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末初霁——寻莫北渊
寻莫北渊  发于:2014年03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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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感觉不到冷暖的同时,似乎也越来越没心没肺。那些应该不应该,在我这里,已经找不到准则。 “我离开,就只是单纯的想要离开罢了。” 那不曾拥有的曾经, 早该放开了。 “原来只道你我并非同路,如今,你叫我如何是好? ” 你又何必…… 内容标签: 年下 不伦之恋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子言,钟连霁 ┃ 配角:谢子连,柳茜,等 ┃ 其它:日末北渊 Chapter 1 紧盯着手中的报纸,最想见的那个人整整占去了半个版面。只可惜附上的那张相片实在不是愿意见到的。 昏暗的灯光下,隐约看出两人似在亲吻。硕大的标题道:××CEO钟连霁于地下停车场与同性拥吻。 钟子言拿着报纸怔愣着,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此时的感受。震惊,不信,或许还夹杂着些许纠结一团的欣喜。 整个下午都坐在沙发上,时间一纵即逝。夜幕降临,随着“咔嚓”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立于玄关处换着鞋的,俨然是钟连霁。钟子言转过头就看到这么一幅画面:钟连霁一只手扯散了领带,一只手替自己换上拖鞋。不得不又是一阵慨叹,都已经这么大了,那报道也不知是真是假。 “看着我做什么?”钟连霁好奇的声音传来,让沉思中的钟子言回过神来。 “你回来啦。”从沙发上站起,搁在腿上的报纸应声而落。 两人皆是一阵无言。直到钟连霁迈步走来,捡起报纸。瞥了一眼标题便将其丢入垃圾桶,不再理会。 “那个……你……”不知如何开口询问,钟子言结结巴巴道。 “有什么要问的等吃过饭再说,我饿了。”不等钟子言说完,便将其打断。 “哦,那你坐,我去把饭菜端出来。” 说是吃过饭再问,但还没吃完,钟连霁就接到了秘书的电话而匆匆离开了。这一夜便再没回来。 其实自从钟连霁工作以后,就已经搬出去住了。英国总公司的老板器重他,便让他当上了驻中国分公司总裁。工作做大了,连本固定的一星期三次的回家吃饭都渐渐不能实现。钟子言自然了解钟连霁的繁忙,可也不免失落。钟连霁本就是他领回来的养子,这些钟连霁虽然都清楚,可在钟子言看来,自己在他心中自然不会有亲生父母亲近。现在愿意来陪陪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钟子言21岁领回的小连霁,姓名也是来的第一天,连霁自己要求改的,那时候他8岁。试想钟子言当时也不过21,当然不会领一个小不点回来慢慢拉扯大,钟连霁这半大的孩子,就成了他收养的不二人选。 整晚想着报纸的事情,直到凌晨才渐渐睡去。翌日一早,由于还要工作,早早的被闹钟闹醒。迷迷糊糊,整整衣容,早饭也没吃,就去了公司。 钟子言从工作起就一直在一家外贸公司,从来没换过工作。做到现在,在公司里也算得上是一名举足轻重的代表性人物。而今天,他坐在办公室里,却是心不在焉,总是出神的。经理看到他这副模样干脆放了他一天假让他回家休息。 浑浑噩噩在外面逛到快天黑,才回到家。站在门前,刚拿出钥匙,手机便响了。 “你跑哪里去了?”刚接通,一个字都没说,就听电话那头冰冷却透着着急的声音急道。 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的钟子言瑟瑟接道:“在家呢。” 话没说完,那边更冷一度的声音响起:“我在家等到现在,你跟我说你在家?!” “你来了?我刚到门口。”钟子言诧异的哆嗦着手去对着锁眼,门从里面打开了。 保持着拿着钥匙的姿势,钟子言抬头望向钟连霁。 钟连霁早在前两年就比钟子言要高了,此时的他微低头盯着钟子言,眉头紧蹙,紧抿的薄唇透露着不快。 钟子言微笑进屋,“你怎么来了?”话刚说完就看到从内室走出的女人。微笑僵在嘴角,睁大了双眼望着她。 “我带她回来见你。”钟连霁转身与女人并肩,面无表情的看着钟子言。 “伯父您好,我叫柳茜。”清脆的声音响起,女人绽着笑容说。 钟子言抬起嘴角,道:“你好。”转而面对钟连霁:“怎得还要人家女孩子这么自我介绍呢,怎么,女朋友?”调侃的意味尽显,面目却带些不自然。 黑色及肩直发,小巧的面庞,柔和的五官,高挑的身材。与钟连霁并肩显得如此般配。 钟连霁一直没有开口,只是淡淡的望着钟子言。钟子言自顾自的说道:“带朋友来也不提前说一声,看我这什么都没准备,多失礼。” 只听得柳茜在一旁说着没关系。钟子言招呼着她坐下,倒了杯茶,便在厨房里忙活开来。 一顿饭吃的气氛如此诡异,钟连霁不开口。钟子言一直招呼着柳茜添菜,积极的不似平常。柳茜则羞涩的依在钟连霁身边,与钟子言攀谈着。 饭毕,钟连霁与柳茜一同离开,原来稍显热闹的房子瞬间冷清下来。钟子言收拾了碗筷便回房睡下。原本已经渐渐远去的过去又一点一滴泛起在脑海。 Chapter 2(钟子言) 连霁第一次叫我爸爸的时候,说不激动,那是骗人的。 犹记那天是周末,小学入学第三周。那天,学校组织开家长会,我在公司请了假赶去。学校门前全部都是等着家长的孩子。 远远看到连霁好像在和旁边的两个孩子争执着什么。急忙走上前,连霁向我跑来,睁着满是不服气的双眼,小手抓住我的衣袖,倔倔的叫了一声:“爸爸。” 就算他来家里的第一天就主动跟了我的姓,名字也是我给取的。但他却一直没有喊过爸爸。我知道小孩子心里矛盾,不愿喊,那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直都没有勉强他。而如今,真听到他叫出口来,又是另一番滋味。 除却之后瞬间的怔愣,随即反应过来的我伸手揽过他痩削的肩膀,俯身轻道:“等了多久,着急了吗?” “没有。”孩子脆生生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永远都这么有活力。他不再看我,转头望着旁边的两个孩子,挑挑眉,挑衅的意味尽显。 两个孩子不再说话,扭头走回门前继续等待。 “怎么?闹别扭呢?”看着他们这样,不由得觉得好笑。 “没有,我们进去吧!”像是战胜的孔雀,高昂着头,牵着我往前走去。 有了第一次,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以后也一直都愿叫我爸爸。 就算如今一个人带着个孩子,我的家务活依旧做的如此糟糕。地板经常会忘记擦。衣服放进洗衣机绞完了才发现没加洗衣粉。总是跌跌撞撞,溅的卫生间瓷砖上都是水,害得连霁摔了不止一次。就连饭都经常是夹生的。 渐渐的,连霁大一些以后,经常和我说:“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我,生命力还真的有够顽强。”尽管这话音一落,他定会挨上我的拳头,也没见他少说一次。实在是打击我做为父亲的自尊心。 如同今日。 “啪!” “怎么了?” “没有。”我无奈的低头看着地上几近粉碎的盘子,无言。 外室传来脚步声,我赶忙俯身去捡,就听到他说:“放那别动,我去拿扫帚。” 一阵忙活,连霁将剩下的碗筷一并清洗之后,转过头来望着我,却不说话。 “看……看着我做什么?”说出这话来 ,我承认,我确实有那么点心虚,但是,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 “我就想不明白,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下来的呢?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连霁伸手抚额,做出思考的姿态。只到我肩膀高度的他,做出这姿势来,实在有些好笑。 出手一巴掌挥向他后脑勺,我有些恼羞成怒的开口:“怎么跟你爸说话呢,小孩子还学着这么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谁是小孩子啊!我已经念初中了!初中了!” “是啊。才上初一的小孩子!” 往往这样的对话过后,吃亏的总是我。他能一连几天都不理我,看到我就像没看到一样。最后总是搞的我一阵阵心虚,只好去变着法儿的哄着他。他倒是理所应当似的接受了,弄得我一阵郁结。 回忆里的他一直都是比较活泼,颇冷静的人。除了那一次,那么激动,那么歇斯底里。 男孩子,也是有第一次那什么的时候,我也没和他说过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以为到时候自然就懂了。 那天清晨,早早的我就听到了从卫生间里传出来的水流声。 踱步而去,我看到连霁蹲在浴缸前,洗什么。走进一点,看出他在洗床单。 我只是微微的愣了一秒钟,就反应过来。想笑,又觉得不太好,只好咽在嘴里。 “这么早就起来了。” 他似乎没发现我,直到我出声,他才惊的转过身来,脚底一滑,便向后倒去。我急忙拉住他的手臂,才没有跌进浴缸。 “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甩开我的胳膊,向一边退去,我以为他是在害羞,收回手,也没太在意。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的!”他的言语让我觉得奇怪,俯下身子才看到他惨白的脸颊。 “怎么了?”想要将他拉到身边来,他却越往后躲着我。 “你别过来!你走开!走开!”跌坐在墙角,他依旧拒绝我的触碰。 我茫茫然不知所措,站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原本凝在唇角的微笑,这下彻底咽回了肚子里。 “小连?这是怎么了?你急什么?”不明就理的我现在一旁看着连霁干着急,这滋味可真不好受。 “这事很正常的啊!你不用着急的。” “正常?正常!怎么会正常?!” “这是正常的生理……” “你走开!你出去!别过来,别靠近我!”他挥舞着手臂,什么都听不进去,不停的赶我走。 “这还算正常?这怎么能叫正常?!这太不对了,不应该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你冷静一些!连霁!我这就出去,你冷静一下。” 