武惊云还是那句：“哦？”

“在武家，没有人把我当一回事儿，包括爹娘，全都看我不起……只有你……只有你，始终当我是你的哥哥……”

“你全都说反了。”武惊云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说反了？”

武惊云的表情变得愈发陌生：“爹娘最爱的儿子，正是你啊，我的好哥哥。你可能已经不记得，小的时候，兄弟里面武学天分最高的那个，就是你了。但是爹娘自私，看你成天傻里傻气，嚷嚷着要当大侠，竟敢有所不舍，从此再也没有正经教过你一天功夫，告诉所有人你天资不够。”

“……”武功低听不太懂，呆呆地站着。

“我当时性格乖戾，不太讨人喜欢。所以……爹娘让我接了本来属于你的担子，还自作聪明地以为我当时年纪太小，不会记得。”

武惊云说着，缓缓抽出了腰间长剑：“所以，我一直都恨你呢，我的二哥。”

第五十二章：终战

“怎么……到底怎么回事？”武功低脑子一片混乱，已经什么都不明白了。

“还不清楚？”武惊云笑了一声，“真够笨的。”

武功低呆呆地看着武惊云。

武惊云以前从来没有说过这个字。即使所有的人都觉得武功低是个大弱智，五弟也从来不会这么讲。

“爹娘觉得你一天到晚喊着惩奸除恶，做不来这个事儿，所以决定无视你的根底，撒谎说你资质太差，故意不去教你。我那时候不太说话，非常阴沉，看着合适，于是就成了个替代。”

武功低是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和爹娘有着关系。

他结结巴巴地问：“爹娘……爹娘……为什么……”

“告诉你也无妨。”武惊云道，“他们苦心瞒着，我却偏要让你知晓。”

武功低站在下面，没再说话。

“武家从前确实是一个武林世家，就和你想的一样，为江湖尽一份心力，不过，却在几百年前遭到了一次彻底改变了一切的背叛。”

“……背叛？”

“当时的狸猫神教进攻中原，双方产生激斗，战争旷日持久，狸猫神教在战争初期始终占据上风，当时，武林联盟上层内部比较消极，一直觉得打不过，其实确实也打不过，凭什么去和当时如日中天的狸猫神教去抗衡？那个时候，没有人想得到，一年之后会有朝廷介入。”

“……然后呢？”

“那个时候的武林联盟，由四大世家来领头，也就是武家、林家、连家，和蒙家。后来，四大世家商议之后，决定让武家带人去假降。”

“……假降？”

“对。”武惊云缓缓地道，“四大世家决定分成两手来准备。一方面，是另外三家带领众人继续抗击狸猫神教，直至站到最后一刻；而另一方面，则是由武家前去投敌，和狸猫神教谈判，用武家的人加入狸猫神教来作为交换条件，要求在狸猫神教一统天下之后得到东南五省的管辖权力，这样的话，即使武林联盟最后败了，也不至于全盘皆输，还可以保住武家争取来的这五个省，为日后的重新崛起保存火种。”

“……”

“这是两条截然相反的道路。到了最后，必有一方获胜，也必有一方失败。到了一切尘埃落定的那天，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注定一死一生。”

“……”

“后来，由于朝廷介入，天平迅速向着武林联盟倾斜，本来，一切都向着对武家最坏的方向发展。武家的人藏在狸猫神教里面，人员全被打散，分布各地，根本不清楚弟子们都被派去了哪里，自然无法一一取得联系，武家的人全都深陷其中，脱身不得。而武林联盟的人并不知情，即使知情也无从分辨，眼看着武家的人就要死在自己武林联盟的同伴手里。”

“……”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有，有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狸猫神教主动要求将叛徒武家交给武林联盟，用以交换武林联盟手中那些成为战俘的狸猫神教弟子。不过，这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必须绕武家不死。这个时候，只要武林联盟答应交换，就能将武家给救出来，到时只要说明原委，便可还我们清白。”

