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在人的一生里,我们总在需找幸福。 而谁也不知道,幸福到底在哪个远方? 它或长或短,始终在捉迷藏。 有一类人,是像夏默这样的人不该碰的,那便是林邵年,他给过夏默幸福,却也狠狠地把它亲手毁灭。 到后来,当夏默发现陈子喻的爱时,却再也不敢轻易触碰……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强取豪夺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默,林邵年,陈子喻 ┃ 配角:苏暖,夏馨馨,许微凉 ┃ 其它: Part 1 曾经我说过,你结婚,我不会来。 可是,当我收到那张红红的请柬的时候,我还是犹豫了。 大红喜庆的请柬上,写着两个大大的烫金名字,一个是林邵年的,另一个是夏馨馨的。 当时的我正低头在整理需要批改的作业,快递员把包裹递到我面前叫我签收的时候,我才茫然的抬起头看着他。 直到他问了很多遍“是夏默先生吗”之后,我才突然醒过来,抓起手边的一支笔,胡乱的在上面签了字。不是我迟钝,而是我看到了包裹上的寄件人。 Z省N市,林邵年。 在收到快递之后,很长时间内我都只是呆呆的看着包裹。即没有拆开,也没有扔掉,我甚至不敢上前亲手摸一摸,在我眼前实实在在的东西。 我曾经想过很多次我与林邵年的名字再联系在一起的情景。我幻想过有一天他会来参加我的葬礼;我幻想过有一天,当我消失的时候,他会满世界的找我;我幻想过,我与他的名字,能够铅印在一本小小的证上,上面有法律承认的盖章。可是我忘记了,那个时候的林邵年,已经离我很远很远。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林邵年会知道我现在的工作单位,但是我知道他一向很聪明。他总是能够猜透我的心,就好像他在我的心里,安装了一个心电感应器。只要我不开心了,他就会马上知道原因,然后用尽各种方法让我开心。而现在,他却再也猜不到,我脸上的表情是阴天还是晴天,可是他同样,打乱了我的心。 轻轻的撕开包装,里面是一个盒子。我小心翼翼的打开它,好像在做一件这辈子最神圣的事情。让我意外的是偌大的一个盒子里,只有一个小小的信封,而信封里便是那张大红的请柬。 伸手触摸的时候,我发现我的手明显在抖。时光仿佛被记忆凝结,在脑海里,我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在清晨的微光里,一个表情痛苦的人站在窗口,把手上一枚细小的纹银尾戒狠狠的抛向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小小的戒指只在空中停留了片刻,便闪着最后一丝逆光消失在红尘滚滚的车轮之下。 那是19岁的林邵年,而我躲在离他仅七步之遥的门后。当看到他的这一举动,我疯了一样冲到他的面前,绝望的朝声音喧嚣的楼底下看,却哪里再看得到那枚戒指的踪影。那一刻,在我的心里,有一个声音暗示我,没有了这枚戒指,林邵年总有一天会离开。 而现在,林邵年真的离开了我。 后来,我在马路边找了很久很久,也没有找到那枚在我眼里代表我与林邵年未来的戒指。当我沮丧的回到房间内,林邵年躺在床上,紧紧的闭着眼睛,他的脸上是还未平息的怒气。我声音低沉的对他说了声对不起,他却突然抱住我,在我耳边哀求到,“我们不要再这样吵架了好不好。” 我点点头,眼泪便流了下来。让我意外的是,同样的冰凉感在我的脖子处蔓延。我稍一抬头便看到了林邵年脸上的泪痕。 他哭了。 那是我和他在一起以来,唯一一次见他哭。就算在高三的时候,他父母离婚他也没有留下过一滴泪,而那一次他却哭了。 我想我是真的伤害到了他,否则以他的个性,从不肯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悲伤的他,怎么会轻易在我面前落了泪。 我说,“林邵年,没有了戒指,我很不安心,我害怕。” 林邵年越发把我箍紧在他的怀里,温暖的双唇缓缓的拂过我的额头,答应我说不会的。 从那时起我就害怕时光,因为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它便悄无声息的将我身边的所有事变得面目全非。以前我一直不相信,但是现在我信了。人生是多么残酷,总是让你花费自己无法承受的痛苦来证明,它的是对的,而你错的一败涂地。 林邵年,时光告诉我,你要结婚了。 “在发什么呆?” 耳边的声音很熟悉,说话的语气就算我不看其人,也能听出来是谁。这天底下,除了陈子喻,没有哪个学生敢直呼自己老师的名字,甚至连声老师好都没有。 我的思绪一下子被陈子喻拉到了现实,不得不说这个时候我还得感谢他,因为他把我从痛苦的回忆里解救了出来。 陈子喻看了看我桌上还未批改的作业,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他的语气还是那么轻浮,好像根本没有把我这个做老师的看在眼里,“老师,再不好好工作可是要扣工资的。” 幸好中午的办公室里除了我没有其他人,要是这些话传到其他老师的耳中,恐怕在整个S中,我都将无法立足。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总是会被小我四五岁的陈子喻逼得无路可退。回想起来,第一次见到陈子喻时,我还是一个刚出茅庐的实习老师,而他则已经是全校数一数二的优等生。记得我略带紧张的走进教室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不是某一张同学的脸,而是他的背影,那个背影竟然让我想起了林邵年。 是了,陈子喻的背影像极了林邵年,而且相处下来,他浑身散发的气息越发像我曾经爱过的林邵年。 尽管如此,我还是清楚的知道,我是陈子喻的老师,而他是我的学生。 我不可能会爱上他。 Part 2 在收到林邵年的结婚请柬之后,我请了两天假。 一个人躲在租来的几十平方米内,拉上窗帘,关上门,封闭自己。漆黑的房间内没有光,只有电脑的屏幕上闪着幽幽的蓝光。空气安静得就像是凝固了一般,缩在床头的我,双手抱膝,仿佛一只受伤的刺猬。 以前,林邵年总是这样说我,夏默,你这只刺猬。是啊,我就是只刺猬,一个浑身长满刺的刺猬。不然为什么那几年,当你想拥抱我的时候,总是刺痛我们彼此呢。 我曾经以为,只要林邵年过的好,我便会安心。可是为什么,现在当我知道他过得很好,他也要结婚了,而我却变得那么难过。就像有一千根针,刺痛我全身的神经,让我连喊疼的机会都没有。 还记得一首歌里有这样一句旁白,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我对林邵年说过,有一天你结婚了,我会笑着祝福你,可是现在我却没有笑,所以我说了慌。 林邵年,我想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对你说谎吧。 黑暗里,手机屏幕亮了很久。直到再次恢复黑暗的时候,我才慢慢的解锁,屏幕上有一个未接电话,还有一条短信。 竟然是陈子喻。 短信只有三个字:生病了? 我嘲讽的扔掉手机,继续浑浑噩噩的过我的日子。陈子喻,你这个小孩子,有时候我总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不知道,我爱的人一直是林邵年啊。 我和林邵年,隔了五年的时光。在这五年里,我们没有再联系。 就好像两个陌生人一般,在各自平行的两个世界里,过着各自的生活。记得很久以前,林邵年总爱给猜脑经急转弯,有一个我记得特别清楚,他说为什么猩猩喜欢相交线?我一下子脑子没有转过来,只能无辜的摇摇头。而林邵年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有“香蕉”啊。 这个脑经急转弯到现在我都没有忘记,只是因为我们两个人,就像他说得相交线。在人生的某一个时刻相遇,然后经过这个时刻,越走越远。 高考填报志愿的失利,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幸运永远不会留给一个无准备者。也许命运总喜欢开玩笑。高考的分数我比林邵年高八分,而我们却最终没有上同一所大学。林邵年去了我喜欢去的学校,而我则去了林邵年喜欢的学校。 是不是命运嫉妒我那个暑假整天和林邵年腻在一起,所以才会给我们一点分离来折磨我。林邵年说,夏默,我真的不怕和你分开。我知道,那个时候的林邵年视我如珍宝,总是把我捧在手心。可是他忘了,我怕。 我决定去参加林邵年的婚礼。 当年那句话我还记得,我说林邵年,你结婚,我不会来。我看不得你和别人走进婚姻的殿堂,我看不得你和别人恩爱的模样,我看不得你和别人好。对于你,我总是自私的据为己有,我容不得别人半点分享。 那只是我卑微的爱情。 可是如今,你却要和别人走进婚姻的殿堂了,那个叫夏馨馨的女孩将要成为你以后人生的伴侣。 林邵年,可惜,不是我。 Part 3 我喜欢坐车。 喜欢悠闲的窝在一个小小的座位上,抬头看车窗外的天。有时候运气好,可以看到一架阳光下飞得很低的飞机。有时候运气不好,就只能看洒落在玻璃窗上的雨滴。一生中最无所事事的时候,大概就是在坐车的时候用手指在车窗上画圈圈,而我经常干这样的事情。 现在离我决定参加林邵年的婚礼不过几个小时,而坐在车上的我却仿佛过了几个漫长的世纪。我还记得,出门时匆忙,没有关上家里的窗户,还有忘记给窗台上的那盆风信子浇水。一直以来,只要是提到林邵年的事,我便会犯糊涂。 滚滚车轮,沿着它该有的轨道向前,总有一个地方有它停靠的地方。而我,不知道在人海里漂流了多久。所幸的是,现在的我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个不大的家。只是缺少一点亲人的关爱,只是偶尔还会想起他。 如果要说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恐怕只有我的父母了。几年时间,我都不曾与他们联系过,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我换了号码,换了地址,却始终也没有告诉他们。我犹记得当初向他们坦白的时候,父亲的暴跳如雷,母亲的眼泪。 有谁会懂,其实我的心里满藏歉意,却始终不敢对他们说一句,对不起。 林邵年,那是我为你做过最勇敢的事,也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我从来没有告诉你,当时的我,心里有多么多的痛苦。谁说的,时间是良药,却再也拂不平那些我与父母之间的伤疤。 列车还在往前开,我知道它总有一个时刻会到达。而林邵年,我也会见到。 如果说,不能与你心爱的人结婚,那么也要在他结婚的时候,两个人共同站在同一个教堂内,好像与他结婚的人就是自己。 林邵年,这就是我决定来参加你婚礼的原因。就算你身边的人不是我,最后的我还是想站在你身后。说到底,我还是没有能够忘掉你。 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头,却再也感受不到熟悉的味道。 车站的东门,还是那么热闹。人来人往,车去车来,拥堵的把每个人的心都弄得烦躁。拉着一个行李箱,茫然的站在马路边,等了很久也没有一辆车载我。以前,每当我坐长途车回来,一出车站的门便能看到林邵年的脸。而现在,已经没有人再记得我回来。 当初走的时候,我便没有告诉任何人。于是,那些家人朋友的情谊,也慢慢淡了,淡到我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在我疲惫归来的时候能够收留我。早就意料到的事情,但当遇到时才更失落。往往人伤感的时候,大多数原因是触景生情。正如我,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想起那段时光,想起逆光里林邵年的脸,想起生活了几十年的城市。 一个人在街上兜兜转转,走了很多地方,那些地方无一例外,在很久很久之前都有我和林邵年的身影。夜色渐暗,华灯初上,走累了,停下脚步,休息片刻再向前走去。那些地方实在太多,多到我走到腰酸腿麻,还没有走过一半。 手机早已经没有电,看不了时间,看不了来电。我慢慢的散步,从一条街到另一条街。无所谓路途,只是想很用力很用力的呼吸,这个曾经带给我很多悲欢的地方。 我想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大声的呐喊,大声的把这几年的一切抛向天空,我想把我所有的酸甜苦辣一并发泄。可是我没想到,这个城市已经变得那么大那么大。大到再也找不到一个地方,能够把那些情绪收藏。 凌晨十分,我才拖着疲惫的身体,找到一家离我所在位置最近的酒店。我走到房间里,扔开行李,便瘫软在了床上。洁白的床单,还有一股淡淡的洗涤剂的味道,我都没来得及多想这洗涤剂的味道是哪种花香,便沉沉的睡着了。 梦里,我回到了过去。也只有在梦里,我才敢这样肆意,回想起那段时光。 在梦里,我可以伸手触摸林邵年那张严肃而认真的脸,林邵年抱着我,躺在沙发上看无聊的泡沫剧。我还能侧过头,轻轻的在他的脸上啄一口。然后,林邵年坏坏的抓着我的胳膊挠我痒痒。我痒得歪倒在沙发上,而他便顺势把我压倒在坏下,深情的吻住我。 越是甜蜜,醒来的时候便越惆怅。那种心里空虚的感觉,就像从高空中飞翔的失重感,那么那么的难受。难受到连原因都无从所知,因为它终究只是一个梦而已。 第二天清晨的微光,是那么安静。 我在这样温柔的阳光里醒来,心中涌现了很多奇怪的感觉。我想感谢我的生命,每一天我都能够那么安稳的度过,即使少了很多欢笑,,即使少了很多色彩,但是它总会隔三差五的带给我很多惊喜。就像在冬天的某个午后,坐在枯黄的草地上晒太阳。周围没有风,有的只是太阳带给我们的温暖。深呼吸,好像你都能闻到,空气里阳光的味道。 离林邵年的婚礼,还有一天。我不知道此时的他,是不是忙得焦头烂额。我想一定是吧,记得在读大学的时候,我表姐结婚,家里忙碌了一个整整月也无法面面俱到,尤其是结婚的前几天。也还记得表姐曾对我说,她整整半个月没有好好睡过一个觉,虽然闭着眼睛却无法入眠。 林邵年,你是否也像我表姐一样,累得都无法睡觉呢。如果是那样,我一定会心疼吧。高中的时候,我都不忍心你自己洗衣服,于是我自己洗衣服的时候便帮你洗了,这一洗便洗了两年。 到现在我还记得冬天的水特别冷,每次洗完衣服我都冻得哆嗦,而林邵年总会紧紧握住我的手,用他的体温来给我取暖。我没告诉他,洗衣服真的很累,我常常累得直不起腰。 新同事说我念旧,其实一点也不为过。那些很久以前的事,在我的脑海里特别的清晰,时间在记忆里变成了放大镜,让那些细枝末节发挥到极致。不是我不想忘,只是真的忘不掉,那些所谓可以忘记过去刻骨铭心的一段情的人,其实只是不够爱吧。因为没有刻到自己的心里,刻到自己的血液里,刻到自己的神经里,所以便在结束之后,找个时间的借口忘掉了曾经。 我想,我不是那种人。 而林邵年是不是,我不知道。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回家去看看。毕竟自己很久都没有回来,我想看看我父母现在的生活。古人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是否还有这个脸面回去呢?总该可以吧。可是我害怕看到父母因为岁月,因为我而苍老的脸。纵使我再铁石心肠,也会看到那一副凄凉的情景都伤心落泪,况且我不是多么坚强的人。因为年轻的错误而付出的代价,已经在我的生活里开始折磨我。我付出了代价,却怎么也换不来原本生活的面貌。 我也想过,我以后找个女人结婚生子,过着平淡忙碌的生活。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努力,为了孩子的将来努力,虽然辛苦,但还算幸福。就那样一路走过我的一生,老了,和自己相依的人安享晚年。孩子们忙于工作,偶尔能够来回来一趟,还是幸福。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我遇到了林邵年,于是这个想法我从来没有再想过。 如果有人说我自私,我不会反驳。因为我选择了爱情,伤害了亲情。在古代,这样自私的人多半死后是会下地狱的,也只有在地狱里的痛苦能够让他们意识到生前的种种错事。所以有一天,我也会下地狱。 以前读书的时候,我总担心自己有一天会下地狱,所以我总是不敢一个人睡觉,生怕在晚上独自睡觉的时候被黑白无常勾了去。所以我常年跑到林邵年的床上,霸占他的床。晚上躺在他怀里的时候,整个人会安心很多。 林邵年说过,要是哪一天我下了地狱,他便会到那里来找我。不知道再过一天参加他婚礼的时候,他还会不会记得。 恐怕已经忘了吧。 Part 4 到最后,我还是没有回家,我打了个电话,就当自己已经回去过。 当那几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转化为嘟嘟的通话接通声时,我紧张的差点把手机给掉了。电话里,母亲的声音很疲惫,她只是说了一个字,喂?我便哭了。我颤抖的声音应该很吓人吧。否则,为什么连母亲也被我弄哭了呢。 她喊着我的名字说,是夏默吗? 我嗯了一声,却再也说不出话。长久以来的愧疚感终于爆发,我从未深深的自责过我的倔强给家人带来的伤害,而当听到母亲的声音时,我心里就像被刀子刮过,生疼生疼。那是一种从来都不输给林邵年离开我时的痛楚。 母亲说他们都过得很好,这几年里虽然日子过得不容易,但还算顺利。身体上的小病总是有的,所幸都没生什么大病。 只要我知道他们过的好,我便安心了。此生唯一的愿望,恐怕就是家人平安。 末了,母亲问我是不是想回来了,如果在外面我过得不好,可以马上就回家。她没有怪我离开了那么久都不给他们一点联系,也没指责我不孝顺,而是问我想不想回家。我很想告诉她,我想回来,可是我不能。 回来了又怎么样,总不能每天惹他们生气。再说了,我也不想他们因为我而陷入别人的流言蜚语。我知道有时候流言有多可怕,可怕到能逼死一个人。 人最可怕的地方便是,能够为自己不想做不喜欢的东西找任何借口,来掩饰自己的目的。冠冕堂皇的把自己的权利挂在嘴边。狠心的把那些所谓的借口当成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继续心安理得的生活。 母亲说,父亲一直很自责,最近晚上总是失眠,经常可以看到他大半夜的起来走到我的房间看我小时候的照片,而且还常常叹气。人老了大概都这样,总是在感叹时间的流逝,回味着自己的一生做的那些事情,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哪些是该忘的哪些又是该记得的。 我安慰母亲说,有时间我会给她多通电话。母亲说,她不会告诉父亲,叫我放心。 挂了电话,心里一阵茫然,独自坐在床边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趁着时间还早,我打算再去市区里面逛逛。 记得离开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半夜三更压了三条马路,就只是不停的在街上走,走到累了再也走不动了,便坐到无人的路边哭了。当时的自己就像是一只汹涌无依的小兽,嗷嗷的叫着希望能够有人来找我。 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再年轻,大学快毕业了,却还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林邵年曾经说我就是一个孩子,怎么长也长不大。可是他哪里知道,我多么想在他面前看上去是成熟稳重的,因为那样就不用什么事情在他眼里都是那么幼稚,那么不切实际,以为一个小孩子的话不必当真。说起来他也就比我大了半岁,怎么看上去就比我懂那么多。 可悲的是,那些我很认真讲的话,到最后都被他当成了儿戏。 街还是原来的街,人却已经走散。以前以为陪女生逛街是最痛苦的事情,现在才知道,一个人漫无目的的瞎逛才是最痛苦的,因为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该在哪里留。 以前看起来很新的楼,现在却开始变得旧了,路边的行道树没有以前矮了,连经常坐的公交车都已改了好多站牌。岁月啊,无声无息的就将我们的面貌通通改变。 下午,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就下起了雨。冬天的雨不大,但是落在人的身上,还是异常的寒冷。我躲进一家奶茶店,买了杯原味的奶茶。自从遇见林邵年后,我便钟爱起原味的东西来。他喜欢吃乐事那种原味经典的薯片,于是我也开始只偏爱那种。现在想想好多习惯都是因为他而养成,该都改不掉。 雨淅淅沥沥的,似乎没有想停的意思。我手里握着奶茶,静静的望着行色匆匆的人行道。有的伞下是两个人,有的伞下只有一个人。我不知道那些单身疾行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或许家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们,所以才那么急匆匆的前行。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个牵挂的人。那么我呢? 很傻的问题,别说自己不知道,其实自己只是不想承认,没有牵挂的人心里总是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 时间过得很快,在我不知不觉中,它已经转过了一圈又一圈。以前我讨厌做一个老师,而现在我恰恰做了一个老师,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人生的机遇有很多,你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未来。就像我离开之后去了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支教,然后离开。那些岁月,简单而又快乐。 到现在我都还记得每个我教过孩子的名字。我离开那天,也像今天一样下着小雨。我一个人拖着我的行李从泥泞的小路往村外走,孩子们都跟在我身后,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知道,他们怕他们走得太近,我无法忍心离开。 我一路哭,脚步却没有停下来。那一年,我知道林邵年出事了。 后来,我想过很多的方法去弥补,那些我不在的日子对他们的歉疚。我寄过一些书本,一些文具,一些我能拿出的力所能及的钱。可是我知道,此生我再也无法同他们真实的呼吸,一起去田里钟庄稼,一起抬头看蓝蓝的天。 是不是,人只有到了付出代价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这也是导致我后来拼命的学习,拼命考了教师资格证,拼命的在C市教育局来回奔波拿了教师上岗证,通过国家的教师招聘考试,最后分配到了S中的动力。所幸的是我大学读的师范专业,主长文学,于是便当了一个名不经转的语文老师。 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就忍不住在心里泛出一大滩心酸,每天不过凌晨三点都是不敢睡觉的。当一个人特别孤独无依的时候我就特别会想起一个人。如果那个时候我给林邵年发一条短信,他会不会记得那是我。每当想起这样的问题,我都会在心里嘲笑自己一番。我与林邵年,都好久没有联系过了。 就算曾经很相爱的人,当不再联系的时候,他们的情也该断了。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如今,我与林邵年在同一座城市,呼吸一样的空气,感受一样的天气,会不会他也在看雨呢。小时候,我经常喜欢在下雨的时候出去淋雨。淋雨真的好畅快,尤其是夏天的时候,冰凉的雨滴能把酷暑的烦躁都给冲没了。 看着看着,奶茶店的玻璃窗上便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透过窗户看到的世界,就像是雾里看花一样。说实话,谁能真正看清楚这个世界呢,有的只是在自己周遭小范围的透彻。 其实有时候,我还是会悔恨,那几年与林邵年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光。那个时候仗着他还在身边,可以和他吵吵架,打打冷战。能够在吵架后冲进暴雨里,把他抛在身后头也不回的去教室,还能够被他安慰。 后几年,当我和他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吵架的时候,总是难过于为什么距离把我们两个变得如此的陌生。陌生到,连想打电话说声抱歉的冲动都没有。千算万算,还是被距离与时间打败。 雨停了,太阳又出来了。 空气里到处都是雨过后的清新感,把我心中所有的阴霾都挥散。走出奶茶店,再缓缓的走回酒店。出去了很久,今天我想要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参加林邵年的婚礼,我不想自己睁着一双熊猫眼出现在他面前,被老同学们笑话。 part 5 婚礼的地点在N市城郊的一座教堂。 听说那里是近几年新人结婚最热门的地点之一,因为在它旁边就有一座大型酒店。在上帝的祝福下,又有能够担得起酒席的地方,何乐而不为呢。 婚宴是在中午十一点十一分的时候举行。不知道林邵年选择这个时间是不是有什么深意,我曾经告诉过他,当他无意间看到数字时钟上的十一点十一分的时候,就说明我在想他。而这个时间现在在我看来,是对我莫大的讽刺。 我故意迟迟不肯起床,想拖延掉这个时间。可是到十点钟的时候就按捺不住了,在床上又赖了十分钟,终于还是起来洗漱。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脸,好像还能看到过去的印记。很多人都说我怎么二十五六岁的人了,看起来却只像二十岁。以前不谙世事,以为这是别人对自己的褒奖,现在想想其实别人在拐着弯说我不成熟。所以再听到这样的话,我便会忍不住一个人生闷气,我只是看上去年轻了点,心里可成熟着呢。 随便挑了件衣服,又回到镜子前左看右看。其实我在意的不是衣服合不合适,而是衣服穿上之后整个人看起来精不精神。我一向不喜欢穿正装,因为穿起来特别别扭。参加工作之后,因为场合需要不得已买了件看起来很像正装的修身小西服,我也只是偶尔穿一穿。 等到一切打理妥当,挂在房间里的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我匆匆拿上自己的包,奔到楼下去打车。说来也奇怪,就在前几日收到林邵年的请柬的时候,我还紧张得不得了。而现在,却一点紧张的感觉也没有,好像我只是去赴一场很普通的约会。 我没有跟林邵年说,我要来参加他的婚礼。 既然他也只是把请柬快递给了我,想必他也只是想通知我一声。就像我每节课结束,都会通知我的学生今天该做的作业那样平凡。所以我也就没有告诉他我会来。 况且这次我回来参加他的婚礼,经过了很多思想的斗争。我会回来也只是想悄无声息的混在人群里,看一眼他的脸。只要一眼就满足了,然后再默然离开。 这几年,我与他基本上是处于两个平行的世界,我改了QQ,关了人人,所有能够看到林邵年的途径都被我关闭或更改,我只是不想看到他过得怎么样。 很多言情小说里都写到,只要你安好,便是晴天。可是真正痛苦的人才会明白,无论他过得好不好,自己都会难受。他过得好,我会觉得心酸;他过得不好,我会更加难受。 出租车开得很快,片刻便到了那座教堂。教堂很高很大,欧式风格的双子塔直直的指向天空,显示着它的庄严与神圣。当我下车的时候,教堂外面已经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我想大多数人已经进去祝福林邵年的婚礼了吧。 我没有马上进去,而是驻足在教堂的门口,里面隐约传来了婚礼进行曲的琴声。闭上眼睛,我想起某一天,林邵年和我在他家附近散步,看到一对老人,两个人幸福的在夕阳下晒太阳。林邵年对我说,夏默,多么希望有一天也能和你一起白头。而现在,那句话成为了一个泡影,他最终还是和别人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想得出神,连有人用手从背后搭上我的左肩我都没有察觉到。当我感受到时再回头,眼里出现的人又让我狠狠伤感了一番。 我没想到是苏暖。 那个曾经和我在一所大学里相依为命,视我如亲弟弟的苏暖。此刻的她看起来很美,精致的妆容下穿着优雅端庄的礼服,将整个人简直就像是从天上飞落凡间的仙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今天婚礼的新娘。 我也没有立刻认出来,只是当我听到她声音哽咽着对我说,夏默你这个混蛋,这几都去了哪里,连我都不再联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是她。几年不见,她变得更漂亮了。相处了好几年,感情深厚的人,就算容貌再怎么变,声音还是不会骗人的。 就像我和苏暖。 她之后说了些什么,我完全没有印入脑子里。我只记得她最后一句说,“夏默,你知道我一直在门口等你吗?” 当她知道林邵年要结婚的时候,以一种不敢相信的眼光看着林邵年送来的请柬。因为她以为到最后,和林邵年在一起的一定是我。也不知道当时她哪来那么大的自信,想当年她和深爱的前任分手的时候,我可是陪她买醉了好久。人啊,到死的时候才会知道,最后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到底是谁,而之前在生命里的那些人,最多也只能算是个过客,充其量没有最后一个的千分之一。 我问她,为什么那么坚定我会来? 苏暖只是惨淡的笑笑,一句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直接把我悬在眼眶的眼泪逼落了下来。我红着眼睛说,“姐,你说话的功力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的一针见血。”她伸手就对我来了一拳,“红着眼睛参加婚礼可不是一件多么聪明的事,他还以为你忘不了他呢。” 那一拳手劲并不大,但和着那句话,就把我的小心脏敲得七零八落。我还能说什么呢,其实我并没有忘掉林邵年,可是我不想告诉她。 让我意外的是我和苏暖进到教堂里的时候,婚礼并没有开始。我混在噪杂的人群里,四处寻找着林邵年的身影。他应该穿着一件很帅气的礼服,他的新娘应该穿着一件与他相衬的洁白婚纱,两个人站在一起,应该很登对吧。 我没见过夏馨馨,不过苏暖对我说,夏馨馨长得很漂亮,洁净秀气的脸庞,恰到好处的身材,最重要的是她很顾家。如果我爱的是女人,这样的女人我一定也很喜欢。 所以怪不得林邵年。 周围的嘈杂声渐渐安静。人群很配合的从中间让出一条道,婚礼进行曲缓缓的的响起,从门的尽头,逆着光站着一个人的身影,高大挺拔。他一步一步沉着的向礼堂的中心走来。我知道,那就是我朝思夜想的林邵年。 几年不见他,他长高了些,身体也变得比以前强壮了许多,他的胡子剃得很整齐,不像以前总是不喜欢理胡子。唯一没变的,是他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深邃明亮。 我站在群里里,不自觉的往后退。苏暖的手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她用眼神告诉我,不要怕。 不要怕,夏默,他只是一段回不去的过往罢了。尽管我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但当我真正看到林邵年时,我才懂那种被一击便破的防线是有多么脆弱,我忍不住又哭了。 多少年了,我不再在寂寞的夜晚哭泣,只是因为我的眼泪,就像旱季的溪流,干涸了。难过的时候,那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酸涩常常让我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如果就那么死了,倒也解脱了。 我不怕死,可是我怕疼。 所以到现在,我还活着。活着站在林邵年婚礼的礼堂,活着看他与别人携手共度一生。 Part 6 我以为林邵年走过我身边时,不会注意到混在人群里的我。可是当他的眼睛像鹰盯着自己猎物一般锁定我的目光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多么无知。 毕竟礼堂还是一个小礼堂,人再多也隐藏不了自己的身影,只需要一眼便能望到头的地方,任何东西都隐藏不了吧,何况还是一个人。他寄给我请柬,就料到了我注定会来,而我来了也不会跟他联系,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我能怪谁?只能怪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他,让他把自己看得那么透。 他在我身前站立,隔着几个人的身影,就那么看着我,好像这样就能把我的灵魂看穿。可笑的是,我在这一刻还以为,他会对我说一声对不起。 身后有人催促他往前走,他转过头便直直的往前走,没有任何犹豫。 我想他一定看到我哭了,我承认我自己是一个很爱哭的人,从遇到林邵年开始,我便成了一个感性的人。他不喜欢我哭,或者说后来他很不喜欢看到我哭。以前我们好的时候他还会耐着性子哄我,到后来便成了烦躁。只要我一哭,他便生闷气。 在这样一个场合,在那么多人面前哭一定很难看。我已经尽力压制着自己,只让眼泪静悄悄的流下来。如果有人看到这样一个我,一定会很奇怪,明明是一个喜庆的日子为什么要哭呢。 对我来说,这一天是我的世界末日。 还记得2012年的时候,我狠着心决定,最后一次去见林邵年。那一年,玛雅人的世界末日预言被大家传得沸沸扬扬,他们说二〇一二年的十二月二十一日当夜晚降临时,第二天的白天不会来。于是我真的害怕第二天的白天不会来,在那一天我特地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只想跟他说一声,晚安。 打完电话,我一个人在床上躺了很久很久。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外面没有像以往那么安静,很多人都在大喊大闹着,好像这一天就是世界末日了。有很多人急着在这一天表白,有的成功了,喜极而泣。有的失败了,买醉难过。好像人们都趁着这一天,把自己以前不敢做的事,都勇敢的做了。 我没跟林邵年说多少次我爱你,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本来就是水道渠陈。我没有追他,他也没有追我,我们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所以我一直认为,对他说我爱你这三个字,是需要勇气的事情。 他不知道,其实我每次跟他说晚安,便是在跟他说我爱你。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其实每一句晚安背后都隐藏了三个字,我爱你。因为晚安的拼音字母是Wanan,我爱你爱你。 林邵年,你看我跟你说了那么久,你可曾知道。不过知道了又怎样呢,他今天还是会跟别人结婚。 在林邵年转过头去的那个瞬间,我似乎看到了他的眼睛里闪着什么东西,但我希望它不是眼泪。他的眼泪对我来说太珍贵,我承受不来。 林邵年走到牧师的跟前,低声对牧师说着什么。牧师时不时的点一点头,也许是年纪有点大了,耳朵并不好使,所以林邵年要说很多遍,他才能完全清楚。 婚礼对于一个人的一生都是异常重要的,所以在婚礼中,不应该出现任何批漏,否则就会给自己带来终身的遗憾。 我想林邵年一定是这样想的。他对所有事都保持着执着,总是近乎完美的去完成一件事情。 不知道人群里谁喊了一声,新娘来了。 我本来不想回头去看,但还是习惯性的回头。 夏馨馨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她的父亲进来,后面还跟着一对拉婚纱的金童玉女。当夏馨馨走过我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鼓起了掌。 我紧紧的反握住苏暖的手,低声对她说,“姐,她果然很美。” 苏暖回了我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楚,仿佛这个时候,全世界都只剩下我一个。从来没有林邵年这个人,也从来没有夏馨馨这个人,甚至从来没有这一场婚礼,那么我为何还那么悲伤。 十字架下,圣经声中,牧师语气神圣的宣读誓词:林邵年先生,你愿意娶夏馨馨小姐为妻,这辈子无论贫穷,疾病都愿意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爱护她? “我……愿意。” “夏馨馨小姐,你愿意嫁给林邵年先生为妻,这辈子无论贫穷,疾病都愿意陪在他身边,支持他,爱护他?” “我愿意!” 还没等夏馨馨说完,底下已经掌声雷动,大家都在起哄说,亲一个,亲一个。林邵年尴尬的笑着,夏馨馨甜蜜的害羞着,他们的表情都像一把把刀,在我的心上刮出一道道的血痕。我全身颤抖着,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呼吸。如果没有苏暖扶着,我怕我会当场晕厥过去。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由于考证的时候过度劳累,常常半夜受凉,便慢慢的染上了哮喘。碰到心情焦躁的时候,连呼吸都很困难。 牧师伸出手,示意底下安静一下,他还没有读完誓词。等到底下稍微安静了会,他才继续,“那么,有没有人反对这场婚姻?” 反对这个词牧师特别提高了音量。 林邵年,以前我问过你。我说如果有一天我结婚了,你会怎么办?我本来特别自信的等着你说,那我就来抢亲啊。结果,你在我耳边阴险的笑笑,说,”那我也找个人结婚啊。“我怒目盯视,你却刮刮我的鼻子对我说,“又不是演电视剧,哪来那么多狗血的剧情。” 听了林邵年这句话,我一下子安心了,也不知道那安心是从何而来。 如果换做林邵年问我这个问题,恐怕我的回答就是我会毫无犹豫的说,我会去抢亲啊。看着心爱的人和别人在一起,我真的受不了。 年轻真好,总是可以把问题简单到某个程度,然后根据自己的喜好,做出相应的选择。 曾经,我的选择是,我会不顾一切的去追回,林邵年。 而如今,我已经没有了当初那份勇气。可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竟然缓缓伸起了我的手。那是我身体本能的反应。 所有人都朝我投来了目光,那种惊讶,奇怪的眼神,就像一把火一样,把我全身都烤得炙热。 林邵年目光尖锐,狠狠的盯着我。在他一旁的夏馨馨疑惑的挽过他的手,轻声说,”邵年,那个人是谁?“ 牧师显然也注意到了我,他声音苍老,语气里却充了慈祥的问我,”这位先生,请问你为什么不愿意这对新人结婚?” 我当然不会愿意,因为站在新娘旁边的那个人,是我十六岁遇到的那个人,是我最深爱的一个人啊。我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与别人喜结连理,牵过别人的手共度余生。可是这样的话,叫我怎么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口。这里有他的家人,有他的亲戚,有他的同学,有他的同事,我怎么说的出口因为我爱林邵年,所以我反对他和别人结婚。 在这个现实的社会,连男人和女人都况且不能长久,更何况是男人和男人呢。 有段时间我很喜欢一位日本作家,他的名字叫东野圭吾,我特别喜欢他的一本书——《白夜行》。故事通过一个疑点重重的杀人案件向读者剖析了一对年轻男女无奈而残酷的人生。年幼的男主人公与女主人公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为逃避责任开始全新人生,二人决定分开各自隐姓埋名的生活下去。多年后,一张照片的出现让承载着痛苦回忆的齿轮再次启动,紧追不放的警察、层出不穷的事件,女主人公和男主人公不得不用诡计与牺牲掩埋罪恶,然而最终迎来的却是悲剧般的结局,一个多么让人唏嘘泪下的故事。文中的女主人公对男主人公说,“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林邵年,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之后,我的世界便也没有了白天,而你是我唯一能依靠的太阳。我多么希望有一天,能够和你手牵手在阳光下散步。 可惜,只是我一个人的奢望而已。 面对众人的目光,我说不出一句不愿意的话来。这一刻我的心里变成了空白,空白到所有的语言都变成了一片片雪花,覆盖在我的心头,冷得我说不出话来。一些话哽咽在我的喉咙,失去了生机。我想说出来,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周围开始有了稀疏的讨论声,无外乎我这个人到底是谁,和今天结婚的新人有什么关系之类的。议论虽轻,字字入耳,却如凌迟般钻心的疼。 最后,我还是放下了手,声音哽咽的解围到,“不是,我……我想祝你们幸福。” 短短几个字,说出来却恍如隔了好几世。我每吐一个字,心里就如切肤般疼,就像细小的针尖扎进皮肤的瞬间,短而又疼。 我的话音未落,众人又开始欢乐起来,好像刚才我的举动没有发生过一般。喧闹声,起哄声,祝福声,交织着成为了我的噩梦。呼吸越来越困难,已经有人在起哄林邵年和夏馨馨快点交换结婚戒指了。 苏暖看着我的身体在发抖,不安的问我没事吧。我努力告诉她,我没事,身体却渐渐的往下滑。我大口喘着气,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把苏暖给吓坏了。她想找人帮忙,而我艰难的把左手食指伸到自己的嘴边,示意她不要让别人知道。幸好早上出门的时候仔细打点了一下东西,哮喘药就放在我的口袋里。我喘着粗气让苏暖帮我拿出来,打开药瓶,吞了几粒,深呼一口气。大量的空气顺着咽喉涌进我的心脏里,因为突然的吸气把咽喉弄得深疼,我又不自觉的咳嗽了几声。 耳边的鼓掌声传来,我想在我不远的地方,林邵年已经和夏馨馨交换了戒指。可惜啊,我没有亲眼看到,他们互相交换戒指的瞬间。我想看一看,那两枚戒指与当年林邵年送我又丢掉的戒指,是否一样呢。 我真糊涂,这怎么能够和以前的比呢,现在人们结婚,戒指不是镶钻的恐怕都拿不出手吧,可是我还是喜欢以前林邵年送我的那个。 苏暖看着脸色惨白的我,哭了。尽管我和她之间也隔了几年的时光,但我们还是一见如故。我后悔我没有联系她,把她遗忘在过去。有些人,因为很重要,所以不忍心让他们和自己共同伤心,去承受生命里一些无法承受的痛楚。 我努力安慰她,尽力的挤出一丝微笑,终于把她逗笑了,她说,“夏默,你笑得真丑。” 我也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 “我扶你起来,去那边休息”苏暖说着便搀起蹲在地上的我,我的身体就像一片树叶一般,就那么轻飘飘的,随着她的脚步移到了礼堂的边上,那里有可以让人休息的座椅。苏暖不知道我得了什么病,还一直问我。我只能敷衍她,说小病。 仪式结束了,夏馨馨先退下去换婚纱,教堂里只有林邵年一个人在引导客人去旁边的酒店举行酒宴。人群慢慢的朝门口散去,周围的空间瞬间安静了许多。我一边自责的后悔着,要是自己没有来该多好,也不用发生那么多状况,更不会这样折磨我自己。可是一边又安慰自己,幸好自己来了,也总算有了一个结局。 林邵年,我不会祝福你和夏馨馨幸福,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Part 7 我不知道林邵年何时走到了我面前,当他的影子把我的脑袋遮住时,苏暖不在,我一个人坐在那里等她。 我抬起头,林邵年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们都没有说话。 时间静止,心跳静止,我的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仿佛都不再运动。 我勉强的挤出一句,“林邵年,好久不见。”便再也无话可说。 他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蹲下来,以平视的眼光看着我,就那么看着我,不回答,也不说话。 眼泪又被他逼了出来,他真是一个混蛋,把我好不容易抑制的悲伤全数打翻。我们对峙了很久,他突然伸过手来,想帮我把眼泪擦干。我下意识的躲了过去,他的手落了空,孤零零的停在半空。 我笑着说,“林邵年,我该走了。” 说完我便要想起身朝门外走,林邵年拉住我,只说了句,“别走好吗,晚上能陪我喝会酒吗?” 林邵年啊,你都结婚了,今夜是你的新婚之夜,你怎么敢奢望我来陪你喝酒呢。你应该和你的妻子在一起,享受洞房花烛的喜悦,而不是和一个永远是你人生中污点的人一同买醉。这些话我同样没有说出口。一直以来,我都很好的维护着你那脆弱的心,别人不知道不代表我不知道。在外人看来你永远是坚强的存在,你乐观,你开朗,因为那些人都没有看到黑夜里你脱下伪装的脆弱。 人总该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强大一些以至于不会被外人欺负,这是林邵年教我的,我没有忘。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常常被欺负,比如我的学生陈子喻。 说来也奇怪,陈子喻的背影像极了林邵年,气息也越来越像,但我从来也没有把陈子喻当成过林邵年。陈子喻是陈子喻,而林邵年是林邵年。 在我心里,从来只有一个人的名字,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我摇摇头,“林邵年,你今天结婚了。” 说完这句话,我看到林邵年的目光暗淡了下去。那是一个想要心爱玩具的小孩,却知道得不到那个玩具之后的失望。林邵年,我不是以前的我了,过了那么多年,我也学会了拒绝。我在自己的心里筑起了一道高高的墙,任何风水雨打都推不倒。 “那……能等到酒席之后再走吗?跟老同学们也很久没见了,你就不能留下来叙叙旧,就当给我个面子。“ 林邵年的语气充满了祈求,我却固执的摇摇头。 “林邵年,我不想在别人面前强颜欢笑,我很累。” 最后三个字,我停顿了很久才说出口。真的是很累,这几年来,没有寄托的我过得有多累,没有几个人会知道。 我背对着林邵年,害怕他看到我的泪,我也害怕看到他的脸。我执意要走,林邵年却使劲拽住我的胳膊不让我走。我与他就像老人与海里面的渔夫和鲨鱼打着拉锯战。最后,还是林邵年胜了,他一把用力的抱住了我。 紧紧靠在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声是那么清晰,离我那么近,扑通扑通,那么真实。我多少次在梦里出现的情景,真的实现了。 “林邵年,你这是又何苦呢?” 我贪婪的吸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违心的说着这些话,既然已经结婚,我与林邵年也再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我的心也死了,拥抱在这一刻显得多么苍白。 林邵年最后摸了摸我的头说,“去见见我奶奶吧,她老是念叨你。” 这一次我没有在拒绝,以前暑假去林邵年家玩的时候,他奶奶对我很好,林邵年总是嫉妒我他奶奶对我比对他还好,既然他搬出了他奶奶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其实我也很想见一见他奶奶。 “你离开那年去看过她吧,之后她就老是跟我念叨,怎么那么久都不见你来了。”林邵年苦笑着,好像在揭穿一个多年前的旧秘密。 我这才记起来,我离开那年偷偷去看了林邵年的奶奶,特地让她帮我瞒着林邵年不让他知道。他奶奶还笑话我说我们吵架了,我说不是。那天看完他奶奶,我便匆匆离开,因为不知道林邵年会不会回来。回去的时候我还在车上哭了鼻子,不是委屈,也不是心酸,只是突然间就想哭了。全车的人都看着我,害得我在接下来的好几十分钟里都不敢抬起头看周围一眼。坐我身边的一位大妈还关心我,以为我掉了钱包,我还跟她解释了很久她才不再那么热心。 酒席那边已经叫人来催林邵年过去了,林邵年最后看了我一眼便先行离开。我继续坐在原地等苏暖回来,脑子却浮想出刚才种种画面。 原本不是应该这样的,原本的我应该默默的看着林邵年和夏馨馨结婚,然后再默默的离开婚礼现场,然后再默默的回C市。而不是被林邵年发现,当众在婚礼现场举手反对,还被林邵年拥抱,最后还留下来参加他的酒宴。 我只是想看一看林邵年,最后却给自己惹了那么多麻烦。 苏暖回来了,她问我走了吗? 我摇摇头,说要留下来。这让她很惊讶,但是她没说什么,只说了句我陪你。我跟她开玩笑说,有个姐姐真好啊。苏暖举起拳头吓唬我,再贫嘴。于是我们都笑了。 人生中能够肆无忌惮开玩笑的人能有几个呢,除了亲人,身边能有几个能闹能能折腾的朋友该是有多么幸福的事。 酒席上,林邵年挨桌敬着酒,他的大学同学很能闹,非得让他和夏馨馨一起,让他把酒喂给她才算放过他。我坐在高中同学的那一桌里,远远的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心如刀割。 当林邵年到我这一桌来的时候,他已经喝了很多酒。他的步伐开始变得摇晃,但他手中的酒杯里还是倒满了酒。高中同学们看他喝得有点多,大家一起给他们敬了一杯酒就算了事。可是林邵年好像醉了,一直吆喝着再来,他今天高兴,夏馨馨在一旁怎么劝也劝不住。 “夏默,来,喝一杯。” 醉醺醺的林邵年向我走来,我看着他,说,“林邵年,喝完这一杯就不喝了好吗?” 他点点头,往我的杯子里倒酒。满满的一杯葡萄酒,举到我的面前。我拿过酒杯,一口气便把整杯酒都干了。苦涩的液体滑过我的喉咙,沉入我的胃里,有点凉。 我说,“林邵年,我喝完了,你答应的不再喝了。” 他颓废的点点头,任由夏馨馨扶着去休息了。 等林邵年一走,我坐下来,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各自的经历。有的人毕业成了老板,开了自己的公司;有的人成为了记者,奔波于新闻现场的第一线;还有的人,以前不起眼,但是后来嫁了一个很有钱的老公,过着富太太的生活,等等等等,大家都到了不再单纯的年纪,见惯了事态的炎凉,原本尖锐的心都被磨成圆滑的弧度,谁也没有幸免。 葡萄酒的后劲可真大,并不擅长喝酒的我眼睛开始有点迷离了。酒意并没有埋没我心里的难过,有点醉了的我是最伤心的,因为林邵年忘了,我酒精过敏。以前就不经常喝酒,偶尔和大学的室友去聚餐,没回喝完一点酒全身就起白疹子。林邵年知道的时候还没那么严重,时间久了慢慢就变得严重了。 我对苏暖说去一趟卫生间,洗把脸。苏暖愿想陪我去,我把她按在座位上,让她好好和老同学叙叙旧,不用管我,我可以自己去。 宴会厅很大,我找了不少地方才找到卫生间,可那么巧就看到夏馨馨等在男卫生间外面,手里还拿着林邵年的外套。 我故作轻松的走过去说,“嫂子,你在这里等我哥吗?” 夏馨馨虽然迷惑的看着我,但是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她腼腆的笑笑问,“邵年是你哥啊?” 我点点头说,“我帮你进去看看。”说完便推门进了男卫生间。当卫生间的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回过头瞥到了夏馨馨鄙夷的脸。 天知道我有多么讨厌那种表情。 林邵年似乎胃很难受,因为一进门就可以听到他呕吐的声音。我走到他的背后,弯下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他瞬间回过头,嘴上还带着还未擦干净的呕吐物。我从空间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可是他并没有来接。 对于喝了很多酒的人来说,想要用力拿样东西都是费力的。没办法,我从中抽了一张,伸手温柔的帮他擦去嘴角的脏东西。在这一过程中,林邵年并没有动,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一样,温顺的任我摆布。 没出息的我,竟然又哭了。 眼前是我用生命爱了那么久的男人,可是他却不属于我。我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而他却忘记了。真的可以把过去的记忆完完全全抹去,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吗?如果人身上真的有一个按钮,按一下就可以恢复最初的原貌,那么我会毫不犹豫的按下它。忘掉过去的开心,难过,甜蜜,痛苦,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做一个独自行走的人。 据说人的眼睛会说话,可是为什么我注视了林邵年那么久,他还是不懂呢?是我不够聪明,还是我看的方式不对,我不知道。但当林邵年突然把我按在厕所隔间的墙上时,我才意识到我真他妈傻。 双手被他紧紧的箍在身后,满身酒气的林邵年朝我慢慢的靠过来,他的脸在我的瞳孔里越来越大,最后我的眼睛暗了,林邵年吻住了我。他拼命的吮吸着,撕咬着我的嘴唇,他的舌头强硬的侵入我的口腔挑逗我的舌头。我从来没看到过他发酒疯的样子,也没感受过他那么霸道的吻。我的嘴唇被他撕咬开了,腥咸的血液混着他的酒气灌满了我整个口腔,我忍着嘴角的疼痛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动他的身体。他的力气那么大,喝了酒更像一头发疯的斗牛,我怎么推得动他。我连大声喊的机会都没有,嘴被林邵年堵着,门外还有夏馨馨在。 我自私的想,如果就那么沉沦下去,永远不醒来该多好。但这种想法没持续多久,我的理智就告诉我,现在的我必须与林邵年划清界限。这样想着我再一使劲,林邵年便从我的身体上了离开了。我不知道是他自己离开的,还是我推开他的,总之我自由了。我立马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跳到一旁,与林邵年保持五步以上的距离。 林邵年醉眼迷离的笑了,笑得好可怕。夏馨馨听到林邵年的笑声,焦急的冲进门来,也不管里面不是不是有其他人。我连忙回头,偷偷擦掉嘴角的血痕,当纸巾与伤口碰在一起的时候,我疼得微微发出了嘶嘶声。林邵年,你真狠。 把林邵年交给夏馨馨,我便回到酒席,低头向苏暖告了别,便离开了。当我走出酒店的时候,苏暖追了出来,挽过我的手说,“我送你回去。” 我乖乖点头,我知道如果再次拒绝她,恐怕这辈子她都要恨我了。 苏暖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她帮我开了门让我先进去。等苏暖上车,我告诉司机我酒店的地址,车子便一溜烟的开走了。我一直看着车内后视镜里酒店模糊的影子,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终于结束了。 嘴角的伤痕马上结了痂,但每次说话的时候还是有点疼。我想苏暖已经看见了,但她什么也没说。我们各自怀着心事,就算是最亲密的朋友,有些事还是不要揭穿它。有时候真相真的太过残忍,残忍到能改变人的命运。 苏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我,“夏默,有时间给我讲讲你这几年的故事吧?!” 我说,好,我答应你。 Part 8 那天回了酒店之后,我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一个人看了很久很久的夜景。从十二楼往下看,整个城市都被灯火装点的流光溢彩。远处的汽车灯光像冬夜里摇曳的烛光,那么微小,好像述说着人世间平平淡淡的故事。一眼望过去,一个接着一个。 漆黑的夜空里没有月光,显得整个世界都比较冷。窗外的风有点大,吹在窗户上呜呜作响。夜黑风高,从来不是什么美妙的夜晚。在这样的夜晚,有多少人在笑,又有多少人在叫。这个浮躁的世界,什么时候才会有一副宁静的模样。 我一边在窗户上画着圈圈,一边看着窗户上若影若现的自己的脸。岁月在我脸上刻下的沧桑,那么淡那么忧伤。 林邵年,此时的你应该正躺在夏馨馨的怀里,享受着春宵一刻吧。醉了的你,会不会有一刻会想起我的脸?你知道吗,这一刻,我很想从这里跳下去,你说,在高空飞翔会不会很疼,很疼…… 江边的咖啡厅在细雨朦胧中显得格外宁静,厅内亮着一盏盏昏黄的小橘灯,在这样一个午后躲在里面既温暖又舒适。点上一杯咖啡,不加糖,只加少许的盐。再看一本书,便能打发整个下午。 我与苏暖约在这里,我答应她给她讲我这几年的故事,就不会食言。她就坐在我的对面,静静的聆听,那些对我来说并不遥远的经历。 四年前,我向家里坦白了我与林邵年的关系后,便一个人乘上了开往H省C市的火车。我身上没有多少钱,所以坐的是那种很旧的绿皮火车。在火车上颠了一天一夜,终于到达了C市。 那是一个离林邵年很远的地方。我想我离他那么远,应该可以忘记林邵年了,我不看他,不听他,总有一天会把他淡忘。 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一个人走那么远。那个时候我刚大学毕业,基本上没有什么积蓄。除了身上的那点钱,便什么也没有了。 到那里的前两天,我都不知道住哪里,干什么,以后怎么办。