看他这幅神神叨叨的模样,我很不放心,他既不想看见我,我就退出门去,怕他出什么事,我又不得走远,只好待在门口守着。 这一守便是一上午。从最开始听到他在里面吵吵嚷嚷,又摔又砸。到后来渐渐安静,没有声音。琢磨着这会儿应该老实下来了,我才推门进去。看到他靠在墙角睡着后蜷起的身体,还有脸上挂着的泪痕,我又是一阵一阵的心疼。将他的衣服换了,又把他抱回床上安顿好。转眼看一下墙壁上的钟正指着11:32。 就是从那次之后,他再也没像之前一样,隔三差五的就来钻我的被窝。一个星期之后,一切似乎还和过去一样,再正常不过了。如果除了我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这类微妙的变化的话。 等到他上高中以后,我们几乎就没什么话可说了,这是我一直感到无奈的事情。他是真的长大了,很多事情都不再和我说,我又不好去问什么,只得让这种局面这么僵持着。 直到那次之后,我才又感觉到了原来他还是很关心我的。 记得那段时间电视上播的频率最高的是提醒广大市民外出注意一流蹿作案团伙的警示片。临近春节总是最忙的,那晚,我在公司加班到九点半左右。天气本来就冷,我又迷迷糊糊的,从公司出来就直接朝家里赶,却在半途被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拦住。 “小兄弟,装钱了吗?” “看这公文包背着怎么会没钱呢?” “唉呀呀,那借几个来花花吧!” 三个人自说自话,完全不搭理我,这倒让我颇为无奈。我又不是二代叶问,有那么好的功夫来同时对付N个人,只得小心的答道:“几位大哥,看我这出来的匆忙,确实没带什么钱啊!” 之后,我自然是被这三人猛打了一顿,不是没有还手,可是人家人多势众,我肯定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若不是后来有巡逻的民警路过阻止,我定是比现在还惨。 “这么晚了就早些回家去,别在外面乱晃,这年头乱着呢,看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也不小心点。”在送我去医院的路上,民警甲不停地在我耳边嗡嗡的唠叨,“还好你小子这次碰上的只是一般的小混混,他们趁着这段时间在外面嚣张着呢!要是不幸碰上那些……” “小连……”看到远处急走而来的连霁,我急忙出声喊道,以打断耳边的阵阵说教。 “你家人?” “是啊!我儿子!” “你儿子?!都这么大了!看你年纪轻轻怎么都……” “爸!”甲还没说完的话,被连霁打断。 “小连,这么快就来了啊。”仰视着站在面前的儿子,我又是高兴又是羞愧。扬了扬手,不知所措。 “你怎么搞成这样!加班从来不知道打个电话说一声,好不容易等来的电话就直接说人在医院。你不知道我会着急啊!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不让人省心!” 本是不太甘心就这么当着外人的面被他这么训的,可刚想反驳便看到他红红的眼眶,那一句句就这么哽在了喉咙。 “怎么觉着想爸爸在训儿子呢?”听着旁边两民警的话,顿时又是一阵羞恼,却不得说些什么。好在他还知道给我留些面子,转而对那二人道:“谢谢你们。我这就接我爸回去了。谢谢。” 出租车上,连霁背着我坐在一边。从车窗上却依稀看到他在落泪,这个发现让我的自责感瞬间爆棚。几次想道歉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直接拖到了下车。 他一路无声,更是叫我羞愧难当。扭扭捏捏在他锁房门之际,总算开口:“对不起,叫你担心了。”他的动作顿了顿,依旧没说话,径自关上房门。我望着紧闭的房门,半晌无言。 那天晚上,连霁在三更半夜跑到我房里呆坐着。我一向浅眠,睁开眼就看他坐在床边看着,悄无声息,也不知他坐多久了。 “小连?怎么坐在这呢?回房去睡吧,待在这干什么。” “不想回去。” 这个年纪的孩子,有什么事也不愿和父母说,固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我也没有再勉强他。 “那上来吧,不介意和我挤挤吧!” 连霁初三之前还是会粘着我一起睡的,那次之后,就没有再来过我房里。 他沉默了一会后,就挪上了床,我还似小时候一样,习惯性的伸出手搂着他。他长高了,也比小时候壮实些,手一圈都搂不过来了。 “在这坐了多久?身上怎么这么凉?” 伸手搓搓他的肩膀,那冰凉的温度让我觉得有些心疼。 他没有回答,好似睡着了。 从那次之后,出现了两个大变化,一是,我凡是加班必先提前和连霁说一声,而下班之后,必会看到连霁骑着自行车等在公司楼下。前几次我也推脱,可发现不仅没用还会惹得他不高兴后,便再也没有说过不字。 另一个则是,我发现,连霁越来越喜欢盯着我看,久而久之,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发呆,还是真的不停盯着我看。那眼神总是叫我一阵哆嗦,我只好处处避着他。 我不知道别家的父子是如何相处的,记得小时候,我好像是事事躲着我爸的,怎么现在又成了处处躲着儿子。难道是我的个人原因么? 连霁的成绩向来是很好的,我从来没有为这些担心过。高考过后,他也理所应当的考上了重点大学。离家的前一天,我单独为他办了饯别会,只有我们两个人。 “来多吃点,虽然味道不怎么样,可以后也不会经常吃到了不是。”我不停的替他夹菜,看着他不吱声一口一口的吃下去,我还是不免有些伤怀。 我觉得我还是有点埋怨他报了所离家那么远的大学的,明明离家近些也是有重点的。我一直想不明白。也许那是他很久以前的梦想?谁知道呢。 今天晚上的他,异常沉默,盯着我看的眼神炙热而又深邃。 “碰!”他猛然拍桌站起,深吸一口气,头也不会的奔回房间。 我愕然一阵才反应过来。连忙赶到房门口:“小连?小连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怎么锁门了?” 一连串的问题得不到答复,我只好当他是突然感到伤心躲起来了。又在他门外站了一会,我独自走回桌前,将碗筷收了。哎,亏得我昨天研究了半天的菜式,他根本没吃多少。 本以为这一宿是注定无言了,将客厅整理完毕我就直接回房。睡的迷迷糊糊似乎看到连霁走进来了。 “小连?有事吗?”我努力从床上撑起身子,疑惑的问道。 他不说话,走到床边坐下。 “怎么了?有话说?” “爸。”他夹杂着鼻音的声音轻轻响起。 “嗯。” “爸。” “怎么了?” “爸。”连续叫了几声之后,他颤颤的说:“你快点结婚吧。” 听到自己的儿子对自己说这种话,你是什么感觉?我只记得我当时沉默了。难道是连霁长这么大觉着太缺爱了吗?我是知道我有些糊糊涂涂的,但是我对他是真心实意的好的啊!是爸还是妈真的那么重要吗? “小连……好好的怎么提这个。我知道让你这么多年没有妈妈疼,是我的错。可是毕竟都已经过去了不是,你都这么大了……” “爸。” “有什么你就说。” “你结婚吧。你快结婚吧好不好?”他渐渐激动起来,声音也越来越不稳定。这让我觉得奇怪。伸手将床头灯打开,一抬头便看到了连霁的一双兔子眼。 “怎么哭了?!”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不要再这样过了!你懂不懂!你快点结婚吧,随便跟谁,我不介意的!你结婚……你快点结婚!你结婚我就可以死心了!你……你……” 他越来越激动,眼泪越掉越凶,最后连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我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伸出手去揽他入怀。他没有挣扎,老老实实的靠在我胸前。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我听到他虚弱却已平静下来的声音传出。 “我真的想快点结束,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没有说话,听着他就这么说下去。 “我知道这不对,不应该,不正常。但我真的没办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也许是你去给我开家长会,我叫你爸的时候。也许是你领我回家的时候。也许是被你抱在怀里的时候。也许是你总是迷迷糊糊而我却能呆呆的看好一会儿的时候。反正从初三那次之后我就发现了,我就发现了。” “我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感觉。我就是想看着你,就是想让你只陪着我,就是想让你只看着我,只关心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你结婚吧,我想过了,只有你结婚了,我才会断了这份念想。我才会努力去习惯别人。你结婚,就不再只有我一个了,你结婚,就不会只关心我一个,我就不会再想那么多。我就不会再错觉到把你当成我一个人的。” 第一次听到这种话的我,不知该如何反应。渐渐的,连搂住他的双臂都开始僵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一连串的泪滴在我的衣襟上。“我早说过了,这不正常的,这不正常的!” 我承认,听到他这么低声下气的声音,我是真的难受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没看到过他这副模样。心上压着一块大石的感觉绝对不好,压抑得不到释放,透不过气来。就像是哮喘发作时,就算张大了嘴巴不停吸气,也得不到足够的氧气。伸出手来,又什么都抓不住。 我只有狠狠地更用力去搂住他,我已经快不记得我当初对他说的话,“总会过去的,你忘了它,那它总会过去的。不要再想了,总会过去的。” 就像给死刑犯催眠一样,我不知道我此时的行为究竟是对他,还是对我自己。 我终于明白,他在初三时歇斯底里冲我喊出的话,我从来没想过竟是如此意思。这一时半会发生的事情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Chapter 3(钟连霁) 我不知道该不该后悔和他说的那些话。这整整一个晚上我都没有睡好。 我喜欢他。这点我无比的确定。可是我同样也确信,他一定不会接受我。我知道现在这样的我很奇怪,很不应该。可是,如果这是自己可以控制的,那就不叫感情了。 我已经有多久没有被他这样搂着入睡了?自从我发现这样不正常的感情,我便一直在躲避,没有机会再靠近他。此时,他应该早已睡着了。