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你真够狠心的啊。”在苏远离开之后的第十天,梁正闵才知道这个迟来的消息。他此时正坐在苏靖州的办公室里面,大厦的外面灯火辉煌,办公室里面却好似多了些伤感气氛,就连空气都缠缠绕绕,让人呼吸不畅。
“怎么说?”苏靖州头也不抬地翻着文件。
“你怎么突然……就把苏远丢到国外了?”梁正闵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当初他是觉得,两人分开一段时间或许会好些。但是没有想到,离开的不是苏靖州而是苏远。
知道这样是最好的办法,但是等到事情真的变成现实,梁正闵自己先不痛快了:“他还那么小,这是第一次出国吧?你难道不该担心一下吗?还有心思在这里看文件?”
苏靖州翻看文件停顿了下,语气沉闷:“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出国是他自己决定的,他说那是他人生必须阶段,说让我不要跟着添乱。我还能说什么?”苏靖州说道这里,语气变得苦闷起来,“孩子大了,总觉得家长很碍事。既然如此我离他远些就行了,何必给大家都找不痛快?”
梁正闵摸了摸下巴,这语气,很奇怪啊。
苏靖州被梁正闵那诡异地目光打量地浑身不自在,干脆直接掏出了手机。清晰地音乐响了一会儿之后,那边就传来了苏远清亮地声音:“父亲?”
“是我。”苏靖州地语气平静之中带着压抑,“今天过得好吗?”
“很好啊,我刚培训完回来。”电话那边的苏远语气愉悦,“生活上也很好,室友很照顾我。”
苏远这话刚说完,听筒里面就传来了一个不太清晰的女孩儿声音:“远,来吃葡萄,今天刚买的,很新鲜噢!”
苏远那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就听到他在听筒中说道:“父亲,我有事情要做。你看?”
“那你忙。”苏靖州慢慢地将手机拿开了耳旁,听到话筒那边传来了滴滴的声音,再抬头看向梁正闵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面无表情,“看,这就是事实。”
梁正闵看着这会儿情绪很不稳还偏要装作很平静的苏靖州,突然觉得自己和某人那点儿乱事,真心不算什么了。难得见面怎么了,不能光明正大怎么了,能平平安安互相记挂着对方,感情数年如一日,已经很幸福了。
只是他明了这份感情,偏偏还不能说破,只能看着苏靖州独自黯然神伤。而刚才话筒那边的热闹欢快,似乎更加衬托了这边的悲凉气氛。
梁正闵突然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手腕脚腕:“养儿女那就是上辈子的债啊!像我这样无事一身轻的最好了。你才多大岁数,至于在这里悲春伤秋的,反正你现在晚上回家也没事做,不如咱俩喝一杯去?”
苏靖州想起刚才话筒里面的清脆女声,再看看这边眼含关切的梁正闵,扯了扯嘴角:“我怕我这会儿去喝一杯,真就成了借酒浇愁了。”
“有什么可愁的!”梁正闵不放过任何一次让他改邪归正的机会,“你现在就愁,将来苏远成家立业了,你不是更要愁死?”
苏靖州心头原本是被陈皮泡着,被梁正闵这话一说,感觉像是浸满了黄连,苦涩地让人不敢去想去面对。
“走吧。”苏靖州先站起身来,“这下真要借酒浇愁了。”
自认为今晚需要充当心灵导师的梁正闵,自动自发地接过了司机的工作。两人一路行驶而来,眼见着就到了目的地,却突然听到收音机传来一则新闻:
“虽然开发商说的天花乱坠,但是记者深入调查之后,却发现这个小区里面各种不合格建材充斥其中,甚至有些都是对人体有很大危害的产品,这种产品在国外连建造猪栏都不会有人使用。对于这个现象,不知道林氏企业会做出什么回应?不管理由是什么,林氏是否都该自省自责一下,毕竟每栋楼里面,都牵扯到百人的健康安全。本台实习记者莫林报告。”
……
梁正闵和苏靖州互相对视一眼,默默地将车停到了路边。
“现在是先去喝酒,之后明天再来处理事情。还是我们先干活儿,干完活儿再出来喝酒?”梁正闵问道,语气很不爽:“这个老张,哪天行动不好,非要今天开始曝光林氏的事情。”
苏靖州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今天这时机挺好的啊,我觉得他们一定是知道我心里不痛快,所以立马儿给我找到发泄的地方了。”
看着苏靖州自行开车奔驰离去之后,梁正闵默默地在胸前化了个十字架:天上各位神魔老大们,祈祷林氏不要被整的太惨吧。这才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万一林氏被整的太惨,坚持不了几天就破产了,我们还要从别处找新闻点,那实在太麻烦了!
苏靖州处理林家后续事情的时候,日内瓦的天气阳光高照,下午灿烂的阳光洒进房间来,让人变得慵懒松懈许多。
苏远难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随意翻着些过期的报纸杂志,对面的电视开着当做背景音。紫罗兰将葡萄洗好递来的时候,看到他不像前几天那么的不好相处,终于鼓起了勇气:“亲爱的远……”
“请叫我远。”苏远下意识地回答,之后半天没有等到动静,这才合上书本抬头看过去。对面的女生满脸的委屈,见到苏远望来迟疑了下:“远,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因为我说你坏话?”
