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盖不自在的咳嗽几声,本不欲再闹,想直接走到自家书呆面前,可不知怎么地,心里突然鬼使神差的冒出了个念头,居然对着另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行了个抱拳礼,走了过去。
这一番行为做完,他还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小书呆的脸色,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本来出现的松动就像他的幻觉一般,是一点点也寻不到了!
齐盖泄气的叹了一声,惹得自己对面的那个同做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轻笑不已。
他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眼对面的人,虽说也是类似书生的儒服打扮,但是只要细神一打量,就发现他和容书卿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这个人是练过的,有几分底子,只是气息杂浊,手脚轻飘,武功不太高。
而五官细细看来也是平淡的很,脸上带着一股苍白,是不同于书生常年静坐书室读书的那种苍白。但也不像带着病的样子,因为身上很清爽,没有丝毫药香味。身弱带病的人应该像泗水城的那个成娉婷那样,可这人不是。
要说真有什么出彩的,唯有一双眼睛还算出彩,眼神深邃,黑白分明,而这个有着好看眼睛的男人此刻正用袖子掩着半张脸,止不住的轻笑出声。
齐盖顿时感到面上有几分烧意,真是,咳咳,一不小心就丢了一把人。
他掩饰性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抿了抿其中的酒液,再抬头时已不见了那份尴尬,反倒是显得有几分兴致盎然的样子盯着对面的青年直看。
对面的青年确实不像自家小书呆,无论他的眼睛瞪得多大,那个做书生装扮的人依旧无所觉的畅笑一番后,举着筷子悠然的夹菜吃菜。
齐盖无奈,只得举着酒杯对他邀请到:“兄台真气魄,齐盖自叹不如啊!”
对面的人回以悠然一笑,举杯迎合道:“哪里哪里,齐兄客气,你这一身打扮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谈清才是佩服,佩服啊!”
只是他这一举杯,齐盖倒显得有几分不解,足足一愣,回过神后,立即主动与谈清一碰杯之后,双双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齐盖有意无意的扫了谈清的右手,谈清有所觉的回以淡然一笑:“齐兄见笑,小弟不才,年轻时和人械斗伤了右手,现如今也只能吃吃饭夹夹菜了,举杯碰酒一类稍稍用点力气的事都会伤及旧处。”算是解释自己用右手吃菜却又左手举杯的原因。
齐盖未再做声,也学着他淡然一笑。
两人这厢的笑脸相对之下,反显得氛围有几分诡秘,而秘密究竟在何处,也只有两人心知肚明。
举箸夹菜所费力气虽不大,可这需要的灵巧劲可远远大过了举杯碰酒啊!
个中缘由值得玩味了啊!齐盖的嘴角带上了若有似无的笑意,看来,一会小书呆一定得搭理自己了!
相对而坐的两人心思也都不在饭桌之上了,两人带着笑脸吃完饭后,谈清才对着齐盖努努下巴,示意他往后看。
齐盖这一眼看去,好家伙,本是冰霜覆面的书生,已然化身成移动雪山了,对着凌园也只能堪堪扯着嘴角,给不出真心的笑意了。
齐盖本是不解,但眼珠滴溜两圈之后,心里有了个猜测,心情也因为这个猜测好了起来。
谈清看着脸上难抑欣喜之情的齐盖,再看看对面角落里虽满脸冰霜,但时不时会拿眼角偷瞄这边的那个清瘦的书生,心里不自觉的涌起一股苦涩的失落感。
同样的事,有些人这么容易,有些人,这么难!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又带上了笑意,起身缓缓擦过齐盖的身旁,悠悠落下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齐盖听着一怔,像是不明白,又像是明白了才发怔,在他出神的期间神,小书呆也穿过他要往楼上客房走去了,路过他两步远处还有意无意的拿眼狠狠剜了他两眼。
齐盖一哆嗦,满脸无辜的回视着书生,直到书生转身进了回廊不见了影迹,才若无其事的回头和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凌园对视。
“凌叔。”齐盖叫的亲热。
“……”凌园回视。
“小书呆是不是吃醋了?”齐盖更显热络。
“……”凌园像是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眼睛瞪得老大的望着齐盖。
齐盖笑眯眯的点头,“啊,那就是了!”提了提自己的裤子就要往楼上去。
半路又被早前那个尽职的伙计给紧张的拦了下来。
“客官……我们楼上是住宿的地儿,不是吃饭的!”这个乞丐已经蹭了一顿吃的,想来,应该识趣的离开了才对啊!