一个人在车站的候车室,看了两天的人潮,心里空落落的。 饿的时候买两个饼,渴了买一瓶矿泉水,就那么浑浑噩噩的思考着未来。 不想麻烦任何人,也不想让任何人担心。我反反复复翻着电话薄,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诉说。这样想来,心里便更加孤寂了。 好像整个人都被世界抛弃了,身边是陌生的方言,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而我一个人,就像漂浮在茫茫大海里的一根小树丫,那么渺小而不堪一击。 又浑浑噩噩过了几天,当身上的钱越来越少的时候,我才想到先找一个工作养活自己,而不是坐在一个地方等死。于是翻遍了随身携带的包,终于找出压在底下的毕业文凭和毕业之前做好的简历。从车站的小卖部买了张C市的地图,随便乘上一辆公交车,看到哪里比较繁华便在哪里下车。 我跑遍了大半个城市,问遍了所有招工的地方,都一无所获,甚至连一个餐厅的服务生都做不了。我手上拿着文凭和简历,恨不得把它们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后来我连续找了好几天,还是一无所获。鞋子磨破了,把脚都磨出了血泡。我永远记得那些天,我忍着疼痛,边哭,边寻找工作的日子。那是生活对我的磨练,是我一生永远的宝藏。 也许天也有点可怜我了,最终我还是在一个不算偏僻的小网吧找了一份工作,做网吧前台收银的工作,一千来块钱一月,包吃包住。可笑的是它不需要我所学的知识,不需要我所学的做人的道理,就连一个十多岁的小孩,稍微教一教都能够胜任。 网吧的工作其实并不轻松,我每天要工作十二个小时才行。有时候连续一个星期上夜班,整个人都要调成猫头鹰模式,很累,但至少可以解决我生存的问题和住宿问题。 因为在网吧工作,所以我每天都能接触到网络。我有林邵年的QQ,还有他的人人,那些日子,我还是每天会关注他的动态。有时候没事干,就一遍一遍刷新他的主页,一刷便是一天。 在大学同学的相册里看到某个同学支教的照片,是我在网吧里工作一个月之后。看着照片里那个同学开心的笑容,还有白白的云,蓝蓝的天。 我突然向往起那种支教的生活。我开始想象我也在那样的环境里里生活,和一些需要知识的孩子们一起上课,那该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情啊。 而不是整天坐在充斥着烟味的室内,一坐便是一天。 我在网上找了些资料,又向那同学咨询了很多信息。她告诉我如果我想去,她可以介绍那所她以前支教的学校。 当事情真的落实好的那一天,我的心里特别高兴。无论支教条件是有多么辛苦,但至少比在网吧工作要有意义得多。说实话,一个大学生毕业做这样一份工作实在让人难以启齿。 我做了两个多月,终于向老板提了辞职。老板是一个好心人,我辞职的时候还特意给了我几百元的红包。我走的时候他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年轻人不容易啊,出去了要好好生活。 我拼命点着头答应着,转身离开的时候还是哭了。 拿着我的工资,心里酸酸的,我想笑,但又想哭。那种把钱放口袋里怕被偷,放包里又怕被我弄丢的心情,左右了我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把钱紧紧握在手里,把手插在口袋里,做完双重保险我才放心。 那所我支教的小学在C市下面的一个小镇的山区,那里离C市还有点距离。我摸清楚路线,一大早出发,到临近傍晚时才到。当我来到那座支教的小学的山下时,小学的老校长已经在山下等我。 我跳下车,他便上来握住我的手,不住的感谢我。校长把我带到山上,说实话,那里的山路并不好走,弯弯曲曲的还特别陡,有好几次我险些摔倒,都是老校长扶着我。我不住的说不好意思,老校长只是嘿嘿的笑着说,没事,他刚来的时候也像我这样。 我想,任何人听了这句话都会被他的朴实无华感动,我也一样,听了这句话特别的心酸,想来他在这里已经呆了多少年了。 第二天老校长就带着我把我介绍给读小学的孩子们,很奇怪,当他们看着我的时候都有一种兴奋的表情。我记得特别清楚,坐在第一排的那几个孩子的大眼睛,流露出对知识的渴望,让我久久无法忘怀。 我把事前买好的文具一一分给他们,无非是一些橡皮铅笔之类的小玩意,但是他们拿到之后爱不释手的样子让我心里又狠狠的心酸了一把。 以后的每一天,我便在那个宁静的小山村里安顿下来,安心的教那些孩子读书写字。让我感动的是每天当我走进教室,孩子们都已经坐在教室里复习课本了,几乎是风雨无阻。有的孩子离学校的路有点远,每天需要天蒙蒙亮就要起床赶过来。我看着他们很心疼,把这情况告诉老校长,老校长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实在无能为力,这里太偏远了,又缺少资金,有关部门也管不到,所以学校的校舍一直没有建起来。说着说着老校长哭了,摸着眼泪告诉我很多关于学校,关于那些孩子们的故事。 听完后,我拍拍他的背说,不怕,老校长,我也在这里。 老校长握着我的手,点了点头。 事后,我回班级去上课,走出校长办公室的时候,撇到他摇了摇头。我知道,谁也不知道我会在这里留多久,他是怕我像以前那些来这里支教的老师一样,做了一两个月受不了就离开了。 后来,我整整在那里呆了一年多,直到林邵年出事,我才不得不离开那里。 Part 9 在那里,是我这些年最快乐的时候,过得无忧无虑,开心简单得很。和那些孩子们在一起,仿佛自己也像他们一样变得天真纯洁,不再像融入市侩的小人只想着勾心斗角。我真的好开心,那段时间,我忘记了林邵年,忘记了那些让我痛苦的记忆。 每天,我教他们读书,读完书与他们坐在教室前的简易操场上,看天上的白云,给他们讲故事。那里的天很蓝很蓝,是在城市里看不到的那种蓝。 如果我能一辈子留在那里该多好。那里需要我,我也喜爱留在那里,可世事难料。 林邵年出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只是后来我收到一个来自N市的加急信,叫我赶紧回去看看林邵年,他可能醒不来了。收到信的那天晚上,我带着两瓶酒找老校长一起喝酒。昏暗的校长室内,我一杯接着一杯喝下手中的酒,老校长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只字不提,只是自顾自的喝酒。最后老校长怒了,夺过我手中的酒杯就摔了。杯子碎成了碎片,看得我刺眼,可是我怎么也不能把我可能要离开这里的这个事实告诉他。我怕他会难过,怕孩子们知道了会难过。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便成了他们的希望,如果我走了,谁来给他们继续编织一个梦呢。 可是林邵年却出事了,有可能这辈子他都醒不来了。 我十六岁的时候就遇到了林邵年,遇到他的那年我读高二,文理分班就到了他们班。十六岁的我,孤僻,内向,不爱说话。到了新的环境,更加的孤独。那一年的我,独自在家里生活了大半年,因为年前南方雪灾的时候,我爸到屋顶上扫雪不小心摔了下来,整个冬天加上春天都在医院里度过,我妈要照顾他。是那时候的林邵年,亲手将我带进他的世界,给我温暖,给我拥抱。 我还记得我跟他第一次通电话,是在一个台风夜。学校由于刮台风放了假,我回到一个人的家,无聊的做作业。林邵年的电话就是在那时候响起的,我并不知道是谁给我来的电话,只是当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温暖。他说,嘿,今年的台风可真大,把我家前面那户人家的草棚都给掀翻了。而我透过窗外看天空,却还能依稀看得到被厚厚的云层遮住的月亮。 记忆里那么活蹦乱跳的林邵年,如今在离我千里的地方,静静的躺在病床上。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就像缺失了一般,死寂。 我把那封信给老校长看,老校长戴着老花镜,很认真的在煤油灯下读。看完后,他把信还给我,对我说,“夏默啊,你回去吧,这是大事。” 他说完,便拿起酒杯,灌了一杯酒。随后,我们都陷入了沉默。看着他喝酒,我也陪他喝。我忍着酒精过敏的症状,一杯杯的把酒喝到肚子里,好像这样醉了,就能什么都不想了。第二天起来,我仍然可以呆在这里教孩子们读书,林邵年也没有出事。 可那毕竟是梦。 酒喝完了,老校长重重的叹了一气劝我,?夏默啊,回去吧。” 我忍着眼泪,什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最后,还是林邵年比过了一切。 天一亮,我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东西不多,也就只有我一年前来的时候带的那个包。那天的天空灰蒙蒙的,就好像知道我要离开而哭泣。孩子们已经来到教室,像往常一样开始读书。我偷偷的站在教室外面,听他们一个字一个字的读我昨天教他们的内容。山上的风很大,教室又不够暖和,很多地方都有了墙缝。我看着被冻得满脸通红的他们,心里骂了自己千百遍。 说好的会陪他们读书,说好的不会离开,但一听到林邵年这三个字,便一切都成了虚无。我到底是一个不守信用的人,活该受了那么多苦,活该被林邵年抛弃。 林邵年,我们此生都亏欠了那些孩子。 老校长走进教室,把我要走了的消息告诉了孩子们。透过窗户,我能看到孩子们眼里的惊讶与难过,有几个女孩子没忍住一下就哭了,然后全班都哭了。 我看着他们哭,我也红了眼眶。我舍不得他们,看着与自己相处了那么久的他们,我心里有一种痛无声的呐喊着。 我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给他们说声再见,我怕控制不了我自己,让他们更难过。我自私的选择了默默离开,在离开的一刹那我恨我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林邵年,恨自己为什么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事,而伤害了无辜的那么多人,那些人包括我的父母,那些可爱的孩子,那些关心我的人。 可是事已至此,我除了逃避,没有选择。 我背着包,一步一步走到学校的门口。天空下起了雨,一滴一滴,落在我的头发上,落在我的身上,这是天空的眼泪。 突然,我听到背后有人在喊我,我回过头,是那些孩子们。他们一个个的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大声的喊着夏老师,走好。 心脏一下又一下的被什么东西击打着。我知道,他们不追过来是不想让我舍不得他们,好让我安安心心的离开。那些看似年纪很小的孩子,送走了那么多老师,他们知道这是他们唯一能为我做的事,就是让我不牵挂。 我向他们用力摇摇手,我摇了很久很久,仿佛手臂都要被我摇断了,却还是不能够表达我的难过。转过头,背对着他们向前走的时候,我才能肆意的让眼泪流下来。我要勇敢,我不能让他们看出我的脆弱,因为他们也会难过。 下山的路还是那么难走,我甚至没有走习惯,便离开了。我想,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几件事之一。 讲完这一段,我稍微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咖啡。 苏暖托着下巴,安静的听着,我看到她的眼角,有颗晶莹的液体在闪烁。 我说,"姐,你哭了?” 她说,“嗯,你太让我心疼。” 我苦笑着,不知道该接什么,她笑,“傻瓜,说真的。” 后来她问我有没有想过回去,我说我很想,可是我回不去。她惊呼的问我为什么?我说那座小学荒废了。那个小山村最后集体搬到了山下的城镇,我教的孩子们都长大了,后来的孩子们有了新的校舍,有了新的老师,现在有很好的教育条件。 这是我离开那里之后两年发生的事情,我像以往一样往那里邮寄包裹,可是收到老校长的回信说现在他们都搬到了山下的镇里,学校比以前要好得多,老师也很多,叫我不要担心,并且再三嘱咐我不用寄东西了。 老校长的回信诚恳,但每一个字都告诉我,那里成为了我一生中的遗憾。 永远的遗憾。 Part 10 苏暖叫我再往下讲,于是我喝了一口咖啡继续。 我匆匆赶回N市,沿途没有一点敢耽搁的地方。我以为这样回到N市,就会看到活蹦乱跳的林邵年了,寄给我的那封信也是骗人的。 可是当我回到N市,在医院里看到的真的是插满医疗管子的林邵年。 因为过于担心,所以我甚至没有想过,林邵年是怎么知道我在哪里?那封信又是谁寄给我的?这些重要的问题在我的脑海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我太慌张太害怕,我一直在担心万一我见不到林邵年了怎么办。 重症监护室外,林邵年的家人一直陪着。我到的时候,他妈妈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合上眼睛睡觉了。看到我来,她一下子扑到在我的怀里,静静的流泪了。 我边拍打着她的后背,边安慰她,可是说得再多又能怎么样呢。 透过门上的窗户,我看到在重镇监护室里的林邵年,躺在一大堆仪器中间,毫无生气,好像就是一个机器人一样。想起以前在我眼前活蹦乱跳的那个他,我的眼泪就忍不住的往外流。 林邵年啊,如果有一天,你走了,我该怎么办?我都还没有听到你对我说一声对不起,我还没有看到,你离开我之后的悔恨。你怎么能突然就这样跟我开玩笑说,嘿,夏默,也许我要先走一步了。 他曾经问过我,如果有一天他死了,我怎么办。当时的我们刚分手,他寒假放假我去接他,在寒冷的马路上他问了我这一个问题。我说,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也许会难过一两年,或者更久都走不出来,然后我一个人好好生活。等我说完,他很开心的对我说,这就是他想要的答案。 本来那就是一个玩笑,可是现在,它却真真切切的摆在了我的面前。 林邵年的母亲告诉我,林邵年喝醉了酒,迷迷糊糊的把车开进了湖里。等到被人发现救上来时,意识已经不太清楚。等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还没来得及救治,她在林邵年身边模模糊糊的听到我的名字,还口齿不轻的念着一个地址。她拼命的喊着林邵年的名字,耳朵紧紧靠在他的嘴边让他再说几遍。最后终于知道了我的地址,写信给我的也是她。 那个时候,我和林邵年已经分手将近五年。 我不知道他喊我名字的时候,是不是想得真的是我。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爱呢,还是只是想在自己睡着前,对我说一声对不起。我只知道,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女朋友,那个人叫夏馨馨。 后来,我陪着林邵年的母亲,在他的病房外整整担心了两个礼拜。两个礼拜后,他的病情才稳定下来。医生说,由于在水里的时间太长,又喝了那么多酒,他的脑子进了很多水,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把清理干净。这个过程里他不会醒来,醒来后记忆力也会大幅度的下降。虽然生命是保住了,但是情况很不乐观,需要我们随时做好他可能醒不来的准备。 我跟他母亲虽然舒了一口气,但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林邵年可能永远醒不来,这个打击对我,对她来说都太大。好不容易安下的心,又被狠狠的提了起来。 我只有日夜的守着他,和他说话,讲一些我们以前在一起的事,埋怨他总爱吓唬我。期盼着有一天,他突然就会醒来,对我们每一个人都笑一笑说,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林邵年的母亲很久以前就认识我了,因为读高中的时候林邵年总爱带着我去他外婆家,那个时候他的父母已经离婚了。她对我很好,就像我是她的亲儿子一样。在医院陪守着林邵年的时候,我常常在林邵年的病床边对她说,阿姨,要是林邵年醒不来,我就当你儿子吧。 林邵年的母亲每次听到这句话,总是说我傻孩子,爱说胡话。我知道她一直相信林邵年会醒过来。她说我说胡话,可是每次都会紧紧的把我的手握在手心。 那些天我都每天给林邵年擦脸,擦身体,擦脚,等到全身都清理干净的时候,就坐在他旁边握着她的手跟他讲话。讲一些有的没的,有时候没话可讲,我就那么握着他的手坐在他身边整整一天。他的睡颜很安详,像是在做一个漫长的梦。 我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始终没有疲倦。倒是他母亲心疼的对我提过让我回去休息,可是我没答应,我要在林邵年身边每一天,直到他醒来。如果他醒不来,那么我守他永远。 身体和心理,从未如此担惊受怕过。夜里,每当医院楼下传来救护车的声音,我都会从梦中惊醒。起来看看林邵年,是否和往常一样,才会安心再次入睡。但每每这个时候,我总是闭着眼睛,却醒着直到天明。 林邵年的母亲知道我喜欢他。 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在无意中她看到过我给林邵年写的信。我们的事情她都知道,包括我和林邵年分手。 在医院期间,她总会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夏默,你恨邵年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没有爱,我哪里来得恨,更何况我的爱远远大于恨。 她劝我,早点找个好姑娘,不要浪费在林邵年的身上。我知道,这是每一个母亲想要保护自己孩子的本能,她也想自己的孩子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尽管她把林邵年说得那么不值得,但我知道他爱林邵年,她也心疼我。林邵年已经不要我了,他有女朋友了,而我现在又算在做什么呢。 夏馨馨从没来过一趟医院,其实不止是夏馨馨,很多林邵年的朋友都不知道林邵年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和林邵年的母亲并没有将这些事告诉其他人,除了家里的亲戚朋友,所以夏馨馨并不知道。她和林邵年是大学同学,家在外地。大学毕业后夏馨馨不肯和林邵年回来,而林邵年也不愿意去夏馨馨的家乡,于是两个人就成了异地恋。除了电话网络的交流之外,两人并无实质性的方式交流感情。所以林邵年出事了,她并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林邵年的电话已经不见了,所以我看不到夏馨馨是否来过电话或短信,我也不知道夏馨馨的联系方式,想告诉她都难。 大学毕业了,很多大学里的好友同窗都飞到了各地,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业,彼此的联系实在太少。 在照顾林邵年的时候,我并没有闲下来。林邵年的母亲给我介绍了一份家教的兼职,就这样我白天照顾完林邵年,去给人家高中生补课,晚上再回到医院照顾他。日复一日,风雨无阻。 我也问过林邵年的母亲说,阿姨,你恨我过我吗?就像她问我恨不恨林邵年一样。她看着我的眼睛说,不恨,只要林邵年和我都能过的好。 只要我和林邵年都能过得好,而不是我和林邵年在一起能过的好。 有一天我跟她说,阿姨,有一天如果林邵年快要醒了,我就离开了。 她惊讶的看着我,说不出话来,随后便一个人做到角落埋头哭了。 六个月,我整整在医院守着林邵年六个月。 有天晚上,林邵年的小手指动了一下,我立刻从睡梦中惊醒,握着他的手跟他说话。到第二天早上的七点,他的小手指又动了一下,我兴奋的顾不上疲惫,马上跑出去喊医生。 接下去,医生又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检查的结果显示,林邵年的大脑开始复苏。当医生向我和林邵年的母亲报告这个好消息时,我终于舒了一口气。但我高兴不起来,因为林邵年要醒了,我也该走了。早就说过的话,应该守信用。 医生说,林邵年最快两周醒过来,最慢一个月醒过来。这也意味着我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和林邵年呆在一起了。 我辞去了家教的工作,专心在医院里陪林邵年最后一段时间。我还是每天例行帮林邵年做日常的护理,但是慢慢的我开始很少跟他说话了。我怕他有了意识,就辨别出了我的声音,我知道他可能并不希望我在他身边。 很多时候,我都是默默的坐在床边,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他的身体的活动越来越明显,手指经常会不经意的动。我看在眼里,既欢喜又难过。只要林邵年能醒过来,我离开的难过又算什么呢。 我偷偷的上了林邵年的人人,给夏馨馨留了言,把医院的地址告诉了她。一打开他的人人界面,显示的很多都是一些好友兄弟的留言,而这里面最多的是夏馨馨的,她几乎每天都会给林邵年留很多条留言。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你怎么都不理我了。 说起来我也有私心,我并不是没有办法联系到夏馨馨,而是实在不想联系她。 按下发送键,我就关了电脑。当屏幕黑掉的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我的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灰。 没有色彩,只有忘不掉边的灰。 我想我还是要离开了。 Part 11 当往事一样一样滑过我的脑海,连成一部电影时,我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忘。 虽然坐在咖啡厅里,但好像就亲自回到了过去。 苏暖听得入神,我也讲得入神,我们两个就像隔离到了一个另外的世界,去看一部很老很老的纪录片。由我指导,她观看。 天色渐渐的暗了,城市的街灯一盏一盏的亮起来。我看了看窗外,对苏暖说,“姐,天色不晚了。” 苏暖却不罢休,非要让我再讲下去。也许是做记者的敏感性,一定要把事情的真相刨根问底。我只能耐着性子,把我如何嘱咐林邵年的母亲不要将我照顾他那么久的事告诉他,他母亲如何送我离开的事情讲完。 等到全部说完,已经将近七八点钟。 苏暖说,“夏默,你真傻。” 我点点头,“嗯,的确是。” 离开咖啡厅,我和她吃了饭,然后散场。她还有工作要忙,我也想一个人走一走。 说了那么多,其实我还是没有把我和陈子喻的故事告诉她。不是故意瞒着她,只是我怕我告诉了她之后,她会一直在我耳边唠叨陈子喻。 说到陈子喻,我有点怕他。因为一提到他,我便想起了他阴魂不散的那张脸。 进入C中的事并不遥远,也不过几个月之前的事情,遇到陈子喻也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我是他的老师,他是我的学生,我跟他熟识只是因为有一个雨天我看到他被几个混混在追着打,我帮他叫了警察。但是陈子喻这个家伙并不领情,知道是我报的警之后就一直采取恶狠狠的态度对待我。 说到底,在他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老师,我至多不会比他大五岁,如果走在一起别人也看不出来,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每天找我麻烦。仗着自己是优等生的身份,每天在课堂里跟我犟,经常弄的我下不了台来。 有时候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混混的成绩会那么好,好到令周围的人发指。但是后来,我才发现,其实这一点在他身上并不奇怪,更令我受不了的是他竟然在所有人面前都装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但是一到我这里,他就露出原本凶神恶煞的模样,让我有苦也无处述说,因为根本没有人相信他是那样的人。 不知不觉还是来到了江边,月光皎洁,淡淡的笼罩在江面上。 也该过去了。 我这样想着,眼泪却不停的掉下来。林邵年,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想着你,念着你。 手机在口袋里不停的震动着,我知道那是谁。 这个时间点,陈子喻应该在上自修课,但是他却不停的给我打电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 “老师,你怎么病还没有好,你不知道大家有多想你吗?” 我心里想,开口一个老师,闭口一个老师,你倒是挺尊重我的,但脑子里不知道在想怎么找我的乐子。 “陈子喻,我告诉你别跟我讲废话,有什么事快说。” 心里的火一下子升起来,也顾不得作为老师的尊严。我总是被陈子喻的话给激到,也许是因为上了他几次当,所以才会不管三七二十一,从不给他好脸色看。 但是今天的陈子喻没有像往常一样,用刻薄的语言反击我,而是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电话里才响起他稍微低沉的话,他说,“我正在你家楼下。”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把我气死,又能把我说活过来,那么天底下非陈子喻莫属了。听到他讲的这句话,我的惊讶程度无异于知道了世界上男人可以后顾无忧的生孩子一样。我握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不知道紧张还是惊讶。 我几乎是哆哆嗦嗦的说,“那你打算等多久?” “你赶快来给我开门,我快冻死了。” 电话里,陈子喻的声音有点恼火。 我心里想,这哪是当学生对老师说的话,简直是没有把我这个当老师的放在眼里。我再不济,也轮不到你这个比我小四五岁的这样颐指气使的对我说话吧。 我也恼了,“我不在家,你该干嘛干嘛去,我是你老师,以后你给我放尊重点,别没大没小的。” 本来以为我这样说,会给陈子喻一点威慑,可是没想到他竟然笑了,而且笑得那么荡气回肠。 他说,“夏默,你是不是在参加老情人的婚礼啊?” 一阵见血,我最讨厌别人揭我的伤疤,但是我又不能反驳他。他继续说,“我看到你桌上的那张请柬了。你在N市对吧?” 我没有说话。 “我还以为你生病了好心好意来看你,没想到原来你跑那么远去看老情人了,亏我还那么关心你。” 陈子喻刚说完关心两个字,我就笑了。他竟然说他关心我,我有没有听错。 我的笑声在电话里一定很讽刺他,所以他彻底的毛了,气急败坏的说,“你不相信?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出现在你面前?” 他说的话我一直都不怎么信,只是当一个玩笑听听罢了,就像上学的时候听无聊的语文老师讲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没想到,现在的我也成为了一个有时候需要靠扯来上课的语文老师,只要把学生唬得一愣一愣的,你就成功了。 但是作为老师,我想我实在有义务劝我的学生回家。所以我说,“陈子喻你赶紧回家吧,现在天也不晚了。” 我话没说完,电话里便传来了嘟嘟的忙音,陈子喻把电话给挂了。如果他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劲量用言语来攻击我,那么我还放心一点,但他什么也没说,就把电话给挂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我却隐隐的担心起来。 我知道,那种从没有受过挫折的人,一旦受到了挫折,便会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来。我倒是不怕陈子喻出什么事情,只不过是担心他以后会不会安安分分。 犹豫了一会,我懒得在想,也走累了,所幸打了辆车回酒店睡觉。 一夜无梦,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本来打算今天就回去的,在学校请的假也不是很长。但苏暖说叫我今天和以前的那些朋友聚聚,于是好说歹说,向教务主任又请了一天假。 当我打开关了一夜的手机,很多条短信和未接电话就那么跳了出来。我从上往下看,只有两个人的号码。一个是陈子喻,另一个竟然是林邵年。 第一条,陈子喻说,我到N市了,赶快来接我。 第二条,陈子喻说,你在哪。 第三条,陈子喻说,你倒是回个话。 第四条,陈子喻说,老子要冻死了。 第五条,来自中国移动客服,尊敬的用户,来自H省C市的移动号码,拨打您的电话26次。 第六条,陈子喻说,快给我接电话。 第七条,林邵年说,夏默,再见。 我看着最后一条短信,怔怔的发呆。电话再次想起,是陈子喻。 电话里,陈子喻说了一堆狠话,说完然后沉默了很久。鬼使神差的我,竟然问他在哪里,我去接他。 他还在机场的大厅,说是冷得发抖,叫我赶紧去机场接他。 我叹了口气,穿好衣服出门,打的去机场接陈子喻。一路上,我一直还在想,陈子喻那家伙不会是骗我的吧?不会我到机场,看到的只是空荡荡的候机厅,连陈子喻的影子都看不到?这样被耍一定很丢脸。 可是现在也顾不得我都想,我只能在心里祈祷,陈子喻真的在机场。但马上转念一想,如果他真的在机场,这又算怎么一回事? 一个学生千里迢迢坐晚班飞机飞到老师身边去讽刺他,刻薄他? 我实在不明白。 Part 12 每个人都年轻过,年轻的时候总是容易冲动。年轻时候的我,年轻时候的林邵年,现在的陈子喻。或许还有很多很多人,高中时候的爱情,青涩甜蜜,当荷尔蒙上来的时候,便一切什么都不顾。 对于陈子喻,我始终也没有想过也许他是喜欢我这个问题。因为喜欢这个词从我脑海里一浮现,便被我很快的否定。我们之间有代沟,而且还算是很大的鸿沟。可是,我不得不自我折磨自己想,如果不是喜欢那会是什么? 到最后,都不会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只留下头疼。陈子喻,你是我最头疼的一个学生,没有之一。 当我在机场里看到瑟瑟发抖的陈子喻时,还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真的赶了飞机飞到了我面前。 陈子喻抬起头,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像雕塑一样的人。我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所有能形容我心情的言语都被自动屏蔽,只留下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我震惊的程度。 “陈子喻,你的钱是哪里来的?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我们两个都愣了一会,没想到我开口的第一句话还是问他最基本的问题。陈子喻不屑的看了我一眼,掏出钱包甩了甩里面的一张银行卡,好像是在说,老子有的是钱。 我叹了口气对他说,“我给你去买杯热咖啡,你现在这里等我一会。” 说完,我便转身去找便利店。陈子喻只说了句快点回来,便再次低下头把玩手里的手机。 早上出来的时候,听到出租车里的电台播报今天的天气预报,声音很有魅力的男主播在电台里语气沉稳的播报到,今天的最高温度七度。七度的温度,陈子喻只穿了两件衣服。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个早晨有点太荒唐。 可是为什么还是有点心疼的感觉! 买了一杯热拿铁,也不知道陈子喻喜不喜欢。当我端着很烫的咖啡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陈子喻终于不再玩手机,而是跺着双脚,手不停的来回摩擦生热。但我看着他,身体还是抖得不停。 “给你,先暖暖身体。” 我故作漠不关心,可我心里在想,在我面前逞什么强呢,又不是没看过你最落魄的时候。 陈子喻抢过我手里的咖啡,喝了一口,却被烫得难以下咽。他被烫到的表情实在让我觉得忍俊不禁,既想把咖啡吐出来,又不想在我面前出了丑,所以只能憋着一口气,把咖啡咽到自己的肚子里。 “你这什么咖啡,难喝死了。” 还是一副老相貌,嘴上一点都不饶人。 我从来不跟小孩子计较,所以我对陈子喻说,我先接你回去,洗个澡。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没意识到,这句话似乎有点暧昧了。我只是想让陈子喻洗个热水澡身体就会暖和很多,不过从我看到陈子喻脸上的表情来看似乎他并不是这么想的。因为他的脸红了,这下我们更尴尬了。 后来我们都一路尴尬的没有在说话,我把他带回了我住的酒店,他一进门就冲进浴室洗澡了。我拿着干浴巾,在浴室的门口敲了敲门。陈子喻把门打开,探出一个湿漉漉的头来。 他的视线牢牢的盯着我,我的眼神闪烁,实在不敢看这个时候的他。匆忙把浴巾塞给他,便逃也似的远离了那个尴尬无比的地方。 走到阳台边,我的心仍然在不停的狂跳。 陈子喻的身材很好,在学校的时候我就经常能看到他在操场上跑步。冬日里薄薄的汗渍从他的脸颊流下来,看上去颇有点男人味。他的皮肤被太阳晒得成小麦色,完全不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也许是经常打架的缘故,所以他的手臂上,脸上经常会带伤,贴着一个创可贴的样子能迷死一堆围观的小女生。他不是长得特别帅,但他却配得上特别酷这个词,因为在学校里,他被那些偷偷爱慕他的小女生称为“冰神”。 最开始我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就忍住不想笑,估计是那些女生死神看多了,所以看到一个像陈子喻这样不近人情但又酷毙了的人,不好意思称他为冰冷的人,所以冠上一个神的尊称以显示对他的爱慕。 陈子喻绝对不是在C中长得最帅的一个人,但是他的粉丝却是整个学校最高的。 没过多少工夫,浴室的门便开了,陈子喻赤裸着上身,腰间只围了一条浴巾。他边走边用毛巾擦着自己还没干的头发,一股脑走到我的身旁。 我转过头,视线不偏不倚的看到了陈子喻赤裸的上身。 陈子喻擦着头发,看着窗外,淡淡的说,“夏默,你看什么?” 我急忙回过头,当什么都没看到,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却又被他搅得烦乱。除了林邵年,我从来没有跟其他男人独处一室过,所以我也渐渐养成了一种习惯,好像除了林邵年,我看其他男人的上半身都是一种犯罪。这样的一种心理让我突然觉得对不起林邵年,可是慢半拍的我又想起来,他都结婚了,我们之间早就不存在所谓的忠贞了。 还是会想到他,林邵年。我看着窗外,却再也没有心情去迎接陈子喻语言上的攻击。我说,“陈子喻,你快点穿衣服吧,别着凉了。” 陈子喻愣了一下,估计是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很忧伤,所以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出格的话来激怒我。默默的穿上衣服,躺在我睡过的床上闭着眼睛小憩。 “陈子喻,等会我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叫客房服务吧。”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时间已经不早,我得赶紧去和苏暖会合,一起去聚会。 陈子喻听了我这句话,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口吻责问我,“你打算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自己出去大吃大喝?” “我真的有事。” “不行!” 不行两个字的语气似乎似曾相识,我不想承认,陈子喻的这句不行和当年林邵年反对我做什么时的口吻一模一样。我下意识的回答到,“行吧,那你跟我去也行,但必须给我听话。” 陈子喻想都没想,便说了一个成交。 当他欢欣雀跃的时候,我却独自忧伤了。陈子喻,也许有时候我并不是讨厌你,只是在你的身上我总能看到林邵年的影子。 Part 13 命运就好像天上的星星,看不真切,也摸不到。每当我抬头看星空时,都会想,如果有一天我能看清楚一颗颗星星的形状,脉络,明亮的时候,是否就会看透,很多我以前看不透的事情。 陈子喻对我来说,就像是一颗天上的星星一样,我始终看不透他眼里那些闪着光的东西。他有双与同龄人不一样的眼睛,成熟深邃,好像能把天底下的所有事情,都收藏在其中。当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我便看出来了。那个回眸,好像经历了无数千回百转的时光,终于和这个世界相遇。 当时的他可以说是我见过他的最惨烈的一次,因为那天他刚好被几个混混围堵,压在地上殴打。我也不清楚他和那些人有什么过节,看到像是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就报了警。那天下着雨,地上很湿。当警察来了之后,把陈子喻从小巷子里带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他满身的污水弄脏了白色的校服。他的眼神犀利,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巷子口的我。我当时正在和警察交代事情的经过,却被陈子喻那凶狠的眼神威慑到打了个寒颤。 当警车走后,我一个人缓缓的往回走。我并不知道那个眼神犀利的家伙是陈子喻,也没意识到我以后的生命里将会有一个叫陈子喻的人搅得翻天覆地。我以为我只是做了一件好事,仅此而已。 第二次见到陈子喻,可以用意外来形容。我去新带的班级上课,走进教室的时候便看到了一个身影,背对着我擦黑板。 那个背影太像林邵年,所以当陈子喻转过身来的时候我几乎屏住了呼吸,好像整个教室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我才如梦般醒过来,咳嗽了两声。陈子喻的手里还拿着板擦,他的身后还有半块黑板没有擦干净。 也许,我们两个并没有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那么小,小到人海茫茫中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能够再次见到。 那一节课我上得心不在焉,站在讲台上的时候十分的紧张。教室里的生面孔那么多,我还没有记住谁,但我却先记住了一个人的目光。那个人的目光总是像一道光,只要我在教室,就能感受到那道目光背后所带的炽热感。那并非来自友善,而是敌人吹响抗争的号角。 我知道,陈子喻在那个时候起就一直对我耿耿于怀了。 随后的时间,陈子喻的行为验证了我的预感。他在课堂上处处为难我,不给我面子,总是把我往尴尬的边缘推。比如,当你讲文言文翻译的时候,他能问出好几个刁钻的问题来让你解释几个字词的意思。幸好大学的时候我上课还算认真,对于这些问题不说游刃有余,但勉强还能应付。所以陈子喻尽管刁难我,却从没有一次让我下不了台。 后来,和班上的同学熟了,大家都说陈子喻从来没有在课堂上表象的那般积极过。我一想也是,一个整天冷冰冰的人带上高傲的面具,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吧。 本以为陈子喻是个坏学生,但让我大跌眼镜的是他的成绩出奇的优秀。 期中考试,他基本上每门课都是全校第一,唯一我教的语文他给我交了白卷。当我拿到拿到只写了他名字的试卷时,连拿着试卷的手都被他气得发抖。 这一举动在全校都传得沸沸扬扬,连教导主任都找我谈话,说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没有做好,竟然连好学生都觉得反感。 连他都说陈子喻是个好学生,那么我还有什么话可以狡辩。 午休的时候,我找陈子喻谈话,在学校后花园的勤学亭里。我也不知道为何不把他找到办公室里,只是一直担心我会hold不住他,给其他老师笑话了。 对于有一定自尊心的人,总是不允许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这比其他任何事都要来得让他们难过。 我等了陈子喻很久,他才懒洋洋的踱步过来。他看了看我,冷淡的问,“找我什么事?” “为什么语文试卷交白卷?” “我做不做试卷管你什么事呢?那好像是我的自由吧!” 一句话,把我噎得说不出话来。的确,那是他自己的事,我管不着。对于我这个刚入行的老师来讲,道行尚浅,斗不过像陈子喻这样深藏不露的。 他见我不说话,嘴角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如果是在别人眼里,这一定是一个销魂的媚笑;而在我眼里,他的笑带着一丝戏谑,把我的自尊心一点一点的侵蚀掉。 “好,你有什么对我不满的你尽管说!” 还是败下阵来,从来不擅长争辩的我,连一个学生都胜不了。 “老师你那么好,都帮我叫了警察,我还有什么不满的呢,我连感谢你都来不及。” 陈子喻说完便像风一样离开了,我一个人在亭子里愣了很久,仔细回味着他最后说的一句话。还是那天给他心里留下了芥蒂,可难道我当时干巴巴的看着他被人打才是对的吗? 从白卷事件后,陈子喻就不再课堂上刁难我了,而是从上课到下课都趴在课堂上睡觉。每当我在讲台上讲课的时候,瞥到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陈子喻时,心里都会生出一种不一样心情。我即对于他憎恨,又对他有一丝愧疚。 作为一个老师,对一个学生拥有那么多的感情参杂,实在不是一个好老师的行为。 可是陈子喻,就是那个能让你在心里炸毛的一个人。我们这样不为人知的暗斗持续了很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陈子喻和我基本上没有再来往。偶尔碰到,他也只是擦着我的肩膀走过去。他比我高一点,也比我强壮一点。所以每次他故意来碰我肩的时候,我总会不自觉的被撞得后退几步。 所以那段时间,除了上课,我拼命的去健身房锻炼。我不想被陈子喻瞧不起,虽然陈子喻还是会瞧不起我,但我不想被自己也看不起。以前,林邵年也总是说我,夏默,你看你那么瘦,身上都没有点肉,抱起来咯得我生疼。 当没有人会来抱我时,我只有自己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才能抵挡世间的各种挑战。 我一边在跑步机上跑步,一边想着如何把陈子喻千刀万剐。到最后,我发现我不但没有强壮起来,反而瘦了好几斤。沮丧的我发现,原来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在健身房锻炼,至少我不适合。 我想,我始终只适合做一个工作的时候认真工作,休息的时候偶尔写写字,在家里宅一天也不出门的人。 这样的人,始终担不起整个世界,甚至连安全感都给不了自己。 Part 14 当我慢慢的适应新的生活,开始在一个遥远的城市安定下来,我还是会想起,在很远的地方,那些遥远的天空。我还记得,我刚回到这个地方的记忆,十在可以用糟糕来形容,但是我还是熬过来了。照顾林邵年时候赚得那些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就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用得很快。找房子,考证,找工作。 那段忙碌的时光,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到C市的情景,只不过这一次我不再迷茫,心里有了目标。 一直到我进入C中教书,我都觉得那一切恍然一个梦。 而遇到陈子喻我才知道,那是一个噩梦。 与陈子喻的关系转变,是在很久之后。 元旦前的那一礼拜,他好久都没有来学校。起先我并没有在意,上课的时候偶尔抬头看到他的座位是空的,也没有多大的触动。但后来,随着天数的增加,心里隐隐的感到不安起来。 在所有人面前,他都是一个好学生,可是我知道在外面,他总是和别人打架。 我一边在心里祈祷他不要出什么事才好,一边在心里狠狠骂自己,关心他这算什么事。 直到元旦放假前,陈子喻都没有再回到教室。教导主任找到我,希望我去陈子喻家看看。当着教导主任的面,我连连说好,他一转身,我便把他骂了千百回。 让我去找陈子喻,这件事对我来说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可授命难违,我总不可能当着我上司的面说我不愿意吧,那还不被他扣上没有师德这顶大帽子。 不管会遇到什么状况,那天下班后我还是照着教导主任给我的地址去找了陈子喻。 那是一个有点老旧的小区,离学校很远,我在公车上做了一个多小时。那漫长的一个小时,我都呆望着看车窗外的天空。天空开始转阴,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明明是下午的四五点钟,路上却亮起了一盏盏路灯。 坐到陈子喻家所在的小区,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我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他家的地址,慢慢的搜寻他家的位置。老旧的小区里,一些基础设施已经很陈旧,在这样一个萧瑟的冬天,孤零零呆在空地上的体育设施显得有些落寞。我看着它们,心里泛起一阵心酸。时间真的有魔力啊,当它们还是崭新的时候,一定有很多孩子围着他们玩耍吧,而现在它们看起来却那么孤独。 我伸手,触碰那冰凉的金属,凉意顺着手指慢慢的传递到全身,我轻声说了声,再见。 冬天的夜,来得特别快。正是晚饭时间,小区里家家的厨房都亮着灯,空气里有饭菜的香味。 我努力嗅了嗅,想着回去之后一定要给自己炖一锅鲫鱼豆腐汤暖暖胃。 好不容易找到陈子喻所在的楼下,我看着整幢楼亮着的稀疏的灯想,陈子喻在那间房间呢,他父母一定在家吧,当我见到他们的时候我应该说些什么。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家访,而对象是陈子喻。 所有的紧张与激动,仿佛在我敲响那扇门的时候都达到了最大。我敲了很久,可是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我舒了口气,没有人很快来开门,那么我便还有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是当我接下来又敲了一会,还是没有人来给我开门的时候,我有点失望了。曾经无数次的尝到这一滋味,如今在陈子喻的家门口,又一次被我捕获在心。 我有点不甘心的又敲了敲门,当我确定还是没有人来开门的时候,我开始有点不安。我在门外大声喊着陈子喻的名字,可是我喊了很久里面也没有人回应。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电视剧里种种犯罪的情景,混合着我焦急的心情,心情突然很烦躁。门另一边的世界,始终是我一无所知的世界。那一刻,我承认我有点担心陈子喻。 正当我想下去叫人帮忙的时候,身后的门竟然奇迹般的开了。 门里传出来的是陈子喻的声音,“谁啊,那么吵。” 听到陈子喻熟悉的声音,我的心里像有块石头落了地,突兀的生出来的安心反而吓了自己一跳。 我在关心他,没错。 “陈子喻,是我。” 我努力的装着平静心却碰碰直跳,因为不知道陈子喻接下来会说什么刻薄的话来激我。 “有事?” 黑暗中,陈子喻的声音透着一股不欢迎,我知道,那是长久以来的过节造成的, “你好几天没来上课,学校让我过来看看你发生了什么事。” “进来吧。” 既然陈子喻都没说什么,那么我也应该不枉我此行的目的。说到底,作为老师关心学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既然陈子喻没有打算和我开战,那么我也应当礼貌的履行自己的义务。 走进那扇黑漆漆的门,我什么都看不到。陈子喻没有开灯,黑暗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我暗暗的叹了口气,心想陈子喻的父母是怎么做父母的,那么晚了还不回家,连整个家都仿佛没有多少人气让人一进来就觉得打寒战。 我还在胡思乱想着,灯却突然开了。 瞬间的光亮让我有点不太适应,无意识的伸手去遮挡这些光。陈子喻就站在不远处笑起来,本来我想反击他一下,但是当我看到他全身包裹着毯子的样子,让我突然说不出话来。 隔着一段距离,我能听到他的笑声里,有太多的虚弱和逞强。 “陈子喻,你生病了?” “没。” “你全身在发抖,还说没生病,有没有量体温?你父母呢?” 当我说完一大段话,陈子喻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难看了。他说,我没生病,你可以回去了。 他语气里的坚决与抗拒让我吓了一跳,我努力回想着我刚才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是陈子喻却生气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突然冲上前去,把手捂在他的额头。好烫,他明显发烧了。 “陈子喻你发烧了。” “不关你的事。” “你这学生怎么回事,发烧了也不知道去医院,你发烧了多久了?” “我说不管你的事。” 陈子喻啊陈子喻,就算是你觉得讨厌我,也不用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我好心好意的劝你去医院,最后还要被你用这种语调嫌弃,不知道我心里有些难过么。即使也许你还对我报警让你被抓的事情耿耿于怀,但也犯不着跟你的老师较劲吧,每个老师都是希望自己学生好的不是吗,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Part 15 我坚持让陈子喻去医院,而他却说什么也不肯去。说不动他,我只好上前去拽他,把他拖到医院去。 生病的陈子喻看上去很憔悴,语气的强硬只是他的伪装,所以我也能不费力的拽着他往门外走。当时的我简直昏了头,连给他披件外套的想法都没有,就想把他带到医院。 外面的天气很冷,他一到外面,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我一边焦急的替自己的粗心自责,一边扶着陈子喻,最后我把我的外套脱下来给陈子喻穿上,一路扶到小区的门口,打了辆出租车直奔最近的医院。 陈子喻没有再嘴硬,他裹着我的外套,紧闭着双眼。也许是因为太冷的缘故,他紧紧的靠着我,还是不停的发抖。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但过于担心陈子喻的心情,让我对这一尘封多年的感觉转瞬即逝。我想,这一刻,我应该感谢陈子喻,没有让我突然觉得感伤。 医院里,我被医生训斥了一顿,理由是竟然让一个发烧到四十度的病人长时间的呆在家里不来看病,并且滴水未进。我惊讶的看着陈子喻,又对医生所训斥的内容不可否认,只好埋着头说是,然后承认自己的疏忽。医生给陈子喻扎完针,回过头来还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说,这一定是个没人性的哥哥。 是的,他把我看成了陈子喻的哥哥。其实,我只是他的老师罢了,我也只是偶尔去他家恰好碰上陈子喻这样的状况罢了。 晚上的医院,冷清的像一个冰窖,入眼之处,都是一片雪白的颜色,让我忍不住打起了寒颤。陈子喻刚打了退烧针,正挂着点滴。医院的座椅上,只有我和陈子喻孤单单两个人在。陈子喻双眼紧闭,应该是睡着了。他睡得很安静,鼻息沉稳,睫毛微微的颤动。我坐在他旁边一直在观察他的脸,安静下来的陈子喻,其实还是很优雅的,颇有一种西方贵族社会绅士的风度。 如果,他没有突然睁开眼睛,我说不定会伸手去摸摸他的脸。 那双疲惫的眼睛,还是带着强烈的警戒,朝我射来敌意的目光。我努力控制下自己心里突然的慌乱,顾装镇定的对陈子喻说,“你醒了?” 陈子喻并没有答话,只是看了我一会,然后又回顾着周围,仿佛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 “这里是医院,你发烧了。” 我解释了一遍,以免他觉得是我绑架了他。 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只是没有说话。我以为他会说一些什么交战的言语,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着看着眼前的地面。我想,这是生病的人都拥有的一种气质,所以也没有想到其他的。 他沉默,我也沉默。 周围安静得好像没有人,整个世界都只有时间在呼吸。 墙上的时钟的时针转过九点,陈子喻的点滴已经挂完。我正要去喊医生,陈子喻却拉住我。 “还给你。” 他递过我的外套,摆在我面前。 我看着他,心里突然柔软起来,“你披着吧,出来的时候也没给你找件外套,别着凉了,外面冷。” 说完,我便去找医生。陈子喻听了我的话,乖的就像是一个孩子。这样的他还是让我有点难以适应。 离开医院之前,那个医生还对我狠狠的警告了一番,说病人应该好好照顾,回家多给他炖点有营养的东西吃,按时吃药什么的。我连连说是,医生可不好惹,一个不小心还会被他认为我是虐待亲人的狂暴分子,报警把我抓了我哭给谁看呢。 整个过程里,陈子喻一直很安静,连坐在车上回家的时候也是。 半路上,我突然想起想要给自己炖的鱼汤,于是边对陈子喻说,“你吃饭了吗?” 陈子喻怔了一下,然后低下头。 不用猜也知道,在家里窝着的那些天,他一定没有吃饭。 “先去趟超市吧,我给你买点菜做饭吃。” 老师的职责是为学生服务,我可没有忘啊。何况陈子喻还是一个病人,我可不想他出什么事。 超市里,我一边推着车,一边挑菜。鱼头,豆腐,排骨,鸡翅,玉米……我在前边走,陈子喻在后边跟着。我回头问他,“你喜欢吃什么?”他也不答,于是我只能挑自己做得熟练的菜买。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冒出一句,“家里有调味料吗?” 这句话把陈子喻吓到了,他不再不说话,而是好像突然从梦里惊醒的孩子,摇摇头。 原来他家里没有这些东西! 我慢半拍的跑去调味料区,一股脑儿的把那些做菜必备的东西全放进了购物车。 等再次回到陈子喻家,已经晚上十点。从楼下上去的时候,我看到他家的屋子还是乌黑一片,没有光亮。我纳闷的想着,难道陈子喻的父母没有回家? 后来,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们回陈子喻家的时候他家还是黑的,为什么陈子喻当初宁可忍着烧也不要去医院,因为我说错了一句话,我提到了他的父母。 很难相信,陈子喻是一个孤儿。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母便把他遗弃在路旁。他被一个男人捡到,然后和这个男人生活了十几年。直到几年前,那个男人自杀了。 他现在仅仅靠晚上在酒吧当服务生来养活自己。 我并不知道,看起来对我凶神恶煞的陈子喻有着这样的身世。所以后来的我常常想,有时候明明是无意说的话,可在别人的耳朵里有可能是是揭开他们伤疤的一把刀。在不知不觉里,有些人就被我们伤害了,而我们自己却永远不知道,别人眼里的悲伤。 那个晚上,我给陈子喻炖了豆腐鱼汤,糖醋排骨,临走的时候还把玉米排骨汤给炖了。可惜千算万算,还是没有把陈子喻家里根本没有米算进来。当我把菜全部端上餐桌的时候,陈子喻默默的拿出几盒泡面。我叹了口气接过他手里的泡面,简单的把面煮熟,没有放汤也没有放任何调料。 他吃着光零零的面还有我做的菜,狼吞虎咽。 我说,“陈子喻,以后别吃泡面了。” 他点点头。 我说,“以后记得去外面吃,要是还是不行,那就叫我做饭给你吃。” 他停住了筷子,只是一秒钟的时间,点了点头又狼吞虎咽起来。 离开陈子喻家的时候,已经很晚很晚。 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没有直接打车。有好多事,都改变了我对陈子喻的看法。也许是一个人孤独太久了,所以才会想要用铁墙铜壁来伪装自己。当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把自己心里的脆弱撕开给自己看。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陈子喻会如此痛恨我那天报警的事情,因为世界上,没有人再去把他从警察局里带出来。 因为孤独,所以才会活得那么尖锐。我们都是孤独的人,所以我能懂。陈子喻,不知道你会不会明白,从一开始,我便不是真正的讨厌你。夜深人静,我能体会那种孤寂慢慢的爬满心头。 如果你明白,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能把我当一个朋友看待,而不是敌人。 Part 16 从那以后,陈子喻开始直接喊我的名字。 夏默,夏默,这是他经常挂在口头上的话。只要四下无人,他便会喊我的名字。对此我很无奈,但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陈子喻还是原来那个陈子喻,对我没大没小冷眼相待惯了的陈子喻,只是我们之间多了一些隐隐约约的联系,像一根细细的丝,缠在我和陈子喻之间。 