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批。”谢衍也不绕弯,G市太子党圈子里面,丁复还有几个跟他是一派的,早就被他纳入自己的羽翼圈了。
“这么多?”刚还转悠转悠的丁复不淡定了,脑海里第一反应的就是“五批=五个特别武装小队”,不由瞪大两眼直直地盯住谢衍,大脑急转,“你要干嘛?”
谢衍一个眼刀子飞过去,“不是抢地盘,收起你过分活泛的心思。”
“嘿嘿!”丁复摸着鼻子干笑,“这不是最近太无聊了嘛!”
谢衍沉默,暗自思量。
谢衍背光的面容微垂,收拾整齐的寸板头长了很多,一撮刘海落至额间,双手交握抵着下巴的姿态散发着低气压。
丁复看不清好友的面孔,只觉得整个办公室的气氛神神化化的,浑身不自在。
早上做笔记花了很长时间,凌筠把给过江龙浇水的事推晚上,不过估计那丛植物已经不需要他了,心里拔凉拔凉的。
好吧,其实就算需要他他也不会靠近的,那种笼罩整个空间的嗜人气势很令人有危机感啊!
上周就单线通知了每个人,周一早上八点准时开动员大会,现在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到齐了,上至老总下至小跟单员,五十几个人坐满会议室,一个个都严肃认真的模样。
老总、各部门经理照例走过场,大半个小时过去轮到了季度业绩报告,然后上级表扬了一批业绩好的业务员,其中有凌筠一个。接着重点来了,季度报告会议之所以改叫动员大会是有原因的,老总秘书发下一沓资料让底下的人传看,内容有关一笔大生意。
凌筠所在的这家E&U外贸公司在G市名气不小,能在竞争激烈的二十一世纪瓜分到G市外贸的一份大额绝对是实力。当然,各方面关节是必须要打通的。
资料里提到一批装载了三艘最大吨级货轮的货物,一个月前从南美出发,预计要经过多条航线,行至北美洲东海岸往西欧行驶,穿过地中海、苏伊士运河,一艘分离去往非洲,还有两艘到印度洋,过马六甲海峡再分离一艘到澳洲,剩下一艘继续经Z国、R国到E国。途径各大港口按量卸下货物,这是一场真正的全球贸易盛宴。
货物是南美从南极发掘的新型金属冰,按比例运至各大发达、发展中国家,部分交由政府科研院处理,其余由后台实力强劲的家族集团瓜分,用处——保密。
看着手里的资料,凌筠隐隐地感到一种违和。这批货转运这么多次,怎么不干脆分开搭载班轮各自运往目的地?那样会节省很多路程和时间。
不管凌筠看出了什么,总之这次动员大会的意思是,公司抢下了这批货物的进口权,各位同仁要齐心协力辅佐主要人员进口工作的相关事宜,报关、报检、卸货、运输、仓储等工作务必尽善尽美,不容出一丝差错。
最后,副总总结陈词,并拖出公司要从表彰的业务员中推选两名骨干出国进修的事情,同时表示要再推选一位员工升副经理职位。
出国跟升职哪个前途好一览无遗。出国进修是公费支持的,两年后回来直接就是正经理级别,而现在选择升职的话两年后能不能转正不好说,以后往上爬肯定也没有出国进修回来的潜力大。两者间孰轻孰重,聪明的都闹得清楚。
凌筠平时会做人,在公司里人缘不错,这次季度业绩又是第二名,出国进修肯定能推选上。谢衍也说过有机会要把握,出去两三年他还等得起。
可是这个时候凌筠哪里敢走,走了还回得来吗?最近一系列的遭遇闹得他不安宁,末日梦近在眼前,太长远的东西应该不必考虑了。
会议上,凌筠主动表示希望升任副经理,出国进修的机会留给业绩第三的那位。平日里关系好的同事、上司有点替他不值,但当事人又不是猪油蒙了心,既然这么做选择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
至于得到出国进修机会的那位同事,感激归感激,但面前有更好的机会,不扑过去还等什么?