齐盖无语与其对视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刚刚上楼去的那个书生定了几间房?”
“啊?”伙计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又转到另一位客人身上了呢?“他本是定了三间上房的……”
“那就是了……”齐盖一抚掌,本欲说明原委的,可是伙计慢悠悠的吐了下半句话,直接将他给堵在了那儿。
“可吃饭的时候,他又退了一间房,说是他的朋友不来了,只需两间房足以。”
齐盖眯了眯眼,满是威胁意味的盯着伙计看。
伙计无辜的眨了眨眼,心里哀嚎,我的妈呀,怎么今天就遇上了这样一位衰神呢?怎么再没个好心客官出来圆场了啊?
掌柜的,你在哪啊?小子我有点顶不住了啊!
第二十二章:试探谈清
最终还是齐盖自己掏了银子定了一间在书生旁边的上。
定房时着实又是一通混乱,先是伙计怀疑银子的真假,再是定了房以后,伙计絮絮叨叨的拉着齐盖要道歉,自说自话道有眼不识泰山云云。
等到齐盖真的脱了身来到楼上的时候,书生的房门已然紧闭,敲了几声连回应都没有,齐盖只好悻悻然的回了自己的房间,洗漱休息。
一番休整之后,齐盖本待晚间吃饭的同时再去找书生的,可是书生连晚饭都是让人送到了房里。
齐盖无言良久,可心中却抑制不住欣喜的小火花,这次书生真的生气了啊!可是前几日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钻被窝也没有如今这个待遇啊,要说今日真有什么不一样,就只有中午时自己和谈清吃了一顿饭了!
莫不是说……齐盖乐呵呵的在心里百般推测,唔,不可说,不可说啊!
第二日一早,书生难得起了个大早想要趁早赶路,但是却被同样早起等在自己房门前的齐盖给拦了去路。
书生怒意难耐的冲着齐盖道:“做什么?”
齐盖特地换下了自己昨日一身乞丐装,弄得人模人样的,此刻正腆着脸的凑上前去,“有事啊,还是你感兴趣的事!”
书生拿眼斜视他,沉默半晌,还是把他给放了进来,这个流氓乞丐虽然油嘴滑舌没个正形,但是说话却从来不会晃自己。
齐盖自一进门,就找了个离书生最近的地方落座了,书生本有几分不自在,但是想想又觉得不需要在这些事情上计较,不然又不知道要拖延到什么时候了。
“说吧!”书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捧着水杯看向齐盖。
“……”齐盖看看自己面前连杯水都没有的待遇,略有不满,但是又不敢再逗他,于是乖觉的开口说道:“我觉得,我们遇到了闵怀江的师兄了!”
书生眼睛蓦然来了光彩,眼神里全是兴致,但是又没有催促齐盖,弄得齐盖失望不已。
“昨日和我同桌共食之人就是!”
书生眼中闪过一丝不愉,却被更多的好奇给掩埋,终于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他自己说的?”
“自然不是,而是他的右手告诉我的,他昨日一人端坐在桌边的时候,右手使用的很是灵活。但是等到举杯喝酒之时,他却用左手举杯,而他告知于我的理由是,他右手受过伤,连举杯碰酒的力气都堪缺。”
书生随口接到:“怎么会,虽说举杯碰酒所需力度确实要强于吃饭夹菜,但是吃饭夹菜的所需的灵巧劲却远远超过了举杯碰酒啊!”