偶尔,我会去陈子喻家给他做晚饭。尽管每次他都摆出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但每次我做的菜他都会吃完。其实每次在他家厨房做菜的时候,我都会想,为什么我会站在那里给他做饭。 也许,在某个瞬间,我把陈子喻当成了林邵年。 我曾经想过,有一天我会和林邵年永远在一起。白天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去上班。晚上的时候,他陪我一起逛超市买菜,回了家我做饭给他吃。 时间证明,这一切都成了我的泡影。 所以,当我站在陈子喻家厨房的时候,我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我的过往,然后想象着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是林邵年,而不是陈子喻。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真傻。 陈子喻,你还真是一个惹人厌的人,看起来成熟稳重的你很多时候都像个小孩子,正如当他得知我同意带他去参加我朋友的聚会。 糖果KTV五楼。 当我和陈子喻到的时候,里面的一群人正在鬼吼狼叫的唱凤凰传奇的《爱情买卖》。 出卖你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粗俗的歌词,配合着女主唱销魂的大嗓门,让我在开门的瞬间顿觉石化。 正当我以为我走错门的时候,里面坐着的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夏默来了,准备。于是所有人都骚动了起来。黑暗之中,人影晃动,一副翻天覆地的模样。 但不过一分钟,里面的等啪的一声就亮了。迎头而来的不止有刺眼的灯光,还有各色的彩带。是的,他们朝我和陈子喻放了两筒彩带。等我全身挂满彩带,一副狼狈模样的时候,苏暖才从人群中挤出来。她看到我的模样,便哈哈大笑起来。 “夏默,给你的礼物。” 我笑着接受了她送给我的礼物,我知道她想给我一个回家的感觉。 “夏默,这个人是谁?” 顺着苏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站在我身后一脸震惊的陈子喻。刚才的过度惊喜,我都忘记了我是带着陈子喻一起来的。此时的他站在我的身后,尴尬的只能摸自己的头。 “他是我的一个……” 话还没说完,陈子喻便接了我的话,他说他是我朋友。朋友两个字说得特别的重,还附带着哈哈的傻笑。 我瞪了陈子喻一眼,心里骂了千万遍,什么朋友,明明只是学生罢了。 苏暖领悟的笑了笑,拉我坐到他们中间。 等到我坐下来,才有时间看清里面的人。很多人在我离开的那几年都陌生了,但是今天他们却全部参加了这次聚会。我才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太多时光的流逝,在他们脸上,我已经看不见当初年轻的影子。是不是人长大了,都会变?有的人变得自私,有的人变得善良,有的人变得精明,有的人却还是那么单纯。 我只知道,无论大家多么努力,可是我和他们之间还是隔着一层看不见也摸不到,却实实在在存在的距离。 苏暖问我陈子喻的事,我只是在她耳边告诉她,他是我的学生。苏暖好像明白了什么,朝我拍拍肩。其实她什么也不明白。 以前我没看出来陈子喻是一个自来熟的人,因为我在跟苏暖说话的间歇,他已经和包厢里的人混成了一片。后来我才想起来,在酒吧工作的陈子喻本来就是一个玩得开的人。可是我觉得很悲伤。因为我不知道陈子喻到底带了多厚的面具。 看着他嘻嘻哈哈的和别人打哈哈,我突然意识到,我从来也不了解陈子喻。 唱完歌,一帮人又赶去喝酒。 知道我酒精过敏的人并不多,所以当他们一个个来向我进酒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如何拒绝。开始的时候,我干巴巴的喝下他们递来酒杯里的酒,到后来,身体实在难受,便借故去了厕所。 镜子里,我的手臂上已经起了红疹,用清水拍了拍,丝毫没有褪去下的意思。再一次抬起头,却看到镜子里,陈子喻正站在我背后。 “你酒精过敏了?” 陈子喻惊讶的问我。 “是啊。” 既然被他看到,我也没有再隐瞒的意思。 陈子喻看上去很担心的说,“为什么不拒绝。” 我笑笑,告诉他,“那多没意思。” 难得的高兴一场,我怎么忍心扫大家的兴呢,再说今天也是为了我大家才抽出百忙之中的空闲来参加聚会,我不喝酒,于情于理都说不出口。 我和陈子喻一起回到酒桌,他回来之后的举动很奇怪,因为每当有人来灌我酒,他总会为我挡下,然后举起他的酒杯一饮而尽。 到最后,他喝醉了。 散席的时候,大家都走了,只留下我,陈子喻和苏暖。 我们走在大街上,陈子喻的步伐摇摇晃晃,我和苏暖驾着他,慢悠悠的闲逛。 外面很冷,可是我自私的想要用冷风把喝醉的陈子喻给吹醒。 苏暖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是明天。她没有想到我会那么快走,只得感叹时间不等人。 我故作轻松的对她说,哪一天你来C市看我的时候,我带你好好玩玩。苏暖点了点头,却没说话。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许这次离开之后我们又要很久才能见面。 最后她送我到酒店,在酒店门口和她道别的时候,心里泛起一股难受。如果不是扶着陈子喻,我真想上前去拥抱,那个在我生命里留下很多美好记忆的女孩。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是她给我些许温暖,让我知道还有一个人一直站在我的身后,默默的关心我。 Part 17 喝醉酒的陈子喻,身体软的像棉花糖,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云朵上,一不小心就会摔倒。冷风吹得他直打哆嗦,那么冷的天,他飞过来都只穿了两件衣服。他不停地问我,夏默,到家了没,外面好冷。 我知道他醉了,醉了的人总是以为,那些在他们记忆里留下不够美好的回忆,都从来没有发生过。酒精很好的麻痹了他们的神经,让他们以为,被自己掩埋的过往只是一个梦,而他们在梦里。可是不一样的是,当梦醒了,他们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好不容易把陈子喻扶到房间内,他却像个孩子一样对我撒娇,死活都不肯脱了鞋子再上床。我去帮他脱,他却躺在床上胡乱的滚,直到床单都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褶子。 我说,“陈子喻你能给我消停一会吗?” 陈子喻突然看着我,笑了。他努力抬起头,醉眼迷离看着我说,“好啊,那你答应跟我在一起啊。” 话还没说完,他便又一次躺倒在床上。而他的那句话却一直回荡在我的耳边。在一起啊,简单的几个字,落在我心里却无比沉重。我不知道陈子喻是不是在说醉话,因为他的眼神那么清醒而又坚定。人什么都可以骗自己,但眼睛却最不会说谎。 陈子喻的话让我沉默了很久,从陈子喻直呼我的名字开始,我似乎就猜到了些什么。只是我不愿承认,对于我来说,陈子喻与我始终横跨着很多年的时光,那是无论如何也跨越不了的壁障。他的世界我不会了解,我的世界他也不会懂。只是单纯的把他当作自己的学生爱护,出于责任的关心,再纯洁不过的感情,怎么会是爱呢。 也许,他真的醉得不清。 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一夜无眠。 站在阳台上,抽了一整夜的烟。当第一道曙光自天边亮起的时候,我掐灭手中最后一根烟。整个灰冷的天空只有那个地方散发着淡淡的金光,让人感到无比温暖,好久没有看到那么美的日出了,有一瞬间,我真的被感动的落泪。 以前,我最讨厌抽烟的人,因为我闻不惯烟味。只要置身于烟雾中,浑身的细胞都像会反抗说,厌恶。可是自从林邵年走后,我也学会了抽烟。多么讽刺,这却是个事实。我不经常抽烟,只是在孤寂无依的黑夜,烟能给我带来些许的慰藉,所以我才开始抽烟。从最初的吸一口烟就会被呛得晕头转向,到如今娴熟的吞云吐雾,也不过区区两年光阴。我最喜欢的两个牌子是爱喜和万宝路,因为只有那两种烟有薄荷味。 自始自终,我还是讨厌抽烟。 低头看着满地的烟头,我皱了皱眉,说不清楚是因为烟还是因为自己,烦躁的心情瞬间就把刚才的那丝感动吹得一干二净。 我转过身,想进去洗把脸,却在转身的那一刻看到了陈子喻。他就站在我的背后看着我,不说话也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我。我打开阳台的门,微笑着对他说,“你醒了?” “嗯。”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好。 “头还疼吗?” “你一夜没睡?” 陈子喻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看着我身后满地的烟蒂质问我。 “如你所见,的确是。” 我耸耸肩,既然被发现了,我也无话可说。 “有必要吗?不就是我昨晚……”陈子喻话说到一半,突然就没有再说下去。我知道,他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于是只能沉默。 我们两都沉默了一会,,陈子喻才说,“昨天我喝醉酒了,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没有。” 我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说出这两个字。说完的同时,我都不敢用眼睛看陈子喻,生怕我看了他,便会被他看出来我在说谎。虽然听起来有点像掩耳盗铃,但是陈子喻说那就好倒让我安了心。其实我们心里都知道,他说的那句话对我们来讲都不算什么好事,如果尴尬还不如当那句话从来也没有说过。 “我订了下午的飞机,你也离开学校很长时间了,回去之后补个假再把落下的功课给补了,你也快高三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无意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子喻正在发呆。他听了我的话之后,明显恍了神。自从早上我们说完话之后,他都是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回机场的时候,我只是简单的打了给电话给苏暖,只当是作为一个告别。我不喜欢她很隆重的来机场送我,这样显得我们在经历一场生离死别一样,我不喜欢。 当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着窗外的景色快速的后退,到最后变成一个个小小的圆点,消失在云端。 回想起来,这几天发生的事都像做梦一样。林邵年最终还是结婚了,我没有那么勇敢,可以勇敢的站起来说,我不同意。因为我知道,即使我说不同意,他还是会结婚。 亲情和爱情,对他来说永远都是亲情更重要。 他看不得自己最亲最亲的人受伤,于是只能伤害我这个排在第二的。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他,如果我站在他的立场,我想我也会选择伤害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至亲的人。尽管那个人是你曾经深爱过的人,但是曾经总归是曾经。 可是,伤害一个自己挚爱的人难道就不会心痛吗?林邵年啊,你难道真的忘记了那些过往,把我从你心底彻彻底底的清除出去。那个对我说会陪我一辈子的林邵年,如今去了哪里。我很不想承认,年少时的爱情,真的抵不过时光的流逝。 窗外是蓝天白云,窗内却是哭花了脸的我。尽管我很不想哭,可是当我坐到靠窗的位置,呆望着窗外的时候,那些如洪水猛兽般的记忆便汹涌的拥入我的脑海,空旷的天空成了一张巨大的银幕播放着我和林邵年过去的点点滴滴,让我潸然泪下。 陈子喻给我递来一张纸巾。我看着眼前的纸巾,却不敢伸手接下。他应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吧,那么对于一个无缘无故哭起来的大男人,一定很让人奇怪吧,陈子喻肯定在心里耻笑我吧,那么一个好机会,他怎么不抓住呢? “陈子喻,为什么不取笑我?” 他怔了一下,然后偏过头,“已经过去了。” 我下意识的抬头,仿佛听到了神的宣判,一切都已经过去。我盯着陈子喻的眼睛,很长很长时间视线都没有移开。而陈子喻也同样看着我,我们两个人的眼睛里,互相映着对方的身影。 没有想到,陈子喻的心思竟然那么细。他说出这句话,想必已经知道了大概。是我太大意,请帖这种东西随便就放在桌上,我也不擅长伪装,声音都是真实的写照。联想到昨晚陈子喻的那一番话,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他看我不在家,会那么急急忙忙的不远千里来找我。曾经我也为林邵年有过那样的冲动,他的行动说明了一切,而我却固执自私的选择不揭开那一层近在眼前的真相。 我们两人之间了解的太少,我们之间的距离太大,想要跨越那一步真的很难。 我本身就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除了在学校之外,我几乎很少和别人说话。再加上围绕着我和陈子喻之间奇怪的气氛,坐在一起的我们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我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却会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对方在做什么,然后当视线交汇的时候,一方却又条地低下头沉默。 幸好飞机飞的够快,当广播里响起空姐甜美的声音宣告此次航班旅途的结束,我才长长的松了口气。正想着怎样和陈子喻打破那冷冰冰的气氛,一只手却伸到了我的面前,帮我系好了安全带。 “马上就要降落了,都不知道系安全带吗?” 空气里,是陈子喻的声音。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听起来是那么温柔,语气就像是在哄一个顽皮的小孩子。 谢谢两个字哽在我的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我想我的脑子坏掉了,才会被陈子喻的声音陶醉了。 下了飞机,C市的妖风便不断的袭来,陈子喻双手抱着胳膊,却还是冷得发抖。我心里想,谁叫你不多穿点衣服,伸手却马上交了一辆出租车。 “陈子喻我先送你回家。” 我坐进车里,朝着身后的陈子喻道。 他没有马上上来,而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我纳闷的问他怎么了,他却什么都不答。 司机有点不耐烦的说,要走快点上车。 我一边不好意思的对司机说抱歉,一边对陈子喻说,“别磨磨蹭蹭的快上车。” “我饿了。” 陈子喻只说了这三个字,我却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重重的叹了口气,我说,“那我回去做饭给你吃行了吧?” 听了我的话,陈子喻才马上爬进车里,扭头对司机喊到,“去超市。” 回到陈子喻没有多少人气的家,我便在厨房忙活开了。 洗菜,炖汤,煮饭。 在炖汤的时候,我看着砂锅里咕隆咕隆滚开的汤头出了神。直到汤都漫过了锅沿,扑哧扑哧的撒到外边,我才突然晃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关了火,拿锅盖去盖的时候却不小心喷到了滚烫的汤。 一股灼热感从手指传递到心脏,我神经反射般的缩回自己的手,但还没完全收回的时候,便被另一只手截获。 陈子喻不知道何时进来了,看到我被烫伤了的手指,想都没想便放到自己的口中吮吸着。当他的嘴唇触碰到我灼伤的皮肤,我像触电般的想缩回手,手指却被他狠狠的抓着。 他说,“我爸说过唾液能缓解皮肤灼伤的疼痛感。” 他的话就像有魔力一般,让我乖乖的不再乱动。他温热的唾液滑过我的皮肤,丝丝凉凉,灼伤的皮肤真的没有那么疼了。 如果我没有意识到这样的举动是多么暧昧,我想我会很享受沉浸在其中。可毕竟我比陈子喻大很多,他不懂的我懂,所以我知道这样的场面是不应该发生的。 一想到这里,我连对他说一句再见的勇气都没有,便匆匆逃离了陈子喻家。一路上,我几乎是狂奔着回到自己的住处。没有开灯,黑暗中,我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 Part 18 我静静的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没有睡意。尽管身体已经疲惫得不想动,意识却很清醒。 从陈子喻家里逃出来,也不过几个小时。不知道陈子喻怎么样了,他没有给我打电话也没有给我发短信,这让我有一点担心。可是一想起数小时前那暧昧的场面,我实在没有勇气继续呆在那里。 我不知道陈子喻怎么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自从那次家访之后,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变得那么不同,就好像刚刚还在下倾盆大雨的天空突然晴空万里了。我与陈子喻从来没有那样和谐的共存过,不是应该相互看不顺眼才对的,可是到最后,为何会变成这么暧昧。 小时候,母亲便告诉我,这世间最难看透的便是人心。陈子喻恰好向我证明了,事实果真如此。 也许冥冥之中当我遇见陈子喻开始,我的生活便有了不同。如果这是命运的指引,那么我该怎么办?陈子喻毕竟还只是一个没有经历过尘世的人,他还太年轻太单纯,而我却已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世俗的人,自林邵年之后,我变了很多。 我不再向往那种轰轰烈烈,曲折波澜的爱情,我更想找一个人能够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而陈子喻和我不一样,他应该拥有那种让人羡慕的爱情,而不是和我就那么平平淡淡的过一生。 说到底,还是我配不上他。 只要是关于陈子喻的事情,我从来不会考虑很多。因为每次当陈子喻这三个进入我脑海的时候,我的思维马上便过滤了他的信息。而这一夜,关于我和他这几个月来的发生的每一刻,都活跃在我的脑海里,让我始终都不得不去想他。 失眠的滋味不好受,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到天亮。这种感觉我并不陌生,在很久以前的很多夜晚,这样孤独无依的寂寞感整晚都会爬上我的心头。 我翻了个身,打开手机,里面多了一条未读短信。不用想,是陈子喻发给我的,屏幕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三十四分。 短息的内容只有三个字:睡了没? 我随手按了个嗯字,发送,手机屏幕在十几秒后重归黑暗。没过一会手机便又嘀嘀的亮了:早点睡,明天见。 当房间内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我紧紧的闭上眼睛,无论如何我也得浅睡一会,明天我还要去上课。 失眠的后果是早上起不来,当闹钟催促了我两遍之后,我才勉强睁开自己的眼睛。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看了一眼,便被上面的时间吓得顿时清醒了很多。 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便匆匆赶往学校。昨晚回家之后给教导主任打过电话说今天会去上课,如果我还迟到了他一定会扣我工资。作为人民教师的我来说,每个月辛辛苦苦赚的那点工资对于一个在外漂泊的人来说实在不算宽裕,所以无论如何我也得得到全部我应该得的部分,让自己生活能够过得宽裕一些。 一个人在外,很多事情都得预防着。 再说出去了那么久,也落下了很多课,这些课我还得一一补回来,不然我都觉得对不起我的学生们。 在早自修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秒,我顺利的赶到了我的办公室。看到我亲爱的办公桌顿感安心,小别胜新婚,我真恨不得上去亲它两口。 当心情安静下来,我才看到桌子一角放的一杯豆浆和两个包子。早上赶车赶得及,我并没有去买早餐,当看到包子的时候我的肚子才后知后觉的咕咕叫起来。我问坐我对桌的周老师这是谁放的,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我更纳闷了这会是谁放的,拿起豆浆的时候才看到压在底下的一张纸。 我知道你今天可能会迟到,一定不会吃早餐,这是我给你带的你可以安心吃。 纸条上并没有署名,但那熟悉的字迹一看便了然,除了陈子喻没有其他人。 昨晚那种奇怪的情绪还没有被我完全消化,这会全部又跑上来了。当热腾腾的豆浆装到我的胃里,我的全身都浮现了一股温暖感,那是一种被人关心的感激。 因为有了陈子喻的早餐,整个早上我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催促着,完成我该完成的工作。我想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关心自己,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无论如何,我想感谢陈子喻,感谢他能够关心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下午上课的时候,我在讲台上讲课,抬头正好撇到陈子喻的那个方向,他正很专心的听课,看到他若有所思的脸庞,我握着粉笔的手顿时停了一下。原本安静的教室内只有我的声音,当我也不说话的时候,整个教室内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捕捉到那细微的声音。当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马上回过神来,接着讲刚才要讲解的内容,眼神却还时不时的向陈子喻飘。我不是贪图他的容颜,我是想看看会不会被他嘲笑。果然,他在底下抿着嘴偷偷的笑,连我看似无意的眼神都被他捕捉到。 陈子喻,你果然是一个祸害。 有时候,对人态度的改变可能仅仅在于一杯水或一颗糖。小时候,谁给你一颗糖,你会很快和那个人成为朋友;徒步沙漠的人可能只需要看到绿洲,便会像看到了上帝一样,欢欣雀跃。 我不能否认的是,即使对于陈子喻我还是采取保守的态度,可是我知道我对他的态度正在逐渐改变。也许并不是从他帮我买的那杯豆浆开始,在更早之前,当他穿着单薄的衣服出现在N市的机场时,我心里便对他产生了一丝感动。 或许这样的感动只不过是雪夜里一根火柴微弱的光那么渺小,但那的的确确在某一瞬间感动到了我。 晚上回家,陈子喻发来短信。 “今天你好像不在状态啊!” 我瞥了瞥那句话的最后一个奸笑的表情,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要你管。” 倒了一杯水,坐到电脑前,打开久违的QQ。 “是,我现在还管不到。” 当陈子喻这条短信发进来的时候,我的嘴里正喊着一口水。可恶的是我还没下咽便被我全喷在了显示屏上。 “什么意思。”我毫不犹豫的发过去。 “没什么,我做作业了。” 陈子喻的短信也很快的回了过来,一句话宣告我不要再打扰他。我气呼呼的擦着被我弄湿的屏幕,心疼得都说不出话来,陈子喻那混蛋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叫现在还管不到,他以为将来就能管到我了?真是不知道夜郎自大怎么写。 擦完屏幕,我还是无处撒气。胡乱的浏览着空间消息,却被陈子喻刚发的一条状态惊得关闭了网页。他说:我等你。 底下有很多人围观,那些爱慕陈子喻的粉丝都尖叫着留言,互相猜测那个人是谁? 我呆望着屏幕,脑子里一片空白。事情似乎在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虽然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说起,可是这种心知肚明的感觉让人却更煎熬。 陈子喻,你可不可以永远不要对我说出那几个字? 可是这样的自欺欺人真的有用吗,他的想法我从来不知道,所以我更不可能知道将来要发生什么,对于我们两人时好时坏,我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没有那么讨厌陈子喻,甚至对于现在的他有点好感。而那也只仅仅是有一点罢了。我很愿意把他看成朋友,却不是男朋友。毕竟,有一个人在他之前,横贯了我整个最美好的青春。在我眼里,陈子喻也只能当成弟弟来看待,我更愿意把陈子喻当成亲人。 所以,在事态还未严重之前,我要找一个机会,和陈子喻好好谈谈。 但是接下去的好几天,陈子喻都很老实。他既没有发短信打电话骚扰我,在学校也没有和我有什么接触。这让我很为难,因为我找不到机会和他说,我想跟他聊聊。 就算我再不想主动,但直到这周的星期五放学之前,我还是没有忍住找到了陈子喻。 他像在故意等我一样,在教室磨蹭到最后才缓缓走出来。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我遇到他的时候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怎么,你忍不住了?”陈子喻笑着说。 听了他的话,我心里咯噔一下,才明白原来陈子喻是在跟我玩猫捉老鼠的心理战。 既然看穿了他的想法,那么我就没什么好怕的,我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陈子喻,这两天你有时间吗?” 他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好,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谈什么?” 陈子喻显然对我提出的建议很感兴趣,因为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嘴角的弧度慢慢的上扬。 “这个到时候再说吧。星期六下午,我在市区的街心花园等你。” 没等他最后答应,我便想要转身想要离开。步子刚迈开,却被他从后面伸手拉住,“我还没有答应你,你就那么自信我会去?” 我沉默了,的确我没有那个自信陈子喻一定会去,但嘴上还是蹦出那三个字,“别迟到。” 当人去楼空的教学楼特别安静,我离开时的脚步声被狭窄的走廊拉得很远。但自始自终都只有我的脚步声,这说明陈子喻并没有跟上来。我不敢回头,因为当我说完那些话,便已经没有足够的勇气再去面对陈子喻。 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影像,即将被我拉开帷幕。一切由我开始,那么便由我结束。有些东西就像阳光下七彩的肥皂泡沫,总会有一刻在某个空间幻化成虚无。 天空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Part 19 有时候,总是期盼,时光能否为我停下脚步,让我好好的回头看看来时的路。可惜,时间对每个人都公平的说,对不起,我只能按照自己固定的圆周向前走,不能后退,不能停留。 星期六,天气晴好,一改往日的阴霾,太阳竟然懒洋洋的躲在云端,把人心里长久以来的压抑感一扫而光。 似乎,只要见了阳光心情就会莫名其妙的开朗以来,那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奇迹。 出门前,我在镜子前纠结了很久我的装束。到底是穿什么样的衣服好,我突然没了主,。索性把所有衣服全拿出来一件一件的换,换到最后我还是穿了最普通的衣服。 来到约定地点,陈子喻还没来。我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悠闲地看着趁着天气好出来晒太阳的老年人。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从我面前经过,老奶奶挽着老爷爷的手,走得很小心。而老爷爷紧紧握着老奶奶的手,面带笑容。我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久违的幸福。 我又等了一会,陈子喻才姗姗来迟。当他喘着粗气站在我面前的时候,阳光从他的背后照耀了他的全身,我看着他好像闪着金光从天而来的骑士。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陈子喻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的讲。 “没事,我也刚来不久。” 其实我已经等了他四十分钟,我不说只是不想他觉得内疚罢了,更何况本来就是我早到的。 陈子喻一屁股坐到我身边,气宇豪迈的对我说,“今天要和我谈什么?” 他的语气那么自信,硬生生的把我心里的那份勇气打压了不少。 “陈子喻,我们认识多久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我们第一见面到今天,已经四个月零六天了。”说完他笑了。我偏过头,看到他的笑容是那样好看,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我对数字特别的敏感,尤其是一些特殊的日子。我没想到陈子喻会记得那么清楚,就连我也不清楚那到底是多久。 有一瞬间,因为这个答案我出了神。陈子喻很安静的坐在我的身边,并没有打扰我的意思。周围的喧嚣都下来,在我的眼前浮现出的是那个雨夜,漆黑的巷子口被人围打的陈子喻,以及当警察把他带走时他看我的眼神。 “陈子喻,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下着雨,天特别黑,你在被混混围在漆黑的巷子口,你的嘴角挂着一丝的血痕。我报了警,很快那些混混和你就被警察带走了。你从我身边经过时看我的那个眼神,是充满恨意的。你应该是一直恨我的吧,那么就回到最初的时候吧,现在我知道为何你那时候会有那样的眼神,所以我跟你说句对不起,你会原谅我吗?” 他听了我的话明显怔住了,我固执的忽视他眼里的迷惑和失落,在这个时候,如果我不够坚定一定会把事情又搞得一团糟。这样说服着自己,也只有这样才能把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所以我不能够退缩,我只能勇敢的面对。 当不会这两个字从陈子喻的嘴里吐出来的时候,我猛然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神里闪过我第一次见他时看我的东西,“夏默,你今天到底想和我谈什么?” 他的态度在我所预料的范围之内,所以我仍能平静的说,“陈子喻,我比你大,而且我是你的老师,这样你懂了吧?” “我不懂!你比我大怎么了?你是我老师怎么了?难道我就不能喜欢你了?” 陈子喻最后还是把那三个字说出了口。 他喜欢我,是的,我从很早开始就知道。 “对,所以你不能喜欢我。”我的态度也强硬起来。 “夏默,你也比我大了没多少,你也是受过先进教育的,你的思想难道就那么迂腐?最重要的是你喜欢男人,而我就是男人。我喜欢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行?” 陈子喻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了这段话,他情绪再激动我表面上仍是平静,以静制动,以柔克刚的道理我懂,“可是我不喜欢你。” 他腾的站起来,用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然后当着我的面,把盒子扔到了远处的树丛里。盒子在空中滑过的弧度,让我不禁想起那个被林邵年扔掉的戒指,心里微微的疼起来,随着血液流散的方向,扩散到全身。 陈子喻蹲下身来,他眼睛的视线和我的视线相齐。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我,让我有点不知所措。缓缓的,他抬手伸向我的眼睛。我紧张的马上闭上眼睛,却只感受到他手指温柔的滑过我的眼睛,他的声音不再那么激动,而是温柔的说,“怎么哭了” 眼角的湿润迅速的扩散,我知道,我真的哭了。 多么不可思议,连我都没有意识到我会流眼泪,可是脸上的泪痕却实实在在的存在。 “我知道你忘不了一个人,可是那都过去了。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夏默,他结婚了。” 陈子喻,我本来以为我的伤口已经愈合,可是当你戳穿我的时候,我还是被疼得窒息。你早就知道我为什么会参加林邵年的婚礼,所以你不远千里来找我,你是怕那个时候的我和他合好吗?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陈子喻,你还小,你以后有你自己的人生,别走这条路。”我从来不知道说完一句话要花那么多力气,每一个字从我嘴里吐出来都变了音调。 “你是怕我会受伤吗?” 他的声音是那么温柔,温柔到我都没有反驳他的理由,“我该怎么做,你才不会喜欢我?” 陈子喻听了我的话,突然笑了,“不可能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夏默。” 我呆呆的看着他说话时认真的脸。有那么一刻,我很想很想就那么沉沦下去。我太累了,我不再想要做孤海里的浮木,我想抓住能够拯救我的人,可是这现实吗? 我真的能够忽视他的年龄,我们之间的关系,以及所有的所有,去爱上他吗?我扪心自问,我可以吗?没有人告诉我答案,没有人在我心里亮起一盏灯说,你可以。所以,我总是逃避,总是退缩,明明近在眼前却又不敢靠近。自欺欺人,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陈子喻,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很认真的对他说出这句话。 “那就听我的好吗?” 鬼使神差,我竟然点了点头。 “我们在一起吧,让我好好照顾你。我知道也许我现在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但是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我最够强大到能为你撑起一片天。” 陈子喻顿了顿,继续说到,“其实夏默,我比你成熟多了。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那么觉得,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成了我的老师。我看错了你的年龄,可是我知道我没有看错人。我原来那么针对你,只是想要在你心里留下印象,想要给你一个不同于别人的感觉,让你能够从人群里看到我。” 我从来没有想到陈子喻会有那么细密的心思。从外表看来,他的确比普通的同龄人成熟那么一点,可是也没有夸张到比我还成熟,我比陈子喻多吃几年饭,那些饭也不是白吃的不是么为何在他的口中,我就成了比他幼稚的小孩呢 曾经只有一个人把我当成小孩子,那便是林邵年,他总是把小孩子挂在嘴巴当成是对我单纯的一种褒奖。而如今,陈子喻说在他的心里我比他幼稚,我却不再像当初听到时那么高兴。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因为会问自己真的是这样吗? 答案显然不是。 可是,陈子喻说得那么真诚,我都有点相信了。 一切都和预想的不一样,但我又无法改变,那么就这样将错就错吧。 陈子喻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蹲在我的面前,我已经搞不清楚他什么时候握的我的手,但是他手心的温度的确让我觉得安心。 我擦干眼泪问他,“你刚才丢掉的什么?” “手链。”陈子喻轻轻的说。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又确认了一遍,知道真的是戒指后我慌张起来,想要去找回来。 陈子喻狠狠拉着我的手不让我动,他的笑容越来越明媚。 “骗你的。” 说完便把手伸入口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手链,放在我的手心。阳光下,那条链子闪闪发光。 “丢掉的是盒子,里面的东西我没丢。”陈子喻坏笑着说。 我这才意识过来被他骗了,可是我却笑了。我握着陈子喻送我的手链说,“陈子喻你不怕被我骗了?” “骗我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你不怕我不喜欢你吗?” “怕,所以你想骗我那就骗我一辈子。” 一辈子,多么漫长。 “陈子喻,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 “嗯,我知道,我会让你知道你爱我。” Part 20 我做了一个梦。 漆黑的四周伸手见不到五指,只有在我前方,隐约闪着些亮光。我奔跑在这黑暗中,只为需找那明亮的出口。有风从我的耳边滑过,我喘着气,过了很久终于到达了那个地方。当身体被光亮淹没,当我的眼里不再都是黑暗,刺眼的光芒背后,一个身影缓缓的向我走来。我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轮廓,我只知道他在靠近我。我想伸手去触碰那个人的脸旁,他却停止在离我手指能够抵达的不远处。他好像开口说话了,可是我怎么也听不见他对我说的是什么。他向我招了招手,还没等我说等一下,他又慢慢的消失在了光芒里。 早上醒来,我发现被子从身上掉下去了一大半,头晕乎乎的还伴随着咳嗽。和主任请了假,下床倒了杯热水,又回到床上窝着。 想起昨天和陈子喻的谈话,一切都还像做梦一样。他最终还是把那一层纸给捅破了,而我也没有坚持拒绝他。我们的关系变得非常的微妙,我想我还不能适应这样的生活。 他昨天说的那些话仿佛还在我的耳边回荡,真实又虚幻。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和我昨天做的那个梦一样,其实也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可是我手上的确带着一根链子,那是陈子喻送给我的。这跟手链就好像在对我说,那一切都是真的。 我要和陈子喻在一起了,这是一个事实。 喝了药,感觉身体舒服了些,我继续趴在床头。难得请一次病假可以放松一下,不用每天起得那么早。看了会书,睡意又慢慢的爬上眼皮,我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当我在睡意朦胧中被紧凑的敲门声惊醒时,我一看窗外已经过了中午。我穿着睡意,拖着拖鞋,一副邋遢的模样很不情愿的去开门。 我边走边诅咒敲门的人,连让人睡个安稳觉都不行。 “谁?”开门的时候我的语气很不好,因为被人扰梦的心情实在无法让人再保持理智的情绪。 门外的人并没有出声,我还在想到底是谁那么没有礼貌连自报家门都不会。如果是推销什么保险或者购物的销售我一定狠狠的把门给关上,连让他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谁让他们惹烦我在先。 但当我把门彻底打开的时候,却怎么也装不出一副生气的威严,因为门外站着的人是陈子喻。 按理说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上课,可是他却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门外。 “你生病了” 陈子喻不等我开口,便把手伸到了我的额头。过了会,自顾自的说,“有点烫。” 我把他的手打下来,病怏怏的说,“没事,就普通的感冒发热罢了,没什么大碍。” “不行,去医院。” 他不容我分说就把我往门外拉,我的手死死的抵在门口辩解,“没事真没事,我现在好多了不要去医院。” 陈子喻转过头挑眉,生气的看着我。而我尽量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好一会他的表情才缓和下来说,“那你多喝热水。” 在楼道口拉拉扯扯的被别人看到不好,我点点头,看他态度不再强硬,于是马上把他拉进了屋里。 “我去给你倒杯水,你现在沙发上坐会。”说着我便转身走向厨房。 客厅里传来陈子喻的声音,“看不出来,你房间还打扫的挺干净的嘛。” 我撇了撇嘴,心里想,废话,我自己住的地方当然要打扫干净,难不成要像狗窝一样脏? 为何我会有种再向陈子喻撒娇的感觉?刚才在门口他要拉我去看医生的时候,现在他夸我房间干净的时候,我的心里好像都在喊着一个声音:那当然,还不看看我是谁。 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了陈子喻?所以才会有这样一种想要和他斗嘴的感觉。 不可能,没那么快。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却没有留意杯子里的水已经满了。 陈子喻倚在厨房门口,饶有兴味的像我打了个响指,我才缓过神来。 “发什么呆,水都漫出来了。” 我手忙脚乱的拿过抹布想要把桌上的水渍擦干,还没等抹布碰到桌子的时候,我的手已经被陈子喻抓住,顺势把我抓到了他的怀里。时间凝固,隔着衣衫,我听到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脸上有火烧般的感觉,心脏自动慢跳半拍。我不知道这样暧昧的动作持续了多久,好不容易从陈子喻的怀里挣脱出来,不敢面对他,只能默默的转过身不去看他。 我知道我的脸很红,那是很久都没有过的心动。我越来越看不懂自己,也看不懂陈子喻,以及这一切。 “你害羞了?” 最后还是他打破了尴尬。 我点点头,无言以对。 这是陈子喻第一次抱我,在很久之后我仍能记得那一刻他的拥抱,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炽热的温度。 说实在的,我讨厌被陈子喻年下。总觉得被他年下是对自己的耻辱,作为他的老师,比他大几岁多吃几年饭的家伙,一想到以后要被他欺压,心里就莫名的就升起一股迷茫。 像一个失去光明的人,有一天突然能够看到太阳。开始他并不是喜悦,而是对于新事物的敬畏与害怕。 我还没有准备好,开始新的生活。而陈子喻已经做好扎根在我生命里的准备。所以从一开始,我与他就处于不同的起点。 陈子喻说他不怕用多少时间来让我适应我们的关系。可是我怕有一天,我发现适应不了而误了他。 误人子弟,这不是一个教书育人的园丁该干的事。 他能够为了没有见到我逃课来看我,从这一点来看,他的真诚是我现在还无法承受的。 那天陈子喻离开之后,我一个人想了很多。 细细梳理我们之间经历的那几个月,有的让我开心,有的让我难过;有的让我气愤,有的又让我欣慰。不难发现,他是一个能让我想哭又想笑的人。从这一点来看,在我心里他并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是一个重要的人。 对,陈子喻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是我最后得出的答案。 手里握着那根手链,它看上去那么轻,对我来说却是那么沉重,因为它承载了我和陈子喻的未来。 自从遇到陈子喻之后,我明白了一个浅显的道理:你永远都不会想到在自己未来的生命里,会出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 我以为我会难以从林邵年的阴影里走出来,我以为我会那样孤孤单单一个人一辈子,可是当陈子喻出现的时候,所有的所有都被他化为乌有,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会保护我,爱护我。 有人给你留下一个疤,那么一定会有另一个人会去抚平那个疤。 我不会妄言自己彻彻底底的新生,但我会勇敢的说,陈子喻,我会努力。 努力的喜欢你,努力的爱上你,努力的和你在一起。 日子重归平淡,一枚石子激起的水漪,总会在时间的流逝下变得平静。 和陈子喻在一起后,日子过得不再单调,但也并不那么容易。 在学校,我始终要和他保持着距离,虽然他也抱怨过,可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俩的关系始终无法公开在阳光下,至少现在不能。 陈子喻还在读书,我也需要工作,对于我们两个来说,只要能够彼此相依,这样小小的幸福便是整个世界。 苏暖说我傻,因为我总能够把简单而又朴实的东西,当成自己人生中最大的宝贝。难道只有那种轰轰烈烈爱得死去活来的爱情还算的上刻骨铭心吗?谁说简单的幸福就不是幸福了呢。、 有段时间,网上流行过一个很火的段子,说如果你的另一半对你说三个字,你觉得哪三个字对你来说最安心。网上的答案五花八门,而我心里的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在一起。 以前,我会幻想能够和一个爱的人结婚,也认为只有结婚了才最有安全感的。可是现在的社会,结婚了还可以离婚,结婚了也还可以有一个小三,甚至小四小五。再爱也抵不过在一起三个字,不说永远,哪怕只要说出这三个字,那便是勇气。 在很长时间,我不敢轻易的触碰陈子喻的爱,可是他的坚持让我慢慢安心。 我想,如果这一生,能够平平淡淡的和他走一辈子,那么就足够了。 Part 21 雪莱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这个严冬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终于慢慢的开始忘记了林邵年,去试着接受陈子喻。我开始慢慢走进陈子喻的世界,去找寻他的影子。我学着认识自己,接受现在的生活。当春天来临的时候,我又认识了许微凉,她是一个漂亮端淑的女孩,认识她还是因为陈子喻。 某一天,我坐在陈子喻兼职的酒吧等他下班,许微凉坐到我身边的时候便吸引了我的注意。不是因为她的妆容很艳丽,也不是因为她的衣着很风骚,而是因为她看上去那么纯洁端庄和酒吧这样的风月场所格格不入。 我饶有兴味的观察她,洁白的长裙上披着一件校服,脚上是一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让我感兴趣的是她校服左侧的心脏处,印着一枚我和陈子喻所在学校的校徽,她也是C中的学生。正因为这样,我才特别的留意她。 吧台的调酒师笑容温和的问她来杯什么酒?她表情惊讶的啊了一声,脸涨得很红。我也不懂为什么会替她解围,向调酒师提议给她来一杯可乐红茶。也许是知道她是自己学校的学生,所以才会特别的对她关照,再说她看上去那么乖,并不适合这里。 调酒师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很快给许微凉做了一杯可乐红茶。她接过杯子,向我说了声谢谢。我只是举起我的酒杯,给她做了一个干杯的姿势。 许微凉的脸更红了,刚喝下去的红茶差点被她呛出来。我知道她一定以为我和其他人一样,是酒吧的怪叔叔。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哪来那么大的勇气,竟敢一个人来酒吧。 我突然想捉弄她一下,让她能够马上离开。我提起自己的酒杯伸向她,示意她和我喝一杯。她紧张的握着自己的酒杯手不停地抖,当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又马上把杯子放到自己的口边喝了一大杯红茶,才如释重负的把酒杯放下。 整个过程我都忍着没笑,可是心里却乐开了花。说不清为什么,许微凉那张紧张的脸在我的眼里,散发着一股别样的吸引力。 当陈子喻的手搭上我的后背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但是回过头看到是他时,刚才突然吓到的心又安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他的脸上带着怒气。 还没等我开口,我便又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惊讶。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身后的许微凉,他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陈子喻越过我,直接站到许微凉的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怒。 许微凉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哆哆嗦嗦的站起来反驳到,“我只是想……想来看看你。” 原来他们认识啊,我坐在一边干巴巴的想着。 “快点回去吧,这里不安全。”陈子喻的语气坚决,不容忤逆。 许微凉低着头不说话,他们两个人的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我正想插上一句话,就听到调酒师让陈子喻去给8号桌送酒。 陈子喻很不情愿的去送酒,离开的时候还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让许微凉马上离开。 他走后,我想安慰许微凉。但是在我刚想要和她说话的时候,就看到她眼里的泪就那么落了下来。 在嘈杂的音乐声里,许微凉哭的就像是仙女一样动人。双肩微微的颤抖着,手覆着自己的脸,轻轻地啜泣。我从来没有看过哪个人能像她一样哭得那么让人怜惜。 我多想去拍拍她的肩,告诉她别哭了。可是我不好意思,因为我们根本不认识。从刚才她和陈子喻的对话来看,她应该跟陈子喻很熟,而且关系一定不简单。 心里没有吃醋的感觉,只是单单的心疼一个女孩子,独自在酒吧哭泣。 她只哭了一会,便转身离开了。我付了酒钱,匆匆的跟上她的脚步。 走到外面的时候,我才发现刚下过雨,空气里到处都是清新的青草味。地上的水摊倒映着城市的霓虹灯,把漆黑的街道装点得流光溢彩。许微凉脚下没有注意,一脚踏进了一圈积水,奇怪的是她并没有马上把脚拿出来,而是整个人就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的鞋子不会湿掉吗?”我站在她的背后不远的地方问她。 也许是被我的声音惊醒了,她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才慢慢的踏出积水。然后缓缓的走到路边,坐了下来。 我走过去,默默地坐到她的身边。 许微凉抬起头问我,为什么那么关心她。我想了一会,这个答案连我也不知道。只是从知道她是自己学校的学生开始,便对她多留了些注意,接着对于陈子喻和她的关系,让我更加的感兴趣。所以不知不觉,对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便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见我不说话,继续和我说话,“谢谢你。” 我笑着说,“不客气。能冒昧的问句你叫什么名字吗?” “许微凉。”她缓缓的说。 微凉,我在心里默念着她的名字想,其实许微凉的名字还是蛮好听的。 “能跟我讲讲刚才的事吗?” 她迷惑的抬起头,然后点点头。很多时候两个陌生人之间更加容易倾吐心声,因为彼此都不了解各自的生活,习惯,性格等等,所以不怕被窥探到什么。 “刚才在酒吧里的那个服务生是我喜欢的人,我喜欢她很多年了。小的时候我们是邻居,我们经常在一起玩。直到上初中的时候他突然搬家了,我失去了和他的联系。但是长久以来我都没有忘记他,在初中三年里我试图找了很多种途径去找他都没有他的任何音讯,他就像消失了一样没有了任何踪迹。直到现在读高中,我才在学校里遇到他。当我在校园里和他遇见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和小时候相比,长得更加高,更加壮,也更加帅了。我差点都没有认出他来。我试着叫他的名字,他想了好一会才记得我的名字,最终我才确认,那真的是他。” 许微凉说完,叹了口气。 从她刚才的叙述中,我已经明白了大概。原来陈子喻和她是青梅和竹马,怪不得刚才他看到她来酒吧那么生气,而这种生气又不是普通的那种。 我看了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便对她说,“许微凉,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去附近的车站吧。” 我想送她,一个女孩子在酒吧附近毕竟不安全,况且她还那么小。她点点头,表示同意。 当我们两个站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我发现她一直在看我。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可能会觉得今天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明明不认识却还要和自己套近乎。 “以后别再来酒吧了,不安全。”当她的车进站的时候,我对她说了这句话。 她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上了车,但我确定她听到了。 车子最终消失在街口,我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淡淡的想,原来陈子喻也有那么动人的故事。 我一回到酒吧,就被陈子喻抓着进了一个无人的包厢。 “干什么去了?”他的语气不是很好。 “送那姑娘去了。” 陈子喻听了我的话,眉头皱了一下,“她回家了?” 我点点头,突然笑了出来。陈子喻纳闷的问我笑什么?我调皮的对他说,就不告诉你。 “快说,别扫老子的兴。” “我不。” 他急了,威胁我说,“你不告诉我是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还没有说完,我就被他抵到了墙角,他慢慢的靠近我,想吻我。我躲不过,只能气急败坏的说狠话,“陈子喻,你今天要是敢动我老子马上跟你说拜拜。” 还没等我最后一个“拜”字喊出来,我的左脖子便感到了一阵刺痛。 陈子喻这个混蛋,竟然在我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我捂着自己的脖子,一脸愤怒的看着得意洋洋的说,“陈子喻,我们玩完了,你叫我明天怎么上课。” 那个咬痕很像被亲出来的吻痕。 陈子喻哈哈大笑,“这就玩不起了,那我们别玩了。” 说着他便往外走,我怨毒的看着他,“算你狠。” “好了,别闹了,乖乖等我下班。” 他看我真的生气了,又折回来摸我的头,安慰我。 “那你请我喝酒。” 抓着他的把柄,我能够像个孩子一样任意撒娇。陈子喻总是一副很乐意的表情,接受我所有的无理取闹。每天晚上,我都会反思,什么时候起,我对陈子喻也这么依赖了。 陈子喻下班回去的时候,我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他竟然一个人在前面走,不等我这个喝了点酒的人。在他身后我大声喊,“陈子喻,我过敏了。” “你活该,明知道不能喝酒还喝。”他一点也没有慢下来的意思,而且说话的时候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因为那酒很好喝啊。”我耍赖的辩解。 “好喝你就不听话了是不?” 他突然停住脚步,我没注意,一下子便撞到了他身上。他顺势抱住我,我挣扎着想出来,可是他紧紧的把我抱在怀里,好像要把我整个身体都嵌进去。 “陈子喻,这里是大街上。我不跟你玩了还不行吗,你快放开我,一会被人看到了。” 我突然意识到无论我怎么和他玩,我始终玩不过他。 陈子喻却耍赖的说,“那你就亲我一下。” 我偏过头,“不给。” “给不给?不给我就不放手。” “你……” 语塞,既然这样不行,那么我就换种方式。还没等陈子喻反应过来,我狠狠的踩了他一脚。他的脚吃痛,手一下子放松了不少。抓着这个机会,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他的拥抱,一溜烟跑到离他很远的地方。 “你给我回来。”陈子喻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我不傻,我回来你又要捉弄我。” 陈子喻我又不是傻子,骗小孩子的话我早就不信了,这下你就认栽吧。 “你不回来是吧,那我过去。” 他刚说完,便朝我跑过来。他的速度很快,根本不像是交受伤的样子。我还没意识到跑,便被他一把抓住。 “你以为我真傻啊,就你那力气,也想把我的脚踩折了我是想看看你,到底脑子里简单到什么程度。” 