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当我们相互依恋,你问我们相爱到什么时候,我希望可以对你说:“我们要爱到天长地久!” 当我们手牵着手,你问我们能牵到什么时候,我希望可以对你说:“我们会牵到两人白头!” 曾经觉得天长地久是一种可笑的誓言,却如今也希望真的能有这么一个人,能一同印证…… 从来没敢光明正大地牵心爱的人的手,却如今也希望真的能有这么一个人,能牵着白头…… 正文: 老赵是头U熊。 一米八的大胖个子,短发、大眼、络腮胡,咧嘴一笑左边就跳出个酒窝。 三十二岁的王老五一个。 虽然是位人民警察,虽然穿着警服的样子也很帅气,但楞是没几个女孩子看得上。原因?不就是家里光景惨了点嘛。 老赵的娘是个药罐子,老人病一堆,自从赵老爹去拜访马克思一去不回,老赵就肩负起给老娘养老送终的使命,每个月的薪水除了正常开销和老娘的医药费外,仅仅剩下零碎那么点钱。但说也奇怪,老赵不管吃什么都能长膘,简直就一福命。 就这么个情况,街坊邻居给介绍过几个女孩,结果上门一见到穷光蛋的老巢里猫着个病殃殃的赵大妈时,轻的小坐告退,严重的变脸跑路。几次下来,再有三姑六婆说要给他介绍,他都一口回绝。 有一次我问起这个事,老赵一脸恨恨地说:“狗日的,当我家是动物园啊?参观完了就跑,还不带买门票的!” 说完低下头,轻轻说了句:“大不了老子打光棍……” 语中落寞,听之无遗…… 工作上,老赵是玩命的主。 所里出警行动、抓捕扫黄,他都是前锋主力份子。警区里的毛贼流氓,见到他就像见到阎王,不是开遛就是陪笑脸。 害得一区和三区警长都向我们领导投诉:“你家死胖子敢情是钟馗投胎啊?你们倒好,自从这家伙到了你们二区,你们二区的犯罪率都跑我们两家里来了!” 我还想起个事:自从老赵在头一年的大行动里以一敌五,孤身抓捕了五名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案人员后,这几年局里搞大的行动,要求下边各所派人配合,每次都必定会钦点老赵的大名。 我们领导跟我们开玩笑说:“我家老赵在外边的名声可是比谁都响,所长和指导员见了也让他三分,我这个位子保不住哪天要让给他的,所以你们这帮臭小子,对老赵可要好点,要不以后老赵上来了,光小鞋也能让你们穿成裹脚老太太。” 话是这么说,可是以老赵的为人,哪怕他不做我们领导,我们对他也都是又敬又爱的。 他的功章有几个我们不知道,因为他从不在我们面前显摆。 他脾气极好,又很仗义,所里有两个警痞子对三个区的警长都不大卖帐,唯独对老赵这根油条,基本上是当哥一样看待,碰上老赵,倒茶递烟那是唯恐不及啊。 上次路过他家,我进去看他,他没在,赵妈妈说他给个邻居帮忙修理水电去了,让我坐着等会。 喝着茶,赵妈妈拿了老赵以前在警校时的照片和他这几年得的奖章给我看。 微微变色的照片上,一个身穿见习警服,健壮朴实的家伙憨厚地笑着。 哇噻,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是只U熊,晒得也有点黑,但是帅呆了!丫的!“飒爽英姿”这个词不用在他身上,TMD就应该申请报废了! 警校的奖状?怎么还有这个?噢……这家伙在校就已经立过功的。 后边的功章我都不看,只挑着看他的旧照片,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 这家伙变熊也就是进了所里之后的事。 其中有两张穿着夏装短袖警服的照片,应该是所里的同事偷拍下来的:一张是老赵正端坐在办公桌前认真地写着什么材料;另一张是侧面照,镜头前:乌黑发亮的短发,圆光开阔的脑门,连腮的发青胡茬,睫毛长中带翘,眼神坚毅,嘴角微抿…… 哎,帅得我都无语了…… 按说这么帅气的一头U熊,又能打,又温驯,还会做家务,放出来还不抢得打破头?那些女孩还真他妈不长眼睛! 老赵把绳套藏在身后,沿着墙面慢慢地向它靠过去,脸上带着一付真诚无比、博爱万物的微笑。 他对于自己的亲和力是那么地自信,以至于一度感觉自己就是那位伟大的救世主,浑身闪烁着清澄温暖的光辉,照耀着一个即将由他引导上天堂的卑微的下等灵魂。 然而这只大黑狗显然并非基督徒,也肯定没读过圣经。正当他的圣光快要照耀到它那卑微的灵魂时,它抬头看了这个“耶稣”一眼,立马像单纯的小姑娘碰上大流氓一样,惊恐得来不及尖叫便转身一溜烟跑了,根本无视身后被下等灵魂抛弃的什么狗屁救世主…… 这时躲在一边的刘大妈跑过来。 老赵脸皮有些发红,抓抓头皮,对她呵呵地笑:“不好意思,没逮着。” 刘大妈一脸的可惜说:“刚子,没事,我就说我家阿红了,这狗得从小就抱回来养,哪有买这么大的,养都养不驯。前两次跑出来也是多亏了你才把它逮回来的,这次又要麻烦你,真不好意思呢。” 老赵笑笑:“这家伙学精了,不好逮了。另外也怕伤了这狗,红妹要找我算帐的。” 刘大妈撇撇嘴:“朋友给送的,听说是还是杂交狗,那毛色黑一半黄一半的根本不好看,她爹也说她了,还不如炖了大家补补。” 老赵听了直笑。 正当我聚精会神地看着照片时,一身仆仆风尘的老赵回来了。对我笑笑,迳自拿起杯子咕嘟咕嘟地猛喝水。 当他给我说起抓狗的事,把我笑得够呛,心想:要是指导员听到他所里的战斗英雄为了给邻居帮忙,在街头的地面上演了一番人狗大战时,不知道会怎么样一付表情…… 后边他告诉我,在他的熊抱之下,那只大黑狗只得乖乖就范,而且还被他收拾得服服贴贴,跟着他回了刘大妈家。 我听完笑得直捂肚子…… 就在老赵街头上演“狗熊大战”几天之后的一个傍晚,我又路过他家。 想了想,进去了。 院子里,老赵穿着白背心、蓝短裤,蹲着在给一只大黑狗洗澡。 不常来老赵家,所以还是第一次看到老赵这么清爽的一个形象,魁梧而雄壮,嗯,应该用熊壮来表示,我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那只狗也怪,安安静静地任由老赵摆布,但我一进到院子,它嗅到有生人气味,就立马变了个样,转过身来夹起尾巴对着我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老赵扭头看了看我,笑笑,然后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说了句:“没事,是老朋友。”然后扭回头继续帮它洗澡。 神了,那狗立马对我表演了川剧中的“变脸”,顺道陪上两下摇尾的高难度动作。 我又惊奇又好笑,忍不住问:“老赵,啥时候养了这么大一只狗的?” 老赵的脸有点发红,支支吾吾地讲了半天才说明白。 原来那天“狗熊大战”之后,老赵把狗交回给刘大妈家里。 这狗前一刻还好好的,但老赵一走,就像狗来疯似的,一直对着门口吠个不停,而且不吃不喝,任刘大妈的女儿怎么哄也哄不住。 一个晚上下来,差点没把一家人都吠成精神分裂。 刘大妈烦得要死,扬言女儿再不把这狗处理掉,就找人来把它给炖了。小红没辙,正想着不知怎么办好,刘老爷子发话了,说这狗怕是三次栽在赵胖子手里,只认他这个主了,让女儿去把老赵找来试试。 中午老赵下班之后,小红在屋里等着,把这事跟他一说,老赵乐了:“这开玩笑吧?我又没喂它骨头吃没喂它奶喝,还逮了它两三次,这家伙八成是惦记着我这身肥肉,想咬我几口解解恨?” 说归说,还是去了一趟。 或许真叫刘老爷子说对了。老赵没进刘家大院时,就听得那狗在扮二郎神的哮天犬,吠得那叫一个日月无光,天地变色。 老赵皱皱眉,前脚踏了进去,那狗就竖耳凝神盯着大院门口,当见到确实是赵胖爷驾到时,立马伸舌摇尾,把颈项上的皮带抻得直直的,一付巴不得断梁垮柱的劲向老赵迎上去。把家里三个人看得是目瞪口呆呀。 老赵哪肯轻易走上前去,搞不好这家伙在玩“苦肉计”,万一贸贸然上前去被暴咬一口,那赵胖子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于是绕着它进了里屋。那狗摇着尾巴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里屋,只轻轻地叫了几声,见屋里人都坐着谈话,就转身趴下吃东西喝水,还不时扭头看看坐在屋里的老赵,一付生怕被人抛弃的眼神,当见到老赵看着它时,还不失时机地摇摇尾巴。 当刘老爷子说到要把这狗送给自己时,老赵一脸的难以置信。想了想,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那大黑狗发觉老赵朝自己走来,东西也不吃了,刷地就站定原地,伸舌摇尾,巴巴地望着他。老赵伸一只手过去试它,它也不动,任由老赵抚摸,还用舌头给他舔手,就好像这狗原本就是他养的,只是让刘家给抢了去一样。 老赵再往它靠近一些,那狗却忽然人立起来,往胖子身上扑去,老赵吃了一惊,正准备来一个弹腿或正蹬什么的,继而发觉它只是轻轻抱着自己的左大腿,并且极力表现出亲热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他回过头去看了看刘家的人。两老只是笑着啧啧称奇,而小红没发话,看样子也是舍不得。于是老赵对两位老人说:“这样吧,狗我先不急着牵走,看看这两天它表现如何,其它的到时再说吧。” 两位老人看了看女儿,小红想了想,点点头。 傍晚下班回家,老赵就看见刘大妈杵在大院里一边跟赵妈妈聊天,一边等着他,合着手里再攥根擀面杖什么的,都能去扮门神了。 刘大妈一见老赵,就像见了救命菩萨似的,扑上去拉着他往家里急走。老赵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赶紧问大妈什么情况。 刘大妈一脸恼火,边走边对他说:“刚子,那狗你还是牵走吧,再过一宿你都见不到你大叔大妈了!” 老赵这才搞懂是啥回事。 还没进刘家大院,就听到那狗又在练“蜀犬吠日”,再练个一天一夜,估计方圆十里的老鬼小妖们也都要疯了。 老赵一踏进院子,那狗就像吃了止咳特效药,叫声来了个紧急刹车,刚才还鬼哭狼嚎、飞沙走石的狂犬立马变成低眉顺眼、摇尾乞怜的小媳妇。 老赵突然返身往外走,然后在门外拐角站定。 那狗竖起双耳,眼睛盯着大门,不见他回来,立即又开足马力,撕心裂肺地吠个不停,看得刘家两老直担心房柱是不是会被它拽倒喽。 老赵再度走进院子,吠声立止,狂犬又变成了淑女。 这下老赵乐了:行啊,你丫还真赖上我了。 小红在边上也无话可说。刘老爷子做了主,让老赵自己动手把狗牵走。 我听完后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这只黑黄交织毛色的大狗,我对狗没什么研究,只发觉它的眼睛炯炯有神,眉头那两个黄色的斑点挺惹眼,看上去略微有些像狼犬,确实是一只挺不错的狗。 憋住笑,拍拍他的肩膀问:“老赵,我看这狗八成是母的吧?” 没想到老赵很认真地点点头:“对,它确实是只母狗。”然后他又很惊奇地问:“哎?你怎么知道的?” “你知不知道为啥它只认你?” 老赵摇头。 “你都把人家当小媳妇给抱三回了,它这是要你对它负责啊!” 老赵斜睨着我,对我很是无语。 我狂笑不止…… 好不容易笑完,我伸个手去摸摸它湿漉漉的头,一付万分感慨的样子对它说:“哎呀,还是你比较懂货啊,想不到那些大姑娘们连只母狗也不如!今后我们家胖子就交给你了啊。” “操!滚你的蛋!”骂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那只大黑狗也不知有没有听懂我们的话,只是看着我们一个劲地摇尾巴,把肥皂沫子甩了我俩一身。 其时夕霞万道,把整个天空都渲作金黄,照映在了老赵和大黑狗的身上、脸上。而这温馨动人的一幕刹那间定格在我的眼中,化为永恒的记忆…… 自此我时常有空了就在傍晚时分去老赵家,陪着老赵带狗出去遛街和训练。 老赵说既然要养,就得调教一下,省得以后管不住乱咬人,或者给家里捅娄子。 这狗也挺神,领悟力很强,很多事情老赵只教两三遍就记住了,我教它点什么时,却总是懒洋洋不大肯卖帐,好几次把我气得跟老赵投诉:“我说老赵,你这只是狗精吧?你教它它就学得贼快,我教它的时候它就装疯卖傻。” 老赵小人得志,冲我挤眉弄眼嘿嘿一笑,说:“有本事你也逮它三次试试,保不准也能服了你。” 我看看老赵那偷着乐的小样,又看看大黑狗飙猛的身材,再看看它向我亮出的那口雪白的利齿…… 得!我一人民警察能跟禽兽一般见识吗? 我对那只狗瞪了瞪眼,装作恶狠狠地说:“你个欺软怕硬的坏蛋,哪天落我手里,看我把你炖了!” 见鬼!它好像听懂了我的话,对着我猛吠两下,反倒把我给吓了一跳,老赵则在一边哈哈大笑。 台阶都不让下,这狗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据老赵说,这只狗很能吃,要不是小红时常过来看它,顺便带些骨头啊、肉啊什么的,还真喂不饱它。所以我后边每次来也都会带些吃的来贿赂一下这家伙。久而久之,它也开始对我卖帐了,唉,连动物也这样,吃人的嘴短,偏生它的嘴还这么长…… 咱往回说说老赵这个人的一些小故事。 有一次,我和老赵从局里办完事回来,看到郭子和老陶在给一个犯罪嫌疑人做笔录。听说是被当场逮获的抢劫犯,我俩都有些意外。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人:大约二十六七的年纪,目测身高在一米七二左右。两肩瘦削,头发凌乱,两眼发红,清瘦白晰的脸上有两处红肿,还带着惊惶失措的神色。上身穿着件白色衬衣,衬衣后边还有两个鞋印,右边袖子被撕破了。下身穿着条灰色西裤,脚上穿着墨蓝色袜子和有些破旧的黑皮鞋。右脚光着,只穿着被弄脏的袜子,鞋子大概是在被逮捕时弄丢了。 整个人看上去很斯文秀气,完全没有凶悍诈的味道。他戴着手铐蹲在地上,看得出来正在微微发抖,回答问话时也显得很惶恐,情绪有些慌乱。 抢劫罪犯我见得多了,但眼前这个很难让我相信他是打劫的,只从他的穿着打扮就可以断定这小子绝对不是个老手。还有,看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别人不打劫他,他已经可以偷笑了。 老赵上前去要了几份已经做好的笔录,一份是受害当事人提供的,两份是现场群众所提供的。 当他看完几份笔录之后,眉头开始皱了起来。 我有些讶异,放下手中的茶杯,走过去跟他要了那几份笔录,看完之后我不禁觉得好笑。 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子的:今天傍晚五点二十分左右,当事人吴女士开着部女装摩托车,后边搭乘着个四岁的女儿,在一家小店前边停下来准备下车买东西时,这名劫匪突然跑上来抢吴女士肩上皮包。情急之下吴女士死死地拽住自己的包,但因为摩托车没打好脚架,吴女士一下失了重心,结果车子翻倒,也因此让对方把包抢了去。吴女士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去追时,听见女儿摔在地上哇哇大哭,原来是被摩托车压住了右脚,人起不来,也不知道伤着骨头没有。顾不上去追贼,赶紧去扶摩托车。谁知这辆摩托车太重,她扶了两下没扶起来,正慌乱时,忽然有人搭手帮忙将车子扶了起来。吴女士把女儿从地上抱起来后,才发觉女儿只是有一点擦伤,并没有什么问题,但那扶着摩托车的人正是刚才抢包的贼,于是她上前一边揪住对方衣服不放,一边大喊捉贼,又于是这名去而复返的劫匪就这样落网了,中间还被义愤填膺的群众揍了好几下。 等郭子两人做完笔录准备押送犯人去拘留室时,老赵上前拦了下来,接过那份笔录看了看,然后把郭子赶到一边,自己在审询台前坐了下来。 郭子笑笑,坐到我边上。老赵掏出烟,对那名犯人说:“抽烟不抽?” 那人一下没反应过来,老赵又问了一次,他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结结巴巴地回答说不会抽。 老赵自己点上烟,吞云吐雾了一小会,微眯着眼,看着面前这个一直低垂着脑袋的家伙,问:“李青是吧?第一次?” 那人欲言又止,最后点点头。 “知道抢劫罪判刑有多重吗?” 叫李青的这名犯人抬起头来,看了看老赵,摇了摇头,又垂了下去。 “为什么抢了人家的包又转回来?后悔了还是良心发现?”老赵眼神忽然变得有点凌厉。 李青没抬头:“孩子被车……压住了……”声音很低,我坐得稍远,后边几个字差点没听清。 老赵眼神柔和下来,起身去倒了杯水,走到李青面前,递了出去。 李青抬头看了看老赵,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然后把杯子递到嘴边。他喝得并不快,但那杯水都被喝完了。 “还要吗?”老赵笑笑。李青微微一笑,摇头。 老赵坐回桌前,看着李青:“说说为什么去抢别人东西。” 一副聊天的口吻。 李青没吱声,憋了一会,从脸到脖子都红了。 嘿,李青一下变成了李红! 好一会,他才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 一周前,李青从C州的某公司辞职出来,孤身坐火车来到这个陌生城市找工作。结果一下火车,便中了人家的局子,被带到一个偏远的荒郊山野,还把所有的行李以及手机、钱包等财物给骗走了。 李青好不容易从山里走出来已经是两夜一天之后的事。 由于人生地不熟,又累又饿的李青只好到附近两个派出所求助,结果都让当地的派出所民警当无赖给轰了出来。 听到这里,我和老赵同时低声骂了一句“操!” 在路边,他跟无数个人借过电话,想打电话联系原来公司里的同事,但没有一个人肯把电话借给他,很多人都当他是骗子,避之唯恐不及。 那会正是借打电话骗手机闹腾得最厉害的时候,这丫还真够倒霉的。我心说。 两天两夜没吃过什么东西的李青又想着马上去找份工作,说不定还有机会。但他的所有行李都被骗走,没有任何身份证明,而且在山里迷路后走了一天两夜,又在街头巷尾猫了一天一夜,那副尊容可想而知。就连搬家公司的也看不上他那文弱得风吹就倒的身子骨,生怕真让他去搬东西,东西没搬起来不要紧,把他给砸个筋断骨折的可赔不起。 虽然看到路边有乞丐在干乞讨的活,半天下来也收获不少,但他是个气傲心高的人,一开始根本就不屑于跟那些身有残疾的乞讨者争抢活计。只是后来饿得实在不行,走投无路的他才决定放下尊严,打算以乞讨的方式攒凑回家的钱。 可笑的是他拾了个破碗坐在市场路口,低着头纠结了好半天,最后才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地准备向路人开口乞讨时,来了两车市容把他轰走了,连带那只好不容易才拾来的破碗也摔了个落地开花。 说到这里,他声音开始哽咽,拿袖子抹眼泪。 我也觉得有些郁闷,这时老赵看了过来,我俩对视了一眼,他眼神里好像有些什么…… 无可奈何,他又再找了一只破碗,正想重操旧业时,却上来两个青年,用黑话询问他是哪的。当得知他只是个倒霉蛋时,又是威吓又是推扯,赶他离开他们的承包范围。 这个我曾经听说过,而且其实在这个城市里,连拾垃圾也有区域划分的。 到今天为止的四天里边,他只吃过两碗剩饭和两个馒头。 这时老赵扭头把郭子叫了过来,然后说了句什么,郭子就出去了。 今天傍晚,他蹲坐在街边的墙角处,思想斗争得很厉害。 饥饿、疲惫与绝望,最终迫使他横下心来铤而走险起了抢劫的念头。 当他表明想过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会把钱还给受害人时,我忽然发觉自己竟然能相信他这句其实挺荒唐的话。 说到就在他把那女人的包抢到手,转身跑了几步之后,听到身后那孩子的哭喊声,不由自主地就停下了脚步。当看到孩子的母亲吃力地想抬起那辆压住孩子的摩托车却无能为力时,他没再多想,就返身回去帮忙了…… 后边的事他也不用再说,我们都知道了。 我忽然发现:老赵由始至终都皱着眉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在盯着那个李青看。 不一会,郭子回来了,手里拎着个白色塑料袋子。 老赵向他示意了一下,郭子就走到李青面前,把袋子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是两个盒饭。 接着老赵跟老陶要了手铐的钥匙。 李青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民警帮自己解下腕上硌得生疼的手铐,又看着对方把饭盒打开推到自己面前,没动。 老赵看了看他,目无表情,只说了两字:“吃吧。” 李青哭了…… 李青吃饭跟他喝水一样,很慢,但是两个盒子的饭菜都被他吃得干干净净,连一颗饭粒都没落下。 我上前给他倒了杯水,他目光中流露出感激之意,对我生涩地微微一笑,然后把那杯水喝得涓滴不剩。 这时老赵猛地摁熄了手中的烟,示意郭子和老陶把手铐给李青再戴上,让他们把人送去拘留室,然后抓起桌上的几份笔录,噔噔噔上了三楼。 郭子和老陶朝我笑笑,押着李青出去了。 我大概猜到老赵想干什么,但这回可是刑事案件,是要移交刑侦组审询的。 这个案件的结尾在老赵的积极奔波下还算圆满。 因为有了事主吴女士的签字保证不作追究,而且李青情属初犯,认错态度也较好,再加上老赵和李青的原单位联系上了,那边同意给李青做担保,指导员和所长这才勉强同意了老赵的意见,但十五天的拘留是免不了的。 送李青去拘留所的那会,老赵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他,让他这事了了之后回来找自己。 十五天后,李青离开拘留所,老赵请他吃了顿饭,第二天介绍他去了一个朋友的公司。 老赵那朋友二话没说,把李青带去见公司的HR主管。 没想到的是:那李青原来是个IT工程师,而且在C市还小有名气,更巧的是,老赵那朋友公司里的空缺就有一个是合适他的。 一个礼拜后,由老赵那朋友做东,让李青陪着设席请了老赵和我,当作是人才输送答谢宴。 那会老赵还拍着李青的肩膀悄悄调侃了一句:“记住了,技术型人才干不了打劫的活,下次别再干了。” 当场把个李青窘得又变成李红了。 老赵和我则哈哈大笑…… 所长后来跟我们开玩笑说:“想不到我们的战斗英雄赵胖子还会有妇人之仁的一面,为了个抢劫犯,差点没拍了我和老张的桌子。” 老张说的是指导员。 虽说所长有些夸大其辞了,但我还是为那死胖子捏了把汗…… 胖子人情味浓大家都知道,但他也不是光会妇人之仁的。除了他以一敌五的光荣过往,就拿他上次把两人贩子揍得进医院住了好几天这事,就没少挨指导员臭批。 那两人贩子也活该倒霉要栽我们区里。平心而论,这种人渣败类,落哪区都不会好过,但是碰上最痛恨人贩子的老赵手里,菩萨也保不住。 老赵那两对猪蹄熊掌,别说所里没人敢惹,就是系统大练兵那也是所向无敌的。 这两傻帽里边偏还有一个好像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做笔录时JJYY了几句,让老赵连人带椅一脚踹到墙上。另一个胆生毛,站起来好像想帮忙,马上被老赵一个鞭腿扫倒,抖着付手铐躺在地上哎哟了半天。 我们也不是不敢拦,是不想拦:每次遇上那些老婶子、老爷子来报案说丢了小孩而哭得天昏地暗时,谁不知道老赵肯定又眼红脖子粗好半天的。 完了医院一验伤,人家大夫悄悄告诉领导:一个断了两根肋骨,一个左大腿骨裂。 “哦,都死不了哇?那就随便安排住个院什么的吧。”所长拍拍P股走了。 边往外走边戴帽子边小声嘀咕:这死胖子,下手还真够重的。 就为这事,指导员拍了桌子把老赵狠狠地训了一顿。 指导员这唱黑脸的训完话之后,所长这唱红脸的转身就拉着两人下馆子去了。 其实我与胖子之前还是有过“肌肤之亲”的。 两年前五月中旬的某天,所长和指导员把我跟老赵,还有一区和三区的两名同事叫到他们办公室,说是所里挑选了我们四个去参加党校为期两个月的培训及考核,让我们准备一下,第二天就走。 两个月的脱产培训可不短,这意味着什么我们大致都能猜测得出来。 当晚警区领导给我们设宴送别,告诉老赵:所里会安排人帮忙照顾他家里的老娘。 至于那黑狗,也让小红牵回去养一阵,不用说,那狗又得嚎上几天了。 第二天,所里派车把我们四个送进了党校。 来党校进行封闭式的脱产培训我们都是头一回。 刚进来还有点不自在,后来看到同期的还有其它所的同事,其中有几个都是熟人,见了面还热闹了好阵子。 老赵人缘好,又参加了几次局里的统一行动,所以参加这次培训的不少人都认识他。 见了他,好些个人还摸着他那肚腩笑他又长膘了,他就一个劲嘿嘿地跟人说笑。不知怎么的,我发觉自己心里有点酸不溜啾的。 糟了,好像是在吃醋,八成是前段时间为那狗的事跟丫混得太亲近了…… 接下来还有两个月的日子要一块过,这胖子对我的诱惑可是太大了,搞不好得栽他手里。 我正胡思乱想,刘新闻那家伙戳了我一记:“想啥呢?今晚一块出去搓一顿。” “嗯,叫上强子跟阿德吧。”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嗯,顺便也把你那同事捎上吧,我看他挺有意思的。” “啥?你看他挺有意思?”我差点没跳起来:“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没见他好像不少人都认识吗?面子这么广,也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嘛。”看到我针扎P股一样睁大了眼睛盯着他,他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我这么大反应。 原来是说这个,哎,我这唱的是哪出啊…… 双人房。正如我所想的,我和老赵住在一块。 放下行李,我往床上一躺,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又是美滋滋的,又是七上八下的。 看着老赵壮硕的背对着我在勤快地整理行囊,忽然有种想上前抱住他的冲动。 靠,我脑子出问题了?脸上好像是在发烧。 “叹什么气啊?”他呵呵地笑着,没转身。 “我在想你家那狗媳妇呀,没有你的日子,它该怎么过呀,刘家那房梁还不叫它给拆了?唉……”我侧过身来盯着他的背影,一付替他忧伤的口吻说。 他没理我。 我正在偷偷地乐着,冷不防他一个转身往我扑过来。 我吃了一惊,刚想跳起来,立马被他跨到身上,压了个瓷实。 偷袭?我先来个“鲤鱼打挺”把他从我身上抖下去…… 他只是晃了晃。 丫挺的,这家伙两百来斤的份量还真不是盖的! “嘿嘿嘿嘿,你小子找抽了不是?”他居高临下,一付霸王“别”鸡的样子盯着我,跟着在我眼前挥了挥他那只熊掌使劲拍了几下我的P股。 我张开两手往他腰下两肋抓去。嘿嘿,据我所知,胖子基本上都是很怕痒的。 老赵果然一惊,但随即猛地一夹双臂,同时抓住我的两只手,然后扳到床上。 这家伙的气力贼大,跟两只铁钳子似的。我哪肯就范,挺腰收起双膝往他背上撞去。 我刚动,他就一个俯身往我身上趴了下来,这招膝撞完全失了效。 他得意洋洋地看着我,挤眉弄眼地说:“还有啥招?使出来让赵爷瞧瞧。” 那情形整得我是哭笑不得。跟他动手过招还真不是明智之举,下次再逗他玩得注意后路才行了。 他的脸挨得很近,又跨坐在我的腰上,箝制着我的双手,完全拿他没办法。看着他那张俊朗圆润的脸和明亮的眼睛,我心中猛地一跳,忽然有种想亲上去的冲动。脸上不知是憋的还是怎么地又发起烧来。 老赵好像也发觉了我神色有点不对,笑道:“你脸怎么红得这么厉害?” 我一惊,随即骂了句:“死胖子,想把我压死啊?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放开我双手,然后在我腮帮子上捏了两下,嘿嘿笑着说:“让你小子老拿那狗说事。”完了跳下我的床,接着整理他的东西。 我怅然若失,只是心里一直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糟!那话儿好像有点反应…… “怎么不说话了?”他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赶紧扯开话题:“刚才有几个以前认识的找我们今晚一块出去坐坐,你去吧?” “行啊,都是同行,认识认识也好。”说完回过头去。 我瞄了瞄他的背影,松了口气。 头天的课程内容比较轻松。 下午的课结束之后,我们没进食堂吃饭,约齐了五个人偷溜出去下馆子。 桌上我把老赵介绍给他们认识。 他们一听:原来传说中的武状元就是他呀。于是都把我撇了一边,一个劲拉着他敬酒。 我心里头那个恨哪……嗯?好像恨不起来。 菜没吃几筷子,就喝了半支金六福,看来桌上摆的这三支酒还不知道够不够他们喝的。 强子跟阿德酒量都很大,刘新闻和我的就一般般了,只是尽尽兴就好的那种。老赵我不清楚,但估计也能很喝,因为所里的每次酒席指导员都会让我们注意一下形象,不让喝多了闹事。要喝也都是下了班,脱了警服私下里拉上去喝,所以还真没见识过老赵的酒量。 正吃喝得热热闹闹的,刘新闻那家伙突然说了句:“赵哥,咱们得培训两个月,到时嫂子还不得想死你啊。” 老赵愣了一下,然后呵呵呵地傻笑两下说:“没事!在娘家呆着呢,来,我敬你一杯。” 我嘴里正嚼着个牛肉丸子,听到这句话,“卟”的一声就喷了刘新闻一个大花脸…… 他们都吓了一跳,以为我喝多了,赶紧叫服务员拿热毛巾来。 我摆摆手,憋着笑干咳两下,说只是被呛了。眼睛顺势望向老赵,老赵拿着个酒杯努着嘴装腔作势地瞪了我一眼。 刘新闻一脸的无辜,一边擦脸一边郁闷:“我说,你吃这么狠干嘛?悠着点,又没人跟你抢。” 我拿毛巾拼命擦嘴,结果还没笑完,刘新闻又问了句:“嫂子是哪个单位的?” 我见到老赵呆了一下,立马忍着笑抢着回答:“肉联加工厂,负责处理骨头。” 我正开心地想:这下可报了上午那仇了! 谁知脚上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那个死胖子暗中踩了我一下。 这丫玩阴的!好哇!哼哼…… 我接着说:“说起老赵那媳妇呀,长得可俊了,人模……哎哟!” 那死胖子桌底下又给我来了一记,然后飞快地夹了一块鸡腿肉扔我碗里:“得了得了,别给你嫂子脸上贴金了,她也就是以前做过模特。你丫快吃吧……” 说完桌下那只咸猪手还趁机拧了我一把,我这个疼啊…… 这招可厉害了!既踩了我的脚,还堵了我的嘴。 倒是强子他们看着老赵时,多了一脸的艳羡。 哎,我无语了我…… 算,好汉不吃眼前亏…… 五个大老爷们天南海北地东拉西扯到将近十点半,才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因为十一点前要熄灯关门的,要不是我和刘新闻坚持要回去,还指不定他们要喝到啥时候。 路上刘新闻又冒出来一句:“赵哥,我看你是条真汉子,长得又帅气,嫂子嫁给你了那可是幸福到了极点啊。” 靠!这狗日的喝多了吧? 他爷爷我就算喝得东歪西倒都不敢说这话,他可随口就来。 也不对,或许是我自己心里有鬼,转念之间,又有些沮丧。 老赵只是呵呵呵地乐,拍拍我的肩膀:“我们小周这才叫帅呢,我跟他比可差远了。” 这话说哪去了…… 我酒意有点上涌,胃里原本不大舒服,但一听到这句话,就好像吃了仙丹,打骨子里透出舒服劲。后边他们说啥我都没听进去。 那是,被自己喜欢的人这样夸,估计谁都会觉得挺爽的。 回到宿舍,关上门。 他见我一直犯困,就让我先去洗澡。 我也确实是困了,前两天也没休息好。于是收拾衣服进了洗澡间。 洗过澡后,困劲去了一半。等我洗漱完出来时,老赵斜靠在床头已经睡着了,在轻轻地打着鼾。 我晾好衣服后坐回床边。 昏黄的床头灯下,他那粗而浓密的眼眉毛,红润而性感的嘴唇,圆柔的下巴,发青的胡子茬……整张脸看上去显得那么的安详、沉稳,又带着点刚毅。就像一幅怎么也看不够的图画。 我只想用眼神把他这个样子深深地烙到心里头。朦胧间,心里边有种异样的感觉在蠢蠢欲动。 我忍不住蹲在他的床边上,贪婪地注视着他,浑然忘了时间,忘了一切…… 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他轻轻地皱了皱眉,腮帮子动了动,又接着发出低低的鼾声。 看到他这付可爱的神情,我忽然想恶作剧地上前吻他一下。但是又很害怕会把他弄醒,要是他知道我有这么龌龊的想法…… 我实在想像不出那样的结果…… 但我分明听到了自己的一颗心在“呯呯呯呯”地跳得几乎窒息。 怎么办?亲不亲呢?亲不亲呢…… 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觉得那么的漫长。 正在这天人交战的时候,灯突然熄灭了。 房子里沉入一团静谧的黑暗之中,那种感觉如同突然从梦境中醒来。 到熄灯时间了。 我怀着无限惆怅,又带着点庆幸的心理,轻轻躺回自己的床上。 感觉过了好久,一度激烈奔流的血液才慢慢地进入正常状态,朦胧之间入睡。 第二天早上七点左右,我被哗哗的流水声吵醒了。 睁眼一看,老赵不在床上,那自然是他在洗澡了。想起昨晚偷看他睡觉的情形,心里乱七八糟的。 不一会,老赵出来了,穿着条墨蓝色运动裤,白背心,正在用毛巾擦脑袋上的水珠。这家伙确实够U的,能这样对着他两个月还真是福份! 见我醒了,冲我嘿嘿一笑。 我做贼心虚,生怕他知道昨晚那事,但又不知道一下子能扯什么话题,有点呆滞了。 他看我这付模样,倒是奇怪了:“哦?发什么呆呀?快起来吧,吃早餐去。” 哎,他主动找话说那更好。我一把从床上跳起来,跑进洗澡间刷牙洗脸去了。 洗漱完毕,两个人略微收拾过后就一同出了门。 并肩走在林荫道上,我看了看他,他没说话,只是对我笑笑。 想到昨晚喝完酒回来的路上他说的那句话,虽然有可能是喝高了随口说的,但心里还是泛起一股暖意,心情一下好了很多。 党校的伙食还行,没想像中的差。自助形式,爱吃多少拿多少,也不让浪费。只是当我见到老赵在大伙吃惊的眼光中端着那两盘子满满的炒面鸡蛋包子什么的往我走过来时,差点想跳开躲他远点。 这丫也太能吃了吧?难怪现在成了这身材! 党校的课程其实比较枯燥,内容都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基本问题、毛泽东思想基本问题、党的建设等等。看着边上的老赵在认真地做着笔记,我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了。 下午的课上完之后,我们回宿舍换了衣服去打篮球。看到老赵换上白底红蓝双色滚边的丝光棉篮球背心和短裤时,整个人显得非常精神、非常显眼。 我绕着他转了个圈,忍不住夸了句:“嚯!真想不到你穿起这身球服这么帅。” 其实以往系统里曾经组织过篮球赛,但那几次我都不在场。没能一饱眼福,这次可要好好欣赏一下老赵的英姿了。 他嘿嘿一笑:“要不然就只许你帅呀?” 又把我给呛住了。 以往我没留意到,这次我可看到了,他身上有十几处大大小小的疤痕,不过大多数都颜色很浅很淡了,但是在他小腿上,有一道奇怪的红色圆形印记。于是我指着那个铜钱一样的印记问他是什么,他瞄了一眼,很平淡地告诉我是胎记。 胎记?我怎么觉着像是…… 我刚要俯下身去细看,老赵一把拉上我就往外走,说:“胎记有啥好看的,走吧,别磨蹭了。” 当我和老赵来到球场时,已经有好些人在玩了。 后来人一多,就分成四支队伍,以三对三的形式进行争擂。我和老赵自然是一搭的,另一个队员是戴眼镜的小伙子。 第一轮上去,三个人都打得不好,老是出现配合不到位,很快被刷了下来。然后三个人在场边讨论了一小会,分了工。 这时场上有个人引起了我们的大伙的注意:大约是二十岁上下,穿着红色7号球服,一米八左右的个子,皮肤比较黑,但很精神,也很壮实。整个人非常灵活,控球技巧和运球速度都明显比其他人高出一截,正是由于他在场上的活跃,他那支队伍很快就占到了擂主的位置。 老赵点了点头赞道:“打得确实不错。” 第二轮上场,老赵负责中锋的位置,把篮板下的球基本上都抢断了。眼镜兄负责外围投射三分,我则负责分球和一部分投篮。由于有老赵在内线强有力的支持,使得整体水平提高了一个档次。一上来就先声夺人,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时对方那个红7号发飙了,先是来了场个人秀,运球连续突破眼镜和我的防守,插入内线跳投得分。然后又从我手上把球断走,接着又从右边插入内线篮底,用了一个低手上篮将球投进。动作流畅,速度迅猛。 我的篮球技术说起来只不过是高中和大学那会才玩了两三年,马马虎虎凑合着上的。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小伙子,心想自己那水平跟他可没法比。 老赵和眼镜上来安慰我,我也只能说尽力而为。 但那红7号好像是吃定我了,每当我一持球,他就拦在我的面前,根本不让我有机会将球传给内线的老赵,后来勉强着要将球传给眼镜时,却又被他飞快地断走了,然后又是一个内线跳投。 球进了。 他对我们挑挑眉,然后勾勾食指,一付挑衅的样子。 真TMD拽!我感觉真憋啊。 三比一,每局五分,我们丢的三分都是他一个人拿下的。 又是眼镜发球,我拿到球后运球到三分线,眼镜跑下来接应,我瞄了一下,对方已经有人立马上前封住,正考虑是不是要自己强行突破时,老赵出现了,他竟然直接从内线跑出来接应。我不失时机地把球传了给他,然后上前帮他做了一次掩护,由他直接带球到篮底投射得分。 因为老赵的神出鬼没,使得我们的进攻路线活跃了不少,再加上他适时的补位联防,也削弱了对方红7号的得分能力。 双方比分交替上升,竟然勉强跟上他们,打成四比四。 最后一分打得尤其激烈,双方来回争抢了七八个回合。后来眼镜传球失误,被对方把球断走,传给了红7号,我一看:糟了,这分八成要坏在这小子手里。于是急忙上前防守。 红7号见我死死地盯着他不放,做了几次假动作我都不理会,也有点急了。这时对方有名队员上前来帮他打掩护,他从队友身后往右一晃,速度很快,我跟着跨上一大步,脚还没落地,就发觉还是中了他的圈套。对方那一右冲的势头早就变为往我左边穿插而过,我一急,立马返身去追。 谁知重心往右脚去得太多,根本起动不了,整个人变成往他身上一趴,两个人都翻倒在地上。 老赵马上跑过来问我们有没有摔着。 我倒是没什么事,刚想对人道歉。谁知那红7号一下子跳起来指责我:“你到底会不会打球啊!”口气挺冲。 我有点尴尬,想发火,但瞄到他的右膝盖擦破了一小块,正在渗血,于是忍住了,说了句:“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那家伙还要不依不饶,老赵赶紧打圆场,他的队友也都拉着他说算了。 他又瞪了我两眼才算罢休。 最终这一场球还是被我们拿下来了。 红7号一付很不爽的样子,走出场外,抄起地上的衣服甩到背上,走了。 这事我回头就忘到一边。 倒是他一走之后,立马变成了我们队的天下。 打完球回到宿舍,随手关上门准备拿衣服洗澡。 老赵看着我笑:“你球打得不错嘛,下回系统再打比赛你报个名参加吧,咱俩配合配合。” “就我这臭水平还不错?呵呵呵呵……你丫就别给我灌迷汤了。”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量,只是他这话听着还是挺舒服的。 虚荣啊虚荣……我心里偷着乐。 “明天起要开始练操步了,狗日的,都培训些啥呀,唉,整得好像回了军营里边似的。”他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往床上一摊,一个胖胖的大字。 我看了一眼,赶紧洗澡去。 洗过澡可真舒服啊!当我从洗澡间出来,他还在那摆着大字,头枕着手,眼睛一眨一眨的,也不知想着什么。 我怔了一下:这家伙的姿势太撩人了吧:摊开了躺在那里,两腿粗壮,毛黑而略显得密,肚皮有些圆挺,最要命的是他那裤裆处,白色的丝光棉短裤柔柔地贴着,拱起一大包…… 整个有种让人往他身上扑的强烈诱惑! 我顿时耳热心跳起来,死劲拧过头不去看他,只说了声:“我已经洗完了,你去洗吧。”然后赶紧去晾衣服。 晾完衣服我转回房里,他还没动。我又好笑又奇怪,这家伙在干嘛?伸手上前往他裤裆上抓了一把:“赵胖子,洗澡去!” 他猛地一震,赶紧用手捂住他的宝贝,然后坐起来笑着骂了句:“小坏蛋!干嘛?” “快洗澡去啊,还等你一块出去吃饭呢。”我理由充分,却作贼心虚。 “嗯。”他爬起来换鞋子。 刚才抓到他那宝贝时感觉很饱满,既柔滑又有弹性,手感很好…… 看了看自己的那只咸猪手,嘿嘿地偷着乐了好一阵。 清晨,当我们来到操场时,我和老赵忍不住笑了。 那教官竟然是红7号?真他妈见鬼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我俩,眼神那叫一个意味深长啊…… 得!接下来的事我也不用说了。 被折腾了半天后,我拖着酸麻涨痛的两条腿跟着老赵回教室继续上我们的党性培育课。 下午竟然安排了散打练习,又是红7号。 只见他穿着一套红色的散打背心,往我们跟前一站,靠!确实挺帅气的,但总让我觉得哪有点扎眼。 “不管你们之前在公安线上是什么身份,现在来到这,就都是这里的学员,别想着给我摆谱,该怎么做,都得听从教官的指挥,听明白了吗?” 这话喊得是老气横秋,牛B哄哄的。 “是!”我心里甭提有多别扭了,但也只好跟着其他学员一块喊着回答。 “好。现在你们先去后边换衣服,三分钟后在这里集合!解散!” 中气足就卖弄吧你!小心喊得爆血管…… 我和老赵不约而同地选了黑色的散打服,对望了一下,都笑了。他把背心收在短裤里头,肚子微腆,腰粗膀圆的,站在那里显得既稳重又性感,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眼里,他总是有那么股旁人没有的威武雄壮之气。 两人回到队伍一看,个个都穿着背心短裤站得整整齐齐的,确实多了那么些精气神。 接下来捉对练习。 这拨子同期的学员都跟我差不多年纪,有的也已经做爸爸了,现在练这个还真有点怪怪的,所以都带着点嘻嘻哈哈玩闹的劲。 那红7号让我们重新排队集合,发话了:“你们之前在警校学的就这么点东西吗?这就是你们作为人民警察的能耐?耗子都打不死!”表情是一付很不屑的样子。 他绕着我们走了一圈:“就你们这种身手能跟那些犯罪份子搏斗?赶紧趁还没光荣之前回家喝奶去吧!” 这几年还真没怎么参加局里的大行动,功夫扔下了不假,可也不至于像他说的这么不济吧!我心里有些不爽。 “你!你!还有你!不服是吧?出列!”他点了三个人,然后让其余的学员围成个圆在垫子上坐下。 见鬼!又咬上我了! 老赵看了我一眼,很贼地笑了笑。 接下来他让我们三个轮流上去和他较量,结果没几个回合都被撂倒了。 看到我一付不服气的表情,他又让我再试两次。第二次上去没几下就被他用接腿摔整了个屁敦,第三次又被他搞了一下扛肩摔,这小子还故意使了劲,这下够狠,把我摔得七荤八素的。 然后站在我面前,又是一付挑衅的眼神。 我不否认,这小子的身手确实灵活而且颇具杀伤力,就算是让我再打十个回合也赢不了他,有点懊恼这几年把功夫都扔下了。 “看到了吧,这就是你们人民警察的战斗力水平。还有谁认为我说得不对的?”他环视了一下坐在场边上的所有学员,接着说:“这样吧,你们三个一块上。” 这家伙好大的口气!我看了一眼老赵,老赵坐那没动,还是贼贼的冲着我笑笑。 我血往上涌,立马就抢上去动手。 另外两个也跟着上来往他身上招呼。 还真低估这家伙的实力了! 他以一对三,打得非常冷静,也非常狠,我们的有效攻击基本落不到他的身上,但他的进攻却非常简洁有效,先是把一个稍瘦一点的打倒,然后又把另一个胖一点的制服,最后留下我一个人。 看得出来,他是故意的,是想留着玩猫捉老鼠的把戏呢。 他是没见识过我的倔劲。 在他又把我狠狠摔了几把后,另外两个也发觉了,他对我下手时特别重。 妈的!我越打越狠,他挨了几下之后也光了火,出手又加了几分力道。 一个不小心,又被他在脚上绊了一记,趴下了。嘴角火辣辣地泛起一些腥甜。 当我从垫子上爬起来准备再冲上去时,有人拉住了我的胳膊。 是老赵。 他拍拍我的肩膀,低声说:“玩过了啊。”然后示意我下去。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什么东西,让我慢慢地冷静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走到他刚才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他看着我坐下之后,转身对红7号笑笑:“教官,不介意的话,我来试试吧。” 红7号盯着他,点了点头:“行,你要一个人上还是几个人一块上?” 老赵轻轻一笑,说:“不用,就我一个。” “好,有种,别看你大胖个子的,小心一样被撂倒啊。”他捉狎地翘了翘嘴角。 老赵往中间一戳,身子微微右侧,没有架拳,然后对红7号说了声:“请吧。” 我是第一次见老赵跟人动手。这小教官虽然很拽,但确实有两把刷子,估计要么是军营里请来的,要么是退役的散打选手。 老赵能不能赢,我可一点底都没有。 但老赵上去往那一站,我对他的信心就忽地上来了。 小教官见老赵没动,就先出手进攻了。扬了一下左腿,是虚招。老赵没动。 两记往脸上的左手刺拳。老赵左手抬起来荡开,身子还是没动。 又是一下左腿,攻击部位比较低,应该是带着试探性和骚扰性的。只是他脚还没挨到老赵的身子,已经被老赵右脚蹬回。当他的左脚被蹬落地时,身子是前扑的,借了这个势朝老赵腰肋部来了一记右鞭腿。 我的心猛跳了一下,这记鞭腿其实我们都会,但用的时机和借势拧腰发力那一下的迅猛就没法相比了,要是让他这一脚扫到腰肋上,只怕立马得趴下。 老赵微微屈膝,轻描淡写地就用左臂架肘封住了这一脚,并顺势拿住对方踝关节,双手拉着对方的腿往自己怀里猛一带。 小教官突然失了重心,整个人被带到老赵跟前,右拳用不上力,只好横挥左拳往老赵下巴击去。 但是没等他这拳打出,老赵已经一个弓身跨步,耸肩把他撞得摔出两三米远…… 从头到尾只用了六七秒。 一时全场无声。 那小教官自然不肯就此服输,红着脸爬起来又摆开架势。这次他不敢随便出手,紧盯着老赵。 老赵还是没架拳,好像在诱敌深入的样子。 看着他那付悠然自得的姿态,我忽然想起哪部武侠小说里写的:好像全身都是破绽,但好像所有的破绽又都不是破绽…… 又是左脚的低扫,意在破坏对方下盘。 老赵果然往后让了让,这一让还让出了空档,年轻的教官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快速上前一记高位转身右摆腿。这种转身右摆腿要是扫在身上,轻的立马趴下,重的能当场将对方击昏。但缺点是动作大,需要时间,而且得有突然性。 正当他还在做蹬转旋腰发力动作时,我们就看到老赵主动迎了上去,向左前跨出一大步的同时右腿一个正蹬踹在了小教官的P股上。 整个动作顺畅得就好像两人在配合表演。 接着我们就看到那小教官跌扑出去,摔在一名学员身上,那名学员赶紧把他抱住,要不还得变成滚地葫芦。 场下的学员都鼓起了掌,有的还叫起了好。 我都看呆了,没顾得上给老赵鼓掌。 老赵扭头冲我眨眨眼,我明白了他这是在给我出气呢,心里一乐,赶紧给他竖起大拇指。喊了声:嘿!真棒! 这下小教官脸上可挂不住了,跳起来喊道:“再来!” 同样没三个回合,就被老赵来了个接腿摔。 再从垫子上跳起来,接着干。 转眼又被老赵一记挟颈过背,“叭”的摔了个实实在在的。 我又乐了:敢情这红7号是来向老赵讨摔的啊?后边这两下失手失得连我都看得出来乱了章法。这家伙还跟我是一个脾气,倔! 这时老赵说话了:“小教官,我们原来就是一家人,都是干为人民服务的活,你们天天在家里练,我们天天在外边忙碌奔波,身手比不上你们也很正常吧?是不是没有必要拿来说事呢?” 被对方连摔两次,红7号再傻也知道自己干不过对方了,所以爬起来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才哼出一句话来:行,我比不过你,你们自己练习吧。 说完就自行离开了练习场。 这下可开了锅了,所有的学员都上前围着老赵夸呀赞呀,好像他是刚从抗美援朝战场下来的英雄一样。 老赵又拿出他那憨厚的笑来迷惑大家,直说过奖过奖…… 不过这次还真亏得他这家伙才给我们把脸给挣回来,要不然我们丢人都丢大发了。 结果还有人起哄说,干脆让老赵当我们的教官吧。大家一听都乐了。 唉,小人得志啊……我看着那家伙暗中朝我挤眉弄眼,忍不住发笑。 兵也不练了,都围坐在一块聊起了天。 十来分钟后,小教官回来了。 除了前边有一个长官似的人物外,身后还跟着五个身强体壮、穿着迷彩服的家伙。 “嗬!搬救兵干架呢。”我笑道,看看老赵。 真要是干起来,谁怕谁呀!就算老赵不在这,我也一样上。 再说,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并肩作战,这种一往无前的感觉估计很少人能有机会感受得到。 只是随着这五个人慢慢走近,老赵的眉头开始皱了起来…… 我们都刷地站了起来。 这拨人在我们的圈子外站定了。 我发现领头的那家伙着一身陆军军官服装,年龄在三十岁左右,个子将近一米八,仔细一看他肩上的星星杠杠…… 嚯!两杠一星? 这小子把他们营级干部都找了来? 这戏有得唱了! 这时,那营长发话了:“党校是特意从我们部队请人来给你们上课的,你们倒好,合起伙来整我们的战士。好哇,我就看看是哪几个这么能打的,敢欺负到我们队伍里来了,自己站出来吧。” 不用说,肯定又是恶人先告状。拉倒,动手吧! 我刚想往外走,手就被老赵抓住了。 那营长冷冷地看着我们,见没人站出来,就问那小教官:“是哪几个起的哄?” 小教官脸红一阵白一阵,没马上接话。 “说啊!”营长怒吼了一声。 小教官轻轻用手朝老赵指了指,然后低下头小声说:“他。” 操!他竟然还不好意思了? 我忽然发觉,这营长和小教官长得颇相似。嘿!八成是有什么亲戚关系。 “只是他一个人?”营长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没别人帮忙?” 小教官摇摇头。 “你真有出息!亏你还是个尖子班班长!回去之后给我负重跑20公里,一个礼拜!”那营长用很沉的声音说完后往我和老赵方向走来。 那小教官和五个身穿迷彩服的战士也紧随其后。 我捏紧了拳头,全身绷得紧紧的:谁敢动老赵一根眉毛,我就掐死他! 老赵没动,从刚才到现在,他整个人都好像处在一种很放松的状态,只是眉头微锁。 那名营长在老赵面前站定,然后冷冷地上下打量了老赵一番。 正当我认为这一架是干定了的时候,那营长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死死地盯着老赵的脸,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你……你是……” 这时老赵略带讥讽,笑着慢慢地说了句:“老五,你可真长出息了。” 那营长听到这句话就像触电一样,脸一下红了,略略犹豫,然后刷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低低地喊了声:“班长!” 在场估计除了他俩,所有人都呆住了。 班长? 老赵不是只在警校呆过吗?难道这兵头头也是警校出来的?又或者说老赵是他上学时的班长? 一个陆军营级干部对着一个穿着散打背心和短裤的民警敬礼…… 这唱的是哪门子的戏啊?我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出毛病了。 忽然发觉面前的这个赵胖子变得有些陌生。 老赵将那营长敬着礼的手拿了下来,换了副表情,轻声笑着说:“这又不是军营。” 那营长脸皮有些发红,似乎为刚才那一顿发飙感觉很惭愧:“班长,刚才真没认出您来。” 老赵点点头。两人随即抱了抱,那家伙眼有些发红。 这可不是什么同学感情了,我就算再傻也不至于笨成这样。 老赵松开对方,指着小教官问了句:“他是你亲弟弟吧?”营长点点头。 老赵见那小子一脸的讶异,笑了笑:“长得跟你那时候一模一样,身手也不错,就是脾气冲了点。” 营长笑笑,转过身去对那小教官板起脸说:“早知道要对付的人是他,我就该让你带一个排来!哼哼,你们练的功夫只是用来干架,他练的功夫可是用来杀人的。” 我日!这个马屁拍得可真够猛的。 老赵看了我一眼,笑笑。 接下来那营长掏出手机给不知什么人打了个电话,然后非要现在拉着老赵去喝酒,老赵也没拒绝,转过脸来叫我也一块去。 那自然是要去的! 于是他们俩就手拉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我则是进去更衣室把我和老赵两人的衣服抱出来,到门口一看,停着两辆小车,他们已经在车里等着我。 我坐上另一辆车中,小教官也跟着坐了进来。 这桩子事一搅和,他的课估计也没法上了…… 路上,我们的小张教官给我又是道歉又是解释,竭力让我相信他那哥哥只是碰巧来党校看他的。 我看他一脸的委屈:算了,相信你吧。 接着他又说了句:“原来你那同事也是XX部特种兵部队出来的呀……” 这话把我给震住了。 我表示对这档子事并不清楚,于是问他:“你哥是特种兵?” 他点点头:“我也是早两年才知道的。” 这个死胖子,口风还真严实! 难怪他身手这么好! XX部特种兵部队,这名号真牛B! 可是他为啥没留在部队里,倒是进了我们地方派出所呢?我没想明白。 这老赵可是越来越神秘了…… 车子走了大约二十来分钟,来到XX大酒店。 当酒店的接待小姐把我们领到一个大房间时,已经有个身穿军装的人物在等着了。 那人一见老赵和张营长,立马上前迎接,没说什么,轮流跟他们分别深情地相互拥抱了一下。 不用说,肯定也是他们的战友。 房间很大,分开两个厢房,各设一台。他们三个在里边那张桌子,我们八个人(那人还带了一名勤务兵)则在外边这张。 菜还没上,他们三个人先行举杯相碰,连喝三杯。 喝完三杯酒,三个人凝重的脸上方始有了笑容,慢慢地交谈起来。 我们几个坐在桌子的另一边,都静静地只是听着他们聊,后来小张教官悄悄地告诉我,这个人是XX部里的一名姓陈的副营长,明年也是要转正营级的。 看样子老赵的战友们基本上个个都在部队里边有一定的官职。 想到这,我望着老赵那张温和憨厚的脸:他要是还留在部队里,至少也应该是个营级干部吧。转而幻想了一下老赵穿一身营级干部军装,英武神勇的样子。嗯,肯定帅呆了,绝对比他的这两个战友都好看…… 他们交谈的声音不大,基本上听不清楚在说什么。我们这桌的几个小兵也只是低声地聊,那名副营长的勤务兵则从头到尾都默不作声。 后来我留意了一下,他们三个人一共喝了五支一斤装的五粮液…… 吃完之后我坐在位子上和小张教官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眼睛却总是不自觉地就瞄到那边桌去了。 期间老赵也往我这看了两三次,有一次还冲我眨眨左眼,一付调皮捣蛋的神情。 我心里一跳,感觉好像吃了蜜似的,也回他一个鬼脸,他立马笑笑扭回头去继续和他的战友说话。我暗中偷乐。 他们那边一直在聊着,一点也没有走的意思。结果这顿饭从下午的四点多一直吃到晚上九点多,我有些坐不住,借口出去买烟,往外面跑了好几次。 或许是酒喝多了,那边的三人相互搀扶着走出来,小张教官和陈营长的勤务兵很醒目地上前去帮忙搀扶。 我犹豫了一下,想着是不是也上去扶老赵一把。 但当老赵用迷离的眼神望着我时,啥都没顾得上想,就靠过去把他的右臂架在自己肩膀上,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看样子三个人面红耳赤都喝高了,尤其是那个陈营长,好像已经醉过去了,老赵也差不多快倒的样子,只有张营长似乎酒量稍好一些,还带着几分清醒。 安排人结过帐后,陈营长的那名勤务兵交给我一把酒店门匙,告诉我,他们已经在这酒店里开好了房,让我帮忙扶着老赵上去休息。 正当我搀扶着老赵要上去时,张营长一把拉着我,我以为他喝糊涂了,只听得他大着舌头让小张教官和我一道送老赵回房间,然后又看着我,用力拍拍我的肩膀,使劲喷着酒气结结巴巴地对我说:“小……小兄弟,我……知道班……班长把你……当作兄……兄弟看待,我也拜……托你,帮……帮忙照顾好……班长,辛……辛苦了,兄弟!” 这话我听在耳朵里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是一种强烈的感动,虽然之前他还牛B哄哄的强行要替他弟弟出头,但在他说完这些话之后,我对他的看法完全改观了。 我冲他点点头,笑了笑当作是回答。他也努力朝我笑笑,再次轻轻地拍拍我的肩膀,挥挥手示意我们上去。 小张教官帮我将老赵扶到床上躺下,我转身把装着两人衣服的袋子放好,回过头来时,发现他在出神地盯着老赵看。 靠!难道这小子和我一样,看上老赵了? 发觉到我奇怪地盯着他看时,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你就找我们,我在1806房。” 