于是,会议结束前定案,季度业绩第一第三的业务员出国进修,凌筠即刻升任业务部副经理,主管东南亚市场。
除新官上任的凌筠,其他资历高的正副经理各自指定人手参与金属冰进口。
凌筠心态调节得很好,散会后遇到同事的恭贺升迁保持着得当的笑容,一如既往平易近人的态度得到同仁的一致好感,还远远地跟老总打了招呼。
工作这方面凌筠表示没压力,有压力的是跟谢衍分工合作的囤资任务。
下班前完成所有交接工作并入主副经理办公室,凌筠走出公司租用了15至19层的启新大楼,走到路边的时候奥迪A6也刚好停到面前。
“对,这个时候我们要能随时联系上。”谢衍稳稳地开着车,赞同凌筠升任的处理。
“现在去超市看看吧,批发应该有折扣,送货上门也有吧?”凌筠指指右边立交桥的方向,那边有大型超市。
谢衍驾车右转,一边注意路况一边说:“先不急,一会儿看下要什么,详细写个单子,秦棠有认识的人可以帮忙弄来。”
“也好。”有捷径走,凌筠没意见,又不是白拿。
停好车进了超市,凌筠看着食品区整货架整货架的商品傻了眼。
拿出手机记下大米、面粉、饼干、真空食品、罐头蔬果肉类等主要物资,各种零食、新鲜蔬果、饮料、油盐酱醋茶只有先统统舍弃,除非死守城池,否则撤离的时候根本带不上。
接着两人还考察了生活用品和野外装备,稍微挑几种记下,有任何遗漏随时再补。
感谢打扫谢宅的阿姨每天都把冰箱塞得满满的,两人也不用买菜,直接驱车回家做了顿简单的晚饭,吃饱喝足稍作休息后,一起往后院走,去健身房之前他们要先探望探望那丛直观上危险度直逼猛虎的——变异版过江龙。
第七章:森林
“等等,”才走出屋子两步,凌筠忽然一把拉住谢衍,“要不把你的保镖都叫来吧!”
谢衍握着凌筠的手,轻轻施加安抚的力道,“不用,我们只是去看一眼,远远地看一眼,别担心。”
凌筠蹙眉犹豫着点头,显然对变异版过江龙很忌惮。
虽然接近六月算夏季,空气中还有春雨尾巴的味道,但六点过后的天色还是渐渐暗了下来,谢衍打开几盏花园灯,光线稍微充足些,两人走到小树林前面,从外面看一切很正常,并没有发生凌筠想象中被过江龙覆盖式霸占的事情。
“进去看看?”谢衍和凌筠交换视线。
看着的确没问题的样子,考虑到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凌筠点点头,“好。”
走进小树林光线更暗,树木、泥土的芬芳和湿气扑面而来,谢衍拿出准备好的强光手电筒,照着小路前进。
快到种过江龙的地方了,两人默契地停下,借助手电筒的光线照射前面的一片,看不清楚但确实发现了凌筠所说的网状覆盖空间的藤蔓。
就着不足的光线,看得见过江龙缠绕笼罩的空间又大了些,那些藤蔓变得更粗壮结实,颜色也更深了,甚至纠结的根茎部分长得就像附近的树木一样,有着褐色老厚又粗糙的皮。
伸展开的藤蔓枝叶茂密,覆盖空间达到方圆两三米。若不是亲手种下,谁能相信这是两天内长成的?
谢衍照着手电筒大致看清了过江龙现在的生长情况,已经不是“生长过剩”了,直接属于“变异”范畴。
“铲掉它?”凌筠挨着谢衍,望着不远处张牙舞爪的过江龙竟不太舍得。
谢衍低头看向凌筠,熟悉的面庞含有不舍和纠结。要不别铲了?