他的话让我顿觉五雷轰顶是什么感觉。敢情他一开始就在玩我,而我还像个傻子一样被他耍。 “陈子喻你混蛋。” “我就是一混蛋,你不就喜欢混蛋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有什么地方出现在错误。思维快速旋转,林邵年的话便出现在了我的脑子里。他也对我说过,我就是一混蛋,你不就喜欢混蛋吗。 在这样的时候,我脸上的表情多少有点煞风景。陈子喻见我脸色不好,马上转移了话题。 “我先送你回家,时间也不早了。” 我点点头,却没有迈开脚步。他回头问我怎么了?我说我要你背我。 陈子喻二话不说就蹲了下来,我跳上他的背,喊着出发,他便一溜烟开跑了。 “夏默,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第一次接吻呢?” 他的话混着风声传入我的耳朵里,我才刚刚回过神来。一想到刚才自己思维的错乱,想起一个不该想起的人,便觉得对不住陈子喻。 “看你表现啊。”他的话让我心酸,就算是因为弥补,我也可以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现在的我什么都给不了他,我只能轻轻的在他的脖子印上我的唇。陈子喻停了下来,我知道他一定觉得我的举动很奇怪。 “对不起。” “没关系,慢慢来,我知道你在努力。” 他还是一如以往的包容我,可是我的心里却被内疚满满的堆积。 陈子喻,我不会让你等很长时间,我保证。 Part 22 最近几天陈子喻变得不太聒噪,没有了他在我耳边的吵闹,日子瞬间变得清静下来。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没有陈子喻生活的确少了很多乐趣。 当许微凉在学校里遇到我的时候,距离她在酒吧哭泣已经过去一个星期。 趁着午休时间,操场上没有多少人,我想一个人散散步,却没想到会那么巧的遇到她。 她看到我的时候,脸上的惊讶无异于当年的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只是在她脸上更多的是震惊。 我还没有做好和她打招呼的准备,她就冲到我面前,自顾自的和我打招呼,“好巧,你怎么也在这所学校?” 好巧两个字还没从我嘴里吐出来,她又好奇的问我,“怎么你不穿校服,被抓到了可是要被处分的。” 听了她的话,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穿校服的年纪早已远远过去,如今的我不必因为校服不好看而整天烦恼。我想她会问我这个问题,一定还不知道我是这个学校的老师而非学生。 正当我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午休结束的铃声便响了起来,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焦急的往教室方向跑。但还未跑出几步,又折回来问我的名字。 “夏默。”那天她没有问我的名字,而我也没有主动告诉她,我想这次我有必要告诉她我的名字。我想和她成为朋友,我想通过她了解陈子喻的过去。 和许微凉做朋友这件事,我并不打算告诉陈子喻。如果我告诉他,他一定会胡思乱想,毕竟我们两个在一起没有多长时间,感情还不够稳固。 我不知道我会和陈子喻能发生什么样的故事,看到什么样的风景,甚至我和他能在一起多久我都不知道。所以我很想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而唯一能给我一些线索的人就是许微凉。 和陈子喻在一起后,我才发现原来我对他的了解太少。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都不知道,他嘴边挂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随便。夏默,随便你啊。夏默,随你选择我都喜欢。夏默,一切都听你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我面前,他总是一副对我完全包容的态度,可是他不知道,这反而让我更加不安。 他对我太好,好到让我无法用我最好的东西去回报。这样的感觉总是让我很迷惑,我是因为他的好还是因为他的人而爱他?我怕有一天我残忍的发现,我没有想象中那么爱陈子喻,那么我该怎么办。 我不像陈子喻想得那么单纯,可以把爱归为那么简单。我的经历注定我无法再回到以前,那个傻傻的不顾一切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变得麻木,不再单纯的去爱。 和陈子喻在一起那么多天,我很快乐。可是我知道,这种快乐我并没有全身心的投入,我始终对他还欠缺什么。所以,我想了解他,了解他的过去,参与他的未来。我从没像现在一样,想要急迫的去一个人的过去,沿着他人生的轨迹,和他一同笑一同哭。 我没想到陈子喻会那么大胆,三更半夜的跑过来喊我吃夜宵。 此前的他一直表现的很成熟,可是这一次他却冲动得连时间都忘记了。 门被他敲得砰砰作响,还伴随着他喊我的声音。我愤怒的打开门,把他从门外拽了进来。 “陈子喻你疯了?” 我不想对他发脾气,但我也不能压抑自己心中的怒火。陈子喻歪着身子坐在沙发上,笑眯眯的看着我说,“几天不来烦你,脾气倒变大了不少。” “那还不是因为你三更半夜的在外面鬼吼狼叫,都要被邻居投诉了。” “你就那么怕别人投诉?胆小鬼。” “是,我没有你那么大胆好吧,快说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陈子喻的眼珠转得飞快,突然像一个奸商一样笑起来,“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我白了他一眼说,“又来这套,我不要。” “好了,不为难你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陈子喻就来拉我的手,并且拉着我开始朝楼下跑去。我一边喘着气一边问他去哪里,可是他却故作神秘的不告诉我,偏要到了那个地方才肯告诉我。 那个地方离我的住处并不远,是一个江边的夜宵摊。 陈子喻一到那里,便开始熟练的点菜。老板笑呵呵的看着他说,子喻,你好久没有看到你来了,最近在忙什么?陈子喻笑笑,说没干什么事,就晚上兼职有点累所以就没过来了。说完,他还点了几瓶啤酒。 菜还没上来,陈子喻先开了酒,自顾自的喝起来。我在一边愣愣的看着他,他也不跟我说话,只是闷着头自己一杯接着一杯喝酒。我想抢过他手里的酒瓶,可是他却把酒瓶护得滴水不漏。 我的心中突然窜出一堆怒火,“陈子喻,你今天到底想干什么?” 陈子喻笑笑,用那种出奇安静的口吻回答我,“夏默,就安安静静的陪我喝酒好吗?” 他脸上露出来的哀伤和疲惫不堪的语气,让我整颗心都柔软了起来。我伸手握紧他的手,他的手有些冰凉,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度,我想要使劲的把他的手捂暖,可是过了很久很久,他的手还是那么的凉。 这一刻,我心疼得什么话都问不出口,只想就这样握着他的手,永远也不放开。 每个人都的心底都藏着几个秘密,这些秘密是永远都无法向别人提及的,一旦打开,便会失去了灵魂,与原来的自己再也不能相遇。 他不告诉我,那么我就应该体谅他。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陪在他身边,陪他喝酒,陪他对我假装开心的说着其他什么事。 当桌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酒瓶子的时候,陈子喻醉了。他开始意识不轻对我笑,用迷离的双眼看着我,用模糊不清的语调对我说,“夏默,我爱你,这辈子都别离开我好不好。” 看到我点头,他又继续嘿嘿的傻笑,笑着笑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他不知道,看着这样毫无防备的他,我的心里有多么心疼。我恨不得变成他心里跳动的脉搏,知晓他想什么,也不要像现在一样,像一个傻瓜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人们都说,男儿的眼泪都是珍贵的,所以陈子喻,那么珍贵的东西要好好珍藏才对,不是吗。 可是,我却怎么也说不出,别哭了三个字。我怕我一出口,便泄露了我的哭腔。 我只能轻轻地捧起他的脸,手指慢慢的摩挲掉留在他脸上的泪痕。温热的液体从我的皮肤,一寸一寸传到我心脏的地方。我想起去年的冬天,陈子喻披着两件衣服,连夜飞来找我的时候,看着在机场瑟瑟发抖的他是那么感动。可是他不是一个超人,他也有他的脆弱。在遇到他之前,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度过那些悲伤的夜晚,但是我想在遇到我之后,我能在他悲伤的时候陪在他左右。 也许只是静静的陪着,帮不上什么忙,但我至少要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在。 陈子喻,我从来没有亲切的叫过你子喻。那么今晚,就让我轻声的呼唤你的名字,子喻。 我见识过喝醉了的陈子喻,见过他躺在床上像个孩子一样滚来滚去,听过他借着醉意说过的真心话。可是,我从没看过他喝醉了会流泪。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陈子喻在我面前可以毫无防备的哭泣。在以后很多的岁月里,他都没有再露出过那样的悲伤,他总说因为他要照顾我,所以自己必须强大。小我很多岁的陈子喻,就像一个小男人一样,时刻的守候在我身边很多年很多年。 而那一晚,卸去伪装后的陈子喻,喝醉了之后却没有再站起来。他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顺势打翻了好几只啤酒瓶。 我付了钱,颤巍巍的扶他回家。一路上,他整个人都半挂了我身上,他看上去是很瘦,但压在我身上却出奇的重。把他扶到家,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陈子喻歪躺在沙发上,一点都不老实,两只手不知道在凭空抓着什么,嘴里还喊着模糊不清的字词。 我走过去,用热毛巾给他擦脸。却在毛巾触及他额头的时候,被他抓进怀抱里。一个踉跄,没站稳的我就那么直直的摔进他的胸膛,他闷哼一声,无意识的抱紧了我。 空气里有他嘴里淡淡的酒精味,我仔细嗅了嗅,并不是那种像平常喝醉酒的人嘴里的酒臭味,而是混合着薄荷的味道。 陈子喻抱我抱的紧,我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的脸,那张睡颜很迷人,让我忍不住想去亲一口。到目前为止,我和陈子喻都没有接过吻,每次他嚷嚷着要亲我的时候,我的心里总会生出一种不和谐的抗拒声。对他来说,这是极其不公平的,因为青春带给我的烙印让我无法再将完整的自己交给他。所以,趁着他酒醉,我想偷偷的轻吻他,以表示我的歉意。 我的嘴唇慢慢的靠近他的嘴唇,身体里的抗拒声并没有出现,我以为这次我可以和他亲吻了,可是他的手机却不适时宜的响了起来。 铃声响了很久很久都没有要停歇的意思,我刚想慌乱的去接电话,陈子喻却突然睁开了眼睛。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便强硬的夺走了我的吻。我本能的想去推开他,却被他的嘴唇,他的舌头侵袭的晕头转向。我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袖,这一次,我没有再躲开。 Part 23 说实话,陈子喻的嘴唇很温柔,我屏住呼吸,都能感受到细微的颤抖。他在紧张,一想到这里我便笑了出来。陈子喻脸红,“笑什么!” “陈子喻,没想到你也会脸红啊?” 我看着他那紧张的样子,忍不住从他身上爬起来,笑得坐到了地上。 陈子喻辩解道,“我是喝醉了酒。” “喝醉了酒?”我反问他,“喝醉了酒为什么还能感觉到我要吻你?” 面对我充足理由的质问,他白口难辨,索性从沙发上爬起来,蹲到我的面前,就那么盯着我,眼镜一眨不眨,好像这样就能把我刻在他的眼睛里,永永远远不会消失。 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的开口,“这一天我等了很久。” 我知道,自我们在一起的几个月以来,我始终和他保持着一种相敬如宾的距离,尽管他总是向我抗议我对他的冷淡,但他最过分的行为也只不过是伸手摸我的头发。 而今晚的吻,对我对他来说,都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如果说在这之前,我和他的关系都是温水,那么在这之后,我们的那锅水才算真正沸腾开来。 我努力吸了吸鼻子,把眼角却要涌现出来的眼泪吞回肚子里,然后向陈子喻挤出一个微笑。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轻轻的把我揽在怀里,在我耳边说,“别熬了,想哭就哭呗。”我窝在他的肩头,把眼角的液体擦在他的衣服上。 那么温馨的场面,当我还沉浸在其中的时候,陈子喻的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 我看到他看了眼手机屏幕,皱了皱眉,把电话挂掉了。但是打电话的那个人似乎很执着,在被挂断电话之后又很快打了过来。陈子喻没办法,只好把电池拿下来,让手机直接陷入死亡。 我好奇的问陈子喻是谁的电话,但是他不肯告诉我,说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我想了一下,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人,会那么执着的给同一个人打电话吗,答案显然不会。 曾几何时,在另一个人心里,我也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无论我像个疯子一样给他大多少通电话,电话里总是一个冷冰冰的女声提示我,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所以当我特别的能感受到电话另一边的那个人的感受,尽管我不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是什么声音,与陈子喻有什么样的关系,相同的经历总是让很多人感同身受。 电话之后,陈子喻变得很烦躁,虽然他在我面前很好的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但是我能感受出来他内心的烦闷无处发泄。我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于是哄陈子喻去睡觉。他听到我说今晚就睡我这,心情看上去好了很多,还睁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我,问我今晚是不是和他一起睡。 我白了他一眼,指了指沙发,告诉他今晚他就睡沙发。他顿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软在沙发上,还一直嚷嚷着不公平,说我是虐待亲夫。 我吓唬他,“你要是再说,就回家睡觉。” 陈子喻马上就不再吵闹,可是我因此付出的代价是被他狠狠的强吻了。他强吻完我后,还意犹未尽的呷了呷嘴巴,欠揍的对我说,“夏默,我饿了。” 没办法,我只能起身给他去做夜宵。不光他饿了,其实我也饿了,刚才把他背回来,就已经把我累得半死,在那个夜宵摊也没吃多少东西,肚子早已经饿的不行。 我给陈子喻做了一碗面,还在面上加了一个鸡蛋。 当面条在沸腾的水中上下翻滚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天在陈子喻家里给他炖汤的情景。因为不小心被沸水烫到,他二话不说冲厨房便把我的手指含在嘴里,说那样能够减轻疼痛感。也许从那一刻,我便意识到,陈子喻对我来说,似乎是那么不一样。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多出了许多做为一个老师对学生的关爱。 在和陈子喻在一起后,我也反复想过,到最后我都害怕的发现,原来最初的悸动,都是来自于第一次见面时陈子喻的背影,像极了那个人。所以我一直抗拒陈子喻,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从没告诉我,为什么会喜欢我,我也从没有问过。只是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两个人能够简简单单的在一起,便就足够。 晚上趁陈子喻熟睡,我偷偷的把他的手机装上了电池。 开机,屏幕的画面竟然是我上课时候的照片,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里的我并没清晰,也许是因为距离远,又害怕被别人看到,所以匆匆的定格了我的画面。照片的右下角还有几个字母:shmily。 黑暗中,我借着手机羸弱的光,看了眼沉睡中的陈子喻,他睡的很安详,嘴角都挂着安静的微笑,好像在梦里,他遇到了什么好事。 我打开通话记录,有七八通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时间也隔得很有规律,每十分钟来一个,来电的名字显示竟然是许微凉。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以陈子喻的口吻发了一条信息给她,告诉她陈子喻喝醉了,一切都好,放心。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这样一条信息,只是身同感受的觉得,她一定很着急,今晚没有听到陈子喻的声音,一定夜不能寐。我等了很久,她都没有回过来。我把手机电池重新拆下来,恢复原状。 回房的时候,帮陈子喻拉好毯子,轻手轻脚的退回到房间内。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我坐起来,双手抱膝,就那么坐在床上发呆。脑海里一直回想着陈子喻挂断许微凉的情景。如果他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那为什么陈子喻总是对许微凉都是冷冰冰的感觉,甚至我能从他的动作里感受到一丝恨意。 他们之间的故事,对我来说越来越像一个谜,我忍不住想要去寻找真相。 第二天天微亮我便醒了,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我始终无法安然的入睡。多年来习惯了一个人,所以当生活中突然闯入另一个人的时候,就开始变得状况百出。 客厅里陈子喻还在睡觉,我看到掉在地上的毯子,想必昨晚他一定睡得极不安稳。为他捡起地上的毯子重新盖好,手无意中碰到了他的手,他的手很冷,为了不让他感冒,我把他从睡梦中喊了起来。 陈子喻睡眼朦胧的睁开眼睛问我几点了,我告诉他还早,去床上睡觉。他一摇一摆的走到我的床边,倒头便又睡着了。 透过门缝,看着静静蜷缩在床上的陈子喻,我的心变得无比的柔软。我就那么坐着发了一会呆,看着陈子喻的时候,时光总是过得特别缓慢,缓慢到我能安静的看他脸上的纹路。那是一张充满了生机的脸,一切都是新的。 难得起那么早,陈子喻又在我这,破天荒的为了他我熬了一锅粥。当粥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厨房,陈子喻这家伙不知道何时已经起来,从背后把我拥入怀里,他的头在我的肩头摩挲。 “好香。” 他仔细的嗅了嗅我的脖子,顿时我的耳根子就红了。 “放心,我说的是你煮的粥,别想多了。” 说完他就跳开我几步之远,等着看我一脸愤怒的傻样。陈子喻说过,我生气的样子特别的逗,因为完全没有那种气势汹汹的架势,就像一只小猫被惹毛了腾空掏爪子。 我不怒反笑,“再说我就不让你吃。” 我没有别的招数,只能拿我善用的去威胁他。 陈子喻假装求饶的说到,“是是,老婆大人的话是最重要的,小的以后什么都服从,再也不拿大人你开玩笑了。” “这还差不多。”我转过身用毛巾端起砂锅朝餐桌走,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假装怒气冲冲的对他说,“赶紧去洗漱,等会粥凉了。” 陈子喻朝我敬了个礼,像香港警匪片里的小警察一样说,“YES SIr!” 等我将粥盛到碗里,他握着牙刷从洗手间火急火燎的出来站到我面前。我看着他满嘴的牙膏沫子问,“怎么了?” 他把牙刷从嘴里拿出来说,“我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昨晚我怎么睡到你床上去了?是不是我昨晚对你做了什么?” 陈子喻一副内疚疑惑的表情把我逗乐了,但我马上意识过来他这是在玩我呢。 “陈子喻你丫的赶紧给我刷牙去,昨晚什么事也没发生!” “哦,这样啊,可是为什么我就躺在你床上了呢。” 他眼睛里充满的强烈求知欲把我惹毛了,我拿起盛粥的勺子,朝他做了一个咔嚓的动作,他马上一溜烟又跑进了卫生间。 整个客厅里只留下我一个,还有陈子喻因为跑得急而在空气里留下的他身上特殊的香水味。莫名的我脸就像着了火,怎么也降不下温来。 陈子喻就是我的活宝,我想我得感谢他,给我的生活里带来许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欢笑。 陈子喻,不谢你,因为你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个不可取代的人;陈子喻,谢谢你,因为你本来可以不成为那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Part 24 从我家到学校,隔着一段很远的距离。平常时候,我总是要提前离家,因为那条路的交通有点堵,每当早班高峰总是会塞车。所以我每次为了不迟到,总是赶最早的一班公车才能避开上班高峰。 而陈子喻这家伙,说什么他都不愿意早点离家,到最后我们被华丽丽的堵在了路上。 急匆匆的赶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上早课的铃声已经响过。可是我没有想到,许微凉会等在门口。 当我和陈子喻一起出现在学校大门的时候,我看到许微凉的眼睛暗淡了下去。 我拉了拉陈子喻的衣角,他回头望着我看的方向,脸色越来越浓重。 他快步走到许微凉面前,用凶狠的眼神问她,“你怎么在这?” 许微凉低着头不说话,两个人就那么站在那里,谁也不肯再多说一句。 我的心里涌起很多不安,我不知道当许微凉看到我和陈子喻一同出现在学校的时候,她的心里会想些什么。我们是才刚认识的朋友,她根本不知道我和陈子喻之间的关系。而如今,她看到了我和陈子喻一同出现,还表现的还那么亲密,一定会很受伤。我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会那么快的浮出水面,就像一朵妖艳的罂粟花,带着毒素。 从一开始我便知道,她是喜欢陈子喻的,但是我却因为想要了解陈子喻的过去而接近她。看着他们两个人站在学校门口对峙,我突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想过去和许微凉道歉,却看到她突然跑进了学校。她经过我面前的时候,我看到了她脸上的泪痕。 陈子喻一脸懊恼,回到我面前拉过我的手就朝学校里面走。 我提醒他,“陈子喻,这里是学校。” 可是他好像没有听到的话,还是径直拉着我往里走。我看到看门的大爷看着我和陈子喻,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朝大爷笑笑,然后稍微安分的跟他走。我们路过学校教学楼前面的花坛,我便使劲收回了我的手。陈子喻只是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便往教室走。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一整天,我都处在心不在焉的状态。上课的时候看到陈子喻右手托着头,看着窗外的天空一整节课。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知道他在为什么烦恼,那种感觉真的不好受。 放学的时候,陈子喻在学校门口等我。看到我从校园里走出来的时候,他放下手中的书包跑到我面前,对我笑着说,“夏默,我们去吃饭吧。” 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闷,但是我能肯定他向我笑时是真心的。 我点点头,便带着他买菜。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习惯于自己做饭犒劳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其实我根本不习惯这里的饮食,所以只能在每天下班后,走几步路去超市买了菜自己吃。 从小我就开始学着做这些事情,以前也有过抱怨,可是现在想想,幸好那个时候自己够独立,现在才能一个人生活。 我和陈子喻已经逛了很多回超市,面对我喜欢堆满购物车的购物方法,他已经不再吃惊的不知所措,而是慢慢的学会了我把什么东西放进购物车里,他就把它们放回原地。所以逛到最后,购物车里除了要做的菜,其他东西便所剩无几了。起先,我还会问他,为什么车里的东西不翼而飞了?而他总是耸耸肩,露出一副茫然的样子。 我觉得,生活就是那么平淡的,在每个生活的细节,都会充满温馨,就像陈子喻会把我乱买的东西放回去一样。苏暖告诉我,青春就是要过得精彩,可是我总是想,安稳的生活也是另一种精彩。 想到苏暖,我才发现自从回C市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再跟她联系。 回到陈子喻家,他的房间脏乱的像被人打劫过,换下的衣服就那么随便的扔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有几只酒瓶子。 我皱了皱眉对陈子喻说,“你最近很喜欢喝酒吗?喝那么多酒对身体不好,你还是个学生又不是在生意场上应酬的人,现在练酒量也没用。” 陈子喻说,“是是是,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见他认错的态度不错,就没再跟他计较,转身去厨房做饭。做饭做到一半,突然想起没有酱油了,我朝着厨房的门大声喊陈子喻帮我买瓶酱油去,可是在我喊完后很久,外面都没有回应的声音和开门的声音。 我拿着锅铲走到客厅,看到陈子喻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我,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坐着。 “陈子喻?”我喊了他一声,走到他身边。 他转过身来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肚子上,哭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对我说,“夏默,昨天是我养父的忌日。” 我的脑子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陈子喻所说的忌日是指什么。 怪不得昨天陈子喻会在半夜三更找我喝酒,还有茶几上那么多酒瓶子,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我内疚,在不了解情况之前就责备他,而他还态度认真的把一切都承认下来。如果换做我,一定会在心里想,那个人一点都不了解我。陈子喻的宽心是我永远无法比及的惭愧。 “陈子喻,对不起。”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声音是颤抖的。生老病死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敬畏的,因为我自认为做了许多对不起他人的事情,所以有一天当我离开之后,是去地狱而非天堂。所以面对死亡,我总是有一种坦然的害怕,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死了之后只能去地狱。 陈子喻站起来,双手捧着我的脸颊说,“笨蛋,又快要哭了。” 说完,他重重的把我拥入怀,在我耳边耳语。那句话,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说,没关系,咱爸在天堂很快乐。 那天,我决定留下来陪陈子喻。晚上当我们一起躺在他那张单人床上的时候,他告诉我,关于他的一些故事。 他与他养父遇见,是在火车站。当时正值春运,火车站里人山人海,到处都是归家心切的人。他的养父是一个长相温和善良的人,听到坐在他身旁的年轻女子对他说照顾一下她的孩子,她去一趟厕所。他的养父便真的抱着孩子傻傻的等那个年轻女子回来。可是直到等到自己的火车误点,夜晚来临,那个年轻女子都没有回来。 后来,他的养父没有办法,只能去警察局报案。因为那个孩子身上没有任何的身份证明,他的养父也不记得那个女子长什么样子,他只记得那个女人穿得很时髦,带着一副很大很大的墨镜,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细节。在警察局呆了几天,没有任何的线索可以再找到那个年轻女子,警察最后决定只能把那个孩子送到孤儿院。可是他的养父看着那么小的孩子眼睛一直可怜巴巴的盯着自己,实在不忍心让他去孤儿院,一咬牙便把那个孩子领养了来。 他的养父一直没有结婚,一个人带着那个孩子。他特别喜欢那个孩子,对那个孩子也是百般疼爱。 但是,在那个孩子长到十六岁的时候,他的养父自杀了。 那个孩子便是陈子喻。 当他静静的为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流泪了。我知道那个孩子就是他,从他自己的口中解剖这样的人生轨迹,可况故事的主人公就是自己,这是多么一件残忍的事情。 我为他的故事而流泪,尽管第一次家访的时候我隐约觉察到陈子喻的不同,可是我没想到他的故事比我想得要更加心疼。我的身体向他挪了挪,尽量靠近他。以前都是陈子喻拥抱我,而这一次我想拥抱他。 无论他外表多么坚强,在我心里他永远是需要心疼和保护的一个人。 Part 25 天气越来越热,过了四月,C市的气温已经热得不像话了。很早就听说,这是一座冬天特别冷,夏天特别热的城市,直到自己定居下来,才感受到这句话的真正感受。 有些事情,好像注定了一样,和天气一样,让人闷热难耐。 我很久都没有再见过许微凉,从那次在学校门口她撞见我和陈子喻一起来学校。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她聊聊,也不知道要解释些什么,只是想有些事情说出来了总比憋在心里要好得多。 可是她却像一直在躲我一样,我没有在校园里再见到她。 临近全市期中考试,学校通知全体老师开会讨论考试相关事宜。那天下午我没有事情,所以早早的去了会场。 在推开会议室大门的那一刻,我从来没有想到会在那样的情景下遇到许微凉。整个会议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在摆一些会议材料,当我开门的时候她的眼睛正好转向大门,视线不偏不倚的落在我的身上。 她手上的动作迟钝了一下,而我握着门把手的手也迟钝了一下。两个人都很奇怪的站在离彼此不远的地方,却谁也没有动一步。她看着我,我不敢正眼看她。 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夏默,你怎么会来这里?” “那你呢?”我反问到。 人在情急之下,往往会想不到答案,只好反问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是学生会的,今天全体老师要开学,我在放开会需要的材料。”她终于转过了头,自顾自的继续自己手上的活。 原来许微凉是学生会的,怪不得她会出现在这里。 “许微凉,放学之后能请你喝杯奶茶吗?我们聊聊。”当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很不自信,因为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我。也许会,也许不会。说实话我跟她也不是很熟,无非是见过两次面,送她回过家而已。 许微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看着她的背影,我出神了很久。当她把东西都摆放好的时候,我还保持着站在门口握着门把手的姿势。我很难告诉她,其实我是来开会的老师。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觉得在任何时代,老师和学生都相隔太远,这不仅仅是年龄上的差别,更是心理上的差别。现在的我,再也无法揣摩一个学生的心理,就像很多学生把老师看成是一个很难交心的怪物一样。有时候明明差不了多少岁,却怎么也不能融入他们的世界。 岁月在我脸上也许不会留下明显的印记,却把我的思想变得无限的成熟。 “还愣在这里干嘛。等会老师们就要来开会了。” 许微凉催促我和她一起离开,显然她还不知道,其实我是一名教师。 “许微凉,我是来开会的。” 纵使有多么不想告诉她事实,但在很多东西面前,我们都不得不亲手揭开那些有可能会伤害别人的纱布,露出原本丑陋的伤疤。 她的脸上出现了惊愕的表情,但很快又平静下去,我担心的事情始终还是发生了,她一定会觉得我一直在骗她吧,在她心里我还会是她的朋友吗?我害怕,像她那样正值花季的少女,最看不得背叛与欺骗吧,很多东西在她们这个年纪都会在心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我也曾经处于那个年纪,林绍年是那个让我懂得这个道理的人。 我刚想解释,却听到她回头,小心翼翼的问了我一句,“夏默,我们还是朋友吧?” 她的问话出乎了我的意料,我机灵的点点头,她便笑着对我说了再见,然后身体轻盈的消失在了门口。她走之后,我楞了很久。随后才感叹到,年轻真好啊,思想总是单纯得如璞玉。 许微凉是一个单纯的人,也是一个可爱的人,我以后有什么事我再也不会瞒她。 放学后,我让陈子喻先回家。他一脸不高兴的跟我告别,我哄他,看四下无人便亲了他一口,他才幸怏怏的离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亲吻在我与陈子喻之间不再变得郑重其事,仿佛在进行一项仪式,而是变得简单,简单到我可以随时的接受或给予他最为真诚的亲吻。林绍年在我心里的影子在慢慢变淡,总有一天我会和陈子喻一起把他忘记。 和许微凉约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店,那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从很早起,我便很贪恋奶茶的香味。有人说奶茶喝多了脑子就会变笨,可是我却一点也不为意,还是照样喝我喜欢的奶茶,甚至有时候,晚上没有喝奶茶而睡不着觉。 我到的时候,许微凉已经坐在了一张靠窗的桌子上,看着窗外的行人发呆。我进去的时候,门口的风铃声惊扰了正在安静思考的她,我们互相会心一笑。坐到她身旁,同她一起看来来往往的行人,似曾相识的感觉,去年的冬天我也坐在距离这里几千公里远的一家奶茶店,此情此景仿佛仍然历历在目,可是心境却早已大不相同了。 很多时候,沉默是两个人各自怀着心事,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我和许微凉在奶茶店坐了很久,直到太阳下山,夕阳斜斜的透过玻璃窗户照在桌面上,金灿灿的样子把我的心都照暖了。 “我应该叫你夏老师吗?”许微凉低头喝了一口奶茶,慢慢的吐出这句话。从她的语气里我听不出任何的小心谨慎,也没有任何身份的差别,仿佛我与她本来就是普通的朋友。 “不用,就叫我夏默吧。” 我笑了笑,接着说到,“你会觉得我一直在骗你吗?我很抱歉一开始没有告诉你真相。” 许微凉笑了笑,说不会。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嘴唇微微的上扬,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那我以后能叫你微凉吗?”我问。 “当然,我们是朋友啊。”许微凉说。 朋友两个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我觉得特别的真诚。她是那样一个懂礼明智的女孩,要搁在古代必定是出字皇侯富贵家世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正因为真诚,所以她的话更让我觉得无法再隐瞒我与陈子喻之间的关系。 我叹了口气说,“微凉,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能认真听完吗?” 她没有说话,但我知道她答应了。正如我预料的那样,她是一个如此聪明的女孩,早就在她看到我和陈子喻一起亲密的出现在学校门口的时候便已经了然。 “我和陈子喻……”我顿了一下,思考了很久,因为我不知道她是否能够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但是无论事实怎样残酷,我还是要告诉她,“我和陈子喻的关系很特殊,我想我不应该瞒你。那天在酒吧见到你,我一眼就看出来你很喜欢他。我想和你做朋友,只是很想了解他的过去。这件事我本来也不想瞒着你,可是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说完,许微凉又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她笑了,又哭了。 她的眼泪让我充满了内疚感,她还是一个花季少女,却在最美好的时候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我不知道她以后的人生会不会因此发生改变,变得不再相信爱情。 等她哭完,声音还是哽咽的说,“子喻告诉我,他已经遇到了一个自己很喜欢的男人,没想到那个人就是你。” 我静静的等着她说完。 “我只是在等你告诉我。我觉得做为朋友应该相互坦诚,而你没有让我失望。做为老师,我其实应该尊敬你,但是我想从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你并不希望这样。我不会怪你。”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与她现在的年纪都不相符,我宁愿相信,这是她把我放在与她同样的高度,而非接受现实之后的成熟。 这个傍晚,随着我与许微凉之间的坦诚而变得美丽。分别的时候,我轻轻抱了抱她。夕阳很美,心里坦坦荡荡,很久没有让我再感受过如此让人宁静的自然之美。 Part 26 送别了许微凉,我一个人往回走,却在不远的处看到了斜靠在电线杆子上的陈子喻。 他看到我走近,站直了身子,脸上挂着笑容,但是我从他的笑容里嗅到了危险的信号。 “聊完了?”他先开口问我。 显然,刚才他没有回去,而是一直隐藏在一旁偷偷的观察。既然他已经知道,我也没有瞒他的必要。本来瞒着他便是不想让他胡思乱想,如果现在还抵死不承认,恐怕反而会适得其反吧。 学了那么多年的文学,对于古语的造诣,我已经深的其教训。前人之事,后车之鉴,我才不会傻到不听古人的教诲。 “看你认错态度良好的情况下,我可以既往不咎,不过此罪难免,先记在账上,等以后找到一个好机会再行处置。” 我没想到陈子喻会用我的方法来治我,想起今早我还处于优势地位,可才不过一天时间就沦落到了被动的地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本来我还有点生气,生气他竟然会跟踪我,但是当我看到站在黄昏路灯下的他,无聊的用脚踢着地,那副与身俱来的气质让我忍不住想上前跟他打招呼。 看着那样的他,我突然觉得自卑起来,那样美好的他和一个残缺不堪的我放在一起,任谁都会觉得我配不上他吧。他的身边有那么多人喜欢他或爱慕他,许微凉那么好,可是为什么他会选择一个与这个世俗不符的我,我真的不明白。 走到半路,陈子喻突然停下了脚步,这让一直陷在那个配与不配的问题里的我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他的后背。他回过头问我,“在想什么?冒冒失失的。” 我抬头,认真的看着他的脸问,“陈子喻,为什么会选择和我在一起?” 面对我的问话,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脸上写满了疑惑。 时间静止,很长时间我和陈子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面对面注视着对方。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自己微小的影子。 陈子喻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把我揽入他的怀里温柔地说,“哪有什么选择不选择,喜欢所以就在一起了,喜欢还要什么理由吗?” “可是我和你是一样的,我是男人。” 陈子喻听了我的话突然笑了起来,“傻瓜,我知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我点点头,他在我耳边轻声说,“我爸也喜欢男人。” 说完之后,他拉起我的手奔跑在路上,晚春的风呼呼的从我的耳边吹过,丝丝暖意沁人心脾,握着陈子喻温暖的手心,和他很多时候给我的安全感一样,始终让我安心。 他大声笑着,叫着,仿佛这条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从没有这样疯狂过,好像忘记了这个世界的喧嚣,跟着陈子喻笑,跟着他呐喊。路边偶尔经过的行人侧目看我们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两个疯子,我们只顾开心的笑,全然不顾他人的眼光。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我便一直隐藏自己,把自己的埋在人群里,不再想自己喜欢谁,喜欢什么,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像一个木偶一样,本本分分的完成自己的工作。 如果说有一个人把我救赎,那个人非陈子喻莫属。 跑得累了,我们一屁股跌坐到路边大口喘着气。 陈子喻问我,“夏默,暑假我带你去看日出,看最美的朝阳。” 我说,“你有钱吗?小屁孩,专心给我读书。” 陈子喻怒,“你敢称自己男人小屁该?是不是活腻了。” 说着就用手肘来挽住我的脖子,把我捂进他的怀里。我挣扎着说,“陈子喻你快放开我,我透不过气了。” “怎么样,你男人的腹肌还不错吧。”陈子喻边说边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里充满着骄傲,好像全天底下他的腹肌是最棒的。有时候,我很欣赏陈子喻的自信,那是发自内心对自己的肯定。我没有多少魄力,说自己在哪一个方面很行,对于很多事情我都是随遇而安。这样的人的一生可能会过得飘摇不定,但总比那些墨守陈规枯燥的人生要好得太多。 陈子喻放开我,看到我脸红了,笑得更加开心了。 看着他笑,我莫名的心安。世界上,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因为你笑,因为你哭,那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我是幸运的,世界上有一个叫陈子喻的人,能为我笑为我哭,我还有什么能够抱怨的?纵使我经历了很多分别,可是最终还是有一个人愿意伸出双手,给我安稳的港湾让我停靠,我已经知足了。 陈子喻,有你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天下。 第一次给陈子喻过生日,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该送他什么礼物。每次我旁敲侧击的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想要的,他都统一口径说没有。 这是他第一次给我出难题。 想来想去,还是给陈子喻买了个挂玉。听我妈说过,玉能养人,还能为人挡灾避难。我希望陈子喻这一生都平平安安的。 他生日那天,正好是星期天。那天一大早,他便神神秘秘的带我到游乐场。我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到过这种地方了,如果要追忆,最近一次去游乐场还是和林绍年一起去的。 周末的游乐场很热闹,人山人海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我和陈子喻穿梭在人群里,不时有套着头套外套的卡通人物过来和我们握手。我们坐了过山车,海盗船,任何刺激的项目上,都有我和陈子喻的身影。 速度与旋转,每当失重的感觉跳上心头,陈子喻都会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很大,能够紧紧的握住我的手。 他会喊,夏默,喊出来就舒服了。 我照着他的话做,真的觉得舒服很多。周围有很多人在尖叫,呐喊,仿佛只要处于这样一种状态,自己心中的烦恼都会随着自己的声音抛向天空,抛向一个未知的无人的空间。 陈子喻对我说,他难过的时候就会来游乐园坐过山车,坐在车上大喊一番,很多事情都会随风飘散。 当天色完全陷入黑暗,整个游乐园都亮起了五彩斑斓的霓虹。 摩天轮下,陈子喻在排得老长的队伍里买到了两张票。他拿着两张票在我眼前晃了晃说,“其实我今天只是来带你坐摩天轮。” 他的话那么朴实,却深深的打动了我。我是个俗人,所以我经常被这种俗事感动到。小时候,听说只要两个想爱的人一起坐摩天轮,当摩天轮到达最顶端的时候接吻,便会得到上帝的祝福,两个人都会永远幸福的在一起。所以从小开始,我都想去坐一坐摩天轮,去触摸那最顶端的幸福,好像在最顶端,就能看到天堂的大门。 可惜,长那么大,我从来没有坐过。 摩天轮小小的厢体内,只有我和陈子喻两个人。本来我纳闷明明可以坐四个人的位置,怎么就只要我们两个人。到这时我才看明白,原来陈子喻在上车前不听的和排在我们前面和后面的人絮絮叨叨的在说什么。 “你早就计划好了。”我问。 他点点头,“只是很想带你坐一坐,我不知道你以前没有坐过。” 摩天轮运动得很慢,一步步升上天空。我看到在我的脚底下,整座城市都被星星点点的灯光点缀。这是我第一次在那么高的距离看整座城市的全貌,整座城市充满了无穷的魅力。 在到达最顶端时,我看了眼站在我身后的陈子喻,他也恰好看着我。 心跳声就像打鼓一样,有节奏的快跳起来。 陈子喻微微俯下身,柔软的唇便印在了我的额头上。我看到头顶的天空,星光璀璨,整个夜空犹如巨大的黑幕,装点起亮晶晶动人的水晶。 我把那条挂玉拿出来,给陈子喻戴上。温润的玉色把他的皮肤衬得更加白皙,动人的模样有点让我失神。 陈子喻问,傻笑什么? 我说,我好像老牛吃嫩草了。 陈子喻敲了敲我的头骂我笨蛋,谁说的。 我答,我觉得。 陈子喻说,不是,其实是嫩草自己拴住了老牛。 我反应迟钝的想了一下这句话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陈子喻便捧起我的脸,一下便咬住了我的嘴唇。 Part 27 这座城市的春天很短,夏天说来就来。夏天到了,也就意味着学校运动会近了。 过完这个暑假,陈子喻将要升入高三,学校规定高三的学生是不参加学校运动会的,所以这次运动会,对于所有的高二学生来讲,都是一次意义不一样的运动会。 陈子喻体育很好,尤其是跑步。所以这次运动会他毫不犹豫的报了三千米和一千五百米。 我看着项目报名单,咽了一口口水,想当初我读书的时候,最头疼的就是跑步,因为每次跑步我都不会及格,所以渐渐的对于跑步便产生了阴影。 陈子喻知道后笑话我,还极力说服我每天早上跟他一起跑步。我摇摇头,这样的傻事我才不干,这比要了我的命很严重。 比赛的前一天,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在他比赛的时候去给他加油,以一个愿望的代价。 他比赛的时候,我早早的就去了操场围观,可是跑道边挤满了人,我怎么挤也挤不进去。无奈,只好绕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等着陈子喻经过。开始的枪声响起,不知道在起点没有看到我的陈子喻,心里会不会有一丝失落。 正这样想着,耳边传来陈子喻的声音 “笨蛋,怎么等在这里,害我在开始的时候一直在等你。” 说完,便又在我面前消失了。我转过身,才看到他已经又跑远了。我看了下形势,跑在陈子喻前面的有三个人。我想这下坏了,他因为我而耽误了比赛。 当陈子喻再次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已经是第一了。我看着他跑步的身影喊,“陈子喻,加油啊。” 他朝我眨了眨眼睛,开始加速把差距拉大。 我一边数着陈子喻已经跑了几圈了,一边在帮陈子喻看时间。因为他跟我说过,他希望这次运动会能够破了这项目的记录。似乎在很早的时候,他便开始准备,我想他一定是很在乎这次比赛的,毕竟是他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 我没想到林绍年会给我打电话。 当我紧张的盯着手机屏幕计时的时候,电话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吓了我一跳。手机直接被我摔进了草丛里,当我捡起它的时候,上面的一串数字却让我心惊。 铃声响了很久,我的身上惊出一身汗。 我的手颤抖着按下通话键。听筒里,林绍年的背景音乐很嘈杂,好像是在酒吧里,我能清晰的听到有人在劝酒的声音。林绍年没有说话,只是听得出来他浓厚的呼吸声。 我也不知道我听了多久,我想也许是他按错了号码,正当我想挂断的时候,林绍年的声音响了起来。 “夏默,你过得好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喝醉了。 “好。” 我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好像这个来电的主人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一个人。 “那就好。” 说完这三个字,电话便被挂断了。但是在电话断线前,我从电话的另一头听到了一个女声问林绍年在跟谁打电话。鼻子一酸,明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他了,可是他这一通电话又让我想起了以前。 林绍年啊,你这算什么呢?你很听夏馨馨的话,你是一个好丈夫,将来也会是一个好父亲,那么就别再来打扰我。我也已经有了陈子喻,我爱他。 那些过去的记忆也许始终无法清除,那么就不要刻意的再去打开。既然以前那么坚定决绝的将我遗忘在一个人的世界,那么请别再心血来潮问我过得好不好。那么多年过去了,其实大家都知道我到底过得好不好,又何必借这个问题再来触动我心底最不愿意想起的过去呢。 林绍年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林绍年了,他能为夏馨馨的一句话挂断电话,却始终欠我一句对不起。他说不出口,我也不想承受,因为我知道无论他说得有多么诚恳,我始终都不会对他说一声没关系。 远处的人群出现了骚动,不知道人群里谁喊了一声,快去校医室。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想到可能是有人受伤了。随便拉住一位学生,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告诉我陈子喻摔倒了,在最后一圈的时候。我的脑子嗡的失去了思考能力。就在刚才我接林绍年电话的时候,陈子喻摔倒了,并且受了伤。 围观的人群太多,我无法挤过去到陈子喻的身边。他那么在乎这次比赛,却在最后一刻失败了,他的心里一定很难过。我自责,现在的陈子喻一定很需要我,而我却没有再他身边。 当我急匆匆的跑到校医室,医生正在给陈子喻清理伤口。 看到门开了,他转过头看到我,嘴角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安慰他,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传递给他力量。 等医生走开后,陈子喻才紧紧握着我的手,对我说没关系。 我还没安慰他,他却开始自己安慰自己。可是我知道他越说没关系,其实心里越难过。 一个多月,陈子喻的脸上都很少出现笑容。 我看的出来最后一次运动会的失利对他的影响很大,每次我都想方设法哄他开心的时候,他也总是勉强的露出笑容。这样的陈子喻,着实让我心疼。 他的自尊心太强,又容易自责。这样的人,即使有时候并不是他们的错,他们也总是喜欢把一切都承担下来,独自疗伤。 直到放暑假,陈子喻才从这件事的阴影里走出来。 有一天,陈子喻很认真的对我说,夏默,我们一起住吧。 我并没有拒绝。退了我租的房子,搬去和陈子喻一起住。一整个暑假,我都和他窝在一起,吃饭睡觉,看电视,散步,周而复始,简单却幸福。 陈子喻一整个暑假都在酒吧兼职,我有空的时候会和他一起去那个酒吧,更多的时候我会在家里等他下班。暑假快结束的时候,他带我去看了日出。 大清晨,两个傻瓜靠在一起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等待曙光破云的那一刻。 当阳光暖暖的照到我们的身上,陈子喻站起来朝着大海大声喊,夏默我爱你。 我也不甘示弱:陈子喻,我愿朝朝暮暮和你相处。 很久很久,这幅画面都牢牢的盘踞在我的脑海里。那是我们过得最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一个暑假。 当时间的年轮又转过一大格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和陈子喻已经在一起很长时间了。长到我的生活里到处都有他的影子,他的痕迹。 陈子喻又长高了,我站在他面前,都需要抬头才能看到他的目光。每次和他亲吻的时候,我都要踮起脚尖。 偶尔,许微凉会来找我喝茶聊天,我也欣然接受,我一直在努力打破她与陈子欲之间的僵局。 许微凉告诉我,小时候的陈子喻很调皮,老是翻墙去偷别人家种的梨。有一天被主人发现,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我发现,每当许微凉说她与陈子喻小时候故事的时候,眼睛里都会放光。也许对于她来说,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纯真的记忆。所以每当回味起来,心里总是像吃了蜜一样甜。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善良的许微凉会和陈子喻会变得那样陌路。每次许微凉都是支支吾吾的不肯告诉我原因,只是对我说替她向陈子喻道歉。 我更加迷惑,为什么许微凉想要同陈子喻道歉。 后来我才明白其中的原因。 许微的父亲凉竟然是陈子喻养父甘愿轻生的那个人。直到陈子喻的养父逝世,陈子喻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一直住在许微凉家隔壁,因为他爱的人住在那里。而那个人结了婚,还生了个女儿。那个女儿就是许微凉。所以从那时候起,陈子喻便开始恨许微凉的父亲,连带着许微凉一起都成了他厌恶的对象。 其实我挺佩服陈子喻的养父的,因为换做是我,一定没有那个勇气和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的男人住的那么近,何况那个人还和别人幸福着。我受不了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爱的人和别人在一起,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可是爱情有时候,谁又会知道后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很多人都被我们相忘于江湖,却始终磨灭不了他存在过的事实。 我的生命里磨灭不了林绍年,更磨灭不了陈子喻;陈子喻的养父磨灭不了许微凉的父亲,;许微凉磨灭不了陈子喻;林绍年磨灭不了我,也磨灭不了夏馨馨;而夏馨馨也不可能磨灭林绍年。 世间有太多错综复杂的线把我们缠绕,我们能做的只有在那些错综复杂的线缠绕成一团时剪断那根勒得自己最疼的线,或许付出的代价很大,比如生命。 