“……然后呢？”武功低问，其实他已经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

“另外那三大世家答应了。但是——到了审判日，他们却没有说出真相，在处罚叛徒的那一天，任凭武家怎么声嘶力竭，三大世家始终沉默不语。”

“……为什么？”武功低不懂。

“还不是因为武林盟主的位置。——当时有可能统领江湖的，就只有四大世家，武家当时待在敌方，战时未尽全力，伤亡最小，最有可能当上这个武林盟主。另外三大世家心有不满，一直暗自认为武家什么贡献没有做，与另外三家冲锋陷阵完全不同，没有资格当这个武林盟主。出于这种嫉妒，眼睁睁地看着武家坐实了这个叛徒的名声。”

“……”武功低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有狸猫的那个附加条款，必须绕人不死，所以武家的人到是都还活着。但是，武家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有强盛过。在为所谓的正道做了千万件事之后，才终于勉强不用低头做人。”

“……”武功低确实也听说过，武家，在几百年前也是威风过的。但是，却没人与自己说好这段往事。

“但是，当时的门主已经对那些人彻底失望，却很感激狸猫教主在最后时刻那个关于“不死”的条款。狸猫教主并不知晓这其中的诸多隐情，一直把武家门主当做兄弟看待，还曾经表示过一定会去救他们。然后，几年过去，狸猫教主果然出现，遵守了他以前的承诺，但是武家门主却没有出去。”

“……”

“因为知道狸猫教主没有后人，武家门主此时终于下定决心。几个月后，他让自己那个可谓是武学天才的儿子出外寻找狸猫教主，表示愿意永远效忠。——后来，他成了下一任的狸猫教主。”

“……”

“所以，历来，武家的家主虽然都在武家，但是却把最有才能的一个儿子送去狸猫神教。”

“……”

“武功低你知道吗，”武惊云又笑了笑，“我们本来并非汉人。在我们那里，如果不用仇人后代的血来祭奠先祖，先祖的灵魂便永远不得安宁。”

“……武，武惊云……”

“我说完了，”武惊云看了看严同朔，道：“严同朔，想杀了我，就进来吧。”

——说完便转身离开。

武功低立刻冲了过去，被魔教左使右使拦了下来。

武功低冲冲冲冲冲冲，冲不过去。

严同朔看了一眼武功低，向着武惊云离开的方向走去。

“盟主！”武功低大喊了一声。

严同朔转回头来。

武功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个是他最喜欢的盟主，一个是他最疼爱的弟弟。

张了半天的嘴，发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你……他……你……他……“

严同朔笑了一下：“在这乖乖待着。“

说完便追过去了。

……

武功低以一敌二，完全无法打赢。

他冲冲冲，冲冲冲，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少林方丈和武当道长才赶到这里。

看来外面的战斗已经差不多快要结束了。

“盟主呢？”二人问道。

“盟主……盟主去追教主了。”武功低记得已经快要哭了。

“这里交给我们。”少林方丈和武当道长分别接下左右二使，“你快去吧。”

“……嗯。”

武功低拔腿就跑。

一直追到了最深处，武功低才看见了一扇门。

他用力一推，却是丝不动。

很明显地，被武惊云给上了门闩。

武功低仔细看了看，心立刻变得冰凉。

这东西是精钢所造，而且足足有一尺那么厚，世界上绝对没有人可以从外面弄得开。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似乎只有等待。

可是等待的是什么呢？武功低又不明白。

等严同朔从里面出来？那就说明武惊云死了。

等武惊云从里面出来？那就说明严同朔死了。

两个人都活着？

有可能吗？

武功低把耳朵死死地贴在门上，希望能听见一些声音。

可是里面却静悄悄的。

也许，里面还有另外一扇。

武功低在门上找来找去，一条缝隙都没有。

这样的感觉真能把人给折磨疯。

根本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其实并不是很长，可是对于武功低来说，却仿佛把这辈子所有的精神力都在这段时间内给用完了。

又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让他可以早些知道结果，又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让自己可以更迟一些去面对那个事实。