快点滚你的蛋吧。 我飞快地说了声:好的,谢谢!然后送他出去。 关上门后我才松了口气,也幸亏有这家伙帮忙,否则我一个人还真是没办法把这近两百斤的老赵挪回房间。喝醉酒的人总是会比平常来得更沉更重。 回到房间,老赵正摊成个胖胖的大字在喘着粗气沉沉地酣睡。我在他床头边上蹲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散发着浓浓酒香的胖子,看着他那张让人心动的脸庞,心里感觉美滋滋的。 第二次这么看他,却仍然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喝醉酒的老赵有着另一种迷人的风情。 想起下午他收拾小教官帮我出气的事,还有当时他朝我眨眼逗趣的模样,我忽然下定决心今晚无论如何都要亲他一下! 我把左手撑在他的枕头边上,慢慢地靠近他的脸。看着他面红耳赤的样子,感觉有些好笑,定了定神,轻轻地在他紧紧抿着的嘴上亲了一亲。他的嘴巴嗫嚅了一下,哼出的酒气带着股甜香,我忍不住又在他嘴唇上亲了亲。 我眼光往下一溜,他身上穿着的散打背心在床头灯的照耀下闪烁着晶亮的光,微挺的肚腩随着呼吸起伏,还有他那黑色短裤下鼓着一大包的裆部…… 老赵的气息比刚才好像平稳了些,脸还是红通通的,显得很性感。 我又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俯身往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心里默默地对他说:如果今生今世能和你在一起生活,我就算是死也愿意。如果不能,我也希望你这辈子能平平安安,健康快乐地活着…… 第二天清早,手机闹铃把我吵醒了。 我下意识就往那边床上看。 老赵正一付懒洋洋的神情斜躺在床上抽着烟。见到我醒了,对我笑笑。 我回想起昨晚对他干的好事,就好像在梦境中一样,虽然明白他应该不会知道,心里仍然有些忐忑不安,但同时又有种甜甜的感觉。 “你没事了吧?”我看着他烟雾中微眯的双眼,问。 “嗯,没事。”他用夹烟的手揉了揉太阳穴,皱皱眉头:“昨晚喝高了,是你扶我回来的?” 我点头。 虽然我有一肚子关于他的疑问,但还是没开口。他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的。 “你先去洗把脸吧。”他对我说。 我嗯了一声,从床上下来,进了浴室。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长得并不娘们啊,为什么会喜欢上老赵这种大老爷们呢? 忍不住苦笑。 洗漱之后,我走出来,招呼了他一声。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把手里的烟摁熄,说了句:“我洗个澡,你等我一会。” 我瞄了瞄他的肚腩和那一晃一晃的裤裆,情不自禁又胡思乱想一通。 正当我在天马行空地放纵思绪时,房间里的电话响了。 小张教官说他哥已经安排好车子在楼下,让我们收拾好之后下去先吃早餐,然后送我们回党校。 上午八点。 正当我们安坐在大教室听着卢教授给我们讲的“党的群众工作的理念与改革”时,刘新闻让人递过来一个纸条。 纸上说他们几个早上已经听说了昨天我们班在训练场上发生的事,让我回头给他们讲讲事情经过,又问到关于老赵的底细云云。 我看完了交给老赵,老赵正在认真地听着课做着笔记,接过一看,笑笑,扔回给我。 这个死家伙,长了对狗耳朵不成?干嘛不去中央电视台搞新闻联播?起的个名就是包打听的料! 下课后,我去趟洗手间,那“新闻联播猪吃人”就撵上来了,一个劲地问关于老赵的事。 这丫搞啥?老赵前老赵后的,而且问的东西有些我都答不上来。另外,关于老赵的底细啥的,我一句也没回答他,只说不知道。 他不死心,又说中午请我们到外边下馆子什么的。我一听,就知道他那毛病来了:吃饭是假,打听是真。要真是吃了他这顿饭,还不得乖乖回答他那些三八问题啊? 但是中午饭拒绝了他,晚餐呢?明天呢?我的头有点大了。 说到这里,还真得提一提刘新闻这个鸟人。 他是XX派出所的干警,人其实挺好,就是话多,整一个话痨。他老爸原来是局里边的一个副局级干部,家里还是有些关系的,而他性格外向,喜好结交三教九流乱七八糟的人物,所以这家伙知道的东西也多,无论是公安线的还是其它行业的,随便你提个什么话题,他都能跟你侃上三天三夜。在警校那会,他就是出了名的包打听,如果不是他这人还算仗义,又个性耿直,我还真不爱搭理他。 在往教室里走时,他还问了个差点让我吐血的问题:你有没有跟老赵一同去找过小姐? 妈的!这都啥人啊!我真想一脚把他从五楼踹下去! 但我也是个歹毒的货色,挤出笑容对他说:“你要给他介绍小姐?要不你直接问问他去?” 这丫立马笑笑闭嘴。 找小姐?开玩笑!我是那种人吗?人老赵是这种人吗? 中午下课,为了避开那几个坏蛋对我们老赵的政治审查,我把老赵拉出去,两个人单独吃。 老赵有些奇怪,我便把“新闻联播”找我的事说了。 他听了呵呵直笑,盯着我:“躲他们一辈子?” 说的也是,我不也这么想的吗。 “那我俩编故事吧,就编个精彩绝伦的故事忽悠一下他们。”我忽然童心大发,计上心来。 他正在喝茶,听到这句话好像来了点兴趣:“怎么编?” 嘿嘿……他上当了。 “嗯……就说……就说你原来是特种部队的,那个营长是你原来带的战士。”说到这,我盯着老赵的眼睛看。 这家伙的笑容果然僵了一下,然后又笑笑说:“后边呢?” “后来,因为在执行一次重要的特殊任务时发生意外,所以你就离开了部队,被组织安排到地方派出所了。”我低下头装作很随意的样子,一边喝茶,一边暗中留意他的表情。 这下他的笑容完全僵住了,然后垂下眼帘,没说什么,只是往手中那杯子轻轻吹了吹,仿佛是茶太烫了。 我暗骂自己混蛋,竟然用这样的方式去套他的故事…… 因为这壶茶原本就是凉的。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推测得没有错。但是我后悔莫及! 在我印象中,他一直是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一个人…… 我假装没见到他的失态,强笑着说:“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的故事,那我就再编一个吧?说你……说你是海军部队出来的。” 操!这句话编得真他妈扯蛋!我一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太不靠谱了。 他还是没接话,但我感觉到他身上弥漫出一股很沉重的气息,沉重得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老……老赵,对不起!”我十分的沮丧。 看到自己喜爱的人一付受伤的表情,心中有种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 老赵没看我,慢慢地掏出烟,又慢慢地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再慢慢地点上…… 我默默地看着他做这一切,生怕自己一开口又会让他更难受。 他猛吸两口,扭过脸去看了一下别处,把烟从鼻子慢慢地哼出来,再转过脸来时,已经微微带着笑意:“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低下头不敢去看他。 “可以啊,这个故事编得挺好,挺合理的,就这么说吧。” 我有点愕然。 “只是别编成是在特种部队服过役就行,太过了。”他干咳了两下。 我一脸羞愧,抬起头来望着他。 他看了看我,轻轻笑笑,继续抽他的烟。 缭绕的烟雾中,我分明看到了他眼神之中藏着一丝哀伤,心中不禁有些酸楚。 他内心藏着的会是怎么样的一段故事啊?我想像不出来。 这时我们点的饭菜上来了。 我赶紧给两个人都盛上饭,然后一边吃,一边给他说起了关于自己在警校时的一些糗事,他才慢慢地有了真正的笑容。 我松了口气。 回到宿舍。整个午睡时间,我都在偷偷看着他宽实的背影,想起昨晚偷偷亲了他的宝贝,心里感觉美滋滋的。 他偶尔转过身来,我就赶紧闭上眼装睡。 下午上课的时候,刘打听又递纸条过来了,我装作没看见,把纸条扔了一边去。 傍晚,强子,阿德和那个刘打听还是拉了我和老赵去吃饭。 席上,我当了老赵的代言人,就说老赵是某陆军部队退役的尖子兵,领导照顾到地方所里的。 强子和阿德听完也没什么,只是笑笑,然后给老赵敬酒:我们系统的武状元,原来还是部队里的尖子人物,那可难怪了。 那刘打听不死心,还想刨根问底,强子就截了他的话,说哪天我们还有搏击课,也串过来跟老赵学两手。 老赵只是谦虚地表明自己的水平离当这个教官还差得远,专业的散打运动员他认识好几个,论单一的散打水平比自己要高一些,毕竟人家是专门练这个的。 强子想了一下,问:“那如果是综合技击呢?” “综合技击的话,部队里有比他们强的。”老赵轻描淡写地回答。 “哎,那可惜了,听说那个后边去的营级干部还是你们班的战士,你要是一直留在部队,估计也能当个团级干部了吧?”刘新闻忽然插了句。 见鬼!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真想抄起筷子把他脸上那两眼珠子扎下来当肉丸…… 老赵笑笑,说家里边催着让他复员回来。另外自己没兄弟姐妹什么的,两位老人也孤单了点。 我看老赵没什么特别反应,也松了口气。 想起刘打听上午问的那个问题,我决定捉弄他一下。 于是对刘打听说:“哎,你今早上不是问过我老赵有没有找过小姐吗?”然后瞄了老赵一下,说:“这个问题,老赵同志可以当面回答你。” 强子和阿德都怔了一下,然后大笑。 阿德笑嘻嘻地对刘打听说:“你这话问的真是太不靠谱,人家赵哥找没找过小姐你能管得上啊?你又不是嫂子!” 强子也笑:“找个小姐也不算什么事,你关心这个干嘛?难道你是兔儿爷,瞧上赵哥了?” 说完他和阿德两人又哈哈大笑。 不知怎么地,听到这话我心中也是一跳,随即也跟着笑呵呵地看了一眼老赵。 刘打听一脸的窘,赶紧给自己打圆场:“瞧你们说的,我这不是敬佩赵哥嘛!其实我也觉得赵哥不像是这种人,只是跟川子开玩笑说的。” 老赵只是笑,伸筷子夹花生米吃,没接这个话茬。 我心里那个乐:丫的,让你再打听这些乱七八糟的私事! 说起来,我还真没找过小姐。自从两年前跟第三任女友分手之后,我就再没有找过女朋友,而且我开始发觉自己似乎在慢慢失去对女人的兴趣,这两年心里进来了个某个人的影子。尤其是经过这两天来所发生的事,我感觉自己已经对老赵产生了某种心理依赖,或许,我正在爱上老赵了;又或许,我根本就是个兔子…… 老赵……唉! 正在这个时候,老赵的手机响起来了。 他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只是呵呵地笑,然后说了声:“行,那你们安排吧。” “是你的战友打电话找你?”我轻轻问了句。 “嗯。”他点点头。 “没什么事吧?”我关切地问。 “没事。来,吃吧。”说话间,他当着强子几个的面就往我碗里夹了一块鸡胸脯肉,然后对我笑笑,眼中似乎有种柔和的东西在闪烁。 我愣住了。从小到现在,除了干爸干妈,他是第一个夹菜给我的人! 虽说上次这桌人一块吃饭时他也有夹过,但和这次有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什么? 暖暖的,甜甜的,我第一次感受到幸福的滋味…… 就算老赵对我的感情并不是爱,我也觉得很满足了…… 这是有生以来吃得最甜蜜的一顿饭。 晚上九点半,我们往回走。 强子和阿德在嘻嘻哈哈地有说有笑,刘打听则是一付蔫了吧叽的样子。 我瞄了他两眼:嘿嘿嘿嘿…… 抬头看看天上那轮将圆的月亮,嗯,十五快到了,下个月的月圆时分就是自己生日呢。 我再斜眼看看老赵,他微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起刚才他夹菜给我的情形,心里还是觉得甜甜的。 “川子,你下个月生日想怎么过?”强子忽然问了句。 啊?真难得,这个粗心大意的家伙竟然还记得我的生日。我真是十分的意外。 我没马上回答,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老赵,他也正在看着我。 “没想这个事,今年就随便过吧。”我轻轻地回答强子。以往都只是拉他们出来搓一顿,也没什么特别的玩意可以搞。 阿德笑着提议:“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搞一个庆生晚会?” 在党校搞晚会?拉倒吧!真要在党校搞了庆生晚会,回去还不给指导员拿他的唾沫给我当洗澡水啊?真扯蛋! 忽而转想到今年可以拉老赵陪自己庆生,倒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到时再说吧,还早着呢。”我笑笑。 “赵哥,你的生日是啥时候?”刘打听这职业病好像又发作了,冷不防对老赵问了句。 嗯?对啊,老赵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还真不知道,他也从来没提起过。 “下个月,不过我家不兴过生日的。”老赵笑笑。 “啊?也是下个月?下个月啥时候?说来听听。”我有些讶异。 “你问这个干啥?”这家伙笑而不答,来了个反问。 哼!竟然在吊我胃口。 “说吧,怕我拿针扎你小人啊?”我用肩撞了他一下。 他抬头看看天空,笑了笑:“下个月农历十五。” 我顿时无语。真的假的?这家伙该不是知道我的生日,然后故意逗我吧? “啊?下个月农历十五?”强子很诧异地扭头看着老赵:“你也是农历十五?” 老赵“嗯”了一声,转过脸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我:“难不成你也是?” 我看他不像是捉弄我,高兴地点点头:“哈哈,那下个月咱俩一块过庆生吧。” “这事真够凑巧的。”强子仨笑着说。 他只是呵呵直笑,没说什么。 而我已经开心不已地在心里幻想着跟他一块吹蜡烛的场景了。 闹钟响了,我睁开眼睛就看见老赵那家伙照常在电话里跟他老娘唠嗑。 他每天往家打一次电话,有时还一天两三次,跟请安似的,我也真服了他。我只是两三天才打一次,没啥事的话,也就说个几句,哪像他,好像天天跟老娘汇报工作一样,中国移动……算,见鬼的中国移动,懒得提它。 我用手撑着下颏,仔细端详他这时候的神态。 朝阳从我左边的窗子柔和地透进来,均匀细腻地洒在他的头发上、浓密的眉毛上、脸上,映照出一片淡淡的、朦胧的金黄色,犹如一尊神圣的雕像,散发着温和而又恬淡的英华之气。但当他微笑起来时,又忽然换了种神态,就如孩子般的清纯、无瑕。这一刻,他的侧脸俊得如玉温润,帅得让人心动。 我悄悄找到手机,然后把这一幕拍下来。 他发觉了,皱皱鼻子对我笑笑,继续讲他的电话。 惨,被他电到了! 下午的散打训练课快开始时,强子、阿德和刘打听串班过来了。 我见了这仨真是哭笑不得,他们还真敢干这事啊!就为了跟老赵学两招? 只是我想小张教官那天出这么大个洋相,估计都不好意思再来上我们的课了吧,说不准换了另一个教官来训练我们呢。 正当我们这班学员三五成群、七嘴八舌地瞎聊着时,我们的小张教官穿着身迷彩服,夹着个点名册和课程内容进来了。 见到我时,点点头,然后眼神就似有似无地留在老赵脸上好一会。 丫的!这家伙在想什么? 我忽然有种想把他注视在老赵脸上的眼神掰下来踩到地上的欲望,心想:这死孩子脸皮跟犀牛有一拼了,要换作是我,早卷包袱回部队躲起来了。 点完名,让我们去换散打装备。 我和老赵依然挑了黑色的背心短裤。 看着老赵穿上那套背心短裤,那个晚上的事情又浮上心头,忍不住偷偷地乐。 那仨居然统一换成红背心红短裤,哎,跟我们一点默契都没有。 刘打听走过来绕着老赵看了一圈,然后说:“赵哥,这身衣服确实合适你,看上去真够威猛的。” 你花痴啊?我心里说道。 老赵只是笑笑。 回到队伍时,忽然发现我们的小张教官今天不穿红色的了,居然也跟我们一样,挑了套黑色的。 这家伙不是老喜欢穿红色的吗?包括这几天打篮球时,都是一身红色球服,我还对老赵开玩笑说这家伙的内裤也肯定是红色的。 不过说起来,好像还是红色比较合适他那苗条而结实的身材。 旁边的刘打听对阿德说了句:“这家伙还挺帅的嘛。” 你又发花痴啊?我心里骂道。 这时我们的小张教官说话了。先是对于上次发生的事给我们道了歉,语气很诚恳。 好吧,看在你哥是老赵战友的份上,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了。 接下来他走到老赵的面前,很认真地对大家说:“对于赵德刚同学的散打技术,大家那天也有目共睹了,所以,我诚挚地邀请他来做我们的技术指导。” 老赵开始还想推辞,就听到有人带头使劲鼓起了掌,后边所有的学员也都鼓掌表示支持。 我一看:晕菜!起哄的就是那三只瞎捣蛋的“黄鼠狼”! 其实也对,如果老赵不做这技术指导,这个班的散打课程还真没法上下去。再说,老赵也是部队里出身,输给他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这小子八成是这么想的,真他妈狡猾! 见到这种场景,老赵也只好答应了,但他声明:执教的还是以小张教官为主,自己只是做一个辅教角色。 大家也都没意见,总不能直接把人家这个名正言顺的教官给刷下来吧。 于是,老赵成了我们的教官助理。 接下来的课程里,凡是涉及到技术说明的,小张教官都会把老赵叫上去做动作演示,并与他一同调整所有学员的动作标准和发力技巧,这样一来,大家的课程进度提高了不少。 到了练习摔法的时候,小教官又提出由自己来做被摔对象,老赵自然不肯,说哪有助教来摔主教官的,所以又主动担任被摔对象。 看着小教官一会用挟颈过背,一会用抄腿挂踢,轮番用各种摔法折腾老赵,我越看越觉得不爽。 摔就摔呗,搞什么慢动作? 哼!演示就演示吧,干嘛在老赵身上蹭这么久! 啊!这家伙竟敢把老赵抱这么紧? 操!压在老赵身上还不下来,当老赵是弹簧床啊? 奶奶的,搂住老赵的肚腩就不放了? 狗日的,竟然对老赵用穿裆靠摔? 老子实在看不下去了! 眼珠子一转,立马拉着刘打听让他摔我一下,刘打听有点摸不着头脑,见我催得紧,只好轻轻地给我来个过背。 这丫挺的当我是瓷瓶啊,这么个温柔法,连豆腐都摔不出花样来! 没办法,靠自己吧,我躺倒时故意用手巴掌在垫子上很响地一拍,然后“唉哟”地抱着右脚踝。 两位教官停止了演示,都过来了解情况。 大伙赶紧上来慰问伤员,完了七嘴八舌地炮轰刘打听,说他对自己的同志下手这么歹毒,可怜的刘打听莫名其妙,一脸的委屈,差点就要找绳子上吊去了。 见到老赵一脸的担心,我的心里甜滋滋的。 不过戏得接着演啊,于是我对小张教官说:“你们别管我了,我自己去医务室上点药吧。” 然后自己爬起来,然后假装走两步,然后倒就一个字,再然后就皱眉表现痛苦…… 有点怀疑自己跟影帝发哥还有星爷是不是有血缘关系了,要不咱这表演水平怎么这么高呢?合着没哪个导演发现我这块料,要不然什么金鸡奖,金马奖,金猪奖的还不早被我拿下呀!我没去拍电影,绝对是电影界一大损失! 结果正如山人所料,老赵主动担负起陪我去看大夫这个重担。 于是我就在众人无比关怀的眼光下,隆重退场…… 据说后来刘打听被众人一致“推举”为第二助理,光荣地担当了被摔对象,第二天差点爬不起来,强子几个为这事就乐了好几天。 虽然我听了也乐得不行,但出于人道主义,我还是强迫自己为他哀悼了三秒钟。 啥?怀疑我的人品?丫的,我人品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了! 老赵扶着我出了训练馆大门,我就说:“我脚痛得不行,不如你背我吧。” 老赵一听,微微皱眉:“有这么严重吗?” “嗯。”我一副请求支援的样子看着他。 他没再说什么,背对着我蹲了下来。 我轻轻抱上去用手搂着他的脖子,心里乐开了花。 哇噻!老赵宽而厚实的肩背肉肉的,趴在上边可真舒服! 乐得差点哼起小曲,把刚才小教官对老赵揩油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话说这个装脚崴还真是个妙计,可轻可重,反正就说走不动,回头到了医务室,大夫也肯定会说没伤到骨头和筋脉就没事,穿不了帮。 我真佩服我自己,佩服得都不行了! 又正如山人所料,医务室里那个四十来岁的大夫抄袭了我的话:“没红没肿,应该没伤到骨头和筋,拿支跌打药酒回去擦擦,歇个一两天就好了。” 我装作喜出望外的样子,而老赵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满脸古怪地看了看我。 走出医务室,我又提出让老赵背我。 正准备窃喜一番时…… 忽然脑瓜上着了个爆栗。 “唉哟……”我摸了摸脑袋瓜,诧异地看着老赵。 “说吧,你小子葫芦里卖的是啥药?”老赵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态盯着我。 我本想接着装,但看他那表情,估计已经穿帮了,只好尴尬地笑笑:“嘿嘿,我不就是看你挨摔,心里不落忍嘛。” 他稍稍怔了一下,转而轻轻在我P股上扇了一巴掌,笑着骂道:“小坏蛋!鬼花样倒多,哪来这么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走吧。” 见他没怪我,我便放心了:“哎,我现在可是伤员的身份,你连伤员都打,人品也太烂了些吧?” 他刚拿出一付要扑过来的的架势,我就赶紧自个跑了…… 这就叫眼前不吃好汉亏,噢,是眼前好汉不吃亏! 呃…… 是好汉眼前不吃亏? 算!不管什么亏,不吃就对了…… 快到训练馆时,我拉住了老赵。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抽根烟吧?”要是再见到小教官对老赵上下其手,左抱右蹭的,我估计得拿刀阉了那小子! 不对,一阉那小子,搞不好更喜欢黏我家老赵了。 他笑了笑:“怎么?还想装伤员啊?” “不是,我……”可肚子里的话不能这么说出来呀。 “没事就进去吧。”说完,他就迈开了步子。我赶紧一把拉住。 “我不想见到你被当作挨摔的对象!”我急了。 “这只不过是练习做演示啊,又不是真摔。”他一脸的疑惑。 “但是我……我心疼!”操!我还真把这话给说出来了。 完了个蛋了!一会还不被他笑话死啊…… 我自个感觉得出来:脸上在火辣辣的发烫。 老赵确实吃了一惊,然后似笑非笑地看了我好一会。 “老赵,我……”脑子里五颜六色,七上八下,九死一生,天下大乱…… “你小子说话越来越像是我媳妇了。”他忽然笑了起来。 我松了口气,这话还没品出个味来,他就搀扶着我的左胳膊往里走:“赶紧的吧,我们的伤员同学。” 唉,胳膊就是掰不过大腿,何况还是老赵的大腿…… 就在我一瘸一拐地被他搀扶着走进去时,铃声忽响。 下课了! 我感觉这铃可比圣诞节那铃声好听多了! 今天是周六,不用上课,八点多老赵就接了个电话。 我正靠在床上看书,竖起耳朵偷听他讲电话。 原来是刘家小红打来的,说那只黑狗昨晚挣断皮带跑了,到现在还没找回来。 我在旁边听了窃笑不止,老赵一边听电话一边挤眉弄眼地瞪我。 挂了电话后,他竖起两根粗浓的眉毛,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小坏蛋,笑啥?” “你那狗媳妇又跑啦?”我瞄了他一眼,嘻嘻直笑:“八成是跑出来找它那汉子了。” 我一边说一边把书一扔,往床的另一边躲闪。 P股刚刚弹离我可爱的床,忽然腰上一紧,被他抱回床上,来不及惨叫,已经被那家伙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身下。 如果不是弹簧床,我很怀疑它已经四脚开趴、寿终正寝了。 没等我反抗,他就已经抓住我的双手,压坐在我的大腿上,把脸靠了过来。 “哼哼,你小子皮又痒了。”他的脸靠得很近,捉狎地佯怒道。 我一脸苦笑,完全对他无可奈何。 “那你想怎么样?”我知道掰不过他,于是一付任由你来的样子盯着他。 我这一说,他倒是怔住了。 猫捉住了老鼠正要玩游戏,老鼠却直接宣布弃权,这猫自然得傻眼了。 他这个样子傻傻的,倒是显得非常可爱,我脑子一热,迷迷瞪瞪抬头就往他胖胖的脸上亲了一下…… 忽然全世界都沉寂下来了…… 然后我心里咯噔一下,反应过来,呆呆地跟他对视着。 惨了,怎么解释? 突然有种地震来临前的无措和迷乱…… “小坏蛋,你干嘛?”他大窘,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松开我,往自己脸上摸了摸,眼神有些闪烁。 他的脸上分明红了起来。 我脑子里浮现出他在训练场上大战小张教官时威风凛凛的神态。 啊?他还能为这个红脸?难以置信…… “干架干你不赢,我只有用这招啰,怕了吧?嘿嘿嘿嘿……”看到他的窘样,我忍不住又乐了。 “那也不能来这招啊!”他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觉得好笑,好像明明知道有东西不对,但出了什么问题还没搞懂的表情。 “哼!我还有这招呢!”我伸出右手一把抓往他的袴下。 既然当开玩笑,那就索性开下去吧。 就在我就要得逞时,他反应过来了,两只熊掌牢牢地把我右手钳制住。 “嘿!还敢用猴子偷桃!”他防御成功,得意洋洋地看着我。“哼哼,小流氓!看我怎么收拾你!” 等他缓过手来我还不得遭殃?我左手虚晃一下,使一招“叶底摘桃”,又往他宝贝偷袭。他当然提防着了,右手一伸,就要抓我的左手,我左手马上转而往他胳肢窝挠去。 “声东击西”不知道么? 他猝不及防,被我抓个正着,整个人一震,我立马腾地翻身而起,将整个身子拧过来反压在他身上。 知道什么叫农奴翻身做主人吗?我这招就是了,嘿嘿嘿嘿…… 我整个压在他身上,感觉他的肚腩软软的,好像躺在水床上,很舒服,哈哈哈哈…… 没等他做任何动作,我就已经上下其手了。右手本就离他的宝贝没多远,现在居高临下,自然得直捣黄龙。一把挣脱他的左手,往他的裆部结结实实地掏摸了一把,然后会同左手一同继续攻击他的胳肢窝。 老赵被我攻了个措手不及,阵脚大乱,憋着笑要来反挠我痒痒。 围魏救赵?哈!他可不知道我根本不怕痒痒。 先机尽失,后着无功,于是老赵一败涂地,来不及反抗就被缴了枪,被挠得手忙脚乱、狂笑不止…… 看着身下的他招架不住的窘态,和那副笑得满脸通红的样子,我心里边爱死这家伙了,好想再亲他一口。 不过算了,再玩下去他要是发飙了我可钳制不了他。 我停下手,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大概脸也笑酸了,伸手揉揉,见我这样看着他,假装发怒说:“好吧,算胖爷我一时大意,让你个小坏蛋胜了一着。” 见我没动,他努努嘴说:“怎么?还不下去?要我把你抖下去呀?” 占完便宜得见好就收哇,我赶紧知趣地“下塌”。 “哼!还猴子偷桃?真下流。”他笑呵呵往我P股上轻轻甩了一巴掌,坐起身来。 我也盘腿坐在他旁边。 看他宽厚坚实的背对着我,我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勇气,一把将他抱住。 把脸贴在他柔软而宽实的肩背上,那种满足感无可言喻。 这种幸福的感觉持续还不到一秒钟…… 丫的!老赵的手机就忽然响了起来。 “别闹,是指导员。”他一手去按电话接听,一手掰开我轻轻环在他肚腩上的两只咸猪手。 我识趣地松开,但松开之前还是借机摸了摸他柔软而带着弹性的肚皮。 “指导员,您好……哎,我是。”他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瞪了我一眼,然后在我手上轻轻拍了一把。 我赶紧把手收起来,然后趴着他的背,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靠着他的电话,想听听看指导员说啥。 指导员的声音有点断断续续,没听清楚。 “哦,行,我会告诉他的。”老赵笑笑。 嗯?这么快就说完了? “所里有事让我们下午回去一趟,”他把电话放了一边,说:“正好回家看看。” 嗯。出来一个星期了,也确实该回去看看干爹干妈的。 “收拾东西吧,现在就走。”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开我,下床收拾东西。 “那你今晚怎么安排?”我知道他和那几个战友约了今晚一块吃饭喝酒。 “没事,到时再赶回来。” 因为靠近始发站,所以车上人不多。 我们找了两个挨在一块的位子。 车子开过四五个站后就没位子了,这时上来两位相互搀扶的老大爷和老太太。 我很长时间没坐过公交车了,但还真没想到现在的人们让座意识这么差,两位老人家上来后,前边竟然连一个让座的也没有,我正直起身去招呼他们过来时,忽然发觉老赵也同时站了起来,我们都分别怔了一下,然后把两位老人让到座上,两位老人客气了一番才坐下。 我们站到中间,对望了一眼。 他笑着冲我皱皱鼻子又努努嘴,我一下没能忍住,被他逗乐了。 公共汽车进站而停。 我要下车了,老赵还要坐一站路。 “走了,下午见。”我站起来,走到车门处。 老赵只是笑笑,挥了挥手。 我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下车。 我回到家里,刚好是吃饭时间,干爹和干妈已经做好饭菜在等我了。 还是干妈做的饭菜比较对胃口,吃了一星期的大锅菜,确实有点腻。 他们问起我在党校过得如何,我就一边吃,一边向他们“汇报”了这周的情况。 干爹忽然告诉我,其实他以前也在那所党校进修过,问我认不认识个叫梁某某的女老师。 我只好告诉他,那里边的老师我认识的只有给我们上过课的几位,回头我再帮他打听打听。他说的那个梁某某,我还真没听说过。 说到这事,干妈表情好像有点不自在。 呵呵呵呵……好像是在吃醋。 我瞄了她一眼,对干爹说:“老爸,家里醋瓶子打翻了。” 干爹把脸靠到干妈跟前,装作很严肃地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然后点头说:“嗯,味儿很地道,是正宗的山西老陈醋。” 干妈“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然后咬着下唇,一副又爱又恨的样子拿筷子往干爹手背敲了一记:“谁吃你那些破醋!”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俩那模样,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老赵。 干爹干妈其实挺年轻的,干爹今年刚好五十,干妈比他小五岁。 据干妈私下里说,干爹年轻时长得可帅了,人又幽默,倒追他的女孩子老多,有的还常常找借口跑他家去。那时他也跟几个漂亮的女孩子好过,有过一阵子风流,但后来他放着一大堆莺莺燕燕没要,倒是要了自己这个长得不好看,又一无是处的女孩做老婆。 我看过干妈年轻时的照片,其实长得很秀气,很清纯,虽然确实算不得漂亮,但也并没有她自己所说的那么不堪。 后来有一次我问干爹,问他为啥看中我干妈。 干爹很认真地告诉我:“我第一次见到你妈,是春节前单位组织的一个五保户家庭慰问活动,那会她正在给一位老人清洗被褥,端屎端尿。当时我们都以为她是那位老人的子女,但同行的居委会干部把她介绍给我们认识了,我们才知道这位老人的三个子女都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牺牲了,现在家里就只剩她孤苦零丁的一个人。她跟这位老人并没有任何关系,是她自己主动要求担负起照顾附近几个五保户家庭的责任。当时我就被这位扎着两条粗辫子的女孩打动了,她那会其实人很腼腆,我跟她说两句话她就得红脸。” 说到这里,干爹还停了好一会,应该是在回想当时的情形。 “后来我们又走访了那几家五保户,我就越来越觉得这个姑娘很美,真的很美……”干爹说到这句话时,声音很轻,很柔和。 “然后呢?”我那时托着腮帮子好奇地问。 “然后?然后你老爸就喜欢上她了,第二年就跟她去领结婚证啰!”干爹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那一瞬间,我才知道:原来人的内在美有时比外在美更有震撼力! 那一瞬间,我忽然发觉:干爹确实是我所见过的最帅、最明智的男人! 快三点时,我回到了所里。 “嘿,小周怎么回来啦?”门口碰上一警区的老杨,他一见我,立马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指导员说所里有会要开,让我们都回来。”我笑着回答。“你们区的张志应该也回来了。” “噢,你们学习学得怎么样?”老杨今年四十多,是所里的老干警,脾气很好,我们都说他还真姓对了,人如其姓,温驯得跟只绵羊似的,而且有还点怕老婆的味。 “嗨,还好吧,就开始那会有点毛P股,坐不住。”说起来我也有点不好意思。 他呵呵呵呵地笑起来:“没事,你们年轻,有活力,整回党校去重新上学,一开始不习惯也正常的。” “对了,赵老虎也回来了吧?”他见我点点头,笑着说:“你嫂子物色了个姑娘,准备给他拉个红线做个媒人呢。” “啊?啊!噢……”这话听了真他妈闹心,搞得我心里立马唱起了五胡乱华,七国争霸。 “这姑娘听说不错……”我听着怎么这么冷? 老杨和他老婆的热心肠真该放开水里煮煮! 他说些啥?后一句还没进我左耳朵眼,前一句就被我从右耳朵里边踹飞了。 晴天忽然多云,多云立马转阴! 我们一边聊(其实后边我根本不想说话,都让他一个人讲相声了)一边走进会议室,又跟其他警区的同事打招呼。 老赵已经来了,正背对着我在跟警长认真地聊着什么。 我挨着他坐下,看着老赵的背,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郭子立马靠了上来:“川子,怎么样?党校的妞长得漂亮不?” “滚!”我低低地骂了句。这丫没见我周身冒黑气怎么地?想上来当炮灰啊? 郭子一点也不生气,还是一付笑嘻嘻的样子。 老陶坐到他旁边,看了看我,冒了句:“被人甩啦?” 我无语…… 所里好像就没人怕我发脾气,敢情都当我是棉花糖啊? 丫的,就算我是一棉花糖,放冰箱里冻冻,那也能变杀人的棒棒糖吧! 气愤! 这时,所长和指导员有说有笑地进来了。 大家都停止了交谈,各自就座。 老赵才发现我坐在边上,对我眨巴眨巴眼,一笑。 于是,雷暴立马滚蛋,太阳出来了…… 唉,这就是传说中的“老赵效应”!我叹了口气。 忽然想起老赵那只哮天犬,估计自己也跟它当初一样,中这赵胖子的毒了。 会议内容有些出人意料:一个是我们二区和三区各补进一名干警,另一个消息是副所长老杜调往其它所担任正所长,然后他原来的职位经过局里的讨论和研究,决定暂时由我们所二区警长黄固国担任,而目前二区的警务仍旧由他兼管。 那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的老黄在代理副所长的这段时间里没捅什么娄子的话,就很快会变成黄副所长了。 散会回到警区办公室,我们先是嘻嘻哈哈地拉着黄老总起哄,让他请我们去搓一顿好的,然后带我们去洗脚按摩。 我们可爱的老黄同志招架不住,只好先答应下来,说这些活动择日进行,我们这才放过他。 领导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嘿嘿嘿嘿…… 接下来他给我们介绍新来的同事袁志杰。 袁志杰年龄、个子都跟我差不多,比我壮实些。理个青皮,剑眉大眼,很精神,往外透着几分帅气。 郭子笑着说:“你这发型,如果不是穿着身警服,倒让人一眼看上去以为是刚从看守所里边出来的。” 老陶摸摸郭子的脑瓜笑道:“你这块地长的也不比别人好多少啊!” 大伙都乐了。 老陶又冲警长嘿嘿一笑:“怎么所里净分年轻的帅哥到我们区呀,让我这老人家往哪站呢。” “那你就站到我这边来吧,我俩做他们的绿叶。”警长老黄乐了。 我再瞅了瞅这个新来的,嗯,确实是挺帅的。他和老赵有种相似的感觉,但又是不一样的帅气。 老赵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如泰山般沉稳,如温水般柔和,如朝阳般刚猛却豪气内蕴。 这个叫袁志杰的,则是敦厚中带着一种雏鹰舒翼,初搏长空的英气。 或许再过几年,他就会成为第二个老赵的。 我如是想。 照我们二区惯例,每人都要上去拍拍新同事的肩,以示友好,表明今后大伙得并肩作战。 当我拍他肩膀时,他对我露齿笑了笑。哟,标准的唇红齿白啊? 不由得多出几分好感,也对他呵呵一笑。 正当我们还在闲聊时,那个天杀的老杨进来了。 他笑嘻嘻地跟我们黄总打了声招呼,然后见到我们的新同事,打量了一下,然后大惊小怪地叫了声:嘿!好帅的小伙子,跟我们小周有一拼了! 我无语。 袁志杰只是憨实地笑了笑。 接着,老杨就把老赵拉到一边聊去了。 我靠近去装作拿茶叶,然后竖起两只兔耳,听听他们说啥。 其实不用听我也知道,就刚才老杨说的那些个破事,但心里还是有些疙疙瘩瘩。 老杨说的是舌灿莲花、眉飞色舞,仿佛他老婆给介绍的这姑娘是张曼玉、林青霞、王祖贤,合着他没结婚的话一早自个上了。 我心里有些忐忑,偷偷瞄了瞄老赵。 老赵神态如常,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那丫见老赵这么矜持,又狂扯这女的怎么怎么淑德贤惠,怎么怎么温柔体贴,整得好像如果老赵不见人家就是十恶不赦、合当满门抄斩的劲。 奶奶的!平常怎么就愣没看出来老杨这个千年老祸害呢! 只是心底里又很自责:这事要是说成了,对赵胖子来说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唉,我为的是哪般啊…… 那叫一个纠结! 老赵听完后,笑笑:“行啊,那就看看啥时候跟她见个面吧。” 听到这话,我心乱如麻! 那老杨还不乐意:“那就赶紧的吧,就今晚怎么样?” 我忽然看到一只长得有点像老杨的黄鼠狼坐在我跟前…… 我是不是该拿气枪把它给轰出去? “今晚是不行了,我还有事要回党校,一会就走。”老赵说。 “噢,那明天怎么样?”老杨又问。 “明天?嗯……”老赵好像在考虑什么。 心乱如麻!心乱如麻! “说呀。”老杨追债鬼似的紧接着问。 老赵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心里猛地一跳。 我注视着他,感觉自己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脚上虽然感觉好像有几百斤的链子扯着,但还是挪了挪,转身倒水泡茶去。 隐约听到他对老杨说:“还是改天吧,明天抽不出空。” 一时心里隐约有种失而复得的欢喜,轻轻松了口气,却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正低头喝着茶,有人拍拍我的肩膀。 是老赵。 “你刚才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他凝视着我,轻轻地笑。 “啊?没……没有啊。”我有点慌张,总不成让他别讨媳妇这么说吧! 他呵呵一笑:“你是今晚跟我过去还是明天自己过去?” “我跟你一块去吧,你去哪我跟到哪!”我笑嘻嘻地说。 经过中午一个小别,还有刚才的事,我只想有一个想法:跟他呆在一块。 “嘿嘿,你要做跟屁虫啊?”他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去给你当勤务兵,”跟屁虫就跟屁虫吧!我眨眨眼小声地说:“我看你那两个战友都带有勤务兵,我家老赵要是没有的话挺没面子的。” “你个小坏蛋脑子里净想些啥呀!”他听了有点哭笑不得。 呵呵,看到他这副可爱的神态,满天密布的乌云都通通滚回姥姥家去了。 当我们赶回党校时,天刚擦黑,而小张教官和车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见到我们,他眼睛一亮,扔下手里的烟头迎上来。 老赵对他笑笑,说:“不好意思,回来得有点晚,让你们久等了。” 小张教官笑着说:“没事,我们也刚到没多久。” 我瞄了瞄他刚才站的那地,六七个烟蒂。 这丫撒谎! 算!我也不揭穿他的把戏。 话不用多说,三个人上车,司机已经把车子发动了。 车子往郊区走了半个多小时,停在了一个徽式建筑风格的庄园外,除我们的车外,还停了四辆小车。 看来这次会比上次热闹多了。 小张显然并不是第一次来,他径自走到深红色大门前用力拍了拍。 这座庄园从外边看上去样式古朴,风格柔婉,高墙飞檐,大门是浓重的朱漆,上边还挂着个匾,用行书写着两个大字“祝园”。 门开了。一个年纪大约五十上下的中年男人给我们开的门,他看了看小张,又扫了我们一眼,目光在老赵身上稍作停留,然后点点头,把我们让了进去。 我不停地打量这座庄园,忍不住觉得奇怪:在这边怎么会出现徽式建筑呢?而且从刚才大门口上挂着的匾额落款看来,样子已经有好些年头了,估计至少得有个四五百年的历史。 我们进来之后,开门人就把门拴推上了,然后领着我们往庭院里走。 我一边走,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前边给我们带路的中年人:他上身穿浅灰色衬衣,下身穿一条褐色休闲裤,脚上穿着一双褐黄色的牛皮鞋,腰背笔直,步履稳健,步距相当,而且行走时,腰间衣摆处微微鼓起。 怎么有种来到地下组织基地的感觉?面前这中年人一看就知道肯定在部队里边摸爬滚打过的,而且腰上别的似乎是手枪一类的武器。管家?保安? 我看了看身边的老赵。 老赵神态自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也是,我们又不是来赴鸿门宴。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走了一会,来到一个翠竹婆娑,栏檐精致的庭院,这个中年人停下来,指着里边的厢房对小张说:“这边都是客房,回头你们就在这里边休息”。 真够气派的!这个庭院这么大,住个几十号人都不在话下。我心想。 小张点点头。然后他继续领着我们往另一边走。 弯过环廊九曲,走过流水小桥,来到一处荷塘。 哎?今天刚好是十五呢! 月圆如镜,银光满湖;竹林柳岸,碧盏红芙…… 靠!确实风景如画!敢情他们不是来喝酒,是来吟诗赏月的啊? 我忽然想到“对牛弹琴”、“焚琴煮鹤”、“牛嚼牡丹”…… 荷塘中有一座三层楼台,来到跟前,上边一匾,写着“天香榭”。 如果不是里边装着华丽的仿古吊灯,我还真以为到了古代了。 我们直接上到第三层。三楼靠窗放着一张八仙桌,坐了四个三十岁上下的人。 靠近楼梯口的红木沙发上坐着四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其中一个是陈营长的勤务兵,另外三个看来也是勤务兵。 见到我们,坐在桌子前边的四个人都站了起来,看着老赵。 张营长和陈营长我认识,另外两个我没见过。 其中一个国字脸膛,相貌清癯,身材高瘦。 另一个跟他相反,圆脸粗眉,留着口字胡,身形和老赵有些相似,只是矮些,胖些。 张营长和陈营长两人笑眯眯地迎上来,把老赵引到桌子前边。 这时,那两个战友一同上前和老赵默默地拥抱了一下。 我吃惊地发觉到:那个瘦高个子的左边袖子虚垂着。 老赵轻轻捏着那人的空袖子,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难道他们还上过战场? “曹叔叔,有劳你现在带他们去吃饭,我们这边不用招呼了。”张营长走过来对那带我们进来的中年人说。 那是一种晚辈对长辈说话的语气,带着些许恭敬。 看来这个曹叔不是普通人。 曹叔点点头,看了看我们,转身下楼。 这时,他才留意到我,然后微微点了点头,我则对他笑笑。 那几个勤务兵也都跟着一同下去了。 我走到楼梯口,回头望了老赵一眼…… 我们吃饭的房间在这座天香榭的一楼。坐下来没多久,就有几个穿的像服务员一样的女孩子端着菜进来了。 吃饭的时候,我向小张问起楼上的另外两人,但小张只说那个独臂的姓陆,另一个姓贺,其他情况都不清楚。 我又问到这个庄园的事。 小张想了想,告诉我:这座明代庄园曾是某位中央领导人的疗养处,只是目前出国疗养去了,父亲与他曾是战友,而这位高干的儿子和哥哥又是过命的交情,便有时会带他们来这边小住,这次是专程借来招待几位战友的。 难怪这么大手笔!我心说。 “吃完饭我们去走走,”他给我倒了杯酒,说:“这个庄园是明代某个安徽富豪迁过来后依照家乡风格修建的,几百年来只有两处曾经遭过破坏,虽然后来又陆续修葺过几次,但基本上还保留着相当完好的原建筑风格。” 噢,有点意思!我一下子来了兴致。 吃过饭后,我和小张乘着微微的酒意一同出来散步。 夜风清爽怡人,明亮的月光照映着水面,能清楚地看见池塘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荷,大都还没完全开放,但那阵淡淡的荷香隐隐约约弥漫在空气中,有几分扑面醉人的风情。远处柳岸边此起彼伏的蛙鸣犹如调皮的乐章,为这片原本宁谧的夜色增添了几分灵动的趣味。 大概朱自清的《荷塘夜色》也就是这么个景致吧。 要是再有个月下吹箫的古代美女,那才真是一幅绝美的图画…… TMD!可惜旁边站着的不是老赵,而是只对老赵不怀好意的黄鼠狼,忒煞风景了。 想到这我情不自禁地抬头回望身后的天香榭。 奶奶的!是哪个女疯子半夜三更的在鬼叫?还让不让人睡了!我忍不住爬起来循声走出去。 银月西偏,洒得满地雪光。 咦?好像是荷塘那边传来的。 我顺着歌声往晚上吃饭的那个地方走去。 “柳……燕……鸣;与……春……盈……” 声音隐隐约约,时断时续,又似乎带着点哽咽,让人听了心酸。 难道是被张营长那拜把兄弟欺负了的女孩? “二月……水……凝;书……来去,君是……” 越近荷塘,声音就越清晰。 “桃花……彩……双影;南……吹……尽,窃窃……” 弯过九曲环廊,歌声又近了些。 “月……初绽,轩……长……馨;相……竹柳……婷婷” 走到小石桥,我不禁放慢了脚步。 依稀能听出来带着点黄梅戏的调调。 “六月群……蒲扇难……荫;君书……迎娶……鸾自龙……” 难道是在唱戏?半夜三更的练嗓子,见鬼! 拐进圆门,荷塘那边的景色一览无遗。 但并没有见到有人在里边。 只是歌声依旧远远地、细细地传来。 “玉镜圆,桂……似君;眉……如断线,点……到……明” 人在哪呢?我越发觉得好奇。 走近天香榭,黑灯瞎火,并没有半个人影,只是歌声也并非从那里边传出来。 “九……桐黄,片片……飘零;灯枯油……帐前……泪巾” 我转身往另一边走去,噢,岸边的小亭子里有人。 “十月……踪绝,霜降……清;膏肓不……日,念念是……名” 亭子里坐着个穿鹅黄色纱裙的女子,头上挽双髺,一身古代的打扮,背对着我,在一边轻轻唱着,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 这唱戏的女孩也真够用功的,算来现在已经是十一、二点了,还在整这些东西。 难道是家里情况比较糟糕?也是,有钱人家,谁愿意出来当戏子! “嗨!”我有点担心自己轻手轻脚的会吓着她,赶紧把脚步放重了,相隔七八米就跟她打招呼。 没理我…… 应该是声音太轻了。 “嗨,美女……”感觉好像有点流氓味,于是:“咳咳,姑娘……” 我觉得我应该唱任贤齐那首“对面的女孩看过来”了。 她还是没理我。 我好像觉得有些什么东西不对,但又一时说不上来。 难道是在写遗书? 她的声音越发悲凄,嗯,很符合自杀者前兆情绪…… “长愿此身作梧桐,逢秋飞叶寄奴心……” 终于听清楚了一句,只是那女孩这时候站了起来,往柳岸的另一边走去。 我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 她步子不大,却走得挺快,那付模样又不像要寻死觅活的短命鬼,我若贸贸然追上去,搞不好还被人说是耍流氓呢。 桌子上留着幅字卷,隔着十来步写着啥看不清楚。 “嗯?人呢?”我走到字卷前再看那女孩子,已经看不到了。 我东张西望了一会,还真找不着她的影子。 于是拿起那幅字卷,还是毛笔字呢。映着皎洁雪白的月光,可以看清楚上边用小楷书写着一大段很工整的文字,字迹娟秀,全是繁体,而且没有标点符号,看起来有点费劲:“二十年烟雨梧桐,几多夏暑寒凉,晨雾晓风。只影独见深院,草虫寂寂,斋阁空空。红线断落无从系,前缘修尽如梦!怎待问,海枯泪竭负义人,黄鹤杳踪?” 红线断落无从系,前缘修尽如梦……我忍不住轻叹:这句写得真够悲切的。 “一月柳芽新,雏燕啾啾鸣;与君乍相识,春意适盈盈。二月蜂飞促,湖水绿若凝;书信常来去,君是坐上宾。三月桃花艳,彩蝶俱双影;南风吹不尽,窃窃私语声……” 念到这一段,我猜应该就是她刚才唱的内容了,敢情这是哪折戏里边的唱词吧? “四月莺歌紧,夜夜数繁星;君赠碧玉簪,佳期即已近。五月荷初绽,轩榭长郁馨;相携观竹柳,人莲共婷婷。六月群蝉噪,蒲扇难为荫;君书将迎娶,凤鸾自龙庭。七月桑椹密,奴心碎若冰;榻前药香浓,泪落不成音。八月玉镜圆,桂边好似君;眉下如断线,点滴到天明……” 正念到这一段时,忽然有人在身后拍了我一下,我大吃一惊,急忙转身…… “嗯?”我睁开眼,就看到老赵满脸通红、一付酒意和睡意正浓的神态在看着我。 “你搞什么?吟诗啊?”他喷着冲人的酒气,笑着说。 奇怪!我怎么躺在床上? 我有点回不过神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难道刚才一直在做梦? “老赵,我刚才一直在这?”我感觉头有点大,这梦也太真实了些吧? “我可不知道,我刚刚起来撒泡尿,就听到你一直在啥英啊婷啊的,怕你是入魇了,”他深深地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没事吧?没事就继续睡吧……” 声音越来越低,呼噜声就轻轻地响起来了。 我惊魂未定,努力回忆了一下今晚的经过。 吃过饭,我和小张散了一会步,后来老赵和他的几个战友也喝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各自回到这个庭院的厢房,老赵回来后倒头就睡了,我则是自己在房间外边的石桌旁赏了会月,然后也回房靠着老赵身边睡了,到后边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个女跟鬼哭似的在唱戏,于是我就爬了起来去看看什么回事…… 这梦真他妈唯美! 只是感觉太真实了,就好像前一刻的事情,眨个眼天就变了。 写的那东西我也还记得一些,只是后边没看完。 是不是我以前在哪部电影见过这样的场景?那字卷上的戏文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老赵这边呼噜呼噜地扯得正欢,把我的思绪都打断了。 外边的月光还是雪亮雪亮的,映了进来,房子里好像亮着盏银色的日光灯。 这张床估计有两米多宽,光老赵就占了一半多。 呵呵呵呵……看着他这付安祥的神态,我忍不住心情舒坦。 这家伙喝了酒很乖,不像很多人那样发酒疯。今晚他的那个姓贺的战友就发酒疯了,一会哭,一会闹的,做他的勤务兵也真够折腾! 如果不是他刚才醒过一回,我还真想再偷偷亲他几下! 不过这样靠在一块睡觉也挺舒服的。我往他身上靠了靠,心里美美的。 想了想,干脆侧过身来对着他睡,总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这时,心底却忽然浮现出梦中那幅字卷里的一句唱词。 红线断落无从系,前缘修尽如梦…… 前缘修尽如梦…… “前缘修尽如梦?嗯……没听过,我对听戏没啥兴趣。”老赵摇摇头,继续吃他的包子。 看来没问对人。也是,老赵在我眼里就一粗人! “别看我,我对这个一窍不通。”小张也冲我摇摇头:“回头你到网上找找吧。” 臭不要脸的,我又没打算问你……真是对他无语。 我低头唏唏簌簌地喝了口稀饭,又看看其他人。 陈营长是个不爱说话的人,那个姓陆的则是一大早就回部队去了,姓贺的胖子还没起床。 张营长对我笑笑:“算起来我们都是年轻人,听戏是以前老一辈人才爱干的事。” “嗯。”老赵一付深以为然的样子,一边吃早餐一边笑着点头。 真想在他那鼓鼓的腮帮子上掐一下!嘿嘿嘿嘿…… 这时,曹叔进来了。 “哎,对了,”张营长忽然想起些什么,对曹叔说:“曹叔叔,曹爷爷不是顶爱听戏的吗?” 曹叔点点头。 于是,我们吃过早餐之后,张营长拉着老赵和陈营长说要去喝回魂酒醒醒神。小张则坚持要跟着我和曹叔去见曹老爷子。 曹老爷子就住在这个庄园的最西边的一排厢房。 还没等我们走进去,就听到有人在唱“行来天色晚,不觉得月上东山。风吹惊沙扑人面,雾迷衰草不着边……” 噢,原来是收音机里在唱,我还当他有这么年轻的嗓音呢。 曹老爷子今年七十多,精神不错,老眼不花,耳朵也还好使。 这间房子分两个间,一边用做客厅饭厅,一边是卧室。 老爷子听完我说的那几句唱词后,摇摇头说没听过。然后又低头想了一会,神色有些古怪。 转身回房间里掏摸出一个锈迹斑驳的月饼盒。打开,一个已经有些老化了的透明塑料袋,装着两张淡黄色的纸片,然后摸出那两张纸片看了一小会,递给我。 难道是月饼票?我差点要笑出声来,曹老爷子该不是老糊涂了吧? 接过来一看,这两张黄纸片上写满了钢笔字,我只看了几行,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上边写的就是我昨晚梦里边见到的字卷内容。 只是直觉让我感到好像有些啥不大对头,是什么呢? 小张也接过去看。 我看着老爷子。他也看着我,说:“是这些话吗?” 我点点头说:“对,就是这篇东西。” 曹老爷子表情极为古怪,看了看我,又看看他儿子,好像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曹叔也有点奇怪了:“爸,怎么啦?” 小张刚看完,顺口问:“这唱词叫啥名?” 曹老爷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它可能不是戏曲里边的唱词。” 他跟小张要过那两张纸片,然后示意我们在茶几前坐下。 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我一肚子的纳闷,不是唱词,但是他好像又知道些什么,这让我对昨晚的梦越发觉得有点玄妙。 曹老爷子拿着那两张纸片,看着我,面色有点凝重:“你可能是见到鬼了。” 日!这不是咒人么?这死老头哪根神经短路了? 不光是我,就连小张和曹叔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他。 “你是怎么知道这张纸上的内容的?”他完全不理会我们眼里的十万个为什么,只是反问了我一句。 我只好把我的梦境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一直说到被老赵拍醒后发觉只是个梦。 然后我们三个人都看着他。 曹老爷子听完之后皱眉问:“你看到那个女的往哪走了?” 我告诉他,那女的具体到哪去了我不知道,只知道她往荷塘柳岸的那一头去了。 他点点头,沉默了一小会,突然站了起来,在屋角边摸出把镰刀,对我们说:“走,我们先去看些东西。” 他这模样倒把我们三个人都镇住了,难道那个梦真有些玄机不成? 于是我们一肚子疑惑地跟着他往外走。 过了天香榭,来到荷塘柳岸边上的亭子里,他让我指出梦中那女的所走的方向,然后继续走下去。 我们沿着荷塘走了一段路后,我告诉他,大概是在这边就看丢了那女的。 他也不吱声,继续走。 这个祝园的占地面积之大,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离开了荷塘后穿过一片茂密的林子,来到一片开阔地,远处除了两株高大的梧桐树,就只有接近人高的丛生杂草。 我们来到两株梧桐树跟前,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位置,示意我们跟过去。 我打量了一下这两株梧桐,盘根错节,粗壮高大。现下是初夏时分,翠绿的梧桐叶遍布树冠,遮住了一大片地方,早上的阳光零星撒落在地面上,有种过份安静的宁谧。 曹叔在前边开路,拨开茂密的茅草丛,赫然出现一个长满杂草的大土石堆。 是个年代久远的墓! 两边墓基处砖石零散,不知什么时候发生过轻微的坍塌,然后被青苔和疯狂生长的茅草掩埋了起来…… 曹老爷子拔开一丛茅草,露出一块碑。 