可是伤口总会愈合,只有直面鲜血淋漓的伤痛,才有资格讲那所谓的解脱。 我庆幸的是,世间上还有一个陈子喻,帮我剪断了哪根让我最疼最疼的线。 Part 28 陈子喻开学的前一天,我陪他去买书。路过宠物店的时候,笼子里一只冷得瑟瑟发抖的小金毛一下子吸引住了我的眼球。我怔怔的看着它,它也看着我,还朝我呜呜的叫,好像在对我说,带我回家吧。 我忍不住上前去摸它毛绒绒的头,它看到我伸手,胆小的往后退了退,用鼻子不停的嗅空气里的味道。最后确定没有危险才又谨慎的上来伸出舌头舔我的手指。 陈子喻站在一旁说,“你喜欢?” 我点点头。 他接着说,“喜欢就买下来吧。” 还没等我考虑,他就已经跑去和店主谈价格了。 我从没发现,陈子喻砍价的水平那么高,那只小金毛他从两千砍到了一千五 ,最后,还顺带掳走了一袋狗粮。 抱着小狗回家的时候,它一直很安静的躺在我的臂弯里,不再是最初的害怕。回到家才发现原来它睡着了,小鼻子透着轻轻的呼吸声。陈子喻刚想叫我,就被我嘘声禁住了。 陈子喻说,我与这条狗很有缘。的确,我很喜欢它,而它似乎也很喜欢亲近我,整天都绕在我的腿边摇尾巴。 陈子喻不高兴,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傻,因为它总是喜欢跟着我而不去亲近他。小傻小傻,叫着挺顺口的于是变成了它的名字。 有好几次我看到陈子喻抱着小傻说,“小傻快叫爸爸,叫爸爸。” 每次我看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傻,都会心疼的把它抢过来护在怀里,生气的告诉陈子喻别欺负小傻。 陈子喻每次都委屈的看着我,自言自语的说小傻是他买的,但它却不记得自己的主人,总是跟着我,他不开心了,以后再也不给小傻买狗粮了。 可是他忘记了一件事情,小傻只是只小金毛啊,它不会说人话! 自从养了小傻,我就像有了牵挂。每天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呼唤它的名字,然后看着它警觉的从沙发后面懒洋洋的跑出来才安心。 陈子喻开始抱怨,开始嫉妒我对小傻比对他还好了,说自己养了只小白眼狼,还经常吓唬小傻。 怪不得小傻不亲近他,每次看他吓唬小傻要换做我也不会主动亲近他。 虽然陈子喻每次嘴上都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对小傻很好。每次小傻要洗澡的时候,他总抢在我前面给小傻去洗澡。 陈子喻说,“小傻乖,爸爸带你洗澡澡。” 只要一听到这句话,我都会在心里想,小傻啊,不是我不心疼你,实在是你洗澡的时候太不乖。迫于陈子喻的威严,小傻总是一副安静听话的模样,不像我给它洗澡的时候他总是喜欢乱跑。 本来我纳闷,为什么陈子喻会喜欢给小傻洗澡,后来我才知道他给小傻洗澡的时候总是念念有词的对小傻说,“夏默真坏,都不让爸爸碰。” 敢情他把小傻当成了我,在小傻身上找安慰。 那次我气冲冲的推门而入,警告陈子喻别教坏小傻。 陈子喻只是咯咯的笑,然后我便明白,小傻只是条狗,它听不懂人话。他早已知道我每次都会在门后偷看,所以故意对着小傻说话,好让我明白他不便向我直说的话。 听见他笑,我又气又恼,脸便红了。 和陈子喻在一起那么久,我们每晚都只是抱着睡觉,他很老实,没有我的允许从来不会逾越半点。我知道他这样很辛苦,可是对于这样的事情我实在是有些介意。想想要被小自己几岁的陈子喻压在身下,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可是当感情到达一定的深度,总需要什么东西去升华感情,这道理我不是不懂,只是我一直躲避,能躲几时就是几时。 可是躲避始终不是一个办法,因为陈子喻和我,或许都需要。 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会脑子一热对陈子喻说,“陈子喻,我们做吧。” “真的,你确定?”陈子喻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我点点头,脑子里一片空白。陈子喻二话没说丢下小傻说,“爸爸去干点事,等会再给你洗澡。” 还没等我开口,陈子喻已经吻了上来。稍不留意我的眼睛便瞥到了小傻歪着脑袋用圆溜溜的眼镜盯着我们,好像不明白我和陈子喻在干什么。 我终于把自己完全交给了陈子喻。 时间总是不等人,再过一个冬天陈子喻就要去读大学了。 陈子喻说,他想留在本市读大学。可是我却极力反对,本市的大学资源实在太少,以他的成绩完全可以考去更好的城市,上更好的大学。 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可是这一次却怎么也相持不下。 陈子喻有他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我不想他因为我而放弃自己的前程,而他并不想和我分离。大学四年的时光会改变什么,我想我已经知道。可是我说服不了我自己,让陈子喻放弃更好的学校而选择暂时不离开我。 以后的时光会发生什么谁也不会知道,所以我不想有一天陈子喻会后悔,因为我而放弃一辈子的大事。 争执过后,我总会抱着长大后的小傻难过,难过为什么我和陈子喻也会吵架冷战。 陈子喻告诉我,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产生分歧,但这并不是不爱了,而是因为太爱,所以希望对方能够更好。 他总这样,看着我难过就会马上过来安慰我,把我揽入怀里,拍我的头。 我想有时候一个拥抱,比任何言语都要有用的多。 最后我们达成一致,在高考之前,谁也不准提这件事,等到高考之后两个人再来讨论结果。 小傻长大了,没几个月就变成了大傻。 每次下班一回家,看着满屋子被小傻破坏的现场,我都心疼得说不出话。 家里到处是缺缺角角的家具,还有到处都是小傻的牙印。 陈子喻说,小傻果然是只白眼狼,只会破坏。可是每次我要打小傻的时候他总会把它护在身后。 我发现,小傻和陈子喻越来越亲近,而渐渐的疏远我了。 也许是因为和陈子喻总是争执他报考学校这件事,我的脾气变大了,所以小傻开始怕我了。这样想着,每次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我总是想哭。 心里混合着复杂的情绪,导致我的心情极差。各种压力慢慢的把我掩盖,侵蚀。 其实我很怕陈子喻会离开我,比他更怕。 陈子喻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我夜晚经常失眠,每次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会起床去抽烟。 小傻看到我们的卧室门开,总会跟到我身后,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跟着我,看着我。很多时候看着小傻这样,我总忍不住去抚摸他的毛发,把头靠在它的身体上。 小傻会温柔的伸出舌头,舔舐我的脸颊。它的舌头很温暖,对我来说是一种很好的治愈方式,让我能够静下来想一想,这一路走来的很多事情。回味着生活,也就了然,生活如果没有起伏,那么还有什么意思。 回到床上,我会窝进陈子喻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 一辈子,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紧紧的抱着他。 我会在熟睡的陈子喻耳边说我爱你或者对不起。每次当我说完,我总能感觉到陈子喻的会把窝在他怀里的我抱紧。 他的温度,他的心跳,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总会给我带来安心。 陈子喻说过,夏默,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我记住了这句话,我更想用我的努力去实现这句话,而不是让陈子喻一个人努力。 Part 29 如果时光能够静止,只要按一下开关,它就会停止在你想要的时刻,但是你会失去所有记忆,你还愿意以自己的记忆去换取时光吗? 当我问陈子喻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捏了捏我的脸说,不愿意。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你,我可不想忘记你。” 说完,好像又想起什么,接着问我,“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既然你问了,我倒很想知道你愿不愿?” “如果是我的话,也许我愿意。”我把头紧紧埋进陈子喻的肩头,眼泪就那么落了下来。 陈子喻拍着我的背,温柔的说,“怎么哭了?” 我擦掉眼泪,向陈子喻裂开嘴笑。可是他不但没有笑,脸上的表情反而越来越凝重。 “夏默,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好吗?” 我用力摇摇头,又埋进他的肩膀。 前几天,母亲突然打电话给我,说父亲最近的身体不是很好,可能要住院。我在电话里问她,需不需要我回来。母亲告诉我不用,回来一趟不容易,就不麻烦了,她打电话给我只是告诉我一声,好让我有个数。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坐在窗口发呆了很久,很长时间内我都处于思绪放空的状态。 我靠着陈子喻很久,等我心情平复了,才向他说,“没有,只是突然想到了。” 陈子喻不相信,“真的?” “真的。” 我想有些事情我并不应该告诉他,他现在是关键时期,有些事情告诉他也只是图增他的烦恼。 “可是我不相信。”陈子喻的眼睛好像透视眼,上上下下的在我身上来回扫了很多遍,最后吐出这么一句坚定的话。 我错愕的看着他,他就笑了。 “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吗?有什么事都不告诉我,是不是觉得告诉我也没有用,是不是觉得不想麻烦我,是不是觉得只要自己扛就行了,可是别忘了我是你男人。” 陈子喻讲话都总是那么让我安心,所以只要他这样说,我便有什么事情都不想瞒他。有时候我看着他,会不由自主的想,他到底是不是才十九岁。 “陈子喻,我从没有跟你讲过我的家庭吧。可能家里出了点事,但并没什么大碍。” 陈子喻点点头说,“ 那就好,什么时候我跟你一起回家看看吧。” 我想在他的心里,家是一个多么奢侈的字。他一直很想有一个家,能感受到家的温暖。可是他从小就缺少家,虽然他的养父对他很好,可是在他心里有一个地方永远都是缺失的。 “等你过了高考,我带你回家吧。”我不仅仅想给陈子喻一个家,我想给他以前缺失的温暖。 因为答应他在高考之后带他回家,他高兴了好几天。每天吃饭的时候在我耳边嚷嚷着希望时间快点过去,好想去看看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我笑他,可是一回头我就觉得心酸,他是太想太想能有一个人可以叫父亲或者叫母亲。他对我讲他与他养父的故事并不多,但是每次我听他讲,眼前都能出现那副他所描绘的画面。 一个人的言语要多么动人,才能在听者的眼里形成一幅画。 中秋的时候,苏暖告诉我,她要来C市看我。 我捏着电话,手心都出汗了。要是她来之后看到我和陈子喻在住在一起,会有何感想,只要一想到这里我就紧张。我支支吾吾的告诉陈子喻这个消息,本以为他会为难,可是他却对我说,“夏默,有人来看你是好事。” 是吧,有人能够不远千里来看自己,是多么一件幸福的事。 苏暖来的那天,C市正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 我打着伞,请了半天假去接她。在去机场的路上,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听母亲的声音很高兴,也许是因为中秋的关系,我主动打电话给她了。 母亲在电话里说,“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的中秋,我和你吵架了,你一赌气就回学校了?” 我想了一下,那天的情景就那么清晰的出现在了脑海里。那天也下着像今天一样的秋雨,我和母亲因为林绍年吵架,我一睹气就离开了家去找林绍年了。 我说,“妈,这么久以前的事情你怎么还记得。是不是记我的仇了?” 母亲听了笑,“你这个孩子说话怎么那么不讨喜,只是突然想起来就说给你听了。那个时候你离开后,我还在心里自责,想想我说话的确太过分。” “哪有的事,妈,那些事就别放心上了。我还惭愧没有好好照顾你们呢,你这样说更让我过意不去。” 我看着窗外的雨,想了很久很久,母亲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件事,难道只是因为刚好是中秋吗。 母亲又犹豫着问我,“夏默啊,妈有一件事一直没有问你,今天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就问呗,在儿子面前还有什么事情不能问的。”我心里顿了一下,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感。 母亲说,“能老实告诉妈,你和邵年怎么样了?” 她这一问,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其实我和林绍年,早就不在一起了。母亲只知道我和林绍年在一起,可是我并没有跟她提过那件事。我到现在还瞒着她,难怪她会问。 我说,“妈,我跟他很好,不用担心。” 长大之后,在家人面前我始终都是报喜不报忧。远在千里,我看不到他们脸上的担心,很多事情会因为距离而无限变大,想念也好,担心也好,爱也好都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是有的变多了,而有的却变淡了。 “我前几天看到他了,他说他结婚了。” 母亲的话很平静,听在我心里,却有着不小的冲击力。 我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的问母亲,“都知道了?” 电话那一头,母亲叹了口气说,“知道了。你这孩子,总是那么不让我省心。我也不说你了,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就行。” 我连连答应,只想把这个话题结束。末了,母亲又向我唠叨了几句才挂电话。 很应景的,出租车的广播里传来王菲的《但愿人长久》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 动人的歌声让我无比的感伤,但愿人长久,其实也是一个奢侈的梦。 Part 30 下雨的闹市区变得异常拥堵。为了打发时间,我在车上打了个盹。 最近学校的事情很忙,忙得我老是晕头转向的,晚上在家伺候陈子喻,白天还要到学校应付很多事情。 我朦朦胧胧的做了一个梦。 梦里,年少时候的林绍年送给我一颗红豆,在阳光下他笑着说,夏默夏默,以后可以用这颗红豆来换我的全宇宙。说完他便跑开了。我拼命的在后面追,却怎么也追不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脚下不稳摔倒了。再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陈子喻低着头,向我伸出手来。我想把手搭在他的手上,可是我一碰到他的手掌,他就消失在了空气里,无影无踪,空气静得他仿佛从没有出现过。 我的眼皮眨了一下,感觉有人在推我。挣扎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司机放大的脸。 “先生,已经到很久了。” 我羞愧的付钱下车,连零钱也没有要,司机在我背后喊我找钱,我朝他摆摆手,实在不敢回头再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机场出站口,站满了来接机的人。我挤在人群里观望,来来往往的旅人,脸上或带着疲惫,或带着微笑。 当苏暖站在我面前,脱下那副大黑框墨镜的时候,我才意识到站在我面前的人就是苏暖。她穿着一身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露肩的款式把她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的耀眼,修身的长裙恰到好处的把她的身材展现到极致。如果她不脱下墨镜,颇有一种明星的气质。 “怎么,才多久不见就不认识了?” 我摆摆手,巧笑着说,“哪敢,只是变得更漂亮了。” 好久不见的苏暖真的变得更漂亮了,从她站在我面前开始,我就能感受到了来自周围的目光。 苏暖偏过头,在我耳边轻声的说,“夏默,刚刚在飞机上坐我旁边的那位帅哥在看我。” 我顺着她眼神的方向,看到远处站着一个一身黑的男人,带着墨镜,朝着我和苏暖的方向看过来。 我也悄悄对苏暖说,“看上去的确是挺帅的。” 苏暖打我,开玩笑的说,“别和姐姐抢男人。” 听了她的话,我的额头布满了黑线。我已经有了陈子喻,哪有功夫还去抢她的男人,只是我难以启齿告诉他,我在老牛吃嫩草罢了。 我以为我的视觉出现了问题,因为我看到那位黑衣帅哥正阔步朝我们走过来,我傻傻的拍着苏暖的肩对她说,“快看背后,那位帅哥走过来了。” 她一边说着别外玩笑了,一边回头却怔住了。 “小姐,谢谢你的糖。”黑衣男人恭恭敬敬的在苏暖面前欠了欠身。 苏暖拉拉我的衣角,不知道如何是好。在飞机上的时候,那个男人因为晕机而浑身不舒服,苏暖给了他一块姜糖。那个男人嚼了姜糖之后舒服了很多,此后的旅途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苏暖并没有在意,只当是举手之劳助人为乐。没想到那个男人的教养那么好,特地在下了飞机之后跑过来正儿八经的说谢谢。 “那个,其实没什么,不用谢。”苏暖的声音很不自来,完全没有平时的豁达。 她紧张的神情让后者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为了表示感谢以及证明自己不是坏人,那个男人盛情的邀请我们吃饭。苏暖尴尬,但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又觉得这样答应也太不矜持。 那个男人见苏暖为难,便从自己的公文包里翻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他的电话号码递给苏暖,“请一定打电话给我。” 说完,便礼貌的和我们道别。 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的时候,苏暖还在原地发呆。我努力的在她的面前晃了晃手,她才如梦般初醒,梦呓般的说,“夏默,这是不是所谓的艳遇?” 我恭喜她,真的是艳遇。 这个男人,就是后来的季如森。 一个陌生的城市,总是充满着新奇,从苏暖的眼睛里我就能看出来,她对于这个城市所有的东西都充满着探知的欲求。 为了给她接风,我特地定了坐落在江边的一座特色餐厅,从这间餐厅往外看,可以看到临江的夜景。细雨萌萌,正好为这景色增添了不少意境。 我们喝了几杯小酒,开心的谈论分别后各自的生活。说到高兴的事情,我们一同高兴,说到难过的事情,我们一同难过。以前我从没想过,经过那么多时光的沉淀,到最后还在彼此关心爱护的会是我和苏暖两个人。可是现在我又不得不承认,命运这东西有时候真的有点奇怪。 席间陈子喻给我打电话,他放学后回到家发现家里没有人,餐桌上是空荡荡的,于是气冲冲的打电话问我在哪里,为什么那么晚还不回家。 苏暖一把抢过我的电话,快速的报出了我们所在的餐厅的名字。她还没问是谁,电话另一头的陈子喻已经挂断了电话。通话记录里,刚才来电的显示是“主人”,那是陈子喻在我手机里设置的个人昵称。苏暖奸笑着看着我问,“你和恋爱了?” 我见瞒不过,只好告诉她是。 “是谁?”她又问我。还没等我开口,她又否定自己的问题,“就算你告诉我是谁我也不认识啊,还是说说你们怎么开始,怎么发展,怎么到现在的吧。” 这一刻,我特别讨厌起她记者的职业来,专业的嗅觉里充满了刨根问底的不罢休。 我真的不想告诉她,其实那个人她见过。 我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解释,包厢的门突然开了。 陈子喻风风火火的推门进来,我用眼睛瞟了一眼苏暖脸上的表情,意料之中的吃惊。但随后她突然醒悟过来,向陈子喻打招呼。陈子喻也没有客气,直接坐到我身边,拿起筷子吃饭前先摸了摸我的头。 他这一举动就好像在向苏暖说,没错,就跟你想的一样。 苏暖突然就笑了起来,“当初我怎么说的夏默,还瞒着我,是不是应该自罚一杯。” “我说姐姐,夏默过敏,你就放过他吧。”陈子喻说着替我挡酒,把苏暖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在苏暖面前,陈子喻变得很不老实,老是喜欢过来挽我的肩把我拥在怀里。我白了一眼陈子喻对他说,“陈子喻你能不能老实一点。” 他竟然撒娇的对苏暖告状说,“姐姐,夏默不给我抱。” “行了,陈子喻,再不老实我赶你走了。” 见我真的生气,他马上恢复了原本状态,拍着我的头安慰我,说不玩了。 一顿饭,让我吃得哭笑不得,所幸氛围还是其乐融融,一点都不觉得别扭。苏暖和陈子喻马上熟络了起来,回去的路上打打闹闹,完全把我这个弟弟抛在脑后。 有时候我真羡慕陈子喻,和谁都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打成一片,不像我,虽然和人总是礼貌亲和,只有至亲的人才会知道我真实的表情。那些高兴,那些难过,只有真正懂我的人才能看明白。 晚上苏暖暂时和我们住,陈子喻家有一个客厅,正好可以安排苏暖落脚。陈子喻似乎和苏暖很聊得来,两个人可以从天上聊到地下,从北极聊到南极,真搞不懂他们有什么能聊的。每当我想过去听听他们在聊什么,他们又都闭口不说话,甚至把我支开。 睡觉的时候,我问陈子喻聊什么聊的那么开心? 陈子喻只是把我抱紧,在我额头轻轻的吻了一口,说睡觉。 其实苏暖这次并不单单是来看我,而是过来进修。我知道她的志向不在记者,而是主持人。恰好她们台里的节目重组,需要培养一批新的主持人。苏暖自告奋勇报名了,在学校的时候她的主持水平就很不错,在竞争颇为激烈的笔试与面试面前以自己的底子硬是挤了进去。 所有的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句话一点都没有说错。从开始到有结果,苏暖付出了很多,但是最后她有了回报。也许这次培训之后,她并不一定会成为一个有名的主持人,但我相信她一定是一个优秀的主持人。 离她进修培训还有点时间,又逢周末,我打算好好带她去看看这座城市的风景。 我们一起走过很多路,看了很多这个城市的风景,逛累了,就沿路坐进一家咖啡厅,喝咖啡聊人生。我们聊过去,聊未来,聊那些对人生的感悟。 苏暖说我变了,变得更加现实了。我笑,这本来就是一个现实的社会,纵使我以前再小孩子气,在社会中混了那么久还是会改变,我想这不是一件坏事。 我突然想起那个黑衣男人季如森,就问她有没有跟她联系。 那个时候苏暖正托着下巴看风景,我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还是那么淡然。她说,没什么好联系的,只是旅途中的一个艳遇罢了,最终还是过客。 她的话并不难过,却透着淡淡的忧伤,那是岁月教给她的感悟。 很多人的一生中,都会遇到很多过客。他们匆匆的来到你的生命,又匆匆的离开,你看着他们离开时的背影想,其实他们是不想离开的,可是也只有你那么想罢了。当你发现你的心如孤岛,那个人离开之后,没有人能再进来,而那个人的影子却一直都在的时候,并不是你不会爱了,只是你固执的为自己砌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刻在我心里的名字,最终也会消散吧。 当母亲问起,我不再是抗拒,而是坦然接受的时候,就说明我已经慢慢的忘记了。忘记对他的感情,忘记那些曾经。 林邵年曾经找过苏暖,他们也遇到过很多次。每一次遇见,苏暖都说别扭。其实我很想告诉她,不要因为我而连带着讨厌他,这并不公平。 听苏暖说林邵年过得并不好,和夏馨馨总是吵架,但也没有看过他们感情破裂过。我感慨,时间真的是一个好老师,能够教会人很多东西。如果是以前的林邵年,他还会那么隐忍吗? 很早我问过他一个问题,如果给我们重新认识的机会,他还会选择认识我吗?他的答案是会。真是没营养的问题,会不会,时间都不可能倒流,我们的相遇早就已经按照剧情发生,再也改变不了。记忆里的是发生了那么多是非的记忆,不是一张白纸,不是说重来就能够重来的。 很多事情早已注定,就不必强求。 我希望这一生,有陈子喻在我身边就已经足够。 Part 31 陈子喻向我表白的时候,他说的不是我爱你,而是在一起。 我已不再年轻,那些轰轰烈烈的海誓山盟和甜言蜜语都比不上一句在一起来得踏实。我不懂为什么还年轻的陈子喻也会有这样的感触,他不经常说我爱你,但是他却总是把在一起挂在嘴边。 经历过生死分离的陈子喻,是那么渴望有一个人能够长相厮守。每一个细节,我都能睥睨出一些细节,他养父对他的影响太大。可是我难过的是我却不知道他养父的去世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多大的阴影。 看上去每天都嘻嘻哈哈很开心的陈子喻,当夜幕降临黑暗包围他的时候他是不是会害怕,黑暗里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我只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和他的肢体动作。每晚陈子喻都会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好像只要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把我弄丢。 许微凉说,其实陈子喻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 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错觉与自责。好像陈子喻从来不属于我,他应该属于许微凉,连她都比我了解陈子喻,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让我沮丧的。 苏暖在搬去培训宿舍之前安慰我,她说夏默,还有时间。 我知道还有时间,可是时间并不是答案。时间过去了,可能只是时间的堆砌。陈子喻,为什么你总是给我一副稳重坚强的样子,而我都不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难过,什么时候脆弱。既然我们在一起,那么有什么事情不能我们一起承担呢,我真的很想在你难过的时候可以安慰你,给你力所能及的温暖。 陈子喻忘了,我不是和他同龄的人,我不会只是单纯的觉得他是一个安全可靠的男人。毕竟我比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多那么多年,经历的事情比他多,看明白的事情也比他多,很多事情我不得不考虑很多。所以,他在我眼里的强颜欢笑其实我都明白,只是知道他辛苦,那么要自尊的陈子喻,我怎么忍心去说穿。 我只能记住他的那些好,在心里暗暗的告诉自己,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对陈子喻好。 陈子喻和许微凉的关系,就像漂浮在北冰洋上的冰山,没有融化。 他们之间的隔阂是来自上一辈,错的并不是他们,而他们却承担了所有。我不知道许微凉的父亲心里是否会有内疚,也许从他们搬离的那一刻起就说明了一切。 那个时候的陈子喻和许微凉还是两个天真烂漫的孩子,陈子喻比许微凉稍大一点,总是扮演一位哥哥的角色去保护许微凉。他们总是偷偷的跑出去疯玩,偷邻居家楼下的梨,跑到荒野上捉蚱蜢。等天晚了,完全暗下来了才知道回家。回家之后陈子喻总是会偷偷的把耳朵贴在许微凉家的门上,听许微凉是不是因为和自己贪玩而受到责备。每当门里传来许微凉的哭声,他总是会焦急的敲门,等门开了立马冲进许微凉家里帮她解释,许微凉的父母看在陈子喻的面子上就不再罚她面壁。 看到许微凉哭,陈子喻会用自己的小手替许微凉擦掉脸上的眼泪。 后来,再长大些到了上学的年纪,他们就手牵手一起上学放学,心里单纯的就像是天上的白云。小小的许微凉觉得,她会和陈子喻永远在一起,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工作,然后一起生活。 玩过家家的时候,尚未发育的许微凉就幻想过长大后和陈子喻结婚的样子而脸红。她一直以为,以后真的可以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穿着白色西服的陈子喻,一起走进婚姻的殿堂。 可是最后许微凉搬走了。 许微凉还记得,搬家的那天天下着很大的雨,她拉着她爸爸的衣角哭着求他不想离开。可是她爸爸并没有理睬她,只是把她抛给了她妈妈。她问妈妈为什么要搬家,她妈妈只是抱着她哭。 许微凉意识到也许这次她离开后,有可能再也见不到陈子喻了,所以她拼命的拉着门把手,想要留下来。最后她还是无情的被她父亲带走。 当陈子喻因为前天高烧从医院回来的时候,许微凉家早已是人去楼空,他站在许微凉家的空房子门外,愣了很久很久,和陈子喻一样的还有他的养父。 陈子喻抬起头,留着眼泪问他养父许微凉去了哪里了?他的养父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然后摸着陈子喻的头慢慢的蹲下来,紧紧的抱住他。 有些人一声不吭的离开了,有些人的心不动声色的碎了,再也拼凑不起来一颗破碎的心。 陈子喻从来没有看到过养父那么颓废,晚上因为梦到许微凉而惊醒的他只是想去上一趟厕所,但是他走到客厅的时候便发现他养父躺倒在沙发边,身边躺着很多个酒瓶子。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到养父的脸上挂着泪痕,手里还拿着一张很老的照片。陈子喻拿下来看,黑白的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男人,一个是自己的养父,还有一个他也知道,是许微凉的父亲。 那个时候陈子喻还小,不懂为什么养父比自己还悲伤。 后来慢慢的长大了,陈子喻也渐渐明白养父心里的苦衷。小时候,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别人都有妈妈,而自己却只有养父。他还为此傻傻的问养父,爸爸,为什么你不去找个妈妈。 他的养父很慈祥,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他刮着陈子喻的鼻子说,等有一天小喻长大了就知道了。 于是,从那时起,陈子喻便很想长大,只要自己长大就知道为什么养父不找妈妈了。 现在,他长大了,终于知道原因了,只是他的父亲爱着许微凉的父亲。 陈子喻的养父没有自杀前,他还是一个生活在主流传统世界观的男孩。 在学校再次遇到许微凉的时候,他的心里曾经流淌过儿时记忆的那些悸动。许微凉长高了,出落得更水灵了,在学校里有很多人喜欢她。虽然自己也长高了,甚至比许微凉要高出很多,也长帅了,身后的崇拜者也不计其数了,可是在他的心里仍然停留在小时候的那种童真。 他装着和许微凉陌生,只是想要试探她是否还记得自己。 当他看到许微凉的眼睛里流露出与自己一样的激动时,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他兴奋的跟养父说,在学校的时候遇到许微凉了。 原本笑容满面的养父在听到他的话之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没了,把筷子摔在餐桌上警告陈子喻不要和许微凉走得太近。这是陈子喻第一次见养父对自己发脾气,而且还莫名其妙。 一个人躲进自己的房间生了很久的闷气,直到养父敲门道歉,他心里的气才消下去一些。叛逆期的陈子喻和大多数人一样,有着那个时期的冲动与自我 。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自己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他固执的认为,养父对于许微凉流露出来的厌恶是没有道理的,所以他对养父在那一刻还是包含着一种很复杂的心情。他爱父亲,他有点讨厌父亲。 陈子喻偷偷的观察许微凉很久,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喜欢用什么牌子的水笔,喜欢在午休的时候一个人抬头看窗外发呆。尽管和她不是同一个班级,他还是会想方设法的想去了解她生活的一切。 像很多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陈子喻对于许微凉那微妙的情感,日益像发酵的葡萄酒越来越醇香。可是他不懂,那时候青春的悸动对每个人来说都来势汹汹,可是经过时光的打磨,很多都像陨落的流星,华丽的飘过夜空,最终消失不见。 变故是来得那么突然,命运仿佛是一个戴了眼罩的神在过独木桥,一步走错,付出的代价可能是自己无法承受的痛楚。 后来的陈子喻想,如果他不那么靠近许微凉,那么他的养父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可是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如果,如果只是一种自我欺骗自我安慰的催眠。 因为自己,许微凉的父亲竟然找上门来。 陈子喻开门的时候脸上错愕,虽然很多年都没有再见过许微凉的父亲,但是他还认得他。隐约觉得来者并非友善,可是他还是让许微凉的父亲进了门。 所有的变故都从这一晚开始。 当养父的房间内传出争吵声的时候,陈子喻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这个动作在几年前他反复的在许微凉家门口演练了很久,如今做起来一点都不费力。 他听到,房间内,许微凉的父亲在质问自己的养父,为什么会容许自己接近他的女儿,许微凉和自己还小不懂什么,但是作为成年人的养父为什么也不懂。 他的养父声音有些哽咽的辩驳,只是那些单薄的言语都被许微凉父亲的盛气临人的语气所压迫。 陈子喻只听得到对自己养父怒吼的许微凉父亲的声音,他说不想一个同性恋的儿子去接近自己的女儿。 同性恋这个词不偏不倚的落在陈子喻的耳朵里,像一枚核弹,冲击着自己并不成熟的思想。他一下子瘫软的坐到了地上,捂住耳朵,脸上是痛苦而又迷茫的表情。 门后,养父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尽管陈子喻很不想再听到那些对话,可是养父极力维护自己的声音还是不多不少的都进了自己的耳朵:同性恋怎么了,别忘了当初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这样。我是我,他是他,你不能把我的过错强加在他身上,我再强调一遍,子喻他很正常。 许微凉的父亲摔门而去的时候,陈子喻仍然像个木偶一样坐在养父的门口。养父走过去,轻轻的蹲跪在他面前,像小时候一样轻轻的摸着陈子喻的头说不难过。 陈子喻一下子钻进养父的怀里,抱着他哭了。 那天晚上,他和养父睡在一起聊天到第二天早上。聊他小时候的事了,聊养父的故事,聊人生理想和未来。当天变亮起第一缕曙光的时候,养父问他,子喻,你恨我吗? 陈子喻沉默着不说话,他真的不知道当养父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自己的心里的答案。 养父见他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那是陈子喻听过的最无奈的叹息。他心疼养父,转身就抱着他养父,他养父摸着他的头,只说了一句长大了。 Part 32 从小到大,陈子喻与养父的感情就很好,在外人看来,他们有时候的对话和相处更像是兄弟,所以很多话他们都会向对方倾诉。 躺在床上,陈子喻问他的养父,“还爱那个人吗?” 他的养父无奈的笑了,“也许吧。” 也许吧,还爱着,也许早已经不爱了。只是想看着他,陪着他,哪怕是每天住在他的隔壁,倾听一墙之隔他的气息。 陈子喻坐起来,跳到床下一下便拉开了窗帘。刺眼的阳光瞬间鱼贯进整个房间,只要是表面光滑的物品都闪着各色的光。陈子喻就站在这样的阳光里,对着他养父说,“爸,我从来不恨你,我爱你。” 从那以后,陈子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陷入了沉默。在学校里,他很少再露出笑容来,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关于养父,关于许微凉的父亲,还有关于许微凉,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想得多了,陈子喻也渐渐发现,当他遇到许微凉的时候不再心跳,不再脸红,而是可以点着头微笑,然后转身离开。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先前对许微凉有那么点感觉,可是慢慢的就变得无影无踪。很多个夜晚他都闷在房间内看着夜空想,是因为许微凉的父亲还是因为养父,或者那根本不是爱,只是因为荷尔蒙的分泌。 就像很多事情,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陈子喻的养父的去世来得那么突然,突然到像很多个平常的日子一样,他一回家便在浴室里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养父。推门进去的那一刻,他原本只是想洗个澡,却看到了那么触目惊心让人心碎的画面。 他的养父的面容很安详,手腕处的鲜血已经渐渐凝固,宛如一朵在风中摇曳的火红的罂粟花。陈子喻的整个眼睛都红了,那触目的红色就像一个深渊,把他无情的掩埋覆盖,让他无法呼吸。他甚至来不及尖叫,就那么呆在原地,仿佛一个雕塑一样,没有生命。 所有的东西在那一刻都变成空白,眼前只有一具慢慢变得冰凉的尸体。 陈子喻颤抖着喊出一声,“爸?” 他以为他的养父只是昏倒了,他想去推他,把他从睡梦里推醒,然后他的养父会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起来,迷迷糊糊的说一句,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可是空气里,他的那声爸已经消失了很久,他的养父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原地。 陈子喻缓缓地蹲下来,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养父的脸,可是手抖得厉害,明明近在眼前,却怎么也触不到养父的脸。他闭着眼睛痛苦的敲着自己的脑袋,一下两下三下,可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却还是原来那副景象。他的手上,膝盖上都是养父的献血,那些粘稠的血红色液体,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滑,一滴一滴坠落在地上,溅起片片红花。 时光倒流,思绪纷飞,陈子喻仿佛还能看到小时候,自己骑在养父的背上,养父飞快的奔跑在草地上的情景。那个时候的养父,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而现在他再也见不到养父那发自内心的笑容,甚至连声音都听不到。 沾满鲜血的双手轻轻的拂过养父的脸庞,那冰凉的触感每时每刻都让陈子喻无法承受。他为养父整理好头发,手指划过养父的眼睛的时候,情绪终于失控,趴在养父的尸体上大哭起来。 他的哭声响彻了整幢楼。 邻居们赶来的时候,都被眼前的场面吓了一跳。浴室里全部是献血,陈子喻还趴在他养父身上嚎啕大哭,一个沾满血的人跪倒在血泊中嚎啕大哭。随后,医院和警察都来了。 医生想把陈子喻的养父抬到担架上,可是陈子喻却像疯了一样把医生打得七零八落,还拼命的喊着,“谁允许你们碰他的!谁也不能碰我爸!” 闻讯上来的警察把陈子喻扑到在地上,其中一个医生给他打了一枚镇定剂,陈子喻便睡着了。 躺在医院的病房里,陈子喻做了很多梦。 四周是一片漆黑,还伴随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潮水汹涌的翻过来,一浪高过一浪。他朝四周大声喊,爸爸,爸爸。黑暗中传来养父的声音:子喻。他听见了,仿佛看到了希望,寻着养父的声音前行,却怎么也摸不到实实在在的人。爸爸,爸爸,你在哪。口里念念有词的喊着这句话,脚步却从来没有停止。当冰凉的海水漫过自己的脚踝,他还是往前走,越走越远。海水漫过他的腰,他的胸,他的下巴,直到灌入他的鼻腔。他的呼吸开始困难,脚下开始悬空,可是他仍然想要往前去寻找他的养父。到最后,他发现自己的周围全是海水,自己已经漂浮在了海上。他害怕,不停的扑腾着,海水灌进他的鼻子,他呛得好像心脏都要被呛出来了。没有人来救他,他绝望的挣扎,越来越累,眼皮子好像不再听话的想要闭起来。慢慢的,慢慢的,尚有意识的他看到海水全部变成了鲜红色…… 从恶梦中惊醒,陈子喻一下子坐了起来。惨白的灯光下,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看护的护士看他醒来了,便急着去叫医生和警察。 他的头还是有些晕,皱着眉头摇了摇自己的脑袋。病房的门开了,医生和警察进来了。他疑惑的问,“我是在哪里?” “这里是医院,你……”走在前面的医生弯下腰,用小手电筒检查陈子喻的眼睛,他本来还想说下去,但是被他身后的一位年轻警察制止了。 等医生出去,那位年轻的警察坐下来,打开笔记本问陈子喻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陈子喻摇摇头,他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医院里,为什么警察会问自己奇怪的问题。他想要下床,掀开被子正想穿鞋,却又被另外两名警察按到床上。 “ 别乱动。”坐在椅子上的年轻警察说。 陈子喻反抗,身体却没有力气,很快便精疲力尽了。躺在床上的他仰面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和那盏白的刺眼的灯,脑海里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也记不起醒来之前的事情。 一位站着的警察小声的对坐着的警察说,“医生说他受刺激太大,会有短暂性失忆。” 那位警察点点头,收起笔记本,然后对陈子喻说好好休息,便退出了病房。 什么失忆,什么刺激,都是狗屁。陈子喻虽然这么想,但是心里却越来越烦躁。 陈子喻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他觉得好累。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窗外很安静,皎洁的月光撒在病床上,为雪白的床单镀上一层朦胧迷幻的银色。陈子喻紧紧盯着漆黑的天花板,脑海里静静的回想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黑暗中他张开自己的手,虽然看不清手上的纹路,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手上的鲜红色。在很短的时间内,他便做出了决定,逃离这里。 他拔掉手上的点滴,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黑洞洞的房间,里面没有一样熟悉的东西,显然这不是属于自己的地方。 悄然的转动门把手,身体刚出门外,陈子喻便看到了靠在墙上的那个人,是下午问他话的警察。 “醒了?” 对面有开打火机的声音,不久黑暗中就亮起了一个微弱的小星火。 陈子喻停下脚步,就那么对视着。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神情,所以陈子喻会不明白,为何小警察的脸上是凝重与肃穆。 等警察抽完烟说,“麻烦你和我一起去看一个人。” 陈子喻怔了一下,随后竟然真的跟着警察走了。 一个小房间内,警察掀开一张床上的白布,一张毫无血丝的脸便那么完全的出现在了陈子喻的眼睛里。在看到这张脸的那一刻,他的脑袋轰的坍塌,所有的记忆都清晰的出现在脑海中,一幅接着一幅。他痛苦的蹲下身来,哭了。 那是陈子喻的养父,他都记起来了。 警察缓缓地说:“据调查,他是你的养父,死因是割腕自杀。” 冷冰冰的结束了官方的宣告,似乎有什么东西又触动到了这位警察,他又加了一句,“请节哀,年轻人。” Part 33 第二天警察送陈子喻回家,空荡荡的家里到处散落着血迹,尽管他已经开始接受这个事实,但是当自己再一次亲眼看到那触目的场面时,还是被刺激到了。 他呆愣的坐到沙发上,一动不动的陷入沉思。 警察什么时候走的他并不知道,只是当他从沉思中醒来的时候,偌大的屋子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空气里还有微微的血腥味,陈子喻木讷的从厨房里拿出一块抹布,跪在浴室的地上狠狠的擦那些已经风干的血褐色的痕迹。他不知道自己擦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掌已经擦破了皮,殷红的血液渗出他的皮肤,他像看到了魔鬼一样,厌恶的冲到厨房,把擦破皮的手掌放在水龙头下面,任由冰凉的水冲刷自己的伤口。伤口处传来的痛楚,让他能够清醒一些。 等他把整个屋子都擦干净,窗外已经亮了路灯。 陈子喻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好让外面的风能够进来吹散里面死亡的气息。他闭着眼睛站在窗户口,静静的聆听风带来的声音,轻手轻脚的爬上窗沿张开双臂。风吹起他耳鬓的细发,他扬起脸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是整个城市的喧嚣的味道,却独独少了养父的。 有泪静静的淌下来,滑过脸颊被风吹干,当有风吹过时,有些刺痛。 而这样的痛永远也比不少他心里的疼,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楚,纵使他心里有多么想要喊出来,可是每每到了喉咙便哽咽住。 有那么一刻,他的脑海里闪现过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果自己跳下去在风中飞翔,是不是可以再见到养父那生动活泼的脸?可是他睁开眼睛,前方是空荡荡的天空,脚下是离地几十米的高空。他抬起一只脚悬空着,身体抖得厉害,想起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他害怕了。 陈子喻发现,他从未像此时此刻一样如此的敬畏生命。 从窗台上下来,陈子喻蹲到一个墙角,把自己的身躯蜷缩起来,就这样不吃不喝,不声不响的呆了三天。在这三天里,他没有时间的概念,既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就像一个被埋在土里千年的木乃伊,一动不动的等待别人的发掘。 第四天,他终于撑不住了。胃开始痉挛,嘴巴也干得厉害。他挣扎着起来,想要给自己倒杯水,却发现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好不容易支撑起来的身体,也在片刻坍塌。他躺在地上,继续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无论怎么努力也站不起来。用拳头无力的砸着地面,眼泪便又流了出来。 他努力爬到沙发边,想借着茶几重新站起来。手刚伸上台阶,一抬头便看到便看到了一封信。那封信有明显的痕迹被拆封过,可能是警察调查的时候已经看过,但显然这封信是一封遗书。 那是养父留给陈子喻的最后一些话。 陈子喻颤颤巍巍的打开这个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抖了一下,整张纸都摊开来了,薄薄的信纸中是重如磐石的遗言。 子喻: 我知道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 对不起,我的孩子,我不能再看着你成长了,看着你找到自己幸福的另一半,开心的生活。 我这一生,背负了太多的太多的东西,我真的累了。 我知道,我的离开对你造成的冲击会有多大,我的不负责任直接将你推入了万丈深渊,可是子喻,爸爸真的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我知道我的自私会带给你太多伤害,可是我真的失去了再生活下去的意义。 不要像我一样干傻事,好好的活下去,答应我,我亲爱的孩子。 我一直喜欢着你许叔叔,这是我一生做过的最离谱的事情。别恨任何人,错都在我。 请原谅爸爸,如果有来生,你愿意还成为我的孩子吗? 陈子喻原本以为,养父会给自己写一封很长很长的信,可是直到读完他才发现父亲留给自己的却是那么短那么短的片言只语。可是每一个字在他心里却仿佛都能滴出血来。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信纸上,把纸上的字都化成模糊的笔画。他紧紧抓着这张纸,一咬牙艰难的坐到了沙发上。 只是几个动作,却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太累了,眼皮一直往下掉。没过几分钟,他便在沙发上睡着了。 陈子喻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几天,当他醒来的时候,是被刺眼的阳光晃醒的。睁开眼睛,又在沙发上躺了很久,他才晃悠悠的起来。身体实在太虚弱,所以他只能扶着什么东西,一步步艰难的移动。好不容易到了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的东西只有生的。 生的鱼,生的肉,生的蔬菜。 陈子喻没有多想,便抓起生的熟菜啃起来。苦涩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喉咙,尽管他很想吐,可是他还是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硬逼自己吞下那些东西。 等有了些力气,他又回到沙发上昏睡。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他才从虚弱的边缘缓解过来。 养父的自杀在一夕之间改变了陈子喻,回到学校后,他变得沉默寡言,一下子看上去成熟深邃了很多。很多人都看不懂也走不进他的心里,仿佛他成了一滩死水。 除了一个人,许微凉。 每次看到许微凉,陈子喻的心都会微微的颤抖。 那是从血液里流露出来的恨意。 他恨许微凉,恨她父亲逼死了自己的养父。每次看到许微凉,他的眼睛里都会露出凶光。 由爱到恨,牵扯着一个鲜活的生命。陈子喻从来不知道自己年轻时的那些悸动,会害死自己的父亲。每一次偶遇许微凉,他便会想起那一夜许微凉的父亲怒气冲冲的责问自己父亲的情景,那一句句话就像一把把刀,刺进他的胸膛。 后来的他经常想,如果不是自己,养父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想到最后,他惊恐的发现,原来自己才是害死养父的凶手。 后来的后来,陈子喻便去了酒吧打工,然后某个雨夜被一群小混混围堵在小巷子里殴打。我正好路过,好心的替她报了警。 我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他的故事,他的人生经历丰富得就像是一部小说。唯一不同的是他是真真切切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一个人,而不是小说里一个虚构的人物。我展开双臂能够抱住他,感受到他的心跳,他的体温。 陈子喻,我不说未来,也不想纠缠过去,我只想现在好好的爱你。 因为你是一个让我如此心疼,潸然泪下的人。 以前我一直以为,我的经历对自己来说已经是一部波澜起伏的小说,可是与他的相比,我的故事却只能算是在太阳光环下的月光。 某一天陈子喻下楼溜完狗,他刚把小傻安置好,我便从背后抱住他的腰。 陈子喻的身体一震,惊讶的说,“怎么今天的举动有点反常啊,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情了?” “难道我就不能主动抱你了?”我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仔细的听他心跳的声音。 陈子喻说不是,隔着他的背,我听到来自他身体内部的声音是那么浑厚。 他转过身来反抱住我,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问他,“陈子喻,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陈子喻说,“傻瓜,怎么又问那么傻的问题。” 是啊,我也觉得这个问题很傻,可是我就是很想知道陈子喻的答案。 “我好奇。” 陈子喻在我额头印下一个吻说,“真的想知道?” 我点点头,便听到他说,“因为你好欺负。” 看到我眼睛里想要杀人的怒气,陈子喻哈哈大笑,刮着我的鼻子又说,“还真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有时候爱情哪有什么为什么。” 如果不是我能看到他,我真的想不到这句话会从陈子喻的口中说出来。他的年龄与说的话太不相符,有时候我都会错觉的认为他的年纪比我大。 小傻还是喜欢歪着脑袋看我们亲热,但是它不懂,只会嗷嗷的叫。陈子喻伸脚把小傻赶出去,小傻便灰溜溜的挤过门缝,出去之前它还会回头深情的望我们一眼。 我问陈子喻,“小傻是不是会觉得很奇怪,我们两个大男人这样?” 陈子喻拍拍我的头邪恶的笑,“你以为它会像你一样每天都想不正经的事啊。” “陈子喻,你说我不正经?!”我的音量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度,陈子喻总这样,喜欢破坏浪漫的气氛。 “好啦好啦,是我每天不正经,行了吧。” 说完,他便一下子咬住我的唇,牙齿厮磨我的嘴唇,汹涌而霸道入侵我的口腔。当舌头相触的那一瞬间,我的身体仿佛有一道电流流过,震得我全身都酥麻起来。陈子喻坏笑,手不知道何时伸入我的衣服,他温暖而厚大的手掌滑过我的肌肤,突如其来侵袭让我的身体慢慢的发热。 从另一个角度看,此时的我正软绵绵的挂在陈子喻的身上,而陈子喻牢牢地把揽在怀里,他喘着粗气在我耳旁说,“夏默,我忍了好几天了。” Part 34 每次窝在陈子喻的怀里睡觉,我都喜欢枕着他的手臂睡。把头埋进他的肩窝,嘴唇轻轻的靠在他的脖子处,耳朵紧紧的靠近他心脏的地方。他睡觉的时候很安稳,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很有规律。我喜欢在他睡着之后,用手指在他的胸口慢慢的画圈圈。有时候一不小心把他弄醒了,陈子喻会转身便对着我,把我抱进他的怀里,朦胧的说,“别闹了夏默,再闹我就把持不住了。” 只要他这么一说,我便再也不敢乱动。 清晨从阳光中醒来,睁开眼睛我便看到陈子喻的整张脸出现在我面前。他的手托着头,身体侧躺在我的身边正一脸玩味的看着我。 见我醒来,陈子喻说,“醒了?” 我转过身点点头,继续窝进陈子喻的怀里。 “起床了,不早了该去学校了,小懒虫。”陈子喻起身,披上一件衣服走进卫生间。 我听到有哗哗的水声从里面传出来,没过多久陈子喻又探出一个头来说,“还不起,是不是还想要一遍昨晚的。” 昨晚的三个字传进我的耳朵里,我像一个弹簧一样标准的直起身子,朝陈子喻喊,“知道了,你个色狼。” 陈子喻莞尔一笑,“那还差不多,动作快点,我快饿死了。” 我胡乱的抓完头发,起床去给陈子喻做早餐。 每天清晨,我们总是在这样的节奏中开始一天的生活。 陈子喻问我,夏默,你后悔跟我住在一起吗? 当时的我白了他一眼,心想,就算我后悔也已经羊入狼口了,这不是明摆着想要从我嘴里听到不后悔三个字嘛。我转念一想,使坏的告诉陈子喻说我后悔了。陈子喻连眼皮子都没抬便说我说谎。 他看穿了我的一切,包括我的呼吸,我的心跳,我每一次眨眼睛时颤动的睫毛。 他说,“夏默,你全身上下都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我开怀的笑,这个世界上会火眼金睛的那个男人,早已经在几千年前修道成神了,他没发现他已经少了艮尾巴,所以再也不能拥有祖先的本领了。 尽管陈子喻为人处事都很成熟,但是成熟中又常常会渗透着幼稚。 这样的他,才是我觉得像这个年纪的他应该有的。我庆幸的是他的经历虽然让他成熟,但是所有的磨难最后没有让他成为一颗被拔苗助长的禾苗,总算是该值得高兴的。 