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我没有消失,只是幻化作了风,陪伴在你身边。 引子:彼时花开 花园的小路上,两路人马狭路相逢。 “让开。”侍女们盛气凌人的说。 “为什么是我们要让。”卡因的小男仆莉莉大声叫道,“我们殿下是皇长子!” “是吗?”侍女长罗斯玛丽轻蔑地说,“那又怎么样?我们殿下可是王妃殿下的独子,将来是要继承王位的。你的殿下不过是——又算的了什么?”她的手一挥,立即有两个侍女将莉莉推到一边。 莉莉的头撞到了柱子上,卡因去拉他,前方的车里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谁在外面,罗斯姐姐?” “没有谁。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罗斯玛丽撩了撩头发,“殿下不是要去宫外玩么?别耽误了时间。” “你——”莉莉跳起来,被卡因一把拉住,“我们殿下怎么是无关紧要的人。” 车上的帘子被拉开,露出了一张可爱的脸:“卡因哥哥!”他跳下车,对路边的少年微笑。 “啊,阿贝鲁。”少年报以同样的微笑,“你到哪里去?” “我去东区的水之神庙。”叫阿贝鲁的可爱孩子问,“哥哥,一起去吗?” “不了。”卡因摇摇头,“我得到圣书院去。” “这样啊。”阿贝鲁的脸上难掩失望之色,“那,哥哥,咱们下次一起去哦。” “好。”卡因点头答应。 车队向前走着,远远地传来罗斯玛丽的声音:“殿下的心就是太软了,那种人……” 没有人看见,卡因的嘴角,那抹不易觉察的笑。 那年,卡因十二岁,阿贝鲁七岁,莉莉八岁。 那年,满院的蔷薇,开的正好。 第1章:混乱的开始 “你觉得什么是命运?”他问。 “命运就是你明知道他是凶手,却无能为力。”他回答。 “啊啊啊——”台上做贵妇打扮的红衣女人发出夸张的尖叫,如同狂欢节开场的火焰。 哐,鼓声打断了她。 一边的有个小胡子的男人走上前,他的衣服上有一个破洞,向观众行了个礼,扬了扬头上的帽子,用一个滑稽的语调说:“欢迎观看皇家演艺团的精彩表演。” 地下的人发出一阵哄笑。这种笑声已经成为开场的一部分。 “得了吧,团长。”台下有人高喊,“不知道从哪个乡下来的。” 这不过是一队连剧场都没有的旅行艺人,所有表演都是在街头完成,在王都停留以后,小胡子队长立下誓言,一定要在此拥有自己的剧场。 乓乓两声之后,小胡子男人高举双臂:“安静,安静。”坐在长凳上的人反而又是一阵欢呼。 安静下来以后,男人又掬了个躬,带上了用大红明黄和天蓝画的滑稽面具,手不断从破洞中伸进抽出:“有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大的家族。” 碰,又一声鼓声。他立在那不动。 “家主有好多好多的妻子。” 碰——“但是却只有两个儿子。” 碰——“到底哪个才能继承家产呢?” 碰——“黑暗中,好像有什么声响。” 先前那个贵妇打扮的女人开始用一种不符合她身份的粗俗语气说,逗笑了下面的人:“我伟大的神明,请告诉我,怎样才能让那个小老婆生的儿子滚蛋。” 几个坐在一旁的女优吟唱:“愈是想得到的愈是会失去。命运终究会轮回到你自己身上。” 她在场地中间来回跑动,跳跃,奋力挥动,张开手臂,企图拨开迷雾:“不管什么命运,我都要战胜它。” “不可战胜,不可战胜,不可战胜……”旁边的女优不停唱着,中间的女人双手抱头,扭转着身子,仿佛极为痛苦地缓缓扑到地上。 这时另一个着黄衣的女人快步上前,跪在她身边,伏在她身上:“我的女主人啊,请不要这样就放弃。如果说命运是人不可战胜的,我倒要看看它是否能作用在死人身上。” 红衣的女人起身,回看黄衣女人。 四周女优们立刻披上红色的布,环绕着场地跑起来。 “烧吧烧吧烧吧……”她们这样唱。 远处金色的树冠下,停着一辆马车,如同这个时代所有低调的贵族一样,这辆车是黑色的,但拉车的马却不止一匹。 主人上办事去了,留下年老的车夫坐在那里。 他四处看了一会,活动了一下脖子,随即被这出戏吸引住了。 这些来自民间的艺人是他们这些人唯一的乐子。 他灰暗的眸子里渐渐透出一种神采,双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杆烟枪。 马车的主人有洁癖,讨厌烟味,所以在驾车时他从不抽烟。但现在他好像忘记这个规定,像平时晚上在家一样,遇上高兴事,就来上那么一口。 咳嗽声中,烟雾升起来了,快乐也升起来了。 那边的台上出现了两个年轻人,以兄弟自称。 “哥哥,今天是沐神节,不要去看书了,我们一起去神庙吧。”稍矮一点的那个人对着另一个说,两个人都是一副有钱人的打扮。 另一个似在犹豫,先前黄衣女人上场了。 她绕着两人转了一圈,以一种挑剔而又倨傲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那个高个子。 “小少爷的吩咐,你还犹豫什么?”她微抬下巴。 高个子没说话,微微低下了头,黄衣女人好像很满意似的,对着小个子掬了个躬,高傲地退了下去。 “你在抽烟?”他的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老车夫一个激灵,几乎反射性的烟杆在地上敲了几敲。他站起来,烟杆放在地上,脚扫了扫,用落叶将它掩盖起来。 “什么这么入迷?”正在老家伙想着可惜了那杆好烟枪时,面前英俊的年轻人开了口。 “啊,没什么,只是几个街头卖艺的。”老人说,“入不了您的眼。” 梅里四处看了看,不远的地方,围坐了一群人,中间几个女优披着红衣,不断旋舞着,仿佛有什么驱赶着她们,让她们一刻也不能歇息。 “啊……着火了……”中间的青年用用美声发出大叫,“哥哥,救救我……我被困在这儿了……” “即使是神也救不了你,”扮作火焰的女人们唱,“你就在神的眼皮下,看他多么无动于衷。” 老车夫的眼里滚起了泪水,今年初春的沐神节,水神庙失火,他失去了儿子和小孙子。 如果老婆子还活着的话,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但他必须活下去,他还有一个刚生下的小孙女儿等着他,孩子的母亲已经在生产时离去。 梅里看了一会儿,夹紧了怀里的卷宗。 今天他辩护的人,正是那场表演中的“哥哥”,卡因王子殿下。他被指控在沐神节放火,烧死了自己的弟弟阿贝鲁王子。 虽然皇家的剧院只演正统的戏剧,比如爱情剧和神话剧之类的,但从不制止民众发挥自己的想象,这些民众还是很喜欢看皇家的丑闻。 显然那些人就是戏说春天里皇家的那场阴谋。 那场灾难里确实死了不少人,当时在里面的几乎无一幸免,火在一开始就烧毁了木质的门轴,金属门卡死在那里。 据说这位当时本应在里面的王子因为弟弟的一个请求而出去,逃过一劫。 有些人却不这么想。 在事件过去一个月后,王子被捕了。 “捡起你的烟枪,我们走。”不再看那些人,梅里对车夫说,跨上了马车。 车夫连忙擦了擦眼睛,感激地望了眼前这个黑衣男人一眼,捞起地上的东西,坐上车座。 马车从树下缓缓走出来,露出车身上三色堇的家徽。 经过那些艺人身边的时候,车里丢出了几个银币。 小胡子团长欢喜地一把抢过那些钱。一般他们只能拿到几个铜币,这些钱,几乎可以抵得上他们半个月的收入。 阿贝鲁王子,卡因王子,梅里,三个人是一起长大的,但梅里与卡因更为亲近一些。 现在,他必须去救自己的朋友。 第2章:命运的戏码 眼前巴洛克式的建筑几乎在整个帝国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能忽视它,不仅仅因为它周围森严的警卫。 九十九阶的高台上,耸立着一座弧穹顶的三层高的楼,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四周十四根柱子围坐了一圈,从地基直通到屋檐。石柱间是身体被拉长的十二女神像,她们手执正义的天秤,一种傲立于世的样子。仔细看,天秤上的线都换成了金丝,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却让人不知发光的是何物。 屋顶上只有一扇天窗,彩色的玻璃如同一颗镶在王冠上的宝石,直晃人眼。 马车停了下来。梅里下来,仰望蓝天,明媚的阳光直入双眼。 眯起眼,恍惚一群白鸽从头顶飞过。 两个守卫走过来,右手两个手指并拢平举至眉,向他行了一个军礼:“长官好。” 梅里对两个人点头,算是回应他们。 一个上前:“现在每个进出这里的人都要接受检查。” 梅里从怀里拿出特有的通行证,那个人仔细检查比对过后,又对着他行了个礼:“长官,打扰了,请跟随我来。” 另一个示意车夫赶着马车跟他走。 梅里刚进门就听到窃窃私语。 走过观众席,那些大胆的淑女们议论声清楚地传入他的耳中。 “看吧看吧,他长得果然很好看。”一个蓝衣小姐对着身边黑衣女伴说。 “嗯,果然和传说中一样,一身黑色军服。”那个黑衣女人显然对自己一身黑衣装扮很满意。 “你真狡猾。”另一个穿黄衣的女孩插进来说。 “看,那个衣服上三色堇的家徽,真想把它加到我的衣服上去。”蓝衣偷偷指着说。 “比起麻烦的卡因王子,梅里大人果然是更好的人选。” 感觉自己像苹果摊上待估的苹果,梅里觉得很不舒服。 真不知道那些女人是那位大人带进来的。 更让自己头痛的是上面的那一位,十四人审讯团的主审,肖恩大人。 同样的三色堇,分别在两人的胸口绽放着。 真是讽刺,父子两人同台唱正反两角。 梅里在这个房间最中间站定,左边穿来一阵小小的喧哗,王子被两个人带了出来。 瘦了好多。梅里的脑中唯剩这句话。 不过,更有男子气概了。小小赞叹一句,不知道那些女人们在看到这样的王子后会不会又动摇了呢。 终于,卡因站到他身边。神色很憔悴,但精神还不错,金色的眼睛还是很清明的,身着一件深色军服,领口及袖口是银线描成的皇家家徽,狮心上缠着荆棘,中心是一朵玫瑰,很干净也很整洁。 他偷偷拉起了他的手。他轻轻挣扎了一下,反握回来。 终于,梅里看到他轻笑了一下,顿时,阳光从那唯一的天窗中洒了进来。 “阿贝鲁皇太子的死,与你有没有关!”审讯长肖恩大声问坐在审讯室正中央的人,虚张声势的声音被放大了好几倍回荡在穹顶与地面之间。顿时,他有了一种无力感。 过分拉长的房间。使得这一切显得那么地不真实。十四根立柱围成一个半圆,每根柱子对着一把椅子,十四人从四面盯着中间被质问的青年。 这本是一场很严肃的审判,但老国王没有来。或许他认为没什么好审的,自己的儿子就是无辜的,况且随着他身体的变差,已经很久没有露过面了。 阿贝鲁的母亲王妃也没有来,但她让自己的贴身侍女罗斯玛丽前来旁听。 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从他被拘留开始有小半年时间,但这是第一次开庭。这期间几乎没什么人见到过他。 巴洛克风格的穹顶上,手握权杖和天平的十二女神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用自己的沉默,回应着神的沉默。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经常和弟弟在这儿玩,两个人经常一起仰望屋顶的画,甚至连每一个女神的表情都记得很清楚。她们大多没有表情,但有一个在笑,笑得甜甜的,很可爱。 从小他就有一个疑问,明明是十二女神,为什么是十四根柱子呢。 “明明就是十二个,为什么是十四根柱子呢?”他不知不觉低低说了出来。 “什么?”肖恩向前探了探,想要听见他的话。 “我说,明明就是十二个,为什么是十四根柱子呢?”卡因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大声说。 肖恩微微一惊,这双眼睛明亮,有神,完全不像那个只会在王太子身后的人会有的。 会场顿时一静,随即议论声不绝于耳,就连陪审团也开始交头接耳。 “不要说不相干的事。”一声尖锐的女声传来。 “安静,安静。”肖恩连忙在场面失控前说。 梅里只是站着,如同一支标枪。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审判,国王没有第三个儿子,就注定了王子不会有什么事。 他把玩着自己身上的三色堇,不去看他的父亲。 当会场再次安静下来后,他说:“王子出来是很多人都看到的事,他不可能放火。” “他有可能买通别人。”一个脖子上挂着重重的玛瑙项链的老头说。 “即使有这个人,也已经死在火海里了。您的证人呢?”梅里缓缓扭过头,以一种极其恐怖的眼生看着他。 老头脸色已经可以和他脖子上的青玛瑙比了。 “还是说,我可以说是您放的火然后嫁祸给王子殿下呢?”他又说。 “你胡说!”老头几乎跳了起来。其他人也以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我只是说如果,您能那样说我为什么不能这样认为呢?”梅里说,“据我所知,外面的很多人认为王子是被嫁祸的。” 这句话,让很多人默不作声,外面的民众对王子抱着什么态度,他们再清楚不过。 处于弱势的王子对待别人总是很可亲,反而让民众对他产生一种怜悯。 命运的戏码,即将上演。 第3章:胶着 3胶着 审判就此陷入胶着状态,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什么结果也没有。肖恩不禁有些焦急。其他人也有些不安。 他对面特殊席上坐着的,便是这不安的来源。陪审的罗斯玛丽,在此刻很清晰地咳了一声,倨傲地说:“王妃不会放过任何害死她儿子的人。”这个声音,在静默的殿堂,显得格外响亮。 王子沉默着,事不关己。 梅里也沉默着,这种沉默,已经变成了一种无形的力量。 拉着的双手构成了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有两人便足矣。 这个肃穆而神圣的殿堂,仿佛真的有神存在。 肖恩觉得自己的头上布满了汗珠,他小心地笑着,就像他过去几十年一样:“关于卡因殿下,在罪名成立之前,是不能对罪人采取任何惩罚措施的……” “哼,你们就是这样面对王妃的吗?”罗斯玛丽摇了摇扇子,染成嫩紫色的鹅毛扇子,顶端粘了孔雀毛。 “啊,这个,我们——”肖恩看看其他人,他们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不会有人为了他这样一个老家伙和王妃身边的宠幸过不去的,何况,这次是两个最大势力的碰撞。他心里很清楚,早就有人对他不满了。 他看向他儿子。 没有人会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我曾对皇帝陛下发过誓,一定要让这件事得到圆满的解决。”肖恩说,这是他一贯作风,除了国王,他不站在任何人一边。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被众多人期待已久的机会,一个可以翻盘的机会。 从正午太阳最高时分开始的审判一直持续到傍晚,室内渐渐变暗。 “今天就这样吧。”肖恩说,“三天之后继续。卡因殿下正式移交给我们。” “喂,在做什么呀。”罗斯玛丽叫起来,“他是王妃派人看押的。” “现在不是了,既然由审判团接管,我们必须保证他的安全。” “那就在今天结束。”她继续争论。 “现在是逢魔时刻。”年老的大臣说。 傍晚之时妖魔开始出现,现在是正义之神最为虚弱的时候。 正义?这个世上还存在吗? 台下那几位小姐已经开始提起裙子准备离开了。 看来她们也不是没有用的吗。梅里想,对着她们微笑了一下。 几人的脸立刻红了。 “下次开庭时还能看到他诶,真好。”蓝衣服说。 “王子也比想象中的好看。”黑色衣服说。 “嗯嗯。”黄色衣服急忙点头。 “那么,散了吧。”肖恩说着,不顾其他人,走出了房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开始走了。 罗斯玛丽的眼睛要瞪出火来了,却也无可奈何,只有拼命扇着扇子。 两个卫兵走过来,站到王子身侧。 卡因看着梅里,松开了他的手。 梅里目送他离开。 言语,已经显得如此的苍白,一如你苍白的脸庞。 贝伦,皇都花园。 梅里匆匆走过,他要赶去卡因的卧室,看看有什么可以作证的或是什么不利于王子的。 “侍卫长大人,请等一等。”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后面叫住了他,回头看,是卡因的随侍。 “殿下什么时候能回来?”淡黄色头发的小男孩抱着一只黑猫,平静地开口。 这只黑猫是阿贝鲁殿下送给卡因殿下的,殿下从来都是亲手喂养,与殿下的名字一样,叫卡卡。在帝国,黑猫是神的化身,它们无声注视着黑暗,人的一切都无法逃脱它们的眼。卡卡的头上挂着象征着海神的碧眼,一颗鸽蛋大的蓝宝石。 三天过去,卡因殿下仍被拘留中,不知道情景如何。海伦王妃这一次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不对,应该是会拼得鱼死网破才对。这一次,恐怕凶多吉少。 “这件事真的是王子殿下做的吗?”他望着他,问。 猫咪在他的怀中发出喵的一声叫,仿佛回应他的话。 “他吩咐过你什么吗?”梅里斜睨他一眼,抱胸倚在长廊的立柱上。 莉莉摇了摇头。 “既然连你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会有动作?” 即使这么说,梅里心中还是很不安,尽力压下心中的不安,不让身边这个小傻瓜看出来。 “那是王妃的嫁祸?”他抬着头问。 “这话可不能乱说。”梅里制止他。 怎么可能?那可是她唯一的儿子。 不是王妃,那会是谁? 不管是谁,王子都将是下一个目标。 王妃绝对不会对异己的王子高抬贵手的,尤其是种种矛头都指向王子的时候。毕竟表面上来看,阿贝鲁死后最大的获利者就是卡因。 真奇怪,那个女人应该不会坐视不管,卡因的母亲,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望向远方,仿佛在找那个女人的身影。 卡卡无声从男孩手上跳下来,嘴张了一下,向宫墙走去,轻轻跃上,然后消失不见。 月光洒在无人的中庭,贝城的花园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所有的花都睡了,几只萤火虫落在闭合的骨朵上,融入了月光中。 第4章:另一位小攻 半个月之前,千里之外,意大利,教皇厅。 晨间的例行会议。 宫殿的另一头是一方高台,上面放置了三套纯金桌椅。正中间的椅子是空着的,露出鲜红的天鹅绒靠背,左右两边则分别坐着两位年轻人。 “有关于那威帝国初春沐神节的纵火案有了新的进展。”书记官看着手上的文书说。 这时候,教皇姗姗来迟,坐到正中的椅子上,略带困意地打着呵欠,眼下的黑色显示出他生活的糜烂。清晨的阳光从玻璃拼花的屋顶泻下,照到他的脸上,让人有一种沐浴神恩的错觉。 “恩,什么纵火案?”教皇好像根本不记得有这件事。 他右手下方的一个年轻男子说:“陛下,就是那威皇太子被烧死的那件事。” “啊,那真是一件不得了的事啊。”教皇状似吃惊的说,“不过,真是讽刺啊,水之神殿居然起火了,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神吗?” 他的右边传来冷哼声,但他装作没听到。 “你继续。”先前的年轻男子说。 书记官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有着最耀眼的金发很最明亮的蓝眼睛。其实他的报告只说给这一个人听的。 “十天之后将举行非对外公审。此次是卡因王子被捕后第一次公开露面。 以上,十四号莫妮卡。”书记官读完,又看着他。 这个名叫柯西莫的年轻人是教皇的私生子,目前佛罗伦萨的领主。 “诸位觉得怎样?”他环视一周问。 交头接耳一阵,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这种热闹事,叫个人先去看看好了。”教皇把玩着扶手上的狮头说。 “有谁愿意去吗?”坐在他左手侧的枢密使维多利亚问道。 屋子里一下就安静下来,众人相视,那种异教区,鬼才愿意去,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呢。 “交给我吧。”教皇右边的男人发出低沉的声音,他是维多利亚的哥哥,枢机主教弗洛特。 “啊,不行,这怎么行。你要是有什么,我怎么和将你们送来的英王交待。”教皇摇了摇头:“这样,柯西莫,你去。” “是,陛下。”柯西莫单膝跪下,“我一定不会辱没您的声望。” 一种嗡嗡的伴音随着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回响,仿佛有什么在寂静中不安地躁动。他不经微微向上看,透明玻璃切割再拼凑,如同最完美的宝石,阳光就从这样的玻璃上泻下来,照到自己的身上。 “那就这样吧,柯西莫,佛罗伦萨的事物先交给你弟弟威尔吧。”他说着,从连接着后院的侧门走了出去,“我先回去睡一觉了。” 弗洛特和维多利亚先后从正门出去,从在英国开始,这两人的关系一直就不太好,维多利亚属于比较温和的女性,和她的激进哥哥总是意见相左。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散去了,没有人注意柯西莫眼角一闪而逝的寒光。 书记官是最后走的,这里每个人的职务都比他大,他看了眼还跪在那里的柯西莫,体贴地关上门。 听到身后碰的关门声,柯西莫站起来,低着头:“我知道你在这。” 石柱后闪出一个黑色的身影,黑发,黑眼,黑色的长袍,如同影子般,整个人融进了石柱的影子中。 “殿下,有什么吩咐?”他叫艾特,跟随柯西莫已近十年。 “我不在,佛罗伦萨就交给你了,谁也别想插手我的城邦。” 艾特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就如同他十年间一样,只接受命令,从不质问。 维多利亚的办公室,连接着她的卧室,以酒红色为基调,相当温暖的一个房间。 “可恨。”弗洛特站在落地窗前,用极小的声音说。 “哥哥,恕我提醒你,虽然说的是母语,但这里会英语可不止一个。”维多利亚坐在巨大是实木办公桌后,年轻的脸上却有着与其不符的老成,“我可不想被你连累,坐下来,好好说话。” 弗洛特坐到一边深红色的牛皮座椅上。 “哥哥,关于我们与那位王子的私下协约,怎么办?”维多利亚双手交叠着,看向她的哥哥。 “那片土地早就应该收归在教会手下了。”弗洛特站起来,他的身材高大,站起来就如同一座小塔,他大声说,“既然合作人被捕,合作自然取消。教皇应当站出来,联合诸国并吞那威帝国。” “然后英国和法兰西共分一杯羹?这不划算,英国和这里隔着一道海峡。”维多利亚揉着眉头说。 “正好作为进攻法兰西的前线。”弗洛特指着。 “我想柯西莫一定不会同意的。”维多利亚打断他接下去要说的,“决定权不在于你。” “可恶。”弗洛特低声说,又引来了维多利亚的皱眉。 两人间的沉默,又再预示暴风雨的来临。好在在它形成之前,有人打破了这场预示。 大厅前的长廊上传来一阵谈话声,两个人都像门口望去。 门打开后,柯西莫进来了,好像很开心的样子:“维多利亚,弗洛特,你们又在争吵吗?” “啊,柯西莫殿下。”维多利亚站起来,向他微鞠了一下。 “殿下。”弗洛特也站起来,但叫得很生硬。 “殿下?”维多利亚说着,带着些观望的态度。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罗马城,维多利亚,我把它交给你。”柯西莫对维多利亚说,完全无视弗洛特的存在。 “是。”维多利亚看了她哥哥一眼,说。 “哦,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柯西莫顺口问了句。 “我们想问为什么殿下不趁机收复那威呢?”维多利亚问。 的确,如果柯西莫是一个聪明人的话,他应该倾向于维多利亚,如果他是个野心家的话,他应该站在弗洛特一边。 可是,问题在于,他既是个野心家,又是一个有智慧的人。所以,他给出了区别于两人之外的第三种答案。 “啊,只是今年的收益不好。”柯西莫随意地说,“从远东过来的货物在君士坦丁堡那被截了。帝国不在我们经商的线路上,还是先着手眼前的事比较好。” “很多吗?”维多利亚问。 “恩,今年雨水不足,我们的粮食供应本来就已经很困难了,还有这种事。”柯西莫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在他走出门之后,弗洛特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可恶,完全是那家伙单方面以佛罗伦萨的利益为先,还叫我们来做什么!” 维多利亚看了他一眼,轻叹了一声。 门外。两个人匆匆向外走。严厉的身形,一板一眼的步伐,显示出两人高贵的出生和所受的严酷的军队式教育。 温室里的花儿呀,如果强行移栽到荒漠里,是会死掉呢,还是……别的什么呢? 第5章:曾经挽救的帝国 柯西莫还没有出意大利,就听到了关于那边的各种传闻。显然,这些并不是从宫廷传出来的,而是人们的一种臆想。一路上各种奇怪的传闻连同飞沫,从一个人的口中,传到另一个人的口中,这个故事也如同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经过无数人的加工,无疑变成一部伟大的剧作。 这些人随意说着王家的秘闻辛事,从不避讳,好像在谈论自己的邻居一样。 为了安全,柯西莫化妆成了商人。 比如此刻,他一家小酒馆里,喝着据说是本地最好的酒。 酒保的手艺实在称不上好,墙壁上的粉也掉得差不多了。但是这种装在陶罐里的酒味道还是挺不错的,有一种薄荷的清凉。 最为奢侈的是店家拿这种酒来点灯,绿色的酒上托着一点微黄色的光,很漂亮。 “诶,你们知道吗?”说这话的是一个酒鬼,每天晚上他都以这句开头,然后身边都会围上一大群人。 酒保为他上了一大罐酒,比其他人的罐子都要大,据说这是他十年以来的专用罐子了。 酒鬼闻了闻:“老板,今天你的酒加了水吧。” “那就不要喝了。”酒保作势要拿回来。 “您就不要计较我了。”酒鬼讨好地笑了一下。 “行了,酒鬼。”有个人从后面猛地拍了一下,“又有什么新鲜事?” “哦哦哦,”酒鬼倒了一口酒,“听说了吗,王子要被公审了。” “呀,那个王子啊?”一边有人插了一嘴,随即被人拍了脑袋:“笨蛋,不就那么一个王子嘛。” “是啊是啊。”酒鬼接上去,“听我说啊,那位王子,据说烧死了自己的弟弟呢。” 柯西莫皱了皱眉,看向酒保,酒保微笑着,听得很专注。 摇了摇酒馆,示意酒保加点酒。 那个男人一边熟练地从一个大翁里用勺子舀了几勺,一边小声对柯西莫说:“客人是外国人吧。” 柯西莫点点头,不若就此承认:“你怎么知道?” “你们外国人啊,都这样。听不惯我们说的这些玩笑话。”酒保把酒递给他,眨了眨眼说,“这可是我们这些人唯一的乐子。” “没有人制止吗?” “怎么会,几百年间这里一向这样。不过呀,你看,那个酒鬼。”酒保指了指眉飞色舞的男人,“他原先是这儿的书记官,混得不错,人也很好,就是在上司面前说了太多的混话,才被赶回来种田的。你看他现在……” 似乎感到两个人在说他,他讲的更大声了:“那个王妃啊,召唤出比整个王都还要大的巨龙,一口火就喷在了神庙上……” “又在吹牛了。”酒保笑笑,即使知道不过玩笑也忍不住当作神话听,又给了他加满一罐。 “我怎么在吹牛了?”酒鬼一口灌下,这时候明显醉了,双颊通红,呼的站起来。 “行了,你醉了。”另几个人急忙抱住他。 等他坐下来,故事也基本讲完了,大家陆陆续续散了,酒保敲敲醉汉的桌子,示意他掏酒钱,他摸了摸身上,说了句:“下次吧,今天先记着。” “又来了,最长的一笔都两个月了。”酒保开玩笑地说,并没有认真的意思。 啪,柯西莫将一枚银币放在桌子上:“我想请这位先生再喝两杯。” “我也不是街上讨钱的……”醉汉晕晕乎乎地说。 酒保接了钱,很快上了酒:“你小子交好运了,这两个月的钱都一笔勾销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柯西莫将一罐酒推到酒鬼面前,“刚才的故事说得很好,这酒,算是我结交你一个朋友吧。” 醉汉点点头,或许只是头晃了一下,接过酒罐,一口而下。 话却明显多了起来:“老兄啊。”——一下半挂到柯西莫肩上,浓重的酒气传来,却是一种香气。“你们外国人啊,活着就是累。” 柯西莫不动声色地把他推开,他也不在意,仰倒在了桌子上:“看,虽然被革了职,但我现在可快活呢。” “你说王家的流言,当然会被革职。”柯西莫捧着酒罐说。 酒鬼动动肩,好像找一个舒服的位置:“那可不是我说的,我还没这个本事。我们这个小地方,离国都不近,离边境也挺远,连旅行艺人也不愿意待。” “恕我冒昧,您是做什么的?”酒鬼望着他。 “卖香料的。”柯西莫似乎不愿多说。 “我知道,”酒鬼晃了晃头,“东方来的,你挺有钱啊。” 柯西莫没有答话,却生出了一份警惕。 酒鬼接着说;“这里并不像外面讲的一样有钱。有钱的只是很少的人。” “可是啊,这就是我们的故乡,就是我们的生活……”话没说完,整个人睡了过去。 “让您看笑话了。”酒保带着歉意地笑着,拍拍酒鬼的脸,“醒醒,死鬼。” “嗯,嗯。”酒鬼发出几声不明意义的哼声。 男人托着酒鬼,柯西莫要来借个手,他拒绝了,笑着将酒鬼半拖着带进后面的屋子。 王子? 柯西莫嘴角露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这个王子,可不是你们口中那个简单的人哦。 想着那个人在三年前第一次与自己通信时,连一向不动声色的艾特都露出那样的表情。 真是个有远见的人啊。 那年自己问他“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信仰”时,那个孩子振振有词地回答说:“当然是先有国家与人民,才能有自己的信仰。” 就是那一句话,改变了当时自己的决定。 原先打算联合诸国对那威进行讨伐的。 那一句话,挽救了那威帝国。 第6章:瀑布的重量 柯西莫用了最快的速度,花了七天时间,到达了王都贝城。 错过了第一场审判,在第二场审判当天到的。 站在巨大城门的阴影下,他还在想,不愧是倾一国之力建造出来的,真是比罗马还要雄伟的地方。 几十个士兵排成一排,站在门洞里,挨个盘查过往的行人。 队伍很长,一些人三三两两聊起天来,还有人索性就在城墙脚下摆起了摊子。 柯西莫走到一个卖水果的摊前,挑挑拣拣一番,然后不经意地问:“怎么检查得这么严格啊?我听说不是这样的啊。” “你是外地人吧。”围着头巾的老人把手上的烟枪往地上敲了敲,毫不在意地一笑,露出一口微黄的牙,“自从那场火灾以后就这样了。” “诶,生意有很大影响吧。”柯西莫叹气问,“这个苹果。” “不会啦不会啦。”老人收了一个铜币,摆摆手说,“现在附近有了别的集市,里面的人出来也不太费劲。像我这样,是专门做你们这种商人生意的。” “那老爹,今天还能进去吗?” “不用急,现在正好是人多的时候,过一会人就少了。”老人说,“不再来一个?还早呢。” “梅里。”在审判院门前,一个女孩叫住他,“前一场辩护很精彩,谢谢你。” 眼前这个女孩有着帝国大部分人所没有的黑发与黑眸,有着帝国黑珍珠之称,卡因的妹妹,玛琳公主。 “我没有看到公主,还以为公主没有来呢。”梅里破例和她说几句话。 “你的眼里本来就没有我,又怎么会看到我?”公主用手中的扇子掩住口,故作高傲地笑了笑,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别开我的玩笑了。”梅里颇为无奈的说。 这个女孩,她母亲怀她的时候被人从台阶上推了下去,从此就一直生活在宫外。小玛琳也是在宫外出生的。也许是从小和母亲生活在外面的原因,她格外胆大,也是被国王格外看重的原因,也许还有一种补偿。 “我确实不在,但是,那天去的小姐们还是很多的。”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大概是来看你的。” “你哥哥就不错。”梅里说,“看他的人也不少吧。” “那群女人……”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争执声。寻声望去,两个侍卫正在与一个金发男人说着什么。 说实话,那个人的金发真的很少见,但这不足以打动梅里为他说情。 “又是一个好奇的家伙啊。”玛琳掩住嘴,“第几个了?” 话刚落,那个男人转脸看向这边。 好犀利的眼神。两人同时叹道。 “什么事?”梅里装作才注意到,走到三人面前问。 玛琳站在台阶上远远地看着,用扇子遮住半张脸。 “长官。”士兵敬了个礼,“这个人没有入场证明却要求进去。” 金发男人坦然地注视着他,保持着一种特有的骄傲。 “让他进去吧。”梅里说,“至少比起那些右胸无脑的女人,他更有资格进去。” “我是柯西莫,我知道你,梅里殿下。”男人说,“还有那位玛琳公主。” 柯西莫?这可是个熟悉的名字。梅里想,但他还来不及想出更多—— “呀呀,”面前停下一辆金色的马车,一队卫兵跟在后面,人未出而声先到,“这是谁?新的证人吗?” 车夫打开车门,说话的女人走下车,牵起另一个女人的手。 “王妃陛下。”梅里和卫兵同时鞠躬。 玛琳也微微点了点头。 今天的王妃头发盘得很高,露出她修长的脖子。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青色,虽然经过完美的修饰,依然无法掩去她眼角的细纹。 不论她当年有多美,岁月都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足够的痕迹。虽然有着年轻人不曾有的风韵,但柯西莫依然在她身上感受到了美人迟暮的痛苦。 她在他们身边停住。罗斯玛丽微微挡在她身前,好像在隔离什么危险品。 “这位是?”她问。 “在下,”柯西莫夸张地行了一个华尔兹的开头礼,“罗马皇帝派来的使者,代表北方诸国,希望能够旁听这次审判。” 王妃将手搭在他的手上,从她的手套就可以看出,她的手指十分修长。 隔着手套,柯西莫吻了一下,王妃立刻抽回了手:“这是帝国的私事,与诸国无关。” “母后,他是我邀请的客人。”远处的玛琳,用扇子遮着口,但很清楚地让声音传过来。 王妃下意识地抬头向上看去。 “你怎么可以站在那里对着王妃说话!”罗斯玛丽撤去扇子,气急败坏地说。 公主没理她,转身向里走去。 “真是没礼貌的孩子,她是在宫外长大的。”王妃对着柯西莫笑了一下说。 “啊,这孩子很可爱。”柯西莫伸出手,“请允许我陪同美丽的夫人一起进去。” 王妃看了那手一眼:“这不合乎礼节。”直接向前走,罗斯玛丽接过了他的手。 梅里跟在他们后面。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那个高贵女人的背影像是高山瀑布,一头近乎银色的头发像是最纯净的水源。 但是今天,他才看到,她的肩也是很瘦弱的,那里,不足以撑起瀑布的重量。 第7章:母亲的心愿 这是最后一场公审了。 王妃坐在王座上,国王身体不太好,已经好久没出现了。 “我来为大家介绍,这位是来自罗马的柯西莫大公。”她示意他们在王座另一边加上一个椅子,虽然显得不伦不类。 柯西莫站在他的椅子前,对着下面的人挥手。 再转向她,行了个礼,“王妃陛下,国王陛下?” 她定了定神,说,“在国王陛下生病的日子里,是由我代为执政。还有什么疑问吗?” “她是疯了吗。”红衣女孩说,“那可是异教徒啊。” “说不定啊,这次国家真的要被卖掉。”另一个黄衣女孩用扇子掩住口,也小声道,“我听我父亲说,那个女人向着法兰西的。” “小声点,”紫衣服的说,“罗斯玛丽看过来了。” “恩,她能那样对王子,”先前黄衣服说,“一定也能这样对你。痛——” 身边的两个女孩同时掐了她一下。 伴随着沉重的镣铐声,王子慢慢走了进来,几日不见,他的下巴上青了一片。 梅里看着他走向自己,突然产生了一个错觉,场景突然变了,镣铐声变成了钟声,审判庭变成了教堂,四周都是前来观礼的宾客,缓缓走来的是美丽的新娘。 他向他伸出了手。 他轻轻地搭上。 回头,国王,父亲都在望着自己微笑。 所有人都站起来,鼓掌,祝福。 直到—— “现在下面的人是纵火犯卡因与他的辩护师梅里。”王妃问。 “是的。”梅里回答,“但并不是纵火犯。” “王妃陛下,恕我直言,您可以代表一个国王,却无法代表一个父亲。”柯西莫低头。 “卡因也是我的儿子。”王妃说。 “但不是你生的。”柯西莫突然插了一句。 王妃随即瞥了一眼。 “但他也是王的儿子。”她说。 柯西莫笑了笑,不再说话。 “王曾说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妃对着所有人说。 “王所说过的话就一定是对的吗?”卡因冷冷地说,低着头。 “那当然,王是神的儿子。”王妃说。 “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娶了你这个女人。”他抬起头。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柯西莫发誓,即使有一天,他会忘记整个世界,忘记他的整个梦想,他也不会忘记这张脸。他曾以为,只是传说,却发现,原来是事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比绘本上光之路西法还要耀眼的人,金色之眸,金色之发,就连肌肤,似乎也散发着点点金色。就连脸上的倦色,也显得十分动人。 “你是怎么说你的母亲的!”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闻此,所有人的脸色均为之一变,许久未曾出现的王居然出现了。 两个侍卫抚着他,一位如同兰花的女人站在他身侧。 王妃急忙站起来:“陛下,您怎么可以起来——”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对不起,父皇。”卡因对着他低下头,长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都坐下来吧。”王对着身边的女人说,“扶我上去吧。” 女人抚着王,走到王妃面前,王妃只能站到一边,国王坐好以后,两个女人各自站在一边。 国王摆摆手,所有的人坐下。 “这位想必就是柯西莫殿下。”他对着一边的男人说。 “是的。”柯西莫轻点头,“这位夫人是?” “我是那个孩子的母亲。”她对着下面卡因抬了抬下颌。 “恕我直言,夫人似乎不是当地人?”柯西莫示意她的黑发黑眼。 “她来自东方日出之海。”国王似乎很高兴有人说起她,就像是提到自己最心爱的藏品一样,“是海神和太阳神的女儿呦。” “是吗,尊贵的夫人。”柯西莫伸出手,“请给予我最无上的祝福。” 兰夫人将手搭上,他亲吻了一下。 国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那笑淡化在他的胡子里。一旁的王妃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整个人都在发抖。 “陛下,您的身体没问题吗?”王妃问。 “如果你觉得我很好的话。”国王微笑着说。 “对于你弟弟的死,你有什么看法?”国王问。 “陛下。”王妃再也不顾礼节,她大声当着所有人的面喊,“他当时在场,他有充分的理由!” 大家都知道这理由是什么。 “没错,”老父亲说,“他的确有充分的理由,但你有证据吗?” “正是因为证据不足,所以才有今天的审问啊,陛下。”王妃近乎绝望地说。 “只有推断是无法将一个人定罪的。”梅里冷冷地说。 王妃坐下,终于不再言语,眼中的疯狂渐渐退去。 蓦地,她站起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而她,看到了有些人脸上胜利的微笑。 “失礼了,”她向四周点了点头,用扇子遮住脸,翩然而下。 厅外。 “王妃,”罗斯玛丽跟上疾走出屋的女人的脚步,“陛下怎么说?” 海伦没有说话,侍女们跟在她们的后面。王妃走进不远处的休息室,示意左右都离开。 “国王的倾向太明显了,这不公平,”王妃恨恨地说,“我的儿子怎么能白死。太过分了。” “国王太偏心了,再怎么说都是您这边有理啊,况且,您吃了这么大的亏,更应该好好弥补才是。” “陛下这么做,是为了国家的安定,他只有一个儿子,现在又太混乱了,”她说,“但我决不能原谅他牺牲我儿子的做法。” “恕我直言,殿下。”罗斯玛丽弯腰说。“现在决不是计较这种事的时候,您应当牢牢把握住局势才是。 “阿贝鲁王子死了,您就没有儿子了。 “以您之前的作为,在这内外树敌颇多吧。” 王妃蓦然惊醒,她之前的骄傲,让她之后的日子变得艰难无比。 “我该杀了卡因才是。”她喃喃地说。 “那样做不是个明智的决定,”罗斯玛丽冷静地说,“当务之急就是找一个可以代替阿贝鲁殿下的人,并且我已物色好了,您还记得当年被赶出宫的席琳吗?” “那个宣扬异教的女人?” “没错,她在出宫后不久,就生了一个男孩,当年我准备把那孩子处理掉,可派去的人没忍心,算算,那孩子应该有五岁了,正是好管教的年龄,把他找回来吧。” “没错,这是国王对我的亏欠,这是个好时机。”