墓碑风化极为严重,上边的字已经完全分辩不清。 那带我们来看啥?难不成带我们来盗墓? 老子可是人民警察! “想不到这里边竟然还有座墓……”曹叔一脸的惊奇。 曹老爷子对我们说:“可以走了。” 我顿时无语。跑这么一圈,就为了看一眼这座不知名不知姓的墓? 小张直接问:“曹爷爷,这是谁的墓?” “如果祝园里留下来的记载没错,这个墓里埋着的,就是祝园最初主人的女儿,应该就是你昨晚梦见的那女的。”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把我们仨都吓了一跳。 这死老头也不怕吓着人!光天化日之下讲起鬼故事。 我忽然感觉天上的太阳暗下来了些,后边还有股寒气透进来。 奶奶的,快点走吧! 曹老爷子没再说什么,又领着我们回到他的住处。 曹叔给我们倒了热茶,我捧起就喝,一边喝一边瞄着曹老爷子。 只见他拿着那两张黄纸片,看了看:“这是我二十五岁那年,一个陪同我们首长在这庄园住过的文化干部留下的,算起来正好是五十年前。” “那时我是首长警卫班的一名战士,接管了这所庄园后,一直负责这里的警卫任务,而这两张纸片,就连同这所庄园的一些记载册留了下来。我识字不多,这上边的内容那位文化干部曾经提过一下,你梦到的事情好像跟他所梦见的差不多,只是时间长了,我也记不得。” “后来那名文化干部呢?”曹叔问了一句。 “这可不清楚了,后边十年文化大革命下来,部队里也闹得沸沸扬扬的,谁管得上谁呀。”曹老爷子点上根烟,微眯着眼,边抽边说。 “那您自己一直住这,也没见过那个女鬼吗?”我说着说着,又觉得有点寒毛倒竖。 “没,自从那位文化干部走后,就没人再提到这事,所以如果不是你问起来,我都快忘了这事了。”曹老爷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估计你也没碰到过吧?” 曹叔点点头:“我连梧桐树那头有座古墓都完全不知道。” “难道那个女鬼看上你了?”小张忽然对我说。 我突然有种想插瞎他狗眼的冲动…… “你们比我有文化,自然会觉得这种事是封建迷信,但这世上确实有些事情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咳嗽两声。 那您老人家就别解释了!其实我比较关心见过这个女鬼之后,会不会有中邪之类的问题。我心说。 我又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两张纸片上的内容抄下来带走。 曹老爷子也不反对,给了我纸笔。 于是我把这篇女鬼唱过的东西原原本本地抄了下来。 抄完最后一句“长愿此身作梧桐,逢秋飞叶寄奴心”,我感觉心里沉甸甸的,有种难以言喻的堵。 进屋见到老赵正跟他的战友边聊边喝小酒,我赶紧甩了小张上前去。 老赵在和陈营长说着什么,瞥见我回来,对我笑了笑:“怎么样?去这么久,搞到啥材料了?”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不知怎么的,忽然有种很想上前搂住他不放的欲望。 从曹老爷子那边回来,我只觉得脚底往上发凉,人像感冒了似的直发冷,但现在一见到老赵那胖胖的身影和暖如旭日的笑容,那种寒意就散得无影无踪,就仿佛吃了定心丹,眨吧眨吧眼就恢复了平日的活力。 我明白:我对老赵的感情已经远远高于喜欢的程度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估计他也不会信,于是把那张抄下来的纸递给他。 他看了两眼,然后抬起头来对着我笑:“你让我看这个干嘛呀?难不成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曹老爷子说他是见着鬼了!”小张靠过老赵身边。 话都让你说了,我说啥去?还故意靠老赵这么近! 如果眼睛可以放出六脉神剑,我非把你丫挺的戳成筛子不可! “哈哈哈哈……”除了我和小张,其他人都忍不住大笑。 张营长呵呵直笑:“你们是把曹爷爷给惹烦了吧?呵呵呵呵……” 想想这个东西要他们相信确实比较难,我干脆搬过张红木圆凳在他们当中坐下倒茶喝。 我自己这个当事人何尝不是也半信半疑? 小张看我不说话了,就把前边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故事讲完了,他们都没怎么说话,因为感觉我和小张不像在唱双簧,都显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又纷纷把那张抄件拿过去看了一遍。 几个勤务兵还好奇地拉着小张,让小张带他们去看那座古墓。 小张看了我一下,跟他们一块出门去了。 哼!最好那女鬼突然从墓里跳出来把这丫拉进去成亲! 嘿嘿嘿嘿……我心里大声笑。 老赵拍拍我肩膀,呵呵一笑:“感情这女的见我们小周长得帅,看上他了?” “那她应该先看上你才对!”他当着他的战友说我帅,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回瞪了他一眼。 他们又笑了起来。 “不过说起这世上有没有鬼这回事,我倒是听我家老爷子私下里聊过,他说他们在故宫当班那会也曾经见过一些很让人费解的事情,没法解释,总之诡异得很,但是又不能公开谈这些,所以知道的人也不算多。”姓贺的胖子喝了口茶,接着说:“照他们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能看到但是碰不到,不会主动找上来,也从来没听说过有谁被鬼吃了或是掐了的,所以小周兄弟还是大可放心。” 我用感激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再说,和那些东西相比起来,活生生的人肚子里的阴险伎俩还更可怕。”说到这,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这话虽说以前也听人说过,但这个时候听起来让人更有感触。 只是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在这个鬼地方呆下去了! 我看看老赵,转想:他如果不走,我也不愿意走的。 老赵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吃过午饭,老赵就对几位战友告辞。 张营长他们还想留我们晚饭过后再走,但老赵笑着说下午回党校还有点事要处理,坚决不肯再留下来。 听到他这么说,小张神情古怪地看了看老赵,又看了看我。 而我正巴不得立马拍P股走人,这鬼地方下次再也不来了! 于是张营长只好安排司机把小张和我们回党校。 告辞老赵的几位战友和曹叔,我们上了车子。看着祝园离我们越来越远,我心里边那点仅有的莫名担心才完全消失。 一路上,我们都在聊祝园的事,只是老赵对我梦到的事情绝口不提,倒是那个龟孙子,隔三差五地一会说那篇东西如何如何,一会说那座古墓怎样怎样。 要不是怕眼珠子掉出来,我早就瞪死他了! 回到党校,我和老赵依旧回宿舍。 “你一会去哪?”看到老赵一回来就往床上躺,我觉得有点奇怪。 “没有啊,哪都不去。”他翻翻手里的书,看都没看我。 “嗯?你不是对他们说有事要办吗?”我坐到他床边。 “小傻瓜,我是看你不想再待下去才这么说的。”他拿书盖着脸,双手抱胸,一副很悠闲的样子。 我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边暖暖的。 过了一小会,我轻轻对他说:“把袜子脱下来吧。” “嗯?”他拿下盖在脸上的书,奇怪地问:“脱什么袜子?” 我指了指他右脚上银灰色的袜子,他抬起脚看了一眼:“噢。” 他右脚上的那只袜子,在大脚趾头处磨破了一个黄豆大小的洞。其实昨晚扶他上床睡觉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我帮你补一下。” “不要紧的,才破了一点点。”他毫不在乎,又把书盖回脸上,继续闭目养神。 “还是补补吧,要不磨破的地方会越来越大的。”说完,我动手去帮他脱袜子。 他没再说什么,任由我帮他脱下袜子。 我到抽屉里翻出干妈给我准备的百宝盒,找到缝衣针,选了根银灰色的线穿上,然后细细地缝补起来。 常年在外面生活,针线活是绝对需要的一项生活技能。 这是第一次给外人缝补衣物,而且是自己所喜爱的人,感觉真好…… 补好后,检查了一下,帮他穿上。嗯,还行。 他拿开脸上的书,又抬抬脚看了看,对我呵呵直笑:“小周,我发觉你越来越像我媳妇了。” 靠!我把针线往抽屉里一扔,就坐到他大腿上,然后摸摸他的肚腩,笑着骂道:“死胖子,又占我便宜!” 他哈哈哈地笑起来,没理我,任由我揩他的油。 我自然要得寸进尺,伸手往他宝贝处满满地掏摸了一把。他毫无防备,在被我偷袭后吃了一惊,赶紧自己用手捂住,生怕我再来第二下,又好笑又好气地低声骂:“小流氓,又来这招!” 我看着他那副可爱的神情直乐,却也不好再次下手,于是轻轻将整个人压上去,用两只手轻轻抱着他的腰,又把下巴颏放在他胸口处,盯着他看。 他半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下,把手放到后脑处垫着,然后仰脸躺下去,笑着说:“媳妇?” 我没理他,抱在他腰上的两只胳膊狠狠地使了点劲。他的腰粗而厚实,抱上去软软的又带着厚厚的肉感。 嘿嘿……我的心里忽然充满了幸福感和满足感! 如果可以这样一直抱着他的话,我愿意拿所有东西来交换这一刻的永恒…… 他又嘿嘿地笑:“小周媳妇?” “你脸皮真厚!”我装着恶狠狠地说了声:“再这样叫我就把你的老二咬下来!” 说归说,心里边那种甜蜜的感觉还是让人乐滋滋的。 他呵呵呵地笑了一阵,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他见我还没动,看了看我:“睡着啦?” 我摇摇头。 “那还不下去?当我是枕头还是怎么的?” 我笑了。 “行啦,老趴在我身上像什么。你装树袋熊也别把我当桉树啊。”他用一副郁闷的样子看着我。 好吧好吧。 我溜下他的床,躺回到自己的床上。 “老赵……”我看着天花板。 “嗯。”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那女的?” “哪个女的?噢,你说的是老杨介绍的那个啊?”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说:“下个周末吧。” “哦。”我闭上眼睛,轻轻应了一声。 心底一道酸楚流过…… 新的一周开始了,老赵仍然上午给老娘打一通电话,下午上完课就拉我一同去打篮球。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感觉和老赵最为接近。看着他打球时那股认真的拼劲,看着他那脸上倒映夕阳的汗珠,看着他如同清风般的微笑,看着他对我顽皮的眨眼努嘴……我都会浑然忘却:他并不是我的。 当然,如果没有那只讨厌的黄鼠狼照例穿着红7号球服总在老赵附近转悠的话,我会更加有幸福的味道…… 敢情黄鼠狼总是喜欢群体活动,那三只也来了。 刘打听更是不停地围着小张转,不厌其烦地拉着他,先是夸他的篮球技术了得,然后谈完篮球谈天气,谈完天气谈战争,后来干脆从古至今地帮小张开了一次历史大讲堂。 小张开头还不知死活地和他相见恨晚,到了后边,发觉对方脸颊肌功率实在强大,其口水神功有如滚滚长江涛涛不绝,难以招架,只好改成沉默是金,任由他在耳边跟老鸹似的狂喷。 我瞥了一眼:哇噻!他身上那片水渍到底是汗呢还是刘同学的杰作? 嘿嘿嘿嘿……干得好!刘打听同志,只要你赶走他,改天我请你吃饭! 关于那只黑狗,我们始终没有消息,不知它又在哪落草为寇了。 而老杨那家伙则打了好几通电话给老赵,一直要老赵回去见见人家,老赵只是推到周末回去了再说。 周四,我终于想起干爹提起的那个梁婉秋,于是去打听关于这个女人的消息。 她是教导处办公室的副主任。 当我站在她面前时,看得出来,她年轻那会应该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现在即使已经四十好几了,却仍能算得上是素装丽人。 难怪干爹还记着她,她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年,保不定党校都被老光棍们挤垮了去。 我说明来意之后,她显得很是惊讶,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又拉我坐下,问了几个关于我干爹的问题,又跟我要了干爹的电话,完了还一个劲夸我长得和我干爹一样帅。 她很健谈,声甜人靓,说起话来让人听着挺舒服,而且很容易就对她产生亲切感。 我心里暗暗拿她跟干妈做了一下比较,不得不承认,如果单是看外貌和接人待物,干妈跟她一比,还真是差了几条街。 聊着聊着,她忽然问了句:“小川,你处着女朋友了没?” “女朋友?没,原来交往过三个,不合适,就分了。”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今晚没事吧?要不上阿姨家吃顿便饭?”她亲切地说。 我想了想,一上来就拒绝人家也不大好,回头干爹问起来说不过去,于是答应下来了。 她家离这不远,下午的课完了以后,我跟老赵打了声招呼,就坐上她的车离开了党校。 到了她家,我直赞她家的装修很豪华,很美观。后来才知道,她嫁的是当地工商局的局长,家里确实比较富有。 今天她丈夫有应酬,晚上不回来吃饭。她有个女儿,在银行上班,一会就会回来。 做饭的是她家请的保姆阿姨。 她给保姆安排好工作后,就出来拉着我陪我闲聊。问了一大堆关于我干爹这十多年来的事情,还问起我干妈的长相,性格和他们俩相处得如何等等,最后叹了口气,不无酸意地表示了对我干妈的羡慕之情。 感觉得出来:她对我干爹还是有比较深的感情的。 半个小时后,她女儿回来了。 她拉着女儿介绍给我认识。 我眼前一亮:站在我跟前的这个女孩,应该算得上是我所见过的女孩子里边长得最美最标致的。一瞬间,那些个什么香港小姐、亚洲美女、环球小姐的,都统统被挤一边去了。 星探呢?死哪去了?这么漂亮的姑娘你们都没发现,都应该统统的下岗要饭去! 古代的四大美女,估计差不多也就这个程度了吧? 我知道梁阿姨年轻时是很美,但没想到她生的个女儿竟然能比她漂亮上一倍,真是令人感慨。 她一开口,我就觉得她确实该去参加选美了,声音跟大夏天出来的沙瓤西瓜一样,甜到心里去了。靠!幸亏我这段时间的心思都在老赵身上,要不然真要被她迷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了。 尽管是这样,仍然不得不客观地评价她是大大大美女! 她在母亲的授意下微笑着叫了我一声“子川哥”,我赶紧答应下来。哎,差点失礼人,不知想哪去了。 打过招呼之后,她转身回房。我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隐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看得出来,她不光长得美,而且家教还很好。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常人所没有的雍容华贵,仿佛她天生就是皇室公主似的。 我直夸阿姨生了个天仙似的女儿,也不知道多少男孩子为她痴迷。 梁阿姨听了之后很开心,但是又告诉我,她在调教女儿所花的功夫一度让她心力交瘁。现在确实有不少男孩子如狂蜂浪蝶般围着她转,经常会堵在她的工作单位约她,有时都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出门,只能要求她下班之后立即回家,单位如果有活动安排,实在推不了的话,也必须在晚上十点前回来。 我听了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你花这么大功夫搞个天仙女儿出来,却又不愿意别人靠近,难道用来钓金龟?还是当花瓶拍卖? 开饭的时候,她换了身宽松的粉红色运动服出来,不免又让我叹为观止:原来古人所说的“秀色可餐”是这么回事,诚不欺我啊! 我们三个人边吃边聊,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感觉今晚整个人都像充满了电,才思无比敏捷,妙语一定连珠,让她们笑得花枝乱颤…… 这顿晚饭直吃到主客尽欢,然后她们又给我泡了壶碧螺春,三个人再续谈欢。 美女效应?当梁阿姨开车送我回党校时,我不由得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子川,看来你还继承了你父亲的风流潇洒呵。”梁阿姨笑着对我说。 她并不知道,她的老情人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只是我也不想解释,于是对她笑笑:“梁阿姨,我可是看出来了,你年轻时绝对是个万人迷!你人不光漂亮,又知书答礼,而且谈吐有趣,不知道多少男人被你迷死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甭管男女,一拍即欢! 梁阿姨听了这番话,眉开眼笑得合不拢嘴,直说我嘴巴甜。 今晚下来,感觉得到:她挺喜欢我,这里边估计不光是因为干爹的原因了。 回到党校,已经是九点多。 目送她离开后,我慢慢晃回宿舍。 但中途我改变主意了,折往篮球场。 篮球场上黑灯瞎火,寂静一片。我走到篮球场正中的跳球圈中盘腿坐了下来。我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审视和老赵之间的感情以及去向了。 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能和老赵走到什么样的一种境地,也从来没有摸清老赵对自己的看法,到底我对于他,是否仅仅只界限于同事之间的感情。 何去何从? 似乎我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这么有深度的问题,唉,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抬起头看着远处的篮框,却看见老赵打球时那熊壮的身影,以及他活跃在场上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场景,都那么的鲜活,就如同在眼前放映着…… 我发觉自己开始想念他了! 妈的!那些狗屁问题还是留到以后想吧,见我家老赵去! 起来拍拍P股,迈开步子就往宿舍而去。 当我冲过好几个跟我打招呼的人后,来到我们的房子外边。 眼珠子一转,蹑手蹑脚地靠到窗子上,偷偷往里张望。 台灯下,他拿着本书在默默翻看,低首凝神,双眉微蹙,说不出的一派安静详和。 刚才疾走了一阵的心,忍不住轻舒了一口气,跟着很快就平和下来了。 我不得不承认,每次他很认真地去做某件事情时,那种神态对我都有无法摆脱的强大磁性。说不上是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个时刻的他,是那么的吸引人,那么的富有魅力,仿佛是将豪迈神勇与温文儒雅浑然揉合在了一起,弥散出一种坦荡大方的气魄,让人不觉生出高山仰止的慨叹。转想到他这么样的一个人,却会对着我挤眉弄眼地逗趣,我又忍不住偷偷地乐。 “进来吧,媳妇。”他头也没抬,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啊?这家伙怎么知道是我的? 我贼兮兮地笑着推门进去,然后关上。见他依旧背着我坐着不动,于是上前一把将他抱住,把下巴搁他肩膀上,笑嘻嘻地盯着他问:“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他微微一笑,也不回答,继续看他的书。 见他不理我,我也不在意,笑着伸手去翻他的书,原来这家伙在复习功课啊! 他侧过脸来一副不解地看我:“中彩票啦还是捡着钱啦?小样的这么高兴?” 总不能告诉他我是突然很想他,然后一见到他我就情不自禁地开心吧? “没啊,”那就找个话题吧,说啥呢?于是我突然想到梁阿姨的那个女儿,说:“我今晚见着一个绝世美女了。” 他眼神闪烁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转过脸去继续看书:“哦,绝世美女?有多美啊?” “很美!而且长得不光漂亮,还很有气质,让人感觉高贵典雅,就像古代里的公主一样!”我心里想着她的模样,但是不知道该怎么把她的美形容出来。 “喜欢上人家了?”他似乎笑了笑。 “没有吧。哪能呢!我可不敢这么想。”我笑着说。 他没再说什么。 “真的很美,要不啥时候带你去见见?”我笑嘻嘻地说。 “你先去洗澡吧。” “嗯。”松开他,收拾衣服洗澡去。 我洗完出来,他还在看书。这家伙真积极! 我坐到床边看看他,他看了我一眼,起来收拾衣服。 就在他打我床边过,准备进洗澡间的时候,我突然伸个手去想在他肚腩上偷袭一把时,“啪!”被他一熊掌拍开,赶紧收回来,嘿嘿嘿嘿…… 这家伙手劲真大,哎,有点红了。 第二天。 中午一块吃饭的时候,我捅了捅他:“怎么一上午都没见你说句话?” “说啥?”他低着头继续吃。 我一时无语。 他电话这时响起来了。 “嗯,在吃饭……明天?”说到这,他侧过脸来看了我一眼,又扭过头去:“嗯,行吧。看人家意思,我没啥不方便的。” 挂了电话之后,我盯着他,问:“老杨?” “嗯。”他又低下头去继续吃他的饭。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饭菜到了嘴里,有些发苦。 过了一小会,他电话又响了。 “嗯,行……就这样吧,回头帮我谢谢嫂子……嗯,再见!”又是闷头接着吃。 我心里觉着难受,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什么都不说。 他的电话第三次响起来。 “嗯,老五。呵呵呵……明儿有事,改天吧……嗯,回头再说了。” 挂了电话没多久,老赵吃完了,站起来,对我说:“我下午上完课之后就回去了,你怎么样?” 我呆滞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他回去和人家约会,我去干嘛? “那我先回去休息了。”他见我点点头,转身走了。 夕阳洒落在林荫道上,金斑摇曳,清爽的山风轻轻地吹拂。 我陪着他等车。但两人就这么站着,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中午怎么没回去休息?”他没看我,只是淡淡地问了句。 “我不想睡。”我低声回答。 事实上,我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独自呆坐了两个小时。 “车来了,你真的不走吗?” 我咬咬牙,摇头。 他上了车。 看着车子在夕阳下的林荫路上慢慢远去,直至消失。 我感觉内心有一种追上去的冲动,但又无论如何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我站在林荫道上,目光呆滞地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很久很久…… 最后一缕夕阳敛入地平线,夜幕降临。 我忽然打了一个寒战,原本清凉的夏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些冷冽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躺倒在自己的床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蔓延四肢…… “老赵……”我低低地呼唤。 好像是电话铃在响。 头又昏又痛,不光是头,全身都觉得酸痛发烫,好像负重跑了一天的那种感觉,酸沉涨痛,嗓子也又渴又辣。 房间里漆黑一片,不知道是什么钟点。 床头上手机屏幕一闪一闪,柔和的铃声变得有些刺耳。 我努力睁开双眼,把床头的电话拿起来,放到耳边。 是干妈打电话来,问我回不回去。我告诉她:我不回。 挂了电话后,我努力翻身坐起来,在手机屏幕的余光下,找到杯子,然后把里边的小半杯水一口气喝光,这才感觉好些。 只是这个动作花光了我的气力,趴回床上,昏昏沉沉接着睡。 好热,热得真叫人难受…… 天空为什么一会儿红色一会儿黑色? “周子川,你这个坏孩子!回去叫你爸妈来学校一趟!” “他们为什么没有来?你今天就站在外边听课吧!” “老师,我……我没有爸爸妈妈……” “不许你们带野孩子到家里来玩!” “阿姨,我不是野孩子……” “你不是野孩子难道我家骐骐是野孩子?” “肯定是你偷的,你这个没爹妈教养的小王八蛋!” “你才是王八蛋!你是大王八蛋!” “走!我们别跟小王八蛋玩!” “我才不稀罕呢!谁稀罕跟你们玩?” 我分明看到落日残阳下,一个孩子站在街角,远远地看着其他孩子转身离去…… 那个孩子是我吗?好像是的。 “外婆!外婆……” “小川,你外婆睡了,别再叫她了……” “不!你们骗人!外婆会醒的!外婆会醒的!外婆!外婆……” “你叫子川是吗?以后就和我们一块生活好吗?” “不好!我要等我外婆来接我!” “你外婆不会回来了。” “我不信!你骗人!我不信!” “子川,快叫爸爸。” “你不是我爸爸!外婆说过,爸爸和妈妈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会看到自己小时候?为什么会看到我最不想面对的那些过往? 老赵回来了? “老赵,我想跟你去海边玩。”我对他说。 “嗯。”他笑了笑,答应了。 我开心极了,一把抱着他,他也开心地直笑。 于是我们背着包一同去海边。走啊走啊。这是哪呢?怎么没来过这? 路怎么这么远?好像一直都走不到。 我感觉背囊越来越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太阳好毒,火辣辣的晒得我心里又热又慌。 “海在哪里?”我感觉两腿发软,走不动了。 “就在前边啊。”他对我笑笑,没有等我,一直往前走。前边不远处,有个女的不知是谁,在向他招着手。 “等等我。”我连忙挪动着双腿,想要跟上去,但不管怎么着急怎么努力,两条腿就像拖着什么无比沉重的东西,走得很慢很慢,而老赵的身影却越走越远。 “老赵!等我!”我看着老赵的身影快要消失,惊惶失措地大声喊道,可他头也没有回。 这时,迎面开来一辆白色的小车,车上坐着四个人,前边的是干爹和干妈,后边坐着的一男一女却怎么看都看不清脸。 “爸!妈!”、“爸!妈!”我拼命向他们招手呼喊,但他们只是对我笑了笑,没有停下来,就这样开过去了。 这辆车刚过去,又来了一辆警车,车上坐着的都是所里的同事。我又拼命地向他们招手呼喊,他们也只是对我笑笑,没有停下来。 我急忙再回头去看老赵,他已经到了极远极远的地方。 整个世界剩下空荡荡的一片,只有我一个人独自在这条荒芜的路上。 “老赵!别走……”看着他最终离开了我的视线,我忍不住大声哭喊,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为什么他们都走了?为什么? “爸……” “妈……” “老赵……” 彷徨无助地哭泣呼喊,直到筋疲力尽,声嘶力竭…… “小川,醒醒……” “小川……” 好像是老赵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很轻很轻。 在哪呢? 我哽咽着,努力压制着哭泣,无力地睁开眼睛。 真的是他,真的是老赵! 我忍不住又哭出声来,想喊他,嘴巴却不住地在颤抖,嗓子有如火烫,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泪流满面地看着他。 老赵,你别走! 别走…… 依稀感觉到好像有人把我背起来在跑。 是谁呢? 我看不清楚。 老赵呢? “老赵……”我又急得哭喊起来,却是嘶哑得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 “哎……小川,我在这!” 听到这个声音,我略微清醒了些,虽然还是全身不由自主地在颤抖,还是浑身酸疼发烫,还是一丝力气都没有,但听到他的声音我感觉好多了。 是他在背着我跑。我眼泪模糊着双眼,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觉自己此刻在他背上。 是梦吗? 是他的体味,是他…… 这一刻,有种无比踏实的感觉。 老赵…… 我爱你!你知道吗? 这里是海边吗? 没有风,但是感觉很凉爽,之前一身的闷热在慢慢消褪散却,有种说不出来的舒坦。 很安静,我能听见有鸟儿在歌唱。 还有,滴水的声音…… 嘀答,嘀答,嘀答…… 好像小时候家里的闹钟在走。 老赵……老赵呢? 他就在前面。 我追过去,拼命抱住他。 他一副哀伤的神色,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避着我?”我不敢松手,生怕他又走了。 “那你为什么喜欢上梁婉秋的女儿?”他痛苦地看着我。 “我没有!”我急忙辩解,要怎么说他才相信呢?我着急得眼泪快都出来了:“我真的没有喜欢她!我喜欢的人是你!真的!” 他悲伤地看了我一眼:“晚了,我已经结婚了。” 说完,他扯开我的手,转身离去。 他结婚了?我惊雷压顶,只觉得浑身无力直打哆嗦。 老赵……老赵! 亲生爸妈不要我了,干爹干妈又不理我,老赵也不睬我了…… 我的心里好疼好疼,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很难受很难受…… 是谁的手?是谁的手在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额头? 这种感觉很舒服,就好像是小时候妈妈的手…… 妈妈…… 剧烈疼痛的心慢慢地在放松…… 哽咽也轻微下来,忽然觉得很累很累,很想睡一会。 朦胧间,又轻轻地睡着了…… 好像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眼里一片雪白,看不清有些什么东西,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 还是无比的疲惫,让我再睡会吧……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发觉自己躺在一间雪白的房子里…… 轻轻动了一下左手,有点疼。 原来自己在打着吊滴。 窗外阳光灿烂,绿荫葱茏,茂密的树枝离窗台很近,窗台上摆放着两盆淡黄色的花。 一切都那么的安静宁谧。 我吃力地转过脑袋,发现右边床头柜上放着好些仪器。 看来这次病得不轻,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医院?是在哪的医院呢? 房间不算很大,就只有一张被子一张床,还有我这个病人。 过了一小会,门开了,进来一人。 他挺年轻,穿着迷彩服,好像很面生。 是谁呢? 他看到我在望着他,眼睛一亮:“你醒过来啦?” 我嘴巴动了动,说不出话来,嗓子眼好像堵了棉花。 他说了声:“你别动,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转身把门带上出去了。 他这不是废话吗?我现在浑身上下没一点力气,你赶我也赶不走,还怕我自个爬起来左手拎着个吊瓶,右手拽着几台仪器跑了不成? 不到一分钟,有人噔噔噔进来了。 老赵? 我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 门开了。 真的是老赵。 他三两步走到我的面前,默默地看着我。 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我努力张了张口,想喊他的名字,但是只发出嘶嘶声。 “渴吗?”他慢慢弯下腰,轻轻地问。声音有点微微的沙哑,但却那么的温柔,我的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我对他眨眨眼,他把脸靠到我的唇边。我多想对他说:老赵,我爱你! 可是不管我如何努力,都只有粗重的鼻息和嘶哑的声音。 “你想说什么吗?”他微微地对我笑笑。 我吃力地抬起抬起右手,放到他脸上。他轻轻握住我的手,然后慢慢在床边蹲下来,拿着我的手在他脸上轻轻地摩娑着。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止不住地流淌。看到他这样子对我,我好想大哭一场。 老赵,我真的只爱你一个人!真的…… “喝水吗?我给你倒去。”他温柔地低声说。 我确实觉得嘴巴有些干苦得发麻,于是对他眨眨眼。 他站起身来,倒水去了。 门开了,刚才那个穿迷彩服的年轻人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一同走了进来。 老赵捧了杯水走近他们身边,对那名医生说:“他醒了,麻烦您给看看,他现在完全说不出话。” 我留意到那医生白大褂里,是军绿色的领子。 军医院? 医生走到我面前,拿诊听器在我胸口上听了一阵,又号了号脉,然后对老赵说:“病人现在情况稳定了,只是之前烧得太厉害,又拖延得太久,肺部功能有些损伤,现在只是暂时的失音,需要调养一阵子。” 老赵皱起眉头:“那……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这倒不会,但这段时期你们不能胡乱给他吃东西,尤其是鸡汤补药什么的。”医生叮嘱了几句,在老赵谢过之后转身离开了。 医生离开之后,穿迷彩服的年轻人对老赵说:“首长,您还是继续休息吧,我来看护他就行了。” 老赵看了看我,摇摇头:“没事,小邱你先下去吃饭,这里由我看着。” “可是……您才睡了那么一小会啊。” “不要紧的,你吃饭去吧。”老赵打发走那个小兵后,把门轻轻地带上了。 “来,喝点水。”他蹲在床边,勺了一小汤匙开水,放在嘴边吹了一下,然后送到我的口里。 我这才看到:他的两只眼睛都布满了血丝。估计为我熬过夜了。 心里忍不住又一阵发堵,泪水自眼眶中滑落。 “怎么又哭鼻子了?”他一边拿纸巾给我擦眼角的泪痕,一边温柔地笑:“男子汉大丈夫的,不兴老是哭啊。” 他不这么说还好,他一说,我的心越发堵得慌,一肚子的委屈说不出来,更是泪流不止。 除了干爹干妈,还有谁像他这么对我好过? “别哭别哭,我知道是我不好。”见我不停地掉泪,他有点慌乱。 老赵,你不是向来都从容不迫的吗? 看到他把我当孩子一样哄,我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感动。为什么之前你扔下我不管? 好不容易喝过水,他把碗放到一边,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我。 我抬了抬手,他便握住了,轻轻地揉捏着。 我一直望着他,生怕他又悄悄地消失在我面前。 他则是微笑着看着我,目光里满是慈爱…… 我心里有好多话想对你说,老赵…… 良久,有人进来了,是那个小兵。 “首长,我已经吃过了,您去吃饭吧。” “嗯。”老赵点点头,看着我,低声说:“累的话就睡会儿,我先去吃饭。” 我看着他,点点头。他松开我的手,用被子盖好,然后站了起来,对小兵说:“那好,他就交给你了。” 又转身看了看我,才推门出去。 我失落地看着他的背影,轻轻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了。 老赵抱着胸,歪在椅子上,微闭着眼,轻轻打着鼾。小兵则在边上看着书,不时地望过来。 看着他沉沉地睡着,嗓子一阵哽咽…… 是不是人病倒了,情感就会变得格外脆弱?否则为什么我的眼眶总是止不住发酸,心里一再难过? 他睡得并不安稳,双眉微皱,嘴角不时地抽动。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断断续续从他嘴里得知:我周五晚上病倒在宿舍里,周六昏睡了一整天,周日中午他曾经打过电话给我,但是我一直没有接听,也没有回他电话,所以他急忙赶了回来。回来之后见我高烧昏迷在床上一直说着胡话,于是赶紧背着我到医务室,由于是周末,医务室里的医生没有上班,他只好再背着我跑到附近一个诊所,结果那里的医生说我的病情比较严重,建议转到大医院,他就急忙找了张营长,让他帮忙安排住进了现在的XXX部队医院。 医生告诉他:我是因为受了风,引起风热感冒,继而高烧不退,中间又耽误了病情,幸亏发现得早,并且做了紧急处理,如果再晚来半天,我的小命不保,只是仍然引起了肺部感染,并且身体机能受到轻微损伤,只能住院治疗一段时间。 是谁在说话呢?声音很低很低。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房间里是一片金黄色。 旁边坐着好几个人。 “他醒了。” “川子……” 是强子,阿德和刘新闻。 他们一脸的关切让我有少许的感动,但只能对他们无声地笑了笑。 “那天见到赵哥背着你横冲直撞地跑出宿舍区,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强子看着我轻轻地说。 我抿着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老赵并不在房间里。 “川子,回头真得谢谢赵哥,你病倒的这两天,他都没敢合过眼。” 我心中有些刺痛与自责,却无法表达出来。 不知道那些梦里说的话,他是不是都听见了呢? 老赵…… 当我能勉强坐起来时,已经是周四了。 这中间,干爹和干妈都过来了,听到老赵轻描淡写地把事情讲了一遍后,他们还是心有余悸。最后干妈还特意向单位请了假,过来和老赵他们一同看护我。 傍晚,张营长带着弟弟来看我。 只有老赵在房间。 我斜靠在床头,他跟老赵闲聊了几句后,走过来看着我,对我笑笑:“看样子好多了。” 我无法出声打招呼,只能笑着点点头致谢。 “你小子可不像这么差劲的人啊?怎么身子骨这么弱?一病就病个大的,这几天可把我们班长折腾坏了,呵呵呵呵……”他看了一眼老赵。 老赵瞪了他一眼。他毫不在意,又笑着说:“你知不知道你刚送进来的时候样子有多吓人?整个人脸色发紫,一直说着胡话……” 讲到这里,他对我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我心里一跳,好像自己的所有心事都被他知晓了一般,脸上有点发烫。 “嗬!还脸红了。”他呵呵直笑,接着又说:“本来感个冒也就算了,你却是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大夫换了几种药都没有效,我们都觉得奇怪,结果人家大夫说,药物没问题,问题出在你身上。” 我有些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 “知道大夫怎么说吗?”他看着我,顿了顿,说:“我还真觉得怪了,你年纪轻轻的,有什么东西能想不开的?那大夫竟然告诉我们,是你这家伙放弃了求生意识,所以自身的防疫系统无法配合药效……” “行了,老五,别说了。”老赵打断了他的话,给他递了个刚削好皮的苹果。 “嘿嘿嘿嘿……”张营长又瞄了我一眼,轻轻地笑了。 听到这话,不光是我觉得惊讶,就连边上站着一直没吱声的小张都以一种难以理喻的眼神看着我,神色有些古怪。 我想了想,低下头。 是的,我承认。 如果老赵没有出现在我的人生道路里,或许我会一直平淡无奇,清水无波地生活着。自从那只黑狗出现之后,我们有了一种奇妙的联系,我的心里也慢慢在雕刻着一幅塑像,那个塑像就是他。以前我看老赵,仅仅是一种同事之间的情感,若远若近,只有敬仰,没有爱慕,而这段时间下来,我感受到有一些什么东西超越了我接受外人的心理临界。他让我解脱下为掩饰自卑而过于自强的外壳,于他,我已经有了如兄如父的一种依恋,和如痴如狂的一种爱念。 我的世界从来就不存在精彩。如果不是他。 只有灰色。如果没有他。 他如同一缕透入重重纱窗的阳光,洒进了融融的暖意,驱散了长久的冰冷,照亮了沉寂多年的心房。 我已经不敢去想像,如果他离开我的世界,我能如何再去抵挡那一份落寞孤独的漫长。 如果真要回到过去,我宁可放弃本来就无可留恋的这一切。 甜过了,还留恋苦么? 对我而言:一切都回不去了…… 阳光明媚,绿荫婆娑。 蜜蜂、蝴蝶、清风、流水、小女孩的笑声、遥远天边传来的汽笛…… 我坐在轮椅上,倾听着这夏天里所有的自然乐章。 老赵就坐在我身边的石凳上,沐浴在灿烂的朝阳里。 我们向党校请了两周的病假。有干妈在这,他本可以回去上课的,但无论干妈如何说,他都坚持最少再陪我一周。 当干妈单独照看我时,说了很多老赵的好话。 我静静地听着,偶尔报以微笑。 只是我的心中,除了一份浓浓的甜蜜,还伴随着另一种自责与恐惧。 他对我的好,我能如何谢他? 我害怕失去他,我希望他幸福,希望他快乐,却不希望他离开自己,不希望他能找到属于他的女人,这是一种何等龌龊的自私? 我应该怎么说服自己? 对于那天回去相亲的事情,老赵自始自终只字未提。结果如何?我不得而知。 此刻,他微笑地看着我,明媚的阳光下,那一付灿烂的笑容,让我甜到哀伤…… 死何所惧? 这种去留两难的徘徊,比死更难受。 或许阳光确实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驱散心中的阴霾,我叹过一口气,便不愿意再想那个问题了。 手机的音乐铃声响了,是我的电话。 老赵帮我接听了,告诉我是个女的。 我皱皱眉,一时想不到会是谁的电话。 我接过来一听,原来是梁阿姨打电话来,她问我明天有没有空,想叫我上她们家去吃顿饭。 周六了…… 我昏迷了三天时间,总感觉被人偷走了那三天的时光,对那三天里所发生的任何事都没有印象。 老赵看着我,意思是询问我答不答应。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宁可那天没有答应梁阿姨去她家做客。 所以,我用很坚决的眼神看着老赵,摇头。 老赵把我的情况稍微说了一下,替我婉拒了。 挂了电话后,老赵对我笑笑:“想不想听笛子?” 我略觉诧异地看着他,点点头。 他从旁边的一丛竹子中选了几片干净的竹叶,清了清嗓子,然后吹了起来。 一曲《情深谊长》缓缓地流淌开来…… 太让人吃惊了!他居然还会吹叶笛? 见到我睁大双眼一付难以置信的样子,他眼角都飞起来了,一边吹一边挑动他的眼眉毛,还不时冲我眨眨眼…… 五彩云霞空中飘,天上飞来金丝鸟,啊……啊……红军是咱们的亲兄弟,长征不怕路途遥…… 听着他吹出柔美的音色,我不禁在心里跟随着他唱起了这首歌,又忍不住笑着凝视他那可爱的神情。 “小坏蛋,喜欢不喜欢?”一曲奏完,他乐呵呵地问我。 我的笑无声,但他一定感受到了我眼神里那份近乎崇拜的光芒。 我拿过他手里的竹叶,翻过来翻过去都想不明白:一片小小的竹叶,连个孔也没有,却能吹出这么美的曲子。看着他笑容可掬的样子,我也把叶子放到唇边,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吹了几下,结果除了嘶嘶声,啥都没,就好像被拔了气门芯的轮胎,扑哧扑哧直往外撒气。 他顿时大笑起来,然后把叶子拿过去,笑呵呵地说:“傻瓜,这个得学才会,我可是学了很久才能吹这首曲子的,而且大夫说你肺部的损伤还没好,学不了这个东西,以后等你完全康复了我再教你吧。” 我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人有下辈子吗? 如果我现在离开这个人世,能不能约定下辈子和你一块过? 真想抱抱你! 好让我彻底驱散梦里留下来的那几分哀伤…… 午睡过后,醒来。老赵不在房间里,心里难免还是有点失落。 忽然很想见到他,可以什么都不必做,只要能在他身边就行。 转而想起早晨他吹叶笛给我听的情形,还有他那句“小坏蛋”,又忍不住开心起来。 两位护士进来打吊滴。 唉,我可怜的手背,又得挨一针…… 整个套针也不大方便,只好一天挨两针了。 其中一位鹅蛋脸姑娘用很甜的声音告诉我,她们即将参加备战比赛,其中有一项是蒙着薄纱眼罩进行静脉注射,这次注射就当作是一次练习,问我答应不答应。 你都这么说了,我能不答应吗?再看看那副眼罩,好像不算很碍事的样子,点点头。 接下来的事情让我干妈也看得牙疼。 “哎哟,不好意思,没扎准。”那个练习者一脸的歉意。 没事。我笑笑。 “真对不起,又偏了一点点。”语调有些紧张。 不……不要紧,我相信你。我顶得住。 “又偏了,要不换只手吧?”她抹了一把汗。 嗯……我感觉自己脸上可能有些发白。 “呃……很抱歉,还是下次再练习吧。”当扮演东方不败的那个姑娘再次扎偏时,鹅蛋脸姑娘也顶不住了:“她还是太紧张了些,得锻炼锻炼才行,谢谢你了啊。” 我眼泪都快出来了,心说:没事,没把我扎成筛子,我已经很感激你们了…… 她们摘下眼罩帮我扎好针后,又表示过歉意,这才离开。 我立马检查一下针孔,看看有没有在飙血…… 干妈走上来,拿过我的手,轻轻地揉着,看着我直笑:“算了,下次还是别让她们试针了,我在边上看着都觉得痛。” 我咧嘴直笑。 房间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穿格子T恤、理着个短发的胖子提着袋水果进来了。 “小周,好些了吗?”他微笑着跟干妈点点头,然后对我说。 当他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老赵,压根儿没想到竟然会是他。 老赵的战友……贺胖子。 这面子可真够大的。我对他点头笑了笑。 干妈连忙解释,告诉他我目前的状况,又去找杯子给他接水倒茶。 他向干妈做了自我介绍,于是,我知道了他的名字:贺云鼎。 嗯,确实有点鼎的味,够份量。我心说。 他和老赵不一样,老赵话不多,有一句说一句。他则显得比较通于世故,能说会道,而且言语幽默,不时逗得我们发笑。 感觉他这个人还是挺有趣的。 粗看起来,他跟老赵还确实有好些相似的地方。同样是平头短发,同样是胖子,同样都是U熊。 老赵一米八的个子,他大概是一米七五左右。皮肤比老赵白一点,人显得胖点。老赵粗眉大眼,看上去有一种憨厚老实但是神勇的精气神;他的眉毛粗而不浓,眼睛也还算大,看上去胖墩墩的有些可爱,但多了一丝世故老到的气味。 我不否认:他在衣着打扮上要比老赵来得更鲜亮,更显得年轻、精神。 他一边跟干妈聊,一边不时地转过脸来看我。 这一聊,就聊了半个多小时,然后他看看表,跟干妈说他有事得走了然后走到我床边,握着我的手温和地笑笑:“小周,我走了,你好好养病,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我回之一笑,点头。 他放开我的手,走了。 干妈把他送到门外。回头说这姓贺的人挺不错。 只是我确实奇怪为什么他会来看我,即便是作为老赵的同事,他也没有什么必要卖这个人情给我啊,那他是对老赵有所求? 傍晚,老赵过来了,让干妈下去吃饭。 老赵见我精神不错,笑眯眯问:“今天有人来看你了?” 我在本子上写“贺云鼎”三个字。 老赵有些讶异:“小六怎么来了?” 又问他来做什么,待了多久。我一一用笔回答。 老赵接过本子,又问:“他没说别的?” 我摇头。 他没再说什么,顺手翻了翻本子,脸上露出笑容,却又突然伸出手来,在我脑瓜上轻轻敲了一记:“小坏蛋,你写这个干啥?”说着扬了扬手中的本子。 我瞥了一眼,不禁窘笑。 这两天他走开的时候,我闲着没事就在纸上乱涂乱画,不知不觉在上边写满了他的名字…… 看着他在边上削梨子,心里暖暖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大夫说你病情好得比预期要快些,应该能提前出院。”他把削好的梨子递给我,准备再削一个。 我拉着他,在梨子上做了一下比划。他明白了,却又摇摇头笑:“老人们常说,吃梨的时候不能分着吃,我就再削一个好了。” 我乐了:行,那就不分离吧! 奇怪,这梨真甜!甜到心里边去了,嘿嘿嘿嘿…… 他一边削梨,一边笑着看了我两眼,说:“偷偷摸摸乐啥?” 我也不回答,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 吃完水果之后,他告诉我,所里边知道我住院的事了,指导员和我们警长老黄准备明天过来看望一下。 突然想起之前那个梦,心里有些不知什么滋味。 “在房里躺了一下午,对身体不大好,我陪你出去走走吧。”老赵看着我。 我高兴地点点头。 他把轮椅推过来,我摇摇头,看着他直笑。 他莫名其妙:“你要自己走?”看到我又摇头,他皱起眉头。 “要我背你?”他睁大眼睛。 我笑嘻嘻地用力点头。 “这像话吗?有轮椅不坐让我背着?”他一脸的为难。 我干脆伸出两支胳膊! “好吧,你个坏蛋!”他无可奈何,装作咬牙切齿的样子背过身去。 我乐不可支,趴到他背上,轻轻搂着他的脖子,把脸靠到他耳朵边上。 他站了起来,然后用手在我P股后边用力拍了两下,呵呵地笑:“猪八戒背媳妇,走喽!” 啊?为了占便宜,连自己也一块骂上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干脆张嘴轻轻咬住他那肥厚的耳垂。 “可不兴咬人啊!”他怕痒,赶紧喊了一句。 哼哼!让你占我便宜…… “明天我回家一趟,后天回来。”他背着我,穿过病友们和医生、护士们诧异的眼光,来到楼下的小公园中。 我没吱声。他是回去看母亲呢,还是回去约会? 其实不管是哪个原因,我都没有反对的理由和权力。 倒不如不去想,好好地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光。 想到这,我把脸贴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地嗅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静静看着他那夕阳下金黄色的侧脸,努力将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表情都深深地烙印到自己的心底里,却发觉怎么看也看不够。 他侧过脸来看看我,笑了笑。 他的眼光很柔和,对我总是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魅力。 我往他耳朵里轻轻呵了口气,他打了一个激灵,笑骂道:“小坏蛋!老在我背后搞小动作,赶紧下来吧!” 我哧哧直笑。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如果能和你一起,纵使是永夜又何妨! 我们找了个长椅子坐下来。 他看了看西边灿烂的锦霞,又看看我,笑了笑。 不知他在想什么,但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很甜蜜…… 周六。 上午十一点。 刚打完吊滴,干妈在一边看杂志,我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老赵陪着指导员、警长老黄进来了,后边还有个老陶,手里拎着个果篮。 干妈帮着招呼他们坐下,又是洗水果,又是倒茶水,老赵也和她一块忙活了阵子。 在这个场合下见到指导员,到底还是有点难为情的。 指导员已经听老赵给他讲过我的病情了,见到我精神还好,对警长呵呵一笑,说:“我们的小周是不是想家了?过几天端午节,如果没太大问题的话,干脆接他回去过算了。” 警长点点头:“那就让老赵跟大夫说说吧。” 老赵在一边笑笑。 老陶坐到床边捉狎地看着我笑:“小周,这里有没有哪几个护士看上你啊?整两个带回家吧。” 我假装生气,瞪了他一眼。他明明知道我无法回答他。 “这下可好了,小周成了锯嘴的葫芦,幸亏是我跟过来,要是郭子来的话,还保不定他要怎么损你!嘿嘿嘿嘿……那时你想还嘴都还不了,怕是要憋成只小乌龟了。”他无视我瞪他的眼色,呵呵直乐。 大伙都笑了。死老陶,回去再收拾你丫挺的!这些人哪是来看病的,简直是来要我的老命! 快十二点时,他们回去了,老赵也一同走。 临走前,他告诉干妈,小邱晚点会过来代他照顾我,晚上就不用她在这边守夜了。 看着刚才热热闹闹的房间里,重归两个人的清冷,心里不免感叹…… 下午三点左右,强子和那两只黄鼠狼来了。 强子和阿德照例跟我干妈寒喧了一阵,刘打听则是跟她拉起了家常,不一会就聊到一块去了。 也好,省得跟我吱喳。 “咦?赵哥不在吗?”强子问起。 我正准备用本子回答,刘打听却告诉他:“赵哥应该是回家去了。” 奇怪!我还没说,干妈也没告诉他,他怎么就知道了? 也好,省了我动笔。 闲扯了一阵之后,他们也打道回府了。 干妈送他们下楼回来,笑着跟我说:“你那个姓刘的朋友挺有意思的,嘴巴特别能说。” 我忍不住好笑。 “他好像跟小赵挺熟,刚才还问了不少他的事。” 他的臭毛病我早就知道了,死性不改的劲。 晚上,小邱来了。 他是张营长给叫来的,这让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干妈走了之后,我心里一动,想起个事。 我把小邱叫到床边坐下,然后让他给我说说我病倒之后的那两天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了看我,只是很神秘地笑,一个字也不说。 他别是被狂犬咬了吧?我看着他那样心里有点郁闷。 “周哥,你是不是喜欢上首长了?”他狡黠地看着我直笑。 妈呀!他怎么好像知道什么东西了…… 我盯着他的脸。他的双眼满是笑意,没别的东西。 半晌,我在本子上写:为啥这么问? “你喜欢首长,我看出来了,”他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不承认的话,我就不说了。” 坏蛋!简直比小张那丫还坏! “其实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我们是同样的人。”他很肯定地说。 我的心时一阵狂跳…… 同样的人?什么意思?难道他也是兔子?难道他也喜欢上老赵了? 我又惊又疑地盯着他。 他笑了笑,说:“我也是同志。” 虽然他在前边做了点铺垫,但我还是吓了一跳,心说:这家伙胆大心细脸皮厚,是做销售的好材料,当兵亏了! 不过心里边好像有了一种别的感觉。一直以来,虽然早就听说过同性恋这回事,知道有这么些人存在着,但从来也没往这方面去想,甚至自己喜欢老赵,也觉得是很偶然的一种事情。如果不是碰上老赵,我想我还是会选择再找个女孩子的。 现在突然蹦出他这么个地下党员来搞接头暗号,我真有点傻了。 他看到我很吃惊的样子,又用一副很老油条的神色笑:“敢情你是刚进圈子的吧?” 进个屁!老子可是很单纯的! 听到这句话我有点恼火,好像他把我拉进圈子就像往我身上泼了脏水似的。 忽而想起老赵酒醉那晚我对他干的事,不禁心下发虚:我算哪门子的单纯啊? 好吧,我是坏蛋!我无可奈何,点点头。 “你们相爱多久了?”他眼里闪烁着三八的光芒。 虽然听着有点别扭,但心里还是感觉挺甜蜜的。 想了想,不无酸意地在本子上写了仨字:单相思。 “单相思?你单恋他?”到他有些惊讶了。 我犹豫着点点头。 “不,”他想了想,很肯定地说:“据我观察,首长对你还是有意思的。” 啊?真的?虽然他有时对我也挺亲昵的,会叫我小坏蛋,会喊我媳妇,但我一直不敢往那方面去奢望。他能和我开这样的玩笑,我其实挺知足的,真的。虽然我确实很想很想跟老赵在一起…… “我是周一早上跟着营长过来的,那时候,你还昏迷着,我们一进门,就看到你躺在床上,左手吊着药水,右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放,嘴里还不时地冒出老赵两个字,而他则是不停地拿干毛巾给你擦汗。他的动作很轻,温柔得就好像是情侣在给对方擦眼泪。从他的神色看得出来,他非常地在意你,那种体贴入微的细致,绝对不是同事之间能有的,所以我敢肯定,首长对你也是有感觉的。”他看着我,眼里划过一丝羡慕。 听到这些,我的心里乱七八糟的,很是不知所措,但更多的,则是感动和甜蜜。 难怪这小子会知道! 难怪那天张营长看我的眼神这么古怪! 