是不太喜欢你,因为你让我很头疼,不知道打电话该和自己父亲说什么了。苏远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几天一打电话就觉得怪怪的,所以干脆就不多说了。像苏靖州那么聪明的人,恐怕已经发现不对劲了吧?最近两人之间的话题明显变少了许多,并且两人之间的相处也变得怪异起来。
这样的父子相处模式才是正常的?可我怎么觉得浑身不痛快呢?苏远有些烦躁地拔了下头发,“你有事情和我说?”
“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可以吗?”紫罗兰声音很小,但却很坚持。GOD论坛里面的几个大神级别翻译,她最喜欢的可能不是眼前这个人,但最尊敬和敬重的,一定是眼前这个人。
似乎从GOD论坛创立没多久,这人就呆在这里了,并且在线时候,遇到有人询问某些生僻知识,也总是耐心解答。紫罗兰一直感觉他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不好接近,但是现在机缘凑巧的,自己竟然和他住在一起,那不请教一下,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眼前的这人连大学都没上,竟然已经收到IACI和JICS两大组织的热情邀请了,现在还得到资深会员的亲自教导。紫罗兰如果不是为了顾忌苏远的态度,早就把这么重大的事情宣扬的天下皆知了。当两种身份重合在一个少年身上,紫罗兰除了惊呼天才之外,也没有别的话语了。也因为如此,她才会更想要听听苏远的解答问题方式和习惯,如果能从中学到些什么,就更完美了。
“哦?”苏远挑了挑眉毛,为人师表什么的,他最喜欢了。以前是因为受刘泽的熏陶,现在嘛,则是为了传授知识过程中,自己获得的那一份快乐和安宁。
“说吧。”苏远坐直了身子,神情也变得正经严肃起来。只是他这份老师范儿,当看到紫罗兰兴奋地冲进房间,又兴奋地抱着一个厚厚的本子出来之后,就变得彻底无力了:“这本子上,都是疑难问题?”
“对啊。”紫罗兰回答地极其自然、极其无辜。苏远第一次了解自己每次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刘硕和苏靖州是什么样的心情了。他们一定是恨不得掐死他吧?就像此刻的他,恨不得掐死紫罗兰一样。
原本计划的下午悠闲时光,就这么用在了教导紫罗兰的身上。好在眼前这个女生,虽然平常性子活泼,但是一旦涉及到专业方面,表现得却极为沉稳聪慧。或许这就是她刚满22岁,就能加入IACI的原因吧。
成功之人的身上总有某种特质,坚持、毅力、执着、聪慧,甚至可能是——运气。苏远看着眼前的紫罗兰,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江山代有人才出’。
“远,你圣诞节打算怎么过?”当疑难问题解答完毕之后,紫罗兰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圣诞节?”苏远愣了,都要过圣诞节了吗?
“是啊,你不会都忘记了吧?”紫罗兰眼睛都亮了,“十天之后就是圣诞了啊!这么重大的节日,你打算怎么过?我们到时候肯定还在这里培训呢,到时候一起出去玩好不?”
苏远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儿,没好意思告诉她,实际上他只需要培训一个月的。苏远心中暗自算了下日期,发现自己一个月培训结束之后,正好是二十七日。也就是说,他能赶得上元旦回国,却赶不上圣诞节。
见到苏远久久没有回答自己的话,紫罗兰低声嘀咕了一句:“莫非是打算和自己好朋友过节?没人性的家伙。”
“我说了,那是我父亲!”苏远恨恨地说道,这人总是把苏靖州当成自己恋人是怎么回事?他都说了好几次了,她还是这么的屡教不改!他不满紫罗兰总是把苏靖州看成是他的恋人,但是他自己喜欢男人这点,他却保持沉默。
上辈子喜欢男人还总是躲躲藏藏,结果弄得一辈子憋屈不已。这辈子苏远也懒得隐瞒了,真要到了必须大白那一天,大大方方承认就是。喜欢谁不喜欢谁、喜欢男人喜欢女人、不过是个人选择,旁人最多指点几句,却无权质疑。
“好啦好啦!”紫罗兰挥了挥手站起身来,“远你可以找个更好的借口。谁没有个父亲啊,谁不知道和自己父亲相处是什么样子啊!你这借口太拙劣了!”
……
谢特!
前有尤利安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和苏靖州关系不对,现在紫罗兰又一直指手画脚地研究强调。苏远忍无可忍之下,终于爆发了。我和苏靖州关系就这样了,我们两人都觉得舒服!你们两个外人嘀嘀咕咕地管的着嘛!没见过这么亲密的关系,并不代表他不存在!
我真是傻缺了才会听信你们的话语,才会试图变成你们口中正常人家的相处之道。结果把自己和某人都弄得这么别扭!