王妃站起来,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看到您又恢复精神,我真的很高兴。” “走,我们回去。”说完,她大步向外走去,罗斯玛丽紧跟在她身后,如同战士身边的矛与盾一般。 第8章:报复 下面是正常的审判。 “当着国王的面,”肖恩大声问,“卡因,案发当时,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 “我与我的弟弟一同去神庙为父亲祈祷,阿贝鲁说他想要买一些花,我就出去了。”卡因说,梅里复述,“我买完了花 ,所有人都向那个方向跑,才知道里面就着火了。” “有人证吗?”国王问。 “有。”梅里回答,“我找到了那个卖花的老人。”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被两个人带进来,她和花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如同枯萎的木头的身躯,藏在一件灰套裙下。 “你可以肯定当时王子在同你说话。” “是的。”老人的声音很慢,好像要仔细想一想才能给出答案。 “陛下,这个人似乎意识不清的样子,不能确定是否可以作证。”王妃马上对国王说。 “我没有。”老人说,“这位王子每次来都会上我这儿买一些花,我认得他。” 国王摆摆手,示意侍卫把她带下去。 “我还有证人,当时王子想冲进去却被人拦住了,这是很多人目睹的。”梅里看着众人继续说。 “我累了。”王抚了抚额,“先到这儿吧,让我先休息一会儿。” 屋里的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人群三三两两的坐定,议论纷纷。 “王子一定会没事。”黄衣女孩说。 “你怎么知道?”蓝衣问。 “因为王子长得那么帅啊。”黄衣女孩回答。 黑衣毫不犹豫给了她们两下:“我还以为你们会长点脑子呢。明明就是皇帝不舍得嘛。” 坐在不远处的玛琳公主看了她们一眼,她们立刻安静下来。 好可拍。三个女人心底同时涌上这句话。 突然一片安静。 王妃走了进来,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傲然注视着每一个人。 “王妃,来的正好,”国王小声开口道,“我和兰刚刚商定,将卡因过继给你。” “谢陛下的好意,”王妃同样以一种只有几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刚得到消息,陛下您,似乎还有一个儿子。是那个异教徒生的。” “是吗。”王似乎很高兴,“几岁了?” “五岁,正是可爱的时候。” “恩,家里有个小孩子会热闹一点。”兰夫人在一旁笑笑说。 王妃看了她一眼:“陛下又有嫡子了。” “太小了,不足以担当重任。”国王说,“既然王妃喜欢,那就抱回来吧,作为弥补我的亏欠。” “今天宣布?”兰挽着王的胳膊问。 “正好都在。”王妃说。 “随你高兴。”王点点头,不再说话。 “起火原因不明,”肖恩看了看国王,“王子是无罪的。” “还有一件事。”王妃马上接着说,“国王陛下要将在宫外的小王子接回来。” 原本要走的众人表情凝在脸上。 像是很满意这个效果,王妃接着说:“我很喜欢这个孩子。我要收养这个孩子。” “恭喜王妃。”卡因斜眼看她。 “也要恭喜你,多了一个弟弟。”王妃用扇子掩盖嘴角的笑意。 “恭喜王妃殿下。”不知是谁起的头,大厅里传来如同洪水般的祝贺声。 王妃站起来,向着大家挥手示意:“我一定会让他成为阿贝鲁一样优秀的人!” “还有谁有什么事吗?”众人都安静下来后,王问。 “陛下。”肖恩问,“关于神殿重建以及主持人选……” “不用了。”王说,“劳民伤财的。” “水之神毕竟是四大主神之一,城里也只有一个水之神庙,原址重建一个好了。”兰劝道。 “不,要建一个更大的。”王妃说。 “可是城里已经没有地方了,总不能强行征地啊。”兰劝了劝。 “我要在城外建。”王妃口气很坚决,“将城外狩猎场推倒就够大了。” 柯西莫有意思地打量着两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两人好像是对立关系,但细看下似乎又不是。 “那就建一个更大的吧。”王突然咳嗽了起来,“我要回去了。” “王。”王妃扶住他,“我们一起回去。” 兰适时地住了手。她好像永远知道要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 在两个人走了以后,“我送夫人回去。”肖恩走到兰身边。 “失礼了。”兰对着柯西莫点了点头,随着肖恩向外走去。 玛琳跟在了她的后面,在门口的时候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柯西莫一眼,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当他再看向她时,她优雅地向前走着,好像那一眼是柯西莫的错觉。 “走啦走啦。”蓝衣少女说。 “王子和军长大人都还在呢。”黄衣服说。 “再看,再看就太明显啦。”蓝衣服说。 还不够明显吗?我可是很清楚地听到你们说了什么。梅里好笑地想。 “你看,柯西莫大人也不错啊。”黑衣女孩突然道,“他可是很厉害的人呢。” “你听你父亲提到过他?”蓝衣少女问。 “那倒没有。”女孩偷偷指了指柯西莫,“你看那种眼神,那种深沉的样子……” “我看你和下城区的女巫混多了吧。”蓝衣服好不客气地嘲笑道。 “可是长得也挺帅啊……”黄衣服接着道。 另两个一脸鄙视地看着她。 扑哧,卡因笑了出来,很显然,他也听到了花痴三人组的话。 三个女孩红着脸,急匆匆地出去了。 “很可爱的女孩子啊。”卡因对梅里说。 梅里皱了皱眉头,对身边两个侍卫说:“帮王子解开。” 解下手脚的铁链后,卡因活动活动了手脚:“轻松了好多。” “你们感情可真好。”身后传来一个醇厚的声音。 “柯西莫。”卡因回身,给了他一个拥抱,好像他们相识很久似的。 其实也的确是这样,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在纸上交往了好几年。 “今天终于见到了,就像传说中一样耀眼。”柯西莫毫不隐藏他的恭维。 “殿下,这位是梅里。”卡因向他介绍。 “殿下。”梅里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柯西莫在他的眼里看到了防备和敌意,不禁玩味了一下:“我很欣赏这位大人的表现。不过,我可以和王子殿下单独谈谈吗?” 梅里看向王子,后者无声地向他示意。 “去王宫中吧,我驾车。这位殿下的身份已经暴露,那边比外面安全一些。”梅里不想放着这两个人在一起。 “不错的建议。”柯西莫微笑,让梅里更加地恼怒。 三个人坐在马车中,却都一致地看向窗外。 的确很繁荣,比佛罗伦萨还要繁荣。柯西莫想。 这繁华的背后又是什么?那个买花妇人如枯树的脸又浮现在卡因脑海中。 第9章:初次交锋 花园。 梅里将两个人送到宫门口。 “殿下,我回去了。”他说。, 连柯西莫都听得出他的口是心非。 他是想与自己的王子在一起吧,尤其还有自己这个敌人在一边的时候。 “恩,走好。”王子说 耳边传来什么破碎的声音。 梅里什么都没说,转过头就走了。 柯西莫有些哭笑不得。 “你为什么不留住他?” “美丽,就像朝花上的露水。”王子回答,“把他推开才是最好的。” 漫天晚霞之中的花园,有一种虚无的美丽。这里只有一种花,蓝蔷薇,是稀世珍品,仿佛只有在这片土地上才能生存。花园中心,是一座希腊式凉亭,以凉亭为中心,是两条交为十字架型的小路。 “很美丽的花,这些都是稀世珍品,”柯西莫凑到一朵蓝色的蔷薇前,轻喃道。 “那是我弟弟亲手种的。”卡因靠在凉亭的立柱上,抱着胸,用一种怜惜的口气说,“只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 “的确是一件很可惜的事啊。”柯西莫笑着,眼角闪着一种说不出的妖媚,摘下了一朵花,轻轻送到唇边,“我喜欢这个颜色。” “我也是。”卡因说。好像又回到遥远的过去。 “哥哥哥哥,我们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玩吧,就像哥哥和梅里一样。”小孩子撒着娇。 卡因无奈一笑:“好啊,但是要等到蔷薇开蓝花的时候。” 只因为一句戏言,那个人硬是种下了这满园蔷薇。 “你们兄弟感情真好。”柯西莫说,如同花中心深蓝般的眼睛回视着眼前可爱的人,真想让人溺死在时间的河里,“让我想到我的妹妹。” 卡因定定望着他。 “你长得很像我妹妹。”柯西莫说。 卡因知道那个号称地中海第一美人的女人,琉克勒西。 传说中,眼前这个男人爱上了自己的妹妹,却为了权力,一次又一次地将她嫁给别人。 她现在是比萨侯爵的妻子。 “我想为他复仇,”卡因说,转过头不再看他,而是望向天边绚丽燃烧的晚霞,黄昏度了金在他的脸上,光明与黑暗交织,显得阴晴不定。 “你肯定不是意外?”柯西莫说,“在我看来,这就是一场意外。” “太巧了,首先就把门烧坏了。”卡因说,“据我所知,每座神庙都有密道,虽然我不知道在哪,但阿贝鲁应该知道,毕竟他是王太子。” “所以你认为是谋杀,火只是掩盖掉了痕迹。”柯西莫立刻接上。 “还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可你根本不知道是谁吧。”柯西莫一针见血。 是的,我根本不知道是谁。 想用尽全力射出的箭,却找不到任何方向。 “这一次,您的出使,是因为什么呢?”卡因看着他的脸,眼中全是戏谑。 “果然瞒不住呢,”柯西莫笑笑,靠近了他“我是以我的身份而来。” 你的身份? 对,我的身份。艾因兹贝伦家族唯一的继承人。 众所周知,艾因兹贝伦家族每代族长都会继承教皇一职,而柯西莫是教皇的私生子,在他的两个弟弟死去后,整个艾因兹贝伦家的正统就已绝嗣。 曾就柯西莫是否能继任罗马做出过大讨论,最后却不了了之。显而易见,艾因兹贝伦家并不打算放弃手中的权力,而众主教都想借机牟利,显然也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最后的结果是,教皇殿下,被由从英国来的维多利亚兄妹牵制。 教皇对自己的孩子言听计从,想必他很清楚,只有这个孩子,能将家族带入一个新的高峰。不过,放弃权力的人并不代表他放弃了享受,想反,他不顾年事已高,每天过着全欧洲最奢华的生活,美人与美酒已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们合作吧。”柯西莫轻吻着花瓣,然后将手中的花轻插在卡因头上,“我知道你想通过宗教改革对国家内部做出清洗,将熟透苹果的腐烂部分挖去。” “殿下想借我的力量统一意大利。”卡因拔下蓝色的蔷薇,放在手中凝视,仿若看着世上最美的红酒,“那样我会得罪强大的法兰西,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能名正言顺,成功躲避你的外患”他眯了眯眼,夕阳拉长了他脸上的投影,“即使是法兰西,也无法在台面上与我为敌。” “殿下。”卡因忽然笑了,那笑容,恍惚这蓝色的蔷薇一样,“我们不是早就开始合作了吗?” 这是大实话。两个同样的人,默默地达成了某种协议,一种莫名的默契在两人之间形成。 夕阳下,两人相望的脸,在夕阳中,美丽,美好。 在暮色里,一辆带有王家家徽的马车在贝伦城中穿行着,夕阳为车顶镀上一层金色。车里坐着一个五岁的男孩,生活的习惯使他一直低着头,秀气的小脸埋没在了卷曲的短发中。 “你叫什么名字?”罗斯玛丽用扇子遮住口说。 孩子没有答话。他不知道这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是谁,想要干什么。但生活让他知道最好不要反驳这些贵族的话,否则会有苦头吃的。 “你不会说话吗?”罗斯玛丽开始皱眉头。 孩子微微发抖了一下,似乎感到了女人的不悦。他又摇摇头,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我会说话……” 声音被掩盖在了马蹄声中,罗斯玛丽大声呵斥:“说什么,大声一点!” “没,没什么。”孩子大声回答,连害怕都忘记了,“我叫伊恩。” 罗斯玛丽望着他那王家特有的金色头发直叹气,同样是王子,怎么差别那么大。车厢了陷入的是难耐的沉默。 找到这孩子的时候,他正在一个街头剧团给人递道具,不断被周围的人挤碰,一个连上场机会都没有的小杂工。 当时她就失望透顶,如果不是这孩子十分重要,她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不要说活泼与傲气完美结合的阿贝鲁殿下,就连那个讨人厌的卡因,也是隐忍中流露一种自然的雄心,可眼前的这个孩子除了怯懦以外,完全找不到其他优点。如果把阿贝鲁比作太阳的话,那么卡因就是星星,而眼前的这个,连陨石都算不上。 说不失望那是骗人的,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王妃的调教能有效。 马车带着车里的人儿驶进宫中,驶向那未知的命运。 第10章:身后的利爪 任何一个雄性都不会欢迎同类进入自己的领地。 梅里加紧了对名为卡因的城堡的防守,具体体现为,几乎时刻在卡因身边待命。 果然在两个人吃饭的时候,柯西莫过来了。 “这有一个赌,你们要不要打打看?”男人问。 王子抱着手中的猫,摸着它的毛,它发出满意的咕咕声。” “赌注是什么?”梅里问。 “先回答你的问题。”柯西莫对着梅里,“我赢了,卡因要陪我一整天。” “那不可能。”梅里马上回答,“我们要在一起讨论事务。” “就一天。”男人耸耸肩,“决定权在王子手上。” “赌什么?”卡因问。 “维多利亚有没有阻止她哥哥——或者说弗洛特到底有没有那么蠢。” “怎么可能。”卡因说,“他好歹是英格兰派来的。” “那可不一定。”柯西莫发出狡黠的微笑,“在诱惑面前,很难说哦。” “你设了个陷阱——”梅里愤怒地说。眼前这个男人总是可以轻易挑起他的怒气。 “这个嘛——”男人笑道,很得意,“我现在在那威哦,这儿可不是意大利,我什么都没做。” 罗马城内。 “维多利亚,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这次去,不会要是和那威结成同盟吧。”弗洛特又来到那个酒红色的办公室。 “我想哥哥,你多虑了。教皇不会和一个异教徒结盟。”维多利亚飞速扫着眼前的公文,“有些担心的时间还不如多签一些公文。” “那个人不在,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拿下罗马,我们就能另立一个教皇。” 他在充满英伦风情的房间里来回走着,时而急切,时而又迈着大步,像一只发疯的狮子,坐立不安。 “哥哥,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一定要针对他?”维多利亚,没有抬头,只是用眼睛瞟了一下他,反问,“柯西莫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他的根基并不稳。”他悄然在她耳边说,“据我所知,其他许多城邦的人都讨厌他。” 维多利亚瞟了一瞟他。 那个男人,拥有统一整个意大利的决心,他们当然讨厌他。 “他的弟弟威尔也反对他。”弗洛特继续说,“他答应如果我们进攻佛罗伦萨,他就给我们开门。” “这不可能。”维多利亚说,“那是他们家的领地,不会让其他军队进去的,他的手下艾特一直在佛罗伦萨。” “教皇小儿子不是在去年死了吗?他担心下一个就轮到他了。”弗洛特想要继续说服他顽固的妹妹。 “那不过是传闻,你觉得他会信吗?”维多利亚说,“说不定那就是他们兄弟的陷阱。” “我可是游说了很久的。” “你以为教皇是做什么的?他不会放任他的王国四分五裂。” “那个样子的教皇?” 哼,那样一个无能的教皇,当年也是击败了另外两个对手结成的联盟,将国外的势力一扫而光的。 “我就是不同意。”维多利亚总结一句,“要做你去吧。两个英国人不能同时做一件事。” “你没有听见教徒们的呐喊吗?他们说他们讨厌那个暴君。”弗洛特凑到她面前,眼睛通红,义正词严地说,“我是为了所有的人。” “哥哥不也是这样的人吗?”维多利亚隔在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后,皱着眉。“你们的相似,才是你们的矛盾。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反对他吧,只有那些为一己之利的贵族吧?” “那些人,才是国家的砥柱。维多利亚,既然你与我并不在一边,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只能说,再会吧。”弗洛特看向妹妹的眼光中有着一丝冷酷。 “那么,维多利亚在此,祝哥哥你好运吧。”左座站起来,向他鞠躬,双手牵起裙摆,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 弗洛特以标准的步伐向外走去。望着他的背影,维多利亚陷入沉思,柯西莫真的,太强硬了,这样的他,不止贵族,平民也不喜欢,无知的人们只注意眼前,完全没办法理解他那伟大的梦想。 不论如何,这与英格兰无关。 那个强硬的男人,要靠什么实现他伟大的梦想。 那个几乎与整个意大利为敌的男人,他究竟能走到什么地方。 “王妃陛下,我不得不说,柯西莫一直住在卡因那里。”将伊恩交给下级侍女后,罗斯玛丽对王妃说。 “什么?”她猛地站起来,“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他们联手的话……”女仆继续说道。 “不用你提醒我也能料得到!”王妃愤愤地说。 罗斯玛丽是她的心腹,是随着她嫁到这个家族的。 她的祖国,是法兰西边陲的一个小国,她的家族受到过王的恩惠,所以代替公主,从依附于法兰西的祖国嫁到了千里之外的陌生国度,试图寻求一个新的庇护。 法兰西绝不会坐视那威做大,那威也并不满意法兰西利益的划分。两国一定会在某个时刻决裂。 一旦两国恶交,首先受到迁怒的,必定是自己的祖国。 “从王那里也许……”罗斯玛丽说。 “王不会同意的。”王妃说,“他敢那样做,也许正是王的意思。” “王妃可以让王将他们两人隔开。”罗斯玛丽想了想,“让他住在离咱们这近一点的地方。” “我不觉得那个男人会和我们合作。”王妃用一种很肯定的语气说。 “只要他无法与卡因达成一致就够了。”罗斯玛丽继续游说者。 “为了祖国。”王妃说。 “为了祖国。”罗斯玛丽说。 即使它舍弃了我,它也依旧是我唯一的母亲。 第11章:挑衅 梅里觉得柯西莫这个人真的是讨厌极了。 当然,这是出于雄鸟本能的讨厌。 比如,他和卡因讨论有关于禁卫军调动的问题时,柯西莫插进来了。 “我们一起去花园走走怎么样?”他问,还有意识地看看梅里。 他一定是故意的。梅里想,赤果果(此处是和谐子码)的挑衅。 “我们还有事……”卡因说。 柯西莫扬扬手中的纸:“我赢了。” “恩,好吧。”卡因犹豫了一会,“愿赌服输。” “你应该感谢我。”男人大言不惭地说,“给了你一个出去玩的机会。” 梅里愣住了,他几乎只见过卡因的辛劳。从年少时桌前练习功课的身影,到成年之后办公时,那弓着的背影。 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他也不过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青年。 阴暗的如同黑铁的房间。 “你来的正好,今天肖恩问我新神庙的祭司人选,之前的水祭司死在火场中了。”国王见到王妃,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些事他们也敢来麻烦您,交给我就好了。”王妃轻轻拍着王的手说。 “恩,我也觉得,还是由你做主比较好。”国王轻抚她的手说。 “陛下,今天我来,是为了另一件事,”她叫退左右,“教皇的使臣被安排住在皇宫里。” 国王不为所动地看着她。 她接着说:“因为没有安排,所以先住到了卡因那里。我觉得不太好,应该找个正式的房间,嗯,陛下这儿就有很不错的地方……” 她等待着国王的回答,然而,却是一片沉寂。 终于,“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值得王妃这样慌张。”国王笑着,“让哪儿不是一样,他们两个年轻人在一起,还可以说说话。” “可是事关与北方诸国的交往……”王妃急急争辩道。 “我知道,王妃以前是异教徒。”国王叹道,“他让你想到了家乡。” “陛下……” “去见见他吧,没有人会说什么。”王说,“以后好好留在那威,卡因就交给你了。” “陛下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王妃感到一丝不祥。 “我知道你不喜欢卡因,可是他已经长大了,我这些年来伤病总是复发,总有要离开的时候。”他说,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属于他的年代,“但我也有梦想,那孩子,和我很相似。有些事,他比我有勇气。王妃想做什么,放手去吧。” 说完,他缓缓地转身,招呼外面的人进来,。 王妃告退,她需要时间,走到门前,回头,发现身后的人由人搀扶着坐在那里,目送自己的离开,仿佛第一次了解这个男人,了解他的雄心壮志,他的青春年少,他的辉煌。 突然,她爆发似的吼道:“到现在,你还在袒护她!你真是最傻的傻瓜!” 那个男人依旧注视着她,就像过去几十年一样,只是那样看着,好像最著名的评剧家一样看着她在舞台上声嘶力竭地拼搏着一样。 新主角的加入一定会有一个华丽的开场。‘ 这个开场准备了三天。 王妃为新认的儿子举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盛大的化妆宴会,通知了所有能赶到的人。 这是卡因、柯西莫、与那个叫伊恩的孩子的第一次见面。命运之神让他们在此交汇一次,旋即又分开。虽然三人只有匆匆一瞥。 国王举行重大会议的大厅。 王妃自然是这次宴会的主角,她站在大厅正中央,端着酒杯。 不断有大臣走过来敬酒,热切地攀谈着。 另一边,罗斯玛丽也在与各位贵妇们攀谈。尽管她们看不起她,却不得不热络地与之交谈。 中间还接受了来自神庙方面的贺礼,是一个黄金的圣杯。 为了出任新神庙的祭司,那些人可是费尽了心思。 祭司所掌握的,不仅仅是神庙本身,还包括了附近的一大片土地。而土地的范围,是由神庙的大小所决定的。 之前被烧掉的那个,只有附近的几个店铺而已。 而这次,王妃可是在此花了今年国库一半的收入,据说建成后会平地起山,比王宫还要高。 这是一个好的表示,王妃很高兴,同神的使者热切起来。 皇帝坐在一个靠近壁炉的椅子上,远远地看着自己的王妃,嘴边露出一个近乎无奈宠溺的笑。 “她又那么有精神了。”皇帝对着身边的近臣说,手端着红酒杯,却看向他另一侧,那是他的小儿子。 肖恩站在他身旁,陪着他,仿佛永恒的默契:“陛下应该少喝些酒。” 伊恩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宴会。显然他不知所措。还好莉莉为他准备了一小碟小蛋糕,他就站在那个第一次见面的所谓的父亲身边,端着盘子,小口小口吃着他迄今为止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 他的所有注意,全在那个小小的蛋糕上。即使身边那些窃窃私语和若有若无的目光,也无法颠覆这承载所有幸福的小舟。 感觉幸福得快要死掉。一下子就得到这么多,好像太奢侈了,感觉就像会遭到报应一样。 第12章:华丽的开始 光亮的屋子,几百根蜡烛照出一个奢华的天堂。一切都围绕着美人与美酒进行着。 好像那个人没有存在过似的。 大家好像一如既往地幸福着。 屋外夜凉如水,蔷薇园里只有一片隐约的黑色。 星星显得格外亮,银河看得很清楚,但天上的光却传不到地上来。 “他们啊,好像都把你忘了呢。”房间角落,落地窗被微微打开,卡因对着星空敬了一杯,轻轻抿了一口酒。 恍惚听到了小小的铃声。卡因低头一看,果然,隔着落地窗,那只叫卡卡的黑猫蹲在外面。 他走了出去,抱起小猫:“你也是在想他吗?” 小猫喵得一声,用后腿挠挠脖子,很无辜地看着他。 “就知道你会在这里。”身后传来一句如管风琴般好听的声音,贴着他的耳边,传来一股暧昧的气流。 “柯西莫殿下是喝多了,狼狈地出来休息吗?”好像感到卡因的僵硬,卡卡不舒服地动了动。 身后的人避开这个问题,轻轻环住他:“还在感春伤秋呢?” 卡因并不挣扎,反而倚在他的怀里:“怎么会?生活还在继续呢。” “你真看得开。”身后的人低笑,如同那条蛇,将吻印在他的头发上。 “不去看看被人遗忘的主角,找我做什么?”他问,带着些赌气。 “我不觉得一个人偶有什么好看的,我现在只想看看,那个传说中的血之诱惑。”带着醇香的气息从身后包裹住年轻的王子。 “这样明目张胆,也只有你了。”卡因在他怀里动了动,找着最舒服的位置。 “我的王子,这是最角落的地方,不会有人注意的。”那个人将他转了个方向,“你太让人着迷了。果然是迷人的卡因啊。” 卡因凝视着他的脸,银色的面具后面,墨蓝色的眼睛充满笑意。 “你是谁?黑暗中不敢露出脸的骑士?”卡因戏笑着。 “那么,我可爱的吸血王子,可愿意与我共舞?”银面的骑士低下头,轻吻着他,逐渐转向热烈。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是的,我相信。 从三年前,我们开始接头时,我就对你感兴趣。而这份兴趣,在这三年里不曾转淡,越来越浓。我一直想知道,那个如同无尽宝藏般的男人到底什么样。 然后,在这里,我对你,一见钟情。 我能相信你吗? 是的,我想,你能。 如同新婚式上那一声永恒的承诺。 卡卡无声地从卡因的手上跳走了。 “也许,我们应当换一个地方。”卡因提议。不一会儿,两人先后消失在通向花园的走廊尽头。 他们没有看到,在不远处,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们。没有任何感情的看,仿佛神之眸。 黑暗中的生物并没有忘记本能。但他们的本能告诉自己,这不要紧。 梅里在他们走后,站到了那扇窗前,在屋里和屋外来回扫视着。 黑暗中仿佛随时会伸出一双手,可能带给你死亡的煎熬,也可能是母亲的手,给不幸的孩子最后的庇护。 不知名的生物呢喃着,在夜空中哼出缠绵的歌。 “我不是殿下的妹妹。”花丛深处,卡因推开柯西莫拥着他肩的手。 “王子殿下的心里也只是将我和你弟弟重叠了吧。”柯西莫说,“我和那个人很像吗?” “阿贝鲁是无可替代的。”卡因在心里说着剩下的话,可是,你们都是那种自我而又温柔的人。 “别那么绝情嘛,把人利用完就丢掉可不是一件好事哦。”厚脸皮的家伙又凑上来了,“你就不怕有人正看向这边。” 哼,卡因冷笑,轻抬了下巴:“你看那边。” 他们刚刚出来的地方,那个窗口旁,有一个人影。 柯西莫对他笑了:“我猜猜,那是你的小侍卫?” 卡因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什么是谎言?没有肯定便是。 我什么都没有说,一切都只是你自己的推断。 而此时,莉莉正在为小王子拿点心,窗口的梅里正品着酒。 “对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卡因问,他很奇怪。 “我没认出你,只是认出了你的那个小家伙。”柯西莫回答,“卡卡不是一直单纯的猫。” “我们这样的话,被尊夫人知道的话,不太好吧。” 柯西莫的夫人是一个法国女人,确切的说,是国王的堂妹,和两边都有点血缘关系。她的父亲是法王的亲叔叔,母亲是教皇的一个堂妹。几年前两人在法兰西成婚后,她没有随丈夫回意大利,而是留在了法兰西,生了一个女儿后不见其踪,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很多人怀疑她潜藏在意大利,或许就是柯西莫本人协助她躲藏的。但几年来,艾因兹贝伦家根本就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人,议论也就不了了之。 卡因不会笨到真的以为一个人会消失不见。 “她现在知道了,又能怎样?”他笑得像个狐狸。 “不会她现在就在王都里吧?”卡因眯起眼睛。 男人给了他一个你猜猜看的表情。 哼,我怎么知道。 切,你怎么可能知道。 “回去了。”卡因瞥了他一眼,说。 “你猜猜,如果我们一直不回去,明天会有什么传闻?”柯西莫拉住他。 “为这个理由我们就得在这儿被蚊子咬一夜?” “上你那儿去?”也许这是柯西莫仅有一次的表情。 “不用了,明天什么也不会传出。”卡因冷冷地说。 “是吗?”他神秘地说。 “无聊。”卡因头也不回向房间里走去。 “对了,这里也有我们的执行官,”身后传来某人的声音。 卡因没有理他,继续往回走。 “你真是无趣啊。算了,告诉你,莫妮卡。” “什么?” “我说,她叫莫妮卡。” “怎么联系?” “大概梅里已经和她见过面了。”柯西莫说,“我明天要回去了。” “罗马出了什么事吗?”卡因比柯西莫本人还要紧张。 “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柯西莫笑着第二天柯西莫走的时候卡因不在。 王妃将他送到城外。 等到有人通知王子的时候,柯西莫已经走了很久了。 他一定是算好的。 唯一一点离别的气氛都被某个人破坏了。卡因想笑,却笑不出来,。眼泪,却一滴滴地流下来。 三年前,那个陷下去的人,不止有你啊。 那么,再会,我的原罪。 再会,再会。 多年以后,卡因还能记得,那个时候,太阳刚刚升起,金色的阳光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静谧而又祥和,莉莉匆匆跑过来,对自己说:“殿下,柯西莫殿下一个小时之前离开了。” 那天,空气里有着若有若无的甜甜的香味,如同壁画上天国的清晨,有着幸福却带点忧伤的滋味。 第13章:遇见 什么是命运? 命运就是我与你。 如同朱丽叶与罗密欧的信。 命运就是诸多英雄悲剧的结局。 命运就是你坦然所面对的惧怕和哀号。 几天后。 “我还是去见一见她。”卡因对梅里说,“那个莫妮卡。” “您这样可出不去。”莉莉插了一嘴,“王妃的人都看着呢。” “我打算明天混在运送物品的车中出去。”卡因说。 “不用那么麻烦,换一换衣服就可以了。”莉莉耸了耸肩。 “你怎么知道?”卡因问。 “经常有没有通行令的侍女这样出去。”他说,“守卫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卡因以一种责备的眼神看着梅里。梅里学着莉莉耸了一下肩,显然他知道并且默许这件事的存在。 莉莉从一个不起眼的小柜子里取出一套略显粗糙的鲜红色的衣服:“给你,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卡因抖开衣服,是一件下层民众很平常的衣服,有些旧,只有边缘绣了一些花,颜色也不是很正,年轻的女孩经常穿的那种,他挑挑眉:“为什么我要穿这个?” “那你还有别的办法吗?”梅里问。 从出生开始,卡因就被困在这所大院子里,他从没有单独出去过。 和阿贝鲁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也只是在神庙附近走一走。 他的母亲就在墙的那边,可是他却越不过那道墙。 终于,王子妥协了。莉莉为他穿上了那件衣服。 半遮脸的头巾,纤细的腰身。梅里简直呆掉了。 “很奇怪吗?”卡因问,上下看了看。 “不会?怎么会?很好看。”梅里急忙回答,莉莉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肘子。 “请走这边。”梅里似乎精于此道,带着卡因穿行于王宫各个偏僻的小道,居然到了王宫门口都没有遇到一个人。 “防卫居然松成这样。”卡因用一种责怪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禁卫军长。 “没有办法,王妃私下克扣了军费。”梅里说,“人手不够很正常。” “没有人发现吗?”卡因问。 梅里狡黠地一笑:“我亲爱的殿下,你发现了吗?” 卡因没有发现,因此他很生气,并不是生梅里的气,而是他自己。 “我,和这位,恩,这位恩,小姐要出去为王子殿下买一些东西。”梅里对守门的侍卫说。 “呀,长官……”一个说,露出狡黠的笑,还对着梅里眨了眨眼。 另一个狠狠拍了第一个的头:“难得殿下也有……还不快放行。” 两人走过了,卡因正要松口气,梅里回头:“你们,不要说出去啊!” “是,长官。”几个人行了个礼。 “不许说啊!让我听见……你们就等着吧。”梅里狠狠加了句。 “知道了,长官。”身后传来了大声的保证,中间夹杂着嬉笑声。 “这是怎么回事?”卡因小声问。 “啊,惯例了。”梅里也小声回答他,“侍卫和侍女……” “你倒是很了解啊。”卡因不满地瞪他。 “我是守卫嘛,见的多了……”梅里急忙解释,“绝对没有带女孩子回家过!” “你们看,那两个人感情真的很好啊。”远处一个侍卫说。 “看来大人是认真的。”另一个说。 王都贝城是一座古老的城市,有上千年历史,比帝国还要长久,但它作为都城使用却是近百年不到的事。帝国曾经的都城在更南的地方,某位雄心勃勃的帝王将都城北迁,以便更接近北方诸国。 不过对于卡因来说,王都里更多是有趣。 这里是庶民居住区,人很多,很拥挤,梅里尽量用身体护着他。 “这位美人,要个苹果吗?”路过一个苹果摊,长的还不错的少年递给卡因一个通红的苹果。 卡因惊讶地看着他,手在半空中顿住,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下意识看向梅里。 “我们不需要。”梅里说。 “那个,你们夫妻真般配。”少年想了一想说。 “那个,我们不是夫妻……”卡因话没说完,梅里打断他:“她是我表妹。” 卡因有些吃惊的看着他,他像是没看到。 “这个苹果,送给你。”少年将苹果塞到卡因手里。 卡因拿着那个苹果,呐呐的。 边上的其它人哈哈大笑起来,卡因有些不好意思,少年脸红了。 “看来我们小弟长大了啊。”边上卖花的大婶大笑着重重地拍上了少年的背。 少年咳了几声,用赌气的语气说:“不要就算了。” 梅里无奈地看着他们:“我买那个苹果。” 梅里给了他两个铜币,少年有些失望。卡因眼睛微微一动,飞快在男孩脸上亲了一下。 少年的脸更红了,周围人的笑声更响了。 梅里拉着卡因的手离开,他还回头笑了一下。 少年呆立在原地。自然又引来其它人的笑。 第14章:少女和花 沿街不断的叫卖声,女孩子的歌声,水流过的声音,本地人和外国人,带着小狗的孩子和牵着马的老人,在这里的上空编织成了鲜活的生命。这里,就是下城区。 就如同熟透了的苹果,放到了水果摊上,主人要用它来展示,所以一直不曾卖掉。 熟透了的苹果,置之不理的话,会烂掉,或是落入土中,生根发芽呢? “我知道那里。”走过一处残垣,卡因低沉地说,半年前的那场大火还历历在目,自己最亲爱的弟弟死掉了。 半截石墙,倒下来的木头柱子,都被熏得乌黑。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女孩子坐在烧残的石阶上,面前是一大捧雪白的花,感觉有人看向那边,她抬起头:“要花吗?” 卡因和梅里走过去,那花里有百合,满天星,还有其它的一些小野花。 “恩。”卡因蹲下来,用手拨了拨,眼角看到一边的石墙边,还放着几束分好的花。 “一支百合。”他闷闷地说。 女孩递给他一支花:“算你便宜一点好了,一个铜币。” 卡因没有说话,将花放到墙角处,蹲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直到梅里拉他。 “走了啊。”他看向梅里,“扶我一下,腿有些麻。” “小姑娘挺会挣钱。”梅里扶着卡因,递给她一个铜币。 她笑着,露出一对小虎牙:“两个人真好。” 梅里带着卡因走过一个路口,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转过身,他下意识将卡因挡在身后。 “有什么事吗?”是一个褐发的青年,很平凡的脸,丢到人群中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你们,能不能,”青年有些害羞,“帮我从刚才那个女孩那买一束花?” “你自己不行吗?”卡因问。 “这个嘛,”青年挠挠头,“稍微有点……” “我知道了。”梅里一脸了然,看向卡因“我们回去吧。” 卡因依旧很茫然。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青年急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梅里一脸兴味地看着他。 “她的弟弟和我是好朋友。”青年解释说。 “怎么了?”卡因觉得有些奇怪。 “他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有什么事吗?”低着头整理面前白花的女孩感觉面前有人,抬头问。 “我们要一大束花。”卡因轻轻说,像是怕打扰了什么人似的。 女孩低着头,挑出一大捧满天星,中间夹了几朵小白雏菊。 卡因走到墙边,将所有的花排开。 “你们遇到那个人了吗,一个褐色头发的家伙。”女孩将剩下的花拢到一起。 梅里回头看着她。 “真是多事的家伙,你们是他找的第三十四拨人了。”女孩笑了,像满天星辰一样的笑容,“你也有什么人死了吗?” “我也是弟弟。”卡因问,“你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啊,是个很讨厌很讨厌的人哦。”女孩子露出一个微笑,“爸妈还在的时候就老是和我抢东西,爸妈走了以后就成了我的累赘,让我想嫁人都没法安心呢。” “我弟弟也是,家里人都只看着他。”卡因继续拨弄着漫天星,“但他总是看着我,然后学我,但总是不像,他做的比我好。” “我弟弟喜欢喝牛奶时加盐,很奇怪吧。”女孩轻快地说,与其说是告诉别人,不如说是自己慢慢沉浸到回忆中去。 “我弟弟也是。他喜欢在牛奶里加红酒。我们一家人都觉得好怪异。”卡因接上去。 “真是的,到最后也不省心。”女孩的泪流下来,“真是的,好不容易成了一个男子汉,还说着要让我过好日子呢。” 梅里站在一边,他走不进这两个人此刻铸成的小世界。 有些悲伤,无法被时间冲刷,反而慢慢在记忆中生根发芽。 “走吧。”梅里摸摸卡因的头,像是在安慰他。 “你以后一直在这里买花吗?”卡因问。 “我在城外给人挤牛奶。”她说,“只有放工的时候才在这儿。” “你和那个褐色头发很合适。”梅里说,“两个人一起,以后一定会幸福吧。” “谢谢你们。”女孩笑了,如同山谷里盛开的花朵。 不会因为没有人观赏就枯萎,深深扎根于泥土之中,等待着合适的季节,散发出满谷的清香。 第15章:人偶 在巷子深处,一棵大概有几百年的树下,有一辆布帘遮挡严实的帐篷车。 这棵树下原先是一座很久远的房子,后来打雷烧掉了,没有人愿意再在这里盖房子,就有了一块空地。几年前,有个吉普赛姑娘带着她的帐篷车来到了这里,巷子里的人很同情她,也就同意这位美女留在这里。 吉普赛人的巫术是世界有名的,被教会视为异端遭到驱逐。现在大概只有在那威才敢光明正大地露个脸。几乎每个国外人到了那威,都会找上他们,让他们从水晶球为自己看一看。寻求前世今生。对于某些东西,人们宁可选择相信。 梅里为他撩开布帘,牵着他走到车子里。里面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暗,烟雾缭绕中有一种光辉,一种淡蓝色的光从一个水晶球中发出。 那种颜色,如同那个人多情的眼睛,卡因像着魔似的,凝视着那个小球,一种被拉入未知世界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很美丽的蓝色,很像那个人的眼睛,不是吗?”一个优雅的女声将她拉了出来。 一位金发美女,眼睛深蓝,如最深沉的海。看得两人一阵恍惚。 “他?”卡因像是被引诱似的说 “就是前两天舞会上的恶魔。”她说,梅里不着痕迹地站到王子的前面。 “不。”卡因笑了,像一位真正幸福的新娘,“恩,我是说,别人一般会问你什么呢?” “没什么,爱不爱什么的,命运这东西,哪有这么容易。来我这儿的人,大多为了寻找他们所不曾拥有的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她用一种充满蛊惑的声音说,“你就那么想知道自己的命运?知道了又无法改变,又有什么用呢?” “我不想在毫无预计的情况下失去一切。”卡因坚定地说。 “那请这边坐,这位夫人。”女人将他按到一张插满花的椅子里。 梅里立刻阻止她。 她美丽的眼睛向上一挑,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看着他:“你让开。” 