原来我在梦里说的话全让他们给听去了。 那老赵他…… 他知道我爱他吗? 我心里忐忑不安,老赵到底知道不知道我对他的想法? 我在梦里究竟还说了些什么? 以后怎么面对他? 心乱如麻…… “从他和营长之间的谈话我了解到,他前一宿都没有合过眼。你的病情时好时坏,烧刚退下去,一会又上来,反复折腾了好多次,还不停地说胡话、又哭又喊。”这家伙讲着讲着就坏笑起来。 奶奶的!我脸上有点烧,八成又红了。 “还有,营长派车去接你们来医院时,你一直跟只猴似的,死死拽着他,趴在他背上不肯下来……”他竟然大笑。 崩溃!无地自容了我…… 太没面子了! 我悻悻然地瞪了他一眼。 “嘿嘿嘿嘿……你不是想知道这些吗?我说了你又不开心,要不我就不说了?”他幸灾乐祸地瞄着我。 我真想拿脚踹他!怎么现在部队里净是些没有正型的? “我来了之后,营长让他去休息,他也不肯,而且你还一直抓住他的手不放。后来你又再一次发烧说胡话,他不停地帮你抹汗,那会你的头发浸得透湿,他又用手帮你梳理额头,慢慢地,你才安静下来。” 这家伙声音轻下去了,好像老赵看护的人不是我,成了他似的。 小邱紧紧地看着我,很认真地说:“那几天我感觉得出来,首长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很值得你爱,不瞒你说,我也很羡慕你。” 我抬眼看了看他,心想:我也知道他是个很优秀的人,可是……我们能在一起吗? 他感觉到了我情绪上的低落,拿起我的右手,轻轻地说:“我们这种人很痛苦,不像他们异性恋,有自己喜欢的人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去追求、表白,纵使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找到两情相悦的人,也无法像他们那样光明正大地在大街上手牵手,做一些拥抱和亲嘴的亲昵举动。而且还要偷偷摸摸地过地下生活,生怕被自己的同事知道,生怕被朋友知道,生怕被亲人知道……” 一瞬间,我被他的话打动了。 他说出了我的心里话,让我起了一种奇妙的共鸣,仿佛说的就是我和老赵之间的故事。 我有些讶异地看着他。在他清秀的脸上,我仿佛感受到了一种饱含沧桑的感觉。 他明明只有二十岁上下。 “你放心,我不会抢你的人。你长得这么帅,我也比不过你。不过,如果你不争取,那我有可能会采取行动的,毕竟这样的好男人可不多。”他的颓废眨眼不见了,又换了一副狡黠的神态。 我的人?听着倒是怪舒服的。但他如何能算是我的人…… 我倒不在意他的威胁,但是对他刚才的那付神态倒是有了点好奇,他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 于是我在本子上写:说说你的故事。 他笑着摇头:“我的那些个破事也没啥好说的,还不是跟大多数同类一样,第一次就整个死去活来。现在看开了,也从一些朋友的故事里明白了许多道理。” 这家伙的言论倒是让我对他有点刮目相看了。 “你们相互之间表白过没有?” 我摇头。 “那你们……有过那个没有?” 我在本子上写:什么那个? “Z爱啊。”他狡猾地笑着。 我分明看到大大的“无语”俩字在他脑门上光芒万丈地闪烁! 这话问的,简直让人无语。也太直接了吧? 我皱眉摇头。 “噢。”他表情略有失望。 严重无语。这丫失望个啥? “首长应该是个挺强的小攻。”他沉吟了一下。 啥叫小攻?我莫名其妙。 “就是Z爱时,干爷们那事的一方。” 我彻底崩溃了…… 他跟郭子有得一拼!这种人我惹不起! “首长那话儿应该挺雄伟壮观的……” 操!他越说越下流了。 我赶紧在本子上写:换话题! “啊?想不到你还挺甲醇的……”他哧哧地直笑,一付贼眉鼠眼的样。 唉!都是些啥人啊! 还好,他没继续下去,只是给我讲起了这个圈子的一些常识,跟我说什么是熊,什么是猴,什么是狒狒,什么叫直人,什么叫MB,什么叫LES…… 所以,当年真正带我进圈子的人,就是这个家伙! 说起熊,我一直都这么形容老赵的,没想到同志圈子里早就有这么个称呼,拿来用在老赵身上真是太贴切了! 找机会俩人把这层纸捅了吧,省得将来后悔! 这是他临睡前说的一句话,也是让我整晚没能睡好的原因。 真的要说吗?万一…… 转而回忆起梦中老赵离我而去时那一种痛彻心肺的感觉,我又觉确实有必要。 说还是不说?什么时候说?怎么说? 一想到这个,我的手心脚心全在冒汗。 该死的家伙,害我睡不着,他自己倒是睡得挺香的! 周日。下午四点半。 贺云鼎来了。 当他进来的时候,小邱的眼光发亮了。 老贺进来之后,对小邱微笑着点点头,小邱脸上立马灿烂地开放成了一朵鲜花,端茶洗水果地招待起来。 哈哈,这可有戏看了。他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老贺放下手中的水果,坐定在我边上,笑着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还以笑容,在本子上写:好多了,谢谢! 其实今天早晨我还试着在房间里走了走,已经能自己慢慢走了,躺了这么多天,两条腿不免有些发虚。嗓子仍旧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大夫说是伤了肺部元气,还要继续调养,但情况比预期要来得好,估计提前出院不成问题。 小邱的脸皮比我想像中的要厚得多。他削好苹果后递给老贺,老贺刚要把苹果递给我,小邱就连忙说:“大夫说他暂时不能吃苹果,只能吃梨子,我再给他削个梨子,这个苹果你吃吧。” 老贺只好收回去。 小邱对我笑笑。我瞪了他一眼:大话精! 三个人吃过水果后,老贺问我:“今天天气不错的,你下过楼没有?” 小邱抢着说:“没有,他在房里呆了一天了。” “你现在能走吗?”老贺问我。 小邱又抢着说:“能走几步。” 老贺笑了笑:“要不我们下去坐坐?” 小邱:“好啊!” 我无语了我。这丫完全当我透明啊?典型的见色忘义! 知道啥叫电灯泡吗?我现在就在这种感觉。 郁闷! 算,也好,省了我的表情。 “那走吧,”老贺看了看我,说:“要不我背你下去?” 小邱眼睛都大了。 我非常怀疑他现在心里是不是在对老贺说:不如你背我吧!让他自己走下去。 虽然有点感动于老贺的体贴,但我可不想和他靠得这么近,而且他的身高和我差不多,背上我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如果是老赵的话,我自然答应的。 嗯……不光答应,嘿嘿嘿嘿…… 提到老赵,忍不住有些想他了,不知他现在在干嘛。 老贺见我摇头,也不坚持,和小邱两个人稍作搀扶,让我慢慢地走出去。 刚走到门边,门吱呀一声打开。 曹操出现了! 当老贺看到老赵时,怔住了。 老赵也感觉有些意外。 小邱眼神闪烁地看着这两人。 我除了意外、开心,只想迎上去! “你来了。”老赵笑笑。 老贺点头,低声回应:“嗯,班长……” 但是神色间有些不自然。 顿时不光是小邱那只敏感的狐狸,连我都很清晰地感觉出来: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点奇怪。 为什么和上次两人见面时的感觉相差这么远?难道他们之间有些什么过节? 应该不是,我能肯定。 “我们正想陪周哥下去散散步,您要不要一块去走走?”小邱的话驱散了房间里那一点微妙的尴尬。 老赵看了我一眼,笑着点头。 我的心情豁然开朗了许多,好像老赵就是温暖明亮的阳光,每次出现,对我都能注入一份新的生命力量。 小邱瞄了瞄我,狡黠地笑笑,又对老赵说:“要不,首长您来扶周哥一把?我去跟护士打声招呼。” 见到老赵点头,他就跑出去了。 这家伙真鬼! 老赵走上来轻轻挽着我的手,我自然而然地往他身上挨过去一点。 其实我还能自己走的,不像前几天那样两腿虚得不行,只是可能已经习惯了对老赵的那一点依赖感,所以下意识就把身子往他那边靠了。 老贺在老赵刚进来那会已经放开了我的手,也就由得老赵一个人搀扶我。 闻到老赵身上那一阵淡淡的阳刚气味,我心里美滋滋的,有种说不出来的舒坦。 “六子,你那边不忙吗?”老赵对老贺说。 “啊?哦,不太忙。”老贺好像有些失神。 “听小川说,你前两天来过一趟,”老赵微微停顿一下,接着说:“怎么不给我个电话?” “噢,我上次是听老五提到小周的事,又刚好路过这边,就上来看看他,想着只坐一会,”老贺微笑着说:“我以为你会在的,后来见你没过来,我就走了。” 老赵“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我们走到一楼外廊时,小邱才从后边的楼上“噔噔噔”地下来。 现在是六月份了,市区应该有些热,这边仍然清凉一片。五点多的太阳也不晒,所以不少病人都在这个时候出来散步。我们走在树荫底下,树上有几个鸟儿在叫,风很轻地吹拂,感觉真舒服。 “有小七的消息吗?”老赵问。 “他去了南方,好像是在广东的某个城市吧。”老贺想了想,回答。 小七?如果说一个班十二个人,那他们岂不是还有个十二弟? 不知怎么地,虽然他们有相互交谈,但我总感觉有哪里不大对劲,是我多心了吗? 小邱也不插话,只是偶尔看我一眼,但大多数时候,我知道他是在看老贺。 我们又走了一会,老贺说:“我们坐下来歇歇吧,小周估计也累了。” 确实有点。虽然挽着老赵的手在走,但总归不好意思当着他俩的面跟老赵挨得太近,所以大部分路还是自己在走。 我看着老赵,他对我笑笑:“嗯,休息一会吧。” 我们在小道边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小邱从肩上挎着的军包里掏出几个桔子拿给我们。 这家伙想得真周到! 不一会,老贺电话响了。 听完电话,老贺对我们说:“班长,我有事要先走了,小周,下次再来看你。” “好的,你去忙你的吧。”老赵应道。我则是对他笑笑,表示感谢。 老贺走出一小段路后。 “那……首长,周哥,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也该回部队了。”小邱站起来说。 “嗯,辛苦你了,小邱。”老赵笑着摆摆手。 小邱朝他敬了个军礼,然后转身往老贺那边追了上去,中间还回头看了我一眼,远远使了个眼色。 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没弄明白。 看着他们离开视线,我才光明正大地望着老赵。 “这样看我干嘛?”老赵被我凝视他的眼神逗乐了。 见他开心地笑了,我的心情也不禁跟着欢畅起来。 一天一夜没见你了,自然是想你了呗!我心说。 太阳快下到西山了。 老赵对我说:“回去了吧?” 我点点头。想了想,笑着对他伸出两只手。 他一下没明白过来。 “背我。”我做出这两个字的口形,然后比划了一下。 “啊?又要我背你?不行,自己走。”他呵呵一笑轻轻拍开我的两只手。 唉!遇人不淑哇! 这家伙真不如老贺体贴人…… 好吧,那就走吧。 故意皱着眉走得东倒西歪,嘿嘿……这招我好像不久前曾经用过。 “叭!”忽然P股上挨了他一巴掌。 “哼!又给我装!”他笑骂道。 接下来,我就趴在他背上了。 “你演技这么好,怎么不去做演员啊?”他挖苦我。 我也想啊,可人家没发现我这一未来大明星。我哧哧地笑。 我把脸靠在他肩膀上,看着他。 “可不许又咬人耳朵啊!”他把脸稍稍偏开。 啊?他怎么知道我想干嘛? 我贼心不死,看着他憨厚而刚毅的脸,心里一阵悸动,忍不住飞快地在他胖胖的脸上亲了一下…… “啊?小坏蛋!又耍流氓!”他又好气又好笑,反手在我P股上使劲拍了一记。 嘿嘿嘿嘿……我的心还在怦怦地使劲跳着,但是更多的是一种美满和甜蜜…… 回到病房,干妈正在房里看书。 老赵跟干妈打了声招呼,把我放到床上。 “小赵,今晚就让我来陪小川吧,你这段时间也够累的。”干妈看了看老赵,说。 老赵笑笑:“不累,您还是明天过来吧,晚上由我照顾小川比较方便些。” 干妈看了我一眼,见我点头赞同他的意见,又想了想,也就不再坚持。 临走时,她又看了我一眼,对老赵说:“那我走了,小川就麻烦你了。” 老赵笑着点点头:“好的,阿姨您慢走。” 然后送她出去。 我靠在床上翻着课本,老赵则坐在床边看书,不时做着笔记。 党校的培训课结束后还要考核,而这些书的内容枯燥得我真想甩出窗外去,亏他看得进。 几次想把书扔掉,但一看到他聚精会神的样子,心里一暖,那股烦躁就消散了一大半。再说了,我们从所里来党校上课已经一个月了,课也落下不少,再不复习,回到所里还不给指导员他们笑话呀! 唉……烦死个人了! “怎么了?”老赵背上长了眼睛似的。 我看了看他,又把书拿起来接着读。 耐着性子又读了半个多小时,实在顶不住了,把手里的书往床头一丢,叹了口气。 早几年我看书也是一目十行的,现在眼睛盯着书,心里却老会去想别的东西,半天也没看几行,要不看了后边前边就忘了。 心静不下来了。 “你要是累了就躺一会吧。”老赵放下书,转过身来。 我赶紧在本子上写:陪我说说话吧。 “说啥?”他莫名其妙。 想起前一晚小邱对我说的话,心里琢磨着自己和老赵的关系,到底他如何看待自己? 总觉得不知道能怎么做…… 只好厚着脸皮在本子上写:老赵,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怎么问起这个?”他还是莫名其妙。 你说吧,不管好的坏的。我写到。 他觉得我古古怪怪的,想了想:“你嘛,小器,心眼多,又爱哭鼻子,还……哈哈哈哈……” 看他一边说一边笑的,就知道他准没好话,不等他说完,我就扔下本子扑上去挠他痒痒! 他一边抓住我的手,一边看着我笑:“是你自己让我好坏都说的,现在又不让说了。” 那也没让你这么损我呀。我瞪了他一眼,心说。 他乐呵呵地看着我,那样子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就算他说我好又能怎么样?这层纸还真不好捅!搞不好他对我并不是小邱所说的那样,那时就没法收拾了。 “好吧,我们的小周帅哥温柔体贴,善良可爱……”他边说边眯着眼睛对我笑。 我听着怎么这么肉麻啊?是在说反话吧? 手被他抓住了,还有嘴巴,照着他的肩膀就咬一口! “啊哟?你这个小坏蛋!又咬人了。”他急忙笑着放开我的手。 其实他肩膀上皮粗肉厚的,我也没用力咬,只是装装样子,所以根本没咬进去。 两个人对望着笑了一阵,我反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脸上好像有些发烫,赶紧拿起书挡住脸,假装认真地看。 老赵见我安静下来,便笑了笑,也继续看他的书。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心下叹了口气:实在是心虚啊我…… 又到周一。 白天,老赵还是回党校上课去了。 因为我告诉他这几天我已经基本上能自由行动,不需要他总在身边照顾着,另外,我们的课不能落下太多,要不补都来不及。 他也没再坚持,只说晚上还会过来看我。 因为过两天是端午节,干妈找过大夫,大夫说我康复得比较理想,同意了后天给我办出院手续的要求。 门一开,那个鹅蛋脸护士带着甜甜的笑容进来了。 我看见她的笑容心里就有点发毛,但看到她没有拿那个蒙眼的纱罩,这才放下心来。 “周帅哥,过两天回去过节啊?”她一边准备药水和针头,一边笑着问我。 我点点头,笑笑,在本子上写:以后有空的话再来看你。 “行啊,只是别再让人背着进来了。”她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 她八成是刚吃了芥辣,说话这么呛人! 她帮我扎好针,调试过针水后对我笑笑,这才转身出去。 干妈走过来,看了我一眼,说:“川子,你觉着刚才那姑娘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莫名其妙。 但还是在本子上写:漂亮,可爱。 干妈笑着说:“对她有没有感觉?” 我心里一跳:干嘛问得这么古怪?难道你想我讨她做媳妇?拉倒吧,就算我不能跟老赵在一起,我也不想讨个护士做老婆…… 于是笑笑,摇头。 干妈神色有点古怪,也没再说什么,看了一眼吊瓶里的药水量,就在我边上坐了下来。 “自打你跟晓燕分手之后,就一直没带过女孩子上咱家来,妈也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交上女朋友,如果有的话,等你病好了,就带家来让我和你爸瞧瞧吧。”她看着我的脸,轻轻地说着。 有点不对味。 看她的神色和语气,让我有点疑心。以前她可从来不管我和哪个姑娘如何如何的,可今天她不光眼色有些古怪,说出来的话也怪怪的。 是我讲什么梦话了?不对啊,这些天来,我就算是想讲梦话也讲不了,她也不可能听得见啊? 难道她感觉出了些什么?我心里猛地一惊。 幸亏她没再说什么,又坐下来看她的杂志。 傍晚,老赵过来了。 干妈告诉他,大夫已经同意过两天让我出院。 老赵听完便给张营长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到时安排辆车送我们回去。 端午节到了。 上午十点半左右,最后的一瓶药水刚打完,我们仨就收拾好行李,下去等车。 当我们到医院大门时,车子来了。 车门打开,走出来一个人。 我吃了一惊:怎么是老贺? 老贺笑容可掬地看着我,又上来接过干妈手中的行李,示意我们上车。 “你怎么过来了?”老赵一边搬东西上车,一边诧异地问。 “昨晚刚好和老五在一块,听说小周要出院,所以我就自告奋勇来送送了。”老贺笑道。 车子开动,老贺和老赵不时地交谈着,偶尔又通过倒后镜看了看我。 干妈在一边没吱声,不知道想什么。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我家。 下了车后,干爹已经在家里做了一大桌子饭菜等着我们了。我和干妈挽留他们一块吃饭,老贺见盛情难却,便答应下来,而老赵则坚持要回去陪老娘过,我们也不好拦他,连老贺说送他回去也不肯。 我只能略带不舍地看了他几眼,送他出门而去,话都在心里窝着。 吃饭时干爹拿出一支洋酒,和老贺一边聊一边对喝起来,没想到还聊得挺欢。我因为大病初愈,不能沾酒,所以就不作陪了。 席间,两人频频举杯。老贺也是个酒量不小的人,举杯必尽,还不时回敬一杯两杯。中间还带着一脸可爱的泛红偷偷看我几眼。 我忽然在想:要是老赵喝成这付模样,应该也很可爱。 这顿饭边吃边聊,直吃了两个小时。 干爹和老贺酒都喝高了,两个人大着舌头,开始醉态百出。这点他俩和老赵不同,老赵喝高了,只会乖乖地睡觉,没什么太多的话,这两人倒好,拉在一块就胡言乱语,又笑又闹的。那支两斤装的洋酒已经喝完了,干爹还要拉着他继续喝。干妈劝住干爹不让再喝,又和我一同扶老贺进房休息。 把老贺放到我的床上后,干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带上门,出去照顾干爹了。 干妈这两天是怎么了? 我看了一眼老贺,刚要转身出去拿干毛巾,忽然腰上一紧,然后整个人被死死抱住,接着被一把拽倒在床上。 我用力一挣,竟然挣不脱! 这家伙难道装醉?我大吃一惊,扭过头来紧盯着他。 老贺酒气冲天,一张胖嘟嘟的脸红得像苹果,眼神迷离地看着我…… 应该不是在装醉。 “别走……别……别走……”如梦呓般的声音中带着些哀求,让我听了不禁动容。 “我很……很想你……真的……”说着说着,翻过来趴到我的身上,两行眼泪从他腮边落下。 我心中狂跳,有些不知所措,虽然我知道他对我有好感,但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整这么一手。 “班……班长……我想你……”他的声音变成哭腔,好像包含着无限委屈。 我的心情一下来了个三级跳,乐了:难道说他喜欢的是老赵? 不像啊!无论如何,我都感觉不出他有喜欢老赵的迹象。虽然他和老赵之间确实有点奇怪,但应该不是那种感情。 “为……为什么……你……不理我?”他把脑袋放在我的肩膀上,委屈得好像无助的小孩子。一瞬间,让我想起了自己病中的那几场梦,心里发酸,忍不住想安慰他。 “班长……我不娶媳妇……就是……就是想等……等你回来……找我……”他语音凄楚,喃喃地说。 “你为什么……不……不回来……找……找我?”又是豆大的泪珠从他眼中滚落,声音也开始哽咽。 一直都觉得他是个很开朗,很沉稳的人,好像无忧无虑,却原来这样的一个人也会藏满了伤悲。 不知道老赵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我忽然有点心疼起他来了。 他抱得很紧,我挣脱不了。我正想说些什么,谁知他突然把脸靠了过来,往我脸上亲了一口。 操!我完全愣住了。 这就是被强吻?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不知道老赵在我偷着亲他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为什么眼前这个胖子不是老赵呢?我有点恨恨然! 如果是老赵,我一定会疯狂地回应他的! 可惜他不是! 老贺虽然也算是只不错的熊,衣着很得体,皮肤很白净细腻,给我感觉也挺好,但他毕竟不是老赵…… 这家伙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我开始觉得有些好奇。 可是好奇心刚起,就被他的第二下第三下强吻给吓飞了。 “班长……”他酒气熏人,斜趴在我身上,嘴巴附在在我耳朵边上,断断续续地喃喃说着,但说得不清不楚,过了一小会,好像睡着了似的,声音也慢慢低了下去。 “小川?”房门突然被轻轻敲响,是干妈! 妈呀!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挣扎着想跳起来。 谁知道他依旧抱得死死的,我完全动弹不得。 完了!完了! 我真想往他脸上狠狠地揍两拳! 正当我绝望地等着干妈推门进来欣赏这百年难遇的奇景时,敲门声停止了。 大概是以为我睡着了,所以没再喊门。 我听见她的脚步声往客厅的另一边移去,接着听到那边的房间响起了轻轻的关门声,心里有种大难不死的庆幸。 这个死胖子!差点要了我老命! 我侧过脸来恨恨不已地瞪着他。 他倒好,微闭着双眼,粗重的呼吸声表明他此刻根本无视于我的存在,间中还会吐出三两个咬音不准的字眼。 从来没有很留意地看过他,现在被他抱得这么紧,相隔得如此之近,于是细细一看,倒发觉这家伙长得其实挺不错的。他的脸圆润而光滑,下巴上留着一小片短短的胡茬,由于酒精的关系,红扑扑的更显得可爱,嘴巴微努,让人有种想吻上去的冲动。尤其是他的眉目间此刻带着一种万分委屈的神态,而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细微的泪珠,更是让我忍不住生出一种痛惜,把我刚才吓出来的满腔怒火都浇灭了。 第一次有个三十岁的男人在我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地哭泣。 他得有多大的委屈和无奈啊? 我叹了口气,心想:老赵,真希望你内心里边是快快乐乐的,不会像他这样! 我试着轻轻地去掰他搂在我脖子的手,谁知一用力,这家伙反倒搂得更紧。 好吧,反正他这样搂着,肉乎乎的其实也挺舒服,我也就懒得再动了,唯一的是他左腿放在我的两条腿上,压着不大舒服,想了想,轻轻推开他的腿。才挪开了几分,他就不肯了,又缠了上来。 我无可奈何,又好气又好笑,于是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肚腩。他比老赵要显得胖些,隔着件白衬衣摸上去还是挺舒服的。 糟糕!好像某个地方起了反应! 我心里一惊,随即缩手,脸上有些发烫:这可是乘人之危啊! 深呼吸一口气,把脸转过来不去看他,然后尽量放松自己…… 睡觉睡觉,啥都别想! 当我慢慢悠悠地醒过来时,老贺已经不在床上了。 后来干妈告诉我,他酒醒之后,喝了杯茶就走了,见我在睡,没敢吵醒我。 晚上,他发了一条短信来:小周,多谢你们的热情款待,今天喝多了,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改天再请上你和叔叔阿姨一块吃个饭。 我本想回复,但实在不知道能怎么说,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放进兜里。 希望他也能快快乐乐地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老赵回到了党校。 放下背包,环顾几眼,然后瞅了瞅赵胖子,有种回到自己和老赵的小家的感觉,甜蜜而温馨。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我们上课去了。 对于头一天所发生的事,我没敢跟老赵说起,老赵也只是随口问了几句,后边我断断续续地问起一些关于老贺的事,他也不答,反而怪我怎么打听起人家的事来了。 我只好作罢。 中午吃饭时,那三只黄鼠狼又挨过来扎堆,闲扯了半天。 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梁阿姨? 昨天听干爹说梁阿姨已经和他通过电话了,她有什么事吗?我接通电话,跟她问了声好。 老赵瞄了我一眼,继续吃他的饭。 “小川,听你爸说你已经痊愈回了党校,今晚有空没有?上梁阿姨家吃顿饭吧?”她笑着问。 “今晚啊?我……这边还有点事,就不过去了,谢谢您啦!”我皱皱眉看着老赵,赶紧推掉。 “噢,那好,那就改天再来阿姨家玩哈!” “好的,好的……”挂了电话后,我松了口气。 老赵仍旧没吭声。那三只黄鼠狼则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只是吱吱唔唔地应付着,眼睛不时地瞄了瞄老赵。 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 吃过饭后,我们一同回宿舍。 “哎,快看!那边有几只大狗在打架!”阿德一指外边。 隔着铁枝,我们看到二三十米外有五六只黄狗和花狗在对一只体型稍大的黑狗进行围殴…… 那只被围殴的黑狗表现得相当镇定,进退趋避之间颇有章法,一直在使用游走战术,努力不让自己落入包围圈,还不时在闪避的过程中找机会给对方以还击。那五六只狗也像懂一点围攻战术,并不逐个出击,都是一进攻就两三只一块上,几乎没有给黑狗还击的机会。 那只黑狗有一条后腿应该是受了伤,移动时略带不便。对手终究太多,不多时又被咬了几下,更显笨拙,只是它也不示弱,瞅准了机会猛地把一只花狗咬得哀哀后退,但它已经明显露出败相,估计挣不了多久了。 刘打听兴奋地拉着阿德做战事点评,我则是皱起眉头,有点担心:“老赵,那只好像……” 我话没说完,老赵已经一个大跨步飞身翻出了铁栅栏。 见到这个情形,我心里也有数了,紧跟着他翻墙而出,扔下那三只黄鼠狼目瞪口呆地楞在原地。 我落在后边,只看到老赵大步奔至狗群里,一脚一只,将正在围着黑狗厮咬的其中两只黄狗踢得飞出两三米开外。那两只黄狗好一会才嗷嗷哀号着爬起来跑了,余下几只都惊呆当场,又见到黑狗扑上来,连忙都撒腿逃之夭夭,唯恐跑得慢了。 黑狗好像很不甘心,还想进行追击,老赵呼喝了一声,它才停下来,又对着那几只狗逃跑的方向吼叫了几声,这才瘸着条伤腿摇头摆尾地拐回来向老赵迎上去。 真的是黑子!半个多月没见它,万万没想到它竟然流落到这边,也真是太巧了! 这家伙毛色暗淡了许多,脖项上扯断的皮带还留着一小截,不仅瘦了一圈,而且又脏又臭,身上的毛也脱落了好几处,露出几道伤口,还两三个地方还在淌血,左后腿也有一道未曾完全愈合的伤。但它完全顾不上,只是撒着欢围着老赵一个劲地摇头摆尾,拿舌头去舔老赵的手,老赵蹲下来看它的伤势,它又往老赵脸上舔。 很难想像得出它刚才孤军作战时是如何的神勇。 我看了不禁有点难过。看样子这家伙在这半个多月来吃了不少苦头,忍不住上前去抚摸它几下,它认出是我,也舔了舔我的手表示亲热。 “走吧,回去帮它处理一下伤口。”老赵皱着眉站起来往校门走,黑子则紧随其后。 “等等!你怎么把黑子带进去?门口可是有站岗的!”我连忙跟上。 老赵停了下来,想了想,觉得也对,一时感觉为难。 我立马给刘打听拨了个电话,让他即刻过来大门口。过了一小会,他们仨就出来了,我对他们低声说了几句,他们满腹疑问,最终还是答应了,转身进了门口的岗亭。趁着刘打听他们拉着岗哨唠嗑得起劲时,我和老赵悄悄地带着黑子进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刘打听这个话痨有时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在个别学员惊诧的眼光中,老赵把黑子带进了宿舍,我则跑到医务室去要了些纱布消毒药水药膏什么的。 一段时间没见,狗对人的感情可是比人对狗的感情要来得深。老赵走到哪,它就跟到哪,仿佛怕老赵又扔下它似的,寸步不离。 老赵小心地给它清理了一下身上的毛发,又把它项上的皮带取下来,最后才给它上药处理伤口。其实那双氧水抹到伤口上应该也挺疼的,但这家伙完全不理会,只是一个劲地往老赵身上粘,拿它的舌头左舔一下手右舔一下脸,整得老赵还不好下手上药。 我于是上前帮忙,两个人搞了快一个小时,才帮它处理完身上的伤口。一算,大大小小伤了七八处。 包扎好伤口之后可能有点不舒服,它就拿舌头往包扎好的地方乱舔,老赵赶紧制止它,把它叫到跟前,给它轻轻地梳理皮毛,它也就乖乖地趴着,享受老赵对它的服务。 经过这一番折腾,我也乏了,下午还有课,还是决定先睡一会。至于黑子,还真不方便养在房子里,咋办呢? 老赵躺在床上,黑子趴在床边,不时地抬起头看看老赵,老赵对它一笑,它立马摇起大尾巴爬起来,就是不肯消停,老赵让它趴下,它就伸舌头去舔老赵的手。 看着这一人一狗没完没了,我赶紧闭眼睛睡觉。 下午我们去上课,狗留在了房间里。 我们走的时候它还死活要跟着出来,后来还是老赵把它喝住,才趴在老赵的床边,耷拉着脑袋,用一种很无辜很委屈的眼神看着我们,呜呜地叫了两声。 我乐了:这家伙竟然还会这套。 老赵也笑了。他这一笑,黑子立马以为计得逞,跑过来又是摇尾,又是蹭腿的。老赵又在它脑瓜和下巴上轻轻地挠了几把,重新示意它回去。 课间。老赵叼着根烟,斜倚在走廊上往外边眺望着,我走过去。 “没想到这家伙还能跟到这来,”我笑着说:“会不会是碰巧的?” “不知道。一身的伤,不知道干了几仗。”老赵笑笑。 我看着他:“不方便一直养在房间里吧?回头要是学校里边问起,估计不让在校内养狗的。” “嗯。先看看吧。”他略略皱眉。 这时,刘打听跑过来了,拉着我们问:“哎,你们把那狗带进来是干嘛呀?那几只怎么不一块拉进来?” 我有点愣:“那几只拉进来干嘛?” “你们不是想整狗肉煲吗?”他一脸的诧异。 “哈哈哈哈……”我和老赵忍不住大笑。 他有点郁闷了:“那你们这么辛苦带只狗回来干嘛?” 我还在笑个不停。老赵就告诉他了,那只狗其实是自己养的。 后来我慢慢地把那狗的来历和故事给他一说,他听完后好久没吱声,只叹了一句:“噢,好狗!” 我笑道:“你要真把它炖了,指不定老赵也会把你给炖了。” 晚饭我们特意打多了两份,带回了房间里头。 我和老赵坐在床边各自捧着个盒饭在吃,黑子则是趴在跟前抱着根猪腿骨啃着。为了让它伤势好得快一点,老赵还特意买了两根猪蹄给它。 见它吃得津津有味,我叹了口气:“唉,真是做狗比做人好哇!” 说完,眼睛瞄了瞄对面的赵胖子。 老赵听了笑笑,走过来把他碗里的一根鸡腿夹给我,笑骂:“小坏蛋,连狗你也嫉妒?” 我哧哧直笑,这叫啥?嗯,柔情蜜意?对,就是柔情蜜意!嘿嘿嘿嘿…… “投我以桃,那我就报之以李吧。”我笑嘻嘻地夹了个葱香荷包蛋放到他碗里。 他看了看我,只是笑笑,继续吃他的饭。 “汪汪……”黑子倒像是不甘示弱,朝着我叫了两声。 老赵赶紧喝住它,不让它出声。它看了看老赵,摇摇尾巴,低下头接着啃它的猪蹄。 两个人,一只狗,就静悄悄地吃着晚餐,房间里荡漾着一种微妙的温馨…… 夜幕降临,虫鸣唧啾。 我们悄悄地把狗带了出去,在党校外面湖边的小林子里坐着。 湖边一片宁谧,水面倒映着星空,远处传来时隐时现的几声蛙鸣,不时有几只萤火虫在身边慢慢飞过。黑子在房间里闷了一个下午,现在被拉出来放风,见到萤火虫,立马欢腾喜悦地追上去,我和老赵则坐在边上看它兴高采烈地玩着,不禁都乐了。 我心里忽然一动,往老赵靠过去,蹲在他身后,轻轻搂着他的脖子。 “老赵,我……我……”我想说“我喜欢你”,但脸憋得红涨,那几个字就是卡在牙缝里出不了口。 老赵没动,也没拧过头来,任由我抱着。过了一小会,他才笑着说:“干嘛?你要做我媳妇?” 我当然想啦!我心说。 “你能给我生孩子?”他又笑。 我一听这话,立马蔫了。 是啊。我又不是女人,我能给他生孩子不成? 松开手,叹了口气,然后枕着他的大腿在草地上躺了下来,看着他发呆。 他低头看着我,只是笑笑,又看往湖水的那边。 看不清他的眼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黑子玩累了,也跑过来在我们边上趴着。 夏天到了,在地底下潜藏了几年的知了终于有机会破土而出,只是,谁也不知道面对它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下午,照例是散打课。 小张教官见到我后,淡淡地说:“你身体没事了吧?我已经在网上查过那篇曲词了,没找着。” 我“嗯”了一声,又“哦”了一声,扔下他去换散打服。 见鬼!这事我都快丢到脑后去了,他还给我翻出来,这不是存心招我烦吗?搞不好,上次的病就是这丫作的祟…… 自从上次被大家推举为“第二陪练员”之后,刘打听再也不参加我们这边的散打课了,强子和阿德也因为老赵没来上课而自动消失了一个礼拜。这次老赵回来上课,他们俩也就跟着出现。 我有点可惜刘新闻那家伙,要是他来的话,拉着我们可爱的小张教官再来一次历史大讲堂,估计是非常精彩的,只是不知小张教官会不会把他拉来做摔打对象,到时对他下黑手,那刘打听可能会现场展示什么叫“不折手断”和“筋断骨折”了。 中午休息那会,张营长打来电话,两人说了好半天,老赵还不时皱着眉头往我这边瞄过来。 这家伙鬼鬼祟祟的干嘛? 挂了电话后我问他怎么了,他只说那几个战友今晚约他一块喝酒。 我马上表态要跟他一块去,可他拒绝了。 啊?竟然敢拒绝我?嘿嘿嘿嘿……我可要借机发飙了! 我蹦到他床上,笑嘻嘻地施展出我的绝招“咸猪手”,准备直捣黄龙。 可是这丫完全不给我机会,估计是招数用得太多了,每次一出招不是对着他宝贝就是胳肢窝,所以他憨憨一笑,骂了声:“小坏蛋,老用这么下流的功夫!”,然后来招“如封似闭”就把我的绝招给打发了,并且对我的软硬兼施表示无视,死活不让我陪他一同前往。 黑子在一边看着我们打闹,朝我吠了两声,老赵赶紧喝住。 它看了看我们,乖乖地趴下去没再吱声。 老赵搞的什么鬼?我正打算掐指捣弄几条山人妙计,干妈就打电话来说有事让我今晚回家过周末,唉,人算不如天算啊! 我只好放弃要做诸葛亮的念头。 下午课程结束以后,老赵陪我出去坐车。 同样的林荫道,同样的傍晚,送别的人和上车的人却倒了个个。 不知道为什么,我比较喜欢夕阳西下的时光,总感觉温馨中有种凄凉的绝美。 老赵穿着件白色的T恤,肚腩微挺,但显得很精神,很帅气。夕阳下的他,全身都映衬出一种金黄色,为他的稳重增添了几分神采。我一直以为只有四十多岁的男人才有的老成和大度,却原来老赵身上也有。或许与他的人生经历有关,又或许他天性使然。 此刻看着他,我没有离别的伤感,却有一种恋人相送的甜蜜。 “车来了。”他对我笑笑,左脸上的小酒窝微微显露出来,带着点憨厚的俏皮。 “走了,你回去吧。”我跳上车,朝他摆摆手。 车子发动,我坐到靠窗的位子,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被金色的余晖湮没…… 天刚擦黑时,我回到家,却见家里多了个女孩子,干妈没等我放下背包,就拉着给我介绍:“子川,这位是紫嫔,我们单位王阿姨的女儿。” 紫嫔?名字不错。淡淡的柳月眉,瓜子脸,披肩长发,皮肤白晰,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略带着羞涩地看着我,微抿着嘴角对我笑了笑,是个标准的邻家小妹。 这女孩子确实挺不错的,低眉顺眼,长得也标致。干妈进厨房干活,她要帮忙,干妈还不让,要她在外边陪我和干爹聊聊天。 我赶紧一边给人陪笑招呼,一边琢磨着干妈的心思。 毫无疑问的,从这架势看来,她绝对是在拉人上门给我相亲。只是以往从来不做这事的她,为什么也搞起这套来了,难不成她真发现我和老赵之间有问题? 干爹借故进了书房,丢下我和她两个人在厅里。 我不好让这女孩子难堪,只得找些没滋没味的话题闲聊。 她也有些拘束,只是问什么答什么,难得有主动的问话。 好不容易等到干妈喊了一声开饭,她立即站起来去厨房帮忙端菜洗碗筷。 我也松了口气。 这顿饭吃得有点尴尬。 我压根就没往男女朋友那方面想,但干妈总把话题拉到我的身上,紫嫔也不好意思问这问那,就只听着我和干妈、干爹三个人说话,大多时候也是干妈在说,而干爹只是笑着陪话。我虽然不想冷场,但脑子里还是有些卡壳,没啥话题捞上来她们。 吃完饭后,她又帮忙收拾碗筷。 其实我看得出来她绝对是贤妻良母型的女孩子,秀外慧中的那种。 要是早几年认识她的话,我是不会错过她的。我心想。 喝过饭后茶,我主动向干妈提出要送她回家。 干妈很开心,叮嘱来叮嘱去,让我们注意安全。 干爹在我们出门时,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反正是周末,你们可以出去逛逛街,只是别玩太晚了。” 有点悲哀!我想他们都误会我了。 紫嫔住的地方离我家不算太远,半个小时的车程。 把她送到她家的小区门口后,我没进去。她略一犹豫,也没再挽留,只是柔声地说:“子川哥,欢迎你和叔叔阿姨有空来我们家坐坐。” 我笑了笑,答应她。 看着她的身影进了小区里边,轻轻摇摇头,转身返回。 回到家中,干妈拉着我,问我对紫嫔这个女孩怎么看。 我说挺好的,又吱唔了几句,好不容易把干妈哄开,赶紧回房间去了。 洗过澡,靠在床上随手拿了本书翻看。 脑子里却不经意地浮现出昨夜湖边那一刻…… 我枕在他的大腿上,叹了口气,问他:“老赵,其实……我感觉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他没回答我,只是点了支烟。 微弱的烟火映照在他脸上,他微皱着眉,却久久不肯回答我。 我望着星空,想着在那亿万光年之处,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小川,我觉着你应该找个女朋友了。”他看着远处的湖面,轻轻地说。 这句话确实让我感觉很不开心,并不是生他的气,而是一种对自己的无奈,对命运的无奈。 只是我不大甘心,如果说以前只是对他有好感,那我现在确实是已经爱上他了。我懂自己的心,我知道我对他的感觉就是爱,这是我和晓燕她们几个女孩子交往时未曾到达过的深度。如果我没有发觉,或许我可以浑浑噩噩地在没有老赵的时光中度过,但现在不能了。 我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 我盯着他的脸:“老赵,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有些愕然,呆了一会,用他执烟的右手挠了挠后脑勺,嘿嘿地笑了笑:“跟我在一起?怎么在一起?” 是啊!怎么在一起?难道说,拉着他到某个没人认识的城市里生活?他母亲怎么办?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我无言以对。 只是他的话里,似乎让我看到了希望。 我们活在现实里边,无法完全按自己的意图自由自在地生活的…… 这个我何尝不知道? 把手上的书扔到一边,拿起床头柜上那本住院时用的本子,看到上边有好几页密密麻麻写着“赵德刚”三个字。想起他照顾我那时的体贴和温柔,心头浮起一点甜蜜,一点苦涩,一点向往,一点无奈…… 老赵…… 不知道此时的他有没有打喷嚏? 跑了四五条街,才算买到了想买的东西。 正打算回家时,老同学顾凯打电话来,说是约了朱勇,柳芳芳一块吃饭,让我现在过“紫砂老汤头”和他们会面。 我的性格在读书时略有孤僻,所以要说能合得来的,也只有他们三个。 顾凯是个书呆子,书虫,在国税局上班;朱勇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在劳动局下边的一个小单位;柳芳芳是个很开朗很活泼很能说笑的女孩子,去年嫁人了,那会还跟我开玩笑说她以前曾经暗恋过我,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我那时候酷酷的,有一种别人所没有的冷傲,我心里苦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住院的事之前没告诉他们,吃饭的时候才跟他们提起,结果被他们臭骂了一顿,说我不够朋友。 朋友? 现在想想,我确实不够朋友,他们有时候会给我打电话发短信什么的,而我却极少给他们打电话。以前在一块玩得比较多,后来上班比较忙了,就慢慢地有些忽略了。 在我的情感世界中,似乎没有什么人能够长久停留,经常一块玩的,就会惦记着,那些曾经玩得好的,许久不见,也就淡了。 或许,我并没有真正在乎过“朋友”这种东西…… 而老赵是第一个能走进我心里的人! 他应该不能算是“朋友”吧? 回到家中,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接通后,却是个熟悉的声音,是小邱。 我有点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噢,这家伙,八成是我住院那会已经留了我的号了。 “周大帅哥,这些天还好吧?”这丫在电话那头窃笑。 我也笑了:“哼!没经过本人同意,就拿了我电话号码,小心我告你。” 他嘿嘿笑了两声,然后问我QQ号码,说有东西要发给我。 我比较少上QQ聊天什么的,感觉网络也是个复杂的世界,通常也就看看新闻,浏览一些有趣的世界地理资讯。 我把号码告诉他之后,他说了声Q聊,就把电话给挂了。 上Q之后没多久,就收到加好友的请求,只有一个字:邱。 雪海桑田?这家伙真能折腾,想出这么个名字。 加了他之后,他立马发过来一条信息:周哥,你的名字起得好有创意! 有创意?不就是叫“向阳”吗? 他发了一张熊猫狂笑的表情:向阳,向阳,那不是找日吗? 我立马崩溃了…… 奶奶的!这家伙的脑子还真让人啼笑皆非!好好一个名字到了他的脑子,立马被盖上了色情印章。 然后他发来一个网址,让我上去看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那个网址。 是一个图片帖,我只看了一会,就觉得面红耳热,赶紧跳起来去把房间门关上……要是让干爹干妈发现我在看这些玩艺的话,估计得疯了! 一直以来,我都顺其自然地活着,喜欢什么就去追求什么,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包括对老赵的感情,我也只是开始明白了那是一种爱,虽然也有过旁惶,有过迷茫,但从来没有去深切地分析过这里边的一些具体的东西。 图片上都是两个大男人在拥抱、亲嘴,第一次看别人做这种亲热的举动,还是有点不大适应,感觉怪怪的,后边却又不由地有些羡慕:我和老赵之间一直都是我在揩他的油,都是我主动在做亲热的举动,虽然也时常觉得挺满足,挺幸福的,但毕竟没有得到老赵的回应,难免略有遗憾。 但一转想:以他的性格,自然是不可能轻易表露的,因此又觉得释然。 这时,小邱又发过来一条信息:要是他以后结婚了,你们还继续发展下去吗? 这个我没想过,如果可以,我真想就像现在这样生活下去,和他住在同一个房间里,两个人说说笑,早上一同去出出操,一块吃饭,下午一同去打打球,晚上在湖边安逸地坐着看星星,看萤火虫…… 于是我把我们的情况告诉小邱,问他我应该怎么办。 他回复:这可难倒我了,你们都有父母安在,工作也都在这边,如果待在这个城市,结婚怕是迟早的事,或许你们只能一直保持这种不为人知的生活方式。 那只有选择离开这座城市了。老赵会愿意吗?他母亲怎么办呢? 想到这些我毫无办法…… 周日下午五点多,太阳西偏,我回到了党校。 两天没见,心里有些惦记,于是晚饭也没在家吃就跑过来了。 他没在宿舍,黑子也不在。 我丢下背包就去找他。没在球场,于是我又跑到湖边,果然见他正和黑子在草地上玩着。 我没马上走过去,只是远远地坐下来看着。 黑子的伤还没痊愈,一条腿有些不灵便,只是玩起来也疯,不管不顾的,欢腾跳跃地追随着老赵。 很少能见到老赵这么开心,那是一种很释放、很坦然的感觉,笑得那么纯真、灿烂,笑得那么爽朗、迷人…… 这一刻,我的内心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萌发。 我不就是想老赵这么开心地活着吗?他开心、幸福,我便觉得开心、幸福。既然是这样,我又为什么要让他烦恼呢?是不是哪怕他并不能和我在一起,只要我知道他是开心的,那我也会开心?诚然,我也很希望能和他在一起,但如果这样并不能让他觉得好过,那我又有什么快乐可言?就算是用我的生命去换取他的幸福,不也是值得的吗? 我轻轻舒了口气,之前的那些烦恼,似乎都变得轻了,浅了,淡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却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呵呵呵呵……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黑子应该是发觉到我来了,朝着我这边吠了几声,老赵见是我,带着满脸的笑容走了过来。 我赶紧擦去的脸上的泪痕站了起来。 他明亮的双眼闪烁着温暖的光芒,笑着问:“啥时候偷偷跑过来的?” “来了一小会。”我笑道。 “小样的,偷着乐啥?”他好像发觉了些什么,有点奇怪:“碰上什么好事了?瞧把你给高兴的。” 我看着他帅气的脸庞,只是呵呵地傻笑,不知道能说什么,但内心泛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欢畅。 他也乐了:“嘿!想不到我们的小周同学也有傻乎乎的时候。” “走,咱们吃饭去!”他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满眼的爱意流露。 他的手宽厚而且温暖。 我意外之余,幸福得无以复加。 落日的金色余晖将我们俩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铺洒在这湖边的青草地上…… 老赵,你的幸福,将是我今生最大的追求…… 看着他那让我着迷的笑容,我噙着甜蜜的泪水在心里对自己说。 周一,农历五月十五。 天清气爽,是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 本来想着和老赵两个人偷偷地过的,结果强子他们一早就说今晚要请我和老赵两个吃饭,当作是庆祝生日,又不好拒绝他们,只得答应下来。 后边强子又提议让我们把黑子也带上,让它沾沾我们两个寿星的光,一块开开荤,顺便熟络熟络。这些天来,因为他们还会带点排骨呀什么的过来,也跟黑子也混了点交情。 下午上完课,我们返回宿舍把黑子带了出来。因为白天不在房间,怕它乱跑,所以老赵还是新买了一根皮带把它拴着,出门的时候都戴着的。 到学校门边时,他们三个已经在等着了。然后把我们带到一家比较清净的饭馆,强子提前订了房间,于是五个人一条狗,在客人和服务员惊诧的眼神中浩浩荡荡地走进包房。 五个人,强子点了七个菜,其中一份还是专门给黑子点的酱肘子。 我们边吃边聊,侃到七点来钟,饭已经吃了一多半,强子就接了个电话,然后告诉我们有事要先走。 没过一会,刘打听也接了个电话,然后说有事,不能陪我们了。 这叫哪门子的请客?饭没吃完,结果都逃难似的跑了,真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阿德倒是笑嘻嘻地对我们说:“没事,有我陪着呢。” 我和老赵有些好笑。我心说:要是连你也走了才好呢! 可这丫偏偏电话不响,短信也没一条,P股扒着椅子死活不肯挪窝,就好像那是龙位似的。 又过了好一会,有电话响了。 不是我的,也不是老赵的。 我看了看阿德,他立马放下筷子,掏摸出电话:“哦,哦,好咧,回见。” 然后问我们吃饱没有,是不是再加点菜或酒什么的。 这有什么吃头?你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我巴不得他立马撤退。 可他偏偏又说:“那我们回去吧,对了,反正今晚没啥事,就上你们那坐坐吧?” 唉!你个该死的大灯泡! 我无可奈何地点头,老赵则是憨厚地笑了笑。 阿德到柜台结过帐,然后我们慢慢往回逛。 黑子嘴里还叼着根猪蹄一路在啃。 我笑着拍拍它脑袋:“你呀,还真馋,啃了三四根肘子了还没吃饱。” 黑子呜呜了两声。 把我们都逗乐了。 进了校区之后,阿德让我们稍等他一会,说是要买包烟,然后跑到门口外边的小店里去了。 不一会,他就转回来,三个人上了宿舍楼。 “嗯?奇怪,怎么走廊里的灯都不亮了?那拨人上哪去了?”我感到奇怪。到了二楼,发觉整层楼都黑灯瞎火的,而且出奇的安静。 “噢,我想起来了,今晚有部新的大片在阶梯教厅里播放,他们应该是都跑去看了。要不一会我们也去看看吧?”阿德说。 嗯?电影?我们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我有点纳闷。 走到我和老赵的房门外边时,我正准备拧门进去,老赵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在我耳边低声说:“等等!” 我和阿德诧异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他附耳在门上听了一小会,又摆摆手示意我和阿德退到一边,然后压着声说:“房里有人!” “有人?难道是有贼乘着大家去看电影偷偷溜进来了?”阿德低声说。 老赵把黑子的皮带交到我的手里,看着我,说:“如果情况不对,就放黑子帮忙咬人。” 我开始是觉得好笑:如果有小偷那不是正好吗?跑到党校里来偷东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但看到老赵表情有点严肃,不禁奇怪:“顶多就是两小偷,我们这边还有三个人呢,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老赵看了我一眼:“房子里最少有六七个人,只怕都带了武器。” 啊?这么多人?这哪是偷啊,可以组团抢劫了都……我和阿德对视一眼,作声不得,但是我总觉得怪怪的。 “要不我俩守在这,让阿德去把他们都叫过来再一块动手?”我低声说。 阿德摇头,把我手里的皮带交回给老赵:“不,还是赵哥你在边上押阵,我和周哥先看看情况。” 说完,没等我们搞清楚情况,这丫立马半拉半拖着我冲上去一把拧开房门…… 这个死阿德!我大吃一惊! 就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只听到“啪”“啪”两声暴响,整个楼层的灯都突然亮了起来……包括我的房间! 妈的!要不是老赵提前猜到有鬼,还真叫他们吓个半死! 只见满房子的彩色纸片在飞舞,墙上边挂着五彩缤纷的气球,八九个人站在房间里头笑嘻嘻地对我们喊:“生日快乐!” 其中里边有刘新闻、一区的张志、三区的欧阳高义和隔壁房间的小张、小陈等人。 然后就看到强子推着个四层的彩色大蛋糕从后边笑眯眯地走出来。 这帮家伙是在拍电影吗?我和老赵当真啼笑皆非:害我们瞎紧张了一场! 这时,后边有人笑着说了声:“祝你们生日快乐!” 回头一看,竟然是小张教官和小邱!他俩怎么都来了? 后来小邱才告诉我:今天他打电话给张桓时,得知同事和朋友们给我们搞了一个小型生日晚会,让他这个教官也一块参加。于是自己也自告奋勇地跑过来要当摄影师。 刘新闻则笑嘻嘻地告诉我们:这次的“黑灯瞎火行动”是强子和他们几个一早安排好的,整个行动从头到尾安排得比较周密,从开始的请我们出去吃饭,还把狗给调开,然后两个家伙中途借电话说有事跑出来安排,又让阿德拖住我们,最后布置好一切,就等我们回来了。 “就知道是你们几个搞的鬼,出这样的馊主意。”我笑道。 想想他们连看电影的话都编好了来应付我们,还真是难为他们。 我心里不禁有些感动。 “刚才你们上楼前,阿德已经发信息来告诉我们了,但是你们到了门外之后,却半天没见进来,那会你们在外边搞什么鬼?” “嘿嘿嘿……别说了,人家赵哥都神了!还没进门,就知道你们一堆人猫在房间里头。那会周哥正要进来,就被他拉住,还想让我去找人来捉贼,幸亏我见机得早,一看情况不对,干脆来个霸王硬上弓,强拽着他进来,要不然就等着穿帮了。”阿德一付小人得志的样子,乐呵呵地笑。 “难怪我说怎么这么久都没动静呢,差点想打门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刘新闻大笑。 “不过你们拉纸炮的那两响,确实把周哥吓了一大跳,他紧张得差点把我给拽倒在地上了。”阿德补了一句。 “哎,好歹留点面子吧?幸亏没把我心脏病吓出来,要不我就让你养我一辈子了。”我笑着说。 “那我可不敢,哪天你找着嫂子了,到时还不两人一块把我踹到马路边去呀!”阿德嘿嘿直笑。 大家也都哄笑了起来。 关上灯,看着蜡烛一根一根地被点亮,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泛起。 刘新闻和小邱不知从哪里各自掏出一部相机,咔嚓咔嚓地拍了起来。 这时,他们一边笑,一边唱起了生日歌:“猪你生日快乐,猪你生日快乐……” 接下来是许愿,我和老赵从来没整过这一套,但这次既然他们都起哄着让我们许愿,那就许吧。 我看了一眼老赵,默默祈愿:希望他和他的母亲都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终生平安,这辈子都不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也希望这世界上的好人都能一生平安,都能健康快乐…… 我俩都许过愿后,一同吹了蜡烛,然后一起拿着强子给我们准备好的水果刀,在镜头前边留下了我和老赵第一张甜蜜的合影…… 中间芳芳和干妈都打来电话祝我生日快乐,都让我有些感动。 而老赵也接到了一个电话,看他皱眉的表情应该是比较意外的,说了一小会后就挂了。 切完蛋糕,逐一分发给大家,而强子则是拿出两个包装得挺漂亮的盒子,笑着对我们说:“这是大家送给你们俩的生日礼物。” 然后所有人都起哄,让我们当场拆开礼物。 其实我和老赵对他们所做的已经很感谢了,并不需要什么礼物,但是见他们这么热情,只好一同拆开包装盒。谁知这盒子一层接着一层,盒子套着盒子。 八成又是在捉弄我们! 我和老赵笑呵呵地拆了五六个盒子,到最后打开一看:啥都没有。 这下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我们的礼物你们满意吗?”强子笑嘻嘻地问我们。 我忍着笑,把盒子翻过来倒过去,没东西呀? 这时强子笑着说:“盒子里边装着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心意,你们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它就在里边。” 听到这句话,我心头一震!不由地敛起了笑容,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 老赵也有些动容,看了一眼大家,说了声:“行!大家的心,我们都收到了,谢谢!” 我则是对强子哼了一声:“你是想见到我哭鼻子怎么地?” 强子不回话,只是看着我笑。 “呵呵呵呵……你们再不吃蛋糕,可都要让这只狗给吃完了啊,”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我们转过头去看,原来是黑子这家伙乘我们不注意,趴到台面上叼了一块不知道是分给谁的蛋糕在吃着,整得满脸都是忌廉和奶油,还糊到了鼻子上,结果打起了喷嚏,然后又是用舌头舔,又是用前爪抹的,还一边整一边打喷嚏,老赵上前去好不容易才帮它整干净,它还呜呜叫了两声,然后用很委屈的神情看了看我们,躲到角落里头。 