环在腰上的手,让我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温度。我不应该后悔,不然,我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连……” 他突然的出声震住了我,他……是在叫我吗?以前在睡梦中他也像这般叫过,不止一次。 钟子言,我爱上你,并不全是我的错。是你,是你自己这般引导着我的。你没有资格责怪我。 明天,我将踏入人生里下一个阶段。我是故意选的离家这么远的大学。我只为了能在这四年里麻痹自己,忘了你。 我想抱着他,却又担心把他吵醒。这样矛盾的心理不应该是我所有的。 我做事向来没有他的优柔寡断。伸出手,我抓紧了他的双臂。 所有的一切我在今夜坦白,所有的一切我也将在今夜抛弃。我将在明天把过去的一切封存,我将在明天开始我新的未来。而一切一切的前提都在你。如果我能忘了你。 第二天我早早的起床,把一切打点好之后,他醒了。 我依旧没有和他多说一句话,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送我去车站,一路无言。我一直在等,在等他开口。我不想在走之前都听不到他的声音。 “到了学校要尽快适应环境,好好休息。与同学要好好相处。要注意身体,多吃些好的,别舍不得花钱,我每个月都会给你打钱的……” 他开口,像所有送孩子出远门的家长一样,嘱咐着。他越是这样,我越放不下,越不想放下。我没有回答他,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到了车站,就越发的无话可说。坐在候车大厅里,看着面前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车站里总是上演着一出又一出的重逢与离别的戏剧,哭者哭,笑者笑。 “到了学校记得给我打电话。” “嗯。” “到了学校要先休息,不急着去报道。” “嗯。” “到了学校……” “你会想我吗?” “嗯?” “……” “那么久见不到当然会想的。” “爸。” “什么?” “昨天晚上的话,你答应了吗?” “……这要看缘分的,不是说结婚就能结婚的,要是这样我也不至于单身这么多年……” “你不答应?” “……” “那你这辈子都别想结婚了。” 听着他说出那一句一句看似关爱的话,心里就像蒙上了一层轻纱,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你可以不在乎它,可是一旦注意到,你就无法再忽视它。 我想哭,但是找不到理由。昨天设想的所有被我抛至脑后,我无法控制我的思绪,我的语言。所有的话说起来不再经过头脑,只是一个劲的脱口而出,就似在替我吐清那一丝一丝理不清的委屈。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说完所有赌气似得话,我直接转身离开。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想安安静静的走,只是想让你那怕就那样一路无言,只要你送我走就好。 大学,比我想象中无聊的多。本想接着大学生活来淡忘他,可结果却完全不尽人意。才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我不想主动开口去结交朋友,所以前一个星期我是孤独的。 我开始整晚整晚的想念他。他加班没人去接他了吧。他吃饭有人陪吗?他一个人还习惯吗?他会想我吗?他有女朋友了吗?他真的会听我的找个人结婚了吗?不对!他若是听我的,就不会结婚了。我跟他说了,他这辈子都别想结婚了。还好我说了。 我给他打电话,可是,他总是沉默,什么都不说。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不问问我习不习惯,适不适应。 最开始,我也没太在意。可后来几次之后,我发现,他根本没在听我说什么!就算我问他问题,他也不回答,甚至我说要挂电话他也不理我!我甚至开始怀疑他在不在听。 我就真的这么不值得他关心一下吗?这么多年,就算不是亲生的,难道他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把我送进大学他就准备甩手不管了吗?我不知道我现在是该哭,还是该直接杀回去找他。可是等到平静下来之后,我只剩下苦笑。 一个月,我整整一个月没有再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也毫无动静。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欲哭无泪。 就这样,在我接到他的电话之后,我终是没忍住。 那天我刚洗完澡回宿舍,就听上铺的吴流在说电话。一进去,他就对着电话道:“他回来了,我让他接。” “小霁,你的电话。” 心跳都慢下一拍,我深吸口气,拿起电话。 “喂?” “小连,是我。” 有多久,我没有再听到这温和的声音。他似乎永远都这么好脾气,说话和和气气。偶尔使个性子,也总是他来哄我。 我本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我不再给他打电话,他也不用再应酬我。大不了我们就此断了来往,以后互不相干。大不了我钟连霁就当没见过这么个人,就当这么多年,全是做梦。大不了…… 所有的大不了,在我听到他这么简单的一声“小连,是我。”之后,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幼稚。只有这种时候,我还能想想,我还是个孩子,原来,还有人愿意哄我。 眼泪不争气的掉出眼眶,我哽着嗓子,说不出话来。 “小连?还在吗?” “……在,还在。”怕他挂了电话,我开口,涩涩的嗓音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了?声音怎么……” “没什么!大概是刚洗过澡,喉咙有些干。” “哦,那要多喝点水润润喉咙。一个人在学校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不舒服要及时看。” “嗯。” “开学这么久还习惯吗?要和室友好好相处啊,以后这么长时间都还要相互关照呢。” “嗯。” 十分钟都没有的电话,却让我久久不能释怀的心情得到释放。 也就是这再一次听到的声音,让我发现,原来,一直想忘记的,始终放不下。 我开始全心全意的投入学习。每天上完课必要在图书馆自习上一个小时。 渐渐的,认识的朋友也多起来。同寝室的除了上铺吴流,还有两个室友,一个叫王英,一个叫楚庆天。班上有个大大咧咧的女生,总是喜欢缠着我问东问西,最后我不得不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去摆脱她。她锲而不舍的精神可真叫人敬畏的,我偶尔答她几句。她便问了整整四年。 “钟连霁,你还没告诉我你家在哪呢!钟连霁!” 我发誓,我从没如此狼狈过。 “唉呀呀,小霁艳福不浅呐!看这柳茜,大姑娘家的都肯追着你这么跑。” “你就别笑话我了!” “哈,好了不说了。咱们这么快都毕业了,你是先找工作呢,还是找工作呢?” “我说吴流,你自己去找你的工作吧,我得先回家一趟。” “得!你钟大孝子几乎每个星期都跟你老爸跟电话还不够,一毕业就想着回家了呢!” “我不跟你贫,我去收拾东西。” “你去吧去吧,算着你大学四年回家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想回家也是应该的。不过我说你啊,这么恋家,当初怎么舍得考这么远……” 给他一番话勾起的记忆我已不想再去回想。此时的我,满脑子装的只剩回家。我想见他,很想很想。 出发前一天我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我明天就回去了。没听出他有没有激动,平平淡淡,我有些失望的挂了电话。 “钟连霁,你说我这么跟着你回家,你爸会不会不高兴啊?” 听着耳边唠唠叨叨的声音,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上车之后发现旁边坐着柳茜,那份吃惊我已经不想再回味了。干脆靠着靠背假装睡了过去,不再理他。 离开了这么久之后我才发现,感情这玩意儿真的不是说放就能放的。这么多年,我没有忘记他分毫,反而更确定了,我喜欢他。一路上,我都在想着,下车后他看到我会是什么感觉? 事实再一次提醒我,不要对未来抱有过分的期望。 此时的我,现在站台下,等着他来接我。从最开始的兴奋,到后来的着急。 “怎么还不来啊?” 我最恨得就是在我心情如此烦躁的时候旁边还有人在催促。 “你闭嘴!没人逼你在这等!” 从五点四十分下车,到现在已经一个小时了。他知道我今天回来,他答应我会来接我。我给他打了电话,一直无人响应。 什么叫心灰意冷?你抱着一颗炙热的心,站在悬崖峭壁上等着有人来救你。从满怀希望,到犹豫不决,到彻底放弃。这中间要经历怎样复杂的心理挣扎? 我从兴奋的无法用语言形容,到现在这般麻木,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继续等下去。 “要不你回家看看吧,叔叔也许在家等你呢?” 我想,这时无论是谁给我提出怎样的设想,我都会相信。 拎着行李匆匆忙忙的回到家,一进门就闻到了扑鼻的鸡汤香味。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我却没有看到他。只有炉子上的鸡汤还在不停的咕嘟咕嘟翻滚着。 我不停的给他打电话,打到手机都没电了。十点五十三,他还是没有回来。 我再也忍不住,冲出门去。我怕他出事。 从家到车站我又重新跑了一遍。当我再次找到候车大厅时,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影。 “钟子言!你怎么还在这!” 我急步走进,怒火逼得我冲着他喊着。 “打电话不接!回家又看不到你人!等到现在也不见回去!这都几点了你不知道吗?!” 他似乎是下意识的去看了一眼手表,然后怯怯的抬眼,开口: “我……” “你什么你!说来接我,就是这么接的?!” “我没注意时间,手机静音了,没听到。” 他略显低声下气的给我道歉。我冲上前去抓住他的肩膀。 俯身看着他,我想告诉他我担心,我着急。却又说不出口。 “夜里这么凉,怎么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 他的肩膀太冰冷,不知道已经在这坐了多久。 “出来的早没在意这些。” “回去吧。” 从车站出来,看着一辆一辆的出租车从身边路过,我不想拦车,我只想就一直这么和他走下去。 快午夜了,一路上几乎都没什么人了。此时静谧的氛围,让我觉得无比安逸。记忆之中,我和他并没有那么多像这样一起走的时间,所以我无比珍惜这一刻。只可惜,它并没有维持太久。 “什么时候来的?”我还是提起这个梗在心里的疑问。 “不记得了,我下午把家里打扫完,又炖上鸡后就出来了。啊!火还开着呢!” “我关掉了。” 又是一阵无言,车站离家并不远,可此时就像原地踏步一样,走不出去。 我突然想起还在家里的柳茜,想和他说一声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就算知道他不会在意,我也不想他误会。 回到家里,门从里面被打开。 我看着他望着门里怔住。 “是她自己硬要跟着来的,和我没有关系!”我急忙开口解释,却发现他诧异的看着我。 柳茜倒是笑的灿烂:“叔叔你可算回来了,连霁可着急死了。” 我看着他对着柳茜微笑,心口像堵住了一样。 “你们先坐,我去准备晚饭。” “准备什么晚饭!这都几点了,你快去睡觉吧!”话是说出口了,而其中的怒气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也是,那你们也早点睡吧,我回房了。” 看着他懦懦的模样怒火烧的更盛。 “我睡哪?” “睡沙发!谁叫你要跟着来了!” “哎……作为一个男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我不管,我要睡你房间,你自己找地方睡吧!” “这是我家……” 看着他的背影,我渐渐失去了争辩的力气。让柳茜睡了我的房间。我则向他的房间走去。 “睡了吗?” “还没。” 灯没开,黑暗之中,我看他坐起身来。 “有事吗?” 他总是喜欢问我,有事吗?有事吗?口气疏远。我涩涩的心里充斥着酸楚,不知道如何开口。 “怎么?我的房间被霸占了,来和你挤一挤。你总不至于希望我去睡沙发吧!” “哦。那你过来吧。”他往床里挪了挪,给我腾出地方来。 躺在他身边,我觉得无比安逸。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我侧过身子,看着他。 “我下午请了假,去买了菜,回来把家里打扫了一遍,炖了鸡汤。四点多就到了车站,一直没等到你。” 他突然开口,却没有看着我。他总是温柔的嗓音此时有些低沉。 “这四年里,你也没回来过几次。所以这次听说你要回来,我很高兴。可我等了那么长时间都没看到你。” 我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伸出手抱着他。 “我好想听你说……” 我好想听你说你喜欢我。已经到唇边的话硬是没有说出来。 “小连?” “我好想听你叫我‘连’。” 本是找来搪塞他的话,可却感觉怀中的他猛然僵住了身体。 “连?”这句不是回答,而是他轻轻的呢喃。 漫长的沉默叫我无法承受。收紧双臂,不再说话。 这一夜过去之后,我们再没有逾越性的对话。从这一夜之后,他是父,我是子。 Chapter 4 过去,对于旁人来说也许可以置之脑后。而对于钟子言来说,想忘记,那是一件极其富有挑战性的事。 钟连霁说过的每一句话,就算他本人都忘了。钟子言也会一直记得。所以现在的他无比苦恼。 独自躺在床上,想着刚刚送走的连霁和柳茜,钟子言不知不觉的便红了眼眶。当初为了放弃自己而苦苦哀求自己结婚的连霁,终是长大了。现在,要结婚的,应该是连霁了吧。 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单身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躲避结婚,才领回来的连霁。却又落得如此。 “你怎么了?”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钟子言一下绷紧了身体。去又复返的钟连霁一点一点靠近,钟子言攥紧手里的被子,坐起身来。 “怎么回来了?” “你今天很奇怪。” “有……有吗?” “没有吗?” 钟连霁坐到床边俯视着钟子言道:“你怎么了?” “没事啊!能怎么了。”钟子言闪烁的目光不敢与钟连霁对视,只得向下看到了钟连霁同样攥着床单的手。 那只手忽然抬起,向钟子言伸去。他僵住了身体,一动不动。那只手穿过钟子言,向床那边的台灯而去。 “啪!” 昏暗的灯光下,钟子言只一瞬间抬起头来与钟连霁对视,随后又低下头。 不肯说吗?看着钟子言蔫在胸前的脑袋,钟连霁没有逼迫钟子言说出来,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既然这样,我回去了。” “等等!”钟子言着急的模样让钟连霁心中一动。“两头来回跑,你也累了吧。今晚你就回房睡,明早早些起再去公司就是了。” 钟连霁没有反驳,转身凝视着钟子言,终是什么都没说,独自回了房间。 第二天,钟连霁早早的便离开了。等钟子言醒来时,又是一室冷清。 “您好先生。钟总现在不方便见客。” 都快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钟子言最近总是会去钟连霁的公司找他,而每次都被各种不同的理由拒绝。 “哦。谢谢。” 独自回到家中,钟子言早早就睡了。静静的想起,钟连霁自那次离家之后已经有三个星期都没回过家了。正因如此,他才会在这个星期里频繁来往于他的公司和家之间。不知道连霁最近在忙些什么,总是不得空闲。钟子言自觉懊恼,却又不得说些什么。 毕竟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再次从生活中消失确是一件令人烦恼的事。现在突然那么想见他,便是这个原因吧。他工作太忙,没时间回家,也该体谅。钟子言总是如此安慰自己。 辗转反侧,本因安逸的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再次得到他的消息,又是报纸。钟子言很是苦恼。明明那是我儿子,他的消息我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还是得从报纸上看? 不知道是不是做到如此高层的人都这么值得大众关注。硕大的标题显示:钟连霁亲子暴出婚期。虽说下面一排是副标题却也醒目:是金童玉女般的婚姻?还是为打破流言的借口?这次的图片很清晰,是钟连霁光明正大牵着柳茜的照片。 柳茜,他那晚带回来说是给他看看的女人。真的是要结婚了。 白天,上班时分。钟子言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去?不去?既然看到了消息,钟子言便更加焦急。屡次被拒之门外,钟子言已经不敢再贸然赶去,若再被拒绝,那实在有损颜面。 思虑再三,钟子言还是去了。而今天,却无比顺利。 “先生请先在这等一下,钟总马上就来。” 被前台小姐礼貌的领到接待室里等着,钟子言稍稍有些坐立不安。 并没有等太长时间,不过五分钟,钟连霁便推门走进。 “你来了。” “嗯。” 钟连霁在钟子言对面坐下,相顾无言。 “嗯……你这么久都没回来,我来这看看。” 没话题也得找话说,总不能白来这一趟。 “最近有些忙。”钟连霁手捧茶盏,低垂着脑袋。 看着钟连霁这般温驯的模样,钟子言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钟子言的心情无疑是忐忑的,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这种事,难道不应该是钟连霁开口交代吗? 一阵一阵的静谧,时间在流逝,却始终无人开口。钟连霁似乎很享受此时的时光,品着茶,靠在椅背上,分外悠闲。 “笃,笃,笃。”敲门声不合适宜的响起。 “进来。” “钟总,柳小姐来了。” 温润的声音打破了原有的宁静。公事化的通报过后,秘书小姐不问结果便退了出去。不一会儿,柳茜推门而入。 “霁!”欢欢喜喜的笑容在看到钟子言之后凝结在脸上。“伯父。”收敛笑意,乖乖巧巧的靠到钟连霁身边。 “你好。”钟子言眯着眼睛笑的开心,完全没注意到一边钟连霁幽深的眼神。 得知柳茜是来找钟连霁一同去吃饭的,钟子言便起身告辞。虽柳茜提出让钟子言与他们一起,钟子言却拒绝了。 来去匆匆,钟子言从见到钟连霁到离去不过半个钟头。 独自一人回到家中,将昨天没吃完的饭菜端出来热热,便是钟子言今天的午餐。 既然去了钟连霁也没有想和他说什么的意思,钟子言也不再去想了。说不说,在此时,已经没有意义。 所以当晚钟连霁回家,是钟子言没想到的。 推开家门时,赫然发现钟连霁端坐于客厅之中,这倒是吓了钟子言一跳。 “你怎么来了?” “这是我家,我还不能来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没想到罢了。” “……你自己也说我有几个星期没回来了。” “吃过了没?” “没有。” “那你等等。” 匆忙赶去厨房才发现,家里几乎没什么食材了。这段时间都是一个人,吃的也不多,买菜什么的也不是那么积极。 又匆忙赶回玄关换鞋准备出去买一点。 “你去哪里?” “哦,家里没什么菜了,我出去买点,你再坐坐!”回钟连霁粲然一笑,钟子言转身出门。 “没有了就不要这么麻烦了!”钟连霁急忙叫住钟子言,也换了鞋。看钟子言怔怔的带些失望的眼神,又开口道:“我们出去吃。” 已经有很久,两人没有像现在这样出来吃饭了。最近一次也是在几年前钟连霁还在读高中的时候。 等餐食上桌的时间,是无比煎熬的。钟连霁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钟子言端坐的有些僵硬。 “那个……听说你要结婚了?”终是耐不住,问出口。语气生疏。 “嗯。” 钟连霁抚着茶碗的手微顿。 “哦。什么时候?” “下个月。” 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服务生打断。饭菜一样一样上齐,话再没有一句。 其实本来钟连霁要结婚那也是理所当然的,钟子言并没有什么异议。但他总是这样有意无意表现出来的关心,却让钟子言无法安心。 看着被他特意换到面前的自己喜欢吃的菜,钟子言举着筷子,半晌下不去手。 “怎么不吃?”钟连霁始终等不到钟子言先开动,抬起头来诧异的看着他。 “哦。不好意思,走神了。”钟子言回过神来,讪讪一笑。 等再次回到家时已经十点多了。 钟子言有些疲惫的向卧室走去,却听背后传来无奈的声音。 “有什么不顺心的,你可以和我说。” “说……说什么?” 