梅里竟倒退了一步。 “闭上眼。”她的手抚上卡因的眼,“想着,你现在在你最安全的地方。” 卡因的眼前渐渐出现一片蓝色。 是在花园吗?他想,似乎不是。 蓝色渐渐扩大,颜色也渐渐深了起来。身体,渐渐被一种很温暖很温暖的感觉包裹了起来。 水,不,好像在海里。 耳边传来水声,有小气泡从身边划过,向上,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有鱼吗?不对,那好像不是鱼,那是什么呢……金色的……好像是个人…… 好像喘不过起来了,但那个是谁呢…… “哈……”卡因突然张开眼睛,拼命地喘气。 “看到了?”她漫不经心地说。 “那是谁?”卡因拉住她问。 “你问我……”她说,“那是你不可改变的命运。” “你要不要也试试?”卡因问梅里。 梅里看了看卡因,笑着调侃道:“我对命运没有丝毫的兴趣,也没有精力去追寻起因,我只要知道结果就好了。” “结果如何,取决于起因。”她马上回答,“一切都是命运。” “小姐,那么,什么是命运呢?”梅里哼地一笑,问。 那个吉普赛女人眯了眯眼,缓慢地用一种充满神秘感的声音回答道:“命运,就是你身边这位不开口的新娘。” 卡因轻轻一笑:“那么命运对于我,又是什么呢?” “如同激战后城墙石缝中那开出的鲜红的小花。” “好回答,”梅里正色道,“,重新介绍,这位就是卡因殿下。” “我已经知道了。我叫莫妮卡,你们可以叫我茉莉”,女人站起来,绕着他们转了两圈,随手从桌子上抽离一张纸牌,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混在其它牌里。 “是什么?”卡因问。 “没什么。”女人回答。 梅里立刻从纸牌里抽出那张牌。 一个黑衣的骷髅,举着惨白的长镰,头向下,张开嘴,对着他笑。 梅里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逆位死神?”莫妮卡瞟瞟:“不是这张哦。” “那是什么呢?”卡因问。 “这张。”她看都不看,抽出一张,“倒吊人逆位。” 的确一个男人,双手被缚,掉在一棵树上,不过,这个男人是正着的。 “不是很好吗?”他问。 “牺牲,这张牌的意思。”她回答。 王子沉默下来。 “这是我的印章。”梅里将手中的戒指递给了她。 一个宫廷内侍标记的印章。 “专门为我造了一个伪章?”她冷笑,挑起的眼睛让人想起了蛇。 “没有啊。”梅里硬着头皮说。 “所谓近侍,是宫廷内务人员,没有官职的吧,没有官职,哪有官印。”莫妮卡轻蔑地将印换给了他,“而你,只可能是刚上任的侍卫长,肖恩的长子。不过我应该夸奖你,做了这么一枚别人都不知道的章。” 敢直呼父亲名讳的人并不多,梅里想,这个女人决不是一个派遣执行官那么简单。 “那么阁下是,”梅里说。 “那位柯西莫大人最信任的人。” 那个男人,真的会相信别人么? 柯西莫,迷一样的人,引着世人探寻。 “你我的相逢,就是必然的命运。”她深深看了卡因一眼,直射入他的眸子。 声音优雅得如同在吟诗。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问自己,命运是什么,我所面对的一切,那是否是神的安排。 就像是大海中礁石上的巫女。 “后来,我终于明白了,所谓命运,是我对自己生命的迎合。 “我面对他,它就是命运,我只是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去做。而如果我拒绝接受,那我就是被害者,所有的一切都是痛苦。” “你们的殿下,他找我想做什么呢?”她说,看着卡因,想要把他看透似的。 一个是金色的原野,一个则是大海最深处那艰难的生命的迸发。 “美丽的眼睛。”她赞叹,“让我想起了我家乡晶莹的葡萄。” 只有那么一句,但卡因的脸却红了。 梅里微微挡到他的前面,莫妮卡了然都笑了。 “真是个关爱妻子的好丈夫。”她的话中带着些许没落。 好像想到了遗忘的不幸。 “那么,两位专程前来看我,我也不好让两位空着手回去。”她走到架子边上,翻腾了一阵,取出一个瓶子。不大的瓶子,正好握着手心里,很像是巫师装魔药的瓶子。 梅里接过这个金色的琉璃瓶,小心地打开盖子,一种成熟的香气散了开来。 “好香。”他说。 闻起来,像是产自法兰西的顶级葡萄酒。这个女人看起来很有钱。 “冒昧地问一句,您与我们通信的信使是……只是慎重起见。”梅里将酒递给卡因问。 “啊,它现在不在。”她下意识向架子顶端望去。 一支横木,磨得连上面的雕花都快要看不见。好像是鸟架。 很小的木头,应该不是什么大的鸟。 他笑,她也笑。然后,他告辞。 “您不应该在这儿。”她对着两人的背影幽幽地说,将那张倒吊人撇进香炉中。 “天使只有飞到天上才能感到幸福吧。” 那深深沉浸在血色中的幸福。 “殿下相信那些东西?”帐篷看不到了,梅里问。 “当然不信。”卡因回答。 “那为什么……” “和那个女人说话很有趣啊。”王子微笑着回答。 卡因对那个女人很有好感,她的身上有一种神秘的东西引人探求。 与她见面真是一种享受,在充满熏香的房间里,喝一点酒,让命运左右话题。 但事态的发展根本不允许他这么做,直到将近半年后,进入新的一年时两人才见了第二次面,而那时,两个人之间,早已铸就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第16章:你和我的相遇 “陛下,儿臣想搬出王宫。”卡因再一次向王提出这个请求,虽然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过去的三年里,他不止一次对王提出过,但都被王妃否决了。 “陛下,卡因虽然将近成年,但是还未有分封,还是住在宫里好。”那个急迫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虽然这一次,那个女人不在这里。 “嗯,就这样吧。”沉吟了一会,国王回答说,“你也长大了。” 卡因吃了一惊。 “但现在这样的乱,就不要出京吧。”他补充说,“这样,就在来年新年后吧。” 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如果宅邸是买别人的旧房的话,应该时间够的,实在不行,借住到别人那里,也是可以的。卡因心里盘算着。 “恩,我记得,好像有个绝嗣的老公爵过世后,有一栋房子空着,修修应该能住。”国王沉思着。 那栋房子去年就是阿贝鲁的了,还是陛下下的命令,当然,现在是王妃的。 “父王,那里有人住了。”他淡淡地说,声音颇为无奈。 “是么?那,那就算了。”国王讪讪地说,“卡因啊,我累了,宅邸的事啊,你就自己想想办法吧。” “我想先搬到母亲那儿,再作打算。”卡因说。 “不错,但是现在要修神庙,恐怕拿不出钱来……”国王还是犹豫了一下,“我也知道你没什么钱,但是……” “我母亲那里还是能拿出一部分的。”卡因说,“前些年自己也为了将来做过一点营生,小一点的房子应该够了。” “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以后还是要搬回来。”国王还是在犹豫。 “那我先同母亲商量商量。”卡因行了个礼。 “同兰说说也好,你从小与她不常见面,有些疏离,现在多和她说说话,她会很高兴的。”国王说着,又咳了几声, “那儿臣先告退了。”卡因又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路过蔷薇花园,卡因总想往里走,虽然他现在很忙很赶时间。 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在这与阿贝鲁最近的地方,好好的睡一觉,或许可以再见到他。 就在卡因想着回归到蔷薇里的时候,他被人撞了一下。 卡因没什么,但撞到他的人反到退了几步,摔在了地上。 “伊,嗯,伊恩?”卡因想要去扶他,却被他拍掉了手。 小孩自己站起来后,拍了拍衣服:“你是谁?” “我是你大哥,卡因。”他伸出手,以一个男人的方式面对这个孩子。 孩子两个手搓了搓,犹豫了一下,轻轻碰了一下哥哥的指尖,又缩回来,很小声说:“我知道你,母后说你是坏人。” “那你觉得呢?”卡因起了逗小孩子的冲动。 孩子歪着头想了一想:“我不知道。” 卡因笑了起来,他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笑了:“小伊恩,到我那儿去坐坐怎么样?” “罗斯玛丽姑姑说,要有人陪着才可以上你那里。” “那你就叫上罗斯玛丽姑姑再一起来。”卡因摸摸他的头说。 “不要。”孩子摆出一种下定决心的表情说,“姑姑一定会骂我的,说我只知道玩。” “那怎么办呢?”卡因托着下巴,假意在思考。看着眼前苦恼的孩子,他觉得有趣极了。 阿贝鲁小时候也这样,不喜欢读书,却很厉害,看一遍就能记住,所以总是在玩。 “你那儿有侍女吗?”伊恩想了一想,问。 “没有,只有一个侍从,不知道他在不在。”卡因说。 “那就好办了。”伊恩的眼睛一亮,“他陪在一边也是有人陪着,卡因哥哥走吧。” 卡因拉着伊恩的手,正在寝宫门口看见莉莉。 “什么事?”他问。 莉莉看了看伊恩,犹豫要不要说。 卡因也看了看牵着的弟弟:“没关系,说吧。” “殿下,从法兰西来了封信。”莉莉迎上去。 恩,卡因向他点点头,接过那封信,小孩子一脸好奇。 卡因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要不要一起看看信?是你一个从未谋面的姐姐写来的。” “恩恩,要,伊恩要。”小孩子拼命点头。“那个姐姐现在在哪儿呢?伊恩能看看她吗?” 卡因顿了顿:“不行啊,小伊恩,姐姐远嫁到法兰西,现在看不到了。” “哦。”小伊恩撅了撅嘴。卡因拆开信:“你认字吗?” “知道得不多,哥哥读给我听吧。”伊恩猛地摇头。 进了屋,卡因拆开信,莉莉端上一碟点心:“伊恩殿下,要来一点吗?” “不要,先看信。”伊恩拽着哥哥的手说。 “亲爱的卡因大哥: 真的很抱歉,我想母亲又给大哥你添麻烦了吧……” “又是从法兰西寄来的信吗?”刚进门,梅里就看到卡因坐在躺椅上读信。 两人从莫妮卡那里回来已近有好几天,却绝口不提那日发生的种种。 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自那以后,卡因喜欢上了来自法国南部的葡萄酒。 “恩,是我亲自从那边的人手里接过来的。”回答他的是小侍从莉莉。 “有什么事吗?”卡因放下信,向门口的梅里走去。 “恩,大臣们有事商议你。”梅里说着,转身向外,“好像是有关年末庆典的事。” 现在才十月初,这时候基本就得开始准备了。不过这时候,大概只有祭司才会关心这事,基本没有宫里人什么事。今年可能有比较重要的事吧。 “哥哥,那我先走了。”伊恩看了看众人说。 “信还没看完……莉莉,你给小王子读读吧。”卡因最后吩咐。 “不用了,哥哥,我下次再来,哥哥再给我读吧。”伊恩挥了挥手,向外走去。 “恩。”卡因顺手将信放到桌子上。 就在三人先后出去之后,屋里悄悄进来一个人,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信,看了起来。 “……二哥死了,就只有你一个人了。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 近来老是梦到以前的事。我小时候很任性,常常不能理解大人的一些举动,现在明白了她是为了我和哥哥好。现在我可以充分感受到她的处境。母亲总是有一种不安感,即使将来她做出什么让人不安的事,希望你看在远在法兰西的我们母子的份子上,请宽恕她。 妹妹玛丽敬上” 小孩看完信后,又轻轻将信纸放回桌上,沿着来路又悄悄出去了。 第17章:妹妹的来信 “今年的祭司准备的真早呀。”卡因顺口说。 “王妃说今年要在新神庙里过节,要隆重一点。”罗斯玛丽说,摇了摇扇子。 卡因吃惊地问,“小半年那个神庙恐怕造不好吧。” 图纸上,神庙预备建在都城二十里外的地方,路都要现修。据说建成后,比王宫还高,从神庙顶上可以看见王都全貌。 “征了十万人口去修建,应该来得及。”罗斯玛丽有些得意。 难怪国库吃紧。卡因想,问道:“今年的粮食没有问题吗?” “王妃说将今年粮价提高两成,女人和孩子会正在家种田吧。”肖恩解释道。 真是个糟糕的主意。卡因想,但他无法反驳王妃的命令。 这个主意收益的只会是有钱人,对几近用所有收入换取生活必需品的平民来说,粮价涨两成,岂不是要了他们的命。 “在那边待几天?”王子问。 “三天两夜。”女人说。 “我负责守卫。”梅里说,“恐怕人手有些不足。” “不用你担心。”罗斯玛丽冷笑,“王妃会从各个神庙抽调祭司卫,你只要注意王宫就可以了。” 所谓祭司卫,是指各个神庙担任守卫的祭司。 很明显梅里被挤到一边。 “王妃的意思是分三层守卫,你只要守卫第三层就可以了。”肖恩对儿子说。 “我明白了。那么,一切由王妃做主。”卡因对着在场的各位大臣说。 罗斯玛丽倒是很高兴他能这么识时务,画着浓黑眼线的眼睛兴奋地闪着。 虽然不太懂,但她还是指手画脚地吩咐着。 卡因只是随便敷衍两句,梅里干脆不说话。 最后结果女人很满意,她摇着鹅毛扇子说:“王妃看到这样隆重的盛典一定也会很满意。” 几天之后,晨会之后。 卡因和莉莉一起回来,感到很疲惫。 刚才的晨会还是今年祭司一事,王妃并不满意罗斯玛丽的安排。 太过奢华,不够隆重。 毕竟是王妃,格调还是有的。 进了屋,卡因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看见伊恩乖巧地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笔直,双手搭在膝上,很规矩的样子,看到他,很灿烂地一笑,眯了眼睛,露出一口小白牙:“哥哥。” “啊,伊恩来了啊。” “哥哥不在,我就自己先进来了。”伊恩站起来,行了个礼。 “没什么。”卡因示意莉莉将早点端上来,晨会之前他可是什么都没吃。 “伊恩殿下要来点吗?”莉莉问。 “不用了,我吃过了。”伊恩摇了摇头,但当莉莉将早点端上来时,小孩子还是露出了一副“我想吃”的表情。 卡因往牛奶里倒了一点儿红酒,顺手将装有饼干的小碟子推到伊恩面前。 “哥哥喝的牛奶好怪。”小孩子拼命咽着口水。 “吃吧。”莉莉看着他,好笑地说。 孩子想了想,下定决心说:“罗斯玛丽姑姑不让我在外面吃东西。” “为什么呀?”莉莉顺口问。 “因为怕有毒。”孩子回答。 卡因和莉莉相视苦笑。 “哥哥先吃一块。”卡因说着,吃了一小口,将剩下半块塞进伊恩口里。 “好好吃。”伊恩细细尝了尝,然后说。 接着三两下将所有的饼干吃完了。 望着他鼓起的腮帮子,卡因又想到阿贝鲁。 当年的阿贝鲁也是很能吃的。出了加红酒的牛奶,他最喜欢的就是小饼干。 吃完饭后,卡因开始办公。 “哥哥,在做什么?”伊恩抬头问坐在书桌前的卡因。 “写信啊。”卡因回答,“给你在法国的那个姐姐回信。” “那个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是个温柔又细心的人,有个儿子,比伊恩大概小上两三岁。”卡因翻了翻抽屉,里面是一摞厚厚的信件,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这次不知怎么一下子寄来了两封信——你看,这里。” 其中有一封,是伊恩偷偷看过的,伊恩扫了一眼,去看另一封。 “亲爱的卡因哥哥: 我听闻了阿贝鲁哥哥的死讯,我很伤心。但我知道现在最难过的就是你,请不用悲伤。如果阿贝鲁哥哥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的。 他说过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大哥你不开心。不要让哥哥的死成为你的负担。 妹妹玛丽敬上。” “伊恩要不要也给这个姐姐写点什么呢?”读完了新,卡因微笑着问。 伊恩嗯了一声表示回答。莉莉为他取来纸和笔,他趴在卡因身边写起来: “玛丽姐姐……” “伊恩,是不是前面加上亲爱的或者尊敬的什么比较好呢?”卡因问。 “为什么啊?”伊恩不解地抬头看他。 “因为这样是更为尊敬的说法。” “可是我跟她不熟啊。”伊恩理所当然地说。 “这是关乎到礼节的问题。”卡因试着说服他。 “那我不给她写了。”伊恩把纸一推。 “算了,把纸还给我,不要浪费了。”招呼来莉莉,卡因准备叫他陪伊恩出去。 “那我写给别人。”伊恩提笔写道:“亲爱的阿贝鲁:” 然后他顿住了。这是个连小孩子都知道不能提的名字。 但伊恩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提。 看着他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忐忑的眼睛。卡因觉得,他真是可爱极了。 虽然还是有些悲伤,但就如同隔了雾了往事,上面又蒙了些尘埃。 “写吧。”卡因说,“想给阿贝鲁哥哥写信就写吧,以后去神庙让祭祀将信送过去。” “我回去写。”伊恩说着,拉着莉莉的手向外走。 目送他们两个离开,卡因斟酌着写下几句: “亲爱的玛丽妹妹: 我很好。王妃也很好。她很有精神,收养了个小儿子在身边。希望你与孩子在那边也能安好。也许不久以后,我们就会见面,我有这个预感。 哥哥卡因。” 远方的天空,有些黑点,那是带着希望的信鸽。天的那一头的你,可安好? 第18章:反面的反面的反面还是反面 不仅是卡因,伊恩和莉莉的关系也很好。 他唯一有些怕的人是梅里。 雄狮占领一片新领地后会把原来的小狮子咬死。 “陛下叫您。”梅里刚来,伊恩立刻收住了笑。 “有什么事吗?”卡因问。 “不知道。”梅里看着伊恩回答。 “那我就先回去了。”伊恩小声说。 “不用那么急,也许一会就好,你就在我这儿等我回来就好。”卡因说。 “不用了,哥哥。罗斯玛丽那儿的作业我还没写。”小孩几不可闻地说着,向外走去。 “莉莉,你去送送他。” “不用了,哥哥明天见。”伊恩飞快地说着,一会儿就不见了。 “你老是吓他干什么。”卡因有些埋怨地对梅里说。 “他们两个好像一直不对盘。”莉莉说,“梅里大人先坐回,我去泡茶。”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卡因点点头,做了出去。 在国王寝宫的门前,与向外走的王妃撞了个正面。 王妃瞥了他一眼,继续向前走。 她的侍女走到王子面前:“不要得意。” 卡因有些莫名,想了想觉得她是在说伊恩的事。 看来以后不能和那孩子走的太近了。卡因想,真可惜。我还是很喜欢那孩子的,和阿贝鲁小时候一样可爱。 “父亲您叫我有什么事吗?”国王寝宫的暗房里,卡因问他的父亲。 “没什么。”背对着他的老人用一种很缓慢的声音说,“最近你还好吧。” “恩,最近的也没什么大事,最主要是准备新年的事。”卡因回答。 “这么早?”国王想了一下,皱了一下眉头,又舒开,“是王妃的意思吧。” “是的,父亲。”卡因回答。 “你去配合配合她,别让她生气,她一个人嫁过来挺不容易的。”国王说,“想跟你说件事,关于伊恩的,听说最近你跟他关系不错。” 恩,的确,伊恩是个很可爱很活泼的孩子。 总是静静地跟在自己身后,不论自己在哪,每当自己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就缩到柱子后边,用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间或一笑,做一个鬼脸,却犹如一只渴望被人拾起的小狗。 “我挺喜欢他的,和阿贝鲁小时候很像。”卡因很快地说。 “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刚才王妃过来,说罗斯玛丽无法胜任他的老师。你看让谁做他的老师比较好呢?”国王意味深长地问。 “就是阿贝鲁当年的那个老师怎么样?王妃应该很中意他。”卡因想了一会儿,说。 “伊恩的程度远远不及阿贝鲁,王妃有些担心,她向我推荐了一个更合适的人选。”国王说着,转身,用一种很深邃的目光看着他。 “谁?”卡因迎向他的目光,一双如炬的眼睛有着与时光抗拒的力量。 “你。” 他很疑惑,王妃怎么会放心自己教他,按理来说,自己应该是第一个拒绝往来户。 据算王妃心里只有阿贝鲁,难道罗斯玛丽也不管他吗? 后来他才知道,罗斯玛丽想王妃提议的。那个女人认定自己是元凶,觉得将孩子放在他身边会更安全。 “好,如果这是父亲的意思的话。”卡因想了想回答。 从此,伊恩开始名正言顺地跟在卡因身边。好像除了睡觉,连三餐都在一起。 卡因不知道自己可以教给他什么。事实上,他的确也没能教给孩子什么,无非是写写字罢了。他总是和自己与阿贝鲁不同的。但那孩子好像很乐意跟在他身边。 只是,阿贝鲁,永远横在二人之间,如同一条无法逾越的天堑。 伊恩带来欢乐,渐渐的,连梅里也会偶尔给他一些小手工玩意。 但是卡因无法发自内心笑出来,他的脸总是和另一张脸重叠。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两人想死的地方就越多。原本欢乐的笑渐渐苦涩。 当卡因再也无法笑的时候,他后悔了。 如果没有阿贝鲁在,卡因发誓,自己一定会和阿贝鲁一样喜欢这个孩子,因为他的确是个可爱的孩子。 王家特有的金色眼眸,金色的打着卷的短发。和阿贝鲁小时候很像,有别于他的活泼。不是那么的自信,总是带着一种欲言又止的羞怯。 总之,很可爱很可爱。 如果他还在的话,一定可以改变我的生命。 第19章:未完成的 伊恩最近忙了起来。 罗斯玛丽最近经常无故将他带走,当梅里作不经意地问他时,他总是笑着摇摇头,装作一种很神秘的样子。 “哥哥,”某天清晨,卡因正在看各行省的财政报告时,听到屋外传来伊恩欢快的声音。 “什么事?”莉莉在外面说,“殿下很忙,不要随便打扰他哦。” “恩,母后有事。”伊恩说,“她要城外巡工,要哥哥也一起去。” “去的还有谁啊?”莉莉哄着孩子。 “罗斯玛丽姑姑。”伊恩回答。 “伊恩,进来吧。”卡因大声说。 “哥哥。”伊恩推开门,扑到哥哥的腿上。 “伊恩,父王去吗?”卡因摸着伊恩的头发问。 “不去吧。没有听说会去啊。”伊恩好像一只小猫,享受主人的爱抚。 “梅里跟着去吗?”卡因又问。 “恩。”伊恩回答,“哥哥,我可以把卡卡带着吗?” 伊恩很喜欢那只黑色的小猫,那只猫很善解人意,几乎所有的人都很喜欢它,连老国王都破例将它留在宫中,但它似乎不在意任何人,和伊恩也并不亲近。 “它最近不在宫里。”卡因有些歉意的说,“我也不知道它跑到哪里去了。” “那就算了。”伊恩倒是没有任何失望,“哥哥和我到王宫的正门去等着母后她们。” 出了屋,莉莉转身正准备锁门,卡因回头说:“不用了,莉莉,你留在这儿。” 莉莉点了点头,看到出来,他有些失望,却还是回到屋子里。 四人领着一小队禁卫军,骑着马,从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未完成的杰作。 几匹马又跑好一会儿,才到那座建筑的脚下。 如山一样高的底基,好像有九十九阶,现在大概还差一两阶未完成。 它像一个真正的神,无声地注视着脚下。 不断有人将石料和木料送过来,四周还有很多石刻工雕着一两人高的神像。 有一座战神像,三人多高,已经完成,油彩工正在上色。 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赫然就是阿贝鲁。 “阿贝鲁哥哥。”伊恩兴奋地指着神像喊。 “闭嘴。”罗斯玛丽粗暴地说。 王妃装着没听见,向台阶走去,半路上遇到了急急忙忙赶来的主事官员。 王妃一边听着主管官员的汇报,一边向上走。 “目前,整个神庙区共有五十万的工人,共塑石像两百尊,泥土像四百尊,建筑的石块基本全部开采齐,木料是将王都沿途树木砍伐修路时备齐……” 所有人走到顶上,王妃觉得有些累,不由得扶住罗斯玛丽。 那里的工人急忙行礼,王妃缓了一缓,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停工。 不断有人将一块块石板运上来,泥水匠抹了浆,将石头放在上面,压好。 上面的平台很大,跑马几乎不成问题,中心有向底下走的台阶,既节省了石料,又创造了空间。 “新年之前能完成吗?”王妃只关心一个问题。 “没问题。”官员回答。 “这位是伊恩王子,你们为他塑一个像。”王妃拉出伊恩。 “和阿贝鲁王太子殿下一样吗?”主事官员问。 “塑造成小神使,立在神像旁边。”王妃回答。 “在下明白了。”完全把卡因晾在一边。 卡因四处看了看,隐约可见远处的贝城,就如传言一样。 王妃心满意足地四处看了看,决定过了正午再回宫。 到了城门口,几个人从马上下来。 “母后,我能在城里看一看吗?”卡因小心翼翼地问。 “你这孩子……”罗斯玛丽瞪着他。 “我带着他走走,不会有什么事的。”卡因说。 王妃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卡因,示意禁卫军带着两人的马回宫。 卡因恍惚听见,从自己身边经过的她哼了一声,但不是很真切。 第20章:这个算结局? 我带哥哥去我以前工作的地方吧。”伊恩说着,像一只小狗在前面蹦蹦跳跳。 “伊恩以前在什么地方工作呢?” “是一家剧院哦。”伊恩自豪地说。 剧院?卡因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皇家大剧院,巨大的建筑,圆弧的穹顶,里面可以容纳几百人,同时点燃几千支蜡烛,整个观众席照的灯火通明。 夸张的女高音,浮华的衣裙,永远的不知所云。王妃很喜欢,城里的贵妇也很喜欢。 所以当卡因看到眼前街头剧场时,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房子的影子下,几个人忙碌着,有些东西倒在地上,却来不及捡。 每个人都身兼数职,演员们互相画着妆,琴师领着琴找东西,还有人为了烘托气氛一直卖力的敲鼓。 “你回来了啊。”抽着烟杆的小丑油面团长挪揄道,他依旧如曾经一般的破衣。 “团长先生。”伊恩规规矩矩向他打招呼。 “看你的样子,被那女人带走后过的不错嘛。”大约三十岁的小胡子团长用下巴指了指卡因,“你朋友?” “我哥哥。”伊恩说,明显带着一种夸耀和自豪。 “我是卡因。”卡因伸过手。 小胡子团长潇洒地拍上了他的手:“要对着孩子好一点啊,不然我饶不了你。” “喂,伊恩。”一个正在整理道具及的演员递给孩子一个小锡瓶,“把这个沿场子洒一周。” “好。”伊恩说着,拿起小瓶子,猫着腰,在最前排观众前五步的地方洒起来,黄色的液体倾倒下来,在地上画出一道细细的圆弧。 “给。”伊恩将小瓶子还给团长。 卡因从孩子的手上闻到了劣质油浓烈的味道。 作为特别的观众,卡因和伊恩坐在第一排,靠近准备道具的地方。 三玄琴拨出几个随意而欢快的音,鼓声犹如活泼的鹿在田野上蹦跳着。台上跳上一个白色面具的人,面具上画着蓝色与黄色交织的鲜明的图案。他很开心地在台上旋转着,最后停不下来似的,不停地撞到旁边身着绿衣的舞女们。 坐在一边的观众们也被这欢乐的气氛带动了,有些人吹起了口哨。 “这是什么?”卡因悄悄问伊恩,他几乎没有看过戏,根本无法理解那长段的唱词和隐喻的舞蹈。 “是圣经上的故事,我以前还演过一次。”伊恩小声说,“该隐杀了他弟弟亚伯,后来被另一个弟弟赛特杀掉的故事。” 这个故事啊,这个故事我知道。 曾经柯西莫托人从千里之外带给我一本圣经。 神创造了亚当夫妇,两个人吃了智慧之果,被放逐到伊甸园之外。 两个人生了两个儿子,长子该隐,次子亚伯。 该隐放牧,亚伯种田。 亚伯对上帝的供奉使得他是收获的比该隐多。 这是粮食对战羊的第一次胜利。 该隐嫉妒的发狂,杀了亚伯。 神降天雷劈死了杀人的该隐。 失去了两个孩子的亚当夫妇悲痛异常,于是神又降下了慈悲。 他送给两人一个孩子以代替死去的亚伯,这个孩子就是赛特。 看来这里的故事并不是全照圣经上演的。 自己当初还他柯西莫谈论过这个故事。柯西莫不觉得该隐有错。 “他只是用别人所不会用的手段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柯西莫这样写道,“现在人人抖着样,连小孩子都不再相信那本书。” 卡因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很是伤感了一下。 他斟酌了一下,提笔回了这样一段: “我觉得兄弟两人都没错。这是上帝的一个阴谋,从叫两个人选择自己的职业就开始了。 “坏人只有那个报复人类的上帝罢了。 那种险恶的用心,真是难以想象。” 曲风一转,带有几分平和。 一个黑色面具的人带着一群伏在地上的白衣舞女缓缓地在场地中间来回摇动。 可是,那些美丽的女孩却一个又一个地倒在地上,渐渐不动了。 黑色面具翻找着,但白色的女孩们就是一动不动。 鼓声变为激烈,黑色面具无助,然后是悲愤的控诉。 在一片寂静声中,他黯然退了下去。 再次出场的白色面具被一群金色衣着的舞女环绕。 突然,冲出一个黑色面具的人,那个面具变得无比狰狞。 两个人绕场跳了两圈,好像在争吵,在愤怒,在搏斗,在撕咬,在咆哮。 台上带着狰狞面具的人终于追上白色面具人,将一柄装饰华丽的匕首狠狠插进了他的胸口。 血哗地喷出来,溅了卡因一脸。身边几个少妇也被溅到,啊啊地叫着向后缩,声音盖过了那些乐师们的琴鼓声。 即使知道是假的,卡因还是不免下来一跳,冰冷的液体那样真实地从脸上滑下来,衣襟上染出一片红色。 红色渐渐在地上扩大,面前一片成为了血海。 狰狞面具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颤抖着,随着越来越大的鼓点声左右来回不停摇晃着,像无骨的柳枝,直到浑身沾满了红色。 “伊恩。”团长突然从一旁闪出来,对孩子说,“出演赛特的人脚扭到了,你还能上去吗?” “可是衣服什么的……妆也没有化。”伊恩犹豫了。 “不要紧。”小胡子团长用手指从一瓶红颜料里点了一下,抹在伊恩的唇上,“你现在的衣服就很好……这样,就能上去了。” 团长带着孩子走到拉起的白布后面,那布已微微发黄。 台上两个带着面具的人抱在一起,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把他们分开。 面前突然燃起火焰,沿着线包围整个场地。 当火焰灭去的时候,台上只剩下两个满脸涂成棕褐色的人,匍匐着,发出无声的呐喊。 所有的人都无法发出声音,只能静静等待。 在众人的期盼中,一个全身金色的孩子出现了。 赛特带着纯真的笑容,出现在亚当夫妇面前。 那个孩子脸上的光芒,怔住了卡因。 如同神的光芒。 从未想过,自己的弟弟,能散发出如此的光芒。 那样耀眼,印在卡因的脑海中。 第21章:散开了 散场了。 走在树荫中,卡因竟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仿佛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在这树荫之中,守着货摊,看着远处美丽的姑娘,叫卖出那名为幸福的芳香。 如果他在身边,一定会笑我吧。在晚风吹来的这葡萄的清香中。 说起来,如果他是一个艺术家,一定会创作出世上最为不朽的画。他是那么有才华,他又是那么钟爱绘画。 那个人啊,是我生命中的传奇。 “恩,哥哥,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要不要看看?”伊恩问。 “不用了,我们回去吧。”尽管很喜欢,很留恋,可这里终究还是不属于自己的吧。 夕阳真的很美,天空中云霞衬着晚归的人,比起暮光中的凉亭和蔷薇,鲜活太多太多了。 曾经许愿,一定要插上翅膀飞出那里,永远不再回来,可现在看来,一切果然都是侈谈。 阿贝鲁曾说过,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责任。 现在你把你的责任丢给了我。 几天之后,卡因还是能够回想起这一天所发生的事,一切都是新鲜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如果可以一直这么下去,该有多好。 如果是我,能创造出这样一个盛世吗? 如果没有我,这一切是否能一直这么美好下去呢?由聪明的弟弟接管,一直一直地延续下去。 到达寝宫的时候已经月满西楼。 门前,莉莉手中捧着一盏灯,身边立着梅里,似乎等了很久。看到两个人,莉莉主动拉着孩子送他回去。 院子里有一颗树,一棵梧桐树。 当年随母亲一同来到这个国家的,还有几颗树籽。 种下之后,并没有想到可以成活。 而今,亭亭如盖矣。 “殿下……”梅里轻唤。 “梅里,你知道吗,我的母亲曾说过,在她的家乡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梧桐树上,栖息着一种美丽的鸟,这种鸟,有着世上最美丽的羽毛,在阳光下,如同金子般的光泽。”卡因站在树下,凝视着树顶说,“我忘了它的名字,但它可以永生,只要有梧桐树,它就可以一直活下去,在火中燃尽,在灰烬里重生。” “恩,小时候似乎听夫人这么说过。”梅里想了一会。 “她当年在海上,将能吃的都吃了,唯独剩下那几颗不知是否能活的树籽。”卡因说着,记忆像一条河流,鲜明地淌了出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那是夫人对家乡最后的思恋?” “不,那是因为她相信那个传说,相信不死之鸟总有一天会一鸣惊人,飞上九重云霄,俯视苍穹。” “你信吗?”梅里轻轻问,像是怕打破这份静谧。 “我相信,那只鸟,不是我。”卡因回答道。 罗马城中。 从那一天起,维多利亚就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现在只不过那种预感实现了吧。她深叹了一口气,右手覆上眉间。不过半年时间,那里已经刻出深深的鱼尾纹。 哥哥大概已经不在了吧,但愿这件事不要关系到英格兰。 书记官在她的房间里来回地走着,尽管脚步很轻,但还是清晰可闻。 让她想到半年前的那个人,也是这样在她的房间里来回。 她已经在这个书房里待了半年了,屋外重兵把守,三餐都是由陌生的女仆送到门口。除了书记官,谁也没进来过。 不知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算了,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殿下。”未到进餐时间却传来敲门声。 书记官立刻去开门。门外是艾特,他吃了一惊,倒抽了一口凉气。 艾特朝他微微一笑,用一种特有的磁性声音说:“柯西莫殿下想请维多利亚公主移驾大教堂,好像有什么事要商量。” 书记官回头看她。 她同样微微一笑,端庄地站起来,理了理红色的长袍:“我现在就走。” 留下了书记官复杂的目光。 王开始依仗卡因。 对于自己已老是事实,他终于从心底里开始承认。 迟暮的不仅仅是美人,英雄也是,甚至连一般人都是。 好像现在才刚开始认识这个儿子似的。从前倾向阿贝鲁的天平渐渐向卡因倾斜。 卡因并不是无能之辈,他只是需要一个时机。现在,只是抓住了而已。 对禁卫军,卡因有着他独特的一套,他本就是从这里出来的。现在,这支算得上卡因亲兵的军队井然有序,虽然名义上的禁卫军长是梅里,但谁都知道,梅里身后的那个人是谁。 卡因与国王相处的时间多了起来,但对于朝堂上的事物,他依旧不闻不问。 王妃冷眼相对,她开始频繁往家乡写信。 目前,几位帝国的将军与王子的关系都不错,他们大多都是曾经被选为禁卫军的贵族子弟,卡因经常与他们有信件往来。 这两日伊恩又闲了下来,卡因在处理公务,伊恩就在一边学写字,而小孩子练字的范本,就是那些贵族将军们的信件。 午后时光匆匆而美好。院子里的梧桐树开始变黄,将落未落,这是这个院子里除了夕阳外唯一金色的东西。 莉莉匆匆进来。这两日,都是他代王子向外收发信件。不过,这次来,是为国王的近侍传话。 “伊恩殿下,国王让您过去。”他轻轻说。 “我?”伊恩用鹅毛笔指向自己,鼻尖上沾上了两点墨水,“为什么?不是卡因哥哥吗?” 莉莉看见他的样子,想笑,忍住了。卡因看了看,轻笑了下,用怀中茶褐色的手帕擦了擦伊恩的小鼻子。 “不是,只是您。” 哦,伊恩放下笔,准备跑出去。卡因叫住他,让莉莉帮他把手上的墨迹擦掉。 看着他欢快地跑出去,“没有关系吗?”莉莉问。 “没事,让他放手做去吧。”卡因答道,脸上的宠溺是自己也不曾发觉的。 此后,国王经常与小儿子见面。伊恩一出去就是大半天。虽然大家并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但王妃脸上的得意是无法遮掩的。 在那威旧年新年快要到来的时候,国王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把所有皇室成员聚集起来,包括镇守边疆那些有封地的贵族们,在新年的第一天,到新建的神庙里做一场皇家祭祀。 所有的人都很惊讶,但又有着些理所当然。发生了这么多变故久居深宫的国王自然是要出来与众人见上一面的,毕竟,他老了。 几个年长的仆妇还在感叹,往年安排这些的都是阿贝鲁皇太子殿下,而如今全部都物是人非了。 第22章:茶与酒 一年中的最后一顿晚餐并不尽人意,即使这是一年最重要的宴会。宴会用的是那个会宴群臣和外国使节的大厅,上百根蜡烛努力营造出的一种温和的情境,即使它们服务的不过几个人而已。国王一反常态,从下午就来到了宴会厅,坐在主席上,看着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好像在怀恋当年那些光辉岁月。 “陛下。”王妃在他坐下来不久,就坐到了他的身边。 他回头郑重看了妻子一眼,毕竟快二十年了,她也不复当年的年轻。 “我们夫妻两很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了。”国王让人端上了甜点,是王妃家乡的糕点师做的,她还没嫁过来的时候很喜欢吃这个。 连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似乎也成为一种沉重的砝码。 陛下,从一开始,我们之间就没有过这种闲情。竟然是在我们都老去之后,才由岁月沉积出这充满光泽的珍珠。 两个人的茶会,只是喝茶,即使是在仆人穿行的大厅里,也远比当年一大群人在凉亭赏花时来得含情脉脉。 傍晚时分,众侧室与王子公主们翩然而至。 说实话,国王生病的这两年,在王妃的打压下,这一杆子人日子过得都不太好,所以难得的好日子,每个人都尽显华贵。 “哥哥。”大门前,玛琳对卡因打招呼,身后的侍女对着他微微点头。 她的脸上有着与十四岁不符的沉静。 “啊,玛琳。”说实话,卡因对这位同母妹妹并不是很熟悉,大概是因为她从小与母亲生活在宫外,一年见不到几次面的缘故吧,两人之间一直有些疏离。不管怎么样,卡因还是有些羡慕她的。 “对了,哥哥,上次让人送来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哥哥。”她对着哥哥笑了一下。 “什么东西?”卡因并不记得自己有送过东西。 “就是这么大的一个白玉碗。”玛琳公主双手比了个苹果大小的圆。 白玉?卡因还没有这么有钱。他想起来了,前几天收到过柯西莫的信,上面说新年到了,顺便送上一些礼物,好像小伊恩都有收到一个小金杯子。 “喜欢就好。”卡因淡淡地说,自己的是两瓶四十年份的葡萄酒,收到的瞬间那种欣喜不是简单几句就可以形容的。 无关金钱,只是一种淡淡的情分。 一种你不曾忘记我的关怀。 卡因携着妹妹坐到位子上,两个人的位置并不在一起。国王与王妃之下是卡因,然后是伊恩和一干侧妃,作为这个家唯一还在室的公主玛琳则在末位,她的侍女铃站在她身边。坐着的总共不过七人。依照惯例,亲王们应该待在各自的封地上,即使是岁末宴会,没有夏末的特招令,是无权回来参加王家晚宴的。国王在秋天突如其来的命令,也使得他们都在赶往皇都的路上,但没有一人赶上。 七个人,如果是茶会的话绰绰有余,但晚宴就显得太单薄了。果然,卡因看到了自己的侍卫长——皇帝叫来了肖恩和他的儿子作陪。 但到了晚上,压抑的气氛是人数无法压制的,卡因本就是不爱说话的人,王妃看到这么多人却独独少了自己的儿子,心有戚戚焉,席间只是偶尔低声对着身后的罗斯玛丽吩咐两句。侍从们的脚步放的格外轻。王已然无力说什么,居上位的人都不说话,下面的几个女人都不敢说什么,肖恩和梅里算是外人,自然也不便多说什么。 玛琳用餐巾擦了擦嘴,将刀叉放好。像是等国王开口后就告辞。 国王看了看她,突然以一种询问的口气说:“梅里,如果我把玛琳嫁给你怎样?” 那是一个父亲深深的无奈与惶恐。有一种大难来头,原野中的仓鼠拼命埋藏自己宝藏的感觉。 梅里和他的父亲愣了一下,很快,肖恩反应过来:“陛下,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可是,这个时候……” 谁都知道,这个女孩不是一般人能娶得起的。她的母亲,是陛下至宠。 而她的灾难,正是来源于她的母亲。 兰并不是正式册封的,只算是情妇一样的女人。她是从遥远东方日出之海来的美人,也是一位从神的国度来的高贵的小姐。