看到它那狼狈不堪的样子,把我们都笑翻了…… 后边小邱特意拉着我和老赵,还有黑子,给我们两人一狗拍了张幸福的合影。 看着我一脸的满足,小邱还意味深长地笑着说了句:“这一刻,你确实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感谢我帮你留住这一刹那的永恒吧。” “嗯,谢谢你!”我笑道。这句话一语双关,也代表着我会永远地珍惜这一瞬间的时光! 当所有的人都离开时,房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我和老赵看了看满屋子乱七八糟的纸片、杯碟和果皮杂物,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了句:“你先去洗澡吧。” 然后两人都愣了一下,忍不住相互对望着笑了起来。 收拾完所有的东西,已经是十点钟。 两人分别洗过澡之后,我从背包里翻出个盒子:“老赵。” 他转过身来,见到这个情景,笑了笑,说:“怎么?你也有心要送给我?” 想起刚才他们的礼物,我们又都笑了。 “你打开看看吧。” 他笑眯眯地打开精美的包装纸盒,一只纯黑暗色面的zippo安静地躺在蓝绒布上。 他拿起来看了看,在手上掂了掂,然后摸出一支烟,右手拿着火机,“吭”的一声,打开,“嚓”的一声,点着,“吭”的一声又盖上。 从表情看得出来,他挺喜欢的。我笑了笑。 “这东西好像不便宜吧?”他挠了挠后脑勺,侧着脑袋。 我笑着摇摇头:对于你,即便是拿走我整个世界,我也舍得! 他把烟叼在嘴里,转过身去,在枕头底下摸出个小红木盒。 “嗯。”他微眯着眼,递给我。 我看着他,心里满是幸福。然后慢慢接过盒子,打开。 一根红色的细绳子,吊着一枚碧绿的如来玉坠。 他把烟放到一边,然后靠过来,捏起红绳子,轻轻帮我挂到脖子上。 接着把烟叼回嘴里,对着我轻轻地笑了笑。 我看了看垂在胸口上的那枚玉坠,碧绿温润,心中一阵感动与满足。忍不住上前抱住他,轻声说:“老赵,谢谢你!” 然后在他左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 他的胡茬又短又硬,有点扎嘴,我也不介意,见他只是笑笑,又凑上去亲了一口。 他呵呵呵地笑,赶紧拿手擦脸,说:“行了行了,整得我一脸口水。” 我放开他,哧哧地笑:“要不你也亲回我?” “小坏蛋!想的倒美。”他笑着在我脑瓜上轻轻地敲了两下。 “别在那美啦,快睡吧。”熄了灯后,见我躺在床上还捏着那枚坠子不时地笑,他忍不住说了一句。 “嗯。”我笑着答应,又看看他,然后闭上眼。 幸福感让我如鸟儿舒展着双翅,快乐地在天空中飞翔…… 一夜好梦……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感觉自己像怀里揣着数不清的快乐,有着花不完的幸福。 每天里和老赵成双成对地出操,上课,打球,然后夜晚一起到湖边的草地静静地坐着,有时说说笑话,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热恋中的人就像是天使。我已经变成了天使! 不管今后老赵是否能和我携手到老,我都会让自己坦然地去接受。我只是要自己好好地珍惜今天的温馨时光,珍惜他给我的好,珍惜他对我的笑,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 第一次发觉这个世界色彩如此缤纷,第一次发觉这个世界可爱、温暖…… 就连平常觉得扎眼的小张和刘打听,也变得顺眼起来。 仿佛自那天想通之后,就从根本上改变了我的整个世界…… 感谢你们…… 开心的时光总是过得那么快,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让人在日后更加地留恋。 周三下午,老赵接到老贺的电话,说是想过来坐坐。 我想起端午节那个下午,不免有些疙瘩在心里。 不到六点,老贺就开车一个人过来了。 我和老赵已经党校门外等着他。 车子停在我们面前,他坐在车里对我们笑笑,然后摆摆手,示意我们上车。 吃饭的地方老赵已经订好了,由他负责带路。 车子开得不快,我忽然发觉老贺总是看倒后镜,于是抬头看了一眼,镜子中刚好四目相对,我怔了一下,而他依旧是笑眯眯的。 我感觉有点不自然,于是问:“怎么没让你的勤务兵陪着?” 他说自从跟朋友合伙开公司之后,应酬多了,所以通常都不带的。 我心想:你老是一喝多了就发酒疯,更应该带上。 到了地方,我和老赵先下了车。 当他走下车来,我才发觉他今天穿着件蓝色衬衣,配着黑西裤,脸上的口字胡修得颇为细致,加上白晰的皮肤,显得帅气而精神。平心而论,此时的他确实比老赵更有魅力。 跟着他从后车厢里取出两支白酒,才一同进了饭馆。 我酒量不怎么样,陪他们喝了七八杯,老贺还要给我添酒时,老赵就轻轻拦住:“小川喝得差不多了,我俩喝吧。” 我看着老赵,心里一阵温情荡漾。 老贺也看了看我,笑:“那好吧,一会要是我俩喝高了,就让他送咱们回去。” 说这话时,他脸色红润,眼神闪烁,似乎藏了些什么东西。 这种东西是什么?老赵看我的时候,有时也有这种感觉。 他那天喝醉了,提到的“班长”究竟是不是老赵呢? 但又不像…… 他们边喝边聊了一会,老贺问起我的事,比如喜欢的颜色、体育运动等让人摸不着边际的问题。 我一边回答,一边看向老赵。老赵只是笑,也没什么其他表情。 “班长,小周还没有女朋友吧?”老贺跟老赵又喝了一杯,然后看了看我。 正题来了! “上回他住院,我去了两次都没见有女孩子去探望,”他呵呵地笑着:“按理他这么帅的一个小伙,不应该没女朋友啊,对吧?” 老赵笑笑:“他是刚分了没多久,正在找吧。” 老贺“哦”了一声,没接话。 这个话题要是继续下去肯定让我感觉不舒服的,只好来一招“移花接玉”了! 于是我问他:“你呢?你怎么还不结婚?” “我?我在等一个人,”他看了看我,先给老赵和自己斟满酒,然后拿起杯子和老赵碰了碰杯子,淡淡地笑笑说:“一个曾经和我海誓山盟,却最终没回来找我的人。” 老赵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喝酒。 我有些好奇:“谁?我认识吗?”下意识就瞄了瞄老赵。 老赵没看我,却拿起酒瓶给老贺倒酒:“不说这些,换个话题吧。” 老贺涩然一笑,没再说什么。 我越发觉得有些古怪:看样子老赵应该是清楚他的事情,只是为什么介意我知道呢?难道这个人真是老赵? 只是后来他们再没有提到这回事,而老贺几次都把话题引到了我的身上。 他们两人都喝了不少,老赵神色还好些,老贺则是一脸通红,边喝边瞄我两眼,到后来估计酒意上来了,情绪反倒显得低落。正喝着时,他竟然落下两颗豆大的泪珠,神情落寞。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又有点心酸,上次在我家里,他哀伤的神态也让我感到怜惜。 按说如果他喜欢的人是老赵,那也应该看老赵才对,而他只是看我,想来应该是我长得有些像他喜欢的那个班长…… 老赵也知道他酒喝多了会有些胡言乱语的举动,所以见他喝得差不多,也就不让他喝了,然后给他递了支烟,点上。 “班长,你这火机……”老贺见到那只zippo后,似乎觉得有些奇怪。 “小周送的。”老赵低头给自己也点上烟,看了看我,轻轻说。 “挺漂亮的。”老贺笑了笑。 三个人一时无语。 又坐了半个来小时,老贺就提出要回去,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他开车送我们回了党校。 我心里有些话想问老赵,但想想还是算了。 有些事情他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就像上次一样…… 眨眼到了周五,我一早就建议他回家去看望一下母亲,而我则留下来照顾黑子,也顺便复习功课。 老赵想了想,点点头。 傍晚送老赵上车后,我牵着黑子到湖边闲遛。 经过我和老赵这段日子的精心照料,黑子身上的伤已经基本上痊愈了,而我和它之间的感情,也因此而变得深厚了不少,以往它从不让我给它洗澡,现在也没问题了。对于我下的指令,它也能基本照做。 其实动物和人一样,你对它们好了,它们慢慢地也会对你好的。 今天是第一个没有老赵一起度过的夜晚,这一人一狗都不免有些失落。 八点多,正在洗澡时,手机响了。我心中一动,赶紧擦干净身子穿上衣服跑出来。 拿起电话一看,心中的兴奋感油然而生,果然是他打来的。 电话那头说:“睡啦?怎么这么久都不接?” 我笑道:“刚才在洗澡,听到电话响,就赶紧跑出来了。” “嗯。” 他嗯完之后却不说话了,我问他:“阿姨身体还好吧?” “马马虎虎,还是老样子。”他应该是在抽着烟。 “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我贼贼地笑。 他嘿嘿地笑了两声,也不回答。 “有没有想我?”见他不回话,我不死心。 他呵呵笑起来:“没!有啥好想的?” “没想我那你打电话来干嘛?就是为了问我睡觉没有?”我有些失望。 “小坏蛋!不说了,今晚早点睡吧。”他还在笑。 “好吧。”听到“小坏蛋”三个字,我又忍不住开心起来。 直至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声,我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电话。 走到黑子跟前,摸摸它的脑袋。它抬起头看我,对我摇摇尾巴。 “黑子,你说,如果他没想我,那他会打这个电话吗?” 黑子侧着脸看了我一眼,又趴下去,一副权当我是白痴病人的神态。 懒得理我? “嘿嘿,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有在想我。”我毫不在意,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希望今晚能做个好梦…… 早上九点半左右,正在看书的时候,电话响了。 我拿起来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您哪位?”我皱皱眉头,按了接听。 “小周吗?你好,我是张超。” 张超?谁是张超?这个名字我毫无印象,但声音很耳熟,是谁呢? 噢!想起来了。 “张营长,您好!”我有些尴尬,原来是小张教官他哥。 电话那头笑了。 我有些诧异,问:“您有事吗?” “嗯,你一会有空吗?中午一块吃个饭。” 我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答应了。 “那好,我二十分钟后到你那边接你。” 挂了电话后,我重新拿起书,忽然想起:他怎么知道我留在党校没回家?难道他联系过老赵?而他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将近十点钟时,我出到大门口,他车已经在等着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打过招呼,坐上车,车子一路朝市区方向而去。 他对我笑了笑,然后随便找了话题聊。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开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一处比较安静的咖啡店。 我很讶异:这里离老赵家并不远,大概步行也就十来分钟的路。他很明显是早就知道这个地方的,根本不用别人带路,这么说来,基本上他要说的事都会与老赵有关了。 进去之后,他找了个靠门口不远的角落坐下。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他挑的位置很容易看到外边,店里进来几个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外边要看进来却不能够。 显然,这个位置是个监视别人的好地方。 我们点的两杯咖啡不一会就上来了。 我一边喝咖啡,一边小心地打量了他一番:他穿着蓝白竖纹的T恤,一条米黄色休闲裤,与前几次见他的感觉都不一样。 他端起咖啡就喝了一口,皱了皱眉,瞄了瞄桌上的糖罐,用小勺舀了两块方糖加在咖啡里。 我心里好笑:看来他对咖啡并不在行,而拉我来这个咖啡店看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搅拌了一会,抿了一口,又皱着眉舀了两块方糖加进去。 “小周,”终于,他试着觉得满意了,喝了两口,说:“你对六子这个人怎么看?” 怎么拉到老贺身上去了?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只能点点头:“他这人挺好啊。” “嗯。”他看了我一眼,笑笑,说:“你知道他到现在还没结婚的原因吗?” 我心里忍不住乐了:怎么感觉他像是来给老贺说媒的? 想起上回老贺对我说的话,心里有各说不出来的感觉,于是摇摇头:“不知道,前几天听他说是在等一个人。” 张营长苦笑一下,点点头:“对,他是因为那个人而一直不肯结婚。” 老贺心里那个“班长”是谁,今天很可能就有答案了! “那个人是谁?”我看着他,心里有点担心。 但是他并不直接告诉我这个人是谁,只是说:“新兵入伍的时候,我和六子同在一个班,班长是个两年的老兵。” 他看向窗外。窗外树荫翠绿,枝叶随微风在轻轻摇曳。 “六子这个人很够意思,对人都很好,也没有什么心眼,所以凡是跟他相识的人,基本上都很喜欢他。” 我静静地听着。脑中浮现出老贺那副淡淡的忧伤。 “一直以来,我并不相信一个男人会爱上另一个男人,”张营长叹了口气,脸上有种感叹,说:“直到六子的事情被无意中发现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还真有同性恋爱这种事情。” 虽然早有预料他有可能知道这档子事,但仍然被他这番话吓了一跳:上次生病发高烧,他可能都已经猜测到了些什么,只是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说出来,不知道他所说的人是指老贺一个,还是…… 他没看我,让我好过一点。 “我们的班长对六子特别好,六子也总是和他形影不离的,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以为这种感情很正常,但是大半年后,有战友发现他们……咳咳……有过于亲热的举动,”他干咳了两声,然后笑笑:“结果后来全连都知道了这个事。” “这个班长不是老赵吧?”我忍不住问了句。 “老赵?”他微微吃了一惊,然后摇头:“不是,老赵是我们转入特种兵时的班长,那时候我们还不在一个班里,我所说的人并不是他。” 幸好不是!我轻轻松了口气,问:“那后来怎么样?” “那时人们的思想没这么开放,都认为同性恋是一种病,是伤风败俗的,这种事情在部队里也绝对不允许,一旦发现,马上会要退回地方,结果是相当的严重。”他看了看我,说:“所以连队里决定要他们两人立即退伍。” 为什么老贺最终留下来了呢?我心想。 “六子之所以留了下来,原因之一是他有个当师长的老子,”说到这,张营长笑了笑,又说:“另一个原因,是那个班长独自揽下了所有的责任。” 我听了心下有些恻然。 “结果是那个班长离开部队发回地方,而六子被保了下来。班长离开部队时,六子却被故意安排参加了军事演习,当六子回来,人已经走了两天。”他微微叹了口气:“接下来的几天里,六子总是爱站在班长那个空空的床位边上发呆、掉眼泪,整个人变了个模样。” “老贺后来难道就没有去找过那个班长?”我有些难过。 “有的,六子中间去找过好几次,但是人家被部队退回地方后,没多久就迁走了,六子没能打听到对方的任何消息,每次回来都很要伤心好一阵子。” 我心里有些发堵,想起老贺几次喝醉之后的那付神态,不禁感慨叹惜。 “那个班长是不是跟我有些相像?”我忽然想起这个。 “嗯。的确有六七分相像。”他笑了笑,点头说:“其实我头两次见你,都没怎么觉得,也是因为那是十来年前的事,如果不是六子说起,我还真没想起这事。” 这就难怪了…… 可怜的老贺。 另一方面,如果不是他先说明,我还真要认为老赵就是那个班长了。 “本来这些事情不应该由我告诉你的,但昨天六子找我们几个喝酒又喝多了,而这次,他念念不忘某个人的名字……”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隐隐猜到他后边要说什么,感觉还是有点不大自在。 他淡淡地笑了笑,然后看了看腕上的表。 “你喜欢六子吗?”他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被他这种单刀直入的话震蒙了,第一反应是赶紧摇头,但看到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又想了想,才说:“我不知道。” “其实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我们班长,这种事也强求不来,”他轻轻叹了口气,说:“说个别的事,前段时间我去了两趟赵班长家里。” 我一时不知道能怎么接他的话。 一直以来我都怕他知道我和老赵的事,但现在从他嘴里说出来,反倒让我松了一口气。 “正常情况下,我们特种兵要是退伍,部队是会发放一笔还算可观的退伍金的,但是看样子他好像没有拿到这笔钱。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跟我们其中的哪个人联系过,所以我们也并不清楚他离开部队后所发生的事。” 想起上次提到这个事时老赵难过的神情,我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生怕听漏一个字。 “直到昨天,有个人找到了我,我才明白班长目前的家庭处境是怎么回事,这个人就是我们副班长的大哥。”他呷了一口咖啡,看着窗外的行人,神情有些落寞:“我估计班长没有跟你说起过这码子事……” 他从裤兜里摸出烟,点上,抽了两口才接着说:“十年前,由他担任我们这个班的班长,那两年,我们挺风光的,接了不少棘手的特殊任务,都完成得非常漂亮,当时在竞赛意识十分激烈的部队里,一说起我们班,首长们都竖大拇指的。” 说到这,他眼神明亮起来,脸上也有些飞扬的神采,但这种神情很快就黯淡下去了,他猛吸了两口烟,说:“后来连里无端端地就把老九调走,换了一名战士顶替他,然后我们的麻烦来了。” “这名战士把老九顶走,本来也不是什么太要命的事,但不久我们就发现:他和我们根本格格不入,不但不能听从班长和班副的指挥命令,还屡屡自作主张,有两次都是因为他而造成任务失败。像这样的人,连新兵连都混不下去,怎么会被调进我们特种兵队伍呢?后来,我们收到风,说这名战士是某某军区司令的公子,已经向军部打过招呼要帮忙照应,希望籍特种兵的身份以后能给他搞到一份优差。这下我们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结果战士们都有意见,一致要班长向上边反应这个问题,请求把这个人调走。” “部队里的作风我想你也知道的,结果这人还是留在了班里,没人动得了他。”他微眯着眼,把烟从鼻子里徐徐地哼出来,接着说:“但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就因为这人,我们班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当时我们奉命执行一次机密任务,分成两个任务小组,赵老大带领第一小分队,由副班长负责第二小分队。副班长朱老二是个憨厚而踏实的人,跟六子一样,都是大家很喜欢的人。原本那人是分在第一小队里的,只是他见副班长好说话,就主动要求换过来我们第二小队,上边也答应了他的请求。但是在执行任务的关键时候,那人并没有按照副班长的布置而擅自行动,结果导致这次任务完全失败,副班长和两个兄弟因为救他而一块牺牲了,老三则是失去一支左胳膊,而他自己也被炸成了残废,失去一手一腿。” 回忆起这件事,他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清晰地理解到他的这种心境,就好像牺牲的是自己的亲弟兄一般,心里很是酸痛…… “这次任务失败,也导致了赵老大提前离开部队、老三调出特种兵部队。另外,当时上边追究责任下来,因为副班长已经牺牲,上边就以这次任务失败为由,归咎于副班长的指挥出现问题,只给那两个死去的弟兄家属发放了全额抚恤金。” 他顿了一下,把烟头掐灭,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继续说下去:“直至昨天,我碰上副班长的哥哥,才知道当年老赵离开部队之后,去了一趟副班长的老家,找到了他的家属,把自己那笔退伍金都给了他们。” 尽管是十年前的事情,可他还是好像在说昨天的事情一样痛苦…… 我终于明白老赵上次为什么会有和他一样的神情。 那些朝夕相处、同甘共苦的战友,就如同自己的亲兄弟,失去他们,将是一种永远的无奈。这种人生经历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内心,每每提起,都会锥心刺痛。 好一会,他从往事中回过神来,看了看表,对我说:“麻烦你把手机调成震动。” 接着他打了个电话,然后告诉我:一会不管谁打电话来,都不要接听,安静地坐在这边,别吭声。 这人做事真让人觉得难以理解。但我还是照他说的,把手机调成静音状态。 跟着他离开了这个厢位,坐到了隔壁那个包厢中。 我静静地看着他做这一切,心中开始有点忐忑不安。 过了没几分钟,店门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这两个人中,女的面容姣好,穿一袭米黄连衣裙,扎个辫子,我隔着厢房玻璃看着有些熟悉;男的身材魁梧,胖而壮实,寸头短发…… 张营长招呼他们进了隔壁那个厢房。 他挑给我的这个厢位确实非常合适,他们说话的声音,基本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叫来了服务员,然后三个人各点了一份饮料。张营长要了一杯奶茶,女的要了一杯果汁,那男的则点了一杯咖啡。 坐下来闲聊了两句之后,张营长问了句:“你俩打算啥时候把事情给办了?” 我吃了一惊,心中难以平静。 男的没有吱声,那女的笑着说:“早着呢,不过老太太比我们还急,说年底找个好日子,等他回来之后就可以一块操持着把婚事给办了。” 张营长点点头:“到时候要用啥就跟我们打声招呼,一定帮你们办妥善了。” “嗯,那先谢谢了。”那女的又笑。那男的只是笑笑。 我只感觉手足冰冷,一身的力气不知去向。 “对你的新郎官怎么看?”张营长逗趣地问。 “他呀?挺好,就是有点闷,没啥话说。”那女的又笑:“难怪之前没人看得上他。” 张营长大笑:“那是别人不识货,再说,这也是你俩的缘分,他这么好一人,就得归着你。” “嗯,确实算缘分,当时我表弟给我说起他时,就感觉是个挺不错的男人,”说着,那女的看了那男的一眼,红着脸笑:“我爸妈也已经见过他了,我妈一个劲地夸他,我爸也说他不错。” “呵呵呵呵……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张营长直乐。 “你表弟?你表弟是谁?”那男的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你猜猜,你认识他的,他跟小周挺熟悉。”那女咯咯的笑。 那男的问:“是我们所里的吗?” “不是,但他现在跟你们在党校一块参加培训。” “路远强?” 那女的摇头。 一刹那,我脑中闪现过某个人的面孔:刘新闻! “是刘新闻吧!”那男的想了想,肯定地说。 那女的笑着点了点头:“嗯,是他把你介绍给我认识的,也是他去找你们所里的老杨做这个媒,回头你得谢谢他呢。” 那男的笑了笑,没再吱声。 我明白了。原来这一切一切,都是刘新闻在背后搞的鬼…… 想起他以前问到关于老赵的种种事情,我突然有一种被朋友出卖的感觉。止不住浑身颤抖,咬着牙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愤怒。 “班长,听我弟弟说,你还养了只大黑狗?”张营长问。 “嗯。已经养了一段时间,还算听话。前一段时间不知跑哪去了,后来竟然找到了党校,现在让小周照看着,以后再带回来。” “不行,你别带回家里来,我从小就害怕狗,我家里人也不喜欢养动物的,到时还是送人吧。”那女的反应有些强烈。 “吭”地一声响起,紧接着“嚓”地响过,过了一小会又是“吭”的一声,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没有人说话。 “而且以后我们还要买新房子,到时也不方便养,要不就送给小周?”那女的说。 “再说吧。”那男的闷声回答。 这时,张营长笑笑说:“嫂子,要不你去买菜,我和班长聊一会就回去,待会尝尝你的手艺。” 那女笑了笑,看看身边那男的:“行,那你们聊,我走了。” 那男的点了点头。 当那女的离开咖啡店时,张营长开口了:“昨天六子过来,又喝多了,吵着要找小周……” 那男的没吱声。 “但是我们都看得出来,小周是迷上你了。”张营长笑了笑,接着说:“老太太一直想让你早点成家,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公安局局长的千金看上你,这可是遂了老太太心愿了。至于小周那边,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开口,就让我跟他说吧,嗯?” 那男的还是没吱声。 张营长见他没有反对,就拿出电话拨打。 我的手机在振动,我的心也紧随着一秒一秒地逐渐冰冷…… 眼前慢慢地模糊起来,紧捏着电话的手一直在颤抖…… 用力地眨眨眼睛,最后看了一眼隔壁厢房的那个男人,站起来离开了这家咖啡店。 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老赵并不是我的,也明白应该为老赵能找到这么好的一个对象而高兴,可是我仍然觉得心里边很痛。 我还是没能做到看着他和别人幸福而觉得幸福…… 我到底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人啊。 想找些话安慰自己,却一片空白。 是我太自私了么?我想是的。 由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我开始讥笑自己。 只不过是因为老赵对自己好些,自己就把那种纯粹的兄弟之谊当作了最神秘的爱情。 活该啊!周子川…… 脑子里一处混乱,不可抑止,脚步也不想停下来,只有一直走,才能让心中的压抑稍减。 目光沉重得难以转动,心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想不起来,又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是觉得整个人很累。是的,这二十五年来活得确实太累了,想休息了…… 忽然想放声大笑,却泪如雨下,停歇不了自顾自地笑着。 该走了。 去哪呢?回家?党校? 还是回党校吧,黑子还在那里呢。 车子一站一站地过去,每次报站停车,都下去一些人,又上来一些人。 我真的没有去想,没有。 但是黄昏的残阳下,老赵和黑子的那一幕一幕,却在眼前流淌,就如眼里的泪水一样,那么的自然,那么的不刻意…… 紧闭双眼,希望再度睁开眼睛时,还是枕着他大腿躺在湖边草地上的那个星光夜晚…… 下午三点半在外边买了饭菜带回宿舍。 看着黑子狼吞虎咽地大吃着,自己却捧着饭菜,一口也吃不下去。 那天老赵往自己碗里夹了个鸡腿的情形,历历在目,而现在对面的床上,只是空空如也。 半天才想起手里的饭菜,然后扒了一口饭,慢慢地嚼着。 忽然间明白什么是味同嚼蜡了,自嘲地笑了笑。 吃了一小半后实在没了耐心,就把饭菜倒在了黑子的盘子里,然后和衣往床上一躺。 如果可以就这么闭上眼睛睡过去,睡一辈子,那该多好。 手机震动,是短信。 是张营长发来的:小周,对不住了,并非要故意伤害你,只是希望你们三个人之间,能有个更好的结局。 我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其实我并没有怪他的意思…… 我谁也不怪,如果要怪的话,只怪自己。一切错都因己而起。 就连我来到这个世界,都是一种错…… 蜷缩起来,这样会好受些。 一觉睡醒,已经是天黑时分。 几点了?不知道,不想知道。 直到黑子趴到我的跟前,用它的舌头在我的脸上甩了甩,然后跑到门边,在门上抓了两把,然后又坐下来看着我。 嗯,它可能是饿了,也该给它放放风了。 可怜的家伙!不用多久,你也会跟我一样,被人抛弃…… 我慢慢从床上坐起,掏摸好东西,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走吧,我们一块出去吃饭。”我轻轻地笑着对它说。 它看了看我,摇摇尾巴。 吃过饭,我带着它到湖边的草地坐着。 田野间的蛙越发地多了,叫声此起彼伏。偶尔有鱼儿浮出水面,使湖水微泛涟漪,荡起圈圈波纹。 抬头仰望星空,那极远极远处,闪烁着的星光就像宝石,令人眩目。 裤兜里忽然亮了,有电话打进来。 掏出一看,略微平静了些许的心中又是一阵混乱。 接还是不接?我紧握着手机怔怔地发呆。 就这样直到电话震动停止,我还没想清楚要不要接,也好。 把电话重新塞回裤兜里边。 电话第二次震动起来。 胸口有些发堵,下意识伸手去捂住电话,好像这么做就可以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他为什么打电话来?我还能怎么面对他?能说什么? 我想起自己的自作多情,忍不住再次嘲笑自己。 当电话第三次震动时,我终于抑制不住拿了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接听键,但随即又对自己的退让而感到愤怒。 “喂?怎么电话都不接?” 我只是听着,没回答。 “喂!说话呀。” 我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没出声。 “嘿嘿……你再不说话我可要挂电话了。”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掐断电话,然后关上手机。 只是有一种痛揪得心疼,揪得发堵,却又无可发泄。 下意识地摸着胸口那块玉,之前的甜蜜都化作了荆棘,刺得自己遍体鳞伤…… 周日下午。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老赵推门进来。 黑子一见到主人,立马爬起来趴到他身上表示亲热。 我正躺在床上,背对着他,听到这个魂牵梦绕的声音时,我多想回头看一看他,但是我不能,我已经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心爱的人。 轻轻闭上眼,装作已经熟睡,只是思绪凌乱,无从整理。 他见我没有回应,就径直走入洗手间。 听到洗手间的门被轻轻关上,我还是忍不住拧过身子看了看。当水声响起,我才慢慢转回来,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他出来后,坐到了床沿边,然后用手背在我额头上试了试。 我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老赵…… 不由自主地抬起右手,轻轻按在他的手心上。 “嘿嘿……小坏蛋,原来在装睡?”他笑了。 我转过身子看着他。 看着这个让自己每时每刻都心动的男人,平日的痴迷却化作了失落。 当张营长拨打我的电话时,我多希望他能出声制止,哪怕仅仅是一声浅浅的叹息…… “你没事吧?怎么古古怪怪的?”他眼中闪现过一丝担忧的神色。 “没,没事。”看着他我不知道为什么连说这三个字都显得那么地艰难。 “没事?那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他一脸的猜疑。 眼睛从来都是第一个背叛者! 只是我已经顾不上去掩饰,也并不想去掩饰什么。 我摇摇头。 “小坏蛋,昨晚打电话给你为什么不听?后边接了又不说,还挂我电话?”他假装生气。 我的心却再次疼痛起来。 我是在恨他吗? 想起上次生病发高烧,他全心全意照料自己的情形…… 我凭什么恨他? 他从来没有答应过我什么,却一直对我很好。 我又为他做过什么? 虽然想通了这一点,但心里还是堵得慌。 “昨晚在洗澡,后来手机没电了。”我微垂眼睑,不敢去看他。 “噢。”他没怀疑什么,又轻问声:“这两天书看得怎么样?”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打见了张营长之后,我一直没有看书的心思。 “偷懒了?”他盯着我嘿嘿地笑了两声。 看到他眼里关切的神色,我觉得自己有些委屈。 “我困了,先睡会。”我轻轻说完,也没看他,就背过身子。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觉得有些奇怪。 “我没事,只是想睡会。”我低声回答。 “嗯,没事就好,不舒服的话就去看看大夫。”说完他在房里呆了一小会就推门出去了。 他越是关心我,我就越发觉得难过,原来还有一丝恨意,却又变成了歉疚。 心中纷乱不已,半天也平息不下来。 只是思前想后,都觉得无从整理。 最后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发了个短信:有空的话,今晚一起吃个饭吧。 不一会,对方回复:行啊,晚点我过去接你。 晚饭之前,老贺来了。 看到老贺,老赵有些奇怪:“嗯?你怎么过来也不吱一声?” 老贺也有些诧异:“不是你们约我过来一块吃饭吗?” “是我约的,走吧。”我淡淡地说。 老赵听到这个话,转过来看我,一脸的莫名其妙,老贺也感觉挺意外,但两个人都没说什么。 吃饭的时候,我拼命往老贺碗里夹菜。 老贺估计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又显得比较开心,不时拿眼看我。 而老赵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吃着,间或和老贺聊上几句。 看到他掩藏着的那份沉默,我的心也有些刺痛。 要放手就放得彻底一点吧! 伤你的同时,不也同时伤害着自己吗? 这顿饭只有一个人是吃得开心的,不是我,也不是老赵。 饭后,我对老贺说:“能陪我一起走走吗?” 老贺笑着点点头,看了看老赵。 老赵笑笑:“去吧,我回宿舍喂黑子。”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渐渐远去,我的眼睛有些模糊:为什么从他的背影里我感觉到了一丝落寞?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 和老贺并肩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往日和老赵散步的湖边。 我一直没开口,他也不说话。 “小川,说吧,你跟班长是不是吵架了?” 我略吃一惊,看着他那张带着微笑的面孔,随之摇摇头,却无言以对。 “呵呵呵呵……那你是想借我气他对吧?”轮到他盯着我看,一脸的淡然。 我忽然觉得有点尴尬,这种小把戏被人当面拆穿,确实有些不好意思。 能说什么?那就干脆什么都不说了。 老贺并不是笨蛋。 两个人在湖边的老地方坐了下来,然后都默默不语。 “当班长见到我觉得很惊讶时,我就猜到你肯定有问题。”他看了我一眼,又转过脸去:“吃饭的时候又老夹菜给我,一次也没夹给他,呵呵呵呵……” “不过,明知你只不过是做给班长看,但我还是觉得挺开心的。”他笑眯眯地看了看我。 我心里一阵抽搐,忍不住认真地盯着他看,忽然发觉老贺其实是那么的善解人意。 如果可以,我倒真愿意自己就是他心中目的那个人…… “老贺……我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可笑?”我低低地说,没敢看他。 他呵呵呵地笑了,然后说:“不,你这是可爱!” 被另一个男人夸“可爱”,感觉有些不大自然,但想了想,也跟着觉得好笑。 夜色逐渐沁入空气中,教人模糊了视线。 几回恍惚,都以为身边坐着的胖子仍是那个他…… “大家都站好了,往这边看,”负责给这一期所有学员留影的摄影师喊着。 老赵站在最后一排的最左边,我站在倒数第二排的中间。不经意地一瞥,相隔有如沧海万里。 天气渐渐地热起来。 夏天真正到了。 自从上次我有意约老贺吃饭并单独去散步之后,我和老赵之间就像蒙上了一层隔膜,看不清,摸不着,但感觉得出来。 如果不是老贺和小邱两人不时地过来看望我,陪我出去走走,强子他们又拉着我一起吃饭喝酒什么的,日子会更难过。 我和老赵不再一起出门,不再一起出操,不再一起上课,一块坐车回家时,两个人也是沉默寡言。 强子他们觉得我俩有些不对劲,可是不管这仨怎么说,我都避而不谈,或是顾左右而言它。 中间还差点跟刘新闻干了一架,要不是强子和阿德拉着我,我真想打断他鼻梁! 但想想又觉得自己很没劲,他帮老赵找到了归宿,这难道不是好事吗?我为什么这么恨他?就算他不在这中间插一杠子,我和老赵真能在一块吗? 我真他妈虚伪!我明明就是在恨他!老赵的事,我恨不得要暴打他一顿! 就像一只刺猬,不愿别人靠得自己太近。 而那些刺,没扎到别人,却先扎在自己的身上,痛了还不能说…… 拍完照片,下午已经没课了,晚上在大操场上有个专为我们搞的“毕业酒会”,然后就等明天各自雁归。 两个月来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但无论如何,我都未曾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 想起刚进来参加培训时,其实就已经有预感到和他之间会有些事情发生,却原来是这么个无言的结局。 他和刘新闻的表姐也只不过是相识一个半月的时间,却已经要谈婚论嫁了。 诚然这里边有赵妈妈的意思,但如果他不愿意的话,又怎么能发展得如此之快呢? 我已经不知道他对我的那份感情到底是爱情还是兄弟之谊了,事已至此,如何挽回? 独自坐在湖边树荫底下,心情万分沮丧。 不一会,老贺打电话来,说他今晚会和张营长几个一块过来,到时一块出去坐坐。 自上次咖啡店的事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张营长了,听了这消息,也不知道能怎么样。 把胸口上挂着的那颗玉坠子掏出来,痴痴地看了一会,内心压抑而沉重。想了想,又塞进衣服,站起来,回转宿舍。 宿舍里,老赵正躺在床上。黑子则是趴在他床边闭目养神。 “老赵,我跟你说个事,”快两个礼拜没主动跟他说过话了,有点不大自然。但看到他微微笑了一下,心里忽又觉得既甜且酸,赶忙用左手捏了自己大腿一把,定了定神,说:“我想跟你要黑子……” 看到他一脸的愕然,又说:“这段时间下来,我和老贺都很喜欢黑子,所以……” 他看了看我,然后转过脸去没有回答,不知道在想什么。 “要不你开个价?”我咬咬牙,又加了一句。 他动也没动。 他这样我倒是没了办法,只好躺到自己床上。 “你真那么喜欢黑子?”他没看我,但声音里隐藏着些什么。 我回答说:是的。 他好像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此后两人再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各自躺着。 两人洗过澡之后,有意无意地一同出门了。 他穿着件白色格子纹的T恤,下摆收在银灰色西裤中,显得精神而沉稳,让我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 我则上身穿着件米黄色短袖T恤,套一条浅栗色的休闲裤。 在路上碰见阿德,他穿得很随意,牛仔裤加一件无领的淡绿色T恤。他身材比较苗条,这么一穿倒显得有点酷的劲。 阿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赵,啧啧两下:“你俩穿这么帅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参加选美呢!” 我没理他,老赵则是笑了笑。 我问他那两只黄鼠狼跑哪去了,阿德立马装出一付愤愤不平的样子,说那俩家伙准备各自带女朋友来参加这个酒会,却不给他介绍一个,害他今晚光杆来参加。 阿德我还不知道?他女朋友也不知道换了几个,泡妞的本事我们这拨人里边都没人比得上。 “强子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怎么没听你们说起过?” 这段时间我只顾自己烦跟老赵的事了,没关心过他们,想到这,倒有点过意不去。 “他那女朋友可漂亮了,说出来你都不信!”阿德好像突然被打了支兴奋剂,眉飞色舞,带着点嫉妒和羡慕:“我还真没见过有哪个能比她漂亮的女孩子,唉,没法形容!” 我瞟了他一眼:得!你丫就吹吧! 阿德说话跟放卫星似的,十成里边信个五成也得死不少人。 这时,刘新闻带着个女孩子过来打招呼了。 这家伙倒有点眼光,他身边那女孩子长得并不算太漂亮,但是块典型的贤妻良母的料,另外好像比较娴静,感觉不大爱说话,跟他完全不一样。 想来这就是所谓的互补吧。 对他们点头笑笑,算是回了礼数。 但是想到他在背后干的好事,我还是恨得牙痒痒的。 于是独自走到一边,冷冷地看着老赵跟他那未来的小表舅子俩闲聊。 “哎?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边晃悠?”身后响起强子的声音。 我转过身去,立马被愣住了…… “子川哥。”强子边上那个女孩子甜甜地笑着跟我打招呼。 天哪!竟然是梁阿姨的女儿! 我还真有点懵:他们啥时候认识了? 不过想想又挺为他们感到高兴,强子是个不错的家伙,长得也帅气,两个人站在一块,还真有点英雄美女的味道。 “难怪阿德把你女朋友夸到天上去了,原来你的女朋友是她!”我乐了。 强子看了一眼身边的美女,笑着说:“看来跟你在一起,我压力很大呀。” “跟你在一起,我压力也很大的。”梁家美女秋波流转,也笑着回了一句。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阿德他们见到强子俩,立马跑过来对我说:“川子哥,我没蒙你吧?” “你神气什么,又不是你女朋友,有本事你也找一个这么漂亮的去。”我笑了笑。 “那可难啰!”阿德夸张地摇头:“只怕把地球翻过来都找不着第二个像她那么漂亮的。” 刘新闻撇撇嘴:“那你找个第二漂亮的也行啊!” 我们大笑。 酒会上,所有学员和老师们相互敬酒、祝愿,现场十分热闹。 阿德他们拉着我要喝酒,我也不推辞。这两个月来,因为有他们三只黄鼠狼陪着,日子过得没那么枯燥,所以还真得谢谢他们。这次培训结束,要再找他们玩也说不上是哪个时候。陪他们喝了几杯,然后他们又找别人起哄去了。 我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默默地看着身边欢笑的人们。 好几次不经意地往老赵那边看去,他都在和别人在聊着,又或只是在听着别人聊。 轻轻叹了口气,身边的热闹仿佛和自己无关,人站在这,却有种把自己锁在了一个小房子里的感觉,孤寂而清冷。 兜里的电话响了。 是老贺的电话,说他和张营长已经到了校门外等着我们。 这时,老赵也走了过来,我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跟他一块往外走去。 在校外看到了他们,两辆车。一辆坐着老贺和张营长,另一辆由他们的勤务兵开着。 老贺眼里蕴含着的满是笑,张营长则是用一种颇有深意的眼神看着我。 我对张营长点点头,他也对我笑了笑。 虽然上次的事我不恨他,但并不因此对他有什么好感,而且潜意识里已经对他敬而远之。 老贺把副驾的位置让给了老赵,和我一同坐在后边。 见到他那闪烁着光芒的双眼时,我不禁有些想笑,嘴角扬起,却发觉只有苦涩的味道。 选了一家不太远的露天酒吧,要了两张台,我和他们三个坐在一块。没有太多的话题,更多的是敬酒,我来者不拒,大家一碰杯,我就饮尽。 中间,我举起杯子,淡淡地笑着对张营长说:“谢谢你!” 这句“谢谢你”代表着什么,只有我和他知道。 他笑了笑,然后我一饮而尽。 自己倒满酒,又拿起杯子,笑嘻嘻地敬老赵:“谢谢你!这两个月来我过得很开心!” 老赵看了我一眼,也举起杯子。 我看着他喝完,二次倒满,举起杯子,还是老赵:“谢谢你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的照顾!” 老赵皱皱眉,没说什么,点点头,然后先行喝了。 我笑了笑,也杯至酒尽。只是这杯酒火辣辣的,有些呛人。 再次斟满,举起杯子,仍是老赵。 张营长和老贺都有些愕然。 老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赵,没说什么。 老赵则是看着我,我的眼睛也直直地凝视着他,和他相互对望。 他眼神里的是什么?我说不出来。 我只是笑,杯子举在半空,他不动,我也不动。 有这么一小会,他才慢慢地拿起我给他倒满的酒,和我轻轻地碰了杯。 我不停地笑着,一边看着他,一边把杯子送到口边…… 脸上有东西滑落,我毫不在意,只是笑。 酒是冷的、苦辣的;泪是热的、咸涩的。 “来!老贺,也谢谢你!”我转过脸,给自己和老贺把酒倒上,然后对他说。 老贺欲言又止,还是拿起杯子,看了我一眼,一仰脖,把酒喝干。 我没来由地一阵难过,杯子拿在手上,却怔了好一会,才慢慢倒酒入口。 “小川,别喝了。”老贺轻轻把酒瓶拿了过去。 说实话,我多么希望此时对我说这句话的是老赵,而不是别人…… 自我沾酒以来,从来没有一次喝过这么多白酒。 这次我只想醉。 但是我发觉,这白酒越喝越甜,到后来就好像糖水,咕嘟一声就顺着喉咙下去了。 酒下了肚子,眼泪却往上涌。 我顾忌什么呢?我连自己喜欢的人都得不到,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我为他去死都愿意!我咬着下唇,一边笑,一边泪流满面。 他们三个都没作声。 “来!老赵,祝你跟那位局长千金白头到老!”我顾不上去擦那满脸的泪水,拿起酒杯。 老赵脸色好像有些变了。 但我不想理会这个:“行!你不喝,我喝!” 喝完再倒,老贺伸手按住:“小川,别喝了。” 我笑了:“我再喝一杯就不喝。” 他看着我,慢慢放手,眼里带着疼惜。 “老赵,最后一杯,祝你们早生贵子!”说完,我一边笑着一边举杯而尽,全然不顾他们三个人脸色有什么变化。 “古人说:酒入愁肠,都作相思泪。而我这酒化成的泪,连相思都不是,只是单思,哈哈哈哈……”我觉得内心悲痛难以抑止,却又忍不住放声大笑,好像不这么做,我就会疯了,就会垮了。 笑了一会,又觉得忒没劲,扔下杯子,朝他们拱手笑道:“你们喝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脚步踉跄地就往外走。 脚底不知被什么跘了一下,险些扑倒,却被人扶住。 原来是老贺的勤务兵。 我对他笑了笑,说声谢谢,然后挣脱他的手,努力走出直线,但老觉得脚底板发虚,好像地面有些不平坦,踏上去总觉得哪不对劲。 又有人一把扶住我。 妈的!还让不让人走了!谁这么爱管闲事! 虽然我努力睁大眼睛,但眼睛里好像升起了一层擦不掉的雾气,眨来眨去都看不清楚;耳朵也好像堵了什么东西,竖了起来都听不清楚。 感觉好像是老贺。 那一脸的疼惜,就像当初他在我家喝醉之后,我看他的样子。 但此时此刻,我只觉得是一种对自己的讽刺! 我笑着说:“为什么你不是老赵呢?” “我们回去吧。”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温柔,一如我生病卧床时,老赵的语气。 痛彻心肺,却又只能笑…… 他到我跟前,一弯腰,轻轻地把我背了起来。 我的脑袋一挨到他的肩膀上,顿时觉得无比委屈,终于搂着他的脖子止不住地痛哭。 后边发生什么事我已经不知道了,脑子里一片混沌状态。 “老赵……” “嗯?” “等我们培训完,找个时间去海边玩吧?对了,带上黑子。” “嘿嘿……行啊。” “老赵……” “嗯?” “你……能不能……不跟她结婚?” 有人轻轻地把我放到床上,我缓缓地睁开眼睛,此刻全身的力气都不知去了哪里,整个人发软,发困,连睁眼都觉得费劲。 跟前有个人在看着我,但是有点晃,有些朦胧。 老赵?我想都没想,就挣扎起来一把抱住他。 他没有动。 “老赵!我恨死你了!”我又复哽咽,咬牙切齿地对他说。 “我知道……”他笑了笑,看着我,满眼怜惜。 “这段时间来,我活得有多痛苦,你知道吗?”我的视线更加模糊了。 “我知道……”他一边回答,一边用力抱紧我。 梦寐以求的爱人就相拥在怀里,这种幸福的感觉如何形容? 抱着他,只想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化为一个人。 如果这只是梦,那就让我永远都不要醒来! “老赵,我爱你!”我搂住他的脖子,对着他的脸亲了上去。 他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由着我亲他的脸,亲他的唇。 渐渐地,他也抱着我,对我的吻有了回应。 我的手在这个我最心爱的男人身上游走,从背到腰,从腰又到背…… 最后触碰到他那皮带以下的部位,他整个人猛地一震,但并没有制止我,只是任由我胡来…… 我依稀感觉到他的宝贝也有了反应。醉眼朦胧中的老赵显得那么帅气,那么性感,此刻内心的满足感无可比拟,只觉得自己已经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幸福得让人困倦,幸福得让人渴望沉睡、渴望长眠。 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手机铃声响起,而他似乎翻身起来,但是我实在是困得不行,脑子里一片朦胧,强烈的瞌睡感袭扰周身,拉着他的手,然后闭上眼幸福地沉入梦乡…… “起来啦!你再不起床我们可要走啦!”有人在耳边鬼叫。 怎么听着像是郭子的声音? 当我睁开眼时,靠!还真是那家伙,一脸坏坏的笑看着我。 “川子,现在是夏季了,你怎么才发春啊?”他盯着我嘿嘿直笑。 我还迷迷糊糊的,没搞清楚什么形势。 看看自己:还穿着昨晚参加酒会时的衣服,裤子皮带什么的都没脱,胯下夹着枕头,头上枕的是被子。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蹬掉枕头,捶了捶隐隐发疼的脑袋:“笑个屁!你怎么滚过来了?” 郭子撇撇嘴:“哼,还不是来接你们几个培训战壕里出来的英雄!” 我往对面看过去。 老赵背对着我,正在收拾东西。 昨晚…… 昨晚是怎么回事?是做梦吗? 我揉了揉涨痛的太阳穴,但不管怎么想,都没有办法确定哪些是梦,哪些是真的,而且脑袋也越想越痛,好像太阳穴里有根弦绷得紧紧的,一想就越发涨痛得厉害。 跳下床来拿起杯子灌了几大口的水,刚才嗓子有些干得冒火,这一番灌溉之后,整个人精神了些。 我故意咳嗽两声。 但对面那个人一直未回过头来看我一眼。 走进洗手间,心里一通胡思乱想:如果昨晚的事不是梦,那为什么他对我不闻不问呢?如果只是我的梦,那昨晚对他敬酒,并说出祝他早生贵子的这些话也已经是情深缘浅了,只怕真是梦而已,又或者说,那个人并不是老赵…… 想到这里,不由地对昨晚酒桌上说的那番话有些懊悔。 对着镜子,看到自己一脸的疲倦,两只眼睛都有点肿,眼底也布着好些血丝。 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从洗手间出来,郭子坐在椅子上玩着手机,老赵已经不在房里,他的东西都拿走了,黑子也不在。 发了一会怔,心里有些浓浓的失落。 在下楼时,陆续碰到正在离开的其他学员,一一微笑着打过招呼,互道别离。 上了车才发现张志和欧阳高义他们都在车上,就等我一个人了。 老赵正笑着跟车窗外的两个学员说着什么。我感觉他好像动了一下,于是赶紧把脸转回来,轻轻闭上眼。 “川子,你就不搞点什么仪式告别一下你的母校呀?”郭子在前排座位坐着,拧过头来对我笑。 “滚!”我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还真要跟梁阿姨打声招呼,昨晚听强子说,我们房间养狗的事党校里边早知道了,只不过因为梁阿姨出面给我们说了好话,所以学校里没来炖狗赶人。 拨通梁阿姨的电话,寒喧了几句,谢过她的帮忙后,又邀请她们一家人有空到我们家做客。 挂了电话后,偷偷用眼角瞄了瞄老赵,然后暗自叹了口气,往后一靠,闭目养神…… 回到家中,干爹干妈已经在等我开饭了。 见我牵着只大黑狗,都诧异万分,我稍作解释了一番,把黑子带到阳台上安置起来。 刚才车子送到我家附近时,黑子还不大肯跟我下车,后来老赵给它挠了挠痒,又在它耳朵边上小声说了什么,这才肯安心地跟着我走。 我看了一眼老赵,嘴边有话想说,但还是没能开口。 老赵只是对我笑了笑,眼神有些复杂。 我的心沉了下去,一拧头,牵着黑子转身走了…… 吃过饭,喂过黑子,回房躺在自己的床上。 想了一会昨晚的事,没理出个头绪来。 算了,不想了…… 一眨眼,日子就像流水般过去。 那两个月的培训生活,在我的人生就像刀斧刻划之后,被风沙掩埋,没留下什么痕迹。偶尔被人提起,才觉得刺痛,痛过之后,又复平和。 回来后已经一个月了,中间发生了几件事,让我明白,生活还是会有所变化。 考核结果在我们返回所里上班之后的第二个星期就发过来了:四个人当中,老赵和一区的张志两个人顺利通过,而我和三区的欧阳高义都被卡了下来。那三个家伙中,强子和刘新闻都通过了,仅阿德没能过关。 黄副所长,也就是我们原来的警长,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说,如果不是我那场病,以我的小聪明,应该也毫无疑问地能通过的。 我笑了笑,没好意思说什么。 那场病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场病的根源…… 现在,二区的警长姓赵,赵德刚。 老赵当上二区的警长,应该说是顺理成章的事。撇开他是局长未来女婿不说,以他的资质和魄力,再加上这次培训及优异的考核成绩,也理所当然地有资格做这个警长。 中间老贺依旧时常过来看望我和老赵。 对于那晚的事,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缄默。 在老赵晋升警长之前,还来过我家两次,一次是来给黑子洗澡,另一次是专程来拿我让干爹托人买给他母亲的药。这两次里边,我们都没有做什么交谈。 而当他升任警长之后,就再没来过了。 有时带黑子出去散步,也会走到老赵家附近的河边草地,每到那个时候,黑子都会显得特别兴奋,总想往老赵家去,我好几次想放开皮带让它遂愿,但一想到刘新闻表姐说过的那番话,手中的皮带就无法再松开,任凭黑子把我拉得趔趔趄趄,也不肯放它去。 终于有一次我愤怒了,对着它吼:“为什么你就只认赵胖子一个?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向着他,你这是犯贱!” 黑子第一次见我这副神情,虽然未必懂得话里的意思,勉强安静下来,但随即又对着老赵家的方向吠叫。 我骂完之后心里特别地堵,特别的压抑。 在黑子跟前蹲下来,抱着它的脖子,看着它面对老赵家方向那望穿秋水似的眼神,我眼泪当时就流了下来:我这到底是在骂黑子呢?还是在骂自己? 黑子其实也挺懂人事的,感觉出了我在难过,转过来拿舌头舔我的脸,没再叫唤。 只是它这一来,更让我心酸不已。 