“和谁过节不重要,是父亲还是恋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会和你过节就是了,你可以提前找别人了。”苏远想通了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天青青海蓝蓝。
紫罗兰睁大眼睛:“不和我过节,难道你要宅在屋子里?那多可惜啊!”
“我回家不行吗?”苏远笑了,“我忘记告诉你件事情了,我的培训时间只有一个月,所以就算提前几天结束,回家过节也是很正常的。”
苏远说道这里,自己都被打动了:回家过节,确实是个好主意。国人千百年来‘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情绪,真是代代铭刻到骨子里了,如苏远这种足迹遍布世界的人,家更是一个温暖的词语。过节就要回家看爹妈嘛!以前是没有,现在有了,不回去看看多浪费这大好佳节?
“嗯,决定了,回家。”苏远想起刘管家,想起苏靖州,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蟹黄小汤包什么的、水晶汤包什么的、西湖牛肉羹什么的,只有回家才吃得到啊!
050.所谓违约
“你说什么?!”苏远决心已下,无视紫罗兰那泪眼汪汪地模样,直接冲到了协会里面,向安德烈汇报了这么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只是安德烈的表情,好像很扭曲,没有同他一样的激动和高兴。
“你丫培训从三个月变成一个月,我忍了!”
“你丫的大学录取,交给我们协会负责,我也忍了!”
“你丫考核没有经过我,直接由格吉尔和安其罗教导,我也忍了!”
“你丫培训时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也忍了!!!”
“你丫现在告诉我,你要提前四天回家?!你丫是不是把我这个协会会长当成面团了?随你揉圆搓扁,都不带放屁的?!”
“你说,我为何要忍你这么多?!”
……
安德烈的咆哮几乎要震碎虚空、撕裂屋顶,苏远觉得自己一瞬间似乎回到了侏罗纪时代,或者是遥远遥远的以前……在安德列难得一见的威压下,苏远稍稍退后了几步,之后才表情嫌弃地用手擦了擦对方溅到他脸上的唾沫。
我宁可您放屁,您也不要喷我一脸好么~~~真真是杀人于无形,恶心人到极致啊!
“你那是什么表情?!”安德列原本情绪已经快要平静下来了,结果被苏远这赤果果地厌恶勾引的越发愤怒了。眼见新一轮的咆哮又将开始,苏远及时地将一杯水递给了安德烈,脸上一副‘我真是太委屈’的表情。
“安德列大人,会长大人。”苏远晓之以理,“在圣诞节前面,大家都要放假的。既然如此,我提前回去几天也很正常啊。”
“再说了,圣诞节是个多么重大的节日,这就相当于我们中国的春节,您说我怎能不回去呢?”苏远继续动之以情,“我家中上上有七老八十脾气顽固诡异的老管家,上有迈进中年似乎也进入更年期偶尔还抽风的父亲,您说在这种举国欢庆的节日里面,我如果不回去,他们该多冷清啊!”
苏远幽幽叹了口气,表情憧憬:“您说当全家团聚的时候,我家里该是什么气氛?在这种悲伤而冷清地气氛中,我突然闪亮登场,他们该是何等的惊喜?!”苏远用力点头,转头看向安德烈:“这样一幅团圆的画面,您难道不为我感到高兴吗?您难道不该通情达理地让我提前回去几天吗?您难道不该……”
“STOP!”安德烈被苏远这一大堆‘难道不该’说的头昏脑胀,他干脆利索地抬起手来,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说不准提前走,就不准提前!你给我老老实实地把这一个月培训完,我给你资格证书,否则!”
“否则怎么?”苏远站起身来,从屁股兜里摸出手机,嘴里嘀咕着:“我记得似乎有路易斯的号码?我相信在圣诞之前我问候一下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安德烈猛地拍案而起,眼睛直直地瞪着苏远表情狰狞:“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我就放你提前回家!”
“理由?”苏远慢吞吞地又将手机放到了牛仔裤的后兜里面,微微一笑:“因为我是苏远啊,我一直以为这个名字就是通行证了,原来还不是?”
安德烈大口喘着气,看着面前身形挺拔的少年,半晌终于挥挥手:“你赢了。”
苏远脸上泛起了笑容,声音清朗地确认:“所以我可以提前回家了是吗?”
“给我滚!”安德烈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将来要是给我们协会丢脸,看我不收拾你!用你们中国话说,你就等着被做成人皮灯笼吧!”
“会长大人,气大伤身,要保持心情开朗,做到宰相肚里能撑船。”苏远语气充满了愉悦,“还有,《画皮》是部好电影,您喜欢看我很高兴,但请您不要代入到现实生活中,这实在太不和谐了。嗯,那拜拜您啦!”
当苏远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之后,安德烈这才苦笑了一声,自言自语:“这个小混蛋!气死人不偿命的。”
当苏远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知格吉尔和安其罗之后,两人的反应比安德烈也差不了多少。
“你要提前回去?!”格吉尔是个火爆脾气,横眉竖眼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