后来家族获罪,只有她一人逃到了这世界的尽头,太阳沉落的地方。她任由国王抱走了唯一的儿子,面对国王娶进王妃无动于衷,甚至与其它女人对立,站到了王妃这一边。但在生下女儿后,又张罗着自己的姐妹席琳进宫。她一生据说是思恋故土,从未踏进过王宫,包括今天的晚宴,她都借口自己是外国人而没有来。 她是整个皇室唯一的异教徒,因为她的身份从未被确立。 她是国王与王妃矛盾的根源。 陛下就曾感叹,玛琳不该生在王家,要是嫁到一个普通人家里会再幸福不过了。 “让梅里自己来说,”国王注视着梅里。不知是期盼或是苛责。 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侍卫长,王妃皱了皱眉,卡因没有说话。 梅里看向他的时候,发现他也在看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拒绝。 他低头,沉默了一下,抬头时眼里已充满镇定的决然:“承蒙陛下的厚爱,能将如此美丽的姑娘嫁给我。” 再向他望去,只见卡因一脸吃惊的表情,他突然想笑,于是,他对他笑了一下。 梅里的老父也吃了一惊,他不顾仪态指着梅里说:“你……你配得上公主吗?” “肖恩。”国王低吼。他立刻噤声。 整个桌子的人表情各异,只有小伊恩是欢乐的,不过他不敢表现出来,只是眼里的欢快的光是无法掩饰的。 婚礼意味着喜庆。美丽的新娘,盛大的宴会和游行,还有沿街抛撒的糖果。 “陛下,想必母亲也不愿意这样。”卡因站起来,对国王说,余光瞟着梅里。 啪啪啪,国王把面前的餐具粗暴地往前推,叉子和勺子什么的纷纷掉到桌子上,落在餐布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卡因住了口,低下头,如同犯了错的小孩。 卡因是低调的,但从不曾谦卑过。 伊恩停下来,不解地望着眼前这个哥哥,又转了一圈看看众人,最终看向了碟子里的汤。是用羊肉和一种微甜的小红果子一起煮的,味道很好,香味从厨房里散出来传到了王宫每一个角落,他肖想了一整天,现在却只能看着。 玛琳始终低着头垂着眼,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者说,没有人在乎,她在想什么。 桌子上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第23章:抉择 好一会,这个沉默才被打破,而打破沉默的,居然是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玛琳公主。 “此身罪孽深重,”她抬起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从未有过如此想法。” 国王皱眉:“我的王姐也曾这么说过,不过,我可不允许你去陪她。” 国王的姐姐也曾是祭司,活得很短,终身未嫁。但她为这个帝国,为她弟弟的王位,立下了汗马功劳。 “父皇,”她双手合十,“我此生只希望可以为我的母亲和哥哥赎罪。愿上帝将他们的所有过错降临到我的身上。”语毕,在头胸之间划了一个大十字,就像传说中将人引出黑暗的圣女。侍女拉拉她的衣服。 即使帝国允许有别的信仰,但王室绝对不允许。 卡因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仿佛她就是神坛上垂颈的天鹅,国王气得发抖,用手指着她:“来,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我压下去!” 两个侍卫走到她面前,不等他们动手,玛琳站起来,就像一位公主那样,骄傲地走了出去。 在门前,她终究忍不住,看了哥哥一眼。 等她出了门,总管凑到国王耳边:“陛下,把她送到哪儿?” “那还用说!到神殿里去,交给祭司们给我好好管教!”国王咆哮道。 谁都没有注意到,肖恩悄悄对总管说了什么。 王妃的脸上,露出了不易觉察的冷笑。把玩着手中的金杯,眼中是愉悦的神情。周围的窃窃私语似乎影响不了她的心情。 “不,王,您不能这样。”铃扑过去,却被拉开,“王子殿下,殿下……” “你们都给我住嘴。”国王狠狠瞪着女人们。 兰,你这次可算栽到了我的手里。我倒要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会是什么样子。 三天之后,新庙-水之神庙。 卡因看着眼前神色憔悴,缩在椅子上的妹妹,还是忍不住有些凄然。 “我来看看你”踌躇了一下,他说。 许久,她都没有反应,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华丽的衣物很凌乱,仿佛在三天之内就大了很多,只有眼睛微微晃动显示她并不是人偶。 “这儿好冷。”她喃喃说。 突然,“谁叫你来的?”她激动地扑上来,眼睛张的奇大,双手紧拉着他的衣服,那力道,仿佛要把他掐死似的。 一旁的两位低级祭司立刻把她架住。 “公主她这两天一直这样,不正常。”一旁陪同的祭司说。 她忽然发出如夜枭一般的笑声:“谁是公主啊?公主,公主早就溺死在秦淮河里了!” 卡因避开她的目光,闪烁着说。“只是我想来看看你。” 她的斗志仿佛一下子消散了,两人松开手,她跌回椅子,喃喃地说:“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高大的神庙里,穹顶上是谁也无法理解的世纪之源和代代相传的咒文,它们拉近了上下之间的距离,让人有种错觉,里面的神庙没有外面看起来高,地砖显得特别厚,仿佛地下埋有宝藏似的。 原来穹顶有这样高啊。那里真的有神存在吗? 即使父亲再疼我,我也不是卡因,阿贝鲁。 终于变成了第二个玛丽。 卡因站了一会儿,终于说:“父亲的意思是,你能好好的,就放你出来。” 玛琳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把目光转向空旷的神殿别处。 这是神的旨意。两人默然。 卡因还是走了,临走时对妹妹说:“这里的大祭司是我的朋友,我……”却又觉得这样的话是多么苍白无力。 朋友?所有的祭司几乎都是王妃一派的人。 他还是走了,门外,是等候多时的大祭司。卡因走过他的时候,一件千年寒冰的手链从他的手里滑到祭司手里。 “这是我母亲从东方日出之海边的高山上采得的。”他的声音渐渐远去,只余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回荡。 那个祭司,露出了然的微笑,卡因没有看到,他也不想看到。 母亲她,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卡因想,望向天尽头那与众不同的宅邸。 “我们走。”他对梅里说。 “不上外面走走吗?好不容易领了国王的意思出来。”梅里说。 “你慢一点,我从窗子向外看看就好。”王子说。 马车的踢踏声中,夜幕开始降临,风从窗子灌进来。 原来不知不觉中,又一年过去了啊。 第24章:花蕾说着想要绽放 坐北朝南的宅子,三进三出的格局,昏暗的房间,正对着房门的金装佛像,袅袅扩散的青烟。屋正中跪坐着一个女人,双手合十,双眼轻闭,窄袖长褂,盘头,用毛笔画出精细的妆容,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三十岁女人的风韵,却有着四十岁人的雍容。 这位兰夫人的嘴里默念着整个宅子的侍女都不懂的东西,当然,前提是那些侍女有听到。事实上,她在做这种事的时候从不让人跟在身边。 一只黑猫卧在她的腿边,时不时舔一舔它的爪子,它额上的宝石闪烁着,好像一只眼睛。 突然,她的眼睛睁开,迸发出一种光芒,然后。又像什么也没有一样,缓缓合上双眼,继续念着她自己也不懂的东西。 新年要到了啊,她想。 每到这个时候,都格外想家呢。看着别人快乐。自己家乡的新年不是同一天,在这里,还会有谁记得呢?那真正属于自己的日子,只有和女儿两个人罢。 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会恪守那些自己定的规矩。 她摇铃,门外随即走入一个黑发黑眼的美丽少女,她伸出手,示意女孩扶她起来。 美丽的女孩,不应埋没在这无彩的衣装下。 “是不是每一朵花蕾都想盛开?” “每一朵花都有盛开的权利。” “哪怕这之后很快就会凋谢?” “是的,哪怕凋谢后就会死亡。” 她了然地笑了:“你真像我,比玛琳还要像。” 名叫花溪的美丽女孩笑了,如同夏荷,亭亭玉立。 王宫里一片欢腾,无论什么事,再多的悲伤,都无法阻止新年的到来。有些事好像完全没有发生似的,所有人都三缄其口。侍女们不断忙碌,这次的庆典不同寻常,染红的蜡烛摆的到处都是,糕点和熏肉也开始准备了。 神庙那边也是难得的忙碌,不时可以看见小僧侣端着银器从庭院里穿过。大的祭司们吆喝着,周围连同道路早就被封禁,到处是皇家侍卫队盘查的身影。 路上有很多车,运送器具和僧侣到城外。 卡因坐在桌子后,面前放上了一小杯十年的红酒。这酒是从法国最有名的庄园里私运来的。尽管两国现在关系紧张,但这些东西还是能想办法弄到——只要有钱。他轻抿了一口,然后靠在了躺椅上。梅里立即接过莉莉手中的热手巾,敷在了殿下的太阳穴上,轻柔起来。他对莉莉挥了挥手,莉莉对他点点头,会心一笑,轻轻退了下去。 “殿下……”男人轻柔地说。 “前两天收到柯西莫的信,他的第二任妹夫死了。”卡因说。 信上还开玩笑地写道:“我妹妹琉克勒西的丈夫死了,你要不要做我新一任妹夫?” 对于卡因来说,这可能更像是一种惊吓。 “这么说,比萨又被他拿到手了?”梅里说着,也皱起了眉头,“他已将小半个意大利收入囊中,不过也太快了吧。” 比萨侯爵没有儿子,也没有近亲,领土就被妻子的哥哥收走了。 当然,所有的人都怀疑这是柯西莫所为,毕竟琉克勒西的第一任丈夫也是死于非命,死后领土被佛罗伦萨并吞。 “真不知道结交这个盟友是对还是错。”卡因叹道。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吧。”梅里安慰道。 “恩,新年…就要来了吧……”他呢喃着,将将睡去。 男人的动作没有停,依然轻轻地揉着,即使那个人已经睡去。 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两个交织在一起的影子,温馨而美好。 望向窗外看不见的月亮,想象着柔和的月光正照在自己身上,玛琳把头埋进膝盖里,喃喃地说:“要过年了吧…” 从小听着母亲的神话长大,那遥远的,有飞天的国度。 那样的盛世王朝。金樽清酒,玉盘珍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玛琳或许认为自己是身在异乡吧,与其它人的亲疏关系一眼便知,只不过,这个异乡,是她出生的地方,是她哥哥出生的地方,是她哥哥的王国。 比流放还要悲催。 梦回故里,可是她连故里都没有。母亲口中那神仙一样的日子,她在梦里都没有见过。 千里之外,花好月圆,火树银花。秦淮河的水声被歌乐声所掩盖,哪管游子思乡? 伊恩早早换上了新装,是莉莉帮他换的,是从罗斯玛丽手下一个侍女那领来的。宫廷内侍向来不把这样的王子放在眼中。 白色的小衣服,背后绣着金色的小翅膀,宛如爱神。 从卡因那里回来,罗斯玛丽难得没有看着他,新年的到来让她忙昏了头,王妃住处访客络绎不绝,远远不是卡因可以比的,况且她还要打点宫中的一切事物。一个人站在萧索的花园里,看着周围人来人往,把四周点缀得如神话里的仙境。蜡烛,灯,雪,小小的脸上是忍不住的惊奇,整个人透出一种欣喜。好像变成了雪中的精灵一样。 从来以为冬天只有严寒,没想到冬天也可以这么美。 年幼时的愿望就是严冬时可以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吃冰,现在实现了,以前那个站在窗外的孩子现在可以趴在屋内看雪。 天使果然降临人间,在这新年之时。 只是,真希望能用新年的喜悦冲淡这一切忧伤。 孩子美丽的祝愿。 写信吧,把这美好全都写下来。他想,兴冲冲地冲进屋,鞋也不脱,趴在床上,用细细的鹅毛笔写道: “亲爱的阿贝鲁哥哥: 我在这里很好,大家对我都很好,卡因哥哥也很好。这里好漂亮,下了雪也不是很冷。到处都是蜡烛,跟阿贝鲁哥哥和我说的天堂一样。阿贝鲁哥哥在那边好么?有蜡烛和糖果吗?快要过年了,祝哥哥幸福。再见面时一定要好好的啊……” 幸福的孩子,趴在信纸上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 寂静的黑夜里,很清晰地传来钟笨拙的滴答响声。 哪里来的钟呢?伊恩不知道,他只是很迫切的希望: 新年啊,快一点来吧。 新年,快点来。 第25章:争执 完成了使命的人们,高唱着凯歌,迎接死神的到来。 等待他们的,是地狱,抑或是天堂。 新年在万众瞩目中到来了。各个亲王也陆陆续续到达帝都。数公里的马车队延绵不绝,长年在外的人终于回乡得到安歇。 城中的军马要重新装备,卡因亲自装饰自己的爱马,取下马鞍,用梳头的鬃毛刷子为它刷毛。 梅里一句话不说,静静牵起一匹马站到他的身边。 “各位亲王现在住在哪里?”卡因恍如没看见,过了好一会才问梅里。 “城外,王妃不让他们进来。”梅里更希望王子能一直不说话。 “她算什么东西!”王子说着,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愤怒。将手中的刷子狠狠地砸向下属。梅里的额角流下一丝红色,流到他的眼睛里,感觉有些痛。 卡因望着他,他不能理解,他不是有意的,梅里应该能躲过去的,他取出折得方方正正的手帕,轻轻按上他的额头。 梅里按住手帕:“我来就可以了。” “恩,我走了,到城外。”卡因说,“你上莉莉那看看。” “王子一个人?”梅里说,“我陪着您。” “不用了。”卡因牵起另一匹马,骑上去,不再看他。 梅里固执地跟在他身后。 两匹马一前一后冲出王宫。身后的来不及阻拦的侍卫急急忙忙向王妃报告。 在城门口的时候,卡因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却一下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那人手里有一个黑色的东西,其间闪烁着海蓝色的光。卡因突然想起来,那不是好久不见的卡卡吗。 急忙调转马头,走到那个男人的身边。身后的梅里也立刻停了下来。 那个人抱着小猫,用手指逗逗小猫的下巴,引来小猫不满的挥爪:“这不是卡因吗?” 卡因急忙下马:“王叔。” 他叫贝理亚,是国王最年幼的弟弟,只比卡因大几岁。大家对他基本没有什么印象,梅里就是,只知道他是个与众不同的亲王,一直游历在各国之间,是个很能干的人,没有回来过几次。 但对于卡因,他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两人从小就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关系很近。 像是卡卡,两个人曾今一起养过一段时间。 “我刚刚到兰那里去了,她叫我把卡卡带走,太调皮了。”贝理亚说着,“去城外吗?” “是。”对于这个亦师亦友的人,卡因是很尊敬的。 “我不和你一起去了,好久没回来,我让卡卡陪着我在城里转转。”贝理亚说。 “好。”卡因回答。 梅里在远处看着两个人,一动不动立在马上。 那个人,总是和身边的人构成一个个不同的世界,他有太多的世界了。眼前这两个人的世界,不允许我的存在。 不过是几句话,就将我排除在外。 梅里看到卡因向他走来:“讲完了?” “嗯。”卡因闷闷地回答。 “你最近怎么了?”梅里问。 “什么?”卡因没有听清。 “没什么。”梅里说,径自向前走,“到城外吧。” 城外所有有封号的人加起来其实也就几十人,帝国的贵族是在不多,他们在王都大多有自己的府邸,现在却不能回去,自然心有怨言。 卡因示意侍卫放行,守卫不同意。 梅里一拳打翻了一个侍卫:“还有人阻难吗?” 剩下的侍卫面面相觑,最后有个人说:“眼前的事要紧,还是放人吧。” 卡因带着众人从梅里面前走过,进了城,费了很大功夫,在天黑前将所有人安排好。 梅里在一边看着,一路上什么话都没有说。 路过肖恩的宅邸,卡因问:“你今天不会去?” “今天我值班。”梅里回答。 “你今天怎么了?”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说。 “我到想问问你怎么了?!”梅里吼了一句。 街上不多的行人纷纷回头看这两个骑在吗马上的人。、 “有什么回去说。”卡因皱皱眉头,猛地纵马狂奔。 梅里紧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向比赛似的一前一后,路上行人有的躲避不及,眼睁睁看着马从自己头上飞过去,惊魂未定。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站稳,梅里就被卡因推到墙上。 “什么事都没有!”梅里大声回答。 幸好马棚这边没什么人,要不然这样热闹的事肯定会有很多人来看。 “你这两天,说话都不太对,怎么叫没事!”卡因继续吼道,“你今天在街上,传出去要怎么说!” 连理由都没有了,梅里突然像漏光气的气球,你自己都不知道理由吗? “想吵架的是你吧。”梅里疲惫地说,“先是柯西莫,然后是伊恩,现在的贝理亚,你对他们哪个不比我好。” 卡因浑身一松,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梅里。或许已经没有理由了,没有什么可回答了,没有言语了。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阿贝鲁,你,我,我们是那么的要好。”卡因说。 “要好?朋友?”这就是你的回答。 卡因无法面对这个人,对于梅里眼里那份危险的情愫,他一直装作视而不见。 既然以前看不见,以后也看不见好了。 卡因转过身,踉跄着向外走,留下失魂落魄的梅里靠在墙边,慢慢下滑,好像要滑下万重地狱。 蹲在地上的梅里对着王子的背影大声问:“你爱过我吗?” 耳边传来了一种破土而出的声音。一株幼苗舒展着身体,正准备迎接阳光的问候。 “没有。”卡因模糊地说。 幼苗被无情地掐断,残忍地丢弃在一旁。 这就是结局?我们只是朋友…… 面前的人渐行渐远。 如果没有说出来,一切是否还能继续下去? 卡因又回到花园里。 远远地,千万盏灯从枝头上,屋顶上,车马上升起来。阴蓝色的暮空中,温暖的橘色的光化作流萤飞向夜空中,成为这广袤天穹下新的繁星。 夜空下的众人合手祈祷。 伟大的神明,请在此听我的祝愿。 我祝福他,祝他早日忘记我。 以血浇灌的花,已然开放。 我不想你也融成花的一部分。 第26章:骑士与马 孰是骑士孰是马? 人们只见到了骑士手中的剑,却忘记了他身下的马。 随后几天,卡因一直冷着脸,话更少了。 莉莉觉得这很不正常。但他没有时间去多关心,因为卡卡回来了。 贝理亚把卡卡送回来后,但王子心情不好,一直没去管它。 在卡卡又一次跑掉之后,莉莉觉定去找梅里,突然他发现,梅里已经有好几天没来找他的王子了。 这两个人真的很奇怪。莉莉想。 “莉莉有空吗?”卡因问。 “恩。”莉莉想,等会在去找梅里吧。 “帮我去把马刷了。”卡因一边看书一边说。 “王子不是说那匹马您自己动手吗?”莉莉愣愣地问。 “你不愿意的话我找别人。”卡因冷冷地说。 莉莉抓了抓头,不敢再多话,抓起刷子就出去了。 走到马房,莉莉才想起来,他忘记拿水桶了,正准备回去拿,他看见了梅里。 禁卫军长拿着一柄毛刷,为王子的马刷毛。 马好像并不买账,总是不配合地扭着脖子,但还算认识,没有踢他。 “梅里,你在这儿啊。”莉莉拎着刷子,有些尴尬地说。 “恩。”梅里闷闷地回来声。 “那个,王子叫我来给他的马刷毛。”莉莉站在马旁边说。 梅里站到一边,瞄了他一眼:“用这个刷子,你拿的那个太硬了,它不喜欢。” 莉莉有些不好意思,接过了梅里递来的刷子,刚碰到马,那匹马扬起蹄子,作势要踢他,梅里在后面拉了他一把,莉莉狼狈地躲到一边,马蹄落到木桶上,桶碎了。 “没事吧?”梅里问,伸手拉他起来。 “恩。”莉莉龇着牙哼了一声。 “还是我来吧。”梅里接过刷子。 莉莉靠着墙,站在一边,看着梅里刷马,找了一个话题顺口说:“这马真不听话,王子还那么宠它。” “给王子惯的,认主了。”梅里淡淡地回答,“别对王子说是我刷的马。” “为什么?”莉莉有些奇怪。 “没什么。”梅里回答。 “你最近是怎么了?”莉莉又问。 “没什么啊。”梅里回答。 “你最近都不来我们那了。还有啊,最近王子也变得好怪……”莉莉歪着头自顾自说着。 连梅里什么时候停下来都不知道。 原来我已经造成了你的困扰了吗?放心,以后不会了。 好像发现了他的不安似的,马用脑袋轻轻拱拱他,吹了两口气,像是安慰他似的。他回摸摸它的脑袋,示意它不用担心。 “这次游街,为它装的是什么马鞍和辔头?”梅里问莉莉。 莉莉傻了眼,卡因没有跟他说,他想了想:“王子的房间里,有一副银质的马鞍……” “不要用那个。”梅里打断他,摸了摸马头,“那个太重了,它会不舒服的。” 而且人骑着也不舒服。 “那用什么?”莉莉才想起来这事每年都是梅里准备的。 “有一副野象皮的鞍子,味道除得很彻底,而且用熏香熏过。”梅里用布擦着马,“下面垫上金绣的毛毯,再挂上几条宝石链子。” 莉莉暗暗记下,突然感到脸上一阵凉意:“啊,下雪了。” 梅里向上望去,雪花落到了眼睛里。 帝国地处大陆偏南方,很少下雪,提到下雪总是一件很稀奇的事。 很凉,凉的要眼泪才能融化。 第二天一早,莉莉就远远地看到梅里往这边走过来。 “王子要我去找你,正好你就来了。”莉莉对着他招手说。 梅里走进了,微微一笑,如同冬日旭阳。但仔细看,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黑影。 “进去吧。”莉莉踮着脚,拍了拍梅里的肩。 梅里走了进去。 “来的挺快。”卡因说,“王妃说我们在神庙里要待上三天,你要安排好人员调度问题。” “我早就准备好了。”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卡因。 卡因接过去,梅里说:“没别的事我走了。” 王子一把拉住他:“陪我一起看看,好像还有要修改的地方。” 我的王子,你永远不知道你是多么残忍。 “好。”梅里就势坐下来。 莉莉在外面看到这两个人。 好冷啊,冷到下雪了呢,他想,不过,这两个人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第27章:前方 出发那天罕见的天上地下一片白,卡因记得小时候也下过雪,不过薄薄一层,天亮之后就化了,像泪一样流到植物的根里。 他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 一大早整个王宫都在忙。王妃特地早起,为这盛大的节日细细描眉。人老了以后,醒得特别早。平时的话一直躺到罗斯玛丽来叫她,今天早上早早起来反而吓了侍女一跳。顺便去王那看看吧。她想。两个人一起到急急到了国王那里。 从国王到侍女,祭典前总是让人兴奋期待和紧张的。 即使是平日里了无人迹的国王寝宫,来来回回也有很多人。 王坐在椅子上,整个脸沉入黑暗中。 “陛下。”她看着来来回回的人群,轻唤了一声。 “你来了。”国王缓缓睁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踉跄了一下,好像他已经在那里坐了一晚上似的。王妃连忙扶住了他。 “陛下,要换衣服吗?”她轻轻问。 “不用了,昨晚就换好了。”老人说。 王妃理了理他有些皱的长袍。看得出来这很旧的礼服当年还是很华丽的,衣边都用最美丽的羽毛装饰的,虽然那翠蓝色的光泽已经变得灰蒙蒙的。好像是传说中王登基时从先王那得来的。她根本没有见过这样一件。 其实王妃还是很年轻的,她比王小了近二十岁。但神色却比王还要憔悴。 王妃不自然地对着王笑笑。 王凝视着她,握着她的手,轻轻拍着,如同一个父亲对女儿那样。 我想我已经安排好了。每个人都会有很美好的结局。 “王子殿下今天要哪一件衣服?”莉莉埋头在一人多高的大衣柜里,“我觉得陛下前两年送殿下成年礼的那套礼服挺好。” 莉莉手上的那套衣服是一套标准的王子礼服。是一套骑马装。上衣是金色天鹅绒,金线缝边,所有的扣子都是黄金的,每一粒都打上了王族的标志。下面是一条纯白绸缎的裤子,配上金色的马靴。即使是穿上看不见的裤腿边,也缝了边。 “不用,今天用以前的老一套,不用那件新的。”卡因边褪下身上的睡衣边说。 “这一套么?太暗了。”莉莉将他的王子指定的那一件抱到手上,“王子应当穿喜庆一点。况且,这件衣服太不祥了。” 去年被收监时穿的就是这件。 卡因接过墨绿色的长袍,看着然后无奈地苦笑出来,,那早年荣誉被岁月镌刻在这自己的老伙伴身上。这件衣服是当年他还是一名普通禁卫军时的军服。那时候身上还带着属于少年的骄傲,与阿贝鲁骑马驰骋的情景,那种意气风发,再也回不来了吧。 卡因牵着马,与梅里一起站在队伍前面,等着王妃与国王。看到两个人走过来后,向两人鞠躬行了个军礼。 “你要骑马?”王妃看了装饰很漂亮的马一眼,“太危险,梅里,你是禁卫军长,你骑着这马,卡因你坐回车里。” 卡因愣了一下:“是。” “殿下,这匹马不容易驯服……”梅里试图解释。 “那你还做什么禁卫军长!”王妃冷眼看着他,冷笑着说,“骑上去!” “是!”梅里向她行了个礼,硬着头皮跨上马,那匹马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很温顺地呼呼叫了两声。 王妃用一种刻薄而又恶毒的眼神狠狠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就连国王她都没顾上。 卡因坐上车,这是一辆全封闭的马车,和国王夫妇两人的观景马车不一样。就在他打量着这辆车的时候,会莉莉领着伊恩来了。伊恩穿着小小的金色的礼服,感觉不像小王子,依旧像那个小小的爱神。 伊恩爬上车,转身对着莉莉说:“待会见。” 莉莉对他点了点头,走向队伍最后方,和其他侍从仆妇在一起。 “你也是这辆车吗?”卡因疑惑地问伊恩。他应该和王妃一辆车才对。 “恩。母后说你一路上要好好照顾我。”伊恩说着,坐到了卡因一边,两个腿够不着地,在半空中晃啊晃的。 马队开拔的时候,天还没全亮。其实大家都很辛苦。禁卫军开路,随后是王子的马车,再其次是国王和王妃,侧妃和亲王们跟在主车之后,最后是低级侍女和侍从的行队。 其他人也是那种半封闭的车,这种天气下是很冷的。原以为会有人朝拜,但不知道国王的用意是什么,在头天晚上封路了。 这个时候的街道十分格外清冷,没有人说话,好像热气会被话语带走似的,只有车子依依呀呀的滚动着,马踢踢踏踏地往前走着,和时不时从身后传来咳嗽声。有好奇的人不断钻出来想要看一看传说中的王族,都被开路的士兵拦了下来,请到了一边的支道上。有人偷偷躲在屋顶上向下看,被士兵轰走了。 地很滑,风一直往人身上吹,前面骑马的禁卫军走得很慢,整个队伍多少是有怨言的。天很阴,有种萧条的感觉。这种天气,在这里是很少见的,大多数人没有什么准备。卡因觉得自己没有骑马是对的。我们的禁卫军长缓缓放马走在卡因的气窗口。 他穿的是去年为自己辩护时的衣服,胸前别着他的家徽,很英挺,也很气派。他笔直地立在马上,好像任何寒意都无法击倒。 去年的那个时候卡因觉得他热,现在卡因却为他觉得冷。 在这种几乎密闭的车里,即使穿了棉衣,裹成了一小团球,伊恩还是觉得冷,直到卡因把他抱住。 “哥哥的怀里,好暖和,好暖和。”伊恩扬起小脸问,“什么时候才能到?” “快了,就快到了。”卡因把他贴近自己的怀里,感觉就像抱着一个小金娃娃。 “真想永远这样啊。”他说,“哥哥的怀里好温暖。”带着不符年龄的老成。 卡因没有说话,摸了摸他金色的头发,如同抚摸情人般温柔。 米迦勒和路西华,曾经在壁画上见过的那对兄弟,金色的头发,晨光中金黄的肌肤,美丽的一对人。 如果当年路西华没有把头发染成黑色,那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呢? 第28章:雏鸟之爱 九十九级台阶的底基,三层高的庙堂。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白茫茫的大地上有灰色的尖角,近了又见到其他星星点点艳丽的颜色,那是神庙前的空地上站着的很多人。 梅里轻轻敲着门:“到了。” 卡因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腿上睡着的伊恩摇醒。 “到了?”小孩子揉揉眼问。 “恩,还有一会儿。”卡因理了理他有些乱的头发。 小孩子从椅子上跳下去,在卡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把车门打开了。 门外传来一片惊呼声,卡因把他拉回来,马车还在向前走,门由于惯性整个打开了。 “不许叫。”梅里命令。 “怎么回事?”前方有人询问。 “没什么,两位王子想开门看看风景。” 那个侍从回去复了命,所幸前面两个人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荒原被白雪覆盖,有些扎眼。 “哥哥,路上没有雪,怎么走得还是那么慢?”伊恩问。 “昨晚有人铲掉了,现在结冰了。”卡因说,“马匹会滑到的。” “恩,那些是谁?”伊恩指着远远迎接的人问。 “是这儿管事的,和莉莉差不多。”卡因回答,他看向他们,希望可以找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大祭司领头,后面是一群神职人员。每节台阶上的雪都扫尽了,中央铺上鲜红的地毯,两侧站着近卫士兵,还有作为侍者的幼童,这些孩子也是分等级的。贵族家的就是以后的主祭,那些孤儿们以后永远只能是个侍者。 所有人都穿上很正式很华丽的衣服,远远看去,如同一群争奇斗艳的雄鸟。然后卡因看见了自己的妹妹,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比那些美丽的人们更加引人注目。脸上是一种青白色,穿着一身的灰色。灰色的羊毛连衣裙,外面是灰色的羊绒长袖线衣,如同一群雄鸟中那唯一的雌性,一个混入了贵妇群中的女仆。 她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混在人群里,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王,请从这边。”大祭司迎向国王,抚着他下车,其余人让出一条道,玛琳很自然地被挤到一边。 伊恩突然跳下车跑上前,王妃和卡因倒吸了一口气。随即,孩子转过身,对着国王深深鞠了一躬,接着,双手一扬。 身后所有的孩子,在他的带领下,唱起了圣歌。 清脆的童声,在这清冷的冬季回响。那是能惊醒春鸟的天籁,寒冬立刻升起了一道暖阳。 整齐的口型,看来是花了很大心思的。唱的是一家和乐的场景。 一曲终了伊恩用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看着国王,开心地笑着,似要得到赞赏。国王伸出双手,缓缓地拍了几下。 “好,好!”所有人都说,掌声与赞扬声此起彼伏。 “这孩子真有心。”王妃贤淑地笑着,对国王说,说完,忍不住得意地看了卡因一下,却发现卡因微笑地看着弟弟,满脸赞扬之色。 她立刻觉得不那么高兴了,但到底还是得意着的。 国王走向前,摸了摸伊恩的头,然后拉着他的手一起走。 王妃跟在他身后,扶起王的另一只手。 玛琳似乎是想向前挤,但又没有那么做,只是远远看着,用一种渴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 只有在父亲走到身边时,她才向走到此似的,略向上动了动,嘴唇也似乎抖了一下。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国王从自己身边走过,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脸瞬间变成了灰白色,踉跄了一下。 王妃走过去的时候,哼了一声。 卡因走过她身边的时候,给了她一个怜悯的眼神。 伊恩走到她身边,顿了一下,不解地仰头望着这个姐姐,似乎想拉拉她,但在一边祭司的催促下,很快就又跟着人流走了进去。 美丽的鸟唱着歌,掩盖住一切忧伤。 美丽的玫瑰沉默地在雨中开着。 孩子,你还不明白啊,一旦你加入这场战争,即使情非得已,也无法全身而退。因为不论是卡因还是阿贝鲁,他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那种疯狂,足以燃起一切,包括他们自己。 这是作为一个父亲,我能给你的最后的忠告与爱。 第29章:第一日 昏暗的房间,昏暗的烛光,这是神庙一年到头的特有景色,即使这个新建的神庙再大,点了百来支蜡烛也是如此,地中海明媚的阳光仿佛永远到达不了这里。 正对面壁画上的阳光中,主神永远怜悯地看着众人。 新修的神庙比原来的显得要大,虽然是在原址重建,但祭司们想方设法在高度上做文章,用足了石料,修了九十九阶台阶,再加上又刻意架高了穹顶,高了原来两倍不止。 神庙宽敞的主祭殿中有一个很高的台子,四壁是地狱的景象,长着獠牙的小鬼和巨大骨翅的恶魔被幽绿色的火焰焚烧,中间安放的是主神的雕像,神像有三层楼那么高,好像会碰到顶似的。穹顶上装饰着彩绘玻璃,墨绿色和蓝色组成了夜空。 阿贝鲁的战神像就立在主神的脚边,单手持剑,敏锐的目光注视着前方,就好像他还活着一样。 高台上方的主祭没完没了地说着那些谁也听不懂的东西,大厅四周其它祭司则在哼唱。在神像浓重的影子中,他们好像被神踩在脚下。国王很虔诚地站着,低着头,接受神的洗礼。卡因随父亲站在最前头,稍在王妃后面一点,与伊恩并排。再后面是其它王亲,人不多,整个大厅还是显得很空的。外臣们是无法进入的,纷纷在门外的石阶依次站好。 卡因朝边上瞄,前方的王妃同国王一样,垂首站着,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他向后快速扫了一眼,负责守卫的梅里站在靠门的柱子旁,他父亲肖恩站在他旁边。 玛琳不在人群里。她靠在门轴上,双手很随意地搭着,两眼微眯着,无神地望着前方。她微黄色的头发无力地散在肩上。 不小心对上一个探寻的双眼,嘴角满是模糊的笑意。 贝理亚亲王,一身绿孔雀石色的长袍让他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他收回了目光,此刻那个人身上有着不符合年龄的老成,虽然一晃而过,就像当年的阿贝鲁一样。 伊恩自然是耐不住性子,东张西望,同样对上贝理亚的他,却不禁打了个冷战,当下低下头,决定以后一定不要惹他。 终于,在太阳向西的时候,结束了。下过雪的冬天能让天亮起来,在大家没有发觉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去了。 “我们该回去了。”国王对着王妃说。 “您说什么呀。”王妃很吃惊,“不是说在这里住三天吗?” “是吗?那是我糊涂了。”国王盯着王妃说。 “那,我们住哪?”国王很小声地问祭司。 “这后面已经准备好了专门的房间。”祭司领着他们向后走。 “恩,回去的话大概在要午夜才能到。”国王小声嘀咕着,跟在祭司后面。 “让大臣们先回去好了。”王妃建议,“现在不太安全。” 随侍们又是一通兵荒马乱,他们必须随各自的主人连夜赶回城。肖恩叮嘱儿子几句后,准备同其它人一样离开,却被国王叫住了。 “肖恩啊,难得来一次,就留下吧,主祭好像有一些特别的东西要给我们看,一起来吧。”国王好像兴致很高,“叫梅里也一起来吧。” 梅里检查了所有地方。进了正门是大厅,两边是听训室,顺着长长的走廊后面是客房,最后面是祭司们的房间,左右各有两个侧门。神庙的四周已派了士兵把守,九十九层的高台上年轻的祭司也沿台阶围了一圈,只要有人从台阶上走过,一定会被发现。 一路上,梅里看到很多来回的侍卫同卡因打招呼。 “殿下,好像与他们都认识。”梅里小声凑在王子耳边说。 “恩,以前做禁卫军时的旧识。”卡因小声回答。 梅里以一种很吃惊的眼神看着他。他笑笑,继续前行。 各祭司为王族让出了房间,连夜与大部分侍从赶回城里其它神庙。客房是侍从们的房间,王室住在祭司们的房间里。在心底描绘好神庙的平面图后,梅里派人将王族住的院子weil一圈。各主房自己的贴身侍卫,不算在禁卫军内。以国王的房间为中心,共有四层卫兵守护,确保万无一失。 王族的房间中间是一个天井,以国王为界线,两边势力分庭抗礼。每个房间都有内外两室,亲信与主子就一墙之隔。王妃外面是罗斯玛丽,国王是肖恩,卡因原先是想让莉莉与梅里一起守在外面,但梅里的职位不允许。 就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梅里是这么觉得的。卡因也是这么觉得的。就连王与王妃,对于此也是很满意的。 第30章:叩问 “王子,入夜之后是不能随意进出这个院子的。”卡因想去前面的大厅,确切地说想去见一见阿贝鲁,却被两个侍卫拦住了。 “谁的命令?”卡因问。 “王的。”两个人回答。 “那你们知道梅里在哪吗?”卡因很亲近地问。 梅里刚刚到前面巡视去了,卡因看着他出去的。 “军长大人到前面去了。”一个侍卫说,“我去给您叫过来。”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找他。”卡因摆摆手。 “这个……”两个人还在犹豫。 “他是我的下属,你们在他手下,也算是我的部下了。”卡因严肃地说,“现在连长官的命令也不听了吗?” 两个人交头接耳商量了一下,先前那个说话的说:“殿下请小心。” 卡因没有去找梅里,以梅里的性子么,现在要么在外面九十九级台阶上陪着他的下属吹冷风,再要么在神庙各个角落巡视。 他要去看他的阿贝鲁。 这个时候神殿一定没有人。小时候两个人经常在神殿里捉迷藏,躲在神像后面,看着大人们着急的模样。 只有两个人的神殿,和那是一样。好像从神像后面传来孩子的笑声,但在这寂静的神殿中,听得却不真切。 神像前有人。卡因躲到一根柱子后面,在昏黄的长明灯下,他看清那个仰着头凝视神像的人是梅里。烛影投在他的脸上,明灭变化,好像他的表情也在不断变化。 痛苦的,狰狞的,恐惧的表情。 实际上梅里只是抿着嘴,一副漠然的神情。 他在这儿干什么?卡因看到了两尊对视的神像,像古希腊神话中那个与宙斯对视的不屈的普罗米修斯。 梅里拔出了他的佩剑,直指阿贝鲁的眉间。 卡因差点惊叫起来,损坏神像可是一项大不敬的罪名。 幸好梅里什么也没做,只是这样用剑指着阿贝鲁。简直就是赤果果的挑衅。 这是一场真实与虚幻,现在与曾今,现实与回忆的对战。 故去的人未必就是不可战胜的。 卡因听到战鼓响起的声音,那不过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梅里的手臂越来越重,风穿堂而过,呼啸着带来一丝凉意。最终,他收起剑,优雅地插回鞘中,好像完成了一个仪式。不愧是贵族家的。卡因想,动作很规矩。 梅里梅里转身,向后面客房走去,与卡因几乎擦肩而过,但他没有注意到他。 他目送着他的背影。然后,他走了出去。 高大的神像,目视着前方,永远不会低头看脚下的人一眼。卡因在他面前站定,痴痴望着这个人。 此刻的你,又在看什么? 背后好像有人在看自己,猛地回头,什么也没有。长明灯像神的眼睛,微微发着光。 再一转头,一只獠牙的青面鬼正瞪着自己,作势要扑过来。那双眼睛是用镜子镶的,自己的身影随着背后的昏暗一起倒影在其中。 卡因的心猛然一缩,惊呼声到了喉边滚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那鬼依然是要扑过来的姿势,但他被阿贝鲁的剑从头贯穿,死死钉在地上。 那位王太子丝毫不在意脚下匍匐的一群鬼怪猛兽,依旧目视着前方。 烟气弥漫,看不见他在想什么,长明灯下的雕塑比白日要恐怖几倍,正是这多出来的几倍,硬是塑成了一份莫名的敬意。 卡因呆呆地望着他,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卡因哥哥…… 这个声音,十几年来一直是这样,好像会永远这样叫下去。 卡因哥哥…… 此刻却无比的惊悚。 谁?谁在那儿,快点出来。 哥哥,哥哥…… 阿贝鲁,你在哪儿?哥哥找不到你。 我在这儿…… 四面八方陆陆续续传来阿贝鲁的声音,一声接一声,有那种脆脆的童声,也有沉稳的青年的声音,好像还夹杂着被火焚烧时的惨叫。 卡因有一种头晕目眩之感。 别叫了,我说你们别叫了!卡因终于被那些来自四面的无形的鬼魅之力压在地上,抱着头。 阿贝鲁,原谅我。原谅我。 啊啊啊啊……卡因无声地尖叫起来,一种没顶之感涌了上来。 要窒息了。阿贝鲁,这就是你的报复吗? 赛特杀了该隐为亚伯复仇。 该隐杀了亚伯。该隐杀了亚伯? 赛特……杀了该隐? 没有?有还是没有? 脑海中的故事慢慢变融化,那出童戏只剩下那黑色的狰狞的面具,一双獠牙从面具的嘴里伸出来。 吸血鬼,该隐最后变成了吸血鬼。 