夕阳下,照映着的,是被遗弃的一人一狗…… 这几天干妈对我挺大意见,原因是我参加完培训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却从来没有主动约过紫嫔出去,甚至连人家女孩主动约我的时候,也是一副爱去不去的鬼样。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又提起这件事,我心里烦躁,扔下碗筷,回房间拿上电话和钥匙就牵着黑子出去了。 这段时间只感觉自己心如死灰,提不起精神来做任何事。 郭子那家伙也说我打党校回来就好像一下老了好几岁,人也发闷,以往时常拿我拌嘴,现在经常说我也不还他嘴了,象换了个人似的。 由于出现人员调动,三区调进来一个警员:邓海阳。 老邓年纪比老赵大几岁,青皮头、阔脸膛,一米七八的壮实个子,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主。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有一份特别的好感。 有一次和他聊天,他说了句:“你们警长算是年轻有为了,听说还没娶媳妇?” 我微微一愣,然后“嗯”地应了一声,眼睛看向别处。 他又说:“前两次有个女的来所里找他,那是他女朋友吧?听人说是我们局长的女儿?” 听到这句话时,心里那股酸痛不知不觉地泛了上来。 “长得好像还行,但感觉性格……好像不大合适赵警长,”老邓顿了顿,又笑笑:“她应该是个性格比较硬朗的女人,不知道你们警长吃不吃得消。” 我也跟着笑笑:其实我对她一点好感都没有,当然,这里边应该或多或少掺杂着老赵的缘故。 郭子他们也私下说过不大喜欢这个未来的警长夫人。 我想不明白:我一直认为,如果老赵要娶媳妇,应该会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隐藏着傲慢清高的局长千金?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的父亲? 其它警区的同事不免偶尔会这么说,但我心里对这个说法十分抗拒,每每他们聊起那个女人,我都借故走开。 我相信老赵绝不是因为这个而看上她的! 陪黑子出去逛了一圈回来,电话就响了。 又是老贺。 老贺打电话来,是问我“十一”想不想一块去锡林郭勒大草原玩。 我想了想,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之后,从抽屉中拿出生日那晚与他的合照,端详着那照片上某张魂牵梦绕的面孔,一遍又一遍,只看得鼻子发酸,眼眶湿润。 放下照片,走出阳台。 遥望着,只见月华千里,明彻苍穹,在这个城市中洒落一地的银霜。 远处再亮的霓虹灯也亮不过它,再美的霓虹灯也美不过它,毕竟它才是这个宇宙世界永恒的角色。 我们都只不过是蝼蚁一般的生物,接受着它和太阳所恩赐的光辉才得以生存。 看着这个又圆又大的月亮,眼前却隐隐浮现出某个人的面容。 想想,原来下个月就是中秋节,而我和老赵的那个生日晚会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时间过得真快…… 月色是那么的美,美得让人不忍离开,只是越看心里就越发觉得失落。 “八月玉镜圆,桂边好似君;眉下如断线,点滴到天明。”忽然间想起这句唱词,不由地轻轻念了出来。籍境而感,触景生情,此时才真切领悟到那祝园女鬼为情所伤的心思。 大抵情伤都相似,所以由古至今才会这么多脍炙人口的千载名句吧。 嘿嘿,古人为情所困还能有名句流传下来,我呢,写出来只怕是会遗臭万年。 摘下脖子上的玉坠,映着月光,碧绿的坠子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想到那天晚上他亲手给自己戴上的情形,鼻子又是一阵发酸。 痴痴地想了很久,这才慢慢走回房间。拿着坠子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呆,然后站起来走到书桌跟前,拉开抽屉,把坠子放到抽屉最里边的角落。 熄了灯,躺到床上,才闭上眼,脑子里却逐渐像走马灯一样,慢慢地人来人往,跟赶集似的。 空调轻轻地吹着,可人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了,就是睡不着,也静不下心来。黑暗中瞅着那只抽屉,叹了口气,继而跳下床,拉开抽屉,把坠子从角落里边摸了出来,重新挂回脖子,然后躺回床上。 不久,朦胧入睡。梦中,自己一个人坐在海边的树荫下,眺望着很远很远的天边,守候着不知什么…… 中秋节前一个礼拜,老赵忽然请假没来所里,警区事务由黄副所暂时兼管。 一天没来,我有点寻思;两天没来,我有点担心了:据我所知,老赵基本上没请过什么假,于是晚上给他打了电话,可是他接了之后,只低低地说了声“回头给你电话”就挂了。 但一直到凌晨两点,他都没有回我电话。想到他的声音低沉得实在让人担心,我止不住地胡思乱想,一夜未曾睡好。 第三天一早,我冲进黄副所办公室,拉着他问老赵请假是什么回事。 黄副所一脸的凝重,说:“把他们召回警区办公室,我一会再对你们说。” 我心里七上八下,回到警务室,几通电话把他们全部叫了回来。 不一会,黄副所和张指导员过来了。 张指导员告诉我们一个事,把我给惊呆了,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老赵的母亲今天凌晨去世了! 我觉得难以置信:赵妈妈的身子虽然一直都小病不断,但从来没听说她有什么大病,前些日子我还去看了她几次,人还挺精神的,怎么可能突然间就去世了呢? 指导员又说,所里准备安排几位同事过去帮忙料理赵母的后事,期间警区事务,都交由黄副所负责。 我浑身乏力,不知怎么地,听到这个消息就好像听到干爹干妈发生了不幸一般,没来由地心慌意乱、惊惶失措。 回想起老赵昨晚电话里说话的声音,我的心就揪得紧紧的:老赵是个非常孝顺的人,这个打击对他可是太大了! 我真想此时此刻只不过是个梦,梦醒了,日子还能像往常那样过,起码还能再见到老赵阳光下那温和灿烂的笑容…… 老赵…… 接下来的“头七”里,我都陪着老赵处理赵妈妈的身后事。 断断续续地,也知道了赵妈妈去世的原因其实是个意外。 那是头几天晚上,赵妈妈应未来亲家龙局长夫妇的邀前去作客,离开龙家后不知怎么地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当时老赵与他的女朋友龙娇正在和朋友在外边的饭店吃饭,听到这个消息后赶到医院时,赵妈妈已经昏迷不醒。尽管医院方面做了最好的抢救措施,还是因为她的脑部受到重创而回天乏力。而且最让老赵痛心的是赵妈妈从昏迷抢救到撒手而去,中间一天一夜都不曾清醒过,硬没能让他们母子见上最后一面、说上最后一句话。 老赵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头三天下来,脸上的胡子拉拉碴碴的都顾不上刮,两眼也一直布满血丝,看上去有些怕人。 由于他家是外迁过来的,只有三几个远房的亲戚,但亏得老赵和他母亲平日人缘好,街坊邻居有什么事相求也都尽心相助,所以大家都自发地前来帮忙,饶是这样,他也还是每天忙前忙后的歇不下来。从“停尸”、“报丧”到“吊唁”、“入殓”,还有最后的“火化”、“供存”仪式,他都一律亲自操办,如果不是他身强体壮的,这一番烦情琐事下来,还真吃不消。 看着他往日红光圆润的面容逐天消瘦,声音沙哑,我心里疼惜他。但除了在身边帮他跑跑腿,协助接送前来祭悼的亲朋好友,就没什么能帮得上了。 他那女朋友听说赵妈妈在生时还是比较讨人喜欢的,手脚也勤快,但这几天来的次数不多,有些事情也不怎么上心。大抵现在的女孩子都这样,没经过红白事,便不愿意抛头露面下手帮忙的。 怕他熬夜多了伤身体,我便买了些枸杞、胡萝卜、杭菊等拿回家里或炖或熬或泡,然后每天带过给他,起初他都不愿意喝,又担心我也跟着累倒,总让我别整这个,但后来倔不过我,就捧着汤碗咕嘟咕嘟地喝了。 幸好这清肝明目的药膳汤水还真有效用,我天天炖好拿过来让他喝,到了后边几天,他的人精神了些,只是仍少不得奔波劳累。 今天强子和刘新闻、阿德几个接到消息后都过来了,也帮了一阵子忙才走。 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这个时候基本上不会有人过来了。 我走到院子后头,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连续忙乱了三个晚上,刚刚又送走几位祭悼的客人,这两条腿一停下来就酸麻涨痛得非常难受,只好自己用力揉搓几把。 喝过水后,老赵也走了进来。 见我在,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好像有话要跟我说,但还是没开口,只在我边上坐了下来。 我猜得到他要说什么,但那显得太见外了,我怕他一开口,自己会忍不住发火。这些天来,我也和他一样没能睡好,脾气显得有点大,一直有口闷气憋在心里吐不出来。 我帮他捶了捶小腿,然后蹲在他背后,给他轻轻地揉肩。 他也确实是累坏了,只这么一会儿,他就打了好几个盹。 揉着揉着,我的眼泪就下来了:这几天还真把他折腾得够呛。 有那么十来秒钟,他应该是睡着了,我也跟着把动作放轻,但他突然间一个激灵,又醒过来了。 “没事,你睡吧,一会有事我再叫你。”我低低地说。 “小川,这几天……”他没转过身来,只是过了一小会之后,轻轻按住我的手,欲言又止。 “别说了,”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偷偷用手背抹去脸上的眼泪,叹了口气:“那些话别再说,你自己好好保重就行了。” 他点点头:“我没事的。”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 过了一会,外边说有人来了,我们都出去接待。 是老赵的一个朋友,也就是李青的老板,带着李青和两个下属,他那两个下属都拿着花圈。 我指引他们到灵堂前给赵妈妈献上花圈。鞠躬上香之后,他那朋友拍拍老赵的肩,轻轻说了声:“阿姨的事,我今天才知道,其它的话我也不说,兄弟你就节哀顺变吧。” 老赵点点头,给他回过礼。 李青这才上前来,看着老赵,眼睛有点红,看他好像要安慰老赵些什么,但憋了半天,才哽咽着说了一句:“你多保重!” 然后就哭了起来,倒是让我们有些意外。 我眼睛有点红了:靠!不亏老赵上次下死劲帮你,还算你是个有情义的人。 结果搞得老赵反倒安慰起他来,劝了好几句才勉强止了泪,后边他们也没再打扰就匆匆告退了。 这些天下来,我也见过了老赵的不少朋友。他那些朋友里边,感觉都是些比较实在的人,大部分也都是清水交情,但有事的话,一个电话就能找过来帮忙的。 李青他们刚走不久,张营长、老贺等好几个人就过来了。 给赵妈妈鞠过躬,上过香之后,我让老赵陪他们进后院,由我来暂时照看外边的事务。 灵堂正中高挂着赵妈妈的遗像,两边吊着白底黑字的挽联,写着: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看着她那慈祥和蔼的面容,又看看挽联上那触目惊心的字,我心里浮上来一种无奈的感伤,走到灵堂正中的拜垫上跪了下来。 回想起生日当晚,我还许愿希望老赵和他母亲都能平安健康,想不到还没三个月就发生了这种事。由不得自己不感慨古人所说的:世事无常。 无论如何,我也还冀望着老赵在未来的日子里能活得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 赵妈妈,如果人死之后真的能保佑活着的人,那我也恳请你在天之灵能保佑你的儿子健康快乐地活着吧…… 老贺他们坐了一个来小时才离开。 走的时候,张营长用非常复杂的眼神盯着我看了好久,老贺则是用爱惜的语气让我和老赵两人各自照顾好自己,上车前,又特意看了我两眼,好像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说了句“走了”。 我对他点点头,看着他们的车远去,忽然想到:我喝醉的那个晚上,送我回宿舍的人会不会其实是…… 没敢再想下去,闷着头进了屋。 如果不是干妈打电话来让我回去吃饭,我还真忘了已经到中秋节。 赵妈妈的骨灰盒捧回来之后,老赵把父母亲的房间布置了一下,供在了家中。 这两天不免又让他费心伤神了一番,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 上过香之后,他看了看我:“今天中秋,这边没什么事要忙的,你跟郭子他们都回去吧。” 我看着他,其实心里舍不得走。 龙娇走到老赵跟前,拉着他的手,看着他说:“爸妈刚才来电话,让我回去过节……” “嗯,你也回去吧,别让他们等久了。”老赵对她微微地笑了笑。 龙娇点点头,上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跟我们挥了挥手回去了。 郭子也催着我走,我又看了看老赵,叹了口气,跟郭子一块离开了赵家。 第一次当面见他俩有亲热的举动,心里有种说不出什么滋味,像是被谁割了一刀,酸涩、刺痛、失落、还有绝望…… 很想拔腿就走,躲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这样,我可以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绪,不会像现在这么凌乱如麻、不知所措。 车子发动了。想到我们一走,这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我忽然又担心起来。 当车子出到外边街市,我让郭子停下来,自己跳下车,让郭子回去。 郭子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多说,开车走了。 在超市买了把青菜和两袋素馅饺子,又给干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今晚不用等我吃饭,另外帮我喂一喂黑子,然后没等她提出抗议就把电话挂了,转身返回老赵家。 偌大的院子没了前些天的拥挤和忙乱,显得十分冷清。 老赵在整理母亲的遗物,见我回来,怔了一怔,又见我手上拎着东西,猜到我要做什么,只是对我笑了笑,接着忙他的事。 我进了厨房,把青菜摘洗好,又烧了锅开水,把饺子放进去。当饺子都浮上沸腾的水面时,把青菜放进去烫了烫。 当我捧着两碗浮着翠绿的青菜的饺子进来里屋时,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慢慢地走过来。 我把碗递给他,他笑了笑,示意我一块坐下。 我挨着他坐了下来,然后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吃着,偶尔对望一眼,没有说一句话。 或许,有些东西到了一定程度时,就不再需要用言语表达…… 这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中秋。 虽然没有月饼,没有糖果,但是有个最心爱的人在边上。更重要的是:能陪着这个自己最心爱的男人度过这个中国人最重视的团圆节日! 就像在党校培训时那样,我枕着他的大腿,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又圆又大的月亮,那种满足感无法用笔墨形容。 要是以往,我肯定又会缠着他,问他一些暧昧的问题,但此时我却没往那方面想。 或许,是因为这并不是合适的时候。 又或许,其实是我已经绝望…… 因为每当我想起他俩亲热时的情形,都心如刀割,忍不住颤抖。 我只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想,然后对自己说:只要他能健康平安地生活下去,跟谁在一起又有什么呢? 我也知道要做到这一点很难,但这个世界的确有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作主,人有时候不得不做一些转变来适应这个该死的世界…… 国庆长假如期而至,所里安排了轮休。 老赵为了让我玩得尽兴些,特意把我值班的日子都放在了长假的最后两天。 而他自己则留了下来,没跟我和老贺去锡林郭勒大草原。 虽然也猜到他应该不会跟我们一块出游,但还是有些失望。 “十一”前一天下午,老贺他们就开着车过来,直接出发。 同行的还有老贺部队里的四个战友,其中两个还带着各自的妻子,总共两辆车八个人。 经过一番奔波之后,我们来到锡林浩特市区,当时已经是夜晚十点多了。 到了市区,老贺的战友肖队长已经在等着我们了。他与老贺见面之后做了热情的拥抱,然后给我们安排了当晚的食宿,并告诉我们,他已经安排好后边几天的行程。 第二天,由他带着我们一行人进入了锡林郭勒大草原。 驱车在这辽阔无垠的大草原中,第一次见到草原的我被深深地震撼了。 从来没有想过,头顶的天竟然还能有这样的蓝色!蓝得洁净无瑕,蓝得沁人心脾,连那朵朵棉花似的白云也显得无比的可爱。 绿色的大草原与蓝色的天空一直连接到遥远的地平线,仿佛是天地间一张绿色的大毛毯,那么深遂,那么悠远,那么浩瀚!远处小山似的蒙古包,一片一片白色的羊群,所有的一切,都能让人心旷神怡,将所有的烦恼瞬间释放。 老贺见我一付惊喜交集的样子,笑眯眯地问我喜欢不喜欢这里。 我只能笑着直点头,但随即非常后悔没有拉老赵前来,要是他见到这样的情形,应该会洗刷掉他前段时间所有的疲劳和哀伤。 肖队长告诉我们:如果是早两个月来,这里会更加热闹、更加有趣,因为可以赶上一年一度的那达慕盛会。 在蒙古包前下了车之后,立即有热情的蒙古朋友端着马奶酒和哈达迎了上来,并欢唱着迎接客人的蒙古歌曲。 跟着肖队长他们接过马奶酒,学着做了往天上地面弹酒等动作,然后把碗放到嘴边尝了尝就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光。 老贺一边看着我喝一边笑:“能不能喝呀?别到时又喝醉了可没人背你。” 我呵呵地笑着说:“没事!有你背就行!” 老贺大笑。 站在晴空之下,迎着舒爽的和风,闭上双眼感受那种无比自由的豪放,不用酒,人就已经醉了。 一股油然而生的兴奋感让人激情四溢,让人笑逐颜开,忍不住想给别人一个大大地拥抱,大声地呐喊。正好老贺就在旁边,加上心中也十分感激他帮自己安排了如此特别的一次旅程,于是上前狠狠地抱了他一把。 抱完之后,还是觉得那股劲无法完全发泄,又朝着远处蔚蓝的天际放声呼喊。 直喊到声嘶力竭,才美滋滋地转回来对老贺说:“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然后我这才发现他们都笑眯眯地在看着我,而胖胖的老贺脸上绯红,眼光闪烁,只是一直对着我乐呵呵地笑。 发觉自己确实有点人来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是抱人又是大叫的,而且搞不好让老贺…… 唉……其实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应该是把他当作老赵了…… “啊,对不起!刚才是情不自禁的。”我看了看老贺和他的战友们,感觉有点尴尬。 “没关系的,你应该是第一次来草原吧?”肖队长对我哈哈大笑,说:“很多人刚来到的时候也都这样,我自己也是。”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对他笑了笑。 老贺对我眨眨眼睛:“一会带你去骑马,想不想去?” 这算是勾引吗?我笑嘻嘻地点头:“好哇!我长这么大,还没骑过马呢!” 发了条短信给老赵,告诉他,我们已经到了美丽的草原了。 不一会儿,就收到他的回复:好好玩,注意安全! 虽然只有七个字,但心里还是甜蜜蜜的。 大家进了蒙古包后,热情的蒙古朋友立即端上了奶香浓郁的草原奶茶,我们纷纷端起来尝了一口,都忍不住夸赞他们的奶茶又香又甜,比起平常喝的真是有天壤之别。嚼一块奶酪,再喝两口奶茶,那种新鲜美妙的感觉让人难以言喻。 过了一会,他们又捧出三个盘子,有煮得很鲜嫩的手把肉,有肥肥白白的煮羊尾,吃法很简单,就是自己拿着肉块蘸一下生盐和孜然等其它调料就可以直接吃了,味道极为鲜美、醇香和自然。老贺两位战友的妻子则是对那几把切肉的蒙古弯刀产生了兴趣,自己只吃了几块肉,却抢过刀子把玩了一会,然后说要负责切肉给我们男同胞吃。 我忍不住好笑起来:敢情是在家下惯了厨,连这些做饭的刀具都有着浓厚的兴趣。 老贺挑了两块五花腩似的肉放到我碗里,看我吃得津津有味,笑了:“小馋猫,慢点吃,别噎着了,小心出洋相。” 我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 跟着,他们几位战友都碰碗敬酒,蒙古包里不时响起热闹的欢笑声。 下午,老贺拉着我一块去骑马。 蒙古朋友的马都驯得很温顺,我见到它们神骏潇洒的姿态,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它们的眼睛又大又亮,让人心生亲近。 我这可是第一次骑马,好几次差点让马给颠了下来。于是老贺便和我同骑一匹,然后慢慢地教我如何牵缰拉辔,又教我如何勾踏坐鞍,直折腾了一两个小时,才算能够自己骑着一匹马慢慢地跑。 老贺让我和他并辔而行,往远处一路驱马小跑。到了一个小山岗上,我们歇了下来。 远远望去,草原就像是一片浩瀚的绿色海洋,一直延伸到天际。天是蓝的,地是绿的,蓝蓝的天上漂浮着一朵朵白云,绿色的草原上散落着一片片的羊群。 不由得让人心旷神怡,疲倦顿消,同时也感觉自己的胸怀一下宽广了许多,烦恼都一下子被赶得无影无踪…… “看!好大的一只鹰!”我指着不远处的天空。 一只体形庞大的老鹰展翅盘旋在半空中,下面有一大片白色的羊群。 老贺看着我直笑:“小川,我发觉你这两天好像个孩子。” 我听了又好笑又好气:“为什么?” “哈哈哈哈……不为什么。”他大笑。 我无语,但随即注意力就被那只鹰吸引过去了。 那只鹰盘旋了几圈之后,猛地往下一扎,冲着一只离群稍远的小羊飞捕过去。 我一时愣住了,心想这下小家伙要遭毒手了。 但羊群里飞快地窜出了一只牧羊犬,只见它一跃而起,张口就朝那只鹰咬去,眼看它的伏击就要得手,那只鹰却忽地把右翼一竖,整只身子凌空斜斜地划出一道弧线往左飘了开去,在短短的一刹那间避开了对手的袭击,但自己也扑了个空,于是几下振翅又重新飞上半空。 “嘿!有意思!”老贺笑道。 “太精彩了!”我刚才还为小羊担心了一把,现在却忍不住为那只牧羊犬的机敏和老鹰的矫健而惊叹起来。 老贺看着我,笑着问:“小川,如果给你选择,你是要做羊群里的那只羊呢?还是做保护羊群的牧羊犬?” 这话问得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想了好一会才说:“或许我会选择做一只牧羊犬吧。” “为什么?” “这样,我可以好好地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我笑道,然后也问他:“那你呢?” 老贺略感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想了想,说:“羊。” “哦?为什么?”我饶有兴趣地接着问。 “它的身边都是和自己一样的同类,这样它就不会感觉到孤独。”他的眼神有些迷离。 我无言以对。 回蒙古包吃过晚饭后,蒙古的朋友们燃起了一堆篝火,在边上准备了好些酒和肉,然后拉上我们围着火堆又是唱又是跳。我们大家也都笑逐颜开地跟着他们一块笑啊,跳啊,唱啊,仿佛自己就是这草原上的主人,畅怀豪放,脱略行迹。 终于跳累了,老贺拉着我悄悄离开热闹的人群,到不远处的一块草地上躺下来,见我犹犹豫豫的,又拉了我一把,说:“来,躺下。” 我只好依言靠着他一块躺了下来,心里有点忐忑。 “看天上!”他笑着用手指向天空。 我仰面望向天空,脸顿时红了起来:靠!我想哪去了? 但随即为眼前的情景感到震撼和惊叹:原来天上的星星真是有无数颗!整个天空墨蓝得那么的深遂、那么的透彻,漫天的星辰璀璨得如同遍洒着熠熠生辉的宝石,那么的炫烂,那么的迷人! 如何去形容这种视觉的冲击?就好像你打开一扇家里的壁橱,却突然发现里边堆积着满满的钻石、宝物,如此的梦幻,如此的神妙! “真美!”我不由自主地赞叹起来。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草原的夜空,确实太美了!”他也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两个人静静躺了一会。 “小川。” “嗯?” “要不……” 他想说什么?我有些诧异。 “要不我们在一起吧?”他的声音有些发涩。 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脸上顿时发烫起来。 他停顿了好一会,才接着说:“我知道你更喜欢班长,但是他很可能会选择结婚,你……” 我没敢回答,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老贺的确比老赵更温柔体贴,更善解人意,如果说在参加培训之前就认识他,我想我很可能会接受的,可是我现在的一颗心,还在老赵身上…… 见我许久都没吭声,老贺轻轻叹了口气,继而笑了笑:“你考虑好再告诉我,我等着。” 听到他这么说,我心里有些不好受。 老贺…… 接下来的三天,肖队长和他的蒙古朋友陪同我们游荡在这浩瀚的草原之上,让我们充分感受着这草原上晨昏日落的惬意生活。 白天,老贺有空总带着我驭马驰骋,和我一同在牧原上撒下欢快的笑声。他的战友有时也跟着我们一起骑行游荡、放声高歌,那个时候,我总是不自觉地在心里对比着老贺和老赵两人之间的差异。 夜晚,大家围着篝火喝酒跳舞,无拘无束,心中的畅快之感溢于言表,每个人都笑得那么灿烂,那么舒坦。 草原给人的感觉是温情的,也是奔放的,香醇的马奶酒使人酣醉,鲜美的手把肉教人豪爽,一切都那么的舒心、欢畅! 前两天我都有给老赵发短信息,他也一直都有回复。可不知怎么的,昨天发的几条信息他都没有回复,电话打过去也处在没人接听的状态。 打电话回派出所,值班的同事却告诉我老赵这两天并不在所里。 我的心中开始有些不安。 老贺见到我一付心神不定的样子,便问我怎么回事。 我把老赵的事情告诉他,他皱了皱眉,给张营长打了个电话,说了大概有十分钟,之后问我:“小川,班长那边发生了点事,我们要不要回去?” 我有点发蒙,连忙问是什么事。 老贺摇头,表示张营长说得也不大清楚。 于是我们的草原之行提前了一天结束。 在回去的半路,我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小邱的。 大意是让我直接到上次我住过的那个部队医院去,是关于老赵的,具体什么事见面再说。 我看到信息后有如头顶猛地响了几个霹雳,眼前一阵发黑。心乱欲狂,恨不得能跳下车改坐喷气式飞机,马上飞到老赵身边。 老贺在一边不停地安慰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看着他那关切的眼神,有些感动,却仍然心潮澎湃,无法平静下来。 我和老贺的车一直开到上次我住过的那个部队医院,还没下车,我已经打了小邱电话,小邱让我上五楼我住过的那间病房找他。 没顾得上等老贺,我跳下车之后便一口气冲上五楼,在走廊的这一头远远看见那间病房外边站着几个人。 其中有张营长和小邱。 见到我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冲过来,小邱连忙拉住我。 “怎么回事?老赵是不是在里面?他发生什么事了?他现在怎么样?”我心慌意乱,顾不上喘息,也顾不上跟他们打招呼,一口气问了小邱几个问题。 “别紧张,现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小邱紧皱眉头:“他刚睡了,你先进去看看他。” 我顾不上再问,深呼吸了两下才轻轻推门进去。 老赵安静平和地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 看到他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并没有什么太特别的情况,我的心才稍稍平静。 但随即想起小邱的话,连忙拉上门走出来。 “小邱,老赵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低声吼。 小邱先看了看我身后,我立即顺着他的目光,是张营长。 张营长紧皱着眉头叼着根烟,对小邱点点头。 小邱这才回答我:“昨天下午营长他们一块喝酒,突然间他就捂着腹部趴在桌子上痛得说不出话来,还直冒冷汗。我们赶紧把他送过来,原以为他只是普通的急性胃肠炎,但是后来大夫说……” 他突然停下不说话,原来是老贺这时上来了。 张营长喊了声:“老六!你过来一下。”说完,转身往另一头走开。 老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然后跟着张营长离开了。 “你倒是说呀,大夫说他是怎么回事?”我有点火大了。 “大夫说,他得的是慢性肾衰竭……” 慢性肾衰竭?我还是没明白,但好像听谁说过:“这个病到底有多严重?” 他摇摇头:“听说很严重,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一会你问问大夫。” 我对医学病理上的东西懂得极少,只是觉得老赵的身体状况不应该会有什么大的毛病,但听到他说很严重,感觉整个天都突然暗了下来。 为什么?赵妈妈才走了没多久,老赵就发生这种事? 我浑身止不住颤抖,伸手扶住栏杆:难道说,我所祈求的都将变成恶梦? 这时,张营长他们和一位大夫正往这边走过来。 “小周,这位是程大夫,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他吧。”张营长依旧是面无表情。 程大夫年纪和老赵差不多,戴着副黑色框的眼镜,里边穿着件绿色的军装,外边套个白大褂。 “你是病人的?”他看了看我,问。 “他是我哥!”我看了一眼张营长和老贺,紧接着问:“大夫,他现在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得的病是慢性肾衰竭,也叫尿毒症。” 尿毒症?芳芳她爸不正是因为得了这种病而去世的吗? “这个病能治吗?”我好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浑身冷嗖嗖的。 程大夫看着我,回答说:“这种病如果是早期发现,是能够治疗的,但现在……” 他不是想说这是不治之症吧?我方寸大乱。 “病人需要在一周之内做肾脏移植手术,否则很快有生命危险。”程大夫扶了扶眼镜。 “那就是说可以治,对吧?”我从他的话里边看到了希望。 程大夫摇头:“问题是医院里边目前没有可以提供移植的活体肾脏,必须由你们家属去寻找可供移植的人体肾脏。而且时间非常紧迫,你们……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大夫,这个手术全部做下来,大概要多少花费?”张营长突然问了句。 程大夫想了想,说:“最少要二十万。” “二十万?”张营长也吃了一惊。 “对!最少。” 操!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但如果是你们自己找到器官的话,则前期只需要五到七万。”程大夫补了一句。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捐自己的肾脏给他呢?我好像听说过这回事。”张营长问。 程大夫看了他一眼:“对,你们可以找人捐出一个肾脏给他,只要合适就行。” “那好,我来捐吧!”听到他说这样就能救到老赵,我真是喜出望外,想也没想就抢着说了。 妈的!就算是要我的命跟他换都行! 他们顿时都看着我没作声,老贺尤其紧皱起了眉头。 “只需要一个肾脏就行了吗?不需要两个?”张营长看了看我。 “对。只需要一个就足够了。”程大夫点头。 “那对捐肾的人有什么伤害没有?”张营长又问。 “这个当然是有的,”程大夫看着我:“提供肾脏的人会有一点风险,这个必须跟你们说清楚,另外,这个人的身体状况在手术之后会变得比较差,容易出现这样或那样的病,而体力活尤其不能干。” 张营长点点头。 我看了看他,然后对程大夫说:“那好,大夫,麻烦你帮我换一个肾给他吧!” 听到这句话,程大夫眼睛睁得大大的:“你捐?” 张营长也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刚才大夫说到,捐肾人也有死亡的危险,而且身体会越来越差,你听到没有?” “我听得很清楚!”我很决定地点头回答。 老贺走上来,拉着我的手关切地说:“小川,先别急,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我笑笑说:“嗯,但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就用我的吧。” 程大夫看着张营长,张营长对他点点头,然后柔声说:“那好,小周,你先跟大夫去验一下是否合适。” 我点点头:“好。” 于是,由程大夫带我去做抽血化验。 “他真是你的哥哥?”在抽血时,程大夫突然问了我一句。 我转过脸摇摇头,笑了笑:“但他对我非常重要。” 程大夫看了我半晌,也摇摇头笑了笑。 半个多小时之后,我和程大夫拿着化验报告回到老赵的病房外边。 看到我面上的笑容,小邱赶紧问了一句:“他们说你的合适?” “嗯。”我点头。 张营长和老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再说什么。 手术定在五天后进行…… 我再次走入病房。 “等等!”张营长叫住我,说:“班长还不知道他得的是这种病,一会要是他醒过来,你别告诉他,否则他一定不会接受你的肾脏移植的。” 我轻轻地笑了笑,点头答应。 老赵还在睡着。 回忆起半个小时前犹如天塌地陷般的感觉,我终于松了口气。 他睡得真香,眼帘轻垂,安详而平和,如果不是他的脸和双唇略显发白,又怎么想得到他竟然会得了一场大病呢? 命运有时真是会捉弄人!半年前,就在同一家医院,同一个病房,同一张病床,坐着的人和躺着的人却互换了个角色。 眼前浮现出自己当初卧病在床时他那细心的照料,还有他拿着我的手在他脸上轻抚时的情形,眼泪又一次冲出眼眶…… 轻轻捧起他的右手,在自己脸上摩挲着,又忍不住开心起来。 老赵,你很快就会好的! 感谢上天!让我还能有机会挽救他的生命,真的,很感谢! 赵妈妈,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回到家中,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在送我回来的路上,老贺一直在看我,却不说一句话。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我不在乎…… 我拿着从草原上带回来的礼物送给干爹干妈时,他们都乐不可支。 但当他们得知我要捐肾给老赵时,顿时天下大乱,连饭都不吃了。 我一边吃饭一边安慰他们,而他们又是叹气又是伤心,见到我还这么好胃口,都觉得我是不是疯了。 干爹坐在一边独自喝着茶,生着闷气。 干妈则是坐在我旁边一个劲地劝我。 “老爸、老妈,我知道,这件事没预先跟你们商量,是我不对,”我放下碗筷,看着他们,想了想,说:“只是,这件事我希望你们能理解,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一定会这么做的。” “这种事情你让我们怎么理解?”干爹长吁短叹地说:“人身上的每一个器官都是有用的,你现在还年轻,或许短时间没有事,但……将来怎么办?唉……” “先看看吧,或许还有别的办法的,你们别担心。”我笑了笑。 几天没见黑子了,当我拿着饭菜去喂它时,它一见我,都几乎要趴到我的身上来。我乐呵呵地抱了抱它,又给它挠了挠下巴,它这才欢快地吃起来。 第二天上午,老贺开车过来送我一块过医院。 “你打算住在医院里陪他?”见到我拿着一袋衣物出来,老贺问了句。 “嗯。”我点头。 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去到医院,进了病房,老赵已经醒了。 见到我和老贺,他笑着点了点头。 “小邱,你回去休息吧,谢谢你代我守了一夜。”我对躺椅上懒洋洋斜倚着的小邱说。 他对我一笑:“嘿嘿,行,那交给你们了,记住:让他安安稳稳地躺着,千万不要随便挪动他!我回去了。”随后他跟老赵和老贺打了声招呼,又朝我眨眨眼才跑了。 “昨晚听小邱说你们下午的时候来过,怎么提前回来了?”老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中气不足。 “呵呵呵呵……小川一听说你住院了,立马要回来。”老贺笑着说。 老赵看了看我,露出那熟悉得让人心痛的笑容。 房间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 “我出去打个电话。”老贺看看我和老赵,然后推门出去了。 “草原好不好玩?”老赵看着我微微地笑着。 “嗯,”我点点头:“那里的草原非常美,美得简直让人流连忘返,那里的天蓝得没法形容,草地非常辽阔,羊群也多,数都数不过来,而且蒙古人还有各种各样好玩好吃的东西。” “那为什么这么快就跑回来?”老赵明知故问。 我不回答他,直接拿起他的手放到嘴里轻轻咬了一下:“哼!跟我装糊涂!” 老赵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凝视着他的双眼,轻轻说:“等你病好之后,我们抽空一块去吧。” 他笑了笑:“行啊。” “那你快点好。”我笑嘻嘻地说。 老赵嘿嘿地笑:“行啊,我们现在就挂着点滴去吧。” 我心中一阵刺痛:老赵…… 下午,张营长来了,还带着个女的……龙娇! 此时见到她,我的内心比原来要平静许多,不再象以前那么浑身不自在。 龙娇的双眼红肿着,好像刚哭过一样。 如果我猜得没错,她应该是已经知道了老赵的事。 我原本想上前安慰她,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叹了口气,拉着老贺出了病房。 “回去好好休息吧,班长那边你别操心太多,有他女朋友看着呢。”下车时,老贺对我说。 “嗯。知道的。”我笑了笑,朝他挥挥手,转身往家走去。 张营长下午把龙娇带到医院后,龙娇对我们说,她会过来照顾老赵,不需要麻烦我们这些朋友了。 想起程大夫让我这几天好好休息,如果到时张营长真找不着肾脏帮老赵移植,那就要给我动手术了,所以这段时间我必须得好好休息,保持一个良好的身体和精神状态。 到家之后,免不了又被干爹干妈拉着狠狠地上了一堂思想课…… 所里领导已经接到了关于老赵住院的消息,也对应做了值班调整。 国庆长假的第五天和第七天都是我值班。 中间去过一次医院看望老赵。 而张营长则告诉我:可以提供肾脏移植的人还没找到…… 面对这个坏消息,我想,我已经很坦然了。没关系,我已经做足心理准备! 倒是一直被瞒在鼓里的老赵偶尔感觉出龙娇的情绪有些奇怪,但龙娇应该没有说什么,所以病房里充斥着的,是暴风雨前夕那一种暂时的宁静。 后天,就是手术的日子了,忽然有些想念顾凯他们…… 天色有些阴沉,看样子要下雨了。 明天就是手术日期,所以今天约了顾凯、朱勇和芳芳吃午饭。 我照常只听他们说,不怎么开口。芳芳是个开心果,心直口快,性格又比较开朗活泼,一说起话来就能逗你发笑。 顾凯书呆子气重,和朱勇坐在一块,会为一些很现实的事情争论得不可开交。 看着这三个既是同学又是朋友的家伙在跟前玩笑打闹,我忽然感觉以往太忽略他们了,心里有些愧疚。 吃完饭,破天荒答应他们一同去逛街。 下午,我又去了趟医院。 龙娇不在。老赵说她昨天没过来,今天可能也不过来了。 陪着老赵坐了一会,张营长推门进来。见到我之后,他没说什么,只是对我轻轻摇摇头。 我知道他这一摇头代表着什么,于是对他笑了笑。 离开医院时,天阴沉沉的,开始起风了…… 透过重重雨幕,看着远处七彩缤纷的霓虹灯群,感觉微有凉意。 有人敲了两下门,然后门开了,是干爹和干妈。 见到他们凝重的表情,我已经猜到他们要说什么了。 他们拉着我在床边坐下,两个人看着我,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小赵的事情怎么样了?找到捐肾的人没有?”干爹终于开口。 我摇了摇头。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干妈声音有些颤抖。 我再次摇头。 “你还是决定自己捐给他?”干爹紧皱着眉头,说:“要不……明天我跟你一块去?” 干妈看了一眼干爹,似乎在抹眼泪。 见到他们这个样子,我明白了:干爹是想代替我捐肾给老赵! 看着他们二老悲苦的神情,心中不禁一阵强烈的酸痛…… 我叹了口气,然后面对着他们跪下双膝,恳切地说:“爸、妈,这十多年来,你们对我就像亲生骨肉一样,我却一直没能报答你们一分一毫,现在我这个做儿子的,又要做这种让你们忧心难过的决定,我这个儿子做得实在是太不够资格了……” 干妈想把我拉起来,但是我坚持不肯:“请你们二老原谅我!老赵是个很好的人,我住院的时候,也是他尽心尽力地照顾我,背我去看病,陪了我两个通宵没敢合眼……” 干妈听到这两句话,忍不住哭了,我把纸巾递给她,继续说下去:“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找不到人捐肾,大夫说他很快就会有生命危险。如果这次我不帮他,万一他……真的跟赵妈妈走了,那我一定会愧疚一辈子的!爸,你也别想着代我捐给他,否则,我将会永远背上不孝的骂名的,请你们原谅我……” 房间里只有干妈抽泣的声音…… 干爹长长地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离开了房间。 我站了起来,坐在干妈边上。 “川子,”干妈擦过眼泪后嘶哑着声音对我说:“其实,我也知道你喜欢小赵……” 我既惊又慌:干妈怎么知道了?糟了!怎么解释? “不用瞒我了,”干妈连叹了两口气,一脸的无可奈何:“在医院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有一次你在楼下亲他,我也刚好看到了。” 我顿时又愧又窘,无话可说。 “本来还想介绍紫嫔给你认识,好让你走回正道,可是你……唉!”干妈又叹了口气。 虽然听小邱说过同性恋不是病,也不是什么异常现象,但终归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干妈一说,我也无可辩驳。 “小赵也是命苦,他母亲还没抱上孙子,就发生了意外,现在又碰这种倒了大霉的事……”干妈又擦了擦眼泪,接着说:“其实我也知道小赵为人不错,又是个孝子。如你所说的,好歹上次人家也在医院照顾过你一段日子,不救他确实说不过去,只是……” 我低下了头,心里有些难过。 “你自己看着办吧,回头做完手术,我给你们送点补身子的汤去……”说到这,干妈又哽咽了。 我点点头,然后看着她离开,感觉内心轻松了许多。 窗外,是一片淅淅沥沥绵密的雨声…… 没有打电话给老赵,我自己一早就坐车来了…… 雨已经下了一夜,看样子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 下了车,来到医院大门。 “小周……” 是张营长和他的两个士兵。 他在这等我? “你还是坚持要捐肾给他吗?”张营长左手拿着伞,面无表情地问。 我点点头:“医院也还没找到合适的活体肾脏是吧?” 张营长叹了口气:“我希望你改变主意。” 我听到这句话相当意外:“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是回去吧,没有必要为了他而这么做的。”他看着我,眼里有些说不清摸不着的东西。 我瞪了他一眼:“难道你已经找到别的办法了?” 他摇头。 我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他吼了一声。 我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再理他,继续往医院里走去。 “把他给我拉回来!”他沉声说了一句。 然后他的那两个士兵就上来一人抓住我一只胳膊往后反剪,我关节吃痛,手一松,伞和背包掉在地上。 “你想干什么?”我挣了几下没能挣脱,那两家伙的力气很大。 张营长慢慢地走上来,冷冷地说:“我只要你回去!” “为什么?”我咬紧牙关看着他:“难道你不想救他?” 他慢慢摇头:“我当然想救他,但是,谁救都行,就是你不行!我不想你来救他!” 我冷笑:“那是你想看着他死?” 他的眼光有些锋利而且冰冷:“对!我宁可看着他死!” 操!我猛地对他兜心一脚踹出。 他侧身让开。那两个士兵则马上把我按倒在湿淋淋的地面,我拼命挣扎,却没办法爬起来。 原来老贺那时候说的,和鬼相比起来,活生生的人肚子里的阴险伎俩还更可怕,这个人指的应该就是他了! “只要你答应回去,就放了你。”他对我冷冷地笑着。 雨落在脸上,落在眼里,我怒不可遏,破口大骂:“你这个畜生!禽兽!亏你和他还是出生入死的战友!” “哼!轮不到你来骂我!说吧,滚不滚?”他脸色有些铁青。 此刻我愤怒得全身发抖,一种从未有过的怒火燃遍全身,难以遏止。 我几欲癫狂,眦眼欲裂地瞪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他说:“王八蛋!如果耽误了他的病,我一定杀了你!” 他怒吼:“我是不希望他欠你的!你以为你这是在救他吗?你这是在害他!” “我害他?”我怒极而笑:“你这是小人心,你以为我会拿这个来要胁他吗?” 他“哼”了一声,说:“除非,你答应以后不再缠着他,不,除非你答应再也不见他!” “凭什么不让我见他!你凭什么?”我又复愤怒,一种屈辱的感觉袭上心头。 雨势越下越大,溅起的水珠迷了我的双眼,我一直颤抖,一直颤抖。 “你可以不答应,但我会把你拉到部队关起来。”他冷冷地注视着我。 “你敢!”我努力仰起头咆哮着。但此时,一种无力感漫上心头,眼泪夺眶而出…… “你自己决定吧。”他转过身去。 我只恨自己身手太差,不能打翻他们;恨自己势单力薄,不能和他们抗衡;恨自己是同性恋,在别人眼中,连救自己心爱的人的资格都没有…… 老赵…… 我心如刀绞…… 我可以不阻碍他结婚,可以答应不纠缠,但是不见他……我能做得到吗? 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泪,眼中一片汪洋。 紧咬着牙关,不敢让自己松口,我怕我一松口,就会答应他。 “怎么?还没想好?那就只有请你到我们部队走一趟了!”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 王八蛋!我操你祖宗!我全身绷得紧紧的,拳头捏得死死的,心里却是空空的…… “好,我答应你,只要他没事,我离开他,再也……”泪如泉涌,心如刀割,那句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没有人能体会得到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没有人能帮我分担此时此刻的痛苦…… “说啊!”他死死地盯着我。 我泪如雨下,颤抖得难以自己,用力咬着牙关,紧锁着的,是内心的愤怒和绝望。 我狠狠地瞪着他,却看见脖子上垂下来的玉坠静静地伏在雨水泥泞之中。 眼前浮现出的,是金色的夕阳里,老赵和那只大黑狗尽情地欢笑戏耍的身影…… 老赵…… “只要老赵的病……能治好,我再也……再也……不见他。”终于低下头,痛哭出声。 换下透湿的衣服,躺在病床上,轻轻蜷缩着,心如死灰。 “你们看着他,我去联系大夫。”张营长对他的士兵说完,自行出去了。 刚才的那一幕就像恶梦,双臂被反剪得有如韧带撕裂般疼痛…… 过了好久,身后响起两个人的脚步声。 我轻轻翻过身子。 是他和程大夫。 “你可以走了。”张营长冷冷地说。 我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 “手术……做不了了。”程大夫点点头。 我一把跳下床:“为什么?” “你哥哥刚才已经被人接走转院了。” 我一时不知所措,感觉自己没听明白,急忙问:“你说什么?接走了?” “是他的未来岳父帮他转了院。”张营长冷冷地插了一句。 “那……那……”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他那个未来岳父已经帮他找到了合适的肾脏器官,不用你了。”张营长面无表情地说:“另外,你要真是个男人的话,刚才答应过的事,应该不会反悔食言吧?” 我眼神呆滞,没理会他。 而他说完之后,没再看我,就和程大夫及他的两个士兵离开了术前准备室。 我独自来到那间熟悉的病房,里边空无一人。 床铺已经收拾过了,齐整得没留下一丝痕迹。 在床沿坐下,看着这张老赵昨天还躺过的床铺,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在上边抚摸,就好像他还在眼前,刹时心中痛楚万分。 蜷缩着躺到床上,闭上双眼,却又浮现出老赵那张亲切的笑脸,泪水再次溢出眼眶…… “你怎么回来了?”见到我开门进来,干妈十分意外,又见我形容憔悴,连忙问:“怎么回事?难道手术没有做吗?” 我神情呆滞,对她摇摇头:“不用做了。” 说完径直走回房间,把房门反锁上。 “川子打回来之后就一直躺在房里不肯出来,连饭也不吃,你去劝劝他吧。”干妈拉着干爹在门外商量。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呆滞地看着天花,思绪碎片纷乱,都是关于老赵的。 “小川,”干爹敲了两下门,隔着门说:“你没事吧?” “爸,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努力掩饰着哽咽和嘶哑。 “那就好,有什么事决来,大家一块商量着解决,别自己闷着了。”门外重新安静下来。 疲倦得就像熬了几天几夜没睡,闭上眼时,却闪现着那副至死难忘的面容。 耳边想起张营长冷冷的声音:“你要真是个男人的话,刚才答应过的事,应该不会反悔食言吧?” 眼前浮现出他的怒吼:“我是不希望他欠你的!你以为你这是在救他吗?你这是在害他!” 反悔?害他? 或许他说的对,我和在一起只会给他带来灾祸…… 吃过晚饭之后,我向干爹干妈表明了我所作的一个决定:南下! 这回他们没有劝我,干妈只是躲进房里抹眼泪,而干爹则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回房,过了一会再出来时,给了我一封信、一个手机号码,让我到了广州之后去找写这封信的人。 见到他们这种神情,有好几次,我都差点要反悔做出这个决定…… “什么?你要辞职?去哪?”黄副所长拿着我给他的辞职报告,一脸的愕然。 “我有个亲戚自己开公司,想让我过去帮忙。”我淡淡地笑了笑。 他睁大眼睛打量着我:“你是不是疯了?人民警察不做,去给别人打工!” “警察太累太危险了,我腻烦,再说,收入也不高。” “你!”他气得有点说不出话来:“好!好……好你个周小川!你是不是因为上次考核没能通过的事耿耿于怀?” 见他这个样子,我心里有些不好受,暗自叹息,说:“不,我真的干腻了。” “这样吧,你的辞职报告先放在我这,再给你两天休息,你回去考虑清楚之后再来找我,如果到时还想干,这份东西你就拿回去……”他过了好一会才把手上的报告扬了扬,然后甩进抽屉:“滚吧,别来烦我。” 我苦笑着转身走出他的办公室。 郭子他们听到我说要离开派出所,都一致认为我脑子出问题了。 我把自己日常的办公用品整理好了之后,对老陶说:“你帮我查收一下吧,缺什么东西的,回头给我电话。” 说完,把正在发怔的老陶他们丢在了身后。 郭子追出来,拉着我的胳膊,一脸的不解:“小川,你真的要走?” 我哀伤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我总觉得你现在哪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死死地皱着眉头。 怎么告诉你?难道告诉你,我离开是因为我爱老赵? 我上前轻轻抱了他一下,拍拍他的背:“我没事,别担心。你丫自己小心点,碰上事别老是脾气太冲。” 郭子被我的举动吓呆了:打我们做同事以来,虽然是最能聊得来的,但我还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么感性的举动…… “你真的没事才好,要是有事你可得说出来,让我们帮你合计合计。”他还是很不放心。 我放开他,笑了笑。 “我还是觉得你心里藏着事。”他很郁闷。 我笑着摇摇头:“我走了,回头要是黄总问起,你就说我不回来了,那份辞职报告让他帮我递上去吧。” 郭子见我死活不肯说,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前天不是才一块吃过饭了吗?又吃?你是不是升官啦?”芳芳在电话那头笑着说。 “就当是吧。”听到她的笑声,我的心里竟然感到一阵难过。 晚饭约在顾凯家旁边的一个“羊肉火锅城”,步行过去大约三十分钟。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感觉自己犹如一具空壳,行尸走肉…… 拿出手机,给小邱发了条短信:你有老赵的消息吗? 小邱回复说:没有。 我又发了一条:我下周会离开这个城市。 他问:去哪? 我想了想:不知道。先去广州吧,到时再告诉你。 他问:那你的工作呢? 我回答:已经辞了。 他没有再回复。 接下来给强子和阿德他们分别打了个电话,强子一听说我准备南下,赶紧挂了电话,开着车过来见我。 十五分钟之后,他在这边的星巴克找到我,心急火燎地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是笑着说,没事,只不过是在北方呆腻了,想去南方走走。 他将信将疑,又来套我的话,我也仍旧咬定了前边所说的理由。 他无可奈何,只好祝福我,并让我去到那边有了落脚之处后一定要告诉他。 他现在是他们所的分区警长,新官上任,事务不少,所以坐了没多久便匆匆离开了。 下午六点二十分,羊肉火锅店里。 我和顾凯、朱勇,还有芳芳又坐到了一块,这次他们聊得挺热闹,多少冲淡了我内心的哀伤。另外,有了郭子和强子的先例,我只好改变主意,先不告诉他们我要南下的决定。 我真的不想出现他们来送我时那种让我心酸的场景。 “南下?”老贺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忽然听到自己是外星人的后代。 看着他瞪大双眼的样子,我不禁笑了起来。 他见我笑了,反倒皱起了眉头一言不发。 我把龙娇的父亲帮老赵转院的事情告诉他,只隐去了张营长对我所做的一切,以及我答应他的事。 “你……能不能留下来?”他低垂着眼帘,玩弄着手上的杯子,轻轻地说:“为了我。” 他的这句话当真刺痛了我。 为什么当初爱上的不是他呢?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看着我很久很久,脸上渐渐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什么时候的火车?”他揉了揉太阳穴。 “下周一上午十一点。” 他皱皱眉:“这么急?为什么不选在周末?” 我摇了摇杯子里的水,淡淡地说:“我不想他们来送我。” 老贺无语。 前几天持续的阴雨天气,让人心情更觉压抑,今天终于见到了太阳,人也似乎有了一点活力,于是我决定带黑子回党校去走一趟。 下午,带着黑子来到党校外湖边的草地。 取下黑子的项圈,让它在草地上自由地玩耍,自己则坐在老地方。 