也许他会在心里筑起坚强厚实的壁垒,但是总有什么事情让他能够保持本该有的天真。就像是长在墙壁缝隙里的小草,只要有阳光,有水它就能够灿烂。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能够让陈子喻像小草一样坚强不催又保持着本该有的天真的钥匙,只有我。 自从苏暖短暂的定居C市之后,我有空的时候便会去看她。 她说,怪不得我不愿意回去,这里的天都比我们那里的蓝。 C市的天真的很蓝,是N市永远也比不上的那种蓝。尽管如此,我还是常常想念原来的天空,那里有我曾经的回忆,那里有我曾经生活的世界。我之所以不想回去,不是因为这里的天很蓝,而是这里有我不能远离的人,那里有我想要逃离的人。 苏暖常问我,还记不记得林邵年,还记不记得曾经。 我只能说,我不会忘记,可是我也再记不起。 从陈子喻闯入我的世界开始,我的心便再慢慢的被他占据。到最后我发现,原来想起林邵年的时候,心会疼,但是疼过之后我便会感激他,幸亏他不要我,让我遇到了陈子喻。 圣诞节的时候,我打电话给苏暖,让她和我们一起过节。电话里她神神秘秘的对我说,她已经约了。我问是谁约她,她吱吱唔唔的不肯告诉我,只说等明天再说。 我挂了电话,对正坐在广场上看装扮得灯火绚烂的圣诞树发呆的陈子喻说,“陈子喻,苏暖不跟我们一起过节了。” 他原本无精打采的表情一下子就被我的话一扫而光,问我,“你说真的?” “陈子喻,你是不是把苏暖当成电灯泡了?”我看着他的表情说。 陈子喻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一脸委屈的辩解,“这是我们第一次过圣诞啊,有那种心情也是情有可原的对吧。” “ 就你会耍嘴皮子。”我看着他的脸却生气不起来,接着说,“以前苏暖对我很好,总是不让我孤单。” “好了,要不我们去她住的地方去看看?” “你怎么知道我想去?” “还不看看我是谁。”说完陈子喻便拉起我的手藏到自己的口袋里,还抱怨的说,“手真凉,都不知道没有我你冬天怎么过。” 我担心苏暖是因为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况且她也刚来没有多久,应该不会有认识的朋友。圣诞节这样的节日,应该没有人会约她才对。所以我料定,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我担心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被骗了。 我和陈子喻刚来到苏暖的住处,便看到她从里面出来。我算了算我们到达的时间,又看了看她身上的打扮,这妆估计花了她很长时间。她去见谁会穿得那么隆重,这个疑问一直压在我的心头。 陈子喻刚想喊苏暖的名字,我便把他的嘴捂住,让他无法喊出来。他掰开我的手问我,“夏默你干什么。” “ 别吵,我看看她去干什么,这样打扰她就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去了。” 我刚说完,陈子喻就用拳头敲了下我的头,他说,“你是不是侦探小说看多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看到苏暖打了辆车扬长而去。我急急忙忙拉着陈子喻赶到路边,坐进一辆刚刚下客的出租车对司机喊,师傅,跟紧前面一辆车。 司机抬眼从反光镜里看了一眼我说,“好嘞,坐好了您,不瞒你说,我以前可是开职业赛车的,跟踪这事对我来说就是一碟小菜那么简单。” 我努力回想着司机刚才说的话,他的话里包含了太多的信息,让我一下子无法梳理清楚。可想到最后发现,这司机也太扯淡了,还开过职业赛车呢,要是开过职业赛车的人混到成了一个出租车司机那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况且这赛车与跟踪好像压根都没关系吧。 陈子喻侧过头在我耳边轻声说,“别听他瞎说,司机都爱吹牛。” 我深表同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我们都笑了。 当车子停到一间高档西餐厅门外的时候,我和陈子喻都咽了咽口水。 下了车,陈子喻说我饿了。 我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说,“我没钱。” “我有。”陈子喻坏笑,“怎么样,我请你到这里吃饭吧。” 我在门外看了看玻璃内那气派的装潢咽了口口水,“这里一定很贵,不用破费了,而且我们是来看苏暖的,不要忘了目的。” 陈子喻说,“是,老婆大人真贤惠。” 我手肘捅陈子喻的肚子,他哎呦一声,说,“你想谋杀亲夫啊,这里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啊。” “陈子喻,别贫,哪来的光天化日,现在是晚上,严肃点。” “夏默,你这是做贼心虚。有什么事情直接当面问清楚不就行了,干嘛还躲躲藏藏的。”陈子喻摆出一副不屑的态度。 “你懂什么,如果我能问,苏暖早就当面告诉我了。她不告诉我,说明她并不想现在让我知道。” “既然不想让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还想知道?” 陈子喻的话让我顿时窘迫起来,是啊,苏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为什么我还要千方百计的知道。这也算是她的隐私,我这么做是在窥探她的隐私,这不是卑鄙小人做的事情吗。陈子喻说的话很对,既然她不想让我知道,那我为什么还要知道呢。想到这里,我无奈的对他说,“陈子喻,我们过节去吧。” “想通了?” 我低着头说,“是,这么大的地方她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情,再说好像我做的本来就不对。” 陈子喻仗着自己比我高,伸手摸了把我的脸,“既然知道了,那我们进去吧。” 说着就把我往餐厅里拉,我看他要进去,扯住他的衣服问,“不是不去了么,你怎么还要进去。” 陈子喻笑,他说,“今天那么特殊的日子,不去这种地方可惜了,就在这里约会怎么样?” “不好。”我撇着嘴巴说,“你是不是闲钱多没处花是不是,这里太贵了,苏暖又在里面。” 陈子喻特大爷的把我挽进他的怀里说,“怕什么,老子有的是钱,遇到她就说真巧呗。”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陈子喻已经推开了那家餐厅的玻璃门,站在门口迎客的服务员很有礼貌的向我们鞠躬,说欢迎光临。 我看着彬彬有礼的服务员,朝她们尴尬的笑笑。陈子喻拉着我,若无其事的阔步朝里面走。 Part 35 在进餐厅的那一刻,我便做好了与苏暖相遇的准备。可是当我假装意外的和她在一张靠窗的桌子相遇时,我还是紧张了。 陈子喻拉着我,苏暖一脸惊讶的看着我,我看着坐在苏暖对面的季如森,季如森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和陈子喻。我们四个人都在各自的心里打着小算盘,谁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季如森先开口对我和陈子喻说要不要一起。陈子喻笑得很绅士的回绝,然后带我离开选了一张离苏暖和季如森有点远的桌子。 走过苏暖身边的时候,我看到她脸红了,也不知道是因为餐厅的暖气把她的脸衬得通红,还是因为被我巧遇的结果。 尽管我还是有很多疑惑,不过看到季如森,我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至少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坏人。 不像在几场的时候穿着一身黑色,季如森此时的打扮略显温暖,敞开的白色羽绒服内是一件黑色的V字领棉衫,裤子是简单的修身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洗得泛白的帆布鞋。这样的打扮把我对他原来严肃呆板的形象一扫而光,我不得不承认,季如森真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帅气大叔。 我忐忑不安的坐着,一直盯着陈子喻问,“会不会被苏暖讨厌?” 无论我问多少次,他都不厌其烦的说不会,到最后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烦了。 陈子喻朝候在一边的服务员打了个响指,服务员就拿着菜单过来。 “点餐。” 陈子喻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一面一面专心的挑选。 我看着他不知所措,这么高级的地方我从来没有来过,总觉得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我用脚轻轻的碰了碰陈子喻的膝盖,他抬起头看着我尴尬的表情笑,声音特别温柔的说,“别怕,我帮你点。” 别怕,有我在,这是专属于陈子喻的温柔。和他在一起的好处就是,在很多事情上我都不用因为选择而烦恼。 点完餐,服务员很有礼貌的离开,我立马问陈子喻,“为什么你对这些这么熟悉?” 陈子喻很认真的看着我,不说话。过了好一会,我等他的答案都等累了,他才说,“以前父亲每年都会在我生日的时候带我来这种地方。” 我愣了,不知道我的问题让他又想起了他的伤痛。我刚想开口安慰,就见陈子喻说,“夏默,以后的每一年只有你能陪我了。” 只有我能陪他了,陈子喻,我们都一样,除了彼此,再也没有人可以陪伴。 只是我听他这么说,总是觉得心酸。 “你愿意吗?”陈子喻伸手把我的手紧握有点紧张的问。他手心的温度就是我的太阳,那么温暖,我怎么会不愿意呢。 我拼命的点头,好像我不用力,不多点几次头,都不能完全表达我内心的愿意。陈子喻送我的那根银链子,在我的手腕处闪闪发亮。从陈子喻向我表白开始,我都把它戴在手上,连洗澡的时候都不曾拿下来。 陈子喻说,“夏默,我送你给戒指吧。” 我看着我空荡荡左手无名指,那里还有一圈淡淡的痕迹。过了那么多年,曾经戴过戒指的痕迹竟然还在。我看得发愣,很久很久都没有回答陈子喻的问题。 当服务员上餐的时候,我才恍如大悟般的醒过来。陈子喻的手还一直握着我的手,我看到服务员明显朝我们多看了几眼,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改变。我想缩回手,可是陈子喻却握得更紧了。 “陈子喻,被人看见了。”我看着还在一旁的服务员说。 “怕什么,就算被人看见了又怎么样呢,我还是我,你还是你,我们还是我们,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陈子喻说完这句话,服务员很识相的离开了。 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变得如此胆小如鼠了,把自己隐藏在茫茫人海里。我难过,很多时候开始我再也看不到年轻时候自己的影子,那么无所谓,那么倔强的自己。时间改变很多事情,好的坏的,当有一天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时,突然发现镜子里的人好陌生。 “在想什么,那么出神?”陈子喻举过酒杯来,向我干杯。 我和他碰杯说,“没有,我在想还是我送你戒指吧,我们买一对的。” 他不高兴,“那怎么行?” 我解释,“我买不起贵的,等你有钱了买给我买个好的行吗?” 他切下一块牛排,递到我的盘子里说,“知道了,就你最心疼我了,我以后一定给你买个最贵的给你戴。” 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媚。 离开餐厅的时候,陈子喻特地拉着我经过刚才苏暖和季如森坐的那张桌子。我以为他们还在,可是那张桌子早就空了。 我转身看陈子喻,还没等我开口,他便说不用担心,苏暖丢不了。 街道两旁的商店布置得很有圣诞的气氛,红色的圣诞帽,绿色的圣诞树上挂着五彩的小球。我和陈子喻并肩走着,他拉着我,引来了不少目光。 我害羞的低着头,尽量把自己缩在衣服里,陈子喻看我那一副害羞的模样,故意把手前后晃得用力,就像小时候两个小朋友牵着手走路喜欢把手前后的摇晃一样。 “几岁了,还那么幼稚。” “比你小就是了。” “陈子喻!” “。。。。。。” 见我的语气不对,陈子喻甩开我的手向前跑,等和我隔着一段距离之后又停下来回头看我。 我在他身后喊,“陈子喻,你混蛋。” “我是混蛋你还追我干嘛?”陈子喻在我对面笑得都弯下了腰。 “你……”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蹬着脚转身,假装生气的离开。 陈子喻从身后追上来,从背后拉住我的手把我,一用力我就进了他怀里。抬起头的时候我才发现此刻我们的脸是贴的如此近,近到我能看到陈子喻脸颊细小的绒毛。他正在长胡子,每天清晨他总会照着镜子摸着下巴洋洋得意的告诉我他的胡子又长粗了。 我刚想推开他,嘴上却感受到了两片湿湿热热的唇,陈子喻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霸道的吻住了我。我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紧张得闭上了眼睛。耳朵里传来圣诞歌曲,叮叮铛,叮叮铛,铃儿响叮当,我的心也像那铃儿一样,砰砰砰直跳。 等我睁开眼睛,发现陈子喻竟然没有闭上眼睛,他吻我的时候一直都睁着眼睛看我。周围有很多人围着我们,有人拿着手机拍照,有人给我们鼓掌,我的脸红得像一只刚煮熟的虾,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陈子喻很有礼貌的朝围观的人群绅士的敬礼,我听到人群里有人喊,再亲一个。陈子喻拉着我的双手,绅士的转过身看着我问,“夏默,你愿意吗?” 还没等我回答,他的脸便凑了过来,这一次他闭上了眼睛。 亲完之后,陈子喻拉着我离开,人群散去,周围又只剩我们两个人。我问,“陈子喻,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不会是真的吧?” 并不是我不知道,只是不敢相信陈子喻在众目睽睽下会和我亲吻,可他的确那么做了。 很久之后,当我再回忆起这一段,我会笑着跟陈子喻讲,那个时候的他在我心里真的像一个男人一样强大。 后来,陈子喻还带我去放了烟花。在寒风瑟瑟的江边,我们两个人紧紧的靠在一起坐在石凳上,他一个一个点燃摆放在我们面前的烟花,绚烂的烟火把我们的脸都照得五颜六色。 我伸手,抚摸他的脸庞,“陈子喻,等你长大了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陈子喻一愣,握着火苗的手久久停留在半空。估计他没想到我会说这句话,所以大脑没有反应过来。我看着他想,他是因为太高兴呢还是因为惊吓呢。 他笑,“那等我毕业了就娶你。” 这是陈子喻给我唯一的承诺。 晚上回到家,因为江风吹得厉害,我感冒了。我喝着陈子喻给我的煮的姜汤,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其实我一直在等苏暖的电话,我知道她一定会给我打电话。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她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我哑着嗓子和她聊天,她扯了老半天才把话题扯到季如森的身上。苏暖告诉我,她在电视台遇到了季如森,他竟然是电视台负责培训他们的老师之一。 我淡淡的想,有时候相遇这个东西真的好奇妙。 苏暖说,她跟季如森只是朋友。我知道,迟早有一天这个朋友前面会多出来一个字。我没告诉苏暖,第一次和她见到季如森的时候,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闪闪发光的东西,那是对于看到自己一直追求的东西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种惊喜。 我从陈子喻身上看到过,所以我觉得应该没有错,季如森应该是喜欢苏暖的。 事实证明,我的眼光还是很准的,后来季如森就对苏暖表白了。她魂不守舍的打电话问我是不是答应他,我在电话里怂恿她赶紧答应季如森,她还是又问了我好几遍。 我知道,苏暖和我一样,是一个太缺乏安全感的人。只是她看上去外表坚强,很少有人知道她心里的害怕。 对于季如森,我会如此相信他并不完全是因为我看到了喜欢苏暖的眼神,而是在后来他曾找过我。当然我答应过季如森要保守这个秘密,总之他是真的喜欢苏暖那就够了。 最终苏答应了和季如森交往,为了庆祝季如森请我吃饭。苏暖喝了点小酒,醉了的她在季如森的面前哭了,我知道,长久以来她都一个人过得太久,好不容易遇到了自己看的顺眼而对方又喜欢自己的人,是该好好的喜极而泣一番,不然都憋坏了。 我还记得苏暖说过,人来人往的人海里季如森可能只是一个过客。而那个过客却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这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Part 36 陈子喻常说,世界上只有一个夏默,无论他是好是坏,自己都喜欢。 我问他,要是有一天我和别人好了,你还会喜欢我。 他笑,你敢,你要是喜欢别人了,我就把那个人的眼睛给挖出来,让他一辈子都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我心里咯噔一下,转过头看他,他脸上堆满了笑容,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我不寒而栗。 幸好不可能有那一天,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话,我会怎么办?我问自己。 也许我会不顾那个人而拉起陈子喻的手和他私奔,或者拿把刀捅向他然后自杀干脆殉情,可是无论是哪一种,最后都是我和陈子喻在一起。 你看吧,陈子喻,就算有一天,我们不在一起了,我也会和你死在一起。 又一年元旦,我数着日历上的日子,感慨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去年,我刚认识陈子喻,和他的关系狠差狠差,今年,我和陈子喻已经走到了一起。 不得不感叹,有些事总会随风飘散。有时候坚持或许是一条走不到光亮的黑路,沿途的风景都被你忽略了,你还以为总会有尽头。可是走到尽头的你发现原来前面只是一个悬崖。你坐在悬崖哭泣,怒斥命运的不公,可是为什么当时你不看看自己周围的风景。有人说宁缺毋滥,可是记得别视死如一,当出现合适的人时,那么就嫁了吧。 陈子喻并不是不会吃醋,他知道我曾经很爱林邵年的时候也总是一个人闷着气,可是他从来不会提。 有句话他说得很对,你爱的,并不是适合你的。适合你的,也许并不是你爱的。可是最终,你还是会和适合你的在一起,因为适合你的你永远也不会觉得爱是一种会消磨殆尽的东西。 自以为文艺细胞很丰富的我,当听了他的这句话,还是狠狠的难过了一把。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在难过什么,而是觉得时光的沉淀把所有人的思想都变得成熟了。经年之后,有的人会向往童年的时光,那么天真无邪,没有后来所感知的社会的复杂。我从来不会想回到过去,我觉得对我来说未来的诱惑更大一些。人总是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那么又何必回首过去呢。过去是好是坏,都与现在的你没有任何关系。有时候想起,还会笑,还会哭,那么便已经足够。 元旦之前,C中最大的新闻不是要放几天假,而是师生恋。 我一直默默的把自己隐藏在人群里,我以为我很安全,可是现实发生的事却狠狠的扇了我一巴掌。当看着网络上疯狂转载的某条微博的图片之后,我的心便沉入了海底。照片上,我和陈子喻的脸一览无遗,照片正好定格在他亲我的那个时候。照片里我闭着眼睛,一副惊恐的模样,而陈子喻却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我看着这条微博,然后颤抖着打开评论,有人祝福,有人说恶心,有人说炒作,有人说真情,一切都是意料之中,对于这个还不算太包容的社会,任何言都会存在。可是当我看到有一天转发评论说,他们是我学校的,一个是学生,一个是老师,眼前突然一黑,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撕裂。 我一直以为,我和陈子喻会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没想到终是纸包不住火。一个圣诞节,竟成了改变的开始。 我无力的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觉得周围的目光都变了。周围同事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把我的心啃食的很疼。我知道做为一个老师,该克制自己的东西太多,是我没有做好。脑子里一片空白,当陈子喻气势汹汹的冲进我的办公室时,我根本没有发现。 “夏默,跟我走。”陈子喻跑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就朝外面走。 我任由他拉着,身体就像一个木偶一样跟着他走。有很多学生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围观,我默默的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不敢看他脸上那冷峻的表情。 我觉得无论走到哪儿,都好像是会吸引目光的磁铁,让人不舒服。 门卫大叔看着陈子喻想要杀人的眼神,没有敢拦下我们。 陈子喻很顺利的带我我走出学校,当走出校门的那一刻,我甩开他的手。他回过头来,凶狠的看了我一眼,又用力拉起我的手。 “放开。”我使劲的想要把手从他的手心挣脱出来,可是挣脱不开,只能朝他吼。 陈子喻明显愣了一下,更加用力的拽住我,一步一步把我强行带离学校。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直到走到学校附近的一座公园,他才松开手。 获得自由的我站到离他几步远的距离对他说,“陈子喻,是我的错。” “你错什么了?不就是一张照片吗?不就是我们的关系被曝光了吗?我不在乎,我陈子喻从来不在乎。”他朝我大声的吼,这是第一次他吼我。 “陈子喻,你不会明白,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因为我知道流言蜚语的凶猛,就像是一只野兽让你无处躲藏。它会慢慢的折磨你,直到有一天你奔溃了,它就胜利了。 陈子喻就那么看着我,他的眼睛盯着我的眼睛,他说,“我不在乎,不简单又怎么样呢?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 他还是不懂,很多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简单到只要自己想的是什么就是什么。 我看着他,看着勇敢的他说,“可是我怕。” 陈子喻,我不怕你不要我,或者我不爱你了,我怕这个世界不让我们在一起。 他没有听明白我说的我怕是什么意思,只是当我说我怕之后他就转身离开了。我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我想喊住他,可是站住两个字哽在喉咙一直都没有喊出来。我看不到陈子喻的表情,此时的他是不是很伤心。那么勇敢的他却被我的一句我怕顷刻瓦解,我的心突然痛起来。 也许是该给对方一个好好思考的时刻了。 看着陈子喻的背影,我突兀伸到空中想要挽留的手,也慢慢的放了下来。陈子喻,我想我们毕竟经历不同,所以想问题的方式也不同。我会顾虑很多,陈子喻还有他的学业要完成,我还需要工作,我们的未来还没有稳定下来,怎么能够出现意外呢。你会明白吗? 我一个人在外面晃荡了很久,学校一定炸开锅,既然已经离开了是非之地,所幸暂时就不再回去。 从黄昏走到深夜,就像回到N市的那天,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坐在闹市区步行街的石凳子上,呆呆的街上看人潮。 我把头尽量埋进自己的怀抱里,这样就算流眼泪也不会有人看见。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又响,每次都是急促的响起,过很久又自动的消失。此时此刻,我想只有学校,陈子喻,苏暖会跟我来电,而每一个来电都会宣告一次我所不愿的想的东西。 街灯拉长了我的影子,同样把我的悲伤拉长。 “你还要坐多久?”寻着声音我抬起头,便看到了站在我面前的陈子喻。 他慢慢的蹲下来说,“那么晚了,我们回家吧。” 眼泪从我的眼眶里悄然落下,陈子喻伸手抹掉了我的泪说,“又哭了,哭花了脸就没人要了。” “陈子喻,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哪里?”我问。 陈子喻露出微笑,“你说呢。” 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说,“我不知道。” “因为我一直跟着你。” “。。。。。。” “怎么,觉得心里有愧了?” “不是,只是有家的感觉真好。” 陈子喻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拉我起来说,“走,那咱们回家。” 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越来越挺拔的身躯,有一股暖流从我的心底流过。陈子喻,我答应你就算背叛全世界,我也一定和你在一起。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躺在床上久久未睡。耳边是陈子喻平稳的呼吸声,他早已经在梦里,不知道今天他会梦到什么,是美梦还是噩梦。我凑到他的耳边,轻轻的说,陈子喻,我爱你。说完,眼泪就拼命的掉下来了。 我该怎么办,陈子喻,我该怎么办。 那么努力才爱上的人,我不想和他分离。我只是想平平淡淡的和他过一生,难道这样的要求也很奢侈吗?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变得如此不同,超乎了我的想象。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陈子喻,你能忍受学校里老师与学生不同的目光和背后的指指点点吗?就算你告诉我你能,可是我也不想把你置身在风口浪尖上,你还有如此光明的前途,你还有如此灿烂的人生,我不忍心,不忍心就那么让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进泥土里。 他身上的光环太耀眼,我怕我会成为他人生里的污点,把他的所有光芒都蒙蔽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陈子喻说抽烟对我的哮喘不好,所以无论我心里有多么难受,都不再去碰。可是,这一次我要破戒了。 我太难受,太焦虑,再没有烟我想我会死掉。 跑下床去翻被陈子喻藏起来的烟,室内太黑,我不小心就碰倒了椅子。咚!沉寂的室内发出一声巨响。 随后房间的灯就亮了,我看到陈子喻坐在床上,谨慎的看着我翻柜子的身影。 “在找什么?”他的话带着疲惫。 我红着眼睛对他说,“陈子喻,我想抽烟。” 眼泪这东西,我以为不会再有了,可是当我遇到特别悲伤的事情,它总会不适时宜的出现。 “等等,你别动。”陈子喻听我的语气不对,马上走到我身边,仔细看了看我,然后把我拥入怀里。 “不是答应我不抽烟了吗?”他的语气很温柔,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甚至听到我的耳朵里,我觉得他更像是恳求我。 “可是我真的好难受。”我抱住他,用力的抱住他,就好像我们正在经历着生离死别。只要我以放松,他便会离去。 陈子喻轻拍着我后背说,“乖,那我们只抽一根好不好。” 我努力点点头,他便从柜子里拿出了他藏好的烟,抽出一根给我点上火。 空气里瞬间就有了一股淡淡的薄荷烟味,我狠狠的吸了一口,直到感受到那淡淡的烟味充斥了整个身体,心才稍微安定下来。我朝陈子喻的脸上吐出一口烟,我以为他会生气,他会立刻把我的烟给掐灭,可是我万万没想到陈子喻会哭。眼泪慢慢的从他的眼眶里掉下来,因为隔得近,那个过程在我眼睛里刻得相当清楚。 我问,“你怎么哭了?” 陈子喻说,“你别管,先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告诉我,别自己一个人受折磨行吗?” 我边说好边伸手擦掉他的眼泪,我没看过几次能够让陈子喻掉眼泪的事情,我知道他掉眼泪一定是心里难受到极致了。 “那抽完这根烟我们去睡觉。” “好。” 我快抽完烟的时候,陈子喻给我倒了泡了一杯袖子茶。他说抽完烟喝柚子茶能够很好的把烟味给去掉,还能润我的喉咙。 我看着杯子里亮晶晶的柚子想,如果我和陈子喻能够像柚子茶一样活得那么简单就好了。 Part 37 夜深,窗外原本安静的天空突然响起了阵阵的雷,暴雨倾盆而下,狂风打在玻璃窗上砰砰作响。我从恶梦中醒来,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 耳中是天边的冬雷,窗外还有隐约的闪电。暴风雨来临的预兆,从来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摸黑来到书房,随手拿起一本书。书本的扉页上,写着我很喜欢的一句话:没有生活中的波澜,就体会不到最美的幸福。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写下的这句话,此时却像一句预言一样出现在我的眼中。如果说生活中的波澜起伏最终都能到达幸福,那该有多好。 雨一直下,淋湿了整个世界,也淋湿了我所有的理智。 第二天早上,陈子喻起来的时候我已经把早餐端上餐桌,像每个往常的日子一样,我叫他先洗漱然后过来吃早餐。 他愣了一下,然后默默的去洗漱。 餐桌上陈子喻试探的问我,“要不今天你别去学校了?” 我摇摇头,“不行,我今天必须去学校。” 就算前面有万丈深渊,我也还是要往前走,那么勇敢的陈子喻,我怎么会退缩。 陈子喻犹豫了一下,看着我坚定的表情无奈的说,“那好,你得先答应我有什么事千万别一个人扛。” 看他认真的样子,我硬向他挤出一个笑容。他嫌弃的说,“笑得真难看。” 是吧,勉强的东西总让人不满意。 如果没有昨天那该多好,什么事情都是原来的样子,没有那些背后的议论,没有那些异样的目光,我们都不必面对外在的压力,只是过着自己的小生活。 在去学校的公车上,我问他,“陈子喻,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他反问。 我看着车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回答,“我怕你会后悔认识我。” 陈子喻不说话,安静下来的样子让我心慌。他抓过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说,“知道答案了吗?” 我点头,“知道了。” 他的心告诉我,他不后悔。 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往后退。陈子喻扶住我说,“别怕,我们一起面对。” 只要有陈子喻在,我什么都不会怕。 我和陈子喻在教学楼的花坛告别,他往教室走,而我往办公室走。 在上楼梯的时候,有一个身影突然窜出来拉住我,我回头才看清楚那个人是许微凉。 她拉着我的手说,“夏默,先别去。” 看着她焦急的表情,我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办公室里有老师在谈论我和陈子喻?” 她刚从办公室出来,她这样说不难让我想到,一定是看我不在,有人在谈论这件事情。 许微凉点了点头说,“夏默,你别在意。” “我没在意,真的。” “记住夏默,我永远站在你和子喻这一边。” “嗯,知道了,你先去上课吧。” “那么,再见。”说完许微凉便朝我摇了摇手,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我一个人往上走,每一步都仿佛是灌了铅,短短的楼梯总会走完,再不想面对的事情总该面对。我故作镇定的走进办公室,其实心里已经在打颤。 “夏老师,教务主任找你。”我刚踏进办公室,就听见我的同事提醒我。 我没有底气的答应着,转身就逃出办公室。靠在外面的墙上,我漫无目光的看着前方,苦笑了一下,眼前突然浮现出陈子喻的脸。叹了口气,我缓缓的走向教务处。 陈子喻,其实我早就打算好了,无论如何我愿意承担一切的后果,只要你没有事。 我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深吸一口气,我推门而入,却看到坐在教务主任身边的校长与副校长呆住了。 “夏老师,来,坐。”教务主任笑脸盈盈的对我说,可是我却在他的笑脸里看到了阴险。 身体仿佛被人定住了般,无法动弹,这是一场鸿门宴,坐在我面前的那几位都是大人物,每一个都能置我于死地。 还没等我开口,教务主任笑着说,“夏老师,你知道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明明知道,却还故意问我。 “主任,不用拐弯抹角了。” “你知道最近学校的电话被报社的人打烂了吗?” 我低着头不说话。他继续说,“夏老师,你和陈子喻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他会如此直接,我抬头,有那么一瞬间我想狡辩,我和陈子喻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如果我这样说了,陈子喻知道后一定会很难过吧。我不愿意看到陈子喻难过。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呢。” “你这是什么态度,身为老师竟然和学生……” 教务主任还没说完,就被坐在他身边的校长打断了。“胡主任,有什么事情可以慢慢谈。” 校长和蔼的朝教务主任摆了摆手,随后他朝向我说,“夏老师,你来讲讲事情的经过。” 在我的眼里,他们都是一样的笑面虎,表面上和蔼可亲,可是在背地里都虎视眈眈的盯着我口中的解释。我突然觉得他们很可笑,“事情就是那样,你们都看到了,我也无话可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会怎么处理。” “这就算解释了?你知道你给学校带来了多大的负面影响吗?有的家长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一直打电话给教育局说要严肃处理你,你怎么对于这件事就那么淡定。你的淡定是从何而来,夏老师。”最后一个夏老师,教务主任特地加重了声音,好像他说的那个老师是会让我知道羞辱的砝码一样。 的确,他成功了,他成功的羞辱了我。 可是,我不会因此而退缩。 “胡主任,我知道在这件事情上错的都是我,所以我甘愿承担所有责任,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会怎么处理。”我面无表情的重复着我想说的话,只是希望早点知道结果。 “怎么处理,你会被取消教师资格,从此不能再教书了。”校长叹了口气,似乎对我很惋惜,可是我觉得他的惋惜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讽刺。他们巴不得我早点滚蛋好让事情平息,可是在面子上还像一个上帝一样对我尽显关怀,我只能想到一个词,虚伪。 不能再当教师了,我长久以来的努力都白费了,难过心酸泛上我的心头。 “那么陈子喻呢?” 听到我说起陈子喻,教务主任的口气显然缓和了不少,“陈子喻是一位品学兼优的学生,失去这样的学生对学校来说也是一个损失,学校会给他一个处分以示警告。” 听到学校要给陈子喻处分,我急了,“错在于我,和陈子喻没有关系。” “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们对于事实会公正的判断,所以夏老师也不必包庇。” “我说错在于我就是我一个人的,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夏老师,别激动。”校长给我递了一杯水,我却把它打翻了。 看着水洒了他一身,教务主任的脸一下子变了,“夏默,你给我分寸点。” 他这一吼,把刚要去擦校长被我弄湿的衣服的我给吼住了。我只是不小心而已,却被误会成为没有分寸。是不是当一个人做了一件错事之后,做任何事在其他人眼里永远都是错的呢。 “夏老师,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校长竟然对我笑了,而且笑容里还带着些慈祥。我看不懂校长为什么要替我说话,在我眼里他只是我的一个领导,除了工作完全没有交集。 “校长,你能不能在给陈子喻一个机会,不要给他处分。”事到如今,我只能乞求一校之长,陈子喻的档案里不能有任何的污点。 “这……”校长面露难色,我看着他的脸心一下一下沉了下去。 “如果说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或许学校会对考虑不给陈子喻任何处分,毕竟他是个那么优秀的学生,今后的人生道路很有前途,学校也不想因为此事而影响他的前途。”校长缓缓的说。 “条件?什么条件!” 校长说的话更让我迷糊,如今的我还有什么有价值的地方呢,校长的话里似乎总是隐藏着另外的东西。 “你离开陈子喻。” 我的脑海像被重物击中,那几个字一下一下的回荡在我的脑海里。让我离开陈子喻,让我离开陈子喻学校就不再追究此事。可是为什么?我想不通学校的态度。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房间内就只剩下我与校长两个人。 他静静的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问,我可以一一回答你。” “为什么,只要我离开陈子喻学校可以不给他任何处分。” 面对我的质问,校长只是叹了口气说,“夏默,你还年轻。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在你身上总看到一个人的影子。” 他停顿了一下,思索了好一会才又继续说下去,“文彦你知道吗?他是子喻的父亲,也是我最得意的门生。文彦去世的时候,我就想把子喻接到自己家里住,可是他不同意,非要自己一个人住。唉,我没有孩子,文彦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们感情极其深厚,他师母曾经和我商量要让文彦当我们的干儿子,所以当文彦走了之后,我对子喻心里一直放不下。他那个孩子有出息,将来一定是个好苗子,就算文彦没有嘱托我,我也应该尽自己的能力去保护子喻。” “学校的保送名额快下来了,子喻在成绩上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在事情的节骨眼上出了那么大的事,我怕会影响到他,所以如果你能答应离开子喻,我会尽我所能处理学校方面的问题。和其他领导也商量过,他们都同意如果你能离开陈子喻,那么他便不会受到处分。他还是个孩子,难免会犯错误,我们都愿意给他一次机会,你看怎么样?” 校长的话还在我的耳边,可是面对他的问话我却说不出话来。要我离开陈子喻,他才会让学校不给陈子喻处分。 “夏默,你很像文彦,所以我不想在看到文彦的悲剧发生在你身上,我知道或许这件事情你们并没有错,可是这个社会就是这个样子,你们始终是不合适的,况且你还是他的老师,被人家知道会被嚼舌根,被人唾弃。” 他说到一半,门开了。我像个傻瓜一样转头,就看到陈子喻站在门口。 校长站起来想说什么,却被陈子欲打断,“伯伯,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你没有权利那么做。” “子喻你还太年轻,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我怎么忍心看你重走他的路。” “可是我不会,我有夏默。” 啪,一个巴掌打在了陈子喻的脸上,整个房间都安静了,我和陈子喻都愣住了。 校长被陈子喻气得只能扶着座椅才能支撑身体。“子喻,就算是伯伯求你了,回头是岸。” 陈子喻根本不听校长的话,拉起我的手就朝外面走。我听到背后,校长还是不放弃的对我说,“夏默,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陈子喻带我来到操场,他坐在旗杆下面,嘴里掉着一根狗尾巴草。 篮球场上有人在打篮球,多么朝气蓬勃的脸,青春正盛,含花待放的年纪,想想都觉得羡慕。“给。”陈子喻把他嘴里的狗尾巴草编成了一只戒指送给我。 我看着那只编的很丑的戒指,欢喜得不得了,嘴上却说,“真难看。” “难看那还给我。”陈子喻说着就来抢我手上的狗尾巴草戒指,我把手往身后一藏,他扑了个空,身体结结实实的撞进了我的怀里。电光火石之间,他便吻上了我的唇。我能感受到他鼻翼的呼吸,是那么炽热,一下一下打在我的脸上,让我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夏默,别听我伯伯的好不好。” 陈子喻,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你。 他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是后悔了,“你说过的,你不会后悔的。就算我伯伯说了什么你都不会后悔的对吗?” “陈子喻,为什么不告诉我校长是你伯伯。” “。。。。。。” 这次,换成是他沉默了。 Part 38 每个人都有秘密,而存放秘密的地方是一个海洋。 我和陈子喻都有各自的秘密,有时候这些秘密之所以会存在,不是因为不够信任彼此,而是知道说与不说其实都是一样的。 所以,那些秘密被我们永远的窝藏在心,时间越久,秘密就越多。 飞机缓缓的飞过灰朦的天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抬头看着远处阴霾的天空,大朵大朵的乌云由远及近飘过来,快要变天了。 手里握着陈子喻送我的草戒指问他,“陈子喻,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到处找我吗?” 他看了我一眼,“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翻出来。” 可是陈子喻,如果我是真的想躲你,恐怕你一辈子都找不到我吧。 “夏默,关于校长是我伯伯的事,我没告诉你是我不对,我不是故意想瞒你,只是觉得……” 他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我知道,没必要。” 很多事情,都是没必要讲出来的,因为一旦讲出来了,或许只是徒增别人的烦恼。 陈子喻低着头问我,“那你有生气吗?” 我扑哧笑了出来,“你觉得呢。” 当所有的东西都被摊开放大,我反倒落的轻松。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连结果都出来了,我还有什么是需要担心的呢,我唯一要做的就只是抉择吧。 离开陈子喻或者不离开陈子喻,这是一个问题。只是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太过于疼痛,无论我选择哪一边,我的良心都会受到前所未有的谴责。 想到这里,我不禁难过起来。 操场上的风大了,呼呼的把旗帜吹得哗哗作响。陈子喻脱下自己的外套,顺手就披到了我身上。 “风大了,当心感冒。” 我吸了下鼻子,紧紧的裹住他的衣服。 “陈子喻,我不能当老师了。” 失落从我心里由内而外的散发开来,我想活到现在,我还从没有如此的绝望过。原本的生活仿佛一下子失去了色彩,黑与白交织着充斥了我的世界。 陈子喻站起来就朝着去找校长,我在他背后喊,“陈子喻,你站住。” 他又朝前跑了几步,像紧急刹车的火车,最后才缓缓的停下来。 “是我不好。”陈子喻长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我在大街上亲你,就不会有那张照片。没有那张照片我们的关系就不会被别人知道。不被别人知道你就不会连老师都做不成了。” 看着他的背影,吹乱了我的头发。 “陈子喻,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别人都会知道。” “怪我,都怪我。”陈子喻的情绪激动起来,朝着自己的脸扇了自己一巴掌。 我冲上去抓住他的手骂他,“你疯了,这件事根本不管你的事。” 他还想往自己的脸上打,我只有使劲的抓住他的手才能不让他打自己的脸。自责起来的陈子喻力气很大,我渐渐开始抓不住他的手,最后他一用力我就被他推倒在了地上。 他愣住了,看着摔倒在地上的我露出内疚的表情。 我的手掌为了保护陈子喻送我的草戒指而擦破了皮,细细密密的血珠沁出我的手掌,滴在那枚戒指上,把原本鲜嫩的绿色染成了鲜红。 “对不起,夏默,我……” 我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指按住了陈子喻的嘴唇,“我知道,没关系。” 陈子喻,真的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看着自责的你比起我手上的疼我更难过。 “我送你去医务室。”他轻轻的检查我的伤口,用嘴温柔的吹掉伤口上的沙粒。 医务室里,校医在清理了我的伤口之后想要给我贴创口贴,陈子喻一把抢过创口贴,说了句我来,便安静的坐下来给我贴上。他神情专注,小心翼翼的撕开创口贴覆盖在我的伤口上,还一边贴一边问我疼不疼。我笑着摇摇头,他便又专注的继续手上的活,末了还不听的捋着创可贴的边缘生怕有什么不平整的地方会让我感到不舒服。 “陈子喻,贴得很好了。”我提醒他。 “没关系,我怕我补贴好伤口会被感染。” 校医在一旁看着我们说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又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小伤口而已不要太担心。” 陈子喻听了之后脸一下子红了,向医生说了声谢谢,便逃也似的拉着我离开。 正是上课时间,教学楼底下没有学生,我站在教学楼的过道里对陈子喻说,“我先回家,你好好上课。” 他耍赖的想要跟我回去,可是我瞪了他一眼,晃着我受伤的手警告他。他看着我的手,知道自己犯错,便不再坚持,只好幸怏怏的回去上课。 看他乖乖的去上课,我便朝校门口走,走到一半的时候才想起我如果不再当老师了,我的办公室里的东西还得带走。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去整理,幸好是上课时间,办公室里没有老师在。 我把我的东西一一的装进箱子,看收拾得差不多了,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心反倒悲伤起来。 工作了也没多少时间,但毕竟是有感情的。说走就走,我还真的有点不舍得。可是不舍得又能怎么样呢,无论如何,为了陈子喻我都得离开。 事已成定局,再犹豫便成了笑话。 想到陈子喻,我一咬牙捧着箱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母亲说长大以后的我变得狠心了,什么事情都按着自己的性子来。或许她说得对,我有时候是太狠心,可是不狠心有些事情又怎么能够处理的好。 很多时候,不是不想退缩,不是不想逃避,只是不得不逼者自己做出决定,就算这个决定会让自己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我走出校门的时候,下课铃响了,我回头,每间教室都有学生涌出来,他们有的在阳台上晒太阳,有的和别人嬉戏奔跑,多么让人羡慕的年纪,可是我再回不去了。 苦笑着转过头,不去看背后的喧嚣。 曾经带给我美好记忆的地方,甚至我觉得空气都是纯洁青涩的地方,再见了。 “夏老师,等等。” 我正往前走,背后传来的声音又把我的脚步给喊停了。我知道,背后喊我的人是校长,可是我不想回头。 “校长,你容我想想,等想好了我会主动联系你。” “希望你不会恨我。” 我笑了,“怎么会,我们都想陈子喻好。” 说完我加快了脚步,我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我笑得有多灿烂,我的心里就有多么的疼。我只是一只微小的蝴蝶,在海洋的一边扇动了下小小的翅膀,却没想到在海洋的另一边引发了巨大的海啸。我能怪谁呢?一定不是陈子喻,也不会是任何人,我只能怪我自己,没有能力保护我自己的爱情。 我离开后学校后,陈子喻去校长办公室大闹了一场。 他质问他伯伯,为什么要把我当老师的资格剥夺,他伯伯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顿。 晚上他回到家,我便看他闷闷不乐的窝在书房里,连我喊他吃饭他都没有出来。 当心情大起大落的时候,我特别喜欢给自己做一桌子丰富的菜。可是陈子喻不出来吃饭,我便只能看着桌子上的菜慢慢的凉掉。 他不吃饭,我也不吃饭。最后,一桌子菜都凉掉了。 我盯着墙上的时钟,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晚上九点陈子喻终于从书房走了出来。 他一下子窜到我的身边抱住我,把头埋进我的肩窝里,就那么一直抱着抱着,嘴里还一个劲的说着对不起。 其实对于失去教师资格没有多大的难过,我难过的是我和陈子喻也许来不及长久了。 我的心里或许在校长提出条件的时候便已经有了答案,陈子喻,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和你分离。 可是,我只能这么做。 我恨我自己。 看着陈子喻,我紧紧的抱住他,我贪婪的呼吸他身上的气息,直到冰凉的液体滴进他的锁骨里。 “夏默,你怎么又哭了?” 陈子喻,其实我也不想哭的,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我是不是一个爱哭鬼。”我擦着自己的眼泪问他。 “嗯,你的眼睛里是不是有一片海?” “什么海,我又不是什么怪物。” 我打陈子喻,他抓住我的手。 “就算是怪物我也会爱你。” 无论我变成什么养,就算我是一只刺猬,陈子喻也还是会抱紧我,哪怕自己被刺得鲜血淋漓,他还是会爱我。世界上只有一个夏默,世界上也只有一个陈子喻。 我能爱的,也只有他罢了。 陈子喻,有一天我要是离开你了,不是因为我不爱你了,而是因为我太爱你。 可是我不知道,当他知道真相的时候会不会原谅我。 老师只是一份工作,我每天都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每天看着陈子喻去学校,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跟他一起去。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想起来,我不应该再出现在那里。 我的位置会有其他的人来代替,我所教过的学生也会慢慢的把我忘记。 不知道陈子喻在学校里会是怎样一番境况。是不是所有的人看他的目光都是奇怪的,甚至有的是敌意的;是不是在他不在的时候,背后有人会说他的坏话;是不是他每天都一个人,没有人再愿意接近他。 所有的疏离对他来说伤害都太大,可是我不去学校,我对他的情况就一无所知。 那样勇敢的他,当面对所有的陌生时,即使不表现出什么,内心一定也是非常难过的吧。 我和陈子喻,真的只剩下彼此了,如果连我都离开了他,那么他的世界还会有光明吗? 我不敢想。 幸好还有许微凉,我还可以通过她知道些学校的片言只语。 许微凉怪我们太不小心,把事情闹得那么大。我转念一想,这根本不是我们的关系,而是这个世界的传播太可怕。可怕到一不小心就会被人肉搜索,然后自己的所有隐私都公之于众。 许微凉说,“现在学校里已经暂时把这件事压下去了,但是学校的领导还在商量对陈子喻的处分。” 果然,校长还是在等我的答案。他迟迟不做决定,只是因为我还没有答应他。 “学校里有同学歧视他吗?”我忐忑不安的问她。 许微凉稍微叹了口气,“异样的目光总会有的,只是子喻他还算和平常一样,丝毫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吧,整天还是独来独往的。” 在外人看来,陈子喻的独来独往与冰冷的性格是因为高傲,而只有我才稍微了解他是孤独,那种被成长印下的烙印永远都无法磨灭。只是他认为,懂他的人没有出现,所以也懒得去解释,一个人自由自在也很好。 我不会让他一个人,至少现在我不会。 自从照片事件发生之后,我可以明显感觉到许微凉对陈子喻更加关注了,这对我来说也许不是什么坏事,知道还有人会关心陈子喻那么我便安心。 等到有一天我离去,他的身边也还有一个人能够照应。我想我现在要做的事情,便是解开陈子喻的心结,打破他和许微凉的僵局。 毕竟,那不是微凉的错。 所以他不能把所有恨强加在她身上。 Part 39 时间像一把散沙从我紧握的手指缝间悄悄滑落,不管我怎么努力,还是会慢慢的消耗殆尽。 我总要把最后的选择告诉陈子喻的伯伯,我的校长。 趁着陈子喻上学,我和校长见了面。在一家茶馆,他喝著名贵的龙井,手指有节奏的随着弦乐的律动敲击桌面听我的答案。 “我可以选择离开陈子喻,但是你要答应我不会给陈子喻的人生加上不该有的污点。”我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 可是就算我看起来很镇定,在久经沙场的校长面前还是像一阵毛毛雨一样,毫无重要之处。 他听了我的选择,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沉默了很久,等一曲毕了,他才慢慢的抬起头用正眼看我,“既然你选择离开子喻,那么当然我会实现我的承诺。” “我也是想要子喻好。” 是啊,我们两个人的目的都一样,只是方式不一样罢了。 “在离开之前,我还想请校长答应我一件事。” 他哈哈大笑起来,连额头上的皱纹都显现了出来。毕竟是见过很多世面老谋深算的人,他笑声里透着很多的信息。 “还敢在我面前谈条件,不错。”他说着又喝了一口茶,“讲来听听,看我是不是有兴趣。” 我在桌子底下捏紧了拳头,手上全是汗,“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 “是。” “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 “我希望您能答应,这样对你对我都好。”孤注一掷,我只能在离开陈子喻之前争取更多的时间,做一些我还未完成的心愿。 “这算威胁吗?”校长他停止手上的动作,放下茶杯,像鹰一样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荡了好几遍,最后他又笑了,这笑容好像在说你还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讲条件。 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退宿,被他蔑视也好,我始终会勇敢的用自己最后的自尊去赌上一把,“您这句话讲得并不对,我哪有什么资本能够威胁到您呢。” 他只是抬了下眼皮子,从嘴里吐出一个“好”字。 “一个月,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同样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 “您说。”我豁出去了。 “寒假结束之前离开子喻,还有,让子喻恨你。”最后几个字他一字一句的像我强调。 让陈子喻恨我,这就是他给出的条件。 我握着拳头的手久久都没有放松,指甲深深的刺进皮肉里我却不觉得疼,比这个更疼的是我的心。让陈子喻恨我,这是不给我任何退路,他怎么会如此残忍,表面是心平气和的慈祥,底下却给我丢来一把把的刀。 可是到如今,我还有什么退路。前方是悬崖,后面是峭壁,我已经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好。我答应你,只是这一个月希望您能不来打扰我和陈子喻。” 说完这一句,我失魂落魄的逃离了茶馆。 跑到街上,身体像抽空了一样,轻飘飘的。脑袋里没有丝毫的东西,仿佛我的意识都被抽离,仅剩下躯壳在行动。 天公不作美,我在街上游荡了一会天就下起了雨。 冬天的雨冰凉刺骨,我却没有去躲,任由那雨水像刀子一样落到自己的身上,从头发滴到脖子,再缓缓的流过心脏。 我已经失去了知觉,那么再冷又有什么关系呢。