谋杀掉自己血亲的第一个人最后变成了吸血鬼,一生只能在黑暗中依附于血生活。 眼前似乎看不见了。 黑暗中传来孩童的嬉笑声。 阿贝鲁吗?不是,那个声音没有那么脆。 谁?那个金色的人领着的孩子到底是谁?不要用那双金色的眼睛看着我! 我没有杀你——阿贝鲁!真的不是我—— 哥哥,你曾经告诉我—— 我的身上背负着祖先几百年来的寄托与愿望,这些都不曾将我压垮,何惧你们这些小小的鬼魅。 那个声音如同母亲的手,安抚着不安的孩子。 背负着希望的人不是我! 那你何必将这一边又一边地塞进我的脑子里…… 你去死吧——阿贝鲁——别再从地狱里爬回来了! 真是的,终于说出真心话了…… 我讨厌你,最痛恨的就是你啊啊啊—— 我讨厌像太阳一样发出光的你啊—— 如同神一样,出现在我的眼前,点亮了我整个世界。 卡因哥哥,月亮也很漂亮啊…… 月光庇护这黑夜中无家可归的生灵们。 受伤的狼背对着月亮舔舐自己的伤口。 明媚的月光洒在神庙顶上,被雪映衬后只剩下寂冷。 雪地里传来野兽的叫声,那是负伤后的野兽所特有的声音,悲沧得让所有人心头泛起凉意。 所有幻觉都瞬间消失了。 阿贝鲁的像依然立着,不曾向下看一眼,如同这个帝国最忠诚的卫士,手握神剑,随时准备冲向敌人。 卡因伏在他的脚边,嘤嘤哭了起来。 “梅里大人回来了,殿下没遇到吗?”路过院子门口,还没换班,一个侍卫多嘴了一句。 “是啊。”卡因说着,揉了揉眼,“困了。” “我们和梅里大人说了您在找他。” 卡因顿了顿:“知道了,不过现在太晚了。” “殿下你回来啦。”莉莉揉着眼睛说,“刚才梅里来过,我说你还在里面睡着。” “恩。”王子的声音很疲惫。 他踉跄地走到里屋,露出寂寥的背影。 第31章:三幕 第二天一早,不,这个时候不能说是一早了,快到正午了。 大家都起迟了,这些贵族新换一个地方睡觉不太容易习惯。 卡因的眼睛有些红,莉莉问他时,他推说昨晚没睡好。 “今天早上有祭司活动,要穿正式一点。”莉莉拿出一套金边的标准礼服,这套是王赐的,阿贝鲁也有一件一样的。 卡因看着这件衣服,手指不自觉地抖了抖。没有说话,任由莉莉为他穿上。 梅里进来就是这样一幅光景,莉莉正在为卡因扣领口的那粒扣子。 不得不承认的是国王的眼光。阿贝鲁且不说,卡因穿的就很好看。 “王子。”梅里咳了一声。 莉莉转头问:“你怎么了?” 梅里脸一红:“没什么。” “什么事?”卡因问他,经过昨晚,他不得不正视他。 “快点吧,前面在催了。”梅里笔出了一个前面的手势。 “知道了。”卡因整了整领着,“莉莉去吗?” “不用了,我对那些一点都不感兴趣。”莉莉说,“我还是留在这里好了。” 到了神殿,除了不停忙碌更换烛台的低级侍从,卡因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我父亲让我这么说的。”梅里耸耸肩,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 既然是肖恩说的,一定有他的道理,毕竟在父王面前混了那么多年了。 “帮他们做些事吧,这些人挺辛苦的,做不好还要被罚。”卡因对梅里说着,顺手帮着那些几乎还是孩子的人擦拭神像,梅里也帮着收取高处的烛台。 当卡因将一些新鲜的蔬果摆到供台上时,肖恩抚着王从后面走进来。 “不错啊,卡因,真是勤快。”国王很高兴,当然不是高兴卡因做这些侍从的工作,而是他对神的尊敬。 肖恩对他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当王妃带着其他人来的时候,国王已经和卡因坐在一起喝茶很久了。 “啊,你来了。”国王对王妃说,“神祭马上就要开始了,就等你们来了。” 被卡因这个小兔崽子抢先一步,扳下一局。王妃在心底里啐了一声。 祭司念着永不变更的祭辞,卡因看到伊恩在偷偷打呵欠。 卡因也想那么做,但他没有那个勇气。 贝理亚亲王站在前面,低着头,没人看见他在干什么。 卡因觉得站的很累,他听到有人很小声地说话,不知道在说什么,抬头,与祭司的目光正好相迎,那种小声说话的声音却消失了。 他立刻低下了头,说话声又响起来了,好像在议论,他极力想听清,可是总像是隔着水,不知道在说什么。 索性不理睬,可那些声音一直在,吵得很,都听不清祭司说什么了。 “哥哥,走啦。”伊恩拉拉他的衣角。 卡因看到人群四散开去,只有自己突兀地立在中心。 卡因很茫然,伊恩说:“恩,下面有一场戏。” 低级侍从来回搬着凳子,自己挡道了。 “卡因,不舒服吗?”王关切地问。 “不,只是昨晚没睡好。”卡因站到一边。 “不会再想什么不好的事吧。”王妃冷哼一声,将伊恩拉到一边,卡因很尴尬。 这时候正好有人说“可以开始了。”王妃不在理他,扶着王坐到了第一排。 伊恩坐到母后身边,卡因坐到了最后,他妹妹也来了,站到了他身边。 “你坐下来吧,站着挺累。”卡因抚着头说,他又听到了议论声。 “凳子那么冷,我才不做。”玛琳冷冷地说。 “随你。”卡因闭着眼,想睡一会,台上震天的号角声却把他惊醒。 台上两个女人,穿着盛装,一红一篮,戴着很漂亮的铜面具,手挽着手,很亲密的样子。 “说的是什么?”卡因很小声,掩盖在女人们的歌声中。 玛琳听见了:“三女神,很旧的戏了。” 很久以前,有两位位声名显赫的女神,火神与水神,虽然不相容,但两人是很好的朋友。两个人爱上了同一个男人。这个人十分平凡,但两位不服输的女神,—心想胜过对方,相持不下,不断带给他不属于人的力量,男人最终成为了国王。妄想同时娶两位女神的男人在最后收到了主神的处罚,战死了。火神在难过之余很欣慰,但水神却想让那个男人复活。 第一幕说的是这两个人的友谊。 “谁点的?”卡因问。 “不知道,好像是神殿原来安排的,这里是水神庙。”玛琳淡淡说。 “你说什么?”卡因没有听清。 “我说我不知道。”玛琳直接省去了后面的话。 台上又出现了个白衣的面具女人。 “那是谁?”玛琳喃喃问,“啊,好像是风神。” 剧本改了,风神原本是第二幕出现的一个神,急于完成愿望的水神找到了主神的女儿风神,风神答应帮她复活那个男人,风神同意了,但她提出一个条件,就是自己要嫁给他。风神一向自诩是最美的,她要胜过这两个女人。 水神同意了,男人复活了,复活的男人只知道风神,火神和水神最终忍无可忍,赶走了风神。 第一幕的风神毫不犹豫地向两位女神发出挑战,两个女人自知不是她的对手,只有一再退让。而男人的出现又使得两位朋友之间出现了裂痕,三个人之间的矛盾愈来愈深。 卡因不知道前方的王妃以什么样的心态看这幕戏的。 第二幕开始,男人就死了。 三个女人的话很有意思,将男人的死推到了其他人的头上,最后风神出面,男人复活。他准备娶她的时候,另两个人毫不犹豫合谋把他杀了。 卡因觉得有点怪异,他听过复仇女神美狄亚的故事,共同点就是女人杀了自己的情敌,放过了自己爱的人。 这幕戏却把男人杀掉了。 “结局是什么?”卡因问妹妹。 “被赶走的风神联合水神杀掉了火神,火神临死前将男人杀掉,赢得比赛。”玛琳说,“这个编剧在第二幕的时候就让男人死掉,不知道想干什么。” 第三幕风神失去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胜利,愤怒地向另两个复仇,她在杀了火神后,被水神结束掉了。 水火二神的友谊一直维持到了最后。 这就是编剧想要体现的吗?卡因想。 演员最后谢幕,这是只有贵族演员才会做的事。 火神和风神鞠了躬后,水神取下了铜面具。 那张熟悉的脸,居然是贝理亚! “好。”王一下一下鼓起掌来。 其他人像是恍然大悟般地鼓掌。 掌声大到足以将屋顶掀起来。 “真是出好戏。”玛琳说。 卡因在心里点头,望着上面的那个人,真是个厉害的人,不愧是自己一直的目标。 第32章:勇气 “王昨晚休息得早,这神庙还没有好好看一看,今天可要好好参观参观。”王妃笑着,拉着王的手说。 “恩,我也想看看王妃引以为豪的神殿是什么样的。”王点点头。 不过是一些壁画和雕塑,王在自己儿子的像前站了好久。 主祭特意带着众人来到一个据说是整个神庙最绝妙的地方,那里一般人是不允许上去的,就连有的小祭司也没有去过。从神殿的侧墙上有一些圆雕,那些艺术品设计得很巧妙,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有玄机。顺着这些雕像走上去,到了神庙顶上的小观景台。地方很小,众人只能分几批上去,只有上面的人从另一边下去了,下一批才能上去。 主祭带着王与王妃上去,肖恩和罗斯玛丽跟着。几个人在上面站了一会,王第一个下去了,接着是王妃,主祭急忙跟上。 卡因带着弟弟,跟在贝理亚亲王身后,梅里自然而然跟了上去。不经意回头,公主站在墙根处,依着一尊落地小鬼像,与人群隔着一段,正抬头向上看。 这是一个可以直接看见王宫的地方。恐怕比王宫最高处还要高。 一望无际的旷野,就是在平时,也是什么都没有种。 神庙周围目之所及的地方都属于祭司的,租赁给他人得到的钱,是神庙三大收入之一。这边的土地干脆闲置着,完全靠国家的财政补给以及各贵族的供奉,以一种浪费的方式来表达这个特殊阶级的地位与奢侈。 伊恩一上去就东看西看,找着有什么好玩的。就在其它三人向远处眺望的时候,他迅速发现这里的秘密。“卡因哥哥,快来看。”他欢快地叫着。 离他较近的贝理亚首先过去,然后想起了他近乎愉悦的声音:“伊恩,你发现了一个好地方哦。” 卡因与梅里相视,走过装饰的巨大转角,是一块巨大的彩色玻璃。 透过玻璃,正好与神像相视。 这不知男女的神有着一双慈悲的眼睛。 贝理亚双手背后,注视着神温和带着一丝笑意的嘴角。伊恩趴在玻璃上,整张脸都贴上去了。 不知怎么,卡因觉得天蓝色玻璃后面的神像身上笼罩着一层无法散去的浓郁的悲伤。 不想再看一眼那种绝望,两人看向了那美丽的天空。夕阳在晚霞的映衬下,如同要燃尽,努力吐出最后一点光芒。如同真正的情侣,只有两个人。另外的两个人不知到哪里去了,也许早就下去了。 “走吧。”看着最后的光沉入黑暗,卡因说。 “好。”梅里回答。 后面的人几乎是走过场,上去就下来了,王与王妃已经走了,有些人跟在他们后面,没有上去。玛琳很想去看一看,但在王与王妃转身之际,被两个祭司带走了。主祭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随后紧跟王与王妃走上去。 卡因对于满墙满墙的壁画很感兴趣,他很喜欢明亮的颜色,负手慢慢走着,很快就落在众人后面。一个小祭司凑过来,要与他讲述画上的神话,卡因摇摇头:“这些从小就听过了,我只是很喜欢这些颜色。”小孩子自觉地噤口,随着几个人跟在王子后面。 “哥哥,我还想去那个露台上。”伊恩拉拉卡因的衣角说。 天已经黑了,卡因一行巡视路过王妃的院子时,远远地看到小孩子,他主动跑过来。 “一个人不敢去吗?”卡因捏捏他的脸。他没有说话,张着一双眼恳求地看着哥哥。 “梅里,我带着孩子去,剩下就交给你了。”卡因对禁卫军长说着,带着莉莉一起向前厅走去,路上三道关卡,在最后那里看到了被侍卫盘问的贝理亚亲王。 长年在外的亲王,守卫不认识也属正常。 “您要去哪?”卡因恭敬地问。 “露台。”他回答。 “啊,那正好可以一起。”王子示意侍卫放人,两人边走边谈。 亲王说着异国的风景,两位王子像听故事似的听着。四人一会儿就到了台阶那里。 “我想我就不用上去了吧。”莉莉停下来,“我应当是不能上去的。” “不必那么紧张,”亲王拉起他的手,“想看看就上去吧,就说是我说的。” 卡因也向他点了点头,带着弟弟向上走。 莉莉跟在亲王后面。两人上去后就在一块,贝理亚说着什么,把莉莉逗得直发笑。 卡因看了眼他们,又回过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伊恩。终于,他问:“昨天的那首歌,是父王教的吧?” “恩,是他叫我领着大家一起唱的。”伊恩开心地看着夜景,就知道晚上来看一定很漂亮。 “这几个月你都在准备这个?” “是啊,这儿好远哦,每次都要赶在关城门之前回去,在这里根本练习不到几个小时。”他嘟着嘴回答。 是吗,那就好。 “看,流星!!”突然传来了莉莉兴奋的叫声,夹杂着亲王的笑声如琴瑟和鸣。 卡因回头,一道白光划过天际:“伊恩,知道吗,看见流星时许的愿就能实现。” “可是我到听说,流星是死人的灵魂幻化成的。我们还在这里许愿,那他们不是太可怜了吗?”孩子说,张着一双亮亮的眼睛,直闯入卡因的心里。 “是啊,他们太可怜了。我们不许愿了。”卡因闻言,笑了,看向漫天星斗,耳边传来蝉鸣,夜风吹在脸上,一种无法言状的感觉由心底升上来,安抚了全身每一个角落。 “莉莉,先带伊恩回去。”卡因对侍从说。 “哥哥,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吗?”这一次伊恩却固执地要留下来。 “有什么话,直说吧。”贝理亚看了看伊恩,莉莉有些不知所措地绞绞手。 “为什么要排那出戏?”卡因直截了当地问。 “不为什么。”贝理亚回答。 “王妃不太高兴。” “我知道。”贝理亚回头,路出一个微笑,一字一顿地,“我,们,家,的,事,轮,不,到,她,做,主。” “好厉害。”伊恩赞叹地说。 “是吧,小叔叔很厉害的。”贝理亚摸摸他的头。 莉莉的眼神露出一种崇拜,卡因望着三个人,一种莫名的勇气散发出来。 第33章:夜 深夜。 模糊的烛光照在神像脸上,巨大的阴影,明暗的界限不停被晃动。 梅里做着今天最后一次巡查,不知不觉就到了前殿。万籁俱寂的夜里,脚步声在这里回荡,越发显得恐怖。 突然,他听到一阵细细的脚步声,很急。他朝着声音的方向轻步跑去,躲在小雕塑后面。 一个美丽的身影闪过,公主领着裙子急匆匆从天台下来,好似怕别人看见她似的,那么慌张。 梅里望着她向回跑的背影,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叫住她,或是叫来其他人。 脚步声若有若无地回响在走廊里。 有什么事,让她必须在这个时候去那个地方? 梅里沿着她的脚步,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迈着沉重的步伐踏上平台。 然而什么也没有,露台上什么都没有。 夜风吹在他的脸上,带着些凉意。 远处星星灯火,勾勒出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仿佛那才是人间。 “殿下,不舒服吗?”莉莉将伊恩送回罗斯玛丽那儿,回来就看到卡因坐在椅子上,手撑着头。 “没什么,只是有些烦闷。”卡因用一种疲惫的声音说。 就如同要出事一样。这一句,卡因没有说。莉莉他们也很紧张,不比自己轻松。还是不要跟他说的好。 “既然如此,今晚我就在房间里守着殿下吧。”莉莉将烛灯从卡因面前的桌前移开,倒了一杯酒轻轻放在桌上,接着站到卡因身后,轻轻揉他的头。 卡因有严重的头疼病,只要烦闷忧虑的时候就会发作,请了多个医师也无果。 最近发病的频率是越来越高了。 屋里很安静,只有蜡烛炸开的声音。直到梅里进来。 “刚刚王都送来急件,是从意大利来的。”梅里的声音带着刻不容缓的急意。 莉莉把信接过来,撕开,递到王子手中,退到了外间。 卡因瞄了一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头更痛了:“你自己看看吧。” 梅里轻轻一抽,信纸就到了自己手上,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弗洛特死在法兰西。 “弗洛特是谁?”梅里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问完之后他就发现了。 “维多利亚的哥哥。”卡因没注意到这一点,“和我们关系不太好的那个。” “我知道了,今年听说柯西莫逮捕一个企图推翻教皇的家伙,原来是他。”梅里想了想,“那他死掉不是一件好事?” 卡因摇摇头:“不打起来就算不错的了。” “柯西莫和法兰西打起来,管我们什么事?”他问,“说不定这就是柯西莫干得。” “柯西莫没有那么傻。”卡因白了他一眼,“意大利还没有统一,他柯西莫可不是法兰西的对手。他应该很清楚,我们今年粮食收成不足,不可能给他多大的帮助。” “那这么做的会是谁?”梅里看着那一张纸问。 “法兰西路易十四。”卡因很肯定地说。 “不可能,弗洛特可是英格兰的人。”梅里摇摇头。 “怎么不可能,他可以就此将与英格兰的战争放在一边,联手对付意大利。”卡因说,“这是我们要做的最坏打算。” “恩,我会派人牢牢盯着他们的。”梅里将纸放在油灯上引燃,“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我们可以等。” 等王妃的死亡。 “殿下,肖恩派人来找梅里大人。”莉莉在外面说。 “那我先走了。”梅里对卡因示意。 烛光大了又小,小了又大,明明灭灭,很可能在下一阵风吹过时就熄灭。 半夜的时候,梅里回来了,莉莉正将王子的头发放下来。 “都安排好了吗?”卡因头也未抬就问。 肖恩叫他一定是为了守卫的事。 其实不安的气氛一直都在,只不过在皇宫中北淡化了,此时此刻却突然浓烈起来。 是流星的缘故吗?那么,这次是谁呢? 伊恩的话,王妃都把最信任的罗斯玛丽叫来陪他。 父王么? 还是……我自己?黑暗中不会只有一只手。 “恩,守卫绝对没有问题,整个后院不相干的人都清空了,留下来的只有宫里来的人。”梅里回答,坐到王子旁边,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那是我为殿下准备的。”莉莉拍了他一下。 “又有什么关系。”梅里用手梳梳卡因的头发说。 我也有着相同的预感哦。 “好暗,莉莉,你去把灯拿过来。”梅里看向放在门口桌上的星星火光说。 莉莉看向卡因,见他没有反对,站起来,不过没有走到门口,而是向屋里的柜子:“我记得,柜子里有多余的蜡烛。”他拿起两支,走到门口,把其中一支点燃,在窗口滴上几滴蜡,立在那,然后点上另一支,回到了桌边。 三人相对无言,默默围着小小的光,像是黑夜中那唯一的希望。 有你们两个人在真好。卡因看看左右两人。 “那些禁卫军可靠吗?”莉莉找了些话,打破沉默。 “说什么呢?那可是我骄傲的部下。”梅里佯怒道。 “他们都是很有能力的人,放心吧。”卡因说,“没有能力的进不来的。这和王都守备军可不一样。”就像龙骑士和绣花枕头之间的区别。 这样的一群人,还驱不走的不安,该是怎样的一种不安? 传说魔鬼会在新年将过的时候回来。 “王妃那里没有问题吧。”梅里换了一个话题,看到了莉莉明显不赞同的表情。 “恩。王妃除了硬要走一小队禁卫军外,还把她的私人卫队叫来了。放心吧,伊恩和她是在一个房间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梅里回答,“连我们禁卫军也不让靠近。” “这个时候千万不要传出什么把柄。”卡因叮嘱道。 “明白。”梅里说,那里和铁桶似的,连卡因自己都觉得自己问的多了。 第34章:宏愿 隔日。 “昨晚睡得怎么样?”趴在桌边熟睡的莉莉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惊醒之后发现已是天明。 “殿下吓死我了……啊,天都亮了。”莉莉左右看了看,“我失职了。” “没什么,那边也睡得很熟。”卡因指指还在小躺椅上睡的梅里。 昨天真是,一夜安好,大家都松了口气。 “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卡因对莉莉说。 “恩。”莉莉准备叫醒其他人,那些侍卫们放松了神经后一定会很累,要先找几个人做一些点心送过去。 “啊,天亮了啊。”晨光照在梅里的脸上,他醒了。 “昨晚睡得不错啊。”卡因挪揄地问。 “是啊。”梅里接口,伸了个懒腰,“作业相安无事嘛。” 卡因迎着晨光,暖暖的,很舒服,他笑了。 梅里看的有些发愣。 一会他反应过来:“原来王子的感觉也有不准的时候。” “我又不是莫妮卡,会算命。”卡因难得开玩笑,“一会儿进城以后我们上她那去转一转?” “好啊,王子应该放松一下,这两天你比谁都累。”梅里接上去,比了一个圈,“我要去喝一杯。” “还要带伊恩一起出去,那孩子关在宫里很久了,怕是要闷坏了。”卡因说,“我们去找他。” 去的路上,在中庭遇见亲王。 亲王住在靠神庙边缘的院子里,和这儿距离不远。 “王叔,昨晚睡得怎么样?”卡因和他打了个招呼。 “不错,你小子,不愧是禁卫军长啊。”贝理亚用一贯的表情笑着,这已然成为他的面具,摘不下来了。 “我已经不是了,现在梅里是。”卡因指了指梅里。 梅里不喜欢他的赞扬。 “你们上哪去?”柯西莫问两个人。 “去看看我父王,顺便看看伊恩。”王子说。 “一起吧,我也去看看小孩子。”贝理亚说,“哥哥那我就不去了,免得他不高兴。” “我觉得父亲应该很想见你吧,多少年没有见面了。” 贝理亚依然是笑,可是眼睛没有眯起来。 “王叔。”卡因从父亲那里出来出来,叫了在门前等着的贝理亚一声。 “你去见了你父亲?”贝理亚对梅里说。 恩?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父亲在陛下房间里?我都有些奇怪呢。 梅里别过头,不愿和他说话。卡因很尴尬:“我们见到肖恩大人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样。”贝理亚顺口说了句。 梅里很想问他为什么,但他没有。 “王妃也在呢,我还以为她昨晚在自己房间里陪着儿子呢。”卡因多了一句。 “房间里就伊恩一个人?”贝理亚立刻挑起了眉。 “应该有罗斯玛丽陪他吧。”卡因猜测。 “还是快去看看吧。”贝理亚心底升起一阵不祥的感觉。 三个人冲到伊恩的房门前,贝理亚尽可能镇定地敲了三下。 屋里没人回应,贝理亚又敲了三下。 就在三个人准备冲进去的时候,里面传来一个懒懒的声音:“谁啊?” “贝理亚,想来看看伊恩起来了没?”贝理亚的声音丝毫听不出不对。 “来了。”虽然这么说着,但里面的女人还是等了一会儿才来开门。 “怎么这么慢?”梅里嘀咕了一句。 罗斯玛丽白了他一眼:“女人是要等的不知道吗?” 贝理亚要进门,罗斯玛丽一把拦住三个人:“我去叫人,你们在这等着。”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梅里想。 女人真是麻烦。卡因想。 贝理亚尽量克制,但能看出他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双手不断微曲着。 一声尖叫表明了贝理亚的不安成真。 几乎同时,三个人冲进屋。 伊恩倒在地上。 那个可爱的弟弟,还穿着莉莉为他准备的衣服,眼都没有合上。那双美丽的眼睛,却不再放出光彩。因为一柄似乎是装饰用的剑,就插在他的腹部。 无数人从四面冲向叫声传来的地方。 卡因看着人群在身边聚集。 罗斯玛丽瘫坐在地上,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连手带脚爬向伊恩。 “不许过去。”贝理亚一把拦住她。 “都出去!”梅里反应过来,将人堵在门口。 房间很整齐,没有弄乱的迹象。床上没有睡过人的痕迹,除了桌前的一把椅子,其他地方也没有动过。他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地板上,就在床的旁边,却再也没有爬到那张温暖舒适的床上。 “你去,把这事告诉王妃,先不要告诉陛下。”贝理亚对罗斯玛丽说。 女人双目含泪点点头,冲了出去。 “去叫御医,看看死因是什么?”卡因立刻冷静下来。贝理亚向他投去一丝赞赏的微笑。 不一会儿,王妃赶到,御医也到了。 肖恩陪在皇帝身边,没有过来。 “你去检查检查,看看死因到底是什么?”王妃指着孩子说。 御医蹲在孩子身边,翻了翻他的眼皮,捏开他的嘴闻了闻,观察了手脚,最后回过头对王妃说:“的确是被腹部的剑刺杀死的。时间大概在午夜之前一点。” 卡因凝视着孩子。 他没有血色的唇边,是一道干涸的血迹。那嘴角,似乎还荡漾着一丝微笑? 到底是什么,能让他为之死去还在微笑? 王妃惊得倒退了两步。 众人才知道,王妃昨晚只身在王那儿,房间里只有小王子和女仆两个人。 王妃恐怕会心悸吧,如果不是临时起意,死的可能就是她吧。 这么大的一件事,却没有人通报国王。大家心知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但每个人都缄默着。年老的国王再一次面对丧子之痛,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封锁现场,各个人分开询问。”贝理亚说。“王妃,你和肖恩昨晚在陛下的房间里,那么你们没有嫌疑,就有你们来传问。” 王妃无言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她第一次无条件的服从了他人。 “所有人都到院子里。”卡因喊着,“罗斯玛丽,你和梅里一起守着这里,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你,我知道,一定是你!”罗斯玛丽疯狂的叫喊着,想要扑上来将卡因撕碎,却被两个士兵拦住了。 卡因转过身:“如果你因为受了太多刺激而失常的话,我可以要别人来看守这里。” 她不叫了,双手遮着脸,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第35章:阿贝鲁的剑 “回宫,我们回宫。”王妃咆哮道,坐立不安,完全看不出她的贤淑,像一个抽去了理智的法条木偶,只会不停地做毫无意义的旋转。 所有的审问再次落到了曾经的审判长肖恩身上,他选了卡因的房间做询问室。 首先是发现现场的两人。 “你当时在做什么?”肖恩先问亲王。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 “有谁可以作证吗?” “没有,但两个院子的守卫都可以作证我没有出去过。”亲王回答。 叫来侍卫,确实如此。 “你先下去吧。”肖恩望向王妃,后者呆呆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那叫下一个。”肖恩示意门口的侍卫 “他死的时候你在干什么?”肖恩问。 “我在和莉莉说话。”卡因回答。 “你的小男仆现在在哪儿?” “他无法作证。”王妃说,“他们是一伙的。” “王妃所说可以成立。”肖恩对着王妃,“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如果我要去罗斯玛丽怎么会没有反应,今早,我们去那里的时候,罗斯玛丽就把我们拦住了。”卡因回答。 “这不能说明什么!”王妃反驳,“她不在内室!谁知到你会不会走密道!” “王妃,这里有密道?”肖恩以一种不赞成的眼光看着她。 王妃不说话了。 “我不知道这种事。”卡因说,“我没有参与工程建造。” “你来过。”王妃再次重申。 “是你叫我来的。”卡因声音沉了下去。 “就是你!一定是你!”王妃尖叫着,声音穿过墙壁传到了外面。 “请不要无理取闹!”沉睡的狮子终于醒了,祖先的灵魂终于从灵魂中复活。 “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哭了,“我的儿子……”她说的是阿贝鲁。 “你先出去吧。”肖恩对王子说。 “他不能出去!”王妃死拉着他不放。 “你放手!”卡因甩开了她,毫不客气地出去了。 矛头再一次指向了卡因。 他出来的时候,听见了窃窃私语。就连他曾经的下属,都用一种奇怪而又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卡因冰冷地扫了一圈,立刻噤声了。 第三个是罗斯玛丽。王妃和肖恩到现场问她。 “王妃,我错了。”她泪水涟涟,“人是在半夜死的,我竟然到了早上才发现。” “责任是自然要追究的。”王妃说,“告诉我,昨晚有谁进去了?” “我,我不知道……我在凌晨的时候……睡着了。”她抬起哭花了的脸。 现在无论她做什么,都无法弥补她的过失。 “你——”王妃指着她,骂都骂不出来了。 “在午夜前后你并没有睡着,是吧?”肖恩问。 “是,那时候我醒着。”罗斯玛丽慌忙地回答。 “那个时候,有谁来过吗?”肖恩接着问。 “没有。伊恩王子回房后,就一直没有人来过。” “他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你?” “是的。”罗斯玛丽很肯定地回答。 “王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肖恩问。 “午夜之前,啊,是亲王莉莉和卡因一起送回来的。”罗斯玛丽回答。 “回来不久后死的——那你的嫌疑很大啊。”肖恩深沉地说。 “那三个人就没有嫌疑吗?”罗斯玛丽悲沧地问。 “人是活着回来的——不过你没有嫌疑。”肖恩最后说了一句。 “你儿子也要问!”王妃指着梅里说。 “那就请王妃问吧。”肖恩毫不偏私。 “你说,是不是你干的?”王妃上来毫不犹豫一句。 梅里在心里冷笑,就她那样,什么都问不出来:“不是!” “你——” “那你怎么一大早就来看他?昨天也没见到你来!”罗斯玛丽还挂着泪的眼一瞪。 “今天要出发,必须确定每一个人都准备好了,这是我的职责。”他特地加重了后两个字,看到女人的脸一白,他的心中浮上了一种复仇的快感。 “问完了?”他抬头问王妃。 “梅里,你昨晚那个时间在做什么?”肖恩冷静地问。 梅里吃惊地望着自己的父亲,似乎没有意料到他会这么问。 “你在干什么?”王妃狐假虎威。 “最后一次巡营。”梅里说,“带了两个人,路上偶尔也会遇到巡回的侍卫。” “然后呢?” “去了卡因的房间,睡着了。”梅里答。 “你在下半夜一直和莉莉卡因在一起?” “恩,我怕有人会暗算王子。这几乎是最后一次机会。”梅里手摁着佩剑回答。 “梅里,从今天起你不用带着剑了。”肖恩说,“事实不清楚前,你的职位保留,权力移交给贝理亚。王妃——这个决定没有异议吧?” 王妃点点头。“父亲!”梅里喊道。 “你闭嘴!”肖恩说。 现在还不知道孩子是怎么死的,一点迹象都没有。 “知道这把剑是干什么的吗?”肖恩拔出剑,走到外面,随便问了一个侍卫。 “这把剑虽然开了刃,但没有用过,剑身装饰华丽,但不是好剑,大概是装饰用的。”被点名的侍卫回答说。 “去,叫大祭司。”肖恩对他说。 “是。”侍卫行了个礼,跑出院子,不一会,领了个人回来。 “你知道这是哪的剑吗?”肖恩问。 “是战神身上的,”大祭司看了看,很肯定地说,“只有他的剑是开刃的。” 战神像就是阿贝鲁的像。“他的剑比这个大。”站在一边的卡因接了句。 “这个不是剑,是匕首。”祭司补充说,“战神右脚靴子里有一把匕首,不过这个匕首一般看不见。” 只是一把看不见的匕首,就做的如此精美,不过,倒是给某些人提供了方便。 “肖恩,要告诉父王吗?”卡因问。可谁去呢? “在看看吧。”肖恩无奈地说,一个上午,什么也没审出来。 今天发的好早啊 第36章:轮回 “我去。”梅里说着,冲进国王的房间,快得连肖恩都来不及拉他。 “我辜负了陛下对我的信任,”他跪在国王面前,跪在所有人中间,面色沉重地说,“就在昨夜,伊恩殿下被谋害了。” 甜美的歌声还在耳边回响,今日却已物是人非。那孩子纯真的笑脸,此刻却成了每个人心中的梦魇。 国王站立着,沉默着,久久,久到有人觉的腿软。太安静了,安静极了。 突然,像长久隐忍的爆发,他大叫着,长吼着,最终,向后跌去。 “叫医生,快,叫医生。”卡因第一个反应过来。 又是手忙脚乱。已经没有人注意到地上还跪了一个人。 梅里就一直在那里跪着,一动不动,仿佛这样,就可以赎清他的罪过。 医生们很快就到了,得出了一个“国王无法移动了”的结论,似乎在暗示准备后事吧。 寺庙被改成临时的行宫,整个严闭起来。 梅里被囚禁是显然的,身为禁卫军长他显然很失职。其余的彻查的彻查,禁闭的禁闭。大家心里都明白,凶手想要的是王妃的命。 彻查的结果,只查出了一些鸡鸣狗盗之事,真正与王子被害有关的一点消息都没有,王家的脸这一次被丢尽了。 随着王妃疯狂的升级,国王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他叫来了除了肖恩和医生,他谁都不见。终于有一天,他连医生都拒绝见面。知道他死活的人,只有肖恩而已。 局势早已变化,肖恩现在可算是最炙手可热的人,奇怪的是,他并未对身陷囹圄的儿子伸以援助之手,他什么也没做,却像是什么都做了。 在别人都在奔走之时,还有一个人也只是很安静很安静地呆着,那个人就是卡因。 他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每天只靠着莉莉在内外忙碌。 这种等待,终于在一天夜里被打破了。 “殿下,肖恩大人来了。”莉莉低声对卡因说,“他要见您。” “让他进来吧。”卡因说。 好像长舒了一口气。 肖恩穿着祭司的长袍进来,褪去了盖住头脸的灰色披风,走向迎上来的王子殿下,他小声对卡因说:“陛下快要不行了,您尽早做准备吧。” 卡因好看的眉皱了起来,眼下这个局面,是自己所不希冀的,又或是自己希望的呢? “有劳殿下了。”莉莉说,“” 肖恩出去之后,卡因立刻写信,然后封好,交给莉莉,吩咐他交给自己母亲。 莉莉接过信,放到自己怀里,转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第二天,猝不及防,国王将所有人都召集起来。 狭小的内室容不了那么多人,除了王妃卡因外,所有人都在外室。 “王,所有人都来了。”王妃在他耳边轻声说。 “去,把所有的人叫来。”他说。 “可是,陛下……”王妃想说什么,可王闭上眼睛,不去看她。 王妃恨恨走出去。“罗斯玛丽,你也出去。”他又说。 罗斯玛丽站着,一动不动。 “按陛下的意思去办吧。”卡因说。 她的脚像钉着似的,梅里费了很大劲才把她拖出去,把门关上,守在门口。 屋里只剩下肖恩和卡因。 其实国王什么也没有说。他没有像某些人想的那样在这几分钟交待一些特别的事。只是静静躺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我最后的期望已然破灭。剩下的,你们要怎么收场。 当所有亲族都聚集到他身边时,他依然躺在那里,闭着眼,什么都没有说。 “卡因。”他问。 “父王。”卡因走到他身边,弯下腰。 “他为什么要去死,为什么一定要他死?他是一个那么那么好的孩子……” 卡因恩了两声,算是附和父亲的话。 国王突然双目圆瞪,像是突然明白似的,对着他说:“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你却什么都没有说!” 嫌疑犯不过几个人,那天白天那把剑明明还在原位的。 禁卫军封锁了院子后,出去的只有卡因,贝理亚,莉莉与伊恩自己。住在外院监禁室的玛琳与身为禁卫军长的梅里。 当然,这是在侍卫里没有混入其他势力前提下做的推断。 这么久都没查出来,恐怕不是能力方面的问题。 这句话不亚于一个耳光直接扇到卡因的脸上。 王妃陡然看着他,眼里充满怨恨。 卡因立在那里,僵住不动。 国王又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直到晚上,才有医生上前,摸了摸王的鼻息,然后回头,用一种很沉痛的声音说:“陛下,他走了。” 卡因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活动了一下全身,耳边若远若近传来了连续的哭声。 其中王妃哭的最响亮,其余的女人也在哭。肖恩站在一边,悄悄抹着眼泪。卡因觉得这样一幕十分刺眼,满是沟壑的脸上泪珠滑动着。究竟是为了国王呢,还是为了自己?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者是相同的。 亲王和大臣们沉默着。 为了未知的命运吧。 向着未知的命运前进。 “王妃,您请休息去吧,这里还有我。”肖恩对着身旁的王妃说。 国王一直睡在神庙里,来来往往进出过许多人,但只有王妃陪了他三天,就像此刻一样。 卡因只守了一天灵,这个国家还有很多事情等待他去做。 “夜已经很深了,殿下。”罗斯玛丽持着蜡烛,轻轻说。 王妃固执地抚着那双已经失去生气的手,不肯放下。 “王妃还有未来的生活要面对。”肖恩对着王妃喃喃说。 她颤抖了一下:“明天,明天就好,今天是最后一天。” 烛光下众人的脸,有着神秘的阴影。 天明,王妃又恢复一贯的威严,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身后的关门声隔绝了两个世界。 从今往后,我同过去告别,这世界再没有一个母亲,一个妻子,只有一个要完成她和亲任务的女人,一个要保有永世富贵的皇太后。 肖恩轻轻为国王整理最后一遍仪态,如同过去几十年一样,温柔的动作仿佛是害怕惊醒眼前情人似的。 陛下,几十年过去了,终于只剩下你我。 那些中途加入你生命的不相干的人终于还是退了出去。 “我亲自会把你送进去的。”他恋恋不舍地说,“那里是我亲自设计的,里面都是你以前喜欢的。” 四十年前,还是两个青年的两个人,在游历看过古诶及遗迹后,开玩笑似的谈论身后之事。那是还是年轻王子的人看着尼罗河洪水后留下的黑土地说:“我死后,也要变成黑土,要是你还活着的花,就在这黑土上种上蔷薇花吧。” 年轻的话语还在耳边响起,仿佛就是昨日的嬉笑。 可转眼我们都已到了风烛残年。而你,已然离去。 还记得那墓道上的壁画吗?当时是抱着怎样玩笑的心情,两个人一起,一笔一笔,用最古老的贝壳石头海藻染料,勾画出满墙的粉蔷薇。 “我又在上面加了些图案呢,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肖恩趴在国王的身体上喃喃自语,“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怎么不说话,不想知道吗。”他继续说着,“说不定你现在已经看到了。” “你说过我们要葬在一起,以后我就给你守陵去。” “然后悄悄地死在你的墓里,谁也别惊动。” 两个年轻的男人,站在蔷薇从中微笑,时光永远定格在这幸福的瞬间。 昏暗的墓道中,唯有此,发出美丽的光,永恒地幸福。 第37章:唯一的长久 高塔中的王子啊 屠龙的王啊 巫婆已消失 你们足够勇敢吗?能获得幸福吗? 大路人马随即回到城里,丢下了国王的尸体。 路的尽头就是王位,谁夺到,就归谁。 现实永远比理想残酷。亲情显得如此淡薄。国王尸骨未寒,王位之争已然公开。 王妃站在议事大厅前,猛地推开门,门砸在墙上发出砰地一声,几个打扫的侍女回过头被她狰狞的表情吓到,立刻要躲开。 “躲什么!把所有人都叫来!”王妃吼道。女孩子不约而同向后缩去,匆匆行礼,四散逃开。 “母后在做什么?”她身后传来卡因的声音。 真快,还以为那帮祭司可以多拖一会,让自己把仪式完成。 “怎么?丢下你的父亲,这样就来了?”王妃回头,摆出一个娇笑。 “母后不也是?连丈夫都不要了。”卡因越过她,走到那张椅子旁,抚摸着它的扶手,像对待最温柔的情人。 “我已经叫了所有的人过来,一会儿我们来讨论一下最重要的事。”王妃走到椅子另一边,同样摸摸扶手,抬眼看着他。 “王子殿下……”梅里冲进来,打破了对峙,他的身后跟着莉莉。 王妃走向梅里,眯起眼睛:“怎么?没和你父亲一起啊?” 梅里没搭理她。她继续自言自语:“他一向自诩最忠心的,怎么,儿子就变成这个样子啊?” “世代不同,选择的人也不同了。”梅里淡淡地回答。 属于王,我父亲的时代结束了,属于王子的时代将会来临。而你,永远也不会有任何机会。 她绕过梅里,瞪着莉莉。莉莉低着头,回了她一句:“现在陪在王身边的是肖恩大人。” 这句话触到王妃痛脚,她毫不犹豫地一个巴掌扇过去。 门外传来一个低呼声,王妃回头,一个小侍女捂着嘴。 莉莉的脸立刻肿了起来。梅里向他伸出手,他躲开:“我没事。” “滚出去,看什么看?”王妃怒骂。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来了。 贝理亚进来,看到;莉莉脸上的痕迹,立刻走过去,低声问:“还好吧?” 都不用问,他就知道是谁做的。王妃的疯狂与失态是早就表现出来的。 “恩。”莉莉不说话,仅是哼了一声。 门外都站满了人。 “人都到齐了。”王妃说,“接下来我们就来讨论人人都关心的问题。” “我父亲还没到。”梅里说。 其他人也都不肯声。 王妃无话可说,只能再等等。 最终肖恩在傍晚的时候到了。在所有的注目下,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素服,缓缓走了进来。一步一个脚印,走出一曲挽歌。 没有人敢催他,所有人都低着头,沉默着。 他走到王座边,站好,就像他几十年来一样。 “卡因王子应该继位了吧。”梅里提出。 “先不管这件事,先让王入土为安吧。”突然间老了十岁的肖恩提议。 王妃,这时候应该叫王太后的女人说:“先确立下一任王再说,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我想先王大概也很想看到这个结果。”能对自己好的,只有自己。 肖恩很愤怒,卡因也很愤怒。 “王妃。”老人说。 “肖恩大人,我想王妃说的对。”众大人中终于出来一个,“先将王位之事定下来,还有首府大臣的事……” “我愿意去给王守坟。”