看着眼前熟悉的湖景,那一漾一漾的湖面映衬着夕阳的点点金光,记忆也一漾一漾地回到了和老赵一起的那些快乐时光…… 太阳快下到西山了。 老赵对我说:“回去了吧?” 我点点头。想了想,笑着对他伸出两只手。 他一下没明白过来。 “背我。”我做出这两个字的口形,然后比划了一下。 “啊?又要我背你?不行,自己走。”他呵呵一笑轻轻拍开我的两只手。 唉!遇人不淑哇! 这家伙真不如老贺体贴人…… 好吧,那就走吧。 故意皱着眉走得东倒西歪,嘿嘿……这招我好像不久前曾经用过。 “叭!”忽然P股上挨了他一巴掌。 “哼!又给我装!”他笑骂道。 接下来,我就趴在他背上了。 “你演技这么好,怎么不去做演员啊?”他挖苦我。 我也想啊,可人家没发现我这一未来大明星。我哧哧地笑。 我把脸靠在他肩膀上,看着他。 “可不许又咬人耳朵啊!”他把脸稍稍偏开。 他怎么知道我想干嘛? 我贼心不死,看着他憨厚而刚毅的脸,心里一阵悸动,忍不住飞快地在他胖胖的脸上亲了一下…… “啊?小坏蛋!又耍流氓!”他又好气又好笑,反手在我P股上使劲拍了一记。 “你一会去哪?”看到老赵一回来就往床上躺,我觉得有点奇怪。 “没有啊,哪都不去。”他翻翻手里的书,看都没看我。 “嗯?你不是对他们说有事要办吗?”我坐到他床边。 “小傻瓜,我是看你不想再待下去才这么说的。”他拿书盖着脸,双手抱胸,一副很悠闲的样子。 我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边暖暖的。 过了一小会,我轻轻对他说:“把袜子脱下来吧。” “嗯?”他拿下盖在脸上的书,奇怪地问:“脱什么袜子?” 我指了指他右脚上银灰色的袜子,他抬起脚看了一眼:“噢。” 他右脚上的那只袜子,在大脚趾头处磨破了一个黄豆大小的洞。 “我帮你补一下。” “不要紧的,才破了一点点。”他毫不在乎,又把书盖回脸上,继续闭目养神。 “还是补补吧,要不磨破的地方会越来越大的。”说完,我动手去帮他脱袜子。 他没再说什么,任由我帮他脱下袜子。 我到抽屉里翻出干妈给我准备的百宝盒,找到缝衣针,选了根银灰色的线穿上,然后细细地缝补起来。 常年在外面生活,针线活是绝对需要的一项生活技能。 这是第一次给外人缝补衣物,而且是自己所喜爱的人,感觉真好…… 补好后,检查了一下,帮他穿上。嗯,还行。 他拿开脸上的书,又抬抬脚看了看,对我呵呵直笑:“小周,我发觉你越来越像我媳妇了。” 靠!我把针线往抽屉里一扔,就坐到他大腿上,然后摸摸他的肚腩,笑着骂道:“死胖子,又占我便宜!” 他哈哈哈地笑起来,没理我,任由我揩他的油。 我自然要得寸进尺,伸手往他宝贝处满满地掏摸了一把。他毫无防备,在被我偷袭后吃了一惊,赶紧自己用手捂住,生怕我再来第二下,又好笑又好气地低声骂:“小流氓,又来这招!” 耳朵依稀还听到他用逗趣的声音喊我:“小周媳妇……” 眼前仿佛还看到他和黑子在这片草地上开心地玩耍、嬉戏…… 物仍是,人已非,心中的那种疼痛、绝望,都随着眼泪泛滥。 老赵…… 忍不住把头埋在自己抱着双腿的臂弯里,失声痛哭。 哭了一阵,黑子跑过来蹭我。 我看了看它,它也看着我,然后摇了摇尾巴。 “黑子……”我低低地呼唤它,又轻轻搂住它的脖子。 黑子迎上前来用舌头舔了舔我脸上的泪水,然后呜呜地叫了两声。 我擦去满脸的泪水,站起身来,给黑子带上项圈,踏上返家的路。 红日西斜,把这一人一狗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乘客们请注意,您乘坐的T15次特快列车即将由本站发出,请……”广播声响起。 “爸、妈,我走了,你们多保重,春节我想我会回来的。”看着不停抹眼泪的干妈,我心里非常不好受。 “嗯,路上千万小心,别瞎管别人的闲事,到那边记得找人家帮忙。”干爹脸上也是淡淡的愁容。 老贺看着我,又说了一声:“你真的不肯留下来?” 我内心一阵悲哀。 对他笑了笑:“你多保重吧。” 老贺苦笑:“我已经够重的了。” “老贺,其实我一直在想,你爱的人应该不是我,”我笑得有些酸涩,看着他:“我只不过是你心里那个人的影子……” 听到这句话,老贺的眼神黯淡下去了。 这个,我想他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们只不过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伤心人。 只是,他或许还有见回自己所爱的人的那天,而我,却只能永远抱着老赵的照片怀念…… 敦促旅客上车的广播再次响起。 他眼中流露出迷茫,看着我转身上车。 我朝他们挥挥手,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猛然,他喊了一声:“到那边记得给我电话,或许我会去找你!” 我勉强笑了笑,点点头。 车子开出好远,他们仍站在原地挥手,直至在我的视线中模糊、消失…… 验过票,我静静地躺在软卧车厢中,呆呆地看着对面空空的床铺。 闭上眼睛,却想起干妈刚才告诉我的一件事…… 就在我过了生日之后没多久,她曾经私下找过老赵! 当时,她已经猜测到了我对老赵的感情已经远远超越了正常朋友和同事之间的界限,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加以干涉。 所以,她把老赵单独约了出来。而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让老赵离开我! 我已经无法回忆起当时听到她告诉我这件事情时,我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 是绝望?是怨恨?是自责?还是其它? 我欲哭无泪…… 她还告诉我,当时老赵应该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我向他表露了一个作为母亲对儿子的爱护之情,以及不希望看到你们两个一同走上错误的道路。” “就在我表达完自己的看法之后,小赵当时沉默了很久,才点头答应我。其实,我已经感觉得出,他对你也是有很深的感情了,只是我真的不希望见到你们犯错误。” 干妈说到这,我已经几乎难以自己。 我不否认:我确实恨她! 但当我看到干妈一脸的懊悔和不停地自责,我又怎么恨得起来? 对着这个养育我,疼爱我的母亲,我的锥心刺痛和满腔的怨恨如何倾泻?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心灰意冷,生无可恋…… 车厢广播里忽然响起一阵音乐,我只听到第一句,便不由得痴了。 原来,是熊天平的《雪候鸟》。 随候鸟南飞 风一刀一刀地吹 你刺痛我心扉 我为你滴血 你遗弃的世界 我等你要回 我不想南飞 泪一滴一滴地坠 我空虚的双臂 你让我包围 我有过的一切 你给的最美 我又回头去飞去追 任往事一幕一幕催我落泪 我不信你忘却 我不要我单飞 没有你逃到哪里心都是死灰 我又回头去追去追 就算我追到最后只剩冰雪 天都为我伤悲 冷的爱快枯萎 任漫天风雪覆盖我的心碎 这首歌难道是为我写的么? 我笑了…… 泪水一滴一滴地滑出眼眶,用手背擦了一下,却又再涌出,无论我怎么擦拭,都止不住地流淌。 火车抵达广州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我领着黑子出了站。 回头看着身后“广州”两个大字,这才相信自己已经背井离乡,继而想到与那个心爱的男人此刻相隔千山万水,不由得心中涌起一番无比的失落…… 广州的气温比较高,家那边现在已经是北风萧飒、黄叶飘零的时候,而这里却仍是秋阳高照、温暖如春。 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它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我给它梳理了一会毛发,它才好像回过神来。 拿出干爹给的信封和电话号码,拨通之后,是个女人的声音:“喂,请问你找谁?”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赵阿姨您好,我是周英伟的儿子小川。” 对方马上反应过来:“哦,哦,小川你好,你爸昨天已经打过电话来了,你现在到哪了?” 当我告诉她我现在刚出广州火车站时,她让我在站外的某某报刊亭外等着,又问清楚我的大概衣着,然后挂了电话。 十分钟后,有个穿着件紫色长袖薄衫的漂亮女人走上前来,看了看黑子,对我说:“你就是小川吧?” 难道她就是赵雪萱阿姨?干爹说她已经四十四岁了,但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的样子,头发微卷,皮肤又嫩又白,弯月眉瓜子脸,是个典型的美女。 我将信将疑地问了句:“您就是赵阿姨?” 她咯咯地笑:“是啊,怎么,看样子你好像不相信?” “您的样子看上去真年轻,我确实不敢认。”我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听了我的话,她又是咯咯地笑起来:“看来你不光长得跟你爸一样帅,还学会了他的油嘴滑舌。来,跟我走吧。” 赵阿姨的家就在流花公园对面,难怪她这么快就到了。 “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先带你去吃早饭,然后再带你回去休息。”她一边开车一边笑着对我说。 我客气地笑了笑:自然是客随主便啊。 一直听说广东人很奇怪,几乎什么都吃,去年闹得风风雨雨的“非典型肺炎”据说也是广东人吃出来的,对于这一点,我还是有些好奇。 “这样吧,我带你去‘饮早茶’,下午等我下班回来后再带你去吃些广东的特色菜。”她笑起来很好听,让人有种不知不觉跟着心情变好的感觉。 “‘饮枣茶’?什么意思?难道是一种特色小吃?”我好奇地问。 她又笑了起来:“‘饮早茶’在这边是指吃早餐,因为广东人吃早餐喜欢一边吃包子啊、煎饺啊什么的,一边喝茶聊天。” “噢!我还以为只是喝茶呢。”忍不住觉得好笑:“听说广东人除了天上的飞机和地上的板凳,啥都吃,这是真的吗?” 听到这个,她好一顿大笑,这才说:“广东人确实吃得比较杂,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这样吃的,有不少人对吃的非常挑剔,不过广东人对吃的东西确实比较讲究,你在这边待上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嗯。”我点点头,看了看黑子。 黑子蹲坐在脚边,对我摇摇尾巴。 赵阿姨的丈夫孙叔叔是一头典型的U熊,在一家酒店当老总,平时应酬很多,常常回到家P股刚挨上椅子就被电话呼走,所以在家吃饭的次数很少,但今晚碰巧有了点空,就被赵阿姨拉上一块到外边给我接风洗尘去了。 他们有个儿子叫浩然,今年二十一岁,准备明年大学毕业,现在在父亲管理的酒店中实习。人长得圆头圆脸,和他爸爸就像一个饼印印出来的,看上去既憨实又可爱。 我和浩然一见如故,加上年龄相差不远,又听说我做过民警,于是对我非常好奇,吃饭的时候一直在问关于警察工作的事。 孙叔叔人很和气,性格开朗,说话也非常风趣、幽默,常常把我们三个逗得哈哈大笑。 从他夹菜给赵阿姨的次数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夫妻之间非常恩爱。 只是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老赵夹菜给我时那一脸温馨甜蜜的笑容,顿时感觉桌上的美味佳肴都变得难以下咽……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手术做得成功吗?可曾想起过我? 吃过晚饭刚回到赵阿姨家就后收到小邱的短信,要我上Q聊会。 打开笔记本上线后,他问我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我大概地说了说,然后又问他有没有老赵的消息,他仍说没有。 明知问了无益,终究是心里放不下,听到他不清楚老赵现在的情况,自己也不知是喜是悲。 有什么打算吗?小邱在Q上问。 我回答:暂时没有。 小邱:那以后怎么办? 我:不知道,心里和脑子里都空空的。 小邱:嗯,那你先玩几天吧,别想太多了。 胡乱聊了几句之后,我下线了。 说实话:我决定南下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仅仅只是为了避开老赵。如果继续留在派出所,我想我很快会疯的。另外,也是为了避开老贺…… 第二天上午,我带着黑子去了对面的流花湖公园。 坐在湖边静静地发着呆,任由时间就这么悄悄流逝。明知不应该继续这么沉沦下去,可又不知道能怎么救活自己这颗濒死的心。没有了追求,没有了希望,每天都像活在黑夜里,看不清道路,看不到阳光。 偶尔回过神来,见到趴在脚边的黑子,脑子却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老赵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那么的清晰,那么的生动,一切都在眼前。 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做过梦了,总感觉人很累,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想告诉自己应该重新站起来,却忽然发觉:自己没有努力的方向…… 昨晚打电话回家,干妈告诉我:她去派出所找过老赵,但老赵还在请假,并没有上班。然后她又去了老赵家,发现他家大门紧锁,隔壁两家邻居也都有一段时间没见着他。 我问干妈找他干嘛,干妈低声说,她是想让老赵劝我回来。 我当时眼泪就流了下来。 不是在哭,我并不想哭。 不是难过,仅仅是,因为绝望…… 干妈不知道:我已经答应别人要离开老赵。 就像,当初老赵答应她会离开我一样。 这两天,我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当初老赵听到干妈要他答应离开我时,那沉默之后艰难的一下点头所需要的勇气,以及所承担的痛苦、哀伤…… 我之所以答应不再见他,也并非完全因为答应过张营长。更重要的,是我看不到我们的将来。如果我继续待在老赵身边,我想,我们都会毁灭对方的…… 不是不想爱,而是不能爱…… 不是想离开,是不得不离开…… 我为什么要离开呢?我连死都不怕,却不敢去爱一个已经深爱着的人。 原来,在我心目中,伤害老赵比让我面对死更难接受…… 夜晚,我坐在床上,手里捧着本书,许久都没有翻页。 门被轻轻敲响,浩然走了进来。 “川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感觉你老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浩然坐到床边。 我笑了笑:“没有啊。” 他毫不客气地说:“你掩饰的功夫太差劲了!今晚我妈问到你那只大黑狗怎么来的,你眼圈都红了,后来还发呆,菜也不夹,光夹着饭粒吃。” 我无言以对。 “是不是跟女朋友分手了?”他嘿嘿地一边笑一边盯着我看。 这家伙跟郭子有一拼!我哭笑不得。 看到我这样的表情,他觉得自己是猜对了,又老气横秋地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况川哥你长得这么帅气,又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我倒是乐了:“难道每棵树都吊一遍吗?” 他一下被我的话噎住了。 我们总得挑一棵树吊死自己。但问题是:当你已经找到了那棵属于自己的树时,别人却把你的绳子抢走了…… “你交过女朋友吗?”我笑了笑。 他不好意思地笑着摇摇头。 我又乐了:“那你还跟我说这些话?” “嗨!电视电影上不都这么说嘛。”他笑嘻嘻地说。 我笑了一阵,忽然觉得挺没意思,叹了口气,对他说:“等你交上女朋友,就会有自己的想法了。”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突然说:“这个周末我带你去散散心吧,广州还是有些好玩的地方的。” 我本想拒绝,但看到他一付很认真的样子,有些感动,便点头答应了。 日子如缓缓的流水慢慢地淌走,而我浑然不觉。 到了周末,他果然带我去逛了广州最有名的“上下九”、“北京路”,又带着我去品尝了不少汇聚在这边的全国各地风味小吃,一时倒也让我心情稍好了些。 下午,浩然领着我来到一家老字号的小吃店里。 正当两个人兴趣盎然地品尝着“顺德双皮奶”时,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从旁边走过。 我转头一看,顿时心中一阵狂风暴雨…… 那个身影背对着我,眼看要往外走去。 我颤抖着站起来,追过去。 “老赵!” 声音颤抖而嘶哑。 这是自己的声音吗? 但话一出口,我已经知道错了,惊喜的笑容迅速在脸上凝固枯萎。 当对方回头一脸疑问地看着我时,我咬着下唇轻轻说了声:“对不起,认错人了。” 对方又诧异地看了我两眼,转身离去。 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半晌,慢慢坐回位子上。 “川哥,你没事吧?”浩然关切地看着我。 我用手掩着脸,闭上眼睛,轻轻摇头。 这已经是第三次认错人了…… 到底应该如何收拾心中那份沉重得难以自拔的失落? 小邱,我觉得很累。这两天我一直觉得老赵就在眼前晃,我在想,是不是该离开了这个世界了?我在QQ上留言。 傍晚回来之后,我一直蜷缩在床上…… “嘀嘀嘀”QQ在响,是小邱。 你先别胡思乱想,我已经有老赵的消息了。他在回信中说。 我不得不承认:看到这个消息,我的心还是忍不住悸动…… 他现在怎么样了?我连忙问。 小邱没有马上回答。 或许是我过于急切想知道老赵的消息,连等待他回答的时间都觉得那么漫长。 他的手术成功了,现在还在医院里调养。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小邱才回复。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下欢喜,但紧随着的是一阵哀伤。 “咳咳咳”QQ突然弹出一个加好友的请求。 QQ名很俗,但是很吸引我……大海。 交友请求上写着:曾经沧海难为水! 看到这句话时,我的心中猛然一阵刺痛,定了定神,便通过了对方的请求。 你好!对方发过来一句话。 呆了一会,也回复了相同的两个字。 大海:你现在在哪儿? 我:广州。 大海:看到你签名上写着‘多想和你去看海!’,这个人是谁呀? 我心里一阵刺痛,好一会才回复:一个朋友。 大海:能跟我说说你这个朋友的事吗? 我想了想,便把老赵一些有趣的事说给他听了。 或许我确实需要一个人来做倾诉对象,好将心里压抑憋闷了很久的东西都吐露出来,所以说着说着,连我们在党校一块培训时发生的许多有趣的事也都一一告诉了他。 对方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插一个字。 我曾一度怀疑对方是否已经觉得我太烦,便发了句:走开了? 然而对方很快地回复:没有,我在听你说。 直到我说完,他才发过来一句话:看得出来,你对你的这个朋友已经有着很深很深的感情了。他真有你说的这么好吗? 我:他只会比我说的更好。 有这么一瞬间,我几乎要怀疑对方是我认识的某个人,甚至是……老赵! 他沉默了一小会,问:你见过海没有? 我:没有。 大海:我就住在海边,随时欢迎你来做客。 我不由地笑了笑:你在哪个城市? 大海:福建,厦门。我们这边的风景非常优美,有空过来的话我陪你去鼓浪屿玩,我想你一定会喜欢这边的。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失望,许久才回复:哦?怎么个美法? 大海:这里有蓝天、碧海、金沙、白浪,岛上有苍翠的树木、火红的土壤,一年四季都阳光充沛、花木繁盛。 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地让我心生无限向往。 大海:你这个时候来非常合适,因为现在不会太热或太冷,非常适合游玩,而且你还可以在这边小住一段时间。 然后他又发来七八张图片,都是厦门的海城风景。 我只看了几张就决定下来:去一趟! “川哥,你不怕对方是骗子啊?”晚饭的时候,浩然和赵阿姨听到我突然说要去厦门,都感到愕然。 赵阿姨听到浩然这么说,倒是笑了:“你也不想想你小川哥是干哪行的?” 浩然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想了想:“要不然我陪你一块去?” 我心下感激,但是不肯答应:“那地方我们都没去过,如果对方真是骗子,我一个人还可以跑,到时怕照顾不了你。” 赵阿姨也不赞成他跟我同行。 于是行程定在了第二天傍晚。 晚上,我带着黑子和浩然闲逛了一圈回来。 我把黑子拴好,又给它挠了几下痒痒,然后对浩然说:“我这次去厦门可能要两三天,到时麻烦你帮我照顾它。” 这段时间,浩然和黑子混得还算挺熟,黑子也开始愿意让他牵着单独下去散步了。 浩然高兴地答应了。 当我到达厦门火车站时,已经是第三天的上午九点左右。 厦门的气温比广州还高些,感觉好像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夏天。 在出口处,我见到了“大海”。 他举着个牌子,上边写着几个字:向阳……大海。 没法不让我一眼看到他。 大海的样子和我想像中的有很大差别:个子和我差不多,样子看上去三十岁左右,中等略略偏瘦的身材,但给人感觉文雅中蕴藏着些阳刚,一双眼睛明亮而透澈,带着些精明强干。穿着件白色的T恤,看上去俊朗而精神。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上前跟他打招呼。 “确实是个帅哥!”他见到我的时候笑了笑。 接下来的行程他都安排好了,开车带着我到了鹭江春城酒店先住下,然后又带着我去品尝“花生汤”、“海蛎煎”和“土笋冻”等厦门的著名小吃。其中我最喜欢的是“土笋冻”,拌着酸辣酱、芫荽和海蜇丝等佐料,吃得不亦乐乎,而他只是尝了几口,就看着我津津有味地吃个不停。 中午,阳光明媚,他带着我到轮渡码头坐船直接上了鼓浪屿。 两个人一边聊一边观赏沿途美景,享受着这片海岛特有的闲散风情,这种感觉非常轻松、自在。而他似乎对老赵的事情特别感兴趣,不时地问起关于他的事。 登上日光岩,眺望着水天一色的远空,感受着飒爽的海风吹拂,倾听着浪涛与海鸟的唱和,注视着海面上满眼绚烂的阳光闪烁。 我忽然觉得心里有东西憋得发慌。 “我想喊几声!”我很认真地对他说。 他笑着点头:“嗯,想喊就喊吧。” 想喊就喊…… 我怔了一会,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对着面前广阔无垠的大海竭尽全力地放声大喊……啊…… 老赵…… 我好想你! 这些天我的心好痛,你知道么? 我觉得很累很累,想走了…… 我已经看不到自己生存下去的意义,你都知道么? 泪水放肆地在眼眶中翻腾,全然不顾嗓子开始沙哑,气力已将用尽,依旧拼命在喊…… 直至声嘶力竭再也喊不出来,才一P股坐下来,搂着自己的双膝哀哀痛哭…… 我只是想把这些日子里积压在内心的委屈、失落和绝望都通通哭出来,因为我已经快支持不住了! 他没有安慰我,只是在我哭声渐渐低落下来时,默默地递给我一包纸巾。 我擦干眼泪,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片海洋,内心的狂涛逐渐平息。 海风轻轻地吹拂在脸上,是那么的清爽,那么的惬意,就像是自然母亲在为我疗着伤,在让我把心里的烦恼通通遗忘…… 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想法浮上心头:或许,我可以留在这里。 傍晚,他带我到了著名的小吃一条街……龙头路。 在这里,我们尝到了岛上最有名的四大名吃……叶氏麻糍、原巷口鱼丸、汪记馅饼和黄胜记肉脯。 “大海”告诉我,他姓郑,叫郑平。 我一直未问过他真实姓名,听他自己主动说出来,感觉有些意外。 我笑了笑:“为什么这样信任我?” 他眼里蕴藏着些许笑意:“因为你是个坦率的人。” “哦?你凭什么这么说?”我略觉诧异。 他点了支烟,看着远方的海面:“就凭你能答应一个聊天认识的陌生人而从广州跑来厦门!” “或许我只是因为无聊。”我淡淡地笑着。 “通常只有心无城府的人和相当自信的人会这么做,你应该是第一种。”他看着我笑。 我对他笑了笑,应该承认:他身上有种很容易让人信任的人格魅力,跟他聊天让人觉得很轻松、很自在。 “喜欢这个地方吗?”他问。 我点点头:“我是第一次见到海,以前总是在想亲身站在海边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人一提起大海就神采飞扬?现在才知道:原来大海和草原一样,能教人心胸开阔,坦荡释怀!” “那你想不想留下来?”他笑了笑。 我一时无语:他是不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想了想,说:“嗯,我确实想留下来在这边生活。”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真的?” 我对他点点头:“我已经喜欢上这里了。” 他轻轻地笑着,不知在想什么。 晚上,他载着我在市区里游逛了一圈,给我介绍这座海滨城市的一些历史故事和风土人情,让我对它有了些更清晰的印象。 第二天,早餐去品尝了厦门另外两样著名的小吃:面线糊和炸五香。 吃过特色小吃之后,我们开车来到了厦门另一个著名景点:南普陀寺景区。 南普陀寺位于市区五老峰下,规模非常宏大,这个季节虽然并不是旅游旺季,但进香的游客依然络绎不绝,很难想像要是国庆长假来的话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场景。 其实我对拜神求佛这种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只不过是因为听说这座寺院是厦门的一大景点,来了就看看而已。而这里和普通的大寺院没什么差别,我也只是走马观花,但当我们来到大雄宝殿内时,往常对那三世尊佛毫无感觉的我,这次竟然被释迦牟尼那似笑非笑,似叹似怨的表情所触动。 一刹那间,似乎心中有种不知名的东西逐渐弥漫,我说不上来,难道那就是所谓的慈悲? 我从来没有想过或许哪一天我会选择出家当和尚,因为我自小都不相信这世间有救苦救难的神存在! 然而这一刻,我忽然在想:是不是能用一种新的信仰来平息内心汹涌不断的绝望? “你要不要许个愿?”郑平见我凝视着佛像一直在发呆,便问了一句。 许愿?我想起了我的生日愿望,不由得苦笑:“我还是不许的好,因为我所许下的愿,从来都没有实现!” 他听了这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有这么糟糕吗?” 我看了他一眼,低头叹了口气:“是的,非常糟糕!” 他显然也个无神论者,所以我们欣赏完那尊千手千眼观音像之后,就离开了大雄宝殿,继续游览其它寺院建筑。 游完出来,正准备去取车,忽然旁边有个摆摊的算命先生用扇子轻轻地点了我一下。 我拧头看了看他,然后冲他笑了笑:“你是想帮我算算?” 这个算命先生穿着灰色长褂,年纪大约五十,短发长脸,淡眉细眼,戴着付褐色框的眼镜,上唇留着两撇胡须,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摊子上一张灰黄色的粗布,放着一个签筒,一沓土黄色的纸,一方小砚,一支毛笔,除此再无任何东西。在他的座位后边,插着杆极平常的小幡,上边用行书写着两个字:神签。 我素来对释道两家没有什么喜好,所以从不算命。 这个算命先生笑了笑,将手中扇子打开摇了几下,轻言慢语地说。“不灵验,绝不收你一分钱。如果我能帮你解疑释惑,你又何妨试试?” 郑平呵呵一笑,对我说:“那好,你就让他帮你算算,如果敢胡说八道,我帮你砸了他的摊子!” 那倒不用,就当玩玩吧。我心说。 于是坐了下来,问算命先生:“怎么算?” “先告诉我,你想知道哪一方面的事。姻缘?事业?健康?抑或其它。”他还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 我淡淡地笑着:“姻缘吧。” 他听后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番,说:“报你的生辰八字给我。” 我笑了,告诉他,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然后看他的戏怎么唱下去。 他略一皱眉,让我写一个字。 我想了想,写了个“赵”字。 他没有直接告诉测字结果,又让我摇签筒。 我依言摇出一支,是上上签。 签上写着四句话:曾将海市作蜃楼,孤雁南飞一时秋;苦尽甘来天注定,浪息风平应汝求。 他接过我抽中的签条,稍稍看过,然后把纸扇交到左手,提笔沾墨,在一张纸上慢慢地写着。 我可从来没听说这样的算命方法,不禁觉得好笑,和老郑两个人饶有兴趣地看着。 过了一小会,他把纸递给我,然后也不看我,只是继续摇他的折扇。 我接过那张纸,上边写着:“你自北方而来,有一段可望而不可及的姻缘,只是好事多磨,注定得到幸福之前必须历尽烦恼苦楚,然而在这之后,你会得偿所愿。最后,你所有的心愿都会在一年之中最小的月份达成。” 可望而不可及的姻缘?指的应该就是我和老赵吧?注定得到幸福之前必须历尽烦恼苦楚,终会得偿所愿?一年之中最小的月份?一月? 想到自己的心愿会在一月份实现,我不由得激动起来:难道是说,我和老赵最终会在一起? 我看着那个算命先生,正想开口再问,他却已经出声了:“签已解完,盛惠五元。” 我一时无语,想了想,还是掏钱给了他。 当我们离开他的摊子大约走出百来米,一个卖水果的大叔叫住了我。说他看见我在那个神签的摊位上逗留了这么久,是不是找他算过命了。 我告诉他说:是的。 大叔就问我求签结果如何,于是我略略把经过说了一遍,又把那张纸拿给他看,他看了之后哈哈大笑。 我奇怪地问他笑什么。 “你被忽悠了!”他笑着说:“不管你是求姻缘还是事业、健康,这支签都解得过来。这支是万能签,他那签筒里的全是一样的签。” “为啥这么说呢?”我还是没明白。 “你是北方人,一开口别人就知道了,这个不用猜。你要求姻缘,自然是有感情上不顺心的东西要问,何况你心里有事的表情已经都放在脸上了,他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能看得出来。后边说的,幸福必须历尽烦恼苦楚,这句话是废话,没有什么东西是不需要代价的。最后那句一年中最小的月份,从数字上看,可以是说一月;但是从出生年月来看,也可以说是十二月,而且他并没有说是哪一年,明年?后年?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 大叔还告诉我,已经有不少人上过那个所谓神签的当了。 我和郑平听了哑口无言,相对而笑。 然而心中又多了份失落,我宁可这个卖水果的大叔不拆穿他的把戏…… 从厦门回来已经两天了,心情确实比之前要好很多。 最起码,不会再把身材魁梧的平头胖子都看作是老赵。 中午,郑平打电话来了。 他告诉我:在鼓浪屿附近有家环境不错的小咖啡馆,因为老板要出国,所以想转手,而且免转手费,问我想不想和他合作一块接下来。 我告诉他,我倒是很想接,但是对咖啡店的经营完全不懂。他安慰我不需要担心这个,因为他会先找朋友帮忙打理。 我又问了大概费用,告诉他要考虑几天,他欣然答应。 经过厦门之旅,我对郑平这个人已经有个大概印象,觉得这个人还是比较可信的。 唯一让我觉得有些离奇的是:以他这么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在QQ上随便找一个朋友便邀请过去玩?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我用手机短信告诉了小邱这个事,并说了我的疑问。 没想到小邱却告诉我:其实郑平是他的朋友,人很不错,可以信任他的。至于我的QQ号码,自然也是他给出去的啰。 见鬼!害我疑神疑鬼半天。 既然小邱说他完全可以信任,那我确实可以考虑和他合作接下那家小咖啡馆了。 下午,郑平在QQ上把那家小咖啡馆的一些照片发送给我,看了之后,我不由地心动了,尤其是看到在小咖啡馆外有一片椰林沙滩,景色十分诱人。 晚上,我给干爹干妈打了电话,告诉他们我的打算。干爹只是提醒我别被人骗了就行,其它就没什么。干妈则是让我自己注意饮食、保重身体。 赵阿姨和孙叔叔听到我说要离开广州去厦门,都感觉比较意外,浩然更是舍不得我。 当然,他最舍不得的,应该是黑子,他刚跟黑子混熟,听到我说要走,就差没跟我把黑子要过去了。 我也明白,但不是我小气,别的东西我或许都能给,就是黑子和我脖子上的玉坠不行。 只要黑子在我身边,我就还能有一丝牵挂…… 再次走进宠物托运办理处时,自是有着另外一番感慨:半个月不到,我就和黑子换了两个地方。 两个没有他的地方…… 黑子似乎以为这次能回到他的身边,所以显得特别兴奋,又是叫又是闹的。 我能理解,在广州停留的这十一二天,对它,甚至对我而言,都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只是我如何能告诉它:我们只不过到另一个同样远离着他的陌生城市…… 谢过孙叔叔一家之后,我踏上了新的旅途。 到达厦门的当天,我就迫不及待地和郑平一块去看那间咖啡馆。 郑平驾车载着我和黑子来到一个无名海湾,在那里,我见到了梦寐以求的栖身之所。 这是一个小小的港湾,只有十来座分散着的旅馆、酒馆、小店等建筑,岸边停靠着三四艘小型的游轮,右边的斜坡下去,大约走上七八分钟,就是一片椰林沙滩,很显然,这是一处绝佳的隐居场所。 办理转手的事宜郑平都完全操办好了,省去了我很多麻烦,对于这点,我颇感愧疚,但郑平又安慰我,让我别在意这个,只要好好地把咖啡馆经营下去就行了。 手续统统办好之后,他又找了一个熟悉咖啡馆经营的朋友小程过来帮忙,让我跟着他学习处理各种日常事务。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一边学习如何经营咖啡店,一边学习如何制作及品尝咖啡。 郑平本身似乎有别的生意在经营着,自己不常过来,但是会让我每天晚上都上Q聊聊,让我说说每天的一些经营情况和我的学习情况。 他本人的性格和网上聊天的风格似乎有些不一样,现实中的他还算是比较健谈,但在网上却是另一种感觉:话不多,大部分时间是我在汇报工作一样。 平日里只要不忙,我在打烊之后,都会待在店里边上上网,听听音乐,或者是陪黑子去海边散散步。 我们的店面不算大,只有六十来个平米,但是原来的店主在装修上边花了不少心思,无论是吧台、桌椅还是墙面、天花,都装饰得极具匠心。 平常日子客人不多,只有周末的时候才会出现客满的情况,而这些客人大多数都是慕名前来厦门游玩的游客及背包客。 我在一张情侣座的墙面上挂了一个扁平而精致的小玻璃盒,里边用两片干黄的竹叶摆成个“V”字,用一块黄色的海绵垫着。 偶尔有客人会问起,那个挺漂亮的玻璃盒是不是有什么用意或是卖不卖? 我都只是笑笑说并没有太特别的意义,只不过是用来装饰的,至于卖,一个不值钱,第二个也不想卖。 旁边是个小酒馆,只有老板一个人在经营。 说起这个酒馆老板,倒有些意思。有一天小程过去换零钱,回来之后一脸讶异的表情对我说:“小周,你有没有兄弟?” 我莫名其妙地回答他说没有,然后又问他什么回事。 结果他说刚才过去的时候,见到酒馆的老板跟我长得挺相像的。 当时因为忙,一时抽不开身,回头就忘了这回事。 第二天想起来了,于是决定去拜访一下这个邻居。 因为是上午,酒馆也比较空闲,我一进门,他就迎了上来。 虽然已经听小程说过一下,但是当我见到这位酒馆老板时,还是吃了一惊,不光是我,就连他也呆住了。 我们面对面地互相看着,都忍不住觉得好笑:两个人不管是脸型还是五官面容,都确实相似,只是他年纪比我好几岁,眉目之间也多了几分沧桑,而且身材已经趋向于熊了。 我们各自向对方介绍了自己,我这才知道他叫郭怀鼎。 第一次碰上和自己很相似的人,这种心情非常奇特。 我们坐在一起闲聊,才知道他也是由外地来的,接手这家小酒馆已经有四五年时间。 中间我随口问了句:“你老婆孩子呢?” 他笑着摇摇头:“我离婚了,没有孩子。”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是老贺。 我前几天换了手机号码之后曾给他打过电话,他听说我已经在厦门安营扎寨,便想着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看看我。 接通他电话的那一瞬间,我心中忽然闪过一桩事…… 于是没等他开口,我就抢着问了句:“老贺,你那个班长叫什么名字?” 电话那头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班长?” “你喜欢的那个!”我看着酒馆老板正在擦拭吧台的身影,笑着问他:“他叫什么?” 老贺估计是有些尴尬,顿了顿才说:“你问他的名字干嘛呢?” “你就快点说吧!”我都有点急了,连连催促他。 “郭亮。”他还是犹犹豫豫。 郭亮?我非常失望,但随即又激动起来:郭亮?郭怀鼎? “老贺,你等等,先别挂电话。”然后我向酒馆主人招招手:“郭大哥,麻烦你过来一下。” 郭怀鼎见我一付中了五百万大奖似地激动着,忍不住笑着走过来:“怎么了?” 我捂着手机话筒,小声地问:“你认不认识郭亮这个人?” 我紧盯着他的脸在笑,笑容中带着点捉弄的意味。 “郭亮?”他见我神色古怪,乐了:“我以前就叫郭亮。” “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贺云鼎的?”我几乎要跳起来追着他问。 果然,他的脸色大变,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看着我,半天才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 我就等着他点头了,见他脑袋瓜一动,立马忍不住开心大笑,上前一把抱住他…… 打上次和老赵一块过生日到现在,我已经有半年时间没这么高兴了,这种感觉让人兴奋,同时,也让人感动。 我放开郭怀鼎,对着电话那头喊:“老贺,你尽快过来,我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 老贺没回过神来,问我到底是什么事。 我没直接回答,只是笑着不停地催他马上安排时间过来,然后挂了他电话。 郭怀鼎似乎明白了是什么回事,但依旧怔怔地看着我傻傻地笑着。 想到他们俩人见面时的场景,我就笑得合不拢嘴。 “刚才和你讲电话的人……是……是他?”这个老郭已经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句顺溜的话了。 我捉狎地看着他呵呵直笑:“对!就是那个对郭亮朝思暮想、望穿秋水,一喝多就乱喊班长的贺云鼎!” 老郭大窘,脸都憋红了,挠了挠后脑勺,又在身上掏摸了半天,才掏出烟盒子,抖着手抽出一支烟,但是打火机打了好几下都没点着。 我一看更笑得停不住。 我拉着他坐下,慢慢地给他讲老贺的事情,他从头到尾都在认认真真地听着。听到老贺在他离开部队之后曾去找过他好几次,他眼圈红了。当我说起老贺每次醉酒都会拼命想他,并且到现在为止都因为他的缘故而坚持不结婚时,他背过身去使劲压低声音哭了起来。 看着他一个大男人在我面前难过地哭泣,我不禁想起了老贺端午节那次的情形,心中戚然。 他抹过眼泪后告诉我:当时他从部队回去之后,父亲经过两次到民政局打听,终于得知部队勒令自己“非正常退役”的原因时,大发雷霆,且深以为耻。不久父母就决定举家迁居到湖北孝感市的姑姑那边,并以死胁迫他和当地一位女孩子成亲,最后他迫不得已,只得顺着父母亲的意思,娶了那位女孩。 但他对曾经山盟海誓过的贺云鼎余情未了,不愿意就这么死心塌地地过一辈子。于是以打工为借口,独自离开了孝感而前去河北廊坊。由于人生地不熟,又不敢贸然回部队去找老贺,结果在廊坊停留了近两年,中间托朋友多番打听都没有得到老贺的消息。失望之余,他回到家中,不顾家人的反对与妻子办理了离婚手续,然后选择南下深圳。 他告诉我,他在深圳吃了不少苦头,做过保安,跑过业务,甚至做过搬运工。最后在一个福建朋友的协助下来到漳州,经过四年多的打拼,才终于在漳州市开了一家自己的小公司。三年后,他把那家公司转手出去后,回了一趟家,找到原来那个已经和自己离了婚的女人,给了她一笔钱。最后独身来到厦门,看中了现在这家酒馆,于是接了下来自己经营,直到现在。 听他平静地讲完自己的故事,我内心却久久不能平息。 从他的言辞和故事可以知道:他确实是个值得老贺记一辈子的男人! 对比起来,我和老赵分手之后所走的路子要好他不知多少倍了。 如果不是小邱的朋友,我想,我应该还会滞留在广州,没有自己的人生目标,没有自己的人生方向…… 想起他们俩辗转多年,一直对对方情深意切,再过不久就能月缺重圆,我既为他们感到由衷高兴,又为自己孤身流落南方而心酸。 下午,老贺又打电话来,告诉我他已经上了火车,大约明晚的七点半左右能到。 晚上,我们两家小店都打烊之后,我带着黑子和老郭两个人一块在外边坐着聊聊天。 厦门的十一月没有霜,没有雪,只有清凉的海风。 感受着海风在脸上吹拂,听着哗哗上滩的海浪,每当这种情形,我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赵胖子。 这么久了,他竟然没有打过我的电话,甚至连一条短信息都没有。 死胖子!你真够绝情的!抚摸着黑子的脑袋,我心里骂了一遍又一遍。 黑子看了看我,眯眯眼,摇摇尾巴,一付正襟危坐的样子看着海洋遥远的那一方。 “小川,他……是不是说明天晚上就到这?”老郭神色很不自然,似乎有什么心事。 我笑了:“对啊,你是不是非常急着想见他?” 老郭呆呆地看了我两眼,又望向远方:“我确实非常想见到他,但是又害怕见到他。” “害怕?”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两个相爱的人分别这么久,现在即将要重新会面了,为什么会害怕?应该是高兴都来不及啊? 他点点头:“嗯。但我又说不上害怕什么。” 回到店里,郑平在线,我高兴地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听了之后沉默了很久,回了一句:“竟然巧成这样,或许这就是我们常说的缘分了!” 第二天下午的六点半,我把小程留在店里,准备和老郭一块去火车站接老贺。 谁知道当我来到酒馆时,发现大门紧锁,我敲了半天都没有人出来开门。 我相当纳闷:难道他自己去了火车站接老贺? 这时小程一脸歉意地跑出来,手里拿着封信:“小周,实在是不好意思,中午郭老板给我这封信,让我转交给你,那会你正在午睡,我就把这事给忘了。” 我一听感觉要糟,连忙接过信打开,不由地心中凉了半截,只见信中写道:小川,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离开厦门了。谢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只是我确实没想到事隔十多年,还能再见回他。昨晚我整夜都无法入睡,你问我怕什么,我想:我是在害怕他已经不是他,而我,也不再是那个我,多年之后重逢,我已经不知道能说什么。其实,我已经死心了。如果是头几年,我想我还有勇气去面对他,但当我选择独自来这里生活时,我已经不敢对那段曾经年轻的爱情再抱任何的希望,只想着能守着这片恬静的海湾慢慢地终老。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他关于我的事,十多年前那段情,我会永远留在心中。而你,就当作一个永远过去了的故事吧。谢谢你!祝你能早日跟你心爱的人相聚团圆! 操!我又急又气,真想抬脚把他这酒馆的门给踹个稀巴烂! 午睡到现在已经有三四个小时,上哪去找他回来呀?真他妈烦! 没办法,只好先去火车站接到老贺再作打算了。 正当我心急火燎地站在拥挤的火车站站台出口处翘首盼望时,一个胖胖的身影出现了。 一边招手一边喊:“老贺!这边!” 旁边一个男子硬挤过来,我心里正光火,狠狠地瞪眼咆哮了句:“你TMD挤个屁啊!”那男子被我的狮子吼一吓,没敢还口,悻悻地走开了。 老贺走上来,呵呵直笑:“干嘛这么冲?一段时间不见,脾气大了不少哈!” 我原本一直在为老郭不辞而别的事在着急,现在见到老贺,却发觉不知道如何开口,继而心灰意冷,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拉着他离开车站。 回咖啡馆的路上,我把老郭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最后,又把那封信给他看了。 老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紧皱着眉头读完信后,慢慢地把信折好,放进衣服口袋,然后点了根烟,看了看我,最后一直看着外边默不作声。 我也没心情说话。本来好好的一桩喜事,现在却弄成了这样,真叫人闹心! “师傅,麻烦调个头回火车站!”老贺突然低喝了一声,然后对我说:“小川,你自己回去吧,我去孝感找他!” “等等!”我料到他要这么做,连忙制止他:“我已经问过了,厦门到孝感的火车一天只有一趟,而且早就已经发出,现在就连长途客车也赶不上的,何况我们都没有他在孝感的具体地址,怎么找?” 他听完之后脸上有些铁青,眉头皱得更紧。 “如果你们实在是急着要去孝感,可以到高崎国际机场坐今晚十点的飞机到武汉,然后转车去孝感的。”开车的师傅突然停下了车子,扭头告诉我们。 我的双眼顿时大亮:“那好!师傅,麻烦你马上载我们去机场!” 一个月过去了,除了老贺所报告的喜事给我带来了两天的好心情外,日子平静得如细水般缓缓地流淌着。 因为接下来的这几个月都不是旅游旺季,再加上我也已经能够单独打理所有的日常事务,所以小程这个中级咖啡师的带徒授课也已经算是基本结束,在我和郑平请他吃过一顿丰盛的谢师宴后,他回了福州。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强子和顾凯他们竟然相继打来电话问候,并且都表示明年有空一定会来看望我,这让我的心情又好了一些。 傍晚,出乎意料地来了好几拨客人,直把我忙得团团转才勉强应付过来,等折腾完之后,发觉已经腰又酸背又疼了。 晚上八点多,我正在吧台慢慢抹拭着杯碟碗叉时,拴在屋后的黑子突然吠了几吠,我有些诧异:现在不是还没到打烊时间吗?这家伙就急啦? “叮当”一声,小店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人。 见到这个人,我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告诉他我在这的?小邱?还是老贺? 说句心里话:这人我还真不待见!但若是说要骂他么,我也开不这个了口,只好装着无视其存在,继续干着手里的活。 “最近还好吧?”我这间小咖啡馆的灯光特意采用了柔和色调的低光度照明,所以他说话时的神情一时倒也看不大分明。 我手上没停着,没好气地说:“还行,死不了。” 他径直在吧台前的高凳上坐下,看着我笑:“怎么,还在怪我?” 我脸色拉了下来,冷哼一声。 真希望我哼出来的这腔气流能立马变成飓风,一鼻子把他刮到西伯利亚见姥姥去! “算了,不说那些个旧事,周老板,麻烦给我杯啤酒。”他笑了笑。 “对不起!我们这边不卖酒。”我白了他一眼。 “那……来杯咖啡吧。”他皱了皱眉。 “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改天请早吧!”我没看他,只是用力地抹着手中的碟子。 “嘿嘿……我就知道你小子还在记恨我。”他很不以为然地一边笑一边四下打量。 我只是冷笑,没搭理他。 “我大老远过来一趟不容易,好歹给杯水喝吧?”他瞄了瞄我。 我瞪了他一眼,还是去给他倒了杯白开水。 妈的!我也太容易心软了,真应该拿扫帚把他赶跑才对! “说吧,你张营长大老远的跑这来有何贵干?”我没好气地问,接着忙手中的活。 “班长结婚了。”他拿起杯子,淡淡地说。 我整个人一怔。 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还是觉得心里像被刀子突然戳了一记,痛彻心肺。 我死死地咬着下唇,正在抹碟子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但我不敢停,我怕我一停下来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从眼眶中掉出来,落在了手里的碟子上边。我用力地擦拭着碟子上的泪水,却发觉抹了还有,抹了还有…… 我背过身去,抬臂假装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顺势把眼角的泪水擦去。 用力地眨眨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转过来笑着对他说:“哦,那是好事啊,回头你代我祝……祝他们白头偕老吧。” 我紧咬着牙关,但话说到一半时还是几乎哽咽。 他微侧着身体没看我,慢慢地点头,然后叹了口气,说:“我这次过来,是想帮他还你一个愿望。” 我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说吧,你想我帮你做什么?”他注视着我说。 “帮我做什么?你以为你是神仙吗?”我忍不住大声冷笑,盯着他的双眼:“你的愿望我才不稀罕!” “你真的不要?”他淡淡地说。 我没理他。 “你确定真的不要?”他提高了半个八度。 他的声音让我想起了那个下着秋雨的清晨,心中的哀伤、怨恨顿时化成怒火。 “那好!有本事的话你赔我一个老赵!”我冷冷地瞪着他,咬牙切齿说。 他沉默了一会,看着我:“能不能换个别的事?” “你的其它愿望我都不稀罕!就这个。”说完,我低下头去继续抹我的碟子。 他叹了口气,然后用力拍了三下手掌。 我冷冷地看着他,看他到底要搞什么鬼。 店门上挂着的铃铛响了,我转过头。 一个男人的身影…… 看着这个人慢慢向我走近,我只觉得难以置信…… 就那么一瞬间,世界对我而言都已经静止,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多少次在午夜梦回中见到他?多少次泪水打湿了孤零零的枕头?多少次把别人幻想成是他? 我都已经记不得了。 现在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却发觉此刻的他是那么得不真实。 想和他打招呼,却先已泪流满面…… “小川。”他微笑着,仍旧是那一付让我死上一万次也心甘情愿的神态。 “你……你不是?”生怕自己再说出一个字就会忍不住哭出声,赶紧咬住嘴唇。 “老五是骗你的,我没有结婚,我是……”他深情地看着我微笑,眼中闪烁着我再熟悉不过的光芒:“来陪你到老的。” 只这一句,我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爬过吧台扑到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像孩子般失声痛哭起来…… 他紧紧地抱着我,让我更觉得有满肚子的委屈。这两个多月来的所有辛酸哀怨,都紧随着泉涌的泪水倾泻…… 没有他,我想:我会选择坚强,但那于我而言,是永恒的地狱! 见我哭得泪眼婆娑,哽咽不止,他又是心疼又怜惜,捧着我的脸,亲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亲我,但我还是觉得很委屈,依旧抱着他哭个不停。 “死老赵,我恨死你了!”我一边自己擦眼泪,一边哽咽。 他笑了,但眼角分明也闪着泪光。 “我抱你下来吧。”他笑眯眯地搂着我。 “不,不用你抱。”我虽然心里正巴不得,但想起他动手术的事,连忙自己从吧台上下来。 他愣了一下,明白了是什么回事,然后笑着说:“我没有得过什么尿毒症,那是老五自己想出来的馊主意!” 我被搞糊涂了:“那上次我不是亲眼见你躺在床上打吊滴吗?” “上次是急性阑尾炎动的手术,两周就好了。”老赵笑了笑。 我朝张营长狠狠地瞪了一眼。 张营长哈哈大笑,说:“还怪我啊?如果不是我这个馊主意,你的老赵就是龙娇的了,现在你要的愿望我已经帮你达到啦,还不赶紧谢我?” 我不由地脸红起来,觉得又是可气又是好笑:这样被他们捉弄了一大把,实在是很不甘心,但听到他身体健康得很,心里马上又高兴起来。 “那……龙娇呢?她怎么办?”我看着老赵,其实最担心的是这个。 “放心吧,她抢不走你的老赵。”张营长大笑着说:“老赵是你的了,她是不会再找老赵,所以没有人会跟你抢人了。” 老赵对我笑了笑。 听到他一连说了几次我的老赵,脸皮一下不知该往哪搁。这家伙真够可恶的,老拿我开涮! “既然你没事,那为什么还跟他合着伙来整我?”想起那天在医院外边吃的苦头,我眼圈又红了。 张营长笑着说:“那倒不能怪你家老赵,你要怪的话,就怪我吧。说句大实话,当初我也是想着为你们好,确实不想你们走到一起,担心你们相互耽误,所以只好假戏真做,没想到你这家伙死心眼,而且还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唉!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对老赵认真地说:“班长,小周对你也确实没法说了,你可别对不住人小周。” 接着,他又对我眨眨眼,低声说:“要是他不好好对你,我帮你收拾他!” 说完之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我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心里对他的恨意,全都就此一笔勾销。 店门铃铛又响了。 有人嘿嘿地笑着说:“老五,你那中气足也不能老这么显摆吧?” 是老贺、老郭、郑平和小邱。 我有点明白了,问老赵:“郑平他八成就是你们以前提过的老七吧?” 老赵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然后点点头。 “周哥,这回你们几个可真是熬到头啦,呵呵呵呵……”小邱走上来笑着拍我的肩膀:“真让我羡慕死了!” 我假装瞪了他一眼:“哼!还没找你算帐呢,跟他们一块把我骗得这么惨!” 小邱一脸无辜地说:“我也不想的啊,但是上级有命,我一小兵蛋子,能违抗军令吗?” “哼哼,敢把责任推卸给首长?回去之后给我负重跑20公里!”张营长冷笑一声。 “看到了吧?我冤呐我!”小邱苦着脸直摇头。 实在受不了他俩这样唱双簧,憋不住跟大伙一块乐了。 唉!一天之内被搞个大悲大喜的,命都得短上十年! 老赵看着我一直在微笑,让我心里暖烘烘的,幸福之余反倒觉得有些羞涩…… 听老贺讲完他夜乘飞机追赶火车,又在孝感火车站千里追捕到老郭的精彩故事后,郑平提议大家到外边的海滩上去散散步,结果一致通过。 尾声 浪花上岸,海风清凉,漫天的星辰闪烁。 我故意拉着老赵两个人走在最后边。 “既然你当初好好的,为什么知道我要来南方你也不跟我联系?还这么久才来找我?”我假装责怪他。 他笑了笑:“我一直都有跟你联系啊。” “啊?”我不知所以,但突然想起个事:“难道那个叫大海的……是你?” 他只是看着我呵呵地笑。 “坏蛋!”我笑着骂了句,想着被他们捉弄得这么辛苦,真是很不甘心,便抓起他的右手,放到嘴里用力咬了一口。 他吃了一惊,但随即又笑了。 见他这样,我反倒又心疼起来,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蹭了蹭,心里甜蜜蜜的。 