“不铲的话会不会一发不可收拾?”凌筠考虑起安全性,这个横也长竖也长的,发展下去谢家祖屋都要不能住人了。
那怎么处理?谢衍决定听凌筠的,毕竟他小时候就开始玩的东西也不是没种过,但偏偏凌筠一种就活了,佛家讲的缘分还真有点玄。
“要不……”凌筠想说什么的,但突然间就失声了一样。
“阿筠?”谢衍很快就发现身边的青年身体僵硬,顿时也紧张起来。
“不要动我!”凌筠下半身一动不动地推开谢衍的手,将男人推开半米,这才低下头看自己的脚。
一根细长的藤蔓不知道从哪里伸来,没有叶子的尖部像蛇一样缠绕着凌筠的小腿,刚才动了一下就勒得死紧,现在不动了反倒放松了一点,至少没让凌筠血液断流。
离开点距离后,谢衍也顺着凌筠的视线看到了那根藤蔓,手电筒的光线立刻集中过去。
藤蔓不怕光,在光线下依然我行我素地缠住凌筠,一窜一窜的大有钻进凌筠裤脚里的趋势。
谢衍眸光大涨,蹲下身就要徒手将藤蔓撕开。
但藤蔓更快,尖部噌的长长一节钻进凌筠裤脚,狠狠扎进里面的小腿皮下。
“唔!”凌筠一声闷哼,左小腿像被蛇咬了一样产生尖锐的痛感。
谢衍抓了个空没有撕成,因为那根藤蔓扎完凌筠就迅速闪了,连个影子都没有。
“阿筠!”谢衍挽起凌筠的裤脚,借着手电筒的光线查看伤口。伤口很小,像是硬物刺破皮下的样子,但他依然整颗心都悬起,过江龙可是一种剧毒植物!
“谢衍,我没事……就是有点麻。”凌筠扶着谢衍蹲下的肩膀出声安慰,可是下一刻就倒下了。
“阿筠——”
洁白的墙壁,洁白的床单被套,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单人病房里,一个青年安静地躺在床上,安详的样子仿佛只是睡着了。
而事实上,他已经昏睡了四天。
“咔”,病房门从外打开,谢衍提着保温瓶进来,随手把东西放到一边,他坐到病床前凝视沉睡中的青年。
布满红血丝的眼球,青灰的眼底,冷峻的面容即使下巴没有青茬,仪容也仔细收拾过,还是依然透露出男人的疲惫不堪。
“阿筠。”谢衍双手包裹住青年露在被子外的手,因注射溶液而浸染得冰凉。
那天凌筠倒下之后被立即送到医院,从伤口处提取样本,确定含有植物过江龙的毒性。医院迅速配置解毒溶剂,正准备注射却发现毒性消失了,仪器上显示凌筠的身体体征一切正常。虽然奇怪,但是人体复杂,毒素被体内某种成分中和了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左小腿内侧的伤口愈合得很好,包扎的绷带可以拆除了,但是不能碰水,这几天都是谢衍亲手给擦的身。
“睡醒没有?快起来吧,今天带了你喜欢的玉米蔬菜粥,煮得很浓,闻闻看。”谢衍旋开保温瓶,用小碗乘上,端到青年鼻端扇起风来,粥的香味顺风飘荡。
密切注意着凌筠的反应,谢衍觉得那道狭窄笔直的鼻梁下,鼻翼翕动了一下。
因为太过注意,偶尔会产生幻觉似的,看见手指动了、眼皮动了。
但几天下来,凌筠始终处于中度睡眠,只有一直被仪器发现的精神波动能告诉他,他的青年不是植物人。
鼻翼的翕动幅度似乎变大了,连胸腔都变动了起伏幅度,谢衍的眸光也随之变得热切,端着的小碗搁置一旁,专心观察起青年的情况。
眼皮微微跳动,睫毛随之颤抖,眼珠子转了一圈终于睁开一条缝。
谢衍忍不住屏息敛气,一眨不眨地看着青年恢复清醒。
“谢……”干涩的口腔和喉咙,凌筠只能发出一个气音,但聚焦到身边男人身上的视线昭示他的确醒过来了。
“来,坐起来。”谢衍迅速反应调高床板,又把枕头塞到青年背后让他更舒适,然后用干净的杯子倒了一杯时刻备着的温水,端到唇边喂青年喝一点。
等青年润了喉,谢衍放下杯子转而握住青年的手,“感觉怎么样?”