他咆哮。 王妃冷冷地看着他。 野心的种子,落在被家乡背弃的土壤上,被复仇之心照射着,被权势浇灌着,开出一朵畸形的花。怎么可能放手?唯一儿子用生命换来将神玩握在手中的机会。 “卡因有杀人嫌疑,我绝对绝对不承认他。”王妃斩钉截铁。 谣言如山雨,欲来风满楼。 “王太后,您还能提出其他人选吗?”一个地位的年轻人镇定地问。 年轻的王子,雄心勃勃,身边集聚了太多有才干的人,他们当然要想方设法洗清卡因的罪名。 想要从固有势力中取得新的功勋,就当世界中开创新的世界,非有这样的人莫属。 “陛下的幼弟,贝理亚亲王。”这是她想了好久才想出的人。 这个人算是个很有学问的人,很清楚各国形式,并且善于外交。 不论谁,只要不是卡因就行。 谣言就像雪球,迟早有一天把你压死。 杀死伊恩的凶手就在人群中,却无人能识。 我看有谁在这一次为你顶罪。王妃冷笑着。四面都是冷笑,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一双双透着冷光的眼睛从不知名的地方钻出来。 这确实是一个严厉的问题,种种的矛盾焦点都指向王子。王妃更是直指杀害伊恩的凶手就是卡因,虽说这种说法没有直接的证据。 肖恩首先转身离去。莉莉跟在他后面。 王子与太后分坐两边,冷冷注视着对方。 “王子,请节哀。”梅里说着,看着前面蔷薇中的王子。 “节哀?节哀什么?我可一点都不难过。”王子说。 也许你那副不在乎的模样可以骗过其他人,但我知道,一旦你难过,你就会来这个蔷薇园。 “我不难过,只是有一点动摇。”王子补充说。 梅里用一种包容的可以溺死人的目光看着他。 他回头,看到了梅里的目光:“真的,只是有一点累。” 梅里走上前,轻轻抱住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如果你累了,随时可以靠在我的肩上。 这么多浮云飘过,最后只有你留在我身边,这样抱着我。 第38章:龙的宝藏 日复一日,朝堂每天都会被搅的混乱不堪,无理取闹的人太多。 “我提议,祭司可以参加晨会。”王妃说着,和得意地笑着。 在没有国王的情况下,神的存在就变得尤为重要,毕竟,新国王的加冕仪式是由祭司主持的。 目前神庙可都是自己的人。 “以前没有这个先例。”肖恩反驳。现在他只想赶紧让卡因继位,让陛下入土为安。 其他老臣也随声附和。毕竟要让完全没有世家功名的人来分一杯羹,谁都不愿意。 “神从不干涉人间的事。”卡因回答。 “我听闻,卡因你打算把玛琳从神庙接出去。”用了一种很肯定的口气,再找了一个话题。 也是为了死去的儿子,我要狠狠掐住你的咽喉。 如果你妹妹是凶手,那么你也难逃干系。不论如何,我,等着这一天。 “是的,这是父亲的惩罚,现在父亲已经去世,是到惩罚结束的时候了。”卡因从容回答。 “她是对神明不敬。”罗斯玛丽大声说,“而且毫无悔改之意。” 立刻有人附和。“干脆去除皇籍好了。”有人说着。 “她母亲也是。” “谁敢!你们试试!”王子第一次如此失礼。 “臣愿已死相劝。”一个年老的大臣说。 下面的人纷纷这么说。王妃得意地看着他。 多事。贝理亚心想。目不斜视地注视着空荡的王座,他对加入任何一方毫无兴趣。 “那你去死好了。卫兵,把他撵出去。”王子冷冷地说着,招来了卫兵,把人拖了下去。 王子环视一圈,还有谁再提此事。 “不听话的小姑娘交由神明管教是再好不过的是了。”一阵目瞪口呆后,王妃缓过来,已错失将人请回来的最好时机,“况且还不能证明她王的死毫无关系?” “她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卡因愤怒地说。 “哦,那么王子殿下能找到更有嫌疑的人了?”王妃冷笑着问,“说不定王就是被她气死的。” “王妃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肖恩说,几天的时间,他就瘦了下去,眼睛深陷下去,眼底漆黑一片。 对他这个先王身边的老人,王妃的眼里发出了仇恨的光,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关于公主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为了就近看管,王妃将其迁入城内的一座小神庙。这座神庙与别的皇家神庙不同,王家神庙大多修建得很高大,所以一般都修筑与城外,城里只有在皇宫里有神堂。但这座神庙很小,却有很高的墙,与四周的普通的神庙显得格格不入,行人都离得远远的。 这座神庙叫狱神庙,本来的用途,就是关押贵族。在这短短的一百年里,大概曾住过六十多人,其中莅临过的皇族多达将近四十人,这些王族中死在里面的多达十数人,有关了四五十年老死的,也有新进去就莫名死掉的。 披着头巾的莫妮卡从这墙边走过,她抬头望了望墙顶的守卫,阳光刺痛了她的眼。 梅里从她身边经过。 高墙上没有窗,只有很小很小的透气孔,大概有半块砖那么大。 如同碉堡的建筑里面一定很暗,盘踞于此的魂灵散发出阴暗的气息,让莫妮卡觉得很不舒服。 而公主就在里面。 又有谁可以成为那屠龙的勇士? “我要全国的户籍档案,军队防布图,以及都城的城防图。”肖恩小声对管理室的长官说。 年轻人叫走了下属:“抱歉大人,那只有国王才能调用。” “现在王位空缺,我以首辅大臣的身份命令你。”肖恩试图用权势压制对方。 “我不会把这些东西交给王族以外的人。”管理员毫不畏惧。 “那加上我,我们两个共同调用这些文件。”身后插入一个声音,“我是先王的弟弟。” 肖恩看了贝理亚一眼,后者也在看他。 年轻的管理员想了想:“好。”他从架子最上方取出一个盒子,拍去上面的灰,开了锁:“城防图和军队防布图只有二十年前的,最近的属于绝密文件,在禁卫军那里,没有送过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原来卡因的后路早已准备好,难怪他这么有恃无恐。 “那我们要借走看看。”肖恩说。 “不可以,只能在这里借阅,不可以抄写。”管理员一副公式化的面孔。 “就在这儿看。”贝理亚决定,他这么多年来的速记工夫可是一流。 管理员将文件交给他们,自己站在一边看着。 过了一会儿,肖恩突然问:“你这里有狱神庙的图吗?” “有,神庙的图我们都有,派专人到场核对过。”他说,“但几乎每个神庙都有密道,那里我们无法知晓。” “拿给我看看。”肖恩说。 他从箱底拿出一份文件,压在这份文件下的只有皇宫的防卫图。 “这是绝密文件,绝对不能把看到的内容透露给第二个人。”递给肖恩前,他很郑重地说。 “谢谢。”肖恩说。 “不是,也算是帮了王子一个忙吧。”他长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阳光的微笑,“说起来,两位是第一个想起找到我这的人呢。” 两个人相视,王妃还没想到这里。 “这些文件还有谁知道?”贝理亚问。 “除了编写的人员,谁也没看过。这里所有人我都不信任,从没有提过这些文件的事。”管理员说着,“看过完整几份的人几乎没有。” 两个人在午夜出去后,管理员咬了咬牙,将箱子里所有的文件拿出来,烧了个干干净净。 火焰吞噬者纸张,他感到了无比的快意。噼叭作响,仿佛为这个帝国奏出了几乎所有帝王继位都要奏出的挽歌。 第39章:集结 在这个时候,帝国却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法兰西的军队在边境集结,抢劫等事件时有发生,整个边境混乱不堪,这是几十年来不曾有过的。 担忧似乎成真,战争似乎一触即发。 “这是我们的失职。”梅里看着文书报告,深深皱起了眉头。 “着急也没有用。”莉莉安慰他,“不如先叫各个贵族先回封地去。” 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啊。这些人一但回去,就很难再预料会发生什么。 卡因反而笑了:“这仗一定打不起来——不过,告诉那些人,城守不住,再不安定下来,就不用回来了,殉城吧。” “殿下?”两个人不解。 “吓吓他们,省的有些人太过得意了。”王子说,“把这事列到明天日程上。” 第二天早晨的例会时,梅里却把这当成十万火急的事提到议题上。 “这就是你们要的结果?”王妃讽刺,“我早说过要与法兰西结盟。” “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化解这事。”梅里说。 “怎么办?马上找两个能干的人去求和。”王妃接着说,好像颇为得意。 真丑陋。贝理亚在心底冷笑,居然还有人赞成。 于是这边的讨论直接跳过了她。 那些求荣的家伙,我算是记住了。 “我的意思是,联合教皇,给法兰西最直接的教训。”卡因说。 这一提议引得众人窃窃私语。 “绝不同异教徒结盟!”一个老人喊。 卡因犀利地目光射过去,好像可以将人就地斩杀。他立刻缩了回去,前车之鉴犹在。 “这算什么?法军并没有攻击我国。”王妃气愤地说,“况且那么强大,不是我们可以对抗的。” 的确,有人附和。 “可是,边境的混乱却是不争的事实。”卡因冷冷地说,“王族的血里没有胆怯这两个字。” 同样也有人附和。 一个军官站出来:“我们宁可流尽最后最后一滴血。” “为了祖国。”梅里说,很煽动情绪的一句话。 一些人陆陆续续跟着呼喊。 卡因看着这些还有着一腔热血的人。年轻的,官位低的。 祭司们的抗拒心理是最强的,害怕着教皇的介入会断送他们的好前程。 各人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胆小的觉得议和再好不过,与祭司们一起,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而那些有封地的王侯们,觉得这是一个可以顺利回去的契机,谁也不想现在这个时候卷入是非之中。那些年轻的大臣急于重洗局面,从这里找到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没结果的话,那就继续讨论国王的事。”卡因立刻换了一个更加激烈的话题。 还沉浸在上一场讨论的大臣们还不能立即转换角色,有些人立刻就激愤了,公然和王妃叫板。 吵了一个上午还没有结果。梅里皱着眉头,隐约有些不耐烦。 终于,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卡因的忍耐力到了极限,头又开始痛了。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都给我闭嘴。” 整个大厅一片寂静,桌上装饰的花瓶砰然倒下,转了几圈,啪地掉到了地上。 “明日,就将父王下葬,没什么好说的。”丢下这句话,卡因冷着脸迈步走出大厅。一会儿,梅里才追出去。 莉莉站在门外,但他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迎向王子,跟在他身后,一声不发。 速度快的有些让人跟不上。 “梅里,去把莫妮卡小姐请过来,我有一些话要跟她说。”卡因说。 梅里张了张嘴,没有说话,静静退了下去。 莉莉跟在他身后直到房门口,眼看门在自己鼻子前摔上。 卡因走后,大厅死一般的寂静只维持了几秒,随后人声沸腾起来。 贝理亚苦笑,安抚各方似乎成了他的专属工作。 王妃自然是像要喷火似的,其他位高的老臣也是脸色铁青。 肖恩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悄悄从侧门退了出去。 亲王不禁在心底里称赞了一句,不愧是两朝老臣,说不定他还能将辉煌继续延续下去。 会让卡因在朝中的立场变得更加艰难么?谁晓得呢,谁又在乎呢。 不,也许在不知不觉中,局数已定了。 昏暗的房间里,那几百根蜡烛明灭闪烁,如同几百只眼睛注视着眼前伏在尸体旁写信的老人。 他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放下笔,他轻轻靠在那个人的胸口,像是怕打扰了他一样。 “你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 “……感谢殿下,老臣一定会有所报答……” 第40章:前夜 当梅里把那个女人找来的时候,看见莉莉手足无措地站在房门口。 他叹了口气,轻轻扣了扣门。 “让她一个人进来。”里面的回答不禁让他滞了一下。 什么时候你开始这样对我?难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秘密么? “殿下找我来,有重要的事吗?”她问。 “没什么,只是想听听你的胡言乱语,好让我的心平复一下。”卡因回答,头痛还没消。 “卡因你以后中风的可能性很大。”她开玩笑地说,但脸上还是那副认真的表情,让人觉得她在陈述一个事实。 卡因没有反应,她取出一些纸:“给你一件让你兴奋的东西。” “那边的回复怎么样?”卡因压住心中的迫不及待,尽量用平和的声音,但他的眼睛还是亮了起来。 “殿下同意加派军队维护贵国的和平。”莫妮卡不急不慢地说。 “条件呢?”卡因问。 “那威对佛罗伦萨的粮食供应,每年二百吨,三十年不变价。”莫妮卡还是一贯轻缓的语气。 那威是欧洲粮食的主产国之一,肥沃的土地让这里的人放弃了危险的经商行为。虽然人民并不若意大利人富有,但巨大的粮食产量却成为其发展军事力量的基础。 “那么价格呢?”卡因沉思了一会,问,显然对这个条件有所怀疑。 “殿下不用担心,是以现在两国之间的交易价格为准。”她说。 虽然输出的粮食多了一倍,但其实并不吃亏。不对,不应当这样,那个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要打仗了,虽然现在还打不起来,但三十年——算上战后重建,二十年之内欧洲必有一场规模不小的战争。 两人心理都和明镜似的,但都没有说。 “粮食一向是帝国最重视的输出品,我不能这么轻易答应。现在的价格是很合理,但难保以后不会变。”卡因说,“我考虑一下。” “当然,先决条件是你们必须改变信仰。” 这是所有在这里一切讨论的前提。 这是自然的。“柯西莫殿下应该知道,我这么做无异于叛国。”卡因说。 “其中的利弊我就不多说了。”莫妮卡也不急,“当年教皇可是想收复那威的。” “这我知道。”我美丽的故乡,我不想让它经受战火。 “柯西莫殿下的意思是,我与你先谈清楚,到时候再与你签订协约。”她不着急,她有百分百的把握对方一定会答应,双方有意多年,现在只是历来的细节上的讨价还价,“这是柯西莫殿下起草的文书” 卡因看了看,大致公平合理。 “我不太懂这些东西,我找个人看一看再给你。”柯西莫可是银行家。 那一天,那两人进行了近两个小时的私人会谈,然后,双方均带着满意的笑容结束。 你用什么作为协约的担保。 我用我的爱。这沉甸甸的感情,将是你最大的砝码。 爱?不值一提的东西。我的帝国比他重要的多。 帝国最终会覆灭,但是这棵火热的心,会万古长存。 “对了,殿下,送你一份贺礼。”她从衣服下小心地取出一个用丝绸包裹的东西。 “你居然会送东西给我?”卡因有些惊奇,“这是什么?” “不是我,是殿下送的。”她正色说,“打开看看吧。” 卡因捧着那东西,觉得有些分量,小心地解下绸缎,里面是一个拳头大小的苹果,金色的苹果,黄金的苹果。 金苹果,吗? “代我谢谢殿下,说我很喜欢。”他把玩着。 “我想,您亲自写信殿下会更喜欢。”她说,微笑着,发自心底的开心。 “嗯。”他说,算是应了。 莫妮卡走后,卡因将文书放好,贴身保管。然后他叫来了莉莉:“我要出去,帮我守好门,注意好屋子里的东西。” “好。”莉莉回答,尽管他知道屋子里并没有重要的东西,王子一向是将重要的东西随身放着。 从屋后的小路走下去是一条长满花藤的长廊,现在春已去了一半,花已开了,紫色缀在绿意间,很有诗情画意,可惜了这条小路在皇宫很偏的地方,几乎没有人能见到。 卡因是在幼年时阿贝鲁捉迷藏时,两个人一起发现的。 长廊尽头就是钟楼,那是全城最高的地方,唯一一个与城外神庙遥遥相对的地方,钟楼外就是大街,这同样是一个可以俯视全城的地方。 唯一的敲钟人,也已死于两年前。 卡因独自爬到皇宫的钟楼上,心情不好的时候他经常去的地方。 对于王都附近的人民来说,上层阶级的混乱似乎并未影响到他们的生活。但投机者的增多,打乱了本就汲汲可危的秩序,大贵族的兼并层出不穷,他们对于如今的局面相当不满。王位悬而未决,更是增添了太多的欲望。此时的帝国,就像一只熟透到底的诱人的苹果,吸引着外来者的目光。 轻轻将手中苹果放到唇边,卡因向面对情人一样,轻轻吻着,然后用带着戒指的修长手指轻轻擦着吻痕,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动作将苹果放到窗台上。 卡因赶到梅里家里,肖恩还在,收拾东西,准备迁去皇家陵园。 “肖恩大人,”卡因对忙碌的老人说,“我有些话,我们能到书房里说吗?” 肖恩愣了一下,看着卡因认真的脸:“好吧。” 他带着卡因走到书房,房间有两层,他对梅里说:“你在外面守着。”随后和卡因一起进到里间。 一面很大的窗子,对着街,附近的几个岔路口都能看到。 “什么事?” 卡因拉上窗帘:“这个。”莫妮卡给她的文书。 肖恩扫了一眼:“让我仔细看一看。” “那我在这里陪着您。”卡因说着,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肖恩对着那些纸,看了整整一个下午,卡因就坐在他对面,不时拉开窗帘一角,向外面看看。 直到华灯初上,肖恩才说:“没有问题。” 卡因小心将东西收到怀里:“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本来打算今天的,不过这样,怕是要等到明天吧。”老人说。 “那今晚上我那儿,算是准备一个小的告别会吧。” “也好。”肖恩说,“把兰夫人叫上。” 两个人加上外面的梅里,三个人出了门,正准备叫马车的时候,一辆从皇宫来的车子停在他们面前。 “王妃请肖恩大人到皇宫去,准备为您开一个告别会。”使臣说。 “有哪些人?”肖恩问。 “王族的贝理亚大人,还有大臣们。”那个人回答。 “父亲过去吧。”梅里说。 肖恩点头,跨上了那辆车。 目送他的离去,梅里说:“酒喝不成了,我送王子回去吧。” “好。一起走回去吧。晚上的风吹着让人觉得清爽。” 梅里回头吩咐几句,随着卡因向灯火通明处走去。 第41章:金苹果之争 “梅里你和我去一个地方,今晚就不用回去了。”卡因一路走一路看,碰上有买新奇玩意的,也会抓起来问一问价。 “恩。王子急着回去吗?” “不,怎么了?” “说起来,这里的夜市不算什么,下城区那边,夜里可热闹了。”梅里说,“这边都是酒楼,也就看看歌女,下城区有些东西可有意思了。” “下次再吧。”卡因双手背在身后,“你知道为什么会有夜市吗?” “大概是晚上要出来找乐子吧。”梅里跟在他身后,防止有人行刺。 “白天的辛苦,全在晚上消散了。这里晚上奇怪的东西真多,和白天的货物全然不一样。” “晚上官吏不便检查,还有许多国外的客人带来很多私下的交易。”梅里说,“需要管一管吗?” 卡因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为什么?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从王宫的钟塔上,城中的灯火落入两人的眼中。 星星点点的灯,最后汇聚成一股泓流,从王宫门前的大道一直流向城门口。 遥远的地平线上,还有一处极其耀眼的建筑,神殿宛如天宫,立在半空中。 “真美啊,这里就是我们的帝国。”梅里说。 “不,我带你来,是来看这个。”卡因指着窗台上的金苹果。 梅里凑上去,仔细看了看:“没什么特别的啊。” 卡因轻轻将苹果拿起来:“我在苹果底下刷了一点金漆。” 窗台上也隐约有一点。 “如果漆干了,苹果就会粘在窗台上。” 可是苹果没有。 有人动过了。 这么偏僻的地方,有谁会来呢? 拿走这个苹果的人,为什么要把它还回来?如果说是因为它底下有王室的标记,把它融掉不就好了。 两人相互看看,梅里不由看向他们来的方向。 有人一路跟在他们后面。 “送给你吧。”卡因说,“我不要了。” 梅里连忙推辞,这个东西是他所不能拥有的,是柯西莫的。 “不想要的话,拿回去融了,充军饷吧。”卡因说,“最近我打算扩充禁卫军,必须要保证皇宫每个角落都是安全的。” 禁卫军的军饷是年末发一次,现在扩充只要考虑伙食问题,这对于财政不自主的卡因来说,是一个极大的空子。 明年?谁又能说的准呢? 一周后。 “梅里,令尊还好吗?”王子问坐在身边办公的人。 肖恩在悄悄地送走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他很好,多谢殿下的关心。”梅里凝视着自己的笔尖说,“他说他再也不想回来了。” “这样啊,你很难过吧……”卡因说。 “对不起,殿下,我还有事。”他突然站起来,说完就出去了,留卡因一个人在屋里坐到华灯初上。 “你打算怎么做?”一个声音悄然在卡因耳边响起,把坐在桌边,对着烛光沉思的他吓了一跳。 他回头一看,居然是莫妮卡,不禁吓了一跳。 “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微微一笑:“这对我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绕开守卫就可以了。我带来了柯西莫殿下的拟定条款,请您过目。” 此时的王宫,早不比从前,堀的和铁桶似的。 他顺手将那张纸放在桌子上,手指习惯性地点着,斜睨着她,开口道:“这个先不谈,我想向他借个人。” “谁?”她歪着头想了一想,问。 “艾特。”那个柯西莫身边的第一杀手,他的左膀右臂。 “你觉得他会同意吗?”她再问。 “会的。”他说。 “凭什么?”她问。 “直觉。” “好,我会回秉的。”她答,“其实教皇又很多类似的人,你又何必去借他?” “我不放心其他人。”卡因说。看到你,我就已经知道,他底下的人有多能干。 带着神秘微笑来的女人,又带着神秘微笑从容不迫地离去。 她的背影瞬间就消失在黑暗里。 “殿下。”莉莉担忧地问。 “你去把梅里叫来,告诉其他人,加强警备。”卡因回答,他拉着他的手,希望能汲取那最后一丝温暖。 梅里很快过来。 “你最近在干什么?!”卡因劈头骂了过来。 梅里有些莫名奇妙。 “刚才莫妮卡来过了。”莉莉在一边补充。 “莫妮卡?她来干什么?”梅里很诧异,“我没有叫她来呀……” 这个皇宫,原来已到了陌生人可以自由出入的地步。 他单膝跪下:“我梅里发誓,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殿下。” “算了,我也不追究了。”卡因扶他起来:“以后小心。” 长夜未尽,黑暗中潜伏着巨大的兽,随时准备吞噬靠近的人。 第42章:贝理亚其人 几日之后,帝国的北部传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当地最为显赫的大贵族被人暗杀于自己家中。 死去的那个是先王的堂兄,继承的是公爵的爵位,先王的亲兄弟死得差不多的时候,这个男人无疑有着很高的地位。这无异于给了本来就颜面尽失的王家一个更大的耳光。更加让人心惊的是竟然查不到凶手。从上到下人人自危,在这个混乱的时候,下一个很可能就是自己。几乎一时之间,肃清了国纲。 “隔山震虎做的不错。”莫妮卡坐在他的帐篷里,扶摸着手中的黑猫。 对面是梅里,带着卡因的谢礼。 “做的不错,做的不错。”架子上突然传来怪异的声响。 猫猛然转头,额上的蓝宝石晃了一晃,它猛然向上跳,扑向声音。 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扑啦啦从架子上飞下来,落在主人的肩上。 “那只猫……” “我在街上看到的。”莫妮卡向它招招手,“很乖的一只猫。” 黑猫舔一舔她的手,梅里想接过它,它很鄙夷看了他一眼。 “是王子的猫。”梅里拎着它的脖子。 “你是想要回去吗?” “不。”梅里和它大眼瞪小眼,看得它的毛都竖起来了,“它比较讨兰夫人的喜欢,而且王子现在连妹妹都顾不上了,哪有空理它。” 它挥了一爪子,没有碰到梅里。 梅里弹弹它额上的宝石:“这个,是兰挂上去的,王子哪有闲钱伺候它。” “王子那边都准备好了吗?”女人问。 “大概春天过完就可以了。”梅里对女人说,“你告诉柯西莫,可以派人过来了。” 一旦王子继位,皇家第一座教堂就要有人管理。 “那位法兰西过来的王妃……” “我想把她送回去,王子说随便她,只要不出什么乱子,就让她留在这里。”拽拽卡卡的耳朵,“让她陪兰夫人喝茶或是陪我父亲一起镇守先王陵寝,二选一吧。” “卡因也不是什么好人。”她冷笑。 “王子可不想一觉醒来身首异处。” 梅里走在街上,买了些东西,去了下城区,那里有一家点心做的不错的店,想买一些带给王子。 想起曾经去过的街头剧院,绕道去看了看。 尽管上面已经头破血流了,这里人还是照样很开心。 座椅已经不过,很多人站在边上。梅里费了一番劲才挤进去。 两个男人和一个老女人的故事,那个女人想占死去丈夫的家产,儿子不同意,女人将战火燃到小叔子身上。 梅里随着人群一起笑笑,丢下几个铜币,转身离开。 他不喜欢这出戏,贝理亚被描画得过于丑陋。 “你恨我吗?”王子问自己的侍从。 “为什么啊?”莉莉反问。 那个死掉的公爵只有一个私生子,是与侍女的儿子。 那个孩子和有名,就是莉莉。 不过法律并不承认,所以他没有继承人,财产却全部收归回国王,土地,还有金钱,由王妃和卡因均分。莉莉什么也没有得到。 卡因把一纸地契递给自己的侍从,揉了揉他的头发:“你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的,只有这些而已。” 莉莉默默借过那些东西,是一些地契,他轻轻地抚过每一张纸,然后拉开抽屉,将它们一一收进了王子的抽屉中。 “从我母亲被丢到井里的时候,我与他们就再无关系。是兰夫人好心把我捡了回来。”他说,“这些本就应当是殿下您的。” “卡因你不要以为这个王位非你莫属。”王妃很生气。 “难道您还有别的人选?”一个大臣问。 “先王的王弟贝理亚大人就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说来说去还是那个人。 “那位大人曾婉转地表示这一生都不想接受那个位子。”梅里说。 最近那位亲王都没有来,宣称是病了。谁知到现在在干什么。 “我们向来是以最亲近的血缘为重的。”又出来一个人。 “那位是先王的弟弟,论血是一样的。”王妃说,“现在的局势,不是更应该选一个能干的人吗?” 她就是找到一根稻草就死抓着不放。 这一场争论一天之内传遍了整个皇都。据说第二天街头就有讽刺戏出现了。 三天之后,大概终于不胜其烦,贝理亚出面辩解。 “我并不是个适合那个王位的人。”他微笑着,扫视着说,“我的父王选择了王兄,而不是我。我想我应该遵从他们的选择。” 他当众表态,自己的立场与卡因王太子是相同的。 “我认为,王子年轻有为,比我更能做出一番事业。并且我自认为眼光不差。” 这无疑断了王妃的最后一条路。即使是她,在没有第二个继承人的情况下,也不得不承认卡因王位的合法性。 她想去胁迫亲王,却发现,孑然一身的男人,根本没有弱点。 平民出生的王妃,现在才体会到王家的可怕。那位温和如先王的亲王,其实与先王一点都不一样。 他就像只无害的鸟,只会在冷不丁的时候啄你一口,瞄准眼睛的位置。虽不致命,但却让人痛彻心扉。 第43章:将雏鹰推下山崖是雄鹰的责任 梵蒂冈。 “殿下,您叫我。”席琳推开门,对着办公桌后面的维多利亚说。 “恩,一个小时后的会议,那位柯西莫殿下的态度是什么,我想向你确认一下。”女人回答。 席琳走到桌前,笑了笑:“殿下的态度,您不是知道吗?” 维多利亚正要张口,却被开门声打断了,来人正是柯西莫。 “听说你找席琳,立刻就过来了。”青年说着,席琳让到了一边,“用我亲自跟你说吗?” “不用了,既然殿下都亲自来了,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办。”维多利亚用一贯优雅的声音说。 “你很识时务。”他说,“有没有人说过你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代不朽的传奇?” “有,你的父亲教皇陛下曾说过。我只是以一个女人特有的安身立命的方式求得一席生存之地罢了。” “那个男人啊。”差点忘了,那个一直仰仗自己儿子的男人也有属于他的前半生,“那么,我告辞了,下午见。” 柯西莫带着席琳向外走,背后传来维多利亚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殿下,我还是要提醒你,梵蒂冈不是意大利的,也不是佛罗伦萨的,更不是你柯西莫的。” 眼前的男人微微侧头,她接着说:“你要爱谁我不管,是男是女我也管不了。我个人可以视而不见,但请你不要忘了,我这个执行部与哥哥弗洛特的异端审问局本质上没有任何差别。” 那个男人终究带着自己的得力手下走了出去。 我言已尽。 屋外,柯西莫对席琳说:“那个女人,一定可以活得很长久。” “殿下,您不能带随从进去。”大厅门口的岗位拦住了跟在维多利亚身后的席琳。 “我是柯西莫殿下派出的。”席琳似乎想与他辩解,却被维多利亚拦住了。 “殿下?” “不用了。”她说,“我看别人也没有带人进去,就我一个例外不太好。” “殿下请。”那名侍卫对着身边的人另一人说:“请带着席琳殿下到海宫。” 海宫?那个地方挺远啊。“会不会不太方便啊?”席琳还在做争取。 “会议结束后,在那边举行晚宴。”那个侍卫说,目送她离开。 午后开会真让人不愉快。这是维多利亚此刻心中唯一的感觉。 眼望四周,凡是红衣主教以上的都来了,差不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意大利人占大多数,剩下英格兰与法兰西各对半,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大概是哪个小国来的。该来的和不该来的都来了,真叫人头疼。 连一向不露面的教皇也坐在他的黄金宝座上,只是那个样子,怕是睡着了吧。据说他是被两个神职人员从酒桌上挖到这里来的。 那威帝国决定改变信仰,转而向教皇伸出橄榄枝。当然,这与卡因寻求教廷的支持脱不了干系。 柯西莫要把教廷的势力伸向那威帝国,当然要告知诸国,但这其中利益分配又成了很大的问题。比如,法兰西与英格兰的百年战争,法兰西与意大利边境的摩擦,加之意大利半岛并未统一。在强势的法王面前低头的法国那几位,就明显不同意与柯西莫同盟的卡因继位。英国不置可否,但一定是要分得一杯羹的。 在场的诸位窃窃私语,可就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说话。一个小时,什么结果也没有出来。 “那里原本是邪教徒,现在就算是诚服也未必那么可信。”代替弗洛特而来的法国人很乐意在这种场合这种时候站出来,“我希望教皇陛下能同意由我们异端审问局负责此事。”强硬的男人,强势的口气。 维多利亚皱眉,柯西莫面无表情。 你还不明白现在的形式么? 自寻死路。 不要以为柯西莫现在无法撼动法兰西就代表他不记仇。 雏鹰终有一天会长大,一飞冲天会让天地为之震撼。 维多利亚明白现在是自己出头的时候了:“你接替了哥哥的异端审问局,现在已经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对于一个新纳入的地方,还是温和一点的好。还是让我们执行官去吧。” “关于我的所作所为,为了维护教皇的威严,那是必要的。”那人激昂地说,“你的妇人之仁完全不适合。” 这时一个英国人插话了:“维多利亚殿下,我们也觉得那位殿下比较适合。” 维多利亚不说话了,同僚的不信任让她无话可说。 这个时候,教皇好似刚醒,抬头顺口问了句:“你们在说什么?” “是关于那威皈依的事。”柯西莫不缓不急地说。 “他要归附我吗?”教皇皱着眉头说,“我还以为是要打过去呢。” “幸好不是,”教皇对着儿子说,“我很担心你呢。不过既然不是打仗的话,你去一趟不就行了,何必劳师动众的?”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 “陛下,我们惶恐殿下会有意外。”另一个法国人说,“商量换一个人。” “上次不也是他吗?你们那时候不是谁也不愿意去吗?”教皇对维多利亚说,“这里的政务就交给你了,上次也是这样的吧。” “恩。”维多利亚对他点点头。 三下两下解决问题,令一众人目瞪口呆。 “既然这样,没事了,诸位,我们去喝两杯。”教皇搭着审判者的肩说,“远道而来也不能这样回去,最近城里的商人从东方进了些上好的丝绸,一会儿诸位随我去挑一些极品过来。” 异端审问局的长官愤然,转身而去,教皇也不生气,笑哈哈地去拉旁人。 第44章 王都花园,一个人影,在树丛中寻找着什么。 “殿下您都准备好了吗?”梅里从身后突然出现下了卡因一跳。 “我不是叫你回去了吗?”卡因反射拔剑砍去,被梅里挡了下来。他看到是梅里后收了回去。 “殿下这么晚还在院子里?”梅里握住他的手,“有些凉。” 虽然蝉已经鸣了起来,但夜色如水,夜凉如水。 半空中的星子落入你的眼中,此刻的盈盈目光,令人怦然心动。 卡因及时抽回了手,躲开他的眼睛:“我想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蔷薇花。” 梅里的眼中满是失落。虽然卡因看不到,但他知道。 知道了又能怎样?在这个漩涡里,我们都身不由己,不如看不见,不如忘却。 玛琳已是这个名为国家的绞肉机所粉碎的第一个猎物,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不是不作为,她所在的地方,我已无法触及。 初夏的风带来了属于热情的香气,这种气息会慢慢从毛孔中渗入,卡因屏住呼吸,却无法抵御。 “我不会为王子——不,现在要说我的王带来任何麻烦。”梅里单膝跪地,亲吻他的手,就像一个骑士,面对公主发出忠诚的宣誓,“我的心永远追随着你。” 这是他可以想出的最暧昧的话。 卡因轻抬右手,他的目光复杂。他看着梅里,却又没有看向他。 男人的头发很柔顺,卡因的眼里却渐渐起了一把火,那柔软的发渐渐焦黄,打结,燃烧,融化。 最后剩下的灰,随着这夏风而消散。 “我的陛下,”青年继续说,“我不在乎未来,我不过是想拥有一段美好的回忆,证明自己曾经也美好过。” 美好的回忆……像夏风一样美好的回忆。 为什么自己不能专注眼前这个人?是怕受到伤害?还是忘不了从前? 是怕对过往的背叛? “我知道对于您来说最重要的是阿贝鲁殿下,”那个人抬起头,卡因看到自己的影子和漫天的星辰一起落在里面,那里就像包含了整个世界,“但是,我还活着。” 活着,恐怕是最好的承诺了吧。 “你发誓,永远陪在我身边吗?”不要中途退出。 “我发誓,一定会比你活得长久,然后让你活在我的记忆中。” 即使堕落地狱,化为厉鬼,我也会用这一双利爪,为你撕开通向光明的路。 卡因拉起了他,梅里看着他,露出一个长久以来一直想露出的微笑。 卡因看着他,突然将唇轻轻碰了上去。蜻蜓点水后,湖面留下了一圈圈不断扩大的皱纹。 他迅速转身:“我先回去了,今晚你要是不回去的话,留在我那儿吧。” 轮到梅里发呆了,他摸着自己的唇角,那上面并没有留下另一个人的温度。他努力回忆起那一瞬的感觉,即使一缕,也要抓住。 梅里回到卡因那儿的时候,莉莉正在外面准备衣服。 “明天要穿的?”梅里忍不住摸摸那件礼服。 那件式样并不适合卡因,却是这个帝国百年来国王一致的装饰。 “你别碰。”莉莉将衣服拉平,“虽然新年之前就开始准备,但是感觉还是不太好。” 梅里看了看,装作不在意地问:“殿下呢?” “一回来就进去睡了。”莉莉说,“明天有的累了。我就说,今晚要早点休息,刚下还非要到花园去——今晚守备怎么样?” “连王妃那我都看得好好的。”梅里说着,比了个没问题,“过了今晚,也就好了。”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可怕的。 “最好。”莉莉问,“听说你明天不去参加陛下的即位典礼?” “恩,有事去我父亲那儿。”梅里轻描淡写。 “我还以为你很希望去呢。” “那顶王冠戴在他头上的样子,以后每天都能看到。”他的眼前出现梦一样的场景。 “意义不一样啊。”莉莉调侃。 “或许会可惜吧。”不过我今天心情很好,就不计较明天的事了。 “留下来的话,睡到偏房去吧。”言下之意,我要睡觉了。 莉莉一般睡在卡因的外间,而梅里一向睡在偏房,被子都不用临时准备。 “明天我不去,今晚我要守夜,你去偏房睡吧。” 莉莉哟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梅里,好像眼前这个人,是别人伪装的:“那我走了啊。” “恩。”他走后,梅里熄了灯,躺在莉莉的小床上。 很小,而且很硬,很不舒服。 躺在上面,可以看见窗外银白的月亮,月牙很弯,像眯着的眼。 隔着墙的两个人,此刻正看着同样的月,做着同样的梦。 次日,贝城,登基大典。 争议了长达半年之久的王位终于有了定论。终于有送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就在昨晚,法兰西的使者到了,虽然是半夜才到。隔了一条海峡的英格兰的人早几天就到了。这是帝国第一次允许他国人来参加加冕典礼。 意大利的诸城邦也纷纷有人来,除了佛罗伦萨。 柯西莫没有让人来。 但清晨的卡因骑马游行时,分明看到了人群中的莫妮卡和艾特,以及两人中间那个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的人。 城门大开着,来来往往迎送着,它看着每一个人,默然不语,却在这百年风雨中屹立不倒。 新建的神庙。神像温柔地笑着。 这座神庙,大概会成为一个永远的传奇吧,如此短的时间建起的庞大建筑本身就是一种奇迹了。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见证了沧海桑田。 第45章:王(上) “陛下,恭喜了。”王妃——现在是王太后,走到摆供品的卡因身边,“不管怎样,先恭喜你。” “殿下以后想怎样?”卡因不动声色地问,将莉莉手里的苹果向上摆。 “我,”她动了容,也拿了一点东西向上摆,“去我女儿那里吧。” “我会派人送你去的。”卡因做了一个友好的表示。 “不用,我自己回去的。”她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退到后面。 卡因叹了一声,走到了阿贝鲁的像下。 那位母亲,站在他所无法目及之处。 卡因将所有剩下的东西全都放到上面。 他转过身,一切的一切仿佛同那日一样。可谁都知道,所有的事都改变了。 门外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恍若久处黑暗中的鼹鼠,突然出现在午后的炽热的阳光下。看到他的目光,几个人慌忙把门关上。 大臣们开始交头接耳,从没有一个王是在天看不到的情况下继位。 贝理亚看着越来越小的门缝,像是那里天狗,一点点吞噬太阳,直到最后一丝阳光的消失。 砰地一声,铿锵有力,这扇厚重的门关上了。 将所有好奇的目光全都关在了门外。 这一次,卡因站在了最前面。他的身后,是众人的目光。 身后的大门紧闭着,所有人都看着他,也只能看着他。 在昏暗的殿堂里,时间仿佛被无限的拉长了。微黄的烛光,模糊的吟诵,让人有一种身处时间夹缝的错觉。 卡因一次次向两边瞟。 终于,梅里匆匆走进来,向着卡因做了一个手势。 他的身上,还带着血的气味。不知情的人,根本感觉不出来。 卡因送了一口气。 一遍又一遍的话语,听不懂的话语,充满力量的话语中,大门被缓缓打来。 结束了,一切尘埃落定。 地中海特有的明媚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 第46章:王(下) 卡因站在门前,背影有些看不清楚。 一行人走出门,几个士兵用水冲刷着地面,红色的液体被充成粉红,慢慢渗入石头的纹路里。 裸露的黑土略微有些发红,像是铁锈的颜色。 “种上庄稼,一定可以长得很好。”贝理亚说。 卡因点点头,准备走下去,被那两个士兵拦住:“陛下,这里不干净,一会我们铺了红地毯再走。” 卡因带领一班人站在那九十九的台阶上,他瞟了瞟王妃,她的脸色铁青,扭曲着,有说不出的狰狞。 血红色的地毯从台阶上,一直铺到马车边。 卡因向下走,王妃从他身后叫住了他:“陛下,我很不舒服,想在神庙里住一晚。” 卡因看着她,怜悯的目光更像是一种对失败者的嘲弄。 “会去有更好的医师……”莉莉话未说完,被罗斯玛丽打断:“我想在这里陪着王妃。” “你怎么还改不了口?”王妃笑着对她说。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天好蓝,云朵被阳光镀上了金色,阳光明媚得耀眼。 “那你留在这里吧。”卡因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今晚皇宫里要迎接各位使臣,其他人务必都要到。” 当柯西莫站到一年前来过的那个大厅时,眼前焕然一新。 