随后他慢慢地告诉我一些事:最初他知道我要南下,便和张营长他们几个商量好了,决定让小邱用QQ和我保持联系,又找到这边的老七郑平,让他在鼓浪屿附近接手了一家咖啡馆,然后故意约我来厦门游玩,并想办法让我喜欢上这边,再然后由郑平提出要和我一同经营那家咖啡馆。而这里边其实都是他们几个特意安排好的,目的就是把我留在厦门。而老郭的事,则纯粹是凑巧发生,并不在他们原本的计算范围之内。当老赵辞去派出所的工作以及处理完与龙娇的事情,又等到做完母亲的“百日祭”之后,这才安排南下与我会合的行程。 而我也终于明白到了老赵他们的一番苦心,不禁又是惭愧,又是开心:“为什么你会想到在这边经营咖啡馆?” “不是答应过你,陪你来看海吗?”他笑眯眯地说:“以后我们就可以天天一块在海边散步了。” 看着他的笑容,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刚才我在墙上看到你挂着个玻璃盒子,里边装着两片竹叶,那东西代表啥?”老赵问。 “那两片竹叶是我住院时,你给我吹叶笛用过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舍不得扔,就偷偷地留起来做纪念了。” 他听了之后有些感动,抱住我亲了一记。 我忍不住也开心地搂着他胖胖的熊腰,亲回他一下,然后又色迷迷地顺势在他的肚腩和裆部各抓了一把。 他轻轻拍了一下我的咸猪手,满脸是既疼且爱的神情,笑着骂道:“小坏蛋!老是耍流氓!” 我一边哧哧地笑,一边心里乐开了花,只觉得自己已经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老赵,明天如果不下雨,我们就带上黑子一块去鼓浪屿好好地玩个够。”我高兴地对他说。 “嗯,”老赵抬头望望星空,又深情地看着我,笑呵呵地说:“放心吧,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 ——正文完—— 番外篇 碧海,蓝天,白云,清风。 初夏的朝阳轻轻晒在身上,让人懒洋洋的不想动。 “吭”…… “嚓”…… “吭”…… 一头腰圆膀粗的大U熊弯着腰坐在椅子上晒着太阳,嘴里叼着根烟。浓眉大眼,短而青的络腮胡茬,笑容可掬地看着远方海面上飞翔着的一群海鸟。 显然那十来只海鸟是发现了一小片鱼群,正在追赶捕食。 U熊旁边的躺椅上还坐了两个人……老贺、郭亮。 “宝贝,你看赵班那打火机,”老贺对郭亮眨眨眼,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我也想要一个。” 郭亮嘿嘿一笑:“我送盒火柴给你吧!” 老贺的脸立马蹋下来:“你直接给我煤气炉得了。” 旁边的老赵听了哈哈大笑。 “班长,你就得意忘形吧你!”老贺撇撇嘴。 这时,我捧着两个托盘从屋里走出来。盘子里放着四杯牛奶,四个碟子,里边放着三明治和煎鸡蛋。 见到我手里的东西,老赵皱皱眉:“又吃这个呀?” “营养早餐嘛,向人家学习学习,昨天早餐不是已经吃过面条了吗?”我笑嘻嘻地看着他,把牛奶递到他面前。 “但是我不习惯吃这个,以后还是吃面条吧。”老赵叹了口气,拿起一杯牛奶,一碟三明治:“别把我们整得跟老外似的。” “说起来也是,这么点东西其实还真不够塞牙的,小川,我每天不到午饭时间就饿了,你这什么营养早餐不顶肚子啊。”老贺一边把三明治往嘴里塞,一边说。 郭亮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这俩胖子不容易养,你这洋食物还是换换吧。” “唉,好吧。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就换吧,明天做鲜虾海苔汤面。”可怜我才刚学会做三明治,厨师的高帽子还没戴牢就掉下来了。在老赵面前蹲了下来,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啥店不接,接个咖啡馆来做,现在又嫌西式食品不对胃口了。” 老赵嘿嘿嘿地笑了,三下五除二把那块三明治给塞进嘴巴,然后猛灌一通牛奶。 他和老贺两个人的食量确实比较大,记得在党校培训时,吃的是自助餐,他盘子里的东西我简直可以当一天的食物。 我把我的那份三明治也递给了他,他看了看我,笑呵呵地接过去。 “宝贝,我也不够吃。”老贺看到这一幕,转过身去对郭亮说。 郭亮眨眨眼,俯身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一脸的笑意:“自己抓鱼吃吧。” “班长,你真幸福!”老贺拉着张苦瓜脸对老赵说:“唉!早知道当初我就不上演千里追单骑了,由着这家伙跟我躲猫猫。” 我们都乐了。 但说归说,郭亮还是把自己那份煎鸡蛋拨拉到老贺的碟子里。 老贺则是一脸小人得逞的样子看着郭亮在笑。 “黑子呢?”老赵问。 “不知道,一大早就往外跑,昨天早上又叼着只大螃蟹回来,现在估计在打着猎呢。”我笑了笑。 自从在这边住下一个月之后,我们没再拴着黑子,任由它自己活动。它原本就比较懂事,不会乱咬人,所以还算放心。而且它也闲不住,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海湾,常常跑出去追追螃蟹、招惹海龟什么的。 春节的时候我们带着两大袋厦门特产回去了一趟。 见到我和老赵一块回来,干爹干妈也猜到了什么回事,虽说多少心里还有些疙瘩,但见我开开心心的样子回家,也就释怀了。 多了个懂事的儿子不也是件好事吗? 就像初次见对方家长一样,老赵也不免有些尴尬扭捏,以前叫得很顺口的“叔叔”、“阿姨”也变得有些扎舌头。那个表情让我想起来就忍不住发笑。 吃过晚饭,拉着干爹干妈坐在一边,让他们喝喝茶,看看电视,由我俩收拾碗筷。 之后带着黑子逛了一圈公园,回到家中洗过澡,两人就躲进了房里。 我洗完澡后从浴室出来,老赵正斜靠在床头上叼着根烟看书。 他每次认真做某件事的时候,那种神情都有一些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的独特魅力,粗而浓的眉毛,明亮而深遂的眼睛,微抿的嘴巴,刚毅且儒雅。这个时候的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性感与温和。 我轻轻趴到他身上,搂着他的熊腰盯着他的脸看。 他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没理我,继续看他的书。 啊?不理我? 我翻起身子,把脸凑到他耳朵边上,伸舌头轻轻舔了舔。 嘿嘿嘿嘿…… 他立马打了个激灵,连忙缩了缩脖子低声笑着骂了句:“小坏蛋,你想干嘛!” 当然是想调情啦,这还用问吗?我哧哧直笑。 这么帅的一头U熊躺在我的床上,我还能想啥? “老赵,亲我一下行不行?”自我们别后重逢以来,他很少主动亲我,都是我在主动献吻。而且我们俩对于同性生活也不甚了了,所以一直都不好意思提出“Z爱”这个事,仅止于热情的拥抱和亲吻。 他的脸似乎红了一下,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对着我微笑。 我色心大起,伸手去掏他宝贝,他整个人猛地一震,抬手想制止我,终于还是没有,任由我胡来。但随即把手里的烟掐了,然后一把抱住我,翻到我的身上一阵强吻。 他脸上发青的胡子茬还是有些扎人,只是我已经顾不上许多,陶醉在他的熊抱和热吻之中,迷迷糊糊中还紧捂着他的裆部,随后把手环在他胖乎乎的熊腰之上,摩挲着他宽厚的背部,心中的满足与幸福无可比拟…… 回来的第二天,陪他去了赵家老宅一趟。 路上不停地有老邻居见到老赵后跑出来跟他打招呼拉话,我只是在一边静静地听着,看着。 老赵人缘极好,心肠又热,以前常常给大家帮忙,所以不管是老人小孩子,对他都很热情的,这让我又是羡慕又是自豪,仿佛那些人尊重的是自己一般。 跟街坊邻居打完招呼,我们来到赵家老宅外边。 古人说:近乡情更怯。其实我们前后离开这座四合院还不到半年时间,只是大门紧锁着的,似乎还有另一重意味。 他的表情有点凝重,拿出钥匙轻轻地打开了门锁,慢慢推开门扇,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我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进了正房,屋里的物什都已落了薄薄的一层浮尘。 两个人稍微打扫了一下房间,然后洗过手,给他的父母供香。 上香的时候,他的眼圈有些发红,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让我忽然有了一丝负罪感:到底我和他这么生活下去是对还是错? 我好像在做着一件对不住伯父伯母的事…… 第一次感到迷惘。我看着老赵的侧脸,心里有些刺痛:我和他在一起,是不是等于害了他? 我低下头,又看了看伯父伯母的遗像,一片茫然。 上过香,我把刚才带来的菜拿到厨房做饭,留下老赵在房间里。 如果离开老赵,我还能去哪里?想起独自南下的那段孤独时光,我的心情格外沉重。假如再经历一次这样的生离,我只怕再没有勇气去面对没有他的每一个黄昏日落…… “小傻瓜,在发什么呆呢?”不知什么时候老赵悄悄地走进来了,见我神情木然地在一边择菜一边沉思,半天都没发觉他已经站在身边。 我微微一惊,回过神来,对他苦涩地笑着摇摇头。 晚上,张营长打电话给老赵,说是陈营长几个要找他喝酒吃饭。 我没有去,约了强子、阿德他们见面,刘新闻有事没来。然而我却从强子嘴里听说了关于赵妈妈发生意外的真正原因。 事发当晚,赵妈妈应邀前去龙家作客。席间龙局长夫妇提出要老赵入赘他家,并以此作为龙娇相嫁的条件。听到这个要求,赵妈妈当时脸色苍白,手足冰冷,只推说要考虑一番,之后谢绝龙局长夫妇的再三挽留,独自离开了龙家。 然而这一出门,便与儿子阴阳永隔。 这话自然是刘新闻说给他听的。 或许这件事连老赵自己也并不知情,又或许老赵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才和龙娇分手的,只是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在他面前提起。 告别强子他们时,我重又叮咛了一遍,嘱咐强子他们千万不要对老赵提起这件事情。因为我绝不想老赵再为此伤心难过。 今年的年货是由我俩陪着干妈去买的,看到我们俩手里都拎满了大袋小袋的东西快走不动了,干妈才罢手,还一步三回头瞅着人家商场大门不愿挪窝,大有搬家公司的劲头。 大年三十清早,正睡得迷迷糊糊,耳边就听见老赵在用亲昵的口气在低声说:“懒虫,起床啦,别再睡了。” 咦?难得他用这么亲热的语气跟我说话,听着浑身发暖舒服得很,干脆撒撒娇继续装睡,嘿嘿嘿嘿…… “还睡?懒猪!起床啦。”俺演啥像啥,他心眼实,通常都吃这一套。 轻轻闭着眼睛,努起嘴巴对着他。 什么意思?这还用猜? 还没来得及自我陶醉一番,P股立马着了他一板子:“小坏蛋,净使坏心眼。” 啊?敬酒不给直接给罚酒?不带这样玩的。 我装作无视他那一下子,仍旧努起嘴巴。 他笑着骂了句:“小流氓!” 然后狠狠地在我嘴巴上亲了一下,我正偷着乐呢,谁知他整个人压了上来,把我压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急忙睁开眼睛,却看到他的脸就在跟前,一付得意洋洋的样子。 这回轮到我又好气又好笑:“臭猪,想压死我啊?” 跟着听到他在嘿嘿地偷笑。 “起来吧,咱们还要贴门神对联呢。”他对我眨眨眼,显得又帅气又可爱。 嗯,也是,往年都是我一个人折腾,这次跟他一块干这活,就算再苦的事也变得有趣了。 但不能就这么算,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使劲在他脸上一口气亲了响亮的三下,看着他略带郁闷地一直拿熊掌擦脸,这才哧哧地笑着爬起来。 吃过早餐后,我负责刷浆糊,他负责贴,三下五除二的就把活给干完了。 跟着是过去赵家老宅贴门神对子,路上还顺便买了两束桃花。 晚上的团年饭在我家吃。 原本干妈要下厨的,但老赵自告奋勇争着担任这个年饭大厨的位子,又钦点我帮他打下手。 我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担心老赵不能胜任大厨的工作,后来见他手脚麻利,刀功稳健,锅勺趁手的,也就放心地看他发挥。 两个小时下来,十二道大菜小菜就上桌了。 菜式有:红烧鲤鱼、葱香鸡、炒年糕、红烧丸子、芹菜炒鲜鱿、笋干焖腊肉、生菜炖海参等等,还有饺子。 “这道是年年有余……这道是步步高升……这道是喜庆团圆……” 听着老赵一边端菜一边报着菜名,我才知道老赵在厨艺上原来还有这么一手。 见到干爹干妈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态,老赵憨憨地笑着,我则是惊讶之余,趁他进厨房收拾东西时偷偷溜进去抱着他使劲亲了一口作为奖励。 干爹拿出一支红酒和两支五粮液,摆了四个杯子。 团年饭肯定得喝的,干爹这几年酒喝得相对少了许多,不到过年过节都不会喝多。 红酒自然是给干妈喝,而五粮液则是为我们三个大男人准备的。在干爹干妈给我们举杯祝愿过之后,我和老赵两个人也轮流给干爹干妈敬酒祝辞。 老赵的手艺确实过得去,菜的量不多,但都比较精致,意头也喜庆,所以吃起来很有味道。 酒过三巡,干爹脸红脖子粗地举起杯子对老赵说:“小赵,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以后小川这孩子就交给你管着,希望你们能清楚自己想过什么样的日子,能好好地在一块过。小川虽然不是我们亲生儿子,但这么些年来,我和你阿姨其实一直都待他和自己亲骨肉没什么两样。你是个懂事的人,以后如果这孩子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就当亲哥哥那样管住他,别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老赵有些动情地看着干爹干妈,用力地点点头:“嗯,叔叔、阿姨,我记着了,我一定会对小川好的。” 转过脸看了看我,眼里蕴藏着的,是一种浓浓的关怀与爱意…… 从电视里传出全国各地欢庆新年的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顿时让我们有了一种置身当场的喜庆气氛,往年里平静的团年饭也变得热闹温馨了许多…… 年饭之后,照例要给干爹干妈端茶拜年。 今年不一样了,多了个人陪我一起做这个事,想起来也值得乐上一把。 “小川,我也要吗?”当我告诉老赵我家的这个习俗时,一向大大咧咧的老赵竟然扭捏起来,那副模样要多逗有多逗。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当然要啦,你现在已经是我们家的一员了。” “我还是觉得怪怪的。”他沉吟了一小会,然后一付慷慨就义的表情:“行吧,为了你个小坏蛋!” 我不干了:“啊?有这么委屈吗?又不是让你出去裸奔,整得跟拉你上战场似的。” 他有点不好意思,看着我乐呵呵地笑了。 水烧开,泡好茶,然后捧出客厅。 “祝老爸老妈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我俩各自捧着杯茶敬给干爹干妈。 老赵脸色微窘,也跟着照做,我则在一边看着偷乐。 然后干爹干妈分别给我们俩派了压岁钱,笑着说:“祝你们俩平平安安、事业有成!” 老赵看了我一眼,笑眯眯地接下了。 台灯亮度调得不高,略显昏黄。 我躲在被窝里给朋友们回祝福短信。 “小川,给!”老赵声音柔和,递过来一件东西。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嗯?压岁钱? 我有些不解地望着他。 他眼里有温暖的光芒在闪烁,微笑着说:“拿着,给你的。祝我们的小川同志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平安吉祥!” 这一刻,我只觉得自己无比幸福! 爬起来,搂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用心地亲了两下:“老赵,我爱死你了!” 他轻轻地抱着我的腰,笑呵呵地直乐…… 窗外无边的夜色中轻轻落着洁白的雪花,我们俩的房间里则春意融融…… “老赵……” 没有人答应。 偌大一个后院竟然空荡荡的,什么家具都没有。 奇怪了,老赵去哪了?我走出正厢,往前院走去。 穿过天井来到前院,看见老赵正在跟他母亲说着话。 嗯?赵妈妈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赵妈妈在给他缝补着衣服,带着些许责备的语气说:“你已经老大不小了,赶紧成家立室吧!” “妈,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给赵家生个大胖小子的。”他笑呵呵地说。 听到这句话,我呆了一呆。 走到他跟前:“老赵!” 他看着我,笑了笑:“噢,是小川啊,啥时候来了?自己找凳子坐吧。” 没再理会我。 我皱了皱眉,环视了一下屋子:这屋子里也是空荡荡的,甭说没有凳子,连只老鼠都没有,让我坐哪? “老赵……”我轻轻地喊了他一声。 他没答应。 “老赵……”我心里很不安,有些慌乱。 “小周啊,刚子准备结婚了,你别再找他了,好吗?”赵妈妈忽然对我说。 他不是不结婚吗?他不是准备陪我到老吗?我吃惊地盯着老赵的侧脸,但他没有回头看我。 “赵妈妈,我……”我心里大乱,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她的笑容依然那么和蔼慈祥,但这句话深深刺痛了我,就好像心里有道旧伤被重新撕开,鲜血淋漓。 “周子川,原来你们俩是这种龌龊的关系!”强子和阿德不知什么站在旁边瞪着我,还有刘新闻。 “我……”心慌意乱,下意识地往老赵身边靠近。 “小川,你们不应该在一起的,跟我们回去吧。”干爹和干妈也来了,拉着我的手,想拽我离开老赵。 “不!我爱他!”我心里腾起一股怒火,奋力挣开他们:“我爱他!他也是爱我的,他答应过不会离开我!” 难道我和他在一起不对吗? “老赵,你说啊,”我心急火燎地拉着他:“你告诉他们你是怎么想的!” 他还是没有理会我。 “看到了吧?他根本没有答应过你什么,是你自己在自作多情!”怎么连龙娇也来了? 小邱一脸哀伤地走过来:“周哥,你真爱他的话,更应该为了他的终生幸福,离开他……” 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 老赵…… 初升的太阳暖暖地照在海岸边的小木船上。 小木船随着波浪缓缓地起伏,远处天空传来轻轻的海鸟叫声。 我坐在小码头边沿,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从家里回到厦门已经个把月了,我好像有些什么东西还没回过神来。 “咋这么早就起来了?昨晚没睡好?”老赵从屋子里出来,伸了伸懒腰。 看着他那张脸,心里千回百转,只是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起回家过年那会,他抱着隔壁家王哥两岁的小男孩时,那脸上浮现出来的疼惜和父爱的光芒,我一直有种深深的内疚。 又想起前些天镇上岚姐曾找过老赵,说是想给他做媒,介绍个当地的女孩子,老赵拒绝了。 昨晚的梦是不是和这个事有关呢?而这个梦又意味着什么? 我开始有点不了解自己了。 周哥,你真爱他的话,更应该为了他的终生幸福,离开他…… 我……我该怎么做? “阿岚,小峰多大?”老赵抱着岚姐的儿子在逗他玩。 “一岁半多些,再过四个月就满两周岁了。”岚姐一边发着手机短信一边回答。 她的儿子长得脸蛋圆圆的,胖嘟嘟,眼睛大而有神,很爱笑,一笑双眼就眯成缝,还不时手舞足蹈的,非常招人喜爱。 一般都说爱笑的宝宝比较聪明,她这宝宝自然承继了她的精明和机灵。 老赵最近似乎对小孩子特别感兴趣,一见到别人家的小娃娃都好像想上前去抱一抱,捏捏脸蛋什么的。那些小娃娃对他也似乎比较容易产生好感,一来老赵长得慈眉善目的,谁看谁顺眼;二来他时常随身带着几颗糖啊什么的,总有办法逗得他们开心,所以不光是娃娃们喜欢粘他,就连那些孩子的父母亲,也很乐意和老赵打交道。 老赵心肠热,人缘好,左邻右里和镇上的人都会在闲暇时过来坐坐、聊聊天什么的。 刚开始时我也觉得挺好的,但后边越来越多的人很自然地问起老赵的婚事。 每次有人提起这个事,他基本上都是笑一笑,几句话轻轻带过,而我却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来了。 我给八号桌的几位客人端上了咖啡后,笑嘻嘻地看着老赵逗弄小峰。 “小峰,喜不喜欢赵伯伯?”他一脸慈爱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拿着个玩具摇铃在逗弄。 小峰还不会说话,只是咿咿吖吖地笑着,用胖乎乎的小手去抓老赵手中的摇铃,但抓来抓去就是抓不着。 后来他干脆不抓铃了,直接往老赵的脸上抓去。 老赵笑眯眯地用嘴轻轻咬住他的小手,小峰则是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小家伙确实又可爱又好玩,我忍不住也跟着乐了。 老赵松开他的小手,乐呵呵地往他肉嘟嘟的脸上“吧叽吧叽”地亲了两口。 结果人家小峰不乐意了,赶紧捧着脸不肯让老赵再亲。 “嗯?小家伙这么矫情啊?”老赵看着怀里的小峰呵呵直笑。 我在一旁直笑:“应该是你那胡子茬扎着他了。” “不会吧?”老赵笑了笑,伸手在自己下巴上摸了摸,又朝我看了一眼:“我怎么不觉得呢?一直都没人嫌我胡子扎呀。” 这家伙话中藏着话呢!我假装瞪了他一眼。 看着这头大胖熊抱着个小娃娃开心地在逗弄,我心里忽然泛起一丝苦涩:我知道,他是想当爸爸了…… 当岚姐带着小峰离开之后,我端着几个杯子走到他身边。 “老赵,要不我们去收养一个孩子吧?”我一边洗杯子,一边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对他说。 老赵在擦着吧台,没看我,摇摇头笑了笑说:“抱一个来养还不如自己生的呢。” 我瞥了他两眼,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小川,怎么最近看你好像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老贺咬着块方包走过来坐在我边上。 我苦笑一下,摇摇头。 清爽的海风吹在身上很舒服,厦门的四五月份已经开始热了,现在也正是来厦门游玩的大好季节。全国各地不少的游客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所以前段时间从头忙到晚的,也没顾得上去想这方面的事。 现在进入六月份,这两天客人略少,一闲下来,就会对着遥远的大海那边发呆。 “老贺,你和郭大哥还会结婚吗?”我看着在远方飞翔着的海鸥,轻轻地问。 老贺摇头:“当然不会,我们俩过得好好的,为啥要结婚?” 我转过脸来看着他:“你们不想要孩子吗?” “为什么一定要孩子?”他好像发觉了些什么,盯着我捉狎地说:“难道你想给班长生个娃娃?” “呸!跟你说正事呢。”我哭笑不得。 他眨眨眼,嘿嘿直笑:“我说的就是正事啊。” “老贺!”后边屋里传来老郭的喊声。 他立马站起来拍P股走了:“我家领导有吩咐了,回头再扯!” 我笑了笑,随即心中又复茫然。 “岚姐,上次你不是说想给老赵做个媒吗?那女孩子怎么样?”我找到岚姐。 “哦?他不是说不用我给介绍吗?”岚姐看了我一眼,笑眯眯地说:“不会是你小子要找老婆吧?” “他那是不好意思。至于我,用得着吗?”我笑了:“你给我说说那女孩的情况吧。” 岚姐大致说了一点那女孩的情况,后边说:“下午我把她找过来,你和老赵见见人家。” 我点头。 于是,下午三点,我见到了岚姐给老赵介绍的那个女孩子。 她们一进咖啡馆,我就迎了上去,给她们安排个靠角落的位子坐下,端了两杯饮料,然后和她聊了聊。 这个女孩子叫阿倩,二十五岁,长得还算不错,是那种小家碧玉型的。家在隔壁镇上,离这边不远。她自己有份幼师的工作,性格温婉,举止得体。 也好,这样的女孩子才适合老赵。我心说。 她也问起了老赵的情况,我便挑了些老赵的优点说了说,她听了挺满意的。 然后我让她们先坐着,跟着走到老赵身边对他说:“岚姐跟她朋友来玩,你过去帮忙招呼一下吧,这边我看着。” 老赵笑了笑,就过去坐下了。 过了一会,见老赵和她俩聊得挺开心的,心里却又有些不是滋味,也没敢再多想,一个人打起精神来招呼别的客人。 后来见她们俩要走了,我这才走过去和老赵一同送她们出门,又特意对小倩说了句:“有空常来坐坐吧。” 小倩笑着点点头,在岚姐的陪同下一块离开了。 “老赵,你看岚姐那朋友怎么样?”我淡淡地问了一句。 “什么怎么样?”老赵很是不解。 “是个好女孩吧?” 老赵皱着眉看着我,轻轻点头。 我笑了笑,转身回去招呼客人。 第二天,我特意找了岚姐问那小倩的意思。岚姐说小倩对老赵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也希望能进一步了解和发展。 听到她这么说,我既是开心又是失落。 唉……我这又是何苦来哉?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小倩逢周六日都会有意无意地过来坐会,我也总是有意无意地让老赵去帮忙招呼她。到后边幼儿园里放暑假了,她来得更加频繁。 老赵终于起疑心了,某天送小倩离开之后,他盯着我,眼光闪烁不定,半晌之后说了句:“小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我一惊,连忙否认:“没有,哪有呢。” 但自己听着也像是偷吃完狗肉后挂着一嘴毛,然后说没见过狗的贼,典型的作贼心虚。 老赵看了看我,摇摇头走开了。 傍晚,小倩来了,我借故带着黑子离开了咖啡馆。 海风清凉,海浪“沙沙”地上滩,一层接着一波,未曾停歇。 七八月份是厦门的台风季节,梅雨刚过,气温又逐渐回升,让人心情沉闷而压抑。 此刻我的内心与这海浪一般,此起彼伏,无可歇止。 “黑子,车票已经买好,明天晚上我该走了,要离开一段时间……”我摸着黑子的脑袋,对它笑了笑:“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代我好好地看着赵胖子哈。” 黑子侧着脑袋看了看我,舔舔我的手。 “大概一个月之后,我会回来看你们的,可能那时你已经多了一个女主人了。”我不无凄凉地看着遥远的天边那一抹乌云。 那抹乌云正如我的心情,朦胧而沉重。 回到咖啡馆时小倩已经走了,老赵则坐在门边和老贺、郭亮两人聊着什么。 午夜十一点,乘着老赵入睡,我溜下了床。 我这次走,要带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刚好塞满一个双肩背包。 瞥见衣柜里那顶老赵今年给我买的太阳帽,想了想,拿起来戴在头上,心中一阵甜蜜,忍不住笑了笑,又摘下来塞进包里,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帽子有两顶,都同样是墨蓝色、一样的款式。我这顶是他买的,他那顶是我买的。 “你干嘛呢?”老赵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看着我。 我吃了一惊,连忙把包往衣柜里一塞:“没事,睡不着,整理一下衣柜,明天拿出去晾晒。” 老赵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说:“别整那些东西了,上来睡吧。” 好吧!他一说这话,我完全没有抵抗力。笑嘻嘻地撇开手里的所有东西,翻身上床,然后抱着他。 他微微一笑:“古灵精怪的,也不知道你最近整啥玩意。” 我哧哧直笑,把脸往他跟前挨,靠得很近很近。 看着他那张无可替代的面容,心中一阵柔情:“老赵,我爱你。” 他笑了笑,捏了捏我的鼻子:“别肉麻了,睡吧。” 看着他闭上眼,不久就响起了轻微的呼噜声。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黑暗中听到他的呼噜声在耳边响起时,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心里非常踏实。 我紧挨着他,一动也不动地看着那张曾经梦寐以求的脸,听着他悠长连绵的鼾声,幸福的感觉充溢心间。 真希望能一辈子都这么生活着,没有烦恼来打扰我们,就这么幸福地过属于我们的日子。 只是转瞬间想起孩子的事,心里便又乱作一团,继而浮起哀伤。 轻轻的海浪沙沙地响着,平常的催眠曲现在却变成了让人无法安卧的噪音。 老赵…… 第二天下午,四点十分。 看着店里没有客人,我出去了会,不久就回来了。 “老赵,上回我住院的时候,你曾经吹过叶笛给我听,记得吗?”我看着他,强忍着眼泪,微笑着对他说:“我想再听你吹一次,行不行?” 老赵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你小子是怎么回事?这几天一直古古怪怪的,葫芦里到底在卖啥药?” 我苦涩地笑了笑,把几片新鲜干净的竹叶递给他。 他又看了我一眼,垂下眼睑,将竹叶送到嘴边。 笛声流淌,婉转且柔和,时而飞扬跳跃,时而低伏隐约。 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次温馨甜蜜的时刻,泪水夺眶而出。悄悄地转过脸抹去,再回过头来轻轻地凝视着他那张永远看不够的面容。 老赵…… 心里涌起一种想抱着他痛哭的冲动,嗓子眼也有些哽咽。 “我去做饭……”他的笛声刚落,我就站起身来强笑了一下,然后往厨房走去。为的是不让他见到自己脸上擦拭不去的泪水。 店里只有一桌客人。 今晚九点多的火车,离现在还有两个小时。 为什么我的心里那么慌乱呢? 我不是一早就下定决心的吗? 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但感觉还是无法镇定下来…… 老赵吃过饭后带着黑子出去已经好久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则趁这当儿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把背包也拿到了后边的杂物房里放着。 就等他回来了。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半个小时内,我看了不下二十次表。 他跑哪去了?我拿起手机,又放了下来。 想了想,到隔壁把老贺叫了过来。 “老贺,我想去市区买点东西,麻烦你帮我看看店,老赵一会就回来了。” 老贺眨眨眼:“啊?这个时候去买东西?” 我点点头:“另外,这本书你帮我拿着,要是我今晚赶不回来的话,你就给老赵。” “还整这么神秘?”老贺笑了笑:“快去吧,要不太晚了。” 我松了口气,对他笑笑,又看了他两眼,轻轻地说:“那我走啦。” 老贺笑眯眯地点点头:“嗯,去吧。” 终于要走了,虽然只是要离开一个月,但一个月后,或许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的…… 我暗自叹了口气,无限留恋地看了一眼这个六十来平米的小咖啡馆,眼睛有点模糊。 站在火车站的站台前,心中惘然若失,不自觉地好几次回头看了看身后。 明知道不会有人来送,为什么还张望? 明知道即将独自流浪,为什么还旁徨? 咬住唇,终于还是低着头随人流上了火车…… 又一次坐上北往的列车,只是上回有个心爱的人在身边陪伴,而这次…… 因为是晚上九点多的火车,车厢里人不算多。 慢慢地走着,避让着,来到属于自己的软卧车厢,把背包轻轻放到床角,靠着窗坐了下来。 窗外夜色一片。景色变幻,树林、房屋、湖泊、海岸,在灯火中隐约…… 松了口气,却感觉周身乏力,懒洋洋的一点也不想动。 脱掉鞋子,仰面躺在铺位上,看着上铺床板的花纹发呆。痴痴地看着,似乎有谁的影子在眼前晃动。 过了不久,进来三个年轻人,拎着几个包,分别放在了另外三张铺子上,然后出去了。 我略略瞥了一眼,又继续发自己的呆。 这次无端端跑回去,要是干爹干妈问起来怎么回答? 不知道老赵看了我那封信会怎么想…… 半年了,第一次离开老赵。 忽然发觉自己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感觉,习惯了看着枕边他那张温和从容的笑脸,习惯了在他那沉稳悠长的鼾声中入眠…… 泪水悄悄滑落。 幸福了半年呢…… 在这半年中,我有哪天不是开开心心的?有他在身边,我压根儿就没有烦恼。一个可依赖的,可信任的,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就陪在自己身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我开始后悔了。 只是这次不是外因,我感觉有些无能为力。 在他这个年纪,别人都已经有个几岁大的孩子在大腿边上粘着、吵着要爸爸抱了。他想做爸爸,也应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想到这,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胸口那块玉如来,心中黯然。 老赵…… 第二天不到七点就醒了,躺在床上发了会呆才爬起来去洗漱。 洗刷完回来,那三个年轻人还在睡着。昨晚他们玩到十二点多才回来,把我从梦中吵醒。 心中有些忐忑,想了想,还是打开了手机。 没有短信。 强烈的失望之后又忍不住嘲笑自己,随即从背包里拿出一本《读者文摘》慢慢翻看。 看了半个小时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心烦意乱,干脆爬起来去吃早餐。 餐车中坐着三三两两的旅客,人不算多,位子空着不少。 买了份当天的报纸,要了份简单的蛋炒面,准备吃过后就坐在位子上看书报打发漫长的时光。 正在一边看报一边吃着炒面时,旁边和对面的位子忽然有人坐了下来,其中两个一上来就拉着服务员点餐。 “服务员,给我来两份蛋炒面,加两根火腿肠,还要一杯红茶。” “我也要两份蛋炒面加火腿肠,一杯牛奶。” 我正在低头一边吃面一边看报,突然间听到这俩声音就立马触电般呆住了,几根炒面还挂在腮帮子上都没发觉。 “唉呀,怎么这么巧啊?”老贺坐在对面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郭亮坐在他旁边,也是一付看戏的表情笑眯眯地看着我,然后跟服务员说:“一份肉末炒米粉,一杯牛奶,谢谢。” 我作贼似地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老赵,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老赵没看我,用手撑着腮帮子给了我个后脑勺。 “小川同志,昨晚睡得可好啊?”老贺笑嘻嘻地说。 我好像是作案的小偷被当场抓获,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反问了句:“你们怎么都来了?” 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既有些不安又有些惊喜。 “哼哼……”旁边那个后脑勺发话了。 老贺和郭亮没再吱声,只是一付笑容可掬的神态在边上看着。 “老赵……”我忽然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烫,不知道说啥好。 “哼哼……”他还是没说话,十足的赌气味儿。 我自知理亏,紧闭着嘴。 “自己交代吧,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跑了?哼哼……”他好像得了颈椎强直,死活就不拧过头来看我一眼。 “老赵……对……对不起……”见他确实有点生气,我不禁心里发慌。 对面的老贺和郭亮捂着嘴在偷着乐。 这下我可是品出点味儿来了:他们这仨怎么知道我在这火车上边?又是啥时候上的火车? 想到这点,我觉着自己又被人玩了一把。 正在这个时候,他们点的早餐上来了,老赵这才转过身子来吃东西,仍旧没有看我。感觉得出来,他确实是在生气。 “小川,这次真要多谢你了。”老贺一边吃一边笑。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谢我什么?” “如果不是你要偷跑出来,我们还真没想到要给自己放个假呢,嘿嘿嘿嘿……” 我无语。 “你知道我们准备去哪吗?”他喝了一口牛奶,看着我直笑。 “去哪?”我怎么可能知道。 “班长说要陪某人去草原玩呢!”说完,他又接着吃他的东西。 我心中一动:是啊!半年多以前,我曾经跟他提过这个事的,当时他正在医院里打着点滴…… 看着旁边正在吃东西的老赵,不由地心中千回百转,回想起党校的那段时光,心底里泛起一阵甜蜜。 “哼哼……”老赵似乎知道我在看他,哼了两声。 我眼珠子一转,也不想其它了,吃了早餐再说吧。 对面老贺正跟郭亮说起上回去草原的事,隐去了某些片段,还特意看了我一眼。 吃过早餐,老赵说:“我回去休息了。”说完,自己先走了。 老贺和郭亮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追上去。 走了一会,老赵却突然拐进了我的那个厢房,我纳闷了。 进到厢房,却发现那三个年轻人正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准备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 那三个年轻人跟老赵打了声招呼,然后提着行李离开了。 后边老贺才告诉我:他们昨晚已经跟这三个年轻人喝酒聊过天了,老赵提出跟他们换包厢,他们也同意了。答应第二天把这间软卧包厢让出来。 看他躺到对面下铺的床位上拿背对着我,我轻轻地把包厢的门带好拧上锁,然后轻轻在他床边坐下。 他没理我,只是双手枕头,翘着个二郎腿微微地晃着。 看他一付赌气的样,我忍不住暗暗好笑。 “老赵……”我用手轻轻地推了他一下。 “哼哼……”他看了我一眼,又撇过头去。 “老赵……”我憋住笑。 “哼哼……”他仍旧不肯理我。 我看了看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又看了看包厢的门,然后一把趴到他身上,搂住他。 “老赵……是我不对……”嗅着他身上那股无比熟悉的体味,我有些动情地说:“昨晚我几次梦见你就在身边,醒来的时候却是自己一个人,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他明亮的双眼看着我,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见他这样,知道他心里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于是色心大发,在他脸上亲了一把,又张口轻轻咬住他的右耳垂,伸出舌头去舔他的耳朵。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一舔他就受不了,下边立马会有反应的。 他忍了忍,没动。我哧哧地笑着,见他面红耳赤憋气的样子十分可爱,于是继续挑逗他。 又偷偷伸手往他宝贝那一摸,呵呵呵呵…… 他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抱着我,低低地骂道:“哼!你个小坏蛋!甩下个女孩给我,却自己一个人溜之大吉,简直太胡闹了!” 我听到这句话有点过意不去。 他见我不说话,又拿胡子茬在我脸上使劲蹭了蹭,然后看着我郁闷地用手紧捂着脸,坏坏地笑着。 无论如何,他不再生气了就是件天大的好事。 “老赵,我……”看着他的笑容,想起孩子的事,脑子又卡了壳。 “你夹在书里边的那封信我看了。”老赵皱着眉头,认真地说:“小川,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当老三说你坚持要捐肾救我时,我是非常感动的,兄弟也好,夫妻也好,不就这么个地步吗?” “老赵,我确实爱你,只是……每次我想起你的父母亲,我都有一种很深的负罪感。”我低下头,心里苦涩难言:“你父母希望你能娶妻生子,成家立室,我……” 老赵的目光变得柔和许多:“我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小川,其实只要咱们能过得好,他们也是会理解的,要是我活得不开心,那他们也应该不会高兴的。不是吗?”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听着有些沉重:“我们曾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友在面前死去而无能为力,那种心情你可能永远都体会不到的。对于生命的意义,我想:我们这些人的理解应该要比其他人来得更深刻些。” 听到这句话,我忍不住紧紧地搂着他,这段时间以来的阴霾一扫而光。 嗯,一辈子!老赵,这辈子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见他似乎还在回忆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我想了想,还是换个话题吧。 “老赵,我们参加完培训的那晚,是……”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那会喝多了,是谁背我回去的?” 老赵贼贼地看着我,满眼的笑意:“都猴年马月的事了,我可记不起来。” 啊?竟然跟我玩这个?我有些尴尬,但又有些牙痒痒的,捞起他的手张口就咬。 他也不躲,由着我胡闹。 知道我舍不得?哼! “说不说?不说我真咬了啊!”我装腔作势,一付咬牙切齿的样子瞪着他。 “我真记不清了,那会就好像听见有只小醉猫在说什么:你为啥不是老赵呢?嗯,其它的都想不起来。”老赵一脸的无辜地看着我,表情很委屈。 我大窘。这个赵大坏蛋,一不留神,竟然被他耍了一大把! 哼!我猛地伸手去解他的裤裢。 他吃了一惊,连忙拿手拉住我:“干嘛?” “你说呢?”这回轮到我坏坏地一边哧哧地笑着,一边手上使劲。 他又好气又好笑,一脸的无可奈何,冷不妨张开双臂一把将我箍住,把我紧紧地压在他的胸口上:“哼哼……一肚子鬼主意!” “你们怎么知道我要走的?”我趴在他的身上,一边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边问。 “早就觉得你这些日子怪怪的,猜到你这家伙肯定有鬼。”他双手枕着头,看了我一眼。 “那怎么知道我要坐这班火车?”我还是想不出来。 他笑了笑,不吱声。我又问了一遍,他都不肯回答。 我知道了!我火车票早就买好的,他肯定是不知啥时候翻过我的包,看过我的票。 我一说,他立马笑了。 “哼哼……真是委屈咱们的战斗英雄赵德刚同志了,为了俺这么个小坏蛋,啥下流招数都使出来了哈。”我假装生气地盯着他。 他呵呵呵地直笑,只是不说话。 “对了,黑子怎么办?”我想起个事。 “放心吧,它在车上呢?”老赵笑着回答。 我有些目瞪口呆:“啊?给它办了托运?” “嗯,总不能留它孤零零一个呆在厦门吧。” “那也是,既然这样,就带它一块去见识一下草原风光吧。”我想了想又说:“那我们的咖啡馆呢?” 老赵轻轻闭着双眼:“没事的,六子的酒馆和我们的咖啡馆我已经托老七看着了,这一两个月客人也比较少,也不用去操这份心思。” 嗯,老赵办事总能让人放心的。 “笃、笃、笃”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一惊,连忙爬起来去开门。原来是老贺和郭亮。 “查房!麻烦小俩口把结婚证交出来检查一下。”老贺进来见我脸皮有些发红,立马板起脸孔,向我伸手。 郭亮则在他身后笑容可掬地站着看他唱戏。 自从找回郭亮之后,他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老带着些忧郁了,而是一天到晚地不知道乐啥,也没点正形。 热恋中的情人就像是天使,他这只胖天使也不嫌折腾。 呸!我往他那朝我伸着的熊掌用力拍去。 这家伙反应也贼快,连毛都没碰上他的。 “嘿嘿……你俩搞地下活动还敢袭警?罪加一等。”他一付正义凛然的表情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亮哥,你也不管管你家胖子,老是拿我开涮!”我赶紧向郭亮求救。 还是这招管用,老贺乐呵呵地看了一眼郭亮,郭亮对他一笑。 老贺这才说:“嘿嘿……好吧,看在咱家领导份上,饶了你们这回。” 我松口气…… 接下来,他们坐了下来一块商量去锡林郭勒盟的事。打算先回京一趟,各自安排了一下头两天的行程,然后与张营长他们会合,再一同开车前往。 傍晚,瞅见老赵不在包厢里,老贺就忽然问了我一句:“哎,你跟班长过得怎么样?” 我一怔:“什么怎么样?” 老贺贼贼地看着我在笑,但是发觉我好像真没领会他的意思,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性生活啊。” 我的脸一下就火辣辣地发烫起来,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贺反倒变得有些诧异:“怎么还跟小媳妇似的,难道你们?” 说完,满脸狐疑地看了我几眼,转身出去找老赵了。 火车到达北京的时候是第三天早上的七点多。 坐在床边,心里有些忐忑。 一想起昨晚郭亮在火车上对我说的那些“行为方式”,再看看手上拿着的润滑剂和套套,脸上就一阵一阵地发烫。 曾经多少次在脑子里幻想过的那幕,到如今终于要走到了,却发觉自己似乎还是没有准备好。 想起老贺昨天看我那会的眼神,我又觉得有些好笑。 一直以来,我和老赵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两个人都绝口不提那方面的事,似乎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捅穿这一层窗纸。 他进洗澡间已经十来分钟了。 想起在党校一同生活的那段时光,两个人出双成对,形影相随,日子过得简单而温馨。在我心里,老赵既是英武豪迈的,也是温情脉脉的,他那偶尔的调皮与风趣更是让我陶醉和爱慕。想起这一路走来,艰难曲折,多少眼泪、欢笑,多少次的辛酸,和绝望…… 终于要跨出那一步了。 床头灯散发着柔和而昏黄的灯光,照在床头柜上放着的黑色zippo火机上。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那块玉,心中温情盈溢,独自笑了笑,脱去上衣,钻进薄被子里头。 没多久,老赵穿着条白色运动短裤,光着上身从洗澡间出来了。 见我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对我笑了笑。看得出来,他也有点紧张。我极少见他表露过紧张的情绪,所以反倒觉得好笑。 “你小子笑啥?”他应该是感觉出我的笑容里所带着的暧昧,脸上有些泛红。 昨晚老贺拉着他说了些什么呢? 他磨磨蹭蹭地坐到床边,然后没了动静。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感觉气氛有点尴尬。 看着他熊壮魁梧的膀子,心中一动,轻轻对他说:“上来吧。” “我……我先抽根烟。”说着,他背过身要去拿打火机和烟。 我乐了,从后边一把搂住他,然后把他拽倒在床上。 他的背膀宽实有力,干爽洁净的皮肤微凉且柔滑,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他斜斜地躺在我的怀里,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怎么好像他是羔羊我成狼了?嘿嘿嘿嘿…… 我低着头亲了下去,他微微一笑,张开双臂抱住我,把我拉倒在他的怀里…… 我把脸附到他的耳朵边上,轻轻咬了咬他肥厚的耳垂。 “又整这招?”他明亮的双眼看着我,带着点捉狎的笑意。 我轻轻地哼了一下,然后把舌头伸进他的耳朵…… 他身下的某个部位起了强烈的反应,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他的宝贝。老赵整个人震了一下,把我抱得更紧。我往他脸上看去,他睁开眼睛,一付很认真的样子注视着我,然后亲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心里明白:虽然仅仅只有这么一下,但已经是他表白内心爱意最深刻的方式了。 我慢慢地俯下身去。他的肚腩柔软而有弹性,我把脸贴着他的肚皮往下滑落。看到他穿着的白色丝光棉短裤柔柔地紧贴在那一包鼓鼓的裤裆上,顿时感觉自己开始面红耳热,轻轻将他那粗壮的宝贝从短裤里掏出来,把嘴凑了上去…… 他知道我要做什么,似乎略微有点紧张,只来得及说了句:“小川……”,就不得不把话咽了下去。 一切都是甜蜜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时光变得柔和而温馨,默默流淌着的,是激情与缠绵…… 第二天午饭时,老赵端着饭菜进来了。 “小赵,川子干嘛不自己出来吃呀?”干妈好生奇怪地问。 “呃……他……他的脚脖子有点崴了……”老赵站在房间门口,表情十分尴尬,看了看我,又看看坐在外边吃饭的干爹干妈。 “把脚给崴了?啥时候?严重不严重?”干妈看样子想进来看个究竟。 “没事没事!我今早上已经给他揉过了,应该快好的了。”老赵赶紧回答,估计这会儿脸上已经憋红了。 幸亏有他在挡驾,干爹干妈才接着安心吃饭,没有进来看个究竟。 老赵松了口气,放下饭菜后轻轻带上门,又坐到床沿。我正躺在床上,见他坐下来了,就趴到他的大腿上看着他微红的脸颊哧哧地笑,就好像这会P股疼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一样。 他眼神中带着怜惜与自责:“还是很疼?” “其实也不是很疼,只是怕他们见着我走路的样子会奇怪。”想到昨晚两个人激情缠绵的那一幕,这几分疼痛我还是很心甘情愿的。忽然想起自己住院那会,小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首长那话儿应该挺雄伟壮观的…… 当时小邱是一脸的淫荡。想到这,忍不住自己偷偷地笑了起来。 老赵见我自个儿在乐,也笑了:“小坏蛋,又在想什么花样?” 我把眼光从他脸上溜到他的袴下,贼贼地笑着不回答。 他见我这个样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给了我个脑瓜嘣:“哼哼!还在胡思乱想!” 刚开始的时候,虽然已经抹了不少的润滑剂了,可我还是觉得那种进入的疼痛让人难以忍受,以至于两个人不得停下来好几次。不过后来随着身体与精神上的放松,以及老赵和缓的节奏,那种疼痛感渐渐地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被他熊抱在怀中所带来的满足与幸福…… 昨晚在锡市住了一晚,今天近午的时候就到达目的地了。 张营长他们因为部队里最近搞大型军事训练走不开,所以这次只有老贺的几个战友同行。 尽管是第二次看到这片辽阔浩瀚的绿色草海,仍旧感觉自己就像久困放飞的苍鹰,陶醉在轻松自在,毫无拘束的蓝天白云之上。 晨风掠过平缓的原野,带着夏季难得的清凉扑面而来,让人只想背生双翅,迎风翱翔! 我和老赵在吃过油香美味的手把肉,喝过鲜甜甘醇的马奶酒后,各自骑着匹马往远处一个高岗上慢慢地遛跶过去。黑子一路欢腾跳跃,显露出无穷的旺盛精力,一会跑开去追逐羊群,一会与几只牧羊犬打闹,就是不肯歇息下来。 “宝贝,昨晚隔壁床的动静可厉害,整得我们一宿没睡好。”老贺两人一边纵马过来,一边朝我眨眨眼,又对老赵说:“班长,你们那床没事吧?” 老赵笑着骂了句:“操!骑好你的马吧!” 老贺又看看身边的郭亮,嘿嘿嘿一个劲地笑:“宝贝,要不今晚我们试试?看看那床顶不顶得住。” 郭亮呵呵一笑:“行啊,要是床蹋了,你就自个睡草地上吧!” “草地那才叫有情调呢,班长,是不是啊?”老贺哈哈地笑。 说完,两人大笑着放开缰绳,一溜烟跑到前边去了。 我前边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后边就被他俩逗乐了。 夜晚。 当篝火噼里啪啦烧得正旺,老贺他们跟那帮子蒙古朋友唱啊跳啊玩得正欢时,我偷偷拉着老赵离开了。 老赵还端着碗马奶酒在手里,笑呵呵地跟着我往外走。两人来到蒙古包不远处的一块草地上,我笑着对他说“你先闭上眼睛,然后躺下。一会儿我会让你睁开眼睛,在这之前可不许偷看。” 老赵一脸的疑惑,把碗里的马奶酒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碗往边上一放,然后一边闭上双眼躺了下来,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小川,在这……不大合适吧?”。 他想哪去了?我哧哧地笑了起来。看着他微微泛红的一张胖脸,既帅气,又性感,忍不住俯下身子去亲了他一下。 他嘴巴动了动,在笑。 我痴痴地看了他两眼,然后挨着他躺下来,在他耳朵边上轻轻地说:“可以睁开眼睛了。” 漫天的星光流转,如宝石般静静地闪耀着各自的光芒。 他默默地看着这梦幻般的星空,半晌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握住我的手,笑了。 我看着他这付恬淡的表情,问他:“美不美?” 他点点头。 我翻身抱住他,看着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轻轻地说:“老赵,我们真的能白头到老吗?” 他注视着我,微笑着点头。 “那你会爱我多久?十年?二十年?”我心里美滋滋的,继续逗他。 他笑了笑,很认真地说:“一辈子!” 我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感动地说:“老赵,这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他笑眯眯地说:“下辈子?下辈子怎么说得定?那会要是变成阿猫阿狗呢?” 我哧哧地笑:“这我可不管了,你变成猪也好,阿猫阿狗也好,我都跟定你了!” “唉哟,好肉麻呀!哈哈哈哈……”冷不防旁边传来两个笑声,其中一个说:“宝贝,要是下辈子我也变成阿猫阿狗的话,你怎么着?” 另一个笑了:“你要是变成猪啊、猫啊、狗啊的,我就去做屠夫!” “啊?我呸!” 我和老赵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疯了一天的黑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叼着根羊腿骨跑过来了,趴在我们不远处,用两只前腿捧着一顿猛啃。 远处的蒙古包传来阵阵的欢声笑语,不时打破了辽阔原野上的寂静。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相视一笑,一同仰面遥望着流光异彩的璀璨星空。 这一刻,仿佛整个浩瀚的宇宙空间里,就只有我和他两个人,默默地牵着对方的手,感受着这片神奇土地的安谧详和,希冀着从今往后都能那么的甜蜜、幸福……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