齐盖赞许的点头,“正是,所以我猜,他应该是有什么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在右手上,因为举杯碰酒时,他穿的儒服袖口会滑落,手臂上的东西一定能叫人看见。”
书生先是点头,后又摇头,“不对,不对。闵怀江不是说过嘛,他师兄易容术很高超的,就是手臂上一个剑疤而已,稍稍用点伎俩不就遮过去了,根本不需要如此。再者说,即使他遮掩了右手也不一定是因为伤疤啊,我们是恰好在之前遇到了闵怀江,先入为主了,也许人家右手上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齐盖对着书生的分析点头称是,但是旋即又说道:“他昨日没有易容,说不定,他本就没想到在此会有人寻他,也许就疏于防备,手臂上自是也没有易容。即使他给手臂上的伤疤做了什么处理,但他却没有自信能在我面前遮掩过去,毕竟双方就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还是可以发现异常的。”
书生疑惑的望他,“你怎么对易容术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二师父会一点,这是她当年逃生时学的,虽不精,但是行走江湖已然够用了!”齐盖抿唇笑着答道。
“可是,即使这样,我们还是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闵怀江的师兄啊!”书生已然来了兴致,“唉!早知道问问闵怀江他师兄叫什么名字了!”
齐盖好笑道:“一个连真容都时不时的要掩盖的人,怎么会告知你真名呢?”
“也是。”书生颔首,“那现在怎么办?”
齐盖也蹙眉思量,手指不经意的敲着桌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发出叩叩的响声。书生本是也在沉思这办法,但是被齐盖这一举动弄得没办法静想,本欲斥咄他的,但是一抬眼就看到了齐盖难得严肃起来的面孔。
齐盖的脸称不上英俊,书生对他一直以来最深的印象还是他的笑,不管何时何地总要笑的,好似天下间就没有苦恼事一般。
但是现在他不笑了,他才发现,原来他的脸长这样。
他不由的盯着他的脸发起愣来,心思信马由缰的跑出去老远。
等到齐盖兴冲冲的一抚掌时,书生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立刻掩饰性的半敛着眼睑问道:“怎么?想出了办法了?”
“对!我们去找谈清确认一次!”
“确认?怎么确认?若他不是闵怀江的师兄还好办,若是的话,他能给你确认吗?”书生没好气的泼了一盆凉水。
“不,他自是要给我们确认的,我们找凌叔来假扮大夫,说是有家传秘术,断骨也可重续,莫说他这样的了,就是断的一干二净的都能接上。到时自然就能看到他的右臂了!”至于为什么不是他或者小书呆来拌大夫,一则是因为他两一点医药知识都不懂,二来,两人也太年轻,即使说有家传秘术,也不一定学成出师了!
书生掂量了一下齐盖的办法,虽然不是顶好的,但是一时半会又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便点头同意了。于是,两人就商量着去找凌园。
结果一开房门就发现凌园已经站在了门外,举着手正要敲门,书生一看这模样,立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啊!凌叔,我忘了我们要一早赶路的,你在楼下等了很久了吧,快进来!”
两人一把凌园迎进门,就把凌园夹在中间围着桌子坐下,凌园无声的挑眉望去,这两孩子又准备干什么?
书生和齐盖相视一眼,最后由书生开口,毕竟论亲疏远近,还是书生的话更能打动凌园。
于是如此这般,书生把他与齐盖发现的事情和所作的决定都说了一遍,眼巴巴的望着凌园,等着回应。
凌园漆黑的眼珠盯着书生看了半晌,才拿手去揉他的脑袋,“你那么想参和这件事?”
书生被问的一愣,不解的看了一眼齐盖又看了一眼凌园,之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凌叔,是不是耽误行程,你生气了?”