那沉在沙里的金子终于洗净铅华,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即使在烛光下,也刺人双目。 “好久不见,”他走到他的面前,“我敬你一杯。” 卡因微笑举杯。 “刚才那杯是代表教皇,现在这杯,是代表我个人。”他又倒了一杯酒,那眼中包含着炽热,似乎要将卡因灼伤。 窗外飞进一只金色的蝴蝶,几近透明的翅膀,在空气中留下星星点点的光芒,光的轨迹最后落到了柯西莫的肩上。 “好漂亮的蝴蝶。”卡因用杯子示意。 “哪里有?”梅里插了一句。 “就在他的肩上。” 梅里仔细地看了看,很肯定地说:“那只是他的肩章。” 那只蝶的翅膀张合,好像对着卡因露出神秘的微笑。 只有我能看到吗?卡因想着,但是不再说出来。 柯西莫笑得像陈年的酒:“看来蝴蝶只选择了你我啊。” 梅里有些生气,这个时候,英国的使臣走了过来,柯西莫站到一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他一定也没有看到。梅里负气地想。 卡因悄悄拍了拍他的背。 他又很开心,卡因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即使这个人伟大如柯西莫。 半夜,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神庙再次遭到火神的问候,由王妃的院子开始,火光映红天空,漫天星子黯然失色。 惨叫声如同修罗地狱。 没有人要求她必须用下半生来为王陪葬,但她选择了先王逝去的房间,作为今后生命的归结点。 “王太后呢?”闻声赶来的主祭抓着瑟瑟发抖侍女的衣襟。 “在,在,在里面。”女孩哆哆嗦嗦地说,颤抖地指着那一片火海,“还没有出来。” “那你还出来做什么!”男人说着,将女孩抛向火中,“你们,还不快去灭火!” 一声惨叫后只闻火焰特有的劈啪声,剩下的众人将水一桶桶的浇上去,却瞬间化为火焰的一部分。 “不,不用了。”主祭感到有人在拉他的袖子,低头看见罗斯玛丽坐在地上,像是染病似的抖着,“火是我放的。” “什么!你疯了!”他甩开了她的手,“王妃呢?” 闻言,这个内宫总管放声大哭:“王妃她,她吊死了!” 主祭愕然望着熊熊大火,众人徒劳的救火声在他的耳边渐渐远去。 “殿下,走吧,要烧到这边来了。”一个小祭司拉着他的衣服。 “走,能去哪?”他嘴角扬起了自嘲的弧度,“还能走到哪去?” “出去就有希望。”小祭司仍在游说他。 “不,你走吧。”他对身边的小孩子说,“我就留在这儿。” “逃不掉,你们都逃不掉的!”女人忽然大笑起来,“我在前院浇了油!” 小孩害怕地向后退, “还不快走!” 那个孩子不舍地看看他,最终转头走了。 “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啦。”他坐下来,对着身边的罗斯玛丽说。 夜风带来了火焰的炽热,空气中浑浊着各种焦味。 “恩。”女人说。她不惧怕火焰,相反,她像飞蛾一样期待着它,骄傲地想着自己像天鹅一样地死去。 “你不该去死。”他说。 “我知道,可是,现在的我,已经出不去了。”她回答。 “你有更重要得的事要去做。”他双手抱住她的肩,“活下去,为我们复仇。让他们知道,命运一定会重复在自己头上。” 罗斯玛丽含着泪,看着他,终于决然地消失在了火焰之中。 神奇的火焰,将一切化为灰烬。目睹一幕幕腥风血雨的神殿,天明之时,只余青烟袅袅,恢弘的神庙与神像,全都消失不见,再无踪迹。 卡因收到了这个消息,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只是,卡因才又去了那个神庙的遗迹。 阿贝鲁的像,以不复存在。石头裂开,崩坏,青铜被烤化了,积在神像脚下。 第47章:王和他妹妹的骄傲 王的即位并没有带来权力的回归,王妃的死也没能让这个风波平息。矛盾顷刻之间被激化,此时的帝国,犹如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只要一星火星,就会炸个天翻地覆。大家都在等,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那个火星的出现,好一击致命。 到了这里,卡因反而不知所措。 那种重压过后一瞬间的放松麻痹了他的头脑。 不是说已经失去了那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只能说,他迷茫了。 必须向前走,后面已经没有退路。 可前进的路又在哪里? 首先是与那些使者谈判,一家一家谈。 特别是英格兰与法兰西。 然后是国内的贵族,要向他们表示,自己绝对不会侵犯他们的利益。 这些违心的话,一遍又一遍地说出,说道自己也麻木,自己也信以为真。 “陛下你变了。”梅里嘟哝。 卡因无奈地看着窗外,夏叶渐渐繁茂,几个月后,就会慢慢落下。 我没有变,就像这些树,在不同的时候用不同的样子来面对世界。 “陛下,贝理亚亲王来了。”莉莉说,最近他十分小心,在看到了卡因和梅里之间暗潮汹涌的时候。 “陛下,”卡因没来得及回答,亲王进来,“我想知道,您什么时候放玛琳出来。” 玛琳……差点把她忘了。 “这几天吧。”卡因说。 “她可是你亲妹妹。” “我知道。”卡因回答,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贝理亚不再多言,对于眼前的这个人来说,国家就是一切,不要说亲妹妹,就连自己也在所不惜。 第二天,卡因宴请群臣,柯西莫不经意地对法兰西的使者问:“你们的王妃也是从这里嫁出去的。” 那个人点头称是,虽然玛丽公主不是正牌王妃。 “听说这里还有个公主叫玛琳的啊。”柯西莫又说,“妹妹那么漂亮,没道理姐姐不好看吧。” 英国人恰当地说:“我想,不如叫姐姐嫁到我们这儿来。虽然不是皇后,但国王有个与公主年纪相仿的弟弟。” “我听说过。”卡因说着,进了杯酒,“是个英俊少年,陪我妹妹正合适,只是……” “公主已是我的未婚妻。”梅里接了上去,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使这箭射向的是自己胸膛。 “那也很好啊。”英国人,得意地笑了一下,自己本就不打算让王弟娶那个古怪的公主,不过是卖了个人情给卡因,何乐而不为呢。 “梅里,这两天就让玛琳在家里住,等母亲舍得女儿后,你再把她接过去。” 梅里笑得很勉强:“那样很好。” 国王的命令是让玛琳公主回家,宴会上的话不到半个小时就传到了狱神庙的主祭那里。 那位主祭立刻放人。 登上马车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黑暗中的那座鬼庙如同一个巨大的怪物,张着火红的舌头,随时准备吞噬下一个牺牲者。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摧毁。女人对自己说。 黑暗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飞快地跑着,两个女人驾着车,好像里面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车厢左右晃着,碰上石头,直接颠过去。 玛琳几次撞到车壁上,但她在下一刻又坐正。即使没有外人看见,她依然摆出公主的姿态。她的骄傲,不容许改变。 当车停下来的时候,她终于撑不住了。 离开两个月之后,她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侍女扶着她,敲响那扇朱红色的门。、 门开了一道小小的缝,然后蓦然打开:“公主。” 女孩子好像老了十岁似的,那气色,比起她的母亲更是不如。 她扶着公主进来,在前门扫地的侍女机灵地去找公主的侍女铃。 很快小姑娘跑过来,接过主子,两个人一起摇摇晃晃向里走。 “我都担心死了。”铃有些哽咽。 “别说话,还想怎么张扬?嫌不够丢脸是吗?”玛琳低声呵斥。 几个侍女立在一边,等着公主走过去,然后继续打扫。玛琳挥挥手,示意她们继续,不要管自己。 对面走过来一个女人,眉目如画,腰杆挺直。走路端正,头上顶一杯酒都可以了。 玛琳下意识推开铃,挺直了腰杆,立在那里。 那女孩子走过来,弯下腰:“公主。”背却依然是直的。 玛琳看着她直挺挺的背,心中传来恨意,或者说是一种赤果果的嫉妒。 公主不说话,女孩也不起来,两人就这么对峙着,旁边的一干人大气都不敢出。 终于,“花溪,你起来吧,和我客气什么。”公主说。 有着黑发黑眼的女孩笑着说:“你的身份,和我怎么能一样。” “你可是我母亲最亲近的人啊,我怎么能和你比。”玛琳也笑着说,“名字都是我母亲为你取的,和她故乡的那些女孩子一模一样。” “可惜公主殿下的眼睛偏棕色,不是纯黑色。”女孩说,“和您的母亲一点都不像。” 玛琳很恼火,但她不便发出来。 她挺直了腰杆,走了过去。 “公主,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亲生的永远是亲生的,别的姑娘,哪怕再好,好的都想拉回来做媳妇,都不会有自己的女儿好。” 玛琳闻声回头,却只看到女人的背影,好像刚才的话只是自己的幻听,那个女人只是这样直直从自己身边走过而已。 第48章:母亲和孩子之间没有矛盾 在卡因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莉莉传来了兰的话。 “兰夫人叫您到城郊行宫去一趟。” 卡因感到很头痛。母亲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这一点卡因很像她。 所以卡因不能拒绝她。 那个女人总是用很合理的语言提出很大的要求。卡因不想见她。 但她是母亲,是卡因身后最大的支持。 由于某些原因,兰在自己儿子登基之后并没有回到皇宫里,也没有获得任何有关皇太后的称号,对外来说,她依然只是国王的某个情妇而已。 观戏的大有人在,都等着事态的发展。 卡因让莉莉掩去他离宫的事实,这事对莉莉来说驾轻就熟,他站到门口,很轻易就将里外两个空间分离开来。 马车行驶在深夜的路上,车轱辘的疯转声与马蹄的踏踏声,在禁夜以后的街道上回荡,显得格外响。前面的梅里无声的驾着车,卡因一个人坐在封闭的车厢里,莫名得感到喘不过气。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站在那扇具有异域风情的门前,卡因又顿住了,好像天生对这里有种莫名的恐惧。 他以复杂的眼神看着叼着铜环的神兽门把手,终于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很安静,浓郁的书香卷息扑面而来,一道门,分割了外面的金戈铁马,圈出了一个独特美好的小世界。 卡因总觉得有一种异样感。 母亲坐在回廊里,面前摆着一套瓷器,是一套品茶的杯子。 这是你父亲用一套金杯换来的,是我故乡的东西,这些漂洋过海来的茶叶,也是与黄金等价的东西。卡因看着她熟练地沏着茶,如同最美的舞姬进行手之舞,听着她的醉人的话。仿佛有魔力似的,将他带入莫名的漩涡。 想必父王当年也是跌进了这样一个美丽的漩涡吧。 两人一起喝着茶。时间安静地流着。许久,兰说:“你做的不错。” “可是王妃还是死了。”卡因低着头说。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姿态是一如既往的优雅:“那是她的选择,不是你我的错。 “她可以让你顺利即位的,但她没有。 “托她的福,我的私人卫队又增加了不少。” 卡因没有说话,不知道他的想法。 良久,他抬起头:“那,母亲这次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我想住回皇宫里。”女人说。 卡因沉默,这算是一件大事,他又要与那些大臣理论。 “母亲这里不是很好吗?”卡因说,“比王宫更舒心。” “我是你的母亲。”她平静地说,“我要和我的儿子住在一起。” 那你当年为什么还要把年幼的孩子独自仍在宫里?即使不说,卡因心里还是有怨恨的。每当看到妹妹的时候,那种对母亲的怨气就会上来。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怨恨被消磨,但母亲对于他,只剩下一个名词,一个可以帮助自己的名词。 “不把你丢在那儿,我们两个一个都活不了。” “然后就把我丢下,好保护你自己?”卡因问题很尖锐。 女人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不是那样的……” 卡因知道她的理智,不然不会在整个家族灭亡后活下来。 但她将理智用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卡因无法接受这一点。 而他却没有想过,他也将同样的命运加注与他妹妹身上。 “我从没有怨恨过您。”卡因说,“你是对的。”冷静下来,如果卡因自己,也会这么做。 “我从十年前就准备了一支军队——证明它是有用的,比那个女人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军有用很多。” 她比自己还要有远见。 “你什么时候过去?”卡因问。 “现在?”卡因疑惑,“也没有告诉大家,房间也没有准备……” “哈,”她摆头笑了一声,“只是提醒你一句,莫忘了你小时候我常教你的那句东方古话,先下手为强。” “在那些老头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反咬他们一口。”她说。 果然,兰刚沏好一壶茶,不速之客就来了,而且来的咄咄逼人。 “夫人您不能住在这里。”一个人说。 “先王有说过这种话吗?”兰不急不慌,托着茶杯,闻了闻茶香。 “没有。” “先代有说过这种话吗?” “……也没有。” “那我为什么不能住在这里?” “这是当年王妃的宫殿。” “我是王的母亲,难道还没有资格吗?”杯子上方的目光变得犀利。 她从来就没有像传闻那样不明事理。这一点,这帮人现在才明白。 “你的意思是,我的儿子不如那个阿贝鲁?” 这句话就很厉害了。不论当年的阿贝鲁多么优秀,现在活着的是卡因。 “那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了……”虽然嘴上那么说,但他们的心里可不是这么想。 兰知道他们不服气,她也不说,她的目的达到了。 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因为自己而有理由被推翻。 “母亲。”卡因从外面进来,正好与那些人擦身而过。 “你过来啦。”兰又到了一杯,“喝点茶。” 卡因不喜欢喝茶,他喜欢喝凉的东西,凉茶有点苦。 “你们年轻人都这样。”兰笑笑,“没有耐心,喜欢凉的东西……我小时候也这样。” 杯子上残留陈年积下的茶香。 这个味道,卡因很喜欢。想必不久之后,整个屋子里都会飘满这种香味。 卡因走了,留下了没喝完的茶。 他没有看见,母亲眼中的寂寞。兰望着这一室空寂,对着面前还有余温的瓷杯,喃喃地说:“你要记住,不论何时,我与玛琳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第49章:变数 卡因觉得很不安,他却不知道这种不安代表什么。 这种不安,大概来源于昨天柯西莫对他说的话。 他说:“不能再拖了。” 大家都知道这句话的含义。 兰说:“先下手为强。” 两句话像是两根鸿毛,压在少年国王所背负的名叫世人目光的大山上。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在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就好。什么理想啊,国家什么的都太复杂,看着身边的人,爱着他们,不就好了,大家一起,幸幸福福的,不是挺好吗? 他已经失去了两个弟弟啊,不想再失去别人。 卡因不相信任何神,他见过太多的神了。正因此,他并不祈求任何神的庇护,神也不会保佑他。 骚动再一次出现。 有人说,王要出卖他们的国家。 谎言比洪水来的更汹涌,卡因比任何人都更期待着传说中的方舟。 有个人说,是时候将神从天上请下来了。 传说中的神明住在山上的神庙里。帝国历史上首屈一指的征服王在掠夺了大量财富后所建,那位伟大的王曾经将战火蔓延到东方日出之海。为了标榜自己的功绩,他在帝国的中央用土堆了一座山,并在上面建了一座神庙。这座神庙原定由黄金打造,在他死后遭到众人的反对,改由用废弃的青铜兵器打造,不但规模小了许多,而且只有正殿是铜制,旁边的陪衬都是普通的石材。 这座神庙就是后来神居住的东之神殿。 其中的主神像正是依据那位国王的样子所建。 它的盛名并不来缘于此。这座神庙是火神庙,历经了千年天火的洗劫,却一次比一次光洁。 分明是有神的庇佑。 后世的王这样想着。 王分明是有神的庇佑。 后世的人民这样想着。 自此,这里就成为最高品级的神庙。 它自然地成为王都迁变的原因。百年前,为了控制新征服的东方,将原来山脚的行宫改扩建成新城,原来的则变成了陪都。 神在这座声名显赫的神庙,目视这个帝国的成长。 那个提出这个意见的人分明是和卡因过不去。 请神下山是很久以前一个国王想出来的。 他对自己无能的长子深深失望,找了个理由,让身为神官的次子掌管朝政。 卡因不做声,外国的使臣在此期间又私下见了几回面。 没有人知道年轻的王此时要做什么,帝国的月蒙上了一层血。 几天之后,行宫别院那里传来一句话,先王为夫人准备的神像不见了。 其实那个神像一直是一个传说中的存在。异国的神本身就会遭人愤恨,所以几乎没有人见过它。传说中,只有半米高的神像是由黄金打造的,价值连城代表了王对美人的爱。甚至有传言说那小小的神像代表了整个国家,王将神像赠予美人是对其的承诺。 这样看来,王位早在很多年前就是卡因的。 这件事对年青的王来说似乎没什么。他熟练地下达搜查令,以王都为中心展开地毯式搜查,并许以厚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或者说这种无本牟利的买卖必会得到垂涎,不久就有人秘报,东之大殿好像有什么动静。 很快梅里就带领一群人围住了神殿。 从山上到山下都是军队。这之外,是看热闹的人。 神殿里的人并不惊慌,似乎笃定外面的人不敢进来。大祭司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谦和的笑。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这儿的主祭的,他是资格最老的人。这里已经很久不过问世事了,睿智的老人早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将这里变成一座真正的神的行宫。 他理所当然地拦住了众人。 梅里也不说话,带着人在外围着,既不前进,也不准备撤退。 两方人僵持着,兵甲的光刺痛了人眼。 “神会愤怒的。”不知是谁在这寂静的时候喊了一声。 人群立刻炸开了锅。 梅里举起手中的剑,士兵们全体将手中的长矛重重撞到地上。立刻,又安静下来。有看热闹的悄悄回遛开去。 从午间一直到傍晚。 有人笑了。笑声在这气氛中格外诡异。 大祭司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年青人,仰天长笑。 他的身后,由两个人合抬的,正是失窃的神像。 金色的神像在夕阳下发出微弱的光。神像脸上的慈悲变得诡异。 第50章:花谢 “主祭被带走了!”有人把这消息散布到城里。 很快就聚集起了一群市民。 “有人诬告主祭偷了东西。”他大声说。 很快就有人愤愤不平。 “王相信小人所言!” 很快就群情激奋了。 几个人提议要到王宫面见王。得到响应后,骚乱开始了。 傍晚的时候,宫外聚集起一群人,叫嚣着,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市民。似乎有攻击皇宫的倾向。 莉莉很快就得到消息。作为宫中新的总管,他必须时刻成为众人所仰仗的对像。况且这次情况很特别,禁卫军长带走了大部分的军队,皇宫的守卫力量较为薄弱。 “那么贝理亚亲王在吗?”莉莉问。 “他在宫外。” “低阶的侍从侍女们编入皇宫的守卫中,封锁宫里各个使馆,别让他们知道。”莉莉交待,,这是他的第一个命令。 他站到了宫墙上,望着越集越多的人,觉得还是应当尽快报告国王才对。 他去找兰夫人,她知道的东西远比自己要多。 “你来了啊。”兰正在屋里煮茶,雾气散开来,让人觉得不真切。 “夫人。”莉莉恭敬地说。 “卡因上哪去了?” “陛下去了东之神殿。”莉莉说,“现在情况十分紧急……” “我知道。我就在这等他回来。”那个女人优雅地说着,一如既往,只是,这一次,她素净的脸上着上了淡妆。 “可是……”莉莉欲言,却被制止。 “这只是一个母亲为自己儿子准备一些庆贺的酒摆了。”她对着身后示意。 美丽并且精于打扮的女孩俨然如同当年海伦王妃宫里的人。她手中捧着一个陶土酒坛,夫人手端托盘,上面正正摆了两个琉璃酒杯。 修长的脖子上,带着一串价值连城的珍珠。一般的妾室都无法用到这些东西。 那个女孩,就是夫人为王选的王妃? 出于利益或是别的考量,大部分王族的婚事都不是自己决定的。父母会首先看好两个家族的利益结合。 兰亲自将杯子放到桌子上,两个流光溢彩的酒杯放在椅子前,分明是准备两个人对饮而来。随后的女孩将酒坛放于两杯正中,随即鞠身站到一旁。兰摆摆手,女孩再次鞠身退下,倒退着走到门口。 莉莉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走过,站到门轴旁。 兰示意莉莉也退下,莉莉走出门口,关上门,与那个侍女分立门的两边。 仔细看,那个女孩,较之罗丝玛丽是由过之而无不及。不要说更加的年青漂亮,就连脸上那种从容与淡定,也是那个女人所没有的。 一个好女孩。莉莉心说,难怪夫人那么看中她,将她带在身边。 他出神地看着女孩,女孩促地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去。 莉莉觉得,满园的蔷薇花谢了,池中的荷新长出来了。 夏天就要到了。 “你不用去宫门那里去看看。”花溪说。 莉莉点点头:“王太后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情况比想象的严重。一一波一波的人撞击着宫门。已经不是暴动,而几近叛乱了。 侍卫们不敢厮杀,里面有普通民众,这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必须马上派人通知王。可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自己是万不能走的,别人又不放心。 他正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出神,一个天籁传来,乌云被阳光穿过:“不用通知陛下吗?” 瞬间,夏莲初放。微风吹抚过万顷碧波,其中藏着点点羞红。 “那位夫人的意思是?”他向里看了看,这个时候,兰夫人就是实际上的最高行政者。 “我去。”她微笑。 没有比未来王妃更好的人选了,一起苦难的两个人多少都会产生一些惺惺相惜的情分,这两个人最终会相互扶持着过一生吧。莉莉心中那属于夏日的梦幻泡泡破灭了。 “那我叫人护送……”他干涩地说。 “不必了,我一个人的目标比较小。”她轻快地说。 莉莉看向远方,一骑红尘,那个年轻的女孩,书写着她怎样的人生。 他恍惚看到,一支利箭,划出金色的线,从她背后,穿胸而过。 花溪感到背后两道灼热的视线。 太热了,会把夏日的花朵灼伤的。 她轻叹。在心底留下一滴泪。 “母亲!”卡因的衣服上沾着血,身上的剑也是斑斑血迹。 他飞奔而来,出现在母后和她的侍女面前。 “我的儿子辛苦了。”她说,“我很欣慰。花溪,你去。” 女孩将早已准备好的酒端到夫人的手上。 “儿子,花溪很能干吧。”兰微笑着夸道。 花溪抿嘴而笑。 “来,这杯酒是花溪倒的。”兰心疼地端给他,“尝尝看。”他一饮而尽。 “母亲,这酒很好喝,是什么酒?”卡因笑着问。 “是母亲当年和你父亲一起埋下的,那时还没有你呢。”兰也笑了,是那种看到孩子终于长大了的笑,“今天很高兴,我也来喝一杯吧。” 那个微笑着的女孩为兰也倒了一杯,眼睛却是瞟向王的。 夫人看着眼前的两个人,面带微笑地喝下,嘴角的笑却慢慢凝固住,卡因迎向前,正要发问,她的嘴角流出了一丝血,身子猛然向一边倾。 酒里有毒。 这是卡因脑海里唯一出现的一句话。 她望向女孩的最后一眼,只有女孩懂。 好姑娘,我没白教你。 她不再看他们,最后一眼,望向了灵魂即将去的地方。 我这一生,最最亏欠的,就是玛琳,至少,在这最后时刻,能保护她。 卡因望着眼前的一切,一瞬间,所有事物都离他远去。 趴在桌子边的兰,在一边默默用衣服擦拭血迹的花溪,一切显得那样的不真实。 先是阿贝鲁,再是伊恩,随后接着是父王,现在终于轮到你母后了吗? “殿下不必难过。”花溪细心将兰的脸擦干净,“夫人说了,只有你活着,才能找到出路,反正你死了,我们都得陪葬。还不如就这样。别忘了,殿下还有个妹妹。” 玛琳?如果玛琳知道母亲死了,那该是一副怎样的痛心。 “其实夫人信佛,她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是佛祖的旨意。” “夫人要殿下好好保重,她会在天上看着你。” 第51章:婚事 漫天星空之下,是我和你。 睡吧睡吧,不要再来了,不要再醒来了。 在梦中仿佛就能遥望见那远处的山脉,山顶是皑皑白雪,山脚下如茵的绿草,山风带来羊咩咩的叫。 玛琳最近很安静。外面很乱,母亲告诉玛琳不要出去。她就一直守在别院里没有出去。 外面的恐慌似乎没有传到这座院子里来,里面的人还是过着以往安定的生活。 有一天,来了一队人,说是来接公主。 梅里骑在马上,看着那扇门,觉得很扎眼。 玛琳打开门,眼前一个人,骑在白马上,像天神一样降落在她面前,阳光从他的头顶上照下来,看不清他的样子。 她以为是她哥哥,走近了,是梅里。 自己哥哥和未婚夫之间暧昧的关系,她知道,但她不说。 玛琳有点小聪明,和她哥哥一样。 “你哥哥要我来接你。”梅里下马,看着这个女人,她也看着他。 他们第一次这样打量着对方。 “我发现,你是一个不错的人。”玛琳暗示。 “是吗?多谢公主夸奖。”梅里装作不知道她在指什么,“公主,委屈您和我共用一匹马。” “不用,我会骑马。”那是她小的时候,哥哥教的。 她的侍女铃牵来一匹马,她摸摸马鼻子,带些炫耀看着梅里:“这是我哥哥送给我的。” “请公主上马。”梅里说。 玛琳瞟了他一眼,骑上马,梅里尽量和她靠近,保护她,她却调转马头,从梅里边上跑开。 城门口还是长长的等着进城的队伍,只是看守城门的人明显增多了。 途经下城区,那里还是一样热闹。路边的剧团最近也换了内容,改成几个满面油彩的小丑来丢飞刀。 玛琳觉得很有趣,想停下来看一下。梅里却拽着她的马往前走。 刀子可是不长眼的,伤到她怎么办。 公主不情愿地回头看了一眼,回过头,瞪着梅里。 “别像个小孩一样。”梅里看着前面。 玛琳低下头。一会儿,她觉得有些不对。 “这不是往王宫去的。”她诧异地说。 “你哥哥要你住到我那里。”卡因说这话的时候,梅里正将一束蔷薇插到瓶子里,尖锐的花,刺伤了手,梅里却早已浑然不觉。 “很过分。”她说。 “绝对服从命令。”梅里说着,“公主也很漂亮。” “我以为我和我妹妹会不一样的。” 梅里摸摸她的头:“我不会强迫你。” “不。”她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我要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心,看看他到底会不会难过!” “公主已经接到了。”将公主交给管家后,梅里立刻回宫报告。 “她有带人过去吗?” “有,一个侍女。”梅里很僵硬地地说。 “剩下的人,让他们都散了吧。”卡因说着,拨了拨花瓶里的花,几片花瓣落了下来,落在桌子上。 树叶和花朵终将坠落。这是无法改变的事。 “你不高兴?”卡因问。 “没有。”梅里稍稍松了口气,“只是最近事情太多,不舒服罢了。” 自己就是那名为卡因的树上的一片树叶。 卡因就是那名为王的树上的一片树叶。 卡因不说话,他等着梅里自己想通。过来一会儿,他问:“母亲的事……说了没有?” “公主还不知道。”这个事情被被封锁了,除了当天在场的几个人,就只有梅里知道。 “那就不要告诉她。”卡因想了一会儿,“不过她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出来有不对劲的地方。” 果然,如卡因所说,梅里一回家,玛琳就迎上来:“是不是我母亲出了什么事?” “没有。”梅里回答。 “怎么会?她不会放任我在这里。”玛琳很愤怒。 “她病了,王没有说你的事。”梅里回答。 公主沉默。 她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 “好,我相信你。”她说,“我母亲病了,我要见见她。” “夫人说谁都不见。” “你就说是我说的。”玛琳说,“别擅自把我哥哥的话当做我母亲的来敷衍我。” “那我明天去说。”梅里坐到餐桌边:“现在已经很晚了。” 桌子上有一个瓶子,里面有几朵红玫瑰。 公主坐到他对面。两个人像是谈判双方一样,对坐着。 第52章:玉髓 从母亲死的那天,卡因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然而半夜,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莉莉看到他,就放人进去了。 卡因已经睡下了,梅里今晚值班,不在。要不今天可热闹了。 月光下,躺着一个美人。柯西莫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世界太安静了,连星星都害怕打扰这个安静,平和月之神。 他放轻了呼吸声,就这样看着他。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炽热的目光,卡因缓缓张开了眼。 眨了眨,似乎不敢确认眼前这个人。 柯西莫不敢有任何动作。 “恩,你怎么在这儿?”他倦倦地说。 “你这几天都闭门不出,我只有偷偷来见你。”就像面对高塔里的公主,王子只有在巫婆不在的时候才能偷偷看上一眼。 卡因躺在床上,他觉得很累,不想动:“什么事?” 踌躇再三,柯西莫对着月光说:“我必须回去了。” 这么快就走了?卡因长大眼睛。 “意大利国内最近不太平。”柯西莫很委婉。 卡因一下子坐起来:“我还想要你为我戴上王冠呢。” “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柯西莫轻轻拥住他,“不过我会很快处理完的。” 不会让你有来自外面的障碍。 卡因反手抱住了他:“我很担心你。” “我会好好活着的。”柯西莫轻笑。这已经是算最重的承诺了。 谁也不知道是否能活过明天。 及时行乐是柯西莫的本能,但不是卡因的。从小压抑的环境让他极其自律,到了几乎病态的地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只能抱抱他。 “这是我小时候母亲给我的。”卡因取下脖子上的玉坠,带到了柯西莫的脖子上。 柯西莫摩挲着那个光滑的坠子,带着体温,温润的感像极了手下的肌肤,还散发出一种幽幽的香气。 “今晚我能在这儿过夜吗?”拿到了这个坠子,柯西莫大胆地提出了一个要求。 卡因也在犹豫。 “我什么都不做,只是在这里躺着。” 卡因点了点头,退了退,将床让出了一半。 第二天柯西莫很早就走了。 眼睛睁开,身边没有任何人,被子已经凉了。卡因的心,也渐渐凉了起来。 不舍。虽然卡因生性淡漠,但是突然就这么觉得。 像是要远走他乡的少年,突然意识到,再回来要很多年一样的寂寞。年幼的无动于衷甚至是迫切想要高飞的愿望全都不见了。 天地间的牵挂都随着那个人远去了。 莉莉端着水进来,卡因已经穿好衣服了。 “告诉他们,今天晨会正常。” 一句话,人仰马翻。已经习惯不早起的大臣们措手不及。 坐在王座上,卡因冷冷地看着下方那群人的丑态。 “前两天,诸位都知道。”卡因说,“主祭大人因为一点事,被管制了。” 都安静下来,看着这个不算掌握了他们全部的男人。 “我相信他是无辜的。”卡因扫视了一圈说,“我相信是有人暗中挑拨我们,想让我们两败俱伤。” “在不久前,我的母亲死了。” 这句话引起了轩然大波。 “真是个苦命的人。”一个说。 “这是报应。”另一个小声说,当初就房间问题,和兰弄的很不愉快。他以为卡因听不见,但卡因听见了。 “怎么会!” “谁要干出这样的事来!” 一个人站出来:“禀告陛下,黎明时分,有人看见教皇的使者匆匆出城,怕是有所关联。” “恩,也许是。”卡因说,“不过那是我很久之前就批准的。” “请问夫人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另一个问。 “啊,最近我身体不好,都没有出过门。”王看了看他,“不如由你帮我查查吧。梅里。你去帮帮这位大人。不用客气,人手尽管从禁卫军里调好了。” 谁都知道负责的人变成了梅里。 整个晨会就这一件事。公务全部搬到卡因的卧室里解决。 每一种牺牲都不是无意义的。 我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这件事……”梅里跟在卡因身后。 “告诉她。”卡因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庭院,“反正瞒不住,让她做个准备也好。” 树木郁郁葱葱,阳光投下斑驳的影子。全盛的夏天就快要过去,秋风快要吹起。 “可是……”梅里无法在他眼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没有可是。”卡因坚定说。 我的理想,我愿为之付出一切。 任何人都无法阻拦我前进的脚步。 “公主,兰夫人死了。”梅里推开未婚妻的房门,平静而又镇定地说,仿佛在议论今晚的晚餐。 “是哥哥让你转告我的?”玛琳坐在高背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如同过去的几个小时一样,“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傍晚,王认为你有权知道这件事。”梅里轻轻关上门,脱下外套,放在门边的小几上。 “哦,那我现在已经知道了。”玛琳闭上眼睛:“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哥哥说,希望您可以参加公审。”梅里站在门边,用他那宫廷第一侍卫的口气说。 “我不去。”她看也不看眼前的男人。 “死去的是您的母亲。”梅里劝道,“您这样会让陛下很难过的。” 公主不为所动:“我不去,你去告诉他,叫谁来说我也不去。” 梅里想了想,对这个公主,他是毫无办法。如果是他父亲的话,还有办法哄住这个小公主,但肖恩为国王守陵去了,现在不在京城。 对于公主来说,肖恩更像是她的父亲。 “您的哥哥让我质问您,”他的眼睛突然圆瞪,用一种严厉的口气说,“你想让母亲白死吗?” 公主抖了一下,似是吓到了。 “殿下您在说什么?”梅里上前问,好像没听到她说什么。其实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初夏的风吹过窗缝,发出了呜呜声。 “没什么,请转告他,我会去的。”她打了个呵欠,眼睛眯了起来,“如果他找得到凶手的话。” 本就不存在的事物,如何才能够找得到? 花溪啊,请告诉我答案。 第53章:童年 “陛下呢。”梅里晚上回来,却没有看见卡因,他问莉莉。 莉莉在看书,卡因让他看的,他回答:“好像往会议厅那边去了。” 这么晚?他上哪里干嘛?梅里转过头,飞快向那边跑去。 月亮被乌云遮住了,星星很暗淡,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夜风穿过大堂,呜呜叫着,好像有人在哭泣。 卡因坐在王座上,面对空荡荡的大厅。 他睡不着,起来看看,走过漆黑一片的庭院,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 小的时候,他时常和阿贝鲁来这里,从微微开启的窗子,看着里面的父亲。那个时候的父亲,全然是另一种样子。 “父亲好厉害。”年幼的阿贝鲁说。 然而只要和孩子的目光一对上,那种目光又会变得很柔和。 卡因望向那个窗子。紧闭的窗子好像打开了。 年幼的两个孩子趴在窗口,对着里面笑。阳光从他们的身后照进来。 卡因对着他们招手,两个孩子依旧微笑着,好像透过他看别人似的。 卡因猛一回头,自己的父亲坐在自己身边,温柔地看着外面的两个孩子,却没有看向自己。 三个人无声地交流,却把自己排除在外。几次想插进去,可是没有人看着自己。 “王。”门突然打开,梅里突然冲进来。 阳光,父亲,孩童,一瞬间全部消失了。卡因愣愣地看着窗边。 “王?”梅里看他不动,又试着问了句。 卡因如幽灵般转过头,直愣愣地看着他,像是被吸走了所有的精魂,脸上没有一丝生气。 “王!”梅里冲过去,不停摇晃他。 “什么事?”过来很久,他才虚弱地说。 我以为你要走了。就好像要前去另一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似的。 卡因猛然站起来,冲向窗子,猛地打开。 外面什么都没有,星光依旧黯淡。 梅里在他身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梅里。”卡因转过身,冲过来,倒在他的怀里。 黑暗中,只有人的眼眸才能反射出点点星光。 梅里抱着他,像是在安抚一个小孩。 卡因指着王座边上一个小一点的椅子:“你坐。” “这?”梅里迟疑着。那是王妃的座椅,如果是以往,也许他会横高兴坐在上面,但不是今天。 他不是一个会乘虚而入的人。他只是站着,如同卡因的专属侍卫一般。 “你坐。”卡因重复道。眼前出现了很多人,王妃,肖恩,阿贝鲁,伊恩,罗斯玛丽整整齐齐排列在下方。 其他大臣也陆陆续续出现。 他们都注视着王座上的王。 卡因望着他们,茫然地,不知道他们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父亲。 一只手温柔地抚着背,卡因回头看,梅里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是那么专注,眼里熠熠生辉。 “你坐到那儿。”卡因再次指向那张椅子。 一直看着我的人,有资格和我共享我的帝国。 梅里坐了上去,两个椅子之间有些距离,他不得不上身倾过来。 “把椅子拉近一点。”卡因这么说着,站起来。 两张椅子都是纯金制的,动起来可没有那么容易。两个人一起,一个托一个拽,终于两张椅子并到了一块。 两个人摊在椅子上,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为对方的狼狈样子,为额上那闪着光的汗珠,为并在一起的两张椅子,为此时此刻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人。 “你的样子,真应该,应该叫外面那些,那些迷恋你,你的女孩子看看……哈……”卡因喘着气,好不客气地调侃。 “我,还行吧,比你强点儿,王,好久没运动了吧。”梅里也毫不犹豫地反击。 就像曾经阿贝鲁还活着的时候,三个人总是这样一起,笑着,闹着。 “哈。”过来一会儿,卡因坐起来。 梅里也立刻坐起来,他等着卡因。看他是要回去,还是就待在这儿。 “我们就待在着,吓唬他们一下。”卡因起了玩心。 “好。”真想看看那群老头子脸上精彩的表演。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享受着黑夜的安静。 “卡因,卡因,王?”梅里问,天快亮了。 回头看看,卡因已经睡着了。睫毛不停地煽动,脸色红红的。 梅里笑了笑,他靠在椅背上,手支着头。他想这样睡过去,不过好像不可以,过一会他要把王子叫醒。 “我醒了,你睡一会吧。”卡因望着他说。 “好。”梅里头歪着,闭上眼睛。 “肩膀借你靠。”卡因抱过他。 梅里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哼了一声,大概是睡着了。 莉莉带着一群人急匆匆地找过来的时候,看到了这样两个偎依在一起的两个人,就像庭院里那颗大树上的那两只鸟。 卡因挑着眼看着他:“时间到了?” “是,还有一个小时。”莉莉让自己镇定。 “起来了,梅里,起来了。”卡因摇摇怀里里的那个人。 “恩,恩……”怀里的那个人哼了几声,终于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王一脸微笑地看着他。