不知何时走进的声音从耳畔响起,特地压低的声音含着微怒 ,“一点想问的都没有?” “我只是奇怪……”既然他问了,钟子言便开口,“为什么你的消息我是从报纸上才看得到?你都不能亲自和我说的吗?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竟恶劣到了这个地步?明明小时候你还是挺黏我的,长大了以后就算有隔阂,怎么会这么深?我是你爸,不是吗?” 一口气下来没有停顿,将想说的都说了,看着钟连霁紧抿的双唇,蹙起的眉,微微挣扎的面容。钟子言心中本压抑着的,一次宣泄出来。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你变成这样,如果是我错,那我道歉。但你这都要结婚了,还要这样吗?你毕业之后就没和我说过多少话,总是这样崩着一张脸。养你这么多年,不要你回报什么,你多回来看看我,笑一笑,说说话,不行吗?” “你以为我想这样?你以为我愿意结婚?!你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算了,我对你怎样,你不知道吗?你现在这样逼我,要我怎么办?我都放弃了,你还想怎么样?!” 一直被故意遗忘在脑后的事情又被提起。看着钟连霁纠结一团,显得狰狞的面目,钟子言不知该如何面对。 “你不是……放下了吗?这都要结婚了。” 几年前钟连霁说的一番话,钟子言并非不记得。只是以为那时钟连霁年少,也许只是一时错觉。不想多年之后的今天,又再次被揭开。 “放下?你真以为这么容易?”钟连霁已经泛红的双眸配着孱弱的声音几乎让钟子言不忍心再听下去。“我结婚又是为了什么?你就只知道来质问我,你有没有为我想过?我说的那么多话,你都当玩笑的吗?我一直忍,忍到现在,你就这么简单替我揭开伤口。你还想怎样?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不用替自己找心酸,也不用给你添麻烦。” 说到最后,钟连霁的声音都快小到听不见了,自嘲一笑之后,怔怔的转身,又是离开。 我只能选择离开,钟子言,你什么都不懂。 日子总得照样过。只可惜,少了阳光。 钟子言不断反思,却不得其解。想着钟连霁走之前的一番歇斯底里,又是难过,又是无奈。 或许,我消失,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个月之后,钟连霁的盛大婚礼按时举行。全场宾客到齐之后,都在等钟子言的到来。只可惜,他始终没出现。钟连霁自始至终木着一张脸,没有表情,直至宴会结束。 匆匆赶回家里,一室漆黑,哪里有钟子言的影子。 在桌上看到了用信封封好的信件。钟连霁心下紧缩,哆嗦着手将其打开。 小连,那天的一番话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说你。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不能去参加你的婚礼,也是我的错,我还得向你道歉,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会给你带来那么多的困扰,我从来不会与人相处,从来都是。你已经结婚了,以前的一些事也该放下了。其实那些事情,渐渐的都会淡忘的。我现在离开,消失在你面前,你应该会更快的放下。你放心好了,离开这里,我会找个地方好好生活的。我会回来的,你也不用来找我。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都已经不是一个人了,现在有妻子,以后还会有孩子,要开心的过日子,凡事不要想的太多,白白给自己添堵。别的我也不多说,毕竟你已经是大人了,自己心里都有数的。 愿,一切安好。 钟子言 身上穿的仍是宴会礼服,急匆匆的尚且没来得及换下。而此时,着着如此整齐的服饰,钟连霁却是显得无比的狼狈。两行清泪不自觉的滑下,一句话也说不出。 钟子言,你就如此对我? Chapter 5 距钟子言离去不过短短两个星期,钟连霁此时的模样,已经实在叫人看不下去了。 “霁,你就吃一点吧。我知道你担心爸,但是他那么大的人了,自己有分寸的。”柳茜的贤妻模样是别人无比钦羡的。此时的她,捧着餐盘,劝着刚回家的钟连霁。 “他都那么大的人了……你是不知道的,他那么大的人,从来不会照顾自己的。一点小事都总是出错。以前我还经常笑话他,如今……呵,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钟连霁从来没有想过钟子言会以这种方式离开。最起码,他居然连一个当面的招呼都没有。钟子言没来参加钟连霁的婚礼,钟连霁内心是有那一丝窃喜的。可这本来就没有多少的窃喜,渐渐地,被恐惧所替代。照钟子言的个性,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要做,无论如何,钟连霁的婚礼,他是不可能不来的。苦苦的熬到婚礼结束,送完宾客,钟连霁连新娘都没有再理会,径直开车赶往家中。所以当后来看到那一封写的如同诀别书一般的信时,他真的害怕了。当晚便没有回去,前前后后联系了钟子言本就不多的朋友,没有消息。驱车在离家最近的车站、火车站、机场,能够离开本市的地方都找了遍,无果。 时间总是在不该快的时候,转眼即逝。一天一天,钟连霁白天上班,晚上四处联系,用尽了所有能动用的人脉,只为了找到钟子言。而相反,此时的钟子言虽说寂寞,却也安逸。 钟子言那迷糊的性格,当初离家的时候,只一心想着离开,连去哪里都没有想清楚。在车站随便买了张票,直接上了车。带的行李并不多,一些换洗的衣服,取了部分零钱随身带着。简简单单,就这么出发了。上车之后,不是没有苦恼过,一直处于矛盾之中的钟子言,终是以理智战胜了情感,随车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环境总是要一些时日来适应的,钟子言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算调整过来。在新的城市里,租了间小房子,找了份与以往所做完全没关系的工作,就这么一个人生活着。钟子言不是很擅长与人交流,除了公司里的几个同事,说了几句话,在外面,那真的是一个人都不认识。钟子言倒是自得其乐,一个人清闲的过着。偶尔还是会想起钟连霁,但那已经从最初的整天想,变成了现在的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不习惯总是有的,但这也不能改变什么,夜深人静之时,钟子言也会给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心理暗示,就当是回到了领会钟连霁之前的生活。那段日子,离开了他之后,自己也是这般,在陌生的环境里渐渐熟悉,渐渐抛弃。再次经历一遍,不会太难。 而钟子言完全没有想过的是,钟连霁会如此执着的寻觅着,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人生苦短,本就没有多少个五年,而这一次,钟子言离开,整整五年。 这五年里,发生了很多事。钟子言熟悉了这里的生活,与同事相处的很好。现在,不是特别的日子,钟子言几乎已经不会再主动想起钟连霁的事了。报纸上还是能看到他的消息,其中最让钟子言忐忑不安的一篇,是两年前钟连霁与妻子离婚的消息。这则新闻当时被连续报道了一个多月才平静下来。二人没有孩子,也没有什么特别财产需要特别划分,而值得媒体大肆宣传的,则是二人离婚的原因:钟连霁与曾经被爆过光的同性再幽会。这本来也没什么,也不知柳茜是发的什么疯,一再坚持下,二人终究逃不了离婚的命运。 初次听到这个消息,钟子言有过一瞬间的动摇。要不要回去?但仅仅只是在那一瞬间而已。两年之后的今天,钟子言已经能足够平静的接受钟连霁的任何消息。 比如说,钟连霁要结婚了。 这个消息由一个让钟子言从未想到过的人带来了。 “子言,好久不见。”对面挂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依旧是那副斯文的模样。 “好久不见。”钟子言略显尴尬,搅拌着面前的咖啡,不愿抬头。 “我知道我的突然出现会让你不开心,可你也不至于都不愿看我一眼吧。”伸手抚额,男人无奈的道。 “没有。”嘴上是这么说,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看到桌上被推过来的喜帖时,钟子言终是诧异的抬头。 “来之前,我去见过他。”男人直视钟子言的眼睛,缓缓启唇,“这喜帖,他给我的。” “你……你去见他做什么?”钟子言不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话语中抑制不住的激动。 “本来是去找你的,却在你家里看到了他。” “他……他在家里……” “是啊,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走到他面前他才回过神来……不过,我倒是不知道,几年没见,你居然有了个那么大的儿子。” “他……你怎么和他说的?” “说什么?” “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我自然是照实说的。” “你……” “本来没打算说的。可他说,他叫钟连霁。”男人藏在镜片后面的双眼危险的眯起,唇角略勾,“连霁……他叫连霁……然后,我就说了,我跟他说,我是谢子连。我跟他说,我们是自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小学至高中时代的同桌,大学时候的同寝,大学毕业后那一年的同床共枕。” 夹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语气,让钟子言险些红了眼眶。 “知道他说什么了吗?”步步紧逼,让钟子言没有开口的机会。“他说,因为你是谢子连,所以,他才给我取的连霁。他说,所以,每一次,让我心悸,让我不得安寝的‘连’,其实,都不是我。他说,所以,一直以来,在他面前,我都不是我。” “你说,他是不是很聪明呢?我稍稍的提醒一下,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 “这张喜帖我带到了,考虑一下,跟我一起去参加吧,他的婚礼。” 那如同噩梦般的对话,钟子言不想再记起。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被钟连霁知道的一清二楚。