又着急，又害怕。

武功低坐在那里，缩成一个小团儿，不住地在那里毫无意识地重复着：“盟主……五弟……盟主……五弟……盟主……”

——然后突然听见一人接道：“有什么事？”

“……咦？！”

武功低抬起头来，看见了他的盟主。

严同朔衣服有几处被刺破，头发也很凌乱，脸上充满疲惫，但是，确确实实是一个活着的人。

“你……你出来了！”

“嗯。”严同朔眼神温柔。

武功低问：“武惊云呢？”

“在里面。”

“他……”

“也没死。”

“！！！”

“我用了科学派掌门给我的皇牌主力杀手锏。”

“……是什么？”

“闪光弹。”

“……”

“你……”严同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武功低说，“我带他回家去……”

严同朔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提建议。但是……我知道药王谷的药王知道一种让人失去记忆的方法。”

“……”武功低沉默不语。

也许，这是对武惊云最好的办法。

忘记一切所有——

“不过，这样……”严同朔又说，“武惊云就成了自己最不想变成的那种人——叛徒。如果，忘记也是一种背叛的话。”

“……”

“而且也再不会知道你是谁了。”

“……”

“是让他带着信仰和爱死去？还是忘记一切活着？”

第五十三章：完结

武功低低着头，就看着武惊云，没有说话。

“对于你的五弟来说，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背叛。但是……忘记可能也是一种背叛。”

“……”

“要怎么办？”

“我……我不管那些。”武功低说，“我的弟弟……他不开心。”

“决定了吗？”

“嗯……”武功低说，“他这辈子都没有高兴过，我想让他体会那种心情。”

“这样的话，我负责带着他出去。”严同朔道，“你去前院，就说……教主已死。”

武功低站起身来，点了点头。

捡起了武惊云的剑，大步向外走去。

再次看见双方的人，将那东西高举过顶，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大声地道：“教主已死！”

……一时之间，敌方军心涣散，武林联盟一鼓作气，拼尽全力，终于取胜。

到此，这次剿灭魔教的战斗被划上了句点。

根据后人总结出的统计数据，在这三个月中，共进行大小战斗777次，共计毙、伤、俘魔教弟子达2222人。其中包括：击毙111人，伤敌1111人，俘获1000人。同时，缴获武器444把，还有其他大量军用和民用物资。

可以说，打了一个大胜仗。

在这次行动之后，严同朔退休，正式离开了武林盟主这一职位。

新的武林盟主迟迟没有选出，江湖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治状态。大家投票决定一切，在民主的道路上大步地前进着。

——而武功低，则一直窝在严同朔的家里面。

一起练功，一起谈天，一起用餐，一起……睡觉。

武功低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似乎就是有那么一天，武功低病了，于是严同朔便躺在武功低边上，夜里也好照看一下。

然后，自从那一次过去，就一直没再离开过。

武功低很喜欢这样，自然不会将人赶走。一开始，还生怕严同朔会提出要回去，后来看见对方长期住着，才总算安下心来。

……

——在大战结束三个月后的一天，武功低跟随严同朔上街溜达，正巧赶上一大家闺秀抛绣球，招新郎。

武功低在里面推推搡搡，还没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红色的大圆球便到了眼前。

武功低本能地要伸手去捧，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啪”地一下就将那绣球扇到了一边。

“……”

“……回家。”

“哦……”

武功低耷拉着狗头，跟在严同朔后面，一路……回了山庄。

武林盟主将房门掩好，回头看着武功低：“我有话要和你说。”

严同朔想的是，从今天的样子看来，不明着讲是不行了。

否则，也不清楚哪一天，这个武功低就会出了岔子。

刚才是自己在旁边，给挡开了，否则，武功低到了晚上，可能真的以为会回来对自己说，他已经是别人家的新郎官儿了，马上进去洞房花烛。

“……嗯？”武功低看着严同朔。

“我……”严同朔轻轻拨了一下武功低的头发。

“？”

“我……”

严同朔想了想，终究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只有叹一口气，攥住武功低的胳膊，轻轻一拉，往自己怀里一带。

然后武功低就靠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