凌筠认真感受自己的身体,抬起左腿弯曲伸直地试着,然后摇摇头,“没事了。”
听着青年依然有些低哑的声音,覆盖在谢衍心里的雾霾终于散开。
“饿了吧。”对,这是陈述句。
青年昏睡的时候不能进食,这几天只能打营养针,现在醒来可以先吃点流食,谢衍唇边含笑地端回小碗,“玉米蔬菜粥,你醒来是因为它吗?”
凌筠一直看着男人,那满面的疲容他怎么会看不见?“我睡几天了?”
“三个日夜,今天第四天。”谢衍说话间极其温和,仿佛说的是昨晚睡了一觉一样。
“我没事了,真的。”醒来后渐渐恢复一些力气,凌筠抬起手抚向男人的眼底,那里面深深掩藏的担忧他能看见。
谢衍不说话,勺子舀起粥凑到青年嘴边,示意张口。
乖乖任男人喂食,凌筠理所当然地接受了男人的温柔,安抚的工作等回去后他自然会加紧,现在只要好好地呆在男人视线所及之处就行了。
他会告诉男人,这一觉他梦到了什么。
除了中度昏睡,病人本来就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接连几天一直住在医院只是病人家属的强烈要求,所以凌筠醒来后,医院很爽快地让他们回家了。
“所以,失踪的过江龙现在在这里?”谢衍眼里带着一丝惊疑,盯着凌筠光裸的后背上那道多出来的纹身。
墨绿色的线条,张牙舞爪弯曲缠绕的姿态,的确是过江龙的样子。整道有谢衍巴掌大的纹身时隐时现,随凌筠意志出现,否则是看不见的,不怪谢衍几天来擦身都没发现。
“嗯,它嗜了我的血,现在是我的了。”凌筠回头笑得自信飞扬,闪耀的眸光落入男人眼里分外动人。
四天的昏睡中凌筠接触的梦境不是末日,而是变异版过江龙——一棵极力想要跟他沟通的植物。
当然,沟通不利。
谢衍轻轻抚上那道墨绿纹身,俯身吻上去,这里正好是青年的敏感点呢。
“唔……”一阵颤抖从纹身开始往全身蔓延,那块肌肤如今竟比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来得敏感,凌筠的身子软倒在男人怀里,奇迹也在这一刻发生——
仿佛只是千分之一秒,又仿佛过了很久,当野外的清新空气闯入鼻间,当眼前景物重新映入视网膜,凌筠觉得,他们的身上发生了瞬移,并且地点是——森林。
地上参差不齐地生长着野花野草,稀稀拉拉的东一块西一块,裸露出地下的黑色土地。周围是茂密的参天巨树,深褐的树干布满潮湿的霉菌和寄生植物,上空被高大树冠遮盖后甚至望不见天空,但奇异的是森林里并不缺光线,伴有虫鸟和鸣,充满绿色的森林里安静祥和。
谢衍最先回过神,拉紧凌筠的手,护着青年往怀里靠。往四周巡视一圈发现,他们只是能看见周围的一切,却不能踏出脚下五米的方圆之地。
比孙悟空给唐僧画的圈更甚,两人只能在半径五米的圈内走动,能接触到的只有圈里的土地和一棵占据中央位置的古树。
环境很好,但是凌筠很郁闷,无缘无故来到陌生的地方不说,他现在还是赤着上身的状态,被谢衍护在怀里本来不冷的也感觉出一丝冷意了。
谢衍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衬衫给青年披上,他皮糙肉厚是无所谓,但他捧手心里的青年不该遭罪。
感觉好过点,凌筠立刻有心情研究所在之处了。
“这个是过江龙?”盯着缠绕在古树身上的藤蔓,凌筠伸手就摸上去,谢衍连阻止都来不及。万幸的是这棵过江龙似乎很正常。
谢衍还是拽下凌筠的手,让青年离过江龙以及古树远一点,对于这种变异植物,他真是怕够了。
“谢衍,”凌筠转身揽住男人宽厚的肩膀,交换的眼神里引导着信任,“它现在听我的,就跟滴血认主差不多,它不会伤害我的,也不会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