自己苦心树立起的慈父严父的形象,被这么轻易的打破。 整整一个晚上不得安眠,思前想后,自己这般躲避已经有五年了,总不能这么一直躲,毕竟当初也说过,会回去,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 “我答应。这次他的婚礼,我去。” 挂断电话,又去辞了工作,退了房子,收拾了东西,明日,就要回去了。 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钟子言随谢子连一起,回到了五年都没回过的家。 立于门前,钟子言手忙脚乱的翻找着钥匙。 “我来吧。”谢子连看着他越来越焦急的模样,拿出自己的钥匙道。 “咔”门应声而开。 “你还留着。”看着谢子连拿在手里的钥匙,钟子言轻声说着。 “我一直留着。” 推门而入,家里的一切都没变过,依旧是离开时那副干净的样子。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拎起行李回了卧室。 窗帘没有拉起来,卧室里一片漆黑。床上高高的隆起一块。 蜷缩在床上的身影猛然坐起,越发单薄的身子,叫钟子言一阵难过。 “钟……”钟连霁开口,却在看到跟在后头进来的谢子连时噤默,“爸。” “不是要结婚了吗?怎么待在这里,还瘦了。”钟子言上前轻抚那柔软的发。 “你回来了。”钟连霁没有回答,直勾勾的眼神直射钟子言,夹杂着挫败、灰暗。 “怎么?不欢迎啊。”钟子言在床边坐下,微微一笑。 “你还回来,你还知道回来啊。”钟连霁垂下头,颤颤的声音轻轻响起。 “我说过的,会回来的。” “我找了你很久。” “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离开,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我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你当然不会留下来。 “小霁……我是你爸爸。” “我只不过是你领回来的孤儿!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当然可以直接丢下我一走了之!” “小霁……”钟子言又上前一步,想要去抚平他激动的情绪。 “你滚开!”伸出的手被打开。 颓然倒地,钟子言竭力喘息着,却仍是控制不住心底不断上涌的情绪。 就这么望着他,看着他哭的歇斯底里,钟子言已不知该如何安慰。从来没有见过情绪如此激动的他,眼底终是泛起泪滴。 “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哭的?我当初离开就是为了让你放下,让你忘记,怎得你现在还在哭?你不是又要结婚了吗?我这次回来就是来参加你的婚礼,你这种时候不待在新娘身边,在这里做什么?我真是看不懂你。” “你当然不懂!你怎么会懂!你……” 咆哮般的声音还没说完便被无情的打断:“子连,我们先走,让他自己想想。” 牵过谢子连,钟子言没有再看钟连霁一眼,转身离开,无视背后的嘶声竭力。 出了门,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钟子言不说话,谢子连便跟着安静。 “要去哪里?”看着钟子言越走越偏,谢子连无奈开口。停下脚步,钟子言迷惑的眼神让谢子连又是一阵无奈。 “去我家吧。”谢子连转身,“你还真是狠心啊,就这么把他扔在家里,你倒也不怕出事。” “不会的。”钟子言总算从沉默中醒悟。“他自有分寸,不会为了这点事情做傻事的。” “我还真想不通,怎么你就教出了这么个儿子呢。”谢子连撇嘴一笑,微微摇头。 “好了。我知道我这么个父亲做的不称职,你也不要再说了。就这样,不提他了。” “这么多年,你有想过我吗?”谢子连停下,略略侧过身子,低声问道。 沉默,无尽的沉默。钟子言低垂着头看着地面,始终不曾开口。 谢子连了然般苦笑,提步前行。 说来不过是那老一套的相识相知。 钟谢两家是世交,两人从小就是好兄弟。谢子连豪爽,钟子言内敛,两人无论走到哪儿,谢子连永远是哥哥的角色处处护着钟子言。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大学毕业的那一天。那一天,对于钟子言来说,真不知是该说幸福纪念日,还是噩梦纪念日。 那一天,谢子连在同学聚会之后,搂着钟子言就只顾告白,全然不顾昏暗的包厢中其他的同学们。钟子言紧张,却又不好把喝的醉醺醺的他推开。有所顾及之间,就被谢子连吻了脸颊。并没有特别厌恶,反而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害怕谢子连这么发酒疯的模样迟早让别人发现,只好早早辞别了众人,架着谢子连就回了宿舍。也许是一路吹着风的缘故,回到宿舍之后,谢子连显然清醒多了。愕然无措的靠坐在床上,屡屡想要开口,却终究什么都没说。谢子连不开口,钟子言也不好说什么,沉默着睡下,上铺的钟子言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直到谢子连出声。 “你都知道了。” “……” “怎么就说了呢,都最后一天了。” “……” “你说句话吧。” “……说什么?” “我喜欢你,你怎么说?” “我……” 就是那么一下下的不坚定,两人毕业之后自然而然的一起租了房子,各自找了工作,开始了同居生活。不过只有一年,仅有一年,两人的关系被谢子连母亲发现,谢子连是最敬重母亲的,再三挣扎之后,二选一,他选择了家人。 如此狗血的一幕,钟子言还是接受了,独自领养了钟连霁,开始了之后的生活,那一年,他二十一岁。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见到你。”钟子言没有停步,细细道。“谢子连,你离开,我不怪你。可是,你又出现,我们也再无可能。这一点,请你记住。” 提步前行,谢子连伸手牵住钟子言。钟子言微怔,却将手缓缓抽出。 “子言……” 就算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也足够让两个许久未见的人久久无言。 再过两天就是钟连霁婚宴的日子,而这一次,那关于他的消息,终于不再是从其他人那里得到。而那震撼程度却绝不亚于从前的任何一条。 “我可能要出国。” “怎么……这么突然……” “英国那边说希望我去那边工作,我……还在考虑。” “工作是好事,可是……你不是就快结婚了吗,刚结婚就出国,这……不太好吧。” 两人面对面坐着,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已模糊,红木的桌面微微反光,晕的周围都泛着淡淡的红色。餐厅里现场演奏起的小提琴声清脆悠扬。这是钟子言回来之后第一次和钟连霁平静的交谈。下午刚下班,钟连霁就约了钟子言。一别经年,两人总算又一次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 “这也没办法。如果决定要去,下个星期就动身出发。” “今天……今天星期五。” “下周一,如果决定了,下周一就走。” 沉默,又是沉默。钟子言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心里的感觉,自己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可是现在听到他要走,又想要挽留,又不知如何开口,哽在喉咙里上下不得出路。 “啪。”清脆的玻璃打碎声从耳边响起,将正陷在矛盾中的钟子言拉回。 “我就知道是他!你们两个,你们……不要脸。你都结婚了,他还死缠烂打!怎么?!你还护着他!我才是你老婆!”再美的女人一旦歇斯底里,都不会好看。邻桌的吵闹声成功让整个餐厅都安静下来。而那个戴着黑框眼镜一脸无奈落寞的男人,依旧坐在原地垂着头。 侍者托着一杯冰水急匆匆的从旁走过,却还是被女人大幅度的动作推搡到。托盘一倾,正向着钟连霁的方向。 “啊!抱歉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服务生手忙脚乱的扶起玻璃杯,拿着纸巾擦着钟连霁胸前泼湿的衣服。 钟连霁黑着脸不说话,打开了服务生的手。看那年龄不大的服务生一脸尴尬的站在旁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钟子言起身,接过服务生手中的纸巾,“没关系,你去忙吧,我来就好。”早已无心再去在意旁边仍在上演的闹剧,钟子言坐到钟连霁身边,替他擦拭着衣襟上仍残留的水滴。手背上也溅上了大半,重新取了纸将他手上也擦干了。慢慢的却发现,他手上的温度很高,抬头又看见钟连霁白皙的脸颊上不正常的红晕。 “怎么了?”钟子言皱眉,抬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你发烧了?” 钟连霁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渐渐的连眼圈都开始泛红的时候,才听到他低哑着嗓子说,“你发现了。” “什么时候的事?很久了吗?怎么都不说一声?!”钟子言终于开始焦急起来。招来侍者结了帐,牵起钟连霁向外走去。“去医院吧,打个点滴,很快就没事了。” “我不去。”没有挣开钟子言牵上来的手,语气中也并没有一点抗拒的意思。 “很快的,我陪你去,听话。”将他推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钟子言绕到驾驶座,熟练地开车向医院赶去。 “我不知道你会开车。”钟连霁歪着脑袋靠在椅背上,望着钟子言紧抿着双唇,第一次现出稍强势的面目。 “以前和他一起学的。” “你们关系很好吧。”兴许是发烧了的缘故,此时的钟连霁,说话都不再似平常的强劲。软软糯糯,实在叫人心酸。“为什么他轻易地就能知道你在哪?而我,找了五年都没找到。” 钟子言始终没有开口,听着耳边传来那么不熟悉的声音,这样的感觉从来没有过。 “他叫你回来,你就回来了。和他一起,准备参加我的第二场婚礼吗?” “……” “可是,怎么办,你回来了,我还怎么结婚呢?” “可以的。” “呵呵,当然不可以了。”他突然笑出声来,钟子言一愣,没有回头,没有回应。 “如果我跟你说,那所谓的第二场婚礼根本不存在呢?” 倏地回头,钟子言连忙将车靠近路边停下,“什么?” “那张请帖,是上次剩下的,名字改了,我就让他带去给你。只是我没想到他那么轻松就找到你了。”撇了撇嘴角,似笑非笑。