凌园笑了笑,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不是……”
只是,你这样太像她了,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没事,就是问问,你要是真那么好奇,我们去试试他也无妨,若真是闵怀江的师兄,也可叫他欠我们一个人情!”凌园说完,率先起身。
书生更显疑惑,怎么凌叔变得这般快,本来明明是不甚开心的样子啊,怎么转眼又答应了?
他疑惑齐盖比他更疑惑,书生还算局内人,看不清是当然,但是齐盖算是在局外的,却也同样看不清凌园的心绪。
他对小书呆……太复杂,大部分时间像个长辈,但偶尔也会如今日,把他当成了某个人,不自觉的宠溺,却不是长辈对晚辈的宠溺。
“还不走?”凌园在门边催促二人,两人于是收整了思绪,急急跟上。
三人唤了伙计来讲谈清的住处问明,然后相携寻去,独留伙计一人暗自在原地打颤,这,这不是寻仇的吧?希望那位谈姓客官能躲过去!我弥陀佛,非我不救,而是小子实在心有余而力难从啊!
谈清一早就醒了,百无聊赖之际,正徘回于起床还是不起床之间,就被门外的敲门声给定了最终选择。
他一跃而起,揉了揉脸颊,套上衣衫就去开了门。
“是你们啊?”谈清笑了。
书生不解,看齐盖——他认识我们?
齐盖尴尬的摸摸鼻子,不好去看书生,怎么说呢,本质上不认识的,但是经昨日一举,想必也是有所相熟的。
谈清将几人迎进门,倒了水之后才缓缓问道:“一早来访,不知诸位所为何事?”
齐盖见他一开口便直奔主题,便也不做虚应,将书生和凌园简要的介绍一番后,也直奔主题的回应道:“昨日受了兄台的一顿饭食恩惠,今日到访,自是来相报的!”
谈清笑了笑,一种淡然的笑,眼神认真的看着齐盖,“是要以身相许吗?”
书生立时瞪大了眼,怎么,怎么……
齐盖也笑,眼角瞄了瞄书生,笑意里带着一丝警告,不许拿他开玩笑!
谈清大乐,抚掌称快,然后才说道:“是也,是也,你是有所属的,自不会来以身相许,那你今日所来究竟意欲为何?”
书生终于面色怆怆的瘪了瘪嘴,怎么江湖人都是这般,一个两个的都如此的……如此的怎样,书生也说不上来。更没有去细究为什么听到谈清要齐盖以身相许时心中那般不快,说道齐盖“本有所属”再加上那飘向自己的一眼,心中不快又缓和些许。
只是,齐盖什么时候有所属了?
在书生胡思乱想的这厢,那边齐盖已经将来意给说明了,却只换来了谈清神色万变的一瞥,就陷入了一股诡异的沉默中。
直至凌园开了口,“给我看看吧,些许还有痊愈之法!”
谈清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三人,最后抿唇说道:“不必了!我早不报希望了,有劳几位费心了!”
齐盖的脸上又爬上了耐人寻味的笑意,“谈兄,你大可不必如此,这江湖奇人本多,只是你不可失了信心,有得治,我们就应该要试一试!”
谈清瞄了齐盖一眼,也慢慢笑了起来,眼底却是不见笑意的,“齐兄,我说,不必了!”
两厢正有剑拔弩张之意时,凌园又插了进来,只一句话,立时让谈清脸色数变。
“还是给我看看吧,你中的蛊毒也许还有救!”
除了凌园与谈清,在场的另两人眼中俱是惊异不解,怎么变成了中蛊毒了?不是说好是家传秘术接骨吗?
第二十三章:痴情蛊
谈清的表情最终还是停留在笑靥上,眼神莫测的看着凌园说道:“小可冒昧,遵从齐兄唤您一声凌叔。小可实在不解凌叔所说为何,小可早已对手上旧疾不报希望,如此才不会失望,是故,有劳各位挂怀了!”说着将手拱了拱,有谢意,也有几分逐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