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夏默,现在在下雨,那就哭吧,反正也没有人会察觉,可是我却忘记了如何掉眼泪。 走过一对母女,一位母亲牵着她的女儿,那个小女孩拉了拉她母亲的衣角说,“妈妈,妈妈,快看那位哥哥怎么在淋雨,他不冷吗。” 她的母亲告诫她不要多说话,撑着雨伞快步从我的身边走过。在她的眼里,我这样一个在大冬天淋雨的人一定是一个疯子,而大多数人对于疯子的做法是能避则避,唯恐被一个疯子伤害了。 我宁愿自己是一个疯子,至少他们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我呢,除了任人摆布,还能选择什么?我恨我自己,连自己的爱情都守不住。 回到家,陈子喻还没有放学回来。空荡荡的房间内只有黑暗陪我,在黑暗里我蜷缩起身体,坐在落地窗的摇椅上看外面的世界。 身体很冷,我却没有一点力气去换身干净的衣服。我想,就这样吧,就让寒冷渗透我的全身来麻木我的心。 玻璃上是一圈圈的水晕,夜幕笼罩着窗外的世界。再喧嚣的城市在雨中都会变得寂寞,寂寞的只剩下雨滴来安慰它的心。 寂静的空间里,我能听到窗外雨滴细密的声音,像在为我诉说,这个世界有很多的无奈。把头静静的靠在冰凉的窗户上,眼前的世界渐渐模糊,我仿佛在白茫茫的世界中看到那天的烟火,那天的陈子喻。我刚想伸手,眼前一黑,我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醒来,我首先闻到的不是家里熟悉的味道,而是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我偏头,便看到趴在我身边睡觉的陈子喻。 头像要是要爆炸一样生疼,我努力让身体直起来想要去摸陈子喻的脸。在手还未触及到他脸的时候他便醒了。 擦着惺忪的睡眼,陈子喻把我按进被子里。 “别乱动,正挂着点滴呢。” 空中的点滴瓶因为我手的晃动而轻微的晃动,针头在我的手背上滑落。 “叫你别动,我去叫医生。”他说着便转身去找医生了。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我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现在已经很晚了吧,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想要回忆起什么,脑袋却不听使唤的疼起来。我敲着自己的脑袋,陈子喻便开门和护士一起进来了。 陈子喻说,“别敲了,再敲就变傻子了。” 护士笑着为我重新插好针头,很快便离开了。 我看着在空中轻微晃动的点滴瓶问陈子喻,“我怎么在医院。” 陈子喻生气的说,“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来气。我一回家就黑灯瞎火的以为你跑到什么地方疯玩去了还没回来,一开灯就看到你倒在摇椅边,地上还有一大摊水渍。你知道我吓坏了吗?” 他脸上的表情既有担心又充满着怒火,就像是京剧脸谱一样精彩我一下子便笑了出来。 “还笑,你知道你差点连命都没了吗?”他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我要是再晚点回家的话,你真的再也见不到我了。” 他说完,紧紧的抱住我。 “陈子喻,疼。” 听到我喊疼,他又轻轻的放开我,帮我把被子掖好。 “还知道疼,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医生说你发了高烧,哮喘又犯了,再晚点恐怕就……” 最后几个字他没有说出口,他突然眼睛红了。 “陈子喻,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要是你没了,我也跟你去了。” 他说得认真,全然没有了平时开玩笑的语气。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问题,“陈子喻,有一天要是我比你先死你怎么办?” 他说,“你要是先死了,我就把你的骨灰熬成汤喝了。” “。。。。。。” “所以你不能比我先死,比我先死的下场就是这个。” 虽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这一次我却再也笑不出来。干咳的咳出几个咳嗽,陈子喻就不准我再说话了。 在医院睡得极度不好,一直做着累人的梦。梦里的场景混乱,就像是一部闹剧。早上起来的时候,陈子喻已经上课去了,他给我买了白粥放在我病床的床柜上。手机里是他的一条短信,让我起来的时候喊护士帮我把粥热一热再喝。 很奇迹的,我竟然照着他的话喊来了护士帮我把粥热了一下。护士又帮我把枕头垫高,好让我斜坐在床上喝粥。 外面的天气已经转晴,冬日的暖阳一股脑的都跑了进来,洒得地上,床上,我的身上到处都是。 我一边坐着晒太阳,一边喝陈子喻的给我买的粥。胃和心前所未有的暖和,我奢侈的想,要是时光就此停止那该多好啊。 下午的时候,陈子喻来看我。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演一个小品,我笑得前仰马翻。 “叫你别乱动,等会头又疼了。” 我看他又生气了,就收敛的缩回被子里,眼睛眨巴眨巴的装可怜看他。 “别看我,你这招没用。” “陈子喻,你狠。” 我假装生气,把头埋进被子里不出来。他轻轻的把我的被子拉下来,然后说,“好了,别闹了,听话。” 我想了好久,问他,“陈子喻,我们的事在学校……” “想问就问呗,藏着掖着多难受。” “你有没有被处分啊?” 他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吃处分也不想你连老师都没得做。” “说什么呢,我无所谓啦。”我安慰他,我知道他一直很自责。 “夏默,以后我们去荷兰吧。” “为什么?” “在那里我们能结婚啊,将来我要娶你的,再说那里比较自在。”陈子喻的眼里流露出渴望。 “那你就给我用功啊,还有半年多时间就高考了。” 我想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自私的,因为我想用他的一个梦想来让他好好的读书。 “真啰唆,简直比邻居家的婆婆还啰嗦。” “你看你现在就嫌弃我了,那以后还得了。” “好啦,绝不会嫌弃你的。你看要是我嫌弃你了,学校里喜欢我的女生那么多我早就跟你吹了。”说着他刮了刮我的鼻子,刮完之后还得意的笑起来。 我被他噎得没话,只能气鼓鼓的说,“陈子喻,现在全校都知道你是同性恋,哪还有女生会喜欢你。” 他不说话,直接从书包里掏出一叠信给我,“你自己看吧,别人的情书。” 我疑惑的接过他手上的信,他又靠在我的耳边轻声说,“还有男生的哦。” 我被他气得扔掉了手中的信,看着信在洋洋洒洒的洒了一地,陈子喻也不生气,只是温柔的对我说,“宝贝,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我只爱你一个,别生气气坏了身体,医药费我可再也付不出第二次了。” “。。。。。。” 不过知道他在学校过得还不算话,就算他收到再多的情书我也高兴。 “夏默,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淋雨吗?” 陈子喻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正在喝药。药片还没有吞下去,就被我一下子呛了出来。 “啊?” “别装傻,说实话。”他一边替我收拾残局一边问我。 因为他问得太突然,我一下子找不到缜密的借口,“去看苏暖的时候下雨了,没带伞就淋了点雨。” 说完我紧张得偷看他的脸,他的表情一脸严肃,“骗谁,地上那么多水从你身上滴下来你说你淋了一点,医生说你长时间淋雨了。”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 本以为他会继续追问,可是过了好一会他才叹了口气,“都是我不好。以后不能再给我去淋雨了。” 我诧异,抬起头来看他,他伸过手摸了摸我的头我看到的是自责的眼神。 他以为我是因为不能再当老师了,所以心情不好才会干这样的傻事。 陈子喻,我很对不起你总是让你自责,不过就让你这样觉得吧,或许这是掩盖事实的最好的原因。 Part 40 在医院呆了两天,感觉无聊的要命,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我跟陈子喻说想出院。没想到他朝我瞪了一眼,不让我出院。 我像瘪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倒在病床上。 “陈子喻我已经没事了。” 他拍了拍我的脑门,“医生说了,要住院一星期观察,你这几天就好好给我在医院里待着。要是以后再发生什么事,你还让不让我活了。” 我朝他扔枕头,“可是这里很闷,每天呆在床上我快要憋死了。” 他顺手接住我扔过去的枕头,朝我扔过来,“回家之后好好犒劳你行了吧。” 我没有接住,枕头软软的落到我的头上。 “陈子喻,你能不能正经点啊。”我看了看病房的四周,“这里是医院。” 他挑着眉毛说,“你想到哪里去了。” “……” 我发现最近我陈子喻对话,总是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是他说话的水平变高了,还是我的语言表达能力变差了。没事的时候,我总是喜欢盯着陈子喻的脸看。也许知道时间不多了吧,所以总想把他的脸印在自己的脑海里,要是以后有一天突然很想他的时候,那就从脑海里翻出来看看,然后再好好的收藏起来。 渐渐发现,当知道时间不是很多的时候,陈子喻的一举一动都变得那么珍贵。 他眨眼睛时眉毛的抖动,他说话时嘴唇的颤动,他摸我的头时他手上的纹路,以及他所有的所有,我都看不够。 在医院里一个人的时候,我不再悲伤,而是慢慢的回忆,和陈子喻一起走来的每一步。有时候我会笑,有时候会心酸。 但幸好,无论我笑或者哭,他都看不到。 等陈子喻来医院,我又是带着微笑和他在一起。既然悲伤那么多,那么至少和他还在一起的时候我便应该开心些。 原来痛到极致之前,总会选择性的快乐,致命的是那些快乐都是真心的,但也因为真心,所以当痛苦来临的时候,会更加让人失去自我。 医院里虽然无趣,但是难得清净,我能好好想一些事情。 在医院里,让我最感意外的是许微凉竟然会来看我。 她背着书包偷偷摸摸的出现在我的病房里的时候我正在看书,听到开门的声音以为是陈子喻来了,但是抬起头却看到的是许微凉。 “你怎么来了?”我诧异,她应该不知道我生病的事才对,怎么会出现在病房里呢。 许微凉摸着自己的头说,“不好意思,我跟踪子喻的时候知道你生病了。” “跟踪?”我更是吃了一惊,“你怎么……” 许微凉连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担心他。” 原来她担心陈子喻,所以每天晚上放学的时候偷偷的跟着他,想看看他会做什么。也许像这样的事也只有她们这样的年纪会做吧。 十五六岁的时候,偷偷喜欢一个人就像是在心里藏了一罐蜜糖,只要一看到喜欢的人就会脸红心跳,好像在他面前,连呼吸都变得多余。偷偷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打篮球时候矫健的身影,他喝水时的动作,他喜欢穿什么牌子的衣服,鞋子,他坐几路车来学校或回家,甚至连他喜欢什么养的女孩都观察得一清二楚。 当有一天,你发现他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你会难过,会心酸,会一个人偷偷的打哭一场,然后擦干眼泪,继续偷偷的观察他的没一个动作。 周而复始,在自己青春的年岁里,初次尝到了暗恋的甜蜜雨酸楚。 “在想什么?”许微凉摇了摇我的手臂。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说,“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事情就不觉得陷了进去。” 许微凉哦了一声问我,“夏默你身体还好吗?” “很好啊,你看我现在,哪里有病怏怏的样子。只是陈子喻不让我出院,说让我在医院再观察几天。你不知道在这里都闷死我了,哪都不能去。” “这样啊……”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很淡很淡的悲伤,“子喻他真关心你。” 许微凉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眼神里的悲伤。我想多少有一点,我对她的抱怨让她的心里受伤了。她也喜欢陈子喻,可是陈子喻喜欢我,而我却还在她面前对他发牢骚。 “微凉。”我叫她。 “嗯?” “我想解开你和陈子喻的心结。” 这句话,我一直想对她说。不是因为陈子喻,也不是因为她,而只是因为想要化解那不该有的误会。 许微凉别过脸,有液体从她的眼睛里留下来。 “给。”我向她递了一张纸巾。 “夏默,子喻他恨我,这辈子都变不了了,你别白费力气了,反而会影响了你们的关系。” 多可爱的一个女孩啊,到现在还在为我考虑。 “没关系,我想陈子喻会明白,那些过去的事情并不是你们造成的。”我向她保证,“我想陈子喻不会是那么不懂道理的人,只是缺少一个解开你们心结的那一把钥匙,我愿意做那把钥匙。” 许微凉,你不知道,在一个月之后,能陪在他身边的,或许只有你了。 当陈子喻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给许微凉拿苹果。 他握着门把手看着我们,身体一动不动的僵在门口。 许微凉手上拿着的苹果掉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我想她或许没有想到陈子喻会提早回来,所以她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夏默,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陈子喻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我都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不容许走近的冰凉感。 “那个,微凉来看我。”我结结巴巴的解释着,“你怎么提早回来了?” “我请假了,总觉得今天右眼皮再跳不放心,所以来看看。” 他转过头,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虚伪连,许微凉一动都不敢动,站在原地都不敢啃声。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了很久,空气安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楚。 “许微凉,你跟我出来一下。”陈子喻用命令的语气打破了我们三个人的僵局。 许微凉点点头,便想跟着陈子喻出去,我跳下床拦在她面前,对着陈子喻的背说,“有什么好说的就在这里说,何必出去呢?” 我看着陈子喻的拳头慢慢的紧握,他没有转过身,“夏默,你别拦着。” “我不。”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拼命的喊出这两个字。 “我说你给我让开。”陈子喻用力把我推倒一旁,不容分说的拽着许微凉就往外面走。 因为突然被陈子喻推了一下,我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当我站稳直起身子,房间里早已经没有陈子喻与许微凉的身影了。 空气里的火药味还未散去,我鼻子一酸,眼泪便涌了上来。这是陈子喻第一次严格意义上对我发火,而且下手还那么重。 我一屁股坐到床上,心里空白一片。 他父亲的阴影在他心里影响太深,怪不得他,只是这样的他全然不是原来的陈子喻,更像是一头红了眼睛的孤狼。 房间外面很安静,想必他们已经走远了。 脑海里一直浮现着陈子喻那张凶巴巴的脸和他推我时的动作,眼泪便啪嗒啪嗒往下掉。 医院的花园里,陈子喻拉着许微凉快步穿过走廊,在一个人迹稀少的地方停了下来。 陈子喻甩开许微凉的手说,“为什么你会来医院?” “我……”她不回答不出来。 “你跟踪我?” 许微凉咬着嘴唇小声回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也许是因为确定了被跟踪,陈子喻更为恼火的向她吼道,“只是什么?” 许微凉低下头,眼泪已经在她脸上肆意的流了下来,可是她仍固执的不想让陈子喻看轻。 “子喻,我只是关心你,关心夏默罢了,真的没其他什么意思。”许微凉幽幽的说,声音低到了泥土里。 有风吹过长长的走廊,被风吹起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这声音有一股时光的味道,能让人嗅到过去。陈子喻看着眼前被自己咄咄逼人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孩,心里无端端的恼火。 他是从什么时候起恨她的?恨她什么?在心里问这两个问题的时候,陈子喻吓了一跳,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恨许微凉什么。 那一夜她的父亲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在自己父亲面前讲了很多过分的话导致自己的父亲自杀,这件事是所有罪恶的源泉,所以他开始恨许微凉的父亲,恨许微凉,还有恨自己。可是从头到尾,许微凉都没有做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情,所以他静下心来,找不出理由可以恨许微凉,这让他有点痛苦。 如果硬要加上一个理由,那么最合理的理由便是他喜欢许微凉。 可是,现在他不喜欢她了,那么所有对她的恨就应该不在了。 害死自己父亲的是她的父亲,不是她。 “许微凉,你走吧。” 许微凉一愣,然后缓缓的转身离开。 “对不起。”对着许微凉的背影,陈子喻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 对不起,也许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你的错;对不起,我是真的再也无法面对你;对不起,我可能还是恨你。 当陈子喻再次进来的时候,我已经把自己闷进了被子。隔着被子,我能感觉到陈子喻走到了我的床边。 “对不起。”陈子喻向我道歉。 如果他不说对不起,或许我也不会再觉得委屈,可是他说了对不起,我就更觉得我委屈。 我被小孩子的性格控制着,我就是不肯把头伸出被子对他说一句没关系。 他又说,“对不起,夏默。” 我还是无动于衷。 他叹了口气,用手轻轻的拉我的被子,我使劲的从里面抓紧被子,就是不把头伸出去。 “要闷坏的,听话。” 最终被子被他拉了下来,他看着我,我连忙转了个身,就是不去理他。 “我知道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 他说完,我感觉到我的肩上重了不少。他把头枕到了我的肩上,又顺势半抱住我,他的嘴唇在我的耳后根轻轻的吹气。 “陈子喻,你走开。” 我挣扎起来,想挣脱他的束缚。 “我不。” 他变本加厉的咬住我的耳根,我的脸一下子红了。 “陈子喻,你混蛋。” 我不记得我吼过陈子喻几次混蛋了,可是每一次我吼他他好像都很享受似的。 “我就是混蛋,既然是混蛋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说着他便朝我扑过来。 “陈子喻,这里是医院。”我厉声想喝停他,可是他却像打了兴奋剂一样,骑在我的身上,双手禁锢住我的双手,让我无法动弹。 他底下头,把嘴凑到我的耳边说,“夏默,在医院做一定很爽吧。” 我偏过头,继续挣扎。 陈子喻笑起来,“你答应我不生气了我就下去。” “你这是逼迫,你这个暴君。” 陈子喻开始脱我的衣服,当他的手伸进我的衣服里的时候,我冷得打了个寒颤。看他没有停下的意思,我只好求饶到,“我不生气了,你给我下去。” “早说不就好了。”说着他便下了床,把我裹进被子里,“当心别再感冒了。” 我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然后,他的嘴唇印上了我的额头。 “陈子喻,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坏了。” “嗯,男人么,不坏就没人爱。” “。。。。。。” “好了,答应只对你一个人坏。” 陈子喻,其实我怎么也对你生气不起来,我对你生气的时候只是觉得委屈,想要得到你的安慰。 “夏默,以后你见许微凉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让我知道?”他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脸上是一脸严肃的。 我考虑了很久,说出一个好字。 我知道,他并不想因为他而阻止我和许微凉的来往。 “那你还恨她吗?”我兢兢战战的反问他。 “或许吧。” 有些伤痛始终无法消除,我也不能强求陈子喻去和许微凉恢复以往的关系,我突然觉得这样介入他们两人之间实在可笑,可是我真得很想要他们解开心结。 “陈子喻,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 陈子喻说,“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呗,在我面前还那么扭捏干嘛。” “你要记住,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是爱你的。” “说得好像要生离死别一样,不许说那么不吉利的话。”他狠狠的戳我的脑门把我疼得呲牙咧嘴。 “快助手,疼。” “知道疼了吧,要是有哪天你负了我,我一定要你疼得哭不出来。” 虽然他是开玩笑,可是我心里听了还是难过。陈子喻,要是哪天我负了你,你要忘记我。 Part 41 出院的那天,天空万里无云。陈子喻拉着我的手,穿过布满阳光的市中心广场,广场中心的雕塑旁有很多人在喂鸽子,白色的鸽子从半空中缓缓的飞下来落在他们的手上,小巧的尖嘴仔细的啄着他们手里的谷粒。我看得有点出神,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 陈子喻问我,“你也想喂鸽子?” 我摇摇头,坐到广场的台阶上,“只是看着那些鸽子心里就觉得安心。” 他也坐下来,“我发现你最近很奇怪,老是出神,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我偏过头看他,阳光倾泻在他脸上,把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也许是生病的缘故吧。” “怎么觉得你生过一次病 ,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回,满脸的都是对生命的感悟。” 陈子喻,你永远不会知道,在医院的每一天,我都是想着你渡过的。你的每个表情,你的每个动作,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一一从我的脑海中滑过。 有白色的鸽子落到我们面前,它很悠闲的走了几步,嘴里发出咕咕的叫声。不多时,另一只白鸽便落到了它的身旁,它们相互呼应着扇动翅膀,然后飞到了空中。 我抬头看着它们离开的方向,幽幽的想,它们是多么幸福啊,能够那么简单的在一起,每天都在天空无忧无虑的飞翔,累了就落到地面上,啄食人们手中的食物。 不远处有一个卖花鸟的小摊,我跑过去,摸着仙人球喜欢得不得了。 “陈子喻,我想要这个。”我指着一盆小仙人球对他说。 陈子喻拿起我手指的仙人球仔细的端详,小小的仙人球上有一条条细细的结了痂的疤痕。他说,“这个不好,换一个吧。” 我摇头,坚持要这一个。陈子喻拗不过我,只好掏钱买下了那盆有伤痕的仙人球。 “我还要养两条金鱼。” 看着一旁水盆里的金鱼,我向陈子喻撒娇。 他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说,“好,都给你买。 坐车的时候,我看着小小的金鱼,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忧伤。 听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钟,所以它们没有七秒钟以前的记忆。以前我总是羡慕这些小小的生物只有七秒的记忆,所以它们不会悲伤。就算悲伤,很快的它们也不记得了。所以它们总是一副快乐的模样。而现在,我突然觉得,只有七秒钟的记忆也是一件悲伤的事。生命中所有美好的记忆,它们都会不记得。 没有记忆是世界上最为悲哀的事情。 我藏了很多记忆,那些美好的或者痛苦的,都被我刻成映画藏在我的脑海中。我把它们当成是一生的财富,无论我这一生过得好与不好,它们都是我路过的风景中最绚丽的色彩。 “陈子喻,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那一盆仙人球吗?” 他摇摇头,看着仙人球露出疑惑的表情。 “陈子喻,没有人的风景都是完美的,就像它身上的结痂,都是生命的烙印。我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它就像我一样,虽然满身伤痕,却仍然那么顽强的生活。” 陈子喻问,“和我在一起后,那你满身的伤痕是不是已经痊愈了?” “嗯。” “夏默,我都不知道你以前的故事呢。” 关于我的过去,虽然他问的毫不在意,可是不代表他完全不在意。 我反问他,“那你也从没讲过你以前的故事啊。” 很长时间内,我们都因为这个问题而沉默。车厢里每一个的脸上都带着疲惫,面无改色的上车与下车。人生的每一站都有固定的风景,要是错过了站牌或赶不上车,那么只能遗憾终生。在社会中浮沉久了的人,渐渐的就麻木,麻木的看风景,麻木的错过风景。 “陈子喻。” 我叫他,他抬起头,我们的视线紧紧的交汇在一起。然后他悄悄的握过我的手,藏到自己的口袋里。他的口袋暖暖的,他的手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很多话,我们都不必说出口,就明白对方的意思。 活在当下。 我想我和陈子喻都是这么想的吧。 好几天没有回家,家里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陈子喻开门的时候,我被空气里细微的灰尘呛得咳嗽起来。他慌忙去开窗,好让外面的新鲜空气能够跑进来。 小傻从闻到我的味道,从里面窜出来扑到我身上,它欢快的摇晃着尾巴,舌头不停地在我的脸上舔舐。 陈子喻见状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故意向小傻瞪着眼睛表示生气。我笑着对他说,“陈子喻,你到楼下去和小傻散步吧,不然它要憋坏了。” “那你自己注意点,我去去就来。”说完陈子喻就带着小傻下了楼。 我把仙人掌摆在窗台上,又把两条金鱼放进一个透明的玻璃瓶,把它们和仙人掌放在一起。我单手托着下巴,趴在窗台上愣愣的看着游得欢快的金鱼发呆。 我把其中一条取名为小喻。 以后,没有我陪伴在陈子喻身边,就只有你们能够陪着他了。 “在想什么?”陈子喻溜完狗回来。 “我在想这两条鱼在想什么呢?” “整天都不知道脑袋里藏了什么,亏你还是当老师的呢?”说完之后,陈子喻就意识到自己讲了不敢讲的话,他又对我说,“夏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转过身抱住他,“好了,说过多少遍了,我真的不在意,陈子喻。” “你是不在意,可是我心里一直过不去。” 有些事,无论对方怎么原谅自己,自己心里都会长久的内疚。 “那你怎么才能过意的去呢?” “要不,我们去床上说?”他邪恶的向我笑着,把我抱紧在怀里。 他抱得太紧,让我都喘不过气来,我使劲推他,“陈子喻,我病刚好。” “可是我忍了好久了。” “不过,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只能再忍着。” 我用手指按住陈子喻的嘴唇不让他说话,“陈子喻,谁说我不愿意了。” 陈子喻稍一用力便把我整个人抱了起来,我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的很快,身体火辣辣的,他的体温像一股热浪一波一波的传递到我的身上,让我身体越发的软了起来。 “夏默,你的身体好烫。”陈子喻喘着粗气在我的耳旁说。 他的手拂过我每一寸皮肤,我脸红的都不敢去正眼看他。闭着眼睛,我感受到陈子喻轻轻的吻过我的眼睛,鼻子,嘴巴,直到全身…… 我想,肌肤之亲,是我能给陈子喻最好最好的回忆。 有眼泪滑过我的脸颊,悄无声息的滴落到被子上。不知道,一个月之后当这个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会不会痛苦的发疯,我不敢想像。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陈子喻已经上学去了。 我吃完饭,把屋子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打扫的时候,我仔仔细细的把房间里的物件看了一遍,我怕我离开的太久太久,会不记得它们的样子。打扫完后洗了个澡,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翻出很久以前的书本坐到阳台上晒太阳。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我眯着眼睛,透过自己的指缝去看太阳。那一轮火红的星球,尽管距离地球一亿多光年的距离,却总是给地球带来温暖。陈子喻,曾经你是我的太阳给我温暖,我想在我离开之后,无论我离你有多远,我都能像太阳一样温暖你。 如果没有意外,我想用我的一生来温暖你。 我一直在想,为了陈子喻的前途,我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对了。可是不管我怎么想,我都得接受一个事实,无论我选择什么,我都不可能平静的呆在陈子喻身边。我会害怕,也许将来有一天,陈子喻和林邵年一样,在我身上发现原来自己并不喜欢男人。 陈子喻说,爱了就是爱了,哪有什么理由。我怕有一天,他只是因为我对他的好而爱我,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七年,十年,他会发现我并没有当初那么好时,他还会爱我吗? 等到太阳慢慢的下山了,我一个人去超市买菜。推着车在超市里乱逛,身边都是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有的还是一家三口。我羡慕的看着一个爸爸抱着孩子逗他开心,看得久了我突然恍惚的发现,那个人的脸好像林邵年。我吓了一跳,手上拿着的一瓶牛奶掉到了地上。 牛奶的盒子被摔烂了,白色的液体淌了一地。 我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那个抱着孩子的男人回头看了我一眼便离开了。我推着车想,是不是现在的林邵年,也有孩子了。 如果算起来,我和林邵年真的很久没有再见了。从他婚礼之后,我们只通过那一次电话,时间不足三十秒。 现在的他过得怎么样,是否和夏馨馨过得很幸福呢。可是他过得幸不幸福,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很早之前,我们便相交相远,在各自的世界有了自己的生活。 经年之后,我还是会在意外的境遇想起他。可是想起他时,我的心中已经没有了波澜起伏的情感,就像是一个老死不相往来的老朋友。 不知道在很多年后,我是不是会一样在不经意的时候又会想起陈子喻呢?我傻傻的问自己,可是答案我不知道。 也许我能明白陈子喻心里的痛苦,因为很多年前林邵年也是那么离开我的,在很多年前我便走过了陈子喻可能会经历的过程,可是我还是选择离开他。 我是有多么狠心呢?难怪母亲总是会用狠心来形容我,原来我真的是那么一个人。 陈子喻,你说就算我骗你也要骗你一辈子,可是我想我做不到了。一直该说对不起的都是我,我答应了你伯伯,为了那个保送的名额离开你。 对不起,这三个字是多么苍白,苍白到根本无法完全表达我内心的歉意。 如果给我一把刀,我宁愿狠狠的刺向我自己,我也不会离开陈子喻。 和陈子喻吃饭的时候,我夹了很多菜给他,他一边把菜夹到我的碗里一边说,“今天怎么那么乖,懂的心疼你老公了。” 我扒了一口饭说,“因为我爱你啊。” 陈子喻停下筷子,放下手中的碗盯了我很久,我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想把他的目光引到别处,“看什么呢,吃饭。” “不对。”陈子喻像发现了什么,“自从你病好之后就变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我忐忑不安的夹了筷鱼放到陈子喻的碗里。 “以前你很少会说我爱你。” 我一不小心,筷子便掉到了地上。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陈子喻不安的问。 我把筷子从地上捡起来擦了擦,糊弄他说,“别乱猜,我能有什么事情啊。” “真的?” 我点点头。 “你要是敢骗我,我绝不原谅你,听到没。” 我继续点点头。 陈子喻,其实我是想在离开你之前多说几次我爱你,我怕以后会没有机会。 Part 42 相遇越美丽,分离也就越伤人。 时间,在我的眼中流逝得太快。 我以为,一个月的时间对我来说已经够用,可是当它慢慢的减少,我才发觉原来这个世界上最无奈的事情还有看着时间流逝自己却无能为力。 唯一让我欣慰的是陈子喻放寒假了,那么我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就更长一些。 在放假的时候,陈子喻总是喜欢睡懒觉。不仅如此,他还不允许我早起,非要抱着我到大中午再起床。 我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陈子喻的睡颜,直到他醒来。 陈子喻说,“每天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你的感觉真好。” 我说,“嗯,每天醒来发觉你整晚都抱着我的感觉也很好。 ” 幸福,其实就是每天清晨你醒来,身边总有一个人陪伴在你身边,你可以真实的触到他的脸,亲吻他的嘴唇。 中午的时候,简单的做一顿饭,吃完饭陈子喻会主动去洗碗。我会不自觉的看着他洗碗的背影,从他的背后抱住他。脸贴着他背脊的感觉真好,我可以静静的聆听他的心跳,他的呼吸。用鼻子,努力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这样的生活,慵懒而简单,只属于我和陈子喻两个人。 陈子喻跟我开玩笑说,“夏默,最近你越来越粘人了。” 是啊,我想每时每刻都粘着你,你做作业的时候,你看电视的时候,你喝水的时候,你洗碗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想粘着你呢。 陈子喻,对不起,因为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有天晚上,天下起了雨,我看着夜幕中静静的雨声对陈子喻说:“陈子喻,我想去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他看着窗外的雨,皱着眉头说,“外面下着雨,天气又那么冷,出去又要着凉了,到时候又要打针你就不害怕?” 相比起打针的恐惧,我更怕这一生当我离去之后没有回忆。 “可是我很想去,你带我去吧。” 我不停的央求他,直到他无奈的点了点头。 也许知道即将失去,所以忍不住就想去那些曾经有我和陈子喻的地方再去看看,这是我对这场爱情的祭奠。 出门的时候,他给我披上厚厚的外套,又给我带上帽子,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的下楼。走过街道上的橱窗,我看着橱窗玻璃里自己的倒影,笑着跟陈子喻开玩笑:“你看,你牵着一个粽子。” 陈子喻站到我身边,看着橱窗说:“对,旁边还站着一根胡萝卜。” 昏黄的路灯下,那个小巷就那么静静的呆在那里。 我站在巷口对站在我身边撑着伞的陈子喻说,“陈子喻,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们在这里第一次相遇时你看我的眼神。” 陈子喻说:“我也不会忘记那个报警害我在警察局呆了一夜的人。” 我问:“你还记仇?” 陈子喻回答:“对啊,我要记一辈子,我会让那个人用一辈子来偿还。” “一辈子?” “一辈子。” 我们像两个傻子一样站在小巷口说话,无意中我碰到了陈子喻的手,他的手很冰很凉。 我问他,“陈子喻,你冷吗?” “不冷。” “把手给我。” 陈子喻乖乖的把手伸过来,我握过他的手放到我的嘴边,轻轻的给他呵气。 “暖和点了吗?” 他点点头。 回去的时候雨停了,我一不小心踏进了积水,鞋子被水浸湿了。我尴尬的看着陈子喻,他温柔的笑笑,蹲下身子来,“上来,我背你回去。” 趴在他的背上,手环着他的脖子,一切都是那么温暖。 陈子喻,为什么你总那么温柔的不像话。 接下去的每一天,我都会拉着陈子喻走那些我们一起走过的路,去过的地方。他第一次向我表白的公园,我们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他带我去玩的游乐园,晚上我们一起坐摩天轮,这次换做我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嘴唇。他心情不好时一起去的那个江边的夜宵摊,我和他一起喝得烂醉。他兼职时的酒吧,我和他躲在角落里跳舞拥抱亲吻。 每次回家后累得躺在床上的我总觉得这几天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农历新年,街上的到处是过节的气氛。 一大早和母亲通完电话,我便和陈子喻一起布置为过年准备的装饰。他站在椅子上贴福字,我在下面提醒他是不是贴歪了。忙活了大半天,家里总算有些像过年的气氛了。我和他躺在沙发上喘气,他头靠着我说:“总算可以有个人陪我一起过年了。” 我说;“何止是一个人,今天我打算把苏暖他们都叫来。” 我和苏暖早就说好了,今年过年她不回家。本来是因为要陪季如森,但是大家一合计,觉得过年还是热热闹闹好,所以打算一起过。 陈子喻说问我:“苏暖和季如森现在怎么样了?” 我说:“苏暖告诉我他们明年可能就结婚了。” 他一下子就从沙发上跳起来,扑到我身上说,“要不我们和他们一起结婚得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脸红,“什么怎么样,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向我撒娇,“难道你不想和我结婚吗?” 说实话,当陈子喻问我是不是不想和他结婚时心里非常难过,不要说结婚,就连在一起都变得那么难。 我骗他,“不是,我想要我们单独的婚礼。” 他笑,“你等着,等有一天我披星戴月来娶你。” 陈子喻,我知道有一天你会成为如夜空中的明星那样闪耀,可是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你还会不会找得到我。 不久,苏暖和季如森就来了。 苏暖和我到厨房忙活,客厅里季如森和陈子喻一起下棋,四个人和乐融融个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在厨房包饺子的时候,我故意把一颗硬币包进一个饺子里。 我在心里暗暗的想,如果陈子喻吃到这个饺子,那么我再也不会离开他,我会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如果他没有吃到这个饺子,那么我就只能遵守和他伯伯的约定离开他了。 看着苏暖把饺子一个个倒进滚烫的开水里,我的心也像这下锅的水饺一样,上下翻滚。我多么希望陈子喻会吃到那个饺子,那么我便可以不用残忍的离开他。 窗外陆陆续续的响起了鞭炮声,我想,整个城市都开始过节了吧。 客厅里,陈子喻和季如森还在下棋,看样子他们是棋逢对手,所以下得格外的认真。我和苏暖把做好的菜端出去的时候,他们还在厮杀。 “陈子喻,可以吃饭了。”我叫他。 “马上。”陈子喻说,“将军,季如森你认输吗?” 季如森看着被陈子喻逼得落入绝境的棋子认输。 四个人,一张桌子,几瓶酒,几碗菜,一大盆饺子,这就是我们的年夜饭。 陈子喻吃得入神,他每次夹水饺的时候我都格外的紧张。可是每一次,当饺子入了他的嘴巴,他都没有反应出异常。 我叹着气夹了一个水饺放进自己的嘴里,刚要咬下去的时候牙齿就被硬物咯得生疼,我吐出来一看原来是那枚硬币。 陈子喻见我从嘴里吐出来一个硬币大呼小叫的说,“夏默,你是招财猫吗?怎么嘴里吐出钱来了?” 我无力去反驳他,明知道在这样一个日子他只是想要大家开心,可是我的心在慢慢的变凉。 陈子喻,连老天都让我离开你。 苏暖笑着对陈子喻说,“说得什么话,那说明夏默今年会交好运。” 是吧,我会交好运。 除夕夜,他们三个人都很开心,只有我一个人,默默的难过。 当零点的钟声响起,难忘今宵的歌声如约从电视机里传了出来。难忘今宵,难忘今宵,陈子喻,我该如何忘记你。 苏暖和季如森走的时候,苏暖偷偷的问我,为什么我看起来有些不开心。我无法回答他,有些事情我不想让她操心。只能抱了抱她和她说再见。 回到屋里,陈子喻已经倒在沙发上困得睡着了,我缓缓的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把头靠在他的腿上。 我哭了,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我留下了这一个月来最为悲伤的眼泪。 明天我就要离开陈子喻了,而他却一点都不知道。 如果我不见了,他会疯狂的找我吧,他会找到我吗?离开了他我又该去往何处呢? 是我不好,陈子喻,我是一个叛徒把你出卖了。 是我不好,当初就不该答应你。 是我不好,还是要把你抛下,留你一个人成长。 我曾经奢侈的想,如果等到陈子喻真的长大了,他会回来找我,那个时候我就真的不再离开他了。可是,我又难过的发现,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呆在他身边了。 小傻摇着尾巴很乖的坐在我的身边看着我,它的眼睛圆溜溜的转动着,好像在好奇我为什么在流泪。 我伸出一只手,小傻的舌头就伸了出来。我抱住它,把脸埋进它毛绒绒的皮毛里。 “小傻,我离开后要好好的陪着陈子喻。”我这样哭着对它,也不管它有没有听懂。 小傻呜咽了几声,仿佛听懂了我的话,我拍拍它的头又说:“记得以后听爸爸的话。” 回头,陈子喻仍然在沙发上睡觉,我从卧室里拿出一条毛毯盖在他身上。 这一年来,他又长高了许多,越发长得成熟了,只是我没有福气。 “夏默……夏默……”睡梦里的陈子喻突然喊起了我的名字。 我坐在他的旁边,听着他喊我的名字,轻轻的对他说:“陈子喻,你以后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到那时候,你就可以忘了我了。” 还有太多的话想对他说,可是我又怕把他吵醒,只能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他心里默念。我突然压抑的想要发疯,手指拼命的抓住自己的头发,痛苦的表情爬满了我的脸。 没有经过陈子喻的同意,我便从柜子里翻出烟,狠狠的吸上一口。烟味可以麻痹自己,却不能麻痹我的心。此时此刻,就像是有无数的针扎在我的心上,疼得连眼泪都干涸了。 我没有哆唻A梦,所以我没有时光机再回到与陈子喻相遇的时候,我也不能回去告诉他:嘿,男孩,夏默是一个不值得你爱的人。 Part 43 新年的第一天,也是我和陈子喻在一起的最后一天,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雪。 我站在窗户边,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中雪花洋洋洒洒的落下来,入目及处,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以前我总想,雪花是月亮的泪也伤心的凝结,所以每次下雪的时候,悲伤的情绪总是厚厚的掩埋我的心。 白色有时候是美好的代表,它纯洁没有任何污点,可是有时候白色也代表绝望,每当一个生命离世,身上总要穿白色的素衣。 趁着陈子喻还在睡觉,我把卧室的窗户打开,让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吹散室内的烟味。 他讨厌我抽烟,他说吸烟对身体不好,所以他不碰也不许我碰。开始的时候我还反抗,总是会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抽烟,可是总是被他发现,发现之后免不了一顿教训。然后渐渐的,我便戒了烟。他还说,夏默,要是你难受了你就吻我吧,一样能让你心醉。 那么如果没有了他,我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会遇见一个陌生的人,然后开始一场爱情。可是我却偏偏遇见了陈子喻,他给了我一个最甜蜜幸福的爱情的开始与经过,我却还他一个仓促而残酷的结束。 昨晚悄悄整理行李的时候,我看着那一件陈子喻给我买的情侣T恤哭了,我把它放进行李箱又拿出来,再放进去再拿出来,如此反复,我懊恼的跌坐到地上,把衣服丢到远处。压抑着声音抹着鼻涕和眼泪再从远处捡回来,放到陈子喻那件的旁边,最终我还是没有带走它。 除了衣物,我只带了一样东西,那枚染了血的狗尾巴草戒指。很多东西,我都放在远处,连我手腕处的手链我都好好的放在枕头的下面。 我想我不配再戴陈子喻表白时的信物。 在天亮之前,我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了写信。 我想给陈子喻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 当我在信纸的开头写上陈子喻的名字时,手一抖,一张纸就被我划破了。我懊恼的把信纸揉成一团,拿出一张再写,可是手还是会抖,我想我始终无法平静的写完这一封信。 其实,说得再多,也无法述说我全部想要说的话吧。 到最后,我只在纸上写了这么些字:亲爱的陈子喻,再见,当你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别问我为什么,别折磨自己。我的心里一直有另外一个人,对不起。 这样说,陈子喻就会恨我了吧。 只是他不会知道,我心里的那个人是他罢了。 我悄悄的把行李箱放到门口,走到正睡意朦胧的陈子喻身边。 我轻声说:“陈子喻,我给你买早餐去了哦。” 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答应了我一声,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转动门把手,站在门口,我回头望了最后一眼这个家里的每一样东西。沙发上还在熟睡的陈子喻,趴在一旁的小傻,窗台上的仙人掌,玻璃瓶里的两条金鱼…… 心一狠,向前跨了一步,关上门,门后的世界消失在我的实现里。 我把行李箱丢在一边,背靠着门身体缓缓的向下滑。 跌坐到地上,仿佛全身都失去了力气。抱着行李箱,我小声的啜泣,门里的世界很安静,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而门外的我,却再也不会进去。 我怕吵醒陈子喻,所以只哭了一会,便跌跌撞撞的往楼下走。每走一步都好像童话里的美人鱼变成了人类来到了岸上寻找王子一样钻心的疼,可是我还是不得不忍着疼一步步向前走。 雪还在下,落在我的头上,肩上,冰冰凉凉的,我仰起头看那个曾经有我的身影的家。 亲爱的陈子喻,再见了。 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我给校长打电话。 “如你所愿,从今天起我就会在陈子喻的世界里消失。做为条件,你答应不给他留任何污点。” 电话里,校长笑了笑;“你说的,子喻他一样都不会少。” “谢谢,再见。” 从始至终,我都只说了两句话。我不想和像他一样的人多交流上一秒钟,我会觉得我恶心,这个世界很恶心。 有权有势的人总爱这样,指手画脚的把其他人的人生弄得一塌糊涂,可恨的是,竟然没有人能够改变这样的结局,包括我,包括陈子喻,或者还包括其他许许多多的人。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很多次我都没有去接,我以为是陈子喻醒来了,发现了我放在他身旁的那封信,所以他知道了我离开的事实之后开始疯狂的找我。 我想把手机关了,把手机从口袋里翻出来,却瞥到的是家里的号码。 “喂?”我疲惫的接起电话。 “夏默,你快回来,你父亲住院了。”母亲在电话里焦急的说,“医生说,医生说这次可能危险了。” 说完,电话里便传来了母亲的哭声。 “妈,你别慌,我这就回来。” 这个世界,也许在惩罚我吧。我来不及多想,伸手叫了辆出租车就往机场赶。 当飞机还没起飞,我看着关了机的手机想,此时此刻的陈子喻一定起来了吧,他应该发现了那封信,那么此时此刻的他是不是很难过呢,他是不是哭了…… 飞机缓缓的加速,我突然像发疯了一样,想要下飞机,回家把那封信撕烂,回到陈子喻身边抱着他说,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恶梦。 我拼命的对着拦着我的空姐雨机务人员吼,“我想下飞机,我要回到陈子喻身边,放开我,快放开我。” 可是无论我怎么吵怎么闹,他们就是不放开我。 飞机终于起飞了。 我看着窗外的天空,终于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可抑止的哭了起来。 我知道我很丢人,我知道机舱里的所有人都看着我露出一副像看一个怪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可是我就是想下飞机,我就是很想回到陈子喻身边。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绝望的哭着,不顾周围怪异的目光,没有人会懂得一个亲手把爱情抹杀的人的悲伤。 他们只不过是认为我是一个痴情的人,却不知道这架飞机带走了我所有的幸福。 我的坚强在一瞬间坍塌,摔成一块一块的碎片。无论我怎么发泄,都不能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整体。 哭完之后,我又开始笑了起来。 真是可笑啊夏默,你还以为自己是一个痴情的人,其实你根本就是一个手刃屠刀的刽子手! 我不再激动,只是痴痴的盯着窗外的天空。窗上映着的是一个木偶,没有表情的脸。那真的是我吗?我问自己。我伸手摸自己的脸,他也伸手摸自己的脸,我装作要打他,他也同样装作要打我。最后我只能承认,那就是我,像一个小丑。 C市的公寓内,睡得半醒的陈子喻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身旁,当他发现自己的身旁并没有一个人时,一下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打了一个哈欠,朝室内叫了几声夏默,但是并没有人回答他。 他模糊的记得,早晨的时候我在他的耳边说:“我去给你买早餐哦。” 陈子喻以为,我就快回来了。可是当他清醒的看到我放在茶几上的信时,才知道我不会回来了。 他有点不可置信的打开信,一个字一个字的读起来。 等全部读完后,他把信撕得粉碎。 慌忙披了件外套,连鞋子都没有来得及穿,他就穿着拖鞋出门去找我。 可是漫无目的的他,去哪里找我呢。 他边走,边喊着我的名字,夏默,夏默,你在哪里,快出来啊。 可是那个叫夏默的人没有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对他说一声,嘿,陈子喻,我跟你开玩笑呢。 最后,冷得发抖的陈子喻摔倒在了雪地上,他懊恼的用拳头狠狠的砸着地面,一下,两下,三下……直到被砸的那块地面上的积雪融化,直到自己的拳头沁出了一丝丝的血迹,他还是一个劲的往下砸。 陈子喻在雪地上坐了很久,当他想站起来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冻僵了。他咬着牙,怒吼着撑起身体,眼神里流露出的不再是温和,而是凶狠的恨意。 他给苏暖打电话问我去了哪里,苏暖也摸不着头脑,她根本不知道我一大早离开了陈子喻,一个人在陈子喻的世界里消失了。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陈子喻只能往回走。托着疲惫的身体和受伤的心灵,他还期盼一回到家的时候或许就会看到我了。于是他跑起来,全力的奔跑。寒冷的风从他单薄的衣服里灌进去他也不觉得冷,只想着回家,回家或许我就在了。 可是回到家,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他,房间里并没有我。 小傻摇着尾巴看他,他一下子就蹲下身抱着小傻哭了起来:“小傻,爸爸被抛弃了。” 小傻呜咽着舔了舔陈子喻的脸,它不会明白,为什么他会抱着自己哭,而昨晚我为什么也抱着自己哭。 吵闹的酒吧里,衣衫不整的陈子喻握着一个酒瓶子不停的喝酒。 酒保见他是以前在酒吧里兼职的服务员,算起来也是熟人所以就放任他不听的罐自己酒。或许他知道,但凡来这里的人,只要一句话都不说只喝酒,那么就说明他或她在受到了打击,而这时候酒精是麻痹精神的最好方法。 当陈子喻面前七歪八倒的躺了很多酒瓶子,他的意识开始不清楚。他一会笑,一会哭,一会一声不响的喝闷酒。 酒吧里有很多女孩找他搭讪,但都被他吼了回去。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城市的机场,我刚下飞机。 我面部表情的开了手机,里面有很多未接电话,陈子喻的,苏暖的,季如森的,母亲的。 在飞机上我想了很多,我不打算先把这件事告诉苏暖,更不可能给陈子喻打电话,可是我又担心他的状况,想来想去我只能打电话给许微凉。 我手冻得发抖,在按电话的时候总是按掉快捷键,那是我是陈子喻给我设置的快捷呼叫。我慌忙挂掉电话,然后等心情平复了,再重新拨打许微凉的电话。 电话在响了几声之后被接听。 “微凉。”我叫她。 “夏默?”她表现出很惊讶,因为这个时间点已经不早。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我劲量把话说得最短,因为我怕一多说话我的情绪就会失控。 她说,“现在吗?你说吧。” 我说:“帮我去看看陈子喻。” 她似乎听出了我的话里的不对劲,“你没在他身边?” “微凉,我离开了陈子喻,从此以后都会再出现了,我希望你能帮我照顾他。”不等她说话,我就把电话挂了,拿出手机里面的卡,丢进了垃圾桶。 我怕我多说一句话,都会在电话里情绪失去控制。 在去医院的路上,我想,这辈子我再也不会流眼泪了,因为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会比我离开陈子喻更让我难过了。 许微凉接到我的电话后急忙换了件衣服出门便去找陈子喻,在路上的时候她发现再拨打我的电话再也拨打不通。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隐约觉得这件事很严重。 赶到陈子喻家时,屋里一片漆黑,她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开门。她又打电话给陈子喻,但是他的电话也没人接听。 于是许微凉有下楼,挨个地方去找陈子喻。当在以前陈子喻兼职的酒吧发现他时,她才放下心里。 许微凉慢慢的走近陈子喻,一声不响的坐到他的身旁。 陈子喻感觉到身边有人,以为会是我,但是当他抬起头时发现是许微凉,又绝望的低下头去喝酒。 许微凉一下酒把他手里的被子躲了过来摔在了地上。 “陈子喻,你够了。”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喊陈子喻的名字。 陈子喻发疯似的笑了,他朝许微凉吼,“你懂什么,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许微凉被他吼得怔住,但马上回过神来,“好,你想喝那我就陪你喝。” 说完他就向酒保叫了一瓶酒,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啪的一下把酒瓶子摔在桌上。 陈子喻不说话,继续低下头喝酒。直到眼睛迷离,直到意识模糊。 他醉了,趴在桌上不停喊着我的名字。 夏默,夏默,为什么你要离开我。 每一句话都落到许微凉的心里,让她的鼻子微微的酸起来。眼前是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少年,可是他喝醉了还喊着其他人的名字。 