钟连霁突然直起身子,趁钟子言没意识到的时候,轻轻在他嘴角上啄了一下。 钟子言睁大了眼睛怔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后迅速回身,发动了车子,继续行驶。 “你和他,什么都做过了吧。”幽幽的声音传来,钟子言没有理会。 “我不要去医院。”钟连霁突然略带撒娇的语气,让钟子言脊背一颤。“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Chapter 6 经不住钟连霁的撒娇纠缠,最终也没能将他带去医院。回到家中,让钟连霁回房休息,钟子言便开始忙碌起来。 “如果吃了退烧药还不好,就必须去医院。你好好睡着,我去煮点粥。”拿着茶水,退烧药喂他吃下,钟子言叮嘱道。 “嗯。”钟连霁难得一次乖乖听话,让钟子言甚感欣慰,点点头,步入厨房。 用煴火炖了一锅白粥,再准备一些小菜,用餐盘乘上端进卧室。天色渐晚,钟子言将餐盘搁下又去开了灯。回头却见钟连霁正起身望着他。 “怎么了?”在床边坐下,端起碗递过去,“醒了还是没睡?” “睡不着。” “那就吃了东西再睡吧。” “你喂我。”傻傻的微笑出现在这样英俊的脸颊上满是违和,钟子言向来受不了他这样的笑容。 “你……你自己吃吧,手又没事。” “我没力气嘛,你喂我。”故意又软下一截缩回被子里,仰望着钟子言,依旧微笑。 “收回这样的表情,真的……不适合你。” 看着钟连霁僵在脸上的笑容,钟子言噗嗤笑出声来,“好了,快吃吧,嗯?”舀上一勺白粥递到面前去,才见钟连霁微微脸红,开口喝起粥来。 一碗粥喂完,钟子言始终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让钟连霁有些手足无措。 “你……你怎么不吃?” “等你吃完我再吃。”放下碗筷,抬手试一下钟连霁的体温,自言自语道,“嗯,好多了,果然是年轻人呐。” 见钟子言端着碗筷出了房门,钟连霁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你跟来做什么,还不回去再睡会。”钟子言回头看了一眼,不太在意的说着。 “睡不着,来陪陪你。”大概是因为烧退了些许,钟连霁也恢复到以往的模样,脸上还有些红晕,不知是因为刚才自己的撒娇在害羞,还是烧没退净。 “陪我做什么,去睡吧。”走进厨房,替自己盛了一碗白粥,回到饭厅。 “你……你不是还没吃饭么。” 钟子言抬头瞄一眼钟连霁,看他低着头坐在饭桌前,便不再说话。 安静的屋内只能听到钟子言吃饭的声音,钟连霁坐在一旁,尴尬的抬头,想说什么却始终没开口。 “有话要对我说?”钟子言开口,没有抬头,依旧在吃饭。 “我……”听到突然传来的声音,钟连霁一惊之下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你……你生气了?” “没有,生什么气。”嘴上说着没生气,可语气却不像是钟子言惯常的温和。 “结婚,是我骗了你。”淡淡的开口,已经没有之前退缩之意。 钟子言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钟连霁的继续解释。 “如果,我没有……你是不是,就不会回来?”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这里是我家。” “你家?”不知想到了什么,钟连霁突然拔高了嗓音,“我一直以为,这个房子,是因为当初……你才为我买的。直到他来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个地方,是你们曾经同居时买下的吧?” 皱了皱眉,钟子言冷下了语气,“你乱说什么。” “我乱说?他有钥匙的,我就坐在沙发上,他突然开门进来了。我本来还以为……”深吸一口气,钟连霁平复一下心情,继续道,“他看到我很吃惊啊,问我‘这房子,他租出去了?’等他继续说下去之后,我就像是毫无防备的被别人重重甩了一巴掌,虽然疼,可你还没回来,我可以忍。” “我没有想到,他真的能找到你,那么快,就找到了。你回来那天,我就发烧了。我躺在床上,想着,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他看到我这样肯定会不忍心再丢下我了。然后,你就跟他一起回来了,你自始至终,没有发现我的不对劲。这一次,我又被你,甩了一巴掌。” “我宁愿,你是亲手将这一巴掌打在我脸上,而不是这样不动声色的,打到了这里。”钟连霁起身走近钟子言,拉起他的手,按在心口,“真的很疼呢,你知不知道。” 钟子言倏地抬头,仰视着,钟连霁的脸颊依旧微红,可眼睛里却布满血丝。“你……” 似乎已经陷入了一种几近癫狂的状态,钟连霁夺下钟子言依旧端着的碗,将另一只手也握在手心里,向着卧室拖去。 “你……小霁,你冷静一点。”此时的钟子言惊恐的睁大双眼,不知所措的任着钟连霁将他拖了进去。 “你……你冷静一点,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等一下,不就知道了。” 完全失去理性的钟连霁无疑是可怕的,钟子言几乎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小霁,你……你冷静一点,我们……我们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什么?”将钟子言摔在床上,随后欺身压上,感觉到身下人的颤抖与害怕,却完全无视,故意暧昧的贴上钟子言耳边,轻轻的道,“不可以接吻?不可以做爱?如果,你想说这个,那我告诉你……可以的。” 腻人的唇舌缠上,顺着耳廓,绕上脸颊,从额头、眉眼一路向下。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一只手将钟子言的双手制住按在身下,一只手顺着喉结处的第一颗衬衫扣子开始剥起,动作不快,慢慢的,在胸前盘旋着。 钟子言不断扭动着身体想要躲开,嘴里不停的说着,“放开我,你放开我,放开我。”眼神中透露出的恐慌是钟连霁从来没有见过的。 双唇啃上钟子言没有温度的唇,吮吸着,噬咬着,却始终得不到一丝回应。怒火越烧越旺,钟连霁狠狠地道,“你休想!今天,我要让你彻底属于我。”霸道的吻落到颈项,再向下,来到胸前。似报复般用力咬上胸前一点。 “啊!”钟子言受不住疼痛尖叫出声,眼中渐渐蓄上泪水,只是不停的挣扎,不停的重复,“放开我,放开我!” “我劝你最好别再乱动,如果你还不想死的太快的话。”褪去两人身上最后一件蔽体衣物,钟连霁冷嘲道。这句话确实有作用,本来不停扭动的钟子言僵住了身子,不自然的停在那里。 炙热的手掌在光裸的身体上游移,湿滑的舌由上至下的舔弄,淫靡的气氛充斥着满屋,耳边传来的除了那身体交缠的声音,那一声声粗重的喘息声,似乎还能听到小声地呜咽夹杂着若隐若现的“放开我。” 天空已经全黑了,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还有乌鸦从窗前飞过,却不懂得屋内上演着这香艳的一幕背后,流下了多少噬心的泪水与疼痛。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并不是住在这小公寓里的。他才将我领回那几年,我们租住在靠近路边的一间带有一个小院的平房里。房子很老旧,离市区也不近。每天早上上学的时候,他都四点多钟就起来准备早饭,等我起床吃完,在骑车送我去学校,路上就要用去半个小时。无论什么季节,他都如此,日复一日。冬天的时候,有时候下雪,他将雨披穿上,将坐在后座的我也蒙在里面,我就这样抱着他的腰,很温暖。路途并不好走,等赶到学校,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往往这个时候,他胸前雨披上都堆满了积雪,脸上也冻得泛青,连睫毛上都挂着细雪。也许从那时开始,我就开始真心的接受他,他从此成为我生命里唯一特殊的存在。 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我,从未被如此细心的对待,院长需要关爱的孩子太多,以致于几乎每一个孩子都不会得到最温暖,最极致的关爱。在我被领走以前,也有部分孩子陆陆续续的被带走,我那时候并不懂得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是看到那些年纪大些的孩子都用羡慕又嫉恨的眼神看着他们的时候,我就开始期待,有一天,他们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会被谁领走,被谁细心的对待。 我不善长表达,当别的孩子三五成群一起嬉闹的时候,我往往只是坐在一边看着他们。我知道,院长和其他的阿姨说过,担心我是一个自闭的孩子。不会有人喜欢自闭的孩子,不会有人愿意带走我。直到他的出现。 他喜欢安静的孩子,于是选中了我。被他带走之前,回头看着来送别的孩子们,那样的眼神让我感到骄傲。嘴角带笑,我乖乖地向他们道别,那是我第一次这样对院里的孩子说话。 可是跟他回去以后,看到那破旧的平房,那还不如孤儿院的装饰,有一瞬,我真的很讨厌他,是这样的一个人将我带走,给我的生活,却还没有在孤儿院里的好。最初的一个月,我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自然就没给过他好脸色。依旧安安静静,不搭不理。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有偶尔上班回来,捎上两个巧克力糖,才让我知道,他还没有忘记家里多了一个我。他做饭并不好吃,家务什么的就更是做不好,笨手笨脚让我越发嫌弃他。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将这些看在眼里的我,心里却慢慢变了味。 他送我去上学,从一年级开始读起。我们就这样,在这间小平房里过了七年。那一年初二,那个时候正是男孩子自尊心、虚荣心旺盛的时期。在班上,我虽然学习成绩优异,却依然会被别人嘲笑,没有母亲,父亲又不争气,住在那样破旧连别人家里一间房都比不上的瓦房里。这些我本来并不在意。 懵懂的时期,在遇到女孩子搭讪都会脸红的我,那一次鼓足勇气向同桌那个学习很好的女孩子表示了好感,是用纸条递给她的。上面我的字迹清晰,我喜欢你,我们做朋友,好不好。谁曾想,下课的时候,那张纸条几乎传阅了全班,每一个人都用嘲弄的眼神看着我,甚至有人当面对我说,就凭你这个没娘的穷小子也想和她做朋友呐?你凭什么? 是啊,我凭什么?我忍受了一天来自每一个人的异样的眼神,放学时,出了校门,看到他依旧推着他那已经骑了几年的破旧不堪的自行车,耳畔又响起那些人嘲笑的声音,你个没娘的穷小子凭什么?湿了眼眶狠狠的推开站在我面前的他,在他还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撒腿跑得无影无踪。转过了几条小巷,在一个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地方停下。蹲在墙角,我又开始怨恨他,如果不是你领走了我,也许就会有有钱人能带我走,我不用跟你在那样破旧的小平房里受人嘲笑,今天也不会再那么多人面前颜面尽失。而眼泪夺眶的那一刻,我又想起,我曾经因为他特意请了假,换了身最好的衣服,英俊提拔的出现在我小学第一次家长会上时,我骄傲的牵起他的手,对着边上两个同学羡慕的眼光时挑衅的看上一眼,在天真的喊上一声爸爸。曾经因为他做饭难吃说过一次,他便专门买了本烹饪书,一边做菜一边看,手忙脚乱的端上一顿像样的饭菜后,偷偷开心了好久。曾经因为问了他一个刁钻的英文写作时,看他那答不出发窘的模样,笑了他一番后,他越发涨红的脸,在我脑海里来回徘徊着,久久不散。静谧的小巷里传来不规律的匆匆脚步声,随后,我的脸被人抬起。眼泪还在落,那狼狈的模样我不想让他看见,挣扎一番又缩回脸抵上双膝。他担心又内疚的眼神在我低下头之前传进我的眼帘。低叹一声,他将我轻轻抱起,出了小巷,将我安置在自行车后座上,确定我不会掉下来之后,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带着我,骑车离去。 两天之后,我们搬了家,来到了现在居住的八十平的靠近市中心的小公寓里。我也随着转了学。他没有说什么,我自然不会主动提起。因为走得匆忙,我总觉得我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可却一直想不起,久而久之,也就这么过去了。 高一,我以优异的成绩进了市一中。却在开学不到一个月将同班的一个学生打到重伤住院。那一天,我没有回家。背上书包,在街上到处闲晃。我不知道回家后要怎么和他说,虽然现在家里条件要比以前好多了,可无端的这么一比开支就能让我们一个月都只吃青菜豆腐了。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几个小时过去了,出现在我眼前的,是我们曾经居住过的平房。还一如以往的破旧,甚至要更破旧了,门口的一面墙上,开了一扇窗,变成了一间小卖铺。门大开着,没有人,当我踏进屋内,也还没有人出现。穿过屋子,进到了后面的院子,院子里没有什么变化,树木花草一如从前。我一眼便看到了花圃边的一盆兰草。比以前要长大了很多,只能靠那青花瓷的花盆我还能认出它。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看上去,现在的主人将它打理得很好。又过了一会,一对老夫妇出现在院内,用诧异的声音问道,你是?我草草的解释了一番,说我是这里以前的房客,回来看看。老夫妻两个人很亲切,聊了一会后,我起身告辞。从屋里出来,我手里多了一盆兰草。转身,就看到路灯下,他略显疲惫的身影。回家吧,他说。 我知道,他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可他没有开口。我知道,这么多年,只要是我不想说的,他都不会开口询问。他赔偿了医药费,又买了不少补品送去医院,一定也低声下气的对着那个人的父母不停的说好话,这些,他就算不和我说,我都知道,他一直就是这样的性子。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每每加班到很晚,回来倒头就睡。我却只能在他熟睡之后,在他耳边说上一句,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想起这些陈年往事,钟连霁倚在床头,看着旁边睡梦中也还蹙着眉头的钟子言,想起刚才他嘶哑着嗓子一遍遍说放开我,充斥着哀痛的双眸只能隐没在黑暗中,眼角的泪痕已经干涸。转身搂紧了钟子言,一声声呢喃着的对不起,他却始终不曾听见。 Chapter 7 窗外渐渐泛起光亮,钟连霁却是一宿未眠。怀中的人依旧沉睡,紧蹙的眉头始终没有放松过。钟连霁在那眉间留下一吻。钟子言不安地挣了挣,睫毛煽动两下,还是没能睁开。钟连霁将一切看在眼里,不觉又是一阵心酸。将他落下的碎发别到耳后,只有此时才能肆无忌惮的凝视他的脸庞。不自觉收紧手臂,让两人之间再近一些。从眉间向下慢慢吻过,最终唇齿相依。钟连霁努力睁大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睫,微弱的甜蜜终究抵不过阵阵的心痛。颤抖着移开双唇,将脸颊埋入钟子言的脖颈间。 “要怎样……你才肯爱我。”连嗓音都被感染,低沉沙哑略带哽咽。 钟子言缓缓睁开双眼:“我们不可能,你早就知道。” 钟连霁僵住身体,似是没料到他醒着,又或是被这个直接的答案所中伤。 “小霁,你当初因为这样的感情,选择了离家那么远的学校,我以为你会一直沉默下去。” “那你……就可以一直装傻……扔下我一个人这么痛苦?” “你既然见过他,知道了那些往事,你也应该知道,我这么多年不结婚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 天色大亮,房间有恢复了安静,泪水滚落在钟子言的颈间,钟连霁痛苦的嗓音再次响起显得尤为突兀,“你又不要我了!你总是让我哭。” 钟子言不说话,也不动,静静的窝在钟连霁怀中。 “你到底有没有在意过我!” 钟子言再坚强也受不住钟连霁这样歇斯底里的哭嚷,声音虽然平静却抹上一层悲哀的色彩,“我一直都很在意你。” “那你还……!” “我是你爸爸。” 钟连霁缄默不语,泪水却越滚越凶,嗓子里传出闷闷的喘息与哼声。 钟子言终于反手抱紧他,眼角忍不住滑下一滴清泪。钟连霁努力压抑,慢慢平复下来。抬头直视钟子言,抚上他的脸颊。“我知道了。” 挣出怀抱翻身下床,替钟子言重新掖好被角,转身离去。“对不起。” “最近过得怎样?”金丝边的眼镜勾勒着刚硬的面部线条,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茶杯。 “都还好。”钟子言始终温和的姿态总叫人如沐春风。 “嗯,那就好。” 曾经相濡以沫的人,如今已经无话可说,久久的沉默让二人都面露尴尬。 “我们……” “那个……” 几乎同时响起的声音让二人相视而笑。 “你先说。”笑意不过一瞬间,钟子言眼底透露忧伤,遮掩般轻轻呡一口茶水。 “我们星期天去看电影吧,我知道最近有一部新片反应不错,是你喜欢的类型。” 谢子连依旧面带微笑,轻快的语气让钟子言不知该如何拒绝。双手不自觉挪到膝上,低垂着双眼,钟子言轻声开口。 “子连,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谢子连笑容僵在脸上,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我们……没有可能了,我说过的。” “为……” “没有为什么!请你不要问为什么。” 谢子连面露苦涩,最后轻轻一笑,“罢了,我明明……早就知道的。” “对不起。” “说什么是对不起,不是你的错。” “……” “以后,我给你发电邮,好不好?至少……不要让我失去你的消息。” “嗯。” “真乖。” 最简单的一句话,让二人都湿了眼眶,时光似乎又回到了那些年,谢子连常对钟子言说的那句话,“真乖。” 一个人无所事事的呆在家里,总是容易胡思乱想。就像此时,钟子言又想起了钟连霁。 钟连霁最终并没有选择出国,而是从家里彻底搬了出去。时隔一个月,每每梦回之时,总是会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在重复那一晚说说的每一句话,接着便看见钟连霁那一张盈满泪水的脸。然后便再心痛和愧疚中惊醒。这时往往才凌晨四点钟,钟子言却再也无法入眠。望向漆黑的窗外,脑中像是在播放记录片一样滚动着钟连霁从小到大的每一幕,一直都忽略他喜欢自己的事实,而此刻才发现,那炙热的视线一直放在自己身上,从爱慕到绝望,一直都看着自己。 从来都不知道他是这么一直的喜欢自己,钟子言久久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那些曾经被自己刻意忽略的感情,其实一直都被自己看在眼里,直到此时才看清。终于明白他当时有多难过,耳畔又忽然想起他离去前留下的一句对不起。其实,他根本没有必要道歉,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又是这样睁大双眼等待天亮,钟子言渐渐觉得寂寞。找了工作,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就去酒吧做服务生。午夜下班,回到家里终于能一觉睡到天明。持续不停工作的日子只坚持了两个月,钟子言本就消瘦的身体更是削薄了一圈。偶尔在电邮里谢子连聊天佯装正常的语气,却总能被他察觉到自己的疲惫。 又是忙碌的一天过去了,晚上拖着极是疲乏的身子回家,却在楼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虽然依旧衣着光鲜,却也明显疲惫。两人对视一刻,相对无语。钟子言继续向楼上走去,他不发一语的跟着。 开门关门的动作将他拒之门外,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敲门。 门又开,钟子言低头站在门口。 他怯怯地挤进来,将门关好,低头看着钟子言。 “让我回来吧。”依然低沉的嗓音响起,年轻的脸庞光洁却带有一丝颓然。 钟子言平淡的声音传开,便转身向内室走去,“随便你。” 身后年轻健硕的身躯紧拥着钟子言不放手,渐渐收紧臂膀。 钟子言皱了皱眉道:“我困了。” 月光洒在床幔上,钟连霁将钟子言搂在怀里,睁开的双眼闪烁着光华。钟子言似乎已经睡去,静谧的屋中传出几句细弱的对话。 “你瘦了很多。” “……” “不要让自己这么辛苦。” “……” “把酒吧的工作辞了吧。” “嗯……” “公司的工作也可以……” “你怎么知道我在酒吧工作?” “……你不是困了么,快睡吧。”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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