Part 44 我走过充满着消毒水味道的走廊,在离走廊尽头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母亲正坐在走廊上的长期上掩面低泣,寂静的空气里,只有母亲一个人的叹息声。寻着目光,我看到母亲的身旁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背对着我,我看不到那个人的脸,但是他的背影却是那么熟悉。 “夏默。”母亲听到走廊上的声音抬起头,看到我时边叫我的名字边走向我。 我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妈,爸怎么样了?” 母亲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摇摇头。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医生进进出出很多次,每当母亲询问他们父亲的情况时,他们总是沉默,只是丢下一句他们会尽力的便匆匆离开。 越过母亲的肩,我看到那个人还是背对着我。低头问母亲,“妈,他是” 还没等母亲回答,我便看到那个人缓缓的转过身来。当他的脸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林邵年,那个熟悉的背影竟然是林邵年。 有那么一瞬,我以为时光倒流了,回到了很久以前我在医院里默默照顾林邵年的时候。 “好久又不见,夏默。”他低沉的声音从我的对面传过来。 我的思绪还没有反应过来,我想不到他会在这里。 母亲在一边解围道:“你爸昏倒的时候我突然没了神,不知道该打给谁电话,你留给我的那个手机上就只有邵年的电话,我只好打电话给他了。” 我听着母亲的解释,好像很合理,可是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明明还认识很多人不是吗?为什么母亲只找林邵年呢。我没有揭穿,在父亲还不知道安全的情况下,我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想其他事。 我走到林邵年面前对他说:“谢谢你。” 我是真的想谢谢他,在危难的时候能够帮我家里一把。 “我去买点吃的。”林邵年说着就朝走廊的另一头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喊,“不用了。” 他背对着我扬了扬手,“没事。” 很快的,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楼梯口。 我缓缓的坐下来,挽过母亲的肩让她靠在我的身上。母亲叹了口气,声音也因为哭得太多而变得沙哑。我用手轻轻的拍她的背安慰她,“爸会没事的。” “夏默,你爸爸他真的很想你。”怀里的母亲很安静,她继续说,“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就是顽固不灵,就算觉得对不起你也不会说出口,一个人在家里自责。你离开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他都是那么过来的。” “妈,我知道,我不怪你们。所有事情都怪我。” “傻孩子,过去了那么多年,我其实也已经看开。只是我们两个都老了,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 “妈,这次我不会离开你们了。” 我早已经决定,这一次回家了,就哪里也不去了。兜兜转转,浮浮沉沉,母亲年纪也大了,父亲又病危,我不能再离开让这个家垮掉了。 “妈,你先回去休息,我在这里守着。”我心疼的看着母亲说。 “我哪里睡得着,你爸还在手术中,也不知道出不出的来……”说完眼泪又从她的眼睛里留了出来。 可是母亲也实在太累,不一会就靠着我睡着了。 我把她轻轻的安放在长椅上,脱下外套给她披上。看着睡着的母亲,我的心被深深的内疚感折磨着。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我抬起头,林邵年便把便利袋伸到我面前。 “给你买了咖啡和面包,将就着吃点东西吧。” “谢谢。” 我伸过手去接他手中的袋子,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很长时间内我们都没有其他动作,我抬起头看他,他也正看着我。 林邵年,那么多年过去了,你手上的温度一点都没有变。 最后还是我先尴尬的收回手,低下头不敢看他的脸。 林邵年挨着我坐下来,双手插着口袋,叹了口气。 酒吧门口,陈子喻半蹲在地上不停的呕吐,那些泛黄苦涩的液体从喉咙处不断向上涌,吐得到处都是。许微凉拍着他的背,脸上是焦急的模样。 雪停了,雪地泛着白色的光,把他们的脸衬得惨白。 许微凉看着时间慢慢的流逝,她却打不到一辆车送陈子喻回去。 大雪天,即使是在原本热闹非凡的市中心,现在也不会有过路的出租车肯载他们回家。 陈子喻已经冻得瑟瑟发抖,被酒精麻痹的他一直抓着许微凉的手没有放开。 他胡乱的喊着:“夏默,别离开我。” 许微凉皱着眉走,吃力的扶着陈子喻,在雪地上艰难的行走。由于她也喝了酒,地上的积雪又厚,她一不小心就被一块隐藏在积雪里的石头绊倒了。她和陈子喻双双的摔倒在了雪地里,出于本能,她摔倒的时候护了陈子喻一下,自己的身体先着了地。 陈子喻摔倒在许微凉的身上,虽然有厚厚的积雪保护,许微凉的腹部还是传来一阵疼痛。陈子喻闷哼一声,稍微抬起头,眼睛迷离的看着自己身下的那个人傻笑。 “夏默,是你吗?” 感受着身下的人的火热的呼吸,他以为那个人是我。 许微凉吓了一跳,腹部的疼痛感还没有消退下去,就看到陈子喻的脸在自己的面前无限放大。他们的脸是隔得那么近,彼此的呼吸都喷在他们的脸上。 “子喻,你起的来吗?” 陈子喻摇摇头。 许微凉还想说什么,陈子喻的吻便那么触不及防的落了下来。气血从她的身体深处慢慢的涌上来,她想要去推陈子喻,可是她的力气哪抵得过喝醉了酒的陈子喻呢。无论她怎么努力,陈子喻就像一座稳稳的泰山一样怎么也推不动。 许微凉哭了,眼泪缓缓的流过脸颊,她知道这个吻本不属于她。 陈子喻拼命的吻着身下的那个人,直到呕吐感再一次从胃里涌上喉咙,他才艰难的把身体挪到一边干呕起来。许微凉借机从地上爬起来,擦干眼泪继续帮陈子喻轻拍着背好让他舒服一些。 陈子喻迷糊的抬起头,眼睛里是一张朦胧的脸,他伸手抓住那张脸的主人,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好累,想睡觉。”陈子喻对许微凉说。 许微凉看着单薄的陈子喻,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又走了一段路,好不容易遇到一家开着门的旅店,许微凉想也没想就扶着陈子喻走了进去。 开房间的时候旅店的老板若有所思的看着许微凉和陈子喻笑了笑,许微凉脸红的低下头,在老板异样的目光中接过钥匙,扶着陈子喻上了楼。 当把陈子喻摔在床上的时候,许微凉已经累得说不出话,寂静的房间内只听得到她喘着的粗气和陈子喻模模糊糊的梦话。 她帮陈子喻脱掉鞋子,盖好被子,就坐在床边看着他。 今天的陈子喻是她见过的最落魄的陈子喻,可是看着这样的陈子喻,许微凉的心又剧烈的跳了起来。 她爱了他那么久,可是他却如此恨她。 许微凉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抚摸着陈子喻的醉脸,口里呢喃着:子喻,我该怎么忘记你。 手术室的灯灭了。 医生推着父亲出来,我和林邵年都站起来走向医生。 “医生,我爸的情况怎么样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医生说:“手术没有失败,却也没有想像中的成功,危险期是暂时度过了,但接下去还要动几次手术,至于病人的情况,现在来说很不乐观,中风导致的昏迷不知道何时才会醒过来。” 中风,昏迷,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 这些字眼让我有点晕眩,身体向后退了几步,刚要摔倒的时候林邵年的手便扶住了我。 母亲醒了过来,看见父亲出来了,慌忙起来看躺在手术床上的父亲。但是当她看到插满管子的父亲时还是忍不住的哭起来。 我安慰她,“妈,先让医生把父亲推倒病房去。” 她这才点点头,握住我的手问我:“夏默,你爸……” 即使她不问,我也猜得出来她是想问我父亲的手术到底怎么样了。 我骗她,“放心,手术很成功,爸他没有生命危险了。” 她安心的点了点头,跟着医生的脚步去了病房。 林邵年从我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跟上。 等把父亲安顿好,母亲已经累的在他的病房睡着了。我把她轻轻的抱到专门为家属陪护准备的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林邵年悄悄的在我耳边说:“夏默,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点头,轻手轻脚的退出病房。隔着探视用的玻璃窗,我又看了好一会,才慢慢和林邵年走下楼。 深夜,街道上一片冷清,我和林邵年肩并着肩慢慢的沿着医院门口的那条路散步。 又过了几年,这条路上的变化很大,可依昔还有当年的模样。林邵年不知道,当年他住院时所在的医院就是这家医院,这条路我走过六个月。 我们走了很长路,谁都没有先说话。也许是太过于陌生了,连共同的话语也没有了。 又走了一段路,我实在忍不住了,便问林邵年:“那么晚了你还不回家吗?” 林邵年停下脚步,寂静的四周只有他的声音,“没事。” 没事,好像是他一贯的口头禅吧,那么多年了都没有变。 我感慨到:“在你眼中什么事情才算有事呢?” 他可能没想到我会那么问,所以没有马上答上来。 我继续往前走,根本没有发现林邵年站在原地。 良久,我听到背后传来林邵年的声音:“夏默,我爱你。” 我僵住脚步,不敢回头看他。下过雪的世界比以往更加的安静,任何声音在雪地上都听得格外清晰,所以我不可能听错,林邵年他竟然对我说爱我。 他爱我,可是在很多年前却抛下我;他爱我,可是那么多年来却不曾联系过我;他爱我,可是他却和别人结婚了。现在他说他爱我,可是我已经不爱他了。 我想,除了陈子喻,我不会再爱任何人了。 “邵年,我心里有过你,但也只能那样了。”我的声音像是一只刺鸟的凄鸣。 是啊,这句话从我的口中说出来,便宣告了我对林邵年的感情画上了句号。 林邵年,曾经的我很爱你,可是那时候你不要我。后来的时候我也很爱你,你没有回头。到现在,我的心里已经有了陈子喻,你再回来找我,怎么可能还找得到我呢。 想起陈子喻,我的心又疼起来。许微凉啊,拜托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陈子喻。可即使这样想,她会听得到吗? 林邵年追上来几步,双手握着我的肩问我,“夏默,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我点头笑着对他说,“你看我再也不是一个爱哭鬼了,如果我还爱你我会掉眼泪的。” 的确听了林邵年的话,我没有哭,因为我心里装得全是陈子喻。 林邵年悲伤的笑到,“是啊,你长大了。” 我早就已经成长,林邵年,我们再也不是那时候的我们了,所以我们也回不到过去了。 “让我抱抱你好吗?”林邵年恳求的问我。 “好。”我笑着答应他。 林邵年紧紧的抱住我,我迟疑的伸出手,就像是一个亲人一样缓缓的抱住他。 他抱着我说,“夏默,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我安慰他,“一切都会好的,你还有家人朋友。” “可是我失去了你。” “邵年,其实是一样的,我也失去了你。” 林邵年叹着气放开我,朝我笑了笑,从地上捏起一个雪球就朝我砸过来。我躲闪不及被砸得正中,我朝林邵年怒吼:“林邵年,你干什么。” 林邵年跑开了一段距离,手舞足蹈的朝我喊;“夏默,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那个冬天也下了那么大的雪,我叫你去外面玩雪你没有去吗,现在你补给我吧。” 我气愤的抓起一个雪球丢过去,却被林邵年躲开了。我砸不中他,继续抓雪球,边抓雪球边说:“林邵年你多大了,还玩这东西。你是不是想把以前所有我欠你的都拿回去啊?” 林邵年开心的笑,“你这提议不错。” 我骂,“你还欠我很多东西呢你还得了吗?” 林邵年说;“我还不了,我把我抵押给你吧。” 我刚想把雪球扔过去,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手却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别开玩笑了,邵年。” “既然知道是开玩笑你还信?” “。。。。。。” 我转过身,突然没了兴致。林邵年见我要走,追上来拉我,他用的力气稍微有点大,我一不小心就跌倒在了地上,他拉不住我,身体也倒了下来。 我想从冰冷的雪地上起来,林邵年却压着我不肯动,我推他,他便更用力的抓过我的手,不让我挣扎。 “林邵年,你放开我。”我盯着他的眼睛吼。 “还和当年一样,我结婚的时候想要强吻你,你便用的是这种口气。” 他说着起了身,伸出手来拉我。我甩开他的手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要回去了。” 说完我便头也不回的朝医院走,林邵年追上来说,“我送你。” 在医院门口他和我道别时,特地摸了摸我的头,还说了一句,“和当年一样的手感啊。” 我白了他一眼,跟他说再见。 回到病房的里,母亲还在熟睡,窗外的雪景太亮,我想把窗帘拉上好让母亲安稳的睡觉。拉窗帘的时候我看到楼底下的花坛边上,有一个星星点点的火光一直亮着,仔细一看是林邵年站在那里抽烟。 Part 45 昏黄的灯光下,陈子喻扶着自己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头就像是爆炸了一样疼,他轻轻敲了敲,便疼得嘶嘶的叫。 周围是极其陌生的环境,不是那个以往熟悉的家。陈子喻努力睁开眼睛,一个躺在沙发上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下意识的从嘴里喊出一个名字:夏默? 许微凉在浅睡中听到了房间中的声响,以为陈子喻是在喊自己,便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说:“什么事?” 陈子喻以为自己幻听了,嘲笑着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可是当他睁大眼睛看到自己面前站着的人时,还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许微凉尴尬的站在陈子喻面前,看着他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 陈子喻的情绪突然暴躁起来,他用力的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可是因为喝太多酒而脚步不稳,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床边。许微凉赶紧上去扶他,却被他一下子推倒了。 “许微凉,夏默呢?” 也许是觉得自己被算计了吧,陈子喻对许微凉突然就凶起来。 许微凉抬起头,忍着疼痛说:“是夏默叫我来照顾你的。” “那他人呢?”陈子喻冲上来,抓住许微凉的肩膀拼命的摇晃,“告诉我,他在哪里,快点告诉我。” 许微凉吃痛,鼻子一酸,眼泪便流了下来,“陈子喻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只是打电话叫我照顾你,然后就挂了电话,现在他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听到许微凉说不知道,陈子喻失望的坐到地上,哭了。 无助的绝望感瞬间便侵袭了他的心,就像很多年前养父的离开,让他只剩一个空洞的躯壳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以为有了我,他的生活会变得不一样,可是到最后我还是留下他一个人,把他还给了过去。 “子喻。”许微凉心疼的叫他。 陈子喻不说话,低着头,就像是死了一般。他甚至想,如果自己死了,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过绝望了。 “子喻,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夏默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都希望你能够坚强一点。”许微凉想了很久,才发现自己能安慰陈子喻的话那么空旷。 陈子喻突然朝她吼:“你懂什么?” 许微凉怔住,她没想到陈子喻会对她那么反感,反感到她安慰的话都可以被他忽视。她挨着陈子喻坐下来,缓缓的说:“我知道你恨我,我一直想替我爸爸向你说一句对不起。可是子喻那件事并不是我们的错,我也只是个女孩,面对你的憎恨你认为我能承受吗?我努力的想要对你好,我想通过我的努力让你明白放下所有的憎恨,我不愿看到你整天活在对我的憎恨里。夏默让我好好照顾你,我答应他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会做好我该做的。” 许微凉说完舒了一口气,那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忍着这些话没有说出口,如今她终于向陈子喻说了出来。 “如果你还是要恨我,没关系,请你好好爱自己,保护自己才会有精力来恨我。” 陈子喻抬起头,木讷的看着许微凉的脸说不出话来,他从未想过许微凉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如果还恨我,那么请你好好爱自己,保护自己才会有精力来恨我。 小时候的场景一幕幕的在陈子喻的眼前滑过,那个时候的他们,是多么快乐。她喊他哥哥,他会开心好半天,可是这样的场景永远也不会出现了。 “许微凉,就算我打你骂你恨你你都不会哭吗?” “会吧,只是你不知道。” “对不起。” 听到这一句对不起的时候,许微凉惊讶的看向陈子喻,她不敢相信陈子喻会对她说对不起这三字。 陈子喻觉得身体舒服多了,便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对许微凉说,“许微凉,我要走了。” 许微凉抓住他的手焦急的问:“你去哪里?” “我要去找夏默。”陈子喻的口气坚定。 许微凉难过:“夏默不会回来了。” 是啊,我不会再回来了陈子喻,接受这个现实吧。 “许微凉,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把夏默找回来。” 说完,陈子喻便离开了,许微凉消失在门口,追出去冲着他的背影喊:“陈子喻,无论多久我都和你一起把他找回来。” 陈子喻没有回头看许微凉,所以他没有看到许微凉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挂满了这个世界上最小的彩虹。 我一夜没有睡好,脑海里一直想着陈子喻。 担心他,舍不得他,对不起他,各种复杂的情绪缠绕,交叉,编织,在心里形成一张巨大的愧疚的网。很多个瞬间我都想飞回去看看他,哪怕只要偷偷的瞄一眼他是否安好,便已满足。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回去,回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一辈子,忍着一颗痛苦的心,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陈子喻,如果你能听得到,我希望有一天你会找到一个比我好的人幸福的生活下去。 早上醒来,伸了个懒腰,盖在身上的衣服就掉到了地上。我伸手去捡,才想起来昨晚在窗户口偷偷观察了林邵年很长时间,直到累得不行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睡觉的时候我没有脱掉衣服,那么盖在我身上的衣服是谁的? 带着这个疑问我仔细的观察那件衣服,发现这件衣服是林邵年昨天穿的外套。 他昨晚在楼底下抽烟,后来又悄悄的上来过。 我坐在沙发上,突然迷茫了。 母亲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白粥。 我对母亲说:“妈,以后这样的事情我来做就好了。” 母亲吞吞吐吐的说:“不是,这个是邵年买的。” “那他人呢?”我焦急的问。 母亲说:“他有事情先走了。” 我赶紧抓上衣服,匆忙的往外跑去。 林邵年,你这是在干什么?这样的关心已经越界了,我边跑边想。跑到楼底下的时候,却看到林邵年坐在昨晚抽烟的地方,摆弄着手里的手机。 他的电话一直在响,可是他并没有想要去接电话的意思。 我走过去,把衣服放到他的腿上,“林邵年,你可以走了,以后都不用再来了。” 林邵年抬起头说,“你以为你说得话有什么作用吗?”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 不断有人从我们的身边走过,我们却一直僵持着,保持着对视的动作。 最后,他突然笑了,“夏默,我开玩笑的,我回去了。” 说完他就抓着自己的衣服走了。 当林邵年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我失神的坐到他原来的地方,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想,这个世界始终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我不可能对着这个世界喊,喂,你给我停下来,它便就会为我停下来。所以,无论你得到了什么,或者失去了什么你都将往前走。 也许你想回头,回到过去的时光,可是你回不去了。 你只有咬着牙向前走。 三个月的时间,我都在医院里和母亲一起度过。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很安详,完全没有了当年的暴戾,岁月在他脸上写下的沧桑让我不由的心疼起来。经过几次手术,他的情况好了很多,医生说以后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就很难说了。 即使希望渺茫,我和母亲都相信父亲会醒过来。 我想,如果有一天父亲醒了,我要给他一个很大的拥抱,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偶尔,林邵年也会来医院,有时候是他一个人,有时候是和夏馨馨一起。 如果不是夏馨馨和他一起来,恐怕我早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唯一遗憾的是,我没有陈子喻的消息。每次躺在床上半睡半醒时,习惯性的伸手想要去碰身边的人,可是每一次都是空荡荡的床回应我,我的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陈子喻,你过得好吗有没有好好学习?有没有忘记我?每每想到这些问题胸口就会微微的疼。就算时光是良药,也永远抹不平这一疼痛了吧。 我永远对不起的人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父亲,母亲,还有一个陈子喻。 林邵年和夏馨馨在一起过得并不好。 母亲曾经对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像很多夫妻一样,在生活中总会遇到那些问题,所以家长里短的吵闹很正常。可是我回来之后却发现,情况比我想像得要严重的多。 林邵年和夏馨馨结婚之后,一起开了家小公司,两个人一起努力,开始经营的还不错,事业蒸蒸日上。可是不就就遇到了金融危机,公司的经营越来越惨淡。那段时间夏馨馨总是因为公司的事情和林邵年吵架,而林邵年本来就有气,夏馨馨还不体谅他,于是两个人愈吵愈烈。后来,林邵年实在受不了夏馨馨的无理取闹,有段时间甚至还搬去了公司住,有一个月没有回家。 他们的关系也在这样的争吵中越来越淡,最终到了貌合神离的状态。 我感慨,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会把各自的缺点无限的放大,这真是可怕。 可是我又难过的想陈子喻,我们在一起始终都没有吵过架,即使我偶尔耍耍性子,陈子喻也总是让着我。那么,以后的我该到哪里去找那个会像陈子喻一样包容我的人呢。 三个月来,我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想得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这辈子我再也没有脸出现在陈子喻的面前了。 就算我奢侈的幻想有一天陈子喻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说,夏默我找到你了,我想我也已经没有脸在接受他的爱了吧。我的良心会谴责我,那么好的一个人应该留给更好的人。 除了狠心,我的另一个缺点就是一根经,我会固执的坚持我认为对的事情。 父亲最终没有醒过来,当医生宣布父亲是植物人的时候,我和母亲都哭了。 从小到大,母亲和父亲的关系本来不好,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感情才慢慢的变好的。记得小时候他们总是吵架,而我就只会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哭。 母亲曽埋怨我,为什么在他们吵架的时候我不出来帮忙劝架。可是那时候我年纪尚小,哪里会想到那么多,我所能做的事情也只有哭吧。 后来母亲向我道歉,我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我自己的确没有做任何有帮助的事情而惭愧。 我想人这一生的认知在不同的时候是不一样的吧。 当我长大的时候,我才发现母亲和父亲的感情慢慢的变好了。你看,时间真的有魔力,这句话不是我乱说的,而是事实告诉我,时间真的会改变很多东西。 陈子喻,你是不是已经忘记我了呢。希望如此吧,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会难过。 父亲出院的那天,林邵年开车来接我们。 他脸上疲惫的倦容告诉我,他和夏馨馨又吵架了。 我关心的问他:“邵年,别和嫂子吵架了,她也是为你们这个家好。” 我把夏馨馨叫做嫂子,就是在告诉林邵年,那么多年过去了,我真的放下他了。 他听了我的话,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夏天的雷阵雨,说变就变,“谁说我是你哥了?她也不是你嫂子!” 我笑着对他说:“一开始我就叫你哥了啊,是你那么要求我的。” 林邵年,你看人要是狠心起来,就会像我这样笑得那么伤人吧。我知道我的笑容深深的刺伤了林邵年,可是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办法让他明白:过去的始终回不来了。这句话是我想告诉他,也是想告诉自己的。 一路上,他都沉默不语,坐在后排的母亲看着我们两个人闷声不响的样子疑惑的问:“你们两个是不是又在各自生什么闷气?” 林邵年抢先我一步说:“没,阿姨,我们好着呢。” 他说完从方向盘上空出一只手来把我掐进他的怀里,还假笑着威胁我。“夏默你说是不是呢?” 我看着他向我使的脸色,赌气的说:“小心开你的车,不要像以前一样连人带车冲进了河里在医院躺了几个月都醒不来。” 我承认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我的原意只是想要他好好开车不要出什么意外了,这辆车上有我最亲的两个人,如果也把他勉强算上的话就是三个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得安宁了吧。 我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要想收回来是没有办法了。 林邵年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总算放开我专心的开车。 我把头别到另一边不敢看他的脸,因为我知道他一定在怀疑什么了。 林邵年那么聪明,总会知道的。 可是,关于这段往事,我却祈祷上天他不要追查,最好永远也不会让他知道。 Part 46 把父亲安顿好,母亲做了一桌子菜来犒劳林邵年。 以前,母亲对林邵年的感觉并不好,常常告诫我离他远一点,可是我从来没听过。现在,母亲对他太好,让我这个亲儿子都觉得有点妒忌。 我并不知道这几年来,林邵年是如何与我家扯上关系的,但是他却成功的颠覆了他在母亲心里的形象。 三个人饭桌,母亲总是替林邵年不停的夹菜,而我坐在她的对面她连一颗青菜都没有往我的碗里放。 我委屈的对母亲说:“妈,这菜都让你夹完了,我吃什么?” 母亲嘿嘿的笑,刚想夹一块鱼给我,林邵年却抢先一步把他碗里的一个鸡翅丢到了我的碗里。 我迟疑的看了他一眼,他说:“看什么,吃啊。” 说完,又把自己碗里的一块红烧肉夹回到母亲的碗里,“妈,你吃。” 听到林邵年喊母亲妈的时候,我低着扒饭的头突然抬了起来,我盯着他,眼睛里满是疑惑。 “看什么,好好吃饭。” 看他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我又低下头的扒饭,心里极度的不高兴。 吃完饭,我要帮母亲洗碗,她却把我轰出了厨房让我陪林邵年说话。我闷闷不乐的走到林邵年身边就质问他,“你到底给我妈吃了什么迷药把她迷得团团转,她对你比对我还好。” 林邵年听了哈哈大笑说:“怎么,你吃你妈醋了。” 他挑眉的样子还和当年一样,让我一看到就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要上去给他一拳。可是我打不过他,所以每次也只有在心里想想。 我说:“你想多了。” 其实我害怕见到林邵年,他那张冷漠的脸已经在我眼里刻下了深深的烙痕。我可以很开心的见任何可能与我有关的人,却唯独他不能。曾经太相爱,最终相忘于江湖,所以对他的感情会很特别,让我不忍再去看去想,所以最自在的办法是将他删除出自己的世界。可是啊,自从我回来之后他却老是喜欢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他不觉得尴尬,我却恨不得找片无人的荒原把自己埋了。 通常情况下,只要有林邵年在的地方我便很少说话,尤其是和他说话。一是没有了共同话题,二是和他说话我会尴尬。 母亲早就从厨房里洗碗出来了,她看到我们两个就像两根木头一样树在客厅里,识趣的进了房间。 林邵年一直在沙发上坐着,一点都没有想走的意思。我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晚上九点。 “林邵年,时间不早了。”我提醒他。 “还早。”他只吐出这两个。 “你家里还有嫂子等你呢,回去晚了她会不高兴。”我故意刺激他,我就是想要他赶紧走。 林邵年原本面不改色的脸在听到我这句话后一下子变了,他滕得从沙发上站起来,用力的抓起我的手狠狠的盯着我,他的眼睛里露出了凶光。 我手腕吃痛,就想用另一只手去掰开他的手好让自己挣脱出他的禁锢,可是无论我怎么使劲他都不松手。我心一急,便直接咬了上去。 林邵年吃痛的低吼一声松开手,我马上跳到离他很远的地方。 嘴上有腥咸的味道,我用手一抹才发现是血。林邵年的手被我咬伤了,鲜血从他的手上的伤口处不停的涌出来。 我关心的问他,“林邵年,你没事吧?” 他吃痛的咬着牙齿说,“那换做你试试?” 我说,“谁叫你一直抓着我不放的。” 林邵年笑,“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一遇到打不过的人就喜欢咬人。” 我多么想对他说,我是还是以前的那个我,当然和以前一样,唯一的改变是我不爱你了啊。 我从柜子里翻出急救箱,小心的处理他的伤口,然后仔细的包扎。 当碘酒碰上他的伤口时,林邵年疼得嗷嗷的叫。 “夏默,你不会轻点吗?” 我白了他一眼,“你那是活该。” 活该被我咬,活该还要忍受痛。可是林邵年,这些比起那些年你给我的痛真的不算什么。 “还记得我左手的中指吗?高中的时候被你狠狠的咬过一口。”林邵年的语气突然温柔起来,我想他是沉静到了什么往事中了吧。 “不记得了。”我果断的说,“就像你的中指不会再疼了一样。” 林邵年明显的发了愣,我想他应该明白了我口中所说的话。最初我咬了林邵年之后,他总是借故以手指上的伤口来要挟我说,“夏默你看,这个伤口那么深,肯定会疼一辈子。”可是现在呢,那么多年过去了,他应该早就不会疼了吧,所以我说得没有错。当年他以为这就是他爱我的证据,可是现在那个证据也随着时间消失了。 世界上没有好不了的伤口,有的伤口好不了,只是因为你每天都习惯在伤口上撒盐让伤口迟迟不肯愈合罢了。 送林邵年下楼的时候,他在幽黑的楼梯口对我说,“夏默,我真的不想当你哥,你也别叫她嫂子了,我听到了会发疯的。” 我慢慢的停住了脚步,原本就寂静的楼梯更加的安静了。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是我想得到他脸上的悲伤。 “林邵年,现在的你和当年决然离开的你是那么的不像。如果让我选择,我可能会更喜欢当年的你,所以不要再这样了。” 我想有些话我还是要和林邵年说清楚。 “我怎样了?”林邵年反问。 我回答不出来,他的确没有怎么样。 最后,我送林邵年下了楼,他开着车扬尘而去,带起了片片地上的碎叶。我一个人坐到楼底下的石椅上,抽了很长时间的烟。 抽烟的时候,我看到有一只全身白色的流浪猫跳上路旁的一个垃圾桶,它的脚趾强有力的抓着垃圾桶的外壁,把头伸进垃圾桶找吃的。 我看着它瘦弱的身躯,忍不住想起了陈子喻给我买的小傻。 时间一晃,我都离开了那么久了,不知道陈子喻和小傻可还好。现在的他应该在那个城市努力的奋战吧,虽然有了保送的名额,可是他是不是每天都睡得好吃得好呢?现在的他又和谁在一起呢? 每每想到他,心里总有说不出的难过,想大哭一场眼睛却有干涩的掉不出一滴泪来。 我想我真得不会哭了吧。 我换了新的电话卡给苏暖打电话。 当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那么久没有联系她,她会不会怪我呢。 “喂?” 电话里传来她一如既往的声音,而听到这声音我却久久无法开口说话。 “夏默?”她小心的问。 “是。”我只能用那么简单的字词去回应她。 电话的那头突然传来了哭声,“夏默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陈子喻一直在找你,你这样不说一声的离开我们是为了什么呀?” 一连串的问题向我抛过来,就算我是一个复读机也很难做到一一回答详尽吧,我只能安慰她,“姐,别哭,我以后一定会告诉你。”停顿了一会,我接着说,“别告诉陈子喻好吗?” “那你在哪里呢?为什么我不能告诉他。” “姐,我有苦衷,求你了。” 听到我哀求,苏暖也软下心来,“那你告诉我你这么长时间了都到哪里去了?” 我平静的告诉她我回家了。 在电话里,我再三告诉她千万别告诉陈子喻我联系过她,她最后说的一句话很让我安心,她说:“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友情和亲情吧。 六月旋即而至,空气里都是一股酷暑难耐的热浪。 电视上都是关于高考的新闻,哪个考生在半路堵车了交警叔叔亲自把他送到考场,哪个考生因为过度紧张而在考试的过程中昏倒了,或者哪个考生的家长因为自己的孩子看错考试时间而迟到在考场门外苦苦哀求的新闻络绎不绝。 每天看新闻,我都会担心陈子喻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也会紧张害怕,是不是也会记错时间,是不是晚上会睡不着觉。可是我想再多也无法在他身边啊,这一切就都是白费。转念又一想,因为陈子喻提前被保送了而感到庆幸。 我央求暖帮我买了点补品送给陈子喻,他们也算是朋友一场,陈子喻应该不会觉得奇怪吧。可是苏暖告诉我,陈子喻对她是闭门不见。 我难过,他应该恨的是我吧,连带着和我有关系的人全都归纳了进去。 苏暖还告诉我,陈子喻过得不算好,但也不算坏,每一天该怎么过都过去了。 我问苏暖她去送东西的时候陈子喻说了什么没,有没有提到我?苏暖说我贪心,到现在还想着陈子喻活在我的阴影下。我想了想,觉得她说得对,我是没有什么资格再想这样不切实际的问题了。 这两天,我还是每天会守在电视机前关注新闻,每次只要看到有关陈子喻所在城市考生的新闻都会心惊,生怕会是陈子喻,这种心情把我这个几年都没有读过书的人都搞得焦头烂额,夜不能眠了。 每当看见新闻里出现的考生,我都会替他们心疼,两天就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这样是不是太残酷了?可是残酷又怎么样,不残酷又怎么样,两天后那些考生都解放了。 陈子喻,你会选择去哪里呢? 林邵年把我弄进了他的公司。 对于这件事情,虽然我极其不愿意,但是母亲一直劝我,有份稳定的工作那是好事,林邵年又对我们家那么照顾,我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我高兴不起来,我说不出口那些话,林邵年的心思我懂,他动用所有我身边能够利用的东西把我捆到他的身边,即使不能够动我,就那么看着我也好。 父亲每天的护理费用很高,母亲年纪又大了,整个家就只剩下我一个能够干活的人了。说实话,林邵年能够给我安排工作我应该感谢他,就目前来讲我的确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来养活我的家。 林邵年说,“夏默,你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讲啊,我什么都会满足你的。” 我心里愤愤的想,是啊,就算你什么都会满足我,可是夏馨馨会愿意吗? 自从我进了林邵年的公司,夏馨馨没有一天给过我好脸色。原来我父亲住院那会,她每次和林邵年来看我父亲的时候脸上总会带着笑容,可是现在她看我的眼神就像是要杀了我一般,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可是我又不敢辞职,怕母亲会一直在我耳边唠叨。年纪大了,就会担心这担心那,最好自己的孩子每一天都过得平平稳稳的那是最好。担心多了,我又怕她的身体出现什么问题,我已经失去了半个父亲,我不能再失去一个母亲,所以我每天需要做的都是隐忍。 隐忍别人憎恨的目光,隐忍别人瞧不起的目光。 有时候林邵年出去应酬会带上我,每一次客户见了都很奇怪,为什么他身边的不是他的夫人,而是他所谓的下属。 我想想都觉得好笑,林邵年,你那是公开摆明了让夏馨馨下不了台啊。 虽然那么想,可是心里还是会不舒服,他带我去应酬就表明,他真的已经忘记我喝酒会过敏这件事情了。 夏馨馨曾经流过一次产,那也是我在后来才知道的。 怪不得林邵年和夏馨馨的关系会那么差,也许和这次流产不无关系吧。不过那也是别人家的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只是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虽然林邵年和夏馨馨的关系现在并不好,但是他们并没有离婚。或许是因为夏馨馨流过产,所以林邵年总觉得亏欠他什么吧。 每天在公司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还要忍受夏馨馨的刁难,那种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 夏馨馨老是刁难我,每次有什么累活都让我做,连同公司的员工小张看到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她说老板娘以前不是这种性格的,不知道为什么到我这里就全变了样。 我在心里默默的想,她那是把我看成是假想的情敌呢。 有时候我真想告诉夏馨馨,我夏默以前是喜欢过林邵年,可现在我不喜欢他了,她也用不着有迫害狂想症了,我根本不会威胁到她。 可即使我那么说,她会信吗? 我不知道夏馨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和林邵年的过去的,直觉告诉我一切的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 七月的一天,天刚下过暴雨,夕阳下的天边挂起了一道彩虹。 林邵年骗我说带我去应酬,来到约定地点我却只看到了他母亲。 我懦弱的叫了声阿姨,就低下头不敢去看她。以前我答应过她,从此以后我都不会再见林邵年了,可是现在的我非但没有遵守自己曾经的诺言,还进了林邵年的公司天天都能和他见到面。 林邵年的母亲微微的向我笑,拉过我的手问我,“夏默,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我酸着鼻子说,“阿姨,这几年我过得很好。” 她叹了口气,想对我说什么,却始终也没有说出口。 林邵年在一旁说,“妈,你先别说了,我饿了,先吃饭。” 说着他叫来了服务员点餐。这家餐厅上菜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功夫菜就上齐了。可是吃着眼前的菜,嘴里却没有味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林邵年带我来见他的母亲,但显然他是故意的。 林邵年的母亲还是对我很好,一直给我夹菜,关心我的近况。 饭吃到一半,我就明白了林邵年此行的目地。 我看到他放下筷子,然后吸了一口气问他母亲,“妈,我出车祸的那一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和他母亲听了他的话,脸色都变了。 林邵年看我们的表情好像是揭穿了一个诡计,自信而又嘲笑的说,“你们打算骗我多久,我出车祸的那年夏默来看过我对不对,是他一直在医院照顾我,而不是夏馨馨对吗?” 我额头上的汗都冒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年过去了,他非得要去找那根本不重要的真相呢。 林邵年的母亲比我见识多,所以显得比我镇定,“你说的没错,可是邵年那又能怎么样呢?” 林邵年听到他母亲亲口承认,脸上的表情有点怪,说不出来是愤怒还是痛苦。 “如果我知道,我不会和夏馨馨结婚。” 他的语气是那么坚决,好像跟夏馨馨结婚就是因为他以为他出车祸时在医院不离不弃照顾他的是夏馨馨。 “够了,林邵年,你不能和阿姨那么说话。”我打断他。 “夏默,连你也骗我,骗了我那么久。”林邵年的声音有些颤抖。 有句话我实在不愿说出口,林邵年,不管是谁,总之你出车祸的时候跟夏馨馨已经在一起几年了?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吧。难道你觉得那时候要是知道是我的话你会回到我身边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觉得没有伤害我了吗?那不可能。 一顿饭到最后都变了味,林邵年开车先送他母亲回去了,他告诫我在餐厅的门口等他回来。可是我哪里会再听他的话,他前脚一走,我后脚就离开了餐厅。 有些事情,最好永远都不要说破,一旦说破了,可能对别人带来的伤害会更大。 林邵年,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就好,以前所有的事情都让他随风吧。 完结 我走过很多城市,看过很多城市的风景,记在心里的也就那么寥寥无几的两座,一座是我出生的城市,另一座是有陈子喻的那座城市。 一个人默默的走在傍晚的街道上,空气里都是清新的味道。我努力嗅了嗅,好久都没有闻到那么好闻的空气了。 走不远便是整个城市的商业中心,我站在路口,身边是川流不息的车辆,红绿灯在远处闪烁。不断有陌生的面孔进入我的视线,然后消失不见。也许谁遇见,也许谁又不见,留下更多疑点,惊慌后突然想念。这个世界上我们相遇的人太多,失去的也就多了。我沮丧的想,原来那些人离去之后,就会像黑白的相片一样,无法再变成彩色的鲜艳。 回到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我踩着轻盈的脚步,刚想闪身进入单元楼,在暗处的汽车刺眼的灯光就照了过来。我伸手去挡,等眼睛适应了才慢慢的放下手。 林邵年坐在车里,眼睛直直的看着我,他按下了喇叭示意我上车。我迟疑了好一会,才慢慢的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我对他说,“林邵年,有什么事吗?” “上车。”干净利落,一向是他的风格。 “今天很晚了,我要回去了。”我看着家里亮着的灯光对他解释到。 “我打过电话了,说你今晚要跟我加班就不回家了。” 林邵年坐在车里,黑暗淹没了他脸上的表情,我忐忑不安的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他关掉了车灯,周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点了一根烟慢慢的抽着,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最终,他手上的星火灭了。 “系上安全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完林邵年便发动了车子,一溜烟开了出去。 车窗外的风景不停的转换,车子从城市开到了郊区,再从郊区开到了好无人烟的海边。沿海的公路上几乎没有车,林邵年一只手托着自己的脑袋,一只手操控着方向盘,脚下的油门越踩越用力。我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速度盘,车速已经飙升到了一百多码。 我叹了口气,又回过头来看车窗外的风景,摇下车窗,呼呼的风声便在我耳边咆哮。 林邵年问我,“你不怕?” 我关上车窗,“我不怕。” 林邵年安静的说,“那么夏默,我们一起死吧。” 我朝他笑笑,“你想怎样就怎么样吧,现在我在你车上,就算你说你想要我死我也没有办法吧。” 林邵年突然踩了刹车,虽然有安全带,但巨大的惯性还是让我的身体不住的向前倾,一不小心头就撞到了挡风玻璃上。 脑袋嗡嗡的作响,疼痛感随着神经慢慢的传递到我的脑袋,我几乎瞬间就被疼得说不出话。 我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笑着对他说,“怎么,你怕和我一起死了吗?” 林邵年低下头,又点上一只烟。 过了很久,他才用低落的声音对我说,“夏默,别在这样笑了。” 可是,听了他这样讲,我还是忍不住想笑,疯狂的笑,扭曲的笑。 林邵年突然朝我扑过来,抓住我的手,用他的嘴堵住了我还在笑的嘴。他的手用力的抓着我的手腕不让我动弹,他的侵略性一直很强,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我无法动弹也无法逃跑,只能任由他凶残的吃干抹净。 他的手慢慢的向下滑,伸进我的衣服里,用力的扯掉我的外套。 我偏过头躲过他的嘴说,“林邵年,你想干什么?” 他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就那么盯着我。 “放开我,快放开我。” 他还是不为所动,过了很久他才说,“夏默,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那么我们做爱吧。” 我像刚才一样笑起来,“林邵年,你现在连一只破鞋也要上吗?” 林邵年狠狠的在我的肩膀上咬了一口,“我不许你笑,你再笑我真的就……” 我朝他吐了一口口水,“真的什么?林邵年,你要是敢我就恨你一辈子。” 也许是我的话激怒了林邵年,他把脸上的口水抹掉,抽出他的皮带把我的手牢牢的绑在了一起。 皮带紧紧的勒进我的皮肉,让我疼得想掉眼泪。我吸着鼻子倔强的反抗,手不能动就用脚,脚不能动就用嘴巴,林邵年虽然力气大,可是也吃了不少亏,至少他的手被我咬了好几下。 我挣扎的精疲力尽,呼吸越来越重,有一种晕眩感涌上我的大脑。头发被汗水沾湿粘在额头上,我无力的眨着自己的眼睛却只能看到一个黑影在我的面前动。 我的呼吸好困难,就像是掉进了冰冷的深海,沉沉的坠向海底。 疼,是什么感觉,我突然不知道了。 林邵年,我想喊他,可是无论我的意识是多么的强烈,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视线开始涣散,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模糊。 唯一清醒的感觉是疼,下身就像被撕裂了一样疼,我想喊却喊不出任何声音来。眼角,久违的眼泪涌了出来,无声的落到无人知晓的地方,我沉沉的闭上双眼……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林邵年像一个木头一样坐在驾驶座上抽烟。 我的眼珠上下转动,粗略的扫视了一下车里的环境,零散的衣服让我记起来,昏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林邵年,你满意了吗?” 林邵年不说话,只是闷着头抽烟。 我艰难的爬起来,捡起自己的衣服披到自己的身上,我去开车门,却怎么开也打不开,林邵年把车门给锁了。 我疯狂的去掰车门的把手,无论我怎么努力它还是纹丝不动。林邵年见状过来想让我安静下来,可是我一伸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清脆的声音让他怔了一下,他没有想到我会甩他巴掌吧。 林邵年叹了口气对我道歉,“夏默,对不起。” 林邵年,即使你说一千遍一万遍对不起,我也不会对你说一句没关系。 最终,林邵年妥协了,他把车门解了锁放我下了车。 我逃下他的车,跌跌撞撞的往远处走。海风不断的从我的身上吹过,腥咸的味道把我的身体咯得生疼。我哆哆嗦嗦的穿上衣服,失魂落魄的走着。 林邵年没有追上来,我想如果他追上来,我可能会杀了他。 记忆里的那个少年虽然决绝,可是从来不会像刚才那样粗暴的对待我。到底是林邵年变了,还是我变了,或者我们两个都变了。 海浪的声音真好听,哗啦哗啦的拍打在礁石上。 我坐在一块礁石上,不断涌上来的海浪浸湿了我的鞋子。我脱下鞋子,使劲的扔进海里。鞋子落水的声音被海浪声淹没,好像它从来就没有被我抛弃进海里。 如果,我也像它一样掉进海里,也会就这样一声不响的消失吧,就像我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一样。 没有来过,就不会遇到林邵年,也不会遇到陈子喻了。不遇到他们,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吧。 我慢慢的走下礁石,一步一步朝着前方走去。 冰凉的海水渐渐的漫过我的身体,当我感觉到身体轻飘飘的时候,海水已经到了我的鼻子下面,我屏住呼吸一咬牙,身体向前倾,海水就整个漫过了我的头。 耳朵里没有任何声音,我想,我的世界安静了。 我没有挣扎,就那么忍着海水倒灌鼻子的痛苦,让身体自由的在海水里沉浮。 在我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很多画面在我的眼前一闪而过,我突然很想很想陈子喻,想要窝在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身体再闻一闻他身上的味道。 脑海中浮现出他的脸,有生气的时候,微笑的时候,搞怪的时候,深情款款的时候…… “夏默,等我长大了我就来娶你。” 对不起,陈子喻,我等不到那一天了,我想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你也别傻傻的守着我了。 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累了。 意识渐渐的模糊,我仿佛能盘旋在半空中,清清楚楚的看着在海水里沉浮的自己。我想去帮他一把,可是当我的手触及他的身体时,却惊恐的发现我的手从他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我想,我已经死了吧。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和陈子喻举行了婚礼。底下的宾客起哄着让陈子喻亲我,我害羞的低下头。陈子喻用手指轻轻的抬起我的下巴,正要吻下来的时候我醒了。 醒来的第一个声音,我听到的是母亲的哭声。 我虚弱的喊了他一声,母亲立刻跑了出去叫来了医生。 医生掰开我的眼睛,用小手电筒照了照,告诉母亲没什么大碍了。 母亲连连对着医生说谢谢,医生一走开,她就扑到我的身上对我轻轻的拍打。 “你吓死我了,你这个不孝的孩子跳到海里去想干什么呢。”说着说着母亲就哭了。 我向她挤出一个微笑,我想拥抱她,可是身体实在太累,肢体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别动,你身体还没好不要给我乱动。” 母亲破涕为笑,凶狠的命令我躺在床上不要动。 我问她,“妈,是谁送我来医院的?” 母亲不吭声,我便明白了。 当我下了林邵年的车后,他便一直跟着我,看到我来到海边,在海边发呆,然后再走向大海。是他拼了命的把我从海里捞上来的。 但是林邵年把我送到医院后就离开了,后来我便没有再遇到过他。只是听说,夏馨馨又怀孕了,林邵年待她还不错,至少两个人的关系没有那么差了。 我不会原谅林邵年,但毕竟他救了我的命,我也不会恨了,我们始终两清了。 康复后,我在N城的大学城开了一家奶茶店。 尽管很多人都说喝奶茶会让人变笨,可是我却一直也戒不了。也许正因为太喜欢喝奶茶变笨了吧,我的一生过得才不如人意。 好在最后,我还能够在一片拥有书香的地方开上一家小小的店,安安静静的度过我的余生。 有时候,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户看外面路过的学生,我都会想起很久以前的我,还有很久以前的陈子喻。那些朝气蓬勃的脸,洋溢着青春的笑容。年轻真好啊,我总是这样感慨。 店里没有生意的时候,无论光线有没有暗,我都喜欢点上一盏复古的台灯,在台灯下认真的看书。 我尤其喜欢下雨天,下雨天的时候总是让我想起陈子喻,我想我也只敢在下雨天的时候才会偷偷的想起他吧。 陈子喻,真不知道现在的你过得怎么样,又在哪一座象牙塔? 又是一个下雨天,中午刚过,我给自己泡了一杯奶茶悠闲的坐在台灯下看书。 我看得起劲,门的风铃响起的时候我都没有注意。 “老板,一杯香草奶茶。” 声音刚落,我握着书页的手就颤抖了起来。 我不敢抬起头来,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书页上,化开了书墨。 陈子喻,那是你的声音吧,过了那么久,我还是能够一下子听出来。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大学城呢,为什么你会找到我呢,所有的疑问在我心里都凝成一股窒息的意外,让我无法做出回应。 “夏默,我终于找到了你了。” 陈子喻轻轻的捧起我的脸,他手心的温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我抬起头,看着他,他又长高了,头发剪短了,长胡子了。可是他的眼睛我不会忘,那双曾经用凶狠的眼神看过我的眼睛,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站在我眼前的人,真的是陈子喻。 见我久久都说不出话来,陈子喻笑着低下头对身边的小傻说,“小傻,你看夏默认不出爸爸来了。” 小傻唔唔的叫了几声回应。 我红着眼睛往下看,陈子喻的手上握着小傻脖子上项圈的绳子,而坐在他身边一直摇着尾巴的是小傻。我走出柜台,走到陈子喻的身边,慢慢的蹲下身子。小傻用温热的舌头在我的手上舔了舔,又用鼻子嗅了嗅,然后开心的叫了两声,好像在说,爸爸,真的是夏默。 陈子喻也蹲下身子来,温柔的摸了摸小傻的头,然后用力的抱住我。 “夏默,不管什么原因,别再逃了,我找得好辛苦。” 陈子喻的声音里有隐约的哭声,我想大概是他真的觉得委屈了吧。 我不敢开口,和陈子喻说一句话。 我迟迟不敢开口,我怕一开口我便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陈子喻,你不恨我吗?” 他摸着我的头发说,“我恨你啊,所以我要找到你来折磨你啊,你要被我折磨一辈子来抵债。” 陈子喻,哪怕这辈子,就算加上下辈子,我也愿意。 只要,你不会嫌弃。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