他差点溺死在那一片金色的原野里。 “收拾一下。”卡因对他的男仆说,“准备一些水。” “我带了热手巾来。”他将毛巾递给王。 卡因擦了一下脸,看了看梅里,将毛巾递给他:“你先。” 一夜过去,胡子冒了点碴,现在刮不知道来不来的及。莉莉转身叫人,将其他洗漱用品全拿过来。 当两个人都打理好,换上新衣服以后,第一个人来了。 “早啊。”卡因微笑着看向他。 那个人的呵欠打了一半,表情僵在那儿,好笑死了。 然后诸位都陆陆续续到了。 今天早晨,查案的那个人报告了一些几乎众所周知的时候,外面有人报告。 “法兰西和英格兰的使臣希望见面。” 卡因让他们进来,房间里的人几乎在瞬间都挺直了腰。 “陛下,恕我们要回去了。”想必这两个人早就商量好了,今天一起来辞行。 “再留两天也无妨。”卡因挽留。 “教皇的使臣都走了,我们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了。”两个人说。 “好。”卡因想了想,再挽留下去,也许会出现扣留人质的风闻,“什么时候走?” “就今天。” “代我向你们陛下问好。”卡因派人取了一些珠宝,没有什么特别的,“算我对你们国王的回礼。” 送走了两队人,现在卡因要做的,正是开始。 首先,还是那件案子,绕了那么大的一圈,又回来到了原点。 只不过,这次要动真格了。 一个手握镰刀的黑衣人在空中,随时准备给下方的人致命一击。 第54章:自由 “陛下,犯人就是兰夫人的侍女。”梅里指着陪着公主的花溪。 所有人都看向公主。 “我不信。”公主说。这个人是自己此生最大的对手,心比天高的奇女子,她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 “我也不信。”卡因说,不过语气没有公主那么坚定,“花溪就像是我的姐妹一样。” “陛下,事实如此。那天房间里只有三个人。” 三个人?卡因又想起了三女神之斗。 这时,贝理亚亲王提出要进行公审:“我认为,我们有必要给予她一个反驳的机会。” “妇人之仁!”一个人叫嚣。 “慎重一些好。” “帝国向来以公正着称。”贝理亚说,“即使是玫瑰,也长了刺。” “我也同意亲王的话。”卡因说。 不论怎样,结果都不会变,都是以花溪是犯人为前提。几个侍卫要带走她。 从头至尾,那个犯人没有说一句话。 想必已经无话可说了吧。 “谁敢!”公主拦在了侍女的前面。 “玛琳你胡闹什么!”卡因从座位上站起来。 花溪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挡在前面的女人。 是我的对手,只有我才能击败你。在此之前,我不允许你死在别人手里。 侍卫们不敢动手。卡因回头叫道:“梅里!” 梅里上前,将挣扎不休的公主拉到一边。 几个侍卫架住了花溪,她一动不动,任他们将自己拖走。 玛琳眼睁睁看着她走远,大叫一声:“你们凭什么认定她有罪!仅仅是这个人的一面之词!” 这句话戳到了卡因的痛处,不是花溪,难不成会是自己吗? “你闭嘴!你口中的那个人可是你的丈夫!”卡因也对她吼了句。 “说那句话的人是你……唔,唔……”梅里捂住了她的嘴。 她咬了梅里一口,血从指缝中流出来,梅里皱着眉头,但并不松开手,好像疼的不是他一样。 “太不像话了。”卡因说,“从明天开始,闭门思过。” 几个人把公主拽下去。 公主这一闹,集中了大部分的注意力。 朝臣们散去,顺便将这个消息散播开来。 这个公主免不了又被议论一番,她这一年来一反往日,十分高调。 “先王真是明智,这个样子,哪个敢娶她?”一个小官吏把从上司那里听到的消息告诉酒馆里的其他人,顺便复述了他长官的评论。 “她倒是嫁了个好人诶。”倒酒的姑娘从邻桌过来,插了一句。 “哼,人不能只看表面。”那个官吏好像很不屑。 “我倒是见过一次啊。”那个姑娘凑过来。 “据说啊,他和王啊……”官吏笑得暧昧。 “啊,这样啊……我还以为……”边上的客人也凑过来。 “好痛!”提着酒壶的女孩抱着头,“谁打……老板!” “你给去干活去。”这样说着的老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客人请继续。” “啊,真是不公平呢。”女孩说着,四下看看,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戴着披风,看不清脸。她走到那个人身边:“还要吗?” 那位客人点点头。姑娘为他倒满酒,准备离开,客人拉住了她的手:“他们在说什么?” 酒女本能想扇过去,却发现那是个女人,她来了劲,趴到了桌上:“我说呀……” 女人从就馆里出来,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她将帽子向下拉了拉,转身向王宫方向走去。 在宫门口,她出示了一块蓝宝石:“我在一只猫身上捡到的。” 门卫接过来,是卡卡身上的那一块,他们放那女人进去。 女人熟门熟路地走着,半路上,有人叫她。 “莫妮卡。”梅里从老远地地方就看到了,追上来,才确定。 “啊,梅里。”莫妮卡回头,“去王那里?一起吧。” 两个人并肩走着,莫妮卡说:“我听到了一些很有趣的话。” 什么?梅里等着她说下去。 莫妮卡打量着他:“你和王,最好还是……” 梅里的脸红了,虽然他们之间就像清水一样,但是还是有几尾鱼在其中摇摆不定。 “哈哈哈,我说着玩的。”莫妮卡笑着,拍了拍梅里的胳膊。 “你们在说什么呢?”卡因看到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扎眼极了,什么事,这么开心。 “是你和梅里两个人的事。”莫妮卡回答。 “有什么事?”卡因反问,他倒是没有不好意思。 “没什么,风言风语罢了。”梅里急忙说,“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说完,逃似的走了。 “你和他说了什么?”卡因皱着眉问,他开始不太喜欢这个小姑娘了。 “什么都没有。”莫妮卡说,“外面有一些传闻,说给他听听。” “你会相信?”卡因眉一挑。 “我很客观的。”莫妮卡说,“不过对于这些东西,我还是比较爱听的。” 卡因说:“你进屋来说。”事情有些严重,不过不要紧,作为一个王,给臣民娱乐娱乐也无所谓。 莫妮卡跟着他,进了屋,相信不久之后,国王要娶妃的消息就会传出来吧。 “他给你的信。”她拿出一封信。 卡因将它放在桌子上:“你先说说,听到什么吧,我也很感兴趣。” “和公主有关。”莫妮卡说,“最近的戏码是埃及艳后。” 她喝了口水:“不过不是那段艳史,而是她和她弟弟争王位的那一段。” “所以我就是那个无能的王?” “不是,只是说公主代表了正义。” 卡因有些下不了台,就像一个名演员,按照剧本的要求准备了很久,临到台上,却发现其他都是台词没背熟的ABCD,观众也不满意剧本的内容,要求按照abcd临场发挥的演。 不过既然是名演员,就应当有这种带领全剧所有人走出黑暗的觉悟。 “我会让这出戏后面部分出现的,屋大维一挑二,把安东尼赶走的。”卡因微笑,毫不在意。 正义与否,不过是一张纸的正反面,不小心,就捅破了。 “那你快一点。”莫妮卡说,“柯西莫那边还可以,但法兰西还未参战,情况……难说。” “我很快就会加入混战的。” “我就不久留了。”莫妮卡站起来,“我怕过一阵子你儿子出生的传言就会出来了。” 卡因哈哈大笑。 “这种是在欧洲的其他地方,是绝对不会发生的!”莫妮卡瞪他。 “这样不是很好吗?”卡因说,“我很喜欢可以这样自由说话的国家。” 莫妮卡转身就走,她无法理解这个男人在想什么。 但当她晚上回到自己的小车里时,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地方是来对了,这是个如此美丽的地方。 天很高,好像随时可以飞上去的样子。漫天星斗,像要倾倒下来一样。 她决定写信,写给自己的女儿。 这些年来,她从未在私事上写过信。算一算,女儿大概有三四岁了吧,应该能看懂信了。 第55章:红与蓝 公主正在梅里的家里给花瓶里的花剪枯枝。 身边一直有两个人看着她。她的动作很平稳,根本看不出她内心的波澜壮阔。 比起自己,母亲更看好那个女人,她是母亲一手教出来的,耳濡目染她的一举一动,连一颦一笑都比自己更肖似母亲。 不过都说在经历过跌宕之后,人会发生改变,这一点到是不假。 她想了很久,决定先跟她的王兄道歉。 卡因接受了。 然后,她通过梅里问她哥哥:“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她?” “殿下的原话是,任何人都不得探视,不过,公主和犯人情同姐妹,倒是可以破例一次。”传话的人以一种讥讽的口气说。 “那我不去了。”她把手中的剪刀重重地插到桌子里,用力一带,绢花的台布拉出一道裂痕。 梅里转身走了。 玛琳把桌布剪碎成一条一条,就像她的泪。 但玛琳还是去看了她哥哥,她实在没办法无视他。 母亲爱女儿,但更爱儿子。 这个世界上,女人想从男人身上独立出来,太难了。 此时的她,绝对没有想到,后来有一个女人,彻底打破了这个宣言。那夜空中,匆匆划过天际,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光彩。 那道光,名叫维多利亚,现在正在梵蒂冈,是英格兰留给教皇的人质。 两个人隔着一张大桌子,相望,他坐着,她站着。 门外传来敲门声,卡因放下手中的纸:“进。” 公主站到了哥哥身后,看着他手中关于事态发展的最新报告,她一声冷笑。 巨大的办公桌,背后是神的画像,前方的走廊里是历代国王的画像。这里其实是帝国的新都,不过才百年的历史。皇宫是以前行宫改建的,只有国王的办公室是新建的,只有六位国王使用过这里。比起后宫千年的寝宫还差的远。但这百余年的历史,足以让这里染上一种特有的厚重感。 不知道先王,是不是也做过同样的事情。 来着是那个决定了她一生的那个人,禁卫军长梅里。 寂静充斥在空旷的房间里。梅里保持着微躬的姿势,很累,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卡因没有看他,用一种玩味的眼神望着手中的书信。 玛琳不喜欢这样,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她望向窗外,透过深红色的床帘,那里是种满蓝玫瑰的花园。原先的满园蔷薇,被铲除了。 那里是时下最为珍贵与流行的花。贵族大众的喜好总是随着皇帝的改变而改变,现下的人都知道,这个年轻的王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唯有这蓝色的玫瑰,如同两个弟弟的眼睛。 但玛琳很讨厌,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还是更喜欢如火的红玫瑰。那个在社交界极为有名的花园,在她的眼里还不如梅里家窗下的那一小片地方,那里勉强种了几株红色的花。 在玛淋暗自想得出神的时候,卡因将手中的卷文放下,用手扣了扣,用一种懒散的眼神望着梅里,说:“比起这个,我还是更想关心一下自己妹妹的婚事。” 玛琳眨了一下眼,没有说话,木然没有表情。这件事,想装傻都不行,只能回避。 “那花溪怎么办……”男人追问。莉莉抬头望着王。 “先关着再说吧。”卡因靠在椅背上,歪着头,手指相交叉,打断他的话。 公主望向天空,一只金色的小鸟从空中飞过。 梅里抬起眼,偷瞟了公主一眼,她却没什么反应,只顾着看外面。 她想拒绝,他也是。弹簧往反方向拉的越紧,弹力越大。 “这……时期不太好吧…夫人她……”梅里有些推脱。 “不要紧。”国王说。“我相信母亲她一定乐于见到妹妹很幸福的样子。” 夫人身后之事基本处理得差不多了。除了一部分玛琳和仆妇的私人物品,其他全部收归王宫。 那么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准备准备吧。我要让这场婚礼成为永世的经典,永远被人所铭记。 “加紧吧,公审之后就举行婚礼。” 梅里出去以后,公主最后一次说:“我不嫁。” “你看看你姐姐,玛丽已经结婚并给我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卡因对妹妹说,带着淡淡的责备。 “她是我妹妹。”公主小声说。 “什么?”卡因问。 “我是说玛丽是我妹妹,她比我小。”玛琳淡淡地说。 “是吗。”卡因摸摸鼻子,“我一直以为她比你大,你们同年……” “她嫁出去就只有十四岁。”玛琳说。 “你都十八岁了。”卡因听了这话后说,“妹妹都有一个儿子了。” 玛琳的头很痛,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前在母亲身边的时候就隐隐有这个症状了,被关在神庙那一阵子变得很严重,但她谁也没有说。现在又发作了,比任何时候都严重,她摆了摆手,想要驱走这种迫人的痛苦,却被哥哥当做答应了。 “那就这样,今晚我就来写请帖。”他飞快地回答,像风似的走了出去。 她并不愤怒,也不怨恨。 只是对命运充满无奈。 小时候随母亲去城里,却在半路走失了,周围都是恍恍惚惚的人,长得都一样,碎语如同潮水般将她没顶。然后,她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铃音。 有点像鸟鸣,又是同样的声音,从那个方向传来。 她不自觉地跟着这个声音,来到一棵繁茂的树下。 一座小小的庭院,一个女人站在门前,身披长长的织花羊毛坎肩,双手交叉垂着,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到来似的,对着她微笑着。 风吹过,树上的铃又延绵响了起来。 “真是可爱的女孩呢。”女人弯下腰,凑到她面前,眼眯成了一条线,“送你个礼物吧。” 她看着女人不知从哪变出一张纸牌,递到她面前。 她看了看牌,牌上有着漂亮的花纹,上面写着,六芒星。 她看了看女人,女人依然笑着,眼眯成一条线,她接过了纸牌。 “它将守护你二十年。” “席琳,”她从女人身后听到了母亲的声音,“不要逗她了。” 面前的女人直起身,转过去:“啊呀,你真无趣。” “好了,玛琳,回去吧。”妈妈说着,拉起她的小手,向院外走去。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依然如来时,站在院门口,望着她们的背影,微笑着。 “妈妈……”她轻念着,手伸向随身的小包里,取出当年的那张牌。 妈妈说这是玛琳的护身符,不可以弄丢。 今后,它将代替母亲,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 第56章:错综复杂 柯西莫的信一如既往写一些私人的事。 “我妹妹又打算嫁人了。我不想让她走。派人去看了女儿,给她带去了两匹布,小孩子很好,很可爱。会说爸爸了,但是我这个爸爸不在他的身边。她现在叫她舅舅爸爸,真想看看法兰西那个国王的表情。 我很想你,我们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真的很美好,最近一直浮现在我眼前。 人家都说,临死之前常常会想起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你说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像我这样罪恶的人,死了以后一定会下地狱的。 下地狱的话,一定不能再见到你了。你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写着这些的柯西莫,是在哭吧。 卡因提笔,回来一封信,很简短: “我现在很好,也很想你。我的妹妹马上也要出嫁了,对方你认识,就是那个梅里,我的禁卫军长。 最近你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你不会下地狱的,有我在。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即使下地狱也在所不惜。” 卡因放下笔,又看了看,涂掉几个字,又添上,实在不满意,揉了纸,重写一遍。最后对齐角,仔仔细细地折了两下。 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绝不会开玩笑。 阿贝鲁在天堂,将来梅里也会去的吧。那么地狱,就由我和你一起去。 这一天,几千只鸽子,像四面八方飞去。 漫天降下的羽毛,好像天使到了人间。 全城都浸在一片浪漫之中。 全城到处都挂上了五颜六色的彩条 公主就要大婚了。这是最近城里的流星话题。 “你应该在家里多陪陪公主。”卡因从高塔上看着远方,张灯结彩,很热闹。 宫里还是一样的冷清,宫人说话越发小心了。 “王。”梅里迷恋地看看他,这几天王要他晚上回去睡。 似乎无法面对家里的妻子,最近一直在值班,甚至比平时都要勤快。 “今晚不用来值班了。”王看向他。 真是残酷。就像卡因一贯的风格:“你住在这里,传到外面不太好。” “好。”梅里说。即使卡因要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是完全的两个人了。 梅里没有看到,卡因抿着的唇。 即使自己不想要的东西,也不喜欢别人染指。卡因就是这样霸道的人。 是吧?是吧…… 反正接手的是自己的妹妹,应该,没有关系吧…… 卡因闭上双眼。 梅里一直看着他的背影,那目光太炽热,快把自己烤化了。 佛罗伦萨。 “殿下是要席琳去吗?”艾特拿着公主新婚的文书小心地问。 “不,她还不够格。上次他的继位典礼我们是作为嘉宾去的,这次不一样,要一个够资格的人去。你去告诉维多利亚,这一次麻烦她了。”柯西莫回答,“当然,席琳作为副使一同前去。” “殿下,您回佛罗伦萨之后,梵蒂冈该交给谁?”艾特继续问。 “你不行吗?”柯西莫浅笑。 如同三月花开。 “是,殿下”艾特惶惶回答,那轻飘飘的花瓣落到自己肩上,变成了一种沉重的压力落在自己肩上。 “最近东线不太平静。”他说,“我要留守在这里。我父亲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恩。”艾特将他批完的文件收起来,“殿下,这仗什么时候能打起来?” “最近吧。” “教皇陛下最近时而说着想去那威,时而说不想去。”艾特说,比较客观的语气。 “他大概是觉的不妙了。”柯西莫头也不抬。 “您和卡因他……”艾特想说着什么。 “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属下告退了。”这样就行了。殿下应当是一个无情的人,一个手执宝剑,劈星斩月,直指旭阳的人。 他走后,柯西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看着看着,温柔地笑了起来。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不用和别人分享。像宝贝一样地看着这张纸,仅仅是这张纸而已,里面的内容已经不重要了。 地狱已经不可怕了,终于有一个人,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妹妹琉克勒西没有做到的事,你做到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把你推开。 第57章:过程 “这次的出使,殿下把这个任务交给您。”执行官的办公室,艾特对维多利亚说。 “柯西莫殿下不去吗?”她依然在批公文,头都没抬一下,顺口问了一句。 “是。副使是席琳。”他一板一眼地回答,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 “诶?我吗?”门口传来一阵吃惊的声音,“你确定不是你?”席琳这个时候正好推门进来。 原先有这种事的确都是叫艾特来完成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会点上席琳,可能是为了让维多利亚安心而有的举动。 “那么,所有一切你们两个商量吧。”维多利亚扫了他们一眼,“有事通知我就好。” 作为教皇的使者,维多利亚什么表示也没有,就像一般被邀请的客人一样。摆明不管事,一切交由席琳负责。 “殿下希望你们傍晚就出发。”艾特补充。 “挺赶啊,不过我没什么,还有四个小时左右,应该来得及。”维多利亚没有停笔,迅速说。 “那我现在就去准备。”席琳将手中的一摞文件放到桌子上,“这是您的哥哥的批文,交由您过目。”然后退了出去。 “告辞,殿下。”艾特退了出去,不忘把门关上。 维多利亚临行前还是去了她哥哥那儿。 房子还在,但那里已经没有主人了。老管家接待了她。 “你要去。”老管家尖锐说,“他就那么信任你?” “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她说,“我很担心你们,过来看看。” “不用你的好心。”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的语气明显软化下来。 “哥,你应当明白现下的时情。”她叹了叹,“这次出行,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怕我连累你吗?” “你为什么总是要曲解我的意思?”维多利亚皱着眉头说。 啪得一声,弗洛特狠狠拍到桌子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最狡猾的。” “这么说,令我很伤心。”她说,“我也不是什么不识趣的人,既然你不欢迎我,我再也不到你这里来了。” 说完,她走了出去,还轻轻把门关上。 小姐,你还是不要来了吧,不是你能管得了的啊。 英格兰对你和少爷的期待,本就是不同的。 我会秉承少爷的遗志。 “殿下,维多利亚从梵蒂冈出发了。”梅里拿着一只白鸽。 “梅里,”卡因回头,“我记得已经给你放了假了。” “陛下,我觉得,男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卡因梅里收住脚步,在他面前停下。 卡因看着他,好像现在又发现了他新的一面:“你挺执着啊。不过,我很喜欢执着的人。下不为例,大婚后要好好陪在公主身边。” “陛下什么时候大婚呢?” “我?”卡因嗤笑了一下,自嘲,“不急。也许这一生,都没有这个机会。” 梅里想说什么,可是他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问一句:“王的子嗣怎么办?” “你要加油啊。”他狡黠地笑了下。 梅里瞪大了眼睛:“陛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我妹妹不是和我流着一样的血吗?”卡因凑到他的耳边,“而且,这也是你的孩子啊……” 多大的诱惑。 梅里的呼吸猝然急速。 “我开玩笑的。”卡因错过他,朝反方向走去。 “最近,进行公审吧,赶在维多利亚来之前办完,免得让人笑话。”卡因摆摆手。 一如既往地狡猾。 你是怕伤害别人吗?你是怕伤害自己吧。 开庭的日子很随意,时间比较紧。 即使这样,门外还是围了很多人,比当年王子被审判还要热闹。侍卫们快要拦不住人了。 “真是,那么热情干什么?”梅里嘀咕。 “你叫什么名字?”还是十四人陪审团,只不过梅里代替了他的父亲。而卡因,则坐到了主座。 大开的门外,黑压压的全是观审的市民。 “花溪。”女孩平静地仰视着周围那些人,目光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旁听席的公主身上。 “我们认为,凭你这样一个女孩子,是断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是谁在背后指使你的?”像话剧那样,上面的大人高声问。 “没有人,是我自己决定的。”她说。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 花溪低下头,半响,抬起头,坚定地说:“因为是她,是她害死了王妃殿下!” 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人群轰地一下沸腾起来。 “安静,安静,安静。”主座上的人大声叫着,但明显没什么用。 比起肖恩来差远了。卡因心里说。 “胡说,兰夫人那样一个善良的人……”哭着说出这话的是站在玛琳身边的铃,她曾与花溪共事许多年,最后已然出不了声。 公主没有说话,王也没有说话。 花溪不理会众人,自顾自开口:“我的本名叫薇薇,是王妃的一个远方表妹。 “父母死于百年之战,王妃收养了我。她出嫁了以后,我也来到这里。 “后来遇到兰夫人,改了名字。” 看了看四周,她又说:“王妃叫我留在兰夫人身边,我就一直看着她。” “不知道怎么,王妃就死了。” “是她,一定是她……”她像疯了一般指着王,扑向他“一定是那个女人害死王妃的,早知道我就听老主祭的话,早点把她毒死就好了。” 又是一片哗然。 “好可怕。”公主大声说着,倒向一旁的侍女铃身上,她抱住了公主。 主审官的脸上留下一串冷汗。现在牵扯的面更广,不是三两下就能解决了。“把这个疯女人拖下去!”他大吼。 几个士兵七手八脚地把犹在挣扎的女人往下拖。 “请问阁下就是这样对待一个可怜的疯女人的?”梅里讽刺地问。 “陛下,现下如何是好?”莉莉大声问王。 “既然那个女人已经疯了,就关起来,不要再追究了。”王回答,“也算是为我即将大婚的妹妹祈福。” 公主点头称是。 “既然连我王妹都没有异议,那就散了吧。”王摆摆手。 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审判就这样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结束了。 暗中,多少人松了一口气。 第58章:害怕 这个国家要比其他诸国来得都要繁华。 这是维多利亚初到这个异教国的想法。那种张力,穿过国境线,像四周扩散开来。 边境线上的城市异常热闹,和别的国家不一样。 很多在意大利算是禁品的东西,这里的市场都有出售,那些有关于巫术的器皿摆在阳光之下随意挑选。中古宗教的巫师,站在货物前面,时不时招呼路人停下来,神秘地对你笑两下。 在这个严禁巫术的时代,这里成为唯一的桃源。 吟游诗人在歌唱,维多利亚站在一边,静静地听着。 他唱的是巫术的历史,几次传说中的战争,其中出现了一些很有名的巫师,好的坏的都有。 一些故事甚至是她这个专门研究并批判巫术的人都没有听过的。 “你唱的不错。”年轻的诗人停下来喝水,维多利亚递了一个银币。 他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你是从意大利来的?” “恩。”维多利亚的口气带了些骄傲,“你是巫师吗?” 那个人用牙咬了咬:“不是。” “那你不害怕吗?” “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那个人显得很不可思议,“我从小就生长在这个国度,每一天都能看到他们,他们也是很平常的人,我为什么要怕他们?” 维多利亚显得很吃惊,这和她所接受的观念完全不同。 “要说可怕的话,”他用下巴指了指那些远处的巫师,“对于他们来说,意大利人更加可怕呢。” “意大利人还是很好的。”维多利亚说。 “你这句话可别给他们听到,要是有教会的人来,说不定会被打一顿呢。”那个诗人耸耸肩,“梵蒂冈连吟游诗人都不许存在呢,真可怕,听说会被烧死的。” 梵蒂冈很少,不过据说罗马城中经常会回荡着惨叫声。 “他们会用巫术杀人。”维多利亚问,“难道你们就没想过这一点吗?” “对面那家,杀牛的。”青年说,“他家经常会有羊死前的惨叫声。隔壁有一家铁匠铺子,打的剑连你们那边的人都觉得不错。” “前两年的格斗大赛,这两个人是第一二名,放倒一批啊。”他继续说,“晚上摸到你家,砍两个人,根本发现不了。但他们从没杀过人。” “他们一点也不可怕,你们的教皇,连只羊都说要拯救,可是他杀了那么多人。” “那是为了保护那些被巫术陷害的人。” “能证明吗?” 维多利亚沉默了。那些受害人的话,又有几分真实在里面? 在那些大树面前,这些人只是小草。可即使是小草,也想要接触阳光,想要生长。 或许有一天,这些草里会出现一颗菟丝子,用自己独特而又柔弱的方式,将这颗树绞死。 那个时候,也许就是草胜利的时候吧, 进入帝国腹地,以农业为主的地方,农民的生活却不是那样轻松。 归根结底,土地不够。 很多祭司宁可将土地闲置着,也不愿意出租给农民。 席琳告诉她,这些神庙,每年都会向皇室要钱,而且会私下攀比谁要的多。 难怪卡因想要改革,甚至不惜抹去这唯一的桃源。 果然在任何地方,神都是无法顾及到每一个人的。 “不用担心,帝国一直会这样保持下去。”席琳安慰她,“先代英雄的王者的血会一代代传递下去。” 维多利亚不希望桃源消失,现在的她还小,和卡因差不多大,还有着幻想的权利。 席琳站在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 我希望可以留在自己孩子的身边,这样也许他就不会死去。 最后他们一行到了国都外一处华美的宅子前。这座房子不像她所看过的任何一个建筑,双门紧闭,青瓦白墙。 “这是什么地方?”她问席琳。 “是从东方嫁过来的公主从前住过的地方。她死后,这里就被充作公馆。”席琳摸着门上的铜钉回答。 “是哪位夫人?”维多利亚接着问。 “是那位皇帝陛下的生身母亲。” “啊,陛下竟然不是海伦王妃的儿子?”维多利亚微微吃惊,“一直以为那位只有一个女儿。” “不怪殿下,”她微笑着扣下门环,“他一直住在皇宫中,很多人都不知道。” “我还以为他们母子不和是因为利益分配问题,没想到还有这一点。”维多利亚感叹了一句。 席琳微笑。 先代的秘密,许多都被时间所埋葬,既然相关的人都不在了,那让它们永远被遗忘也没什么不好。 这座宅子更像是一座华丽的古坟,或许里面的每一件东西上,都曾有过一段传奇。 三日后。皇宫。 “这屋子好香”席琳以走进房间就赞叹道。 因为泡了茶,有一种清香。“夫人很喜欢东方茶叶?”卡因问。 “是啊。”她回答道,“恰巧有一个故人喜欢。” “您说的故人,不会恰巧是在下的母亲吧。”卡因问。 席琳但笑。卡因转过身,不去看她。 “陛下,您要我来这里有什么事吗?”席琳微笑着问背对着她的人,“而且,越过维多利亚先找上我,真的好吗?” 那个人站在桌子前,仰头望着先王的画像。 轻轻将手中的邀请函放到桌子上。绘有兰花的信笺上秀气地写着: “尊敬的殿下: 我向您发出我最诚挚的邀请,请务必给我这个机会。有些话,我想还是亲口对您说比较好。 卡因敬上” 席琳站到一边,双手交叠,自然放在胸前,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卡因回头,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她,有疑惑,不安,甚至还有内疚和忏悔:“是,我找您没有错。” 接着,他问了一个曾经的秘密: “您,是伊恩的母亲吧。” “果然,你都知道。”席琳也不多做挣扎,这些事,随便找找就能出来,她自顾自找了一个椅子坐下来,“什么时候发现的?” “柯西莫派你来的时候。”卡因叹了口气,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我觉得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你为是么不觉得他是被东线的战争绊住了?”席琳下意识拿起手边的东方茶。 “他不是这样的人啊。仅仅是这个理由,他不会不来看我的。”卡因回答,看向窗外,漆黑的天空只有几颗星子,有一颗显得特别亮,“他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啊。” 那个人,温柔?以铁血着称的男人? 失笑,你真可爱。 “事情到此为止。”她说,“你不用说下去,让我以为他活的很好就行了。” “夫人很喜欢东方茶叶?” 可是,王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他深深地对着女人鞠躬。 “你不用这样。”她站起来。 可是王依然没有动。 她叹了口气,又坐了下去。良久,她低声说:“这本来是一个秘密的,我和你母亲发誓永远不说出去的。” “我母亲已死。”卡因弯着腰,“您已实践了您的诺言。” “其实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她犹豫了很久,“伊恩其实不是我的儿子。” 恩?卡因立刻抬起来头,犀利的目光射过来。 “我说,他其实不是我的儿子。” “我的孩子,早在出生时便死去了。这个孩子,是你母亲从外面抱回来的。”她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腰挺得很直,双腿并拢,两手放在膝盖上。 卡因转身,走了几步,看向先王的画像:“先王知道吗?” “我想应该不知道。”她说,“要不然那个孩子死时他不会那么悲伤与愤怒。” 先王很慈祥地笑着,一如生前,和善地对待每一个人。 卡因凝视他的嘴角,试图找出一丝虚假的痕迹。但没有,一无所获。 “不,”卡因缓缓转过身,就像一个法官,宣读最终的审判。他看着她的眼,一字一顿地说:“他,知,道。” “什么?”女人准备伸向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我说,他知道。”说完,他打量着她。 她拿起茶杯,瞬间恢复原来的四平八稳,喝了一口茶:“何以见得?” 一会儿,他又说:“我想,母亲也推出了这一点。” 她打量着他,眼中透出一丝不解。 “知道吗,这就是她为什么能留在这里而你却被驱逐出境的原因。” 席琳缄默。她无言以对。是不知道说什么还是不知道怎么说,卡因不想猜测。 善良的父亲,利用了这份善良的母亲,而眼前的这个是共谋者。 末了,席琳放下了她一直拿起的杯子,向卡因告辞。 “啊,对了,有件事想拜托维多利亚殿下,麻烦您转告。”卡因对着女人的背影说,她顿住了。“十日之后,是我妹妹玛琳与梅里的婚礼,我希望能由维多利亚殿下主持。” “啊?殿下一定会很高兴的。”席琳很欢喜,虽然她早知道要来做什么,但是能够参加那位公主的婚礼,还是让她很开心。 传说长大后的公主很像她,这次一定要亲眼看一看。 “那真是我的荣幸。”卡因夸张地鞠了躬,“真是期待,那天一定会很热闹,这里已经准备了很多天了。” 他送席琳出去,席琳拒绝了。 “我对这里很熟悉,它基本还是我离开是的样子。”她说,“我想自己取看一看,找回我曾经的回忆。” 夕阳下的房屋一片金色,和那个挚爱这片土地和人民的女人见到的一样。 我希望,几千年,几万年,都是这样。 你一定会在天上看着,对吧。 第59章:壶 其实卡因这个王并没有多风光。作为一个王子时,他并没有多少钱。成了国王后,内外未定,也没有多少钱。 简直可以和无地王相比了。 幸好兰夫人死去后,为他留了一大笔稀世珍品,否则他恐怕连自己妹妹婚宴的贺礼都拿不起。 当玛琳接过那一套四件金边红牡丹白底瓷杯时,差点笑出来,连眼泪都出来了:“哥哥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啊,陛下他说,他不喝东方茶,这一套在他那儿算是浪费了。”送杯子的莉莉恭敬地回答说。 “是浪费了。这一套就这些?”她挑眉问莉莉,语气咄咄逼人。 “恩,是,好像就这些。”莉莉窘迫地回答,其实他也不知道那一套有什么。东西是莉莉挑的,卡因吩咐要迎合妹妹的喜好。他硬着头皮挑了这几个杯子后,王过目的时候就点了一下头,算是可以了。 “那个红底金镶牡丹的壶呢?”她嘲讽着问。 “这个啊,我,忘记拿来了。”他匆忙行礼,“我现在就去拿过来。” “算了,好像我向他要东西似的。”玛琳很不高兴。 莉莉回去,找了半天,找不到那只壶,不得已,他过来问卡因。 卡因听了他的描述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有这样一件东西。” 莉莉正欲走,他补充了一句:“她要什么,务必找到。” 如果这样可以弥补你的内疚,那就这样好了。 莉莉花了很久才找到,那只壶被人买走了,花了两倍的价格才买回来。 “找到了。”莉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在哪里?”卡因问。 “后面。” 卡因跑出去,远远看到一个小侍从抱着一个壶跑过来。 卡因迎上去,接过那只壶:“我亲自送过去。” 他抱着那只壶,一步一步走过去。 莉莉跟在他身后:“王何必这样,公主又看不到。” 危险不说,而且很麻烦。 卡因坚持,毫无理由地坚持。 莉莉过去,叫来了梅里。“两个人都一样爱乱来。”梅里还为听完,丢下莉莉,跑去追卡因,然后在梅里的宅邸门前,两人碰到了。 “梅里?”卡因回头,“你不待在自己的岗位上,来这里干什么?” “我回来看看你和公主。” 卡因露出一抹笑,苍白而又无力:“我很开心你能想着她。” “吧陛下最近身体不舒服吗?”他听从卡因的话,最近都没有相见。 “不太舒服,大概是累的。” “多休息。”梅里说着,手伸到卡因额上。 卡因躲闪着:“我们进去吧,在外面,给人看到不好。” 管家开了门,见到两个人:“公主在起居室。” 玛琳坐在落地窗边,对着窗外的红玫瑰,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一尊金色的小人像。 “这是什么?”他将手中的瓷器放到桌子上,看清小人有许多手,每个手里还有一只眼。 “是菩萨。”她美丽的手指轻轻描摹小人慈祥的眉目。 “菩萨啊,是东方的神吗?”他看着妹妹,很久没有这样快乐了。 “是啊,但他住在西方。”她回答,“又要谢谢他了。” 卡因没有答话,只听她又说:“柯西莫殿下,总是送一些珍贵的东西过来。” 柯西莫吗?“刚才席琳来过了?”他问。 “恩。她还是老样子呢,一点都没变。”公主喃喃地说。 “你认识她?” “恩,很久很久以前见过一面。”她说,“是个好人呢,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能让你这样说的人可真不多。”卡因附和。 “这是什么?”玛琳转过身,看到梅里捧了一个用白色缎带包的很精美的方盒子问。 “玛丽公主从法兰西送过来的。”梅里回答,“王收到就立刻给你送过来了。” 卡因咽了咽口水,他还没见过这个包裹。 公主拆开包装,一张精美的卡片放在一套首饰之上。那威的女孩出嫁,一定是要一套首饰的。这套首饰,只有四件,但每一件都可称绝无仅有。 卡片上只有短短一句话:“祝姐姐幸福。” 可是玛琳的泪,瞬间涌了出来。 触手可及的梦,终究也只是一个梦。 卡因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陪在她身边。她却推开了他:“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梅里拉着卡因出去。王趴在门上,想打探出里面的动静,虽然什么也打探不到。 “卡因。我知道你很担心她。”卡因的样子很好笑。 “我怕她出什么事。” “不会的,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梅里回答,“不会想不开的。” 卡因尴尬地笑着,他拉住梅里,反客为主:“我们去庭院里吧,一起喝一杯茶。” 玛琳坐在屋里,看到外面的两个人,刷地一下,拉上了窗帘。 让我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就好。 第60章:告别 国王沐浴焚香祷告,终于求来一个好日子。 维多利亚代表了教皇,穿着一袭红袍,带着高高的帽子,脖子上挂着一条镶满宝石的十字架,站在神庙台阶前,等待着新娘。 她身边的新郎,穿了一身白衣。虽然从做工上能看出价值不菲,但不是传统的金色,也没有在身上挂上沉甸甸的宝石。 这场对着民众开放的婚礼真的很热闹,神庙前广场上全是人,就连对面房屋的屋顶上都是人。真是辛苦了临时代替梅里职务的莉莉,禁卫军努力想把人拦住,可惜效果不大。 远远地看到迎亲的车队。八匹马开路,跟着大约百来人的卫兵,后面是两辆红色马拉的金色马车,里面一般是女孩的父母。但如果是公主的话,就找人代替。现在只有席琳坐在右边的那辆车里,左边的空着。本来选定的人是肖恩,但他却一直一直没有回来。 接下来的一辆红色马车里是男孩家迎亲的人,一般是首席侍女。 公主就在接下来的白色花车里。所有的花都是当天清晨刚采摘的,铃带着几乎整个皇宫的女官摘的。整个车子镂着藤蔓花样,透过巨大的窗户,公主身着一件白色婚纱,对着外面的人微笑。 在人群看不见的她的右手中,是一串珠子,她一颗颗地数着,像是做一个告别。 下面是黄色的车,里面是公主的侍女长铃。 接下来才是皇帝的车。墨绿色的车身成箱型。 一些大臣也有车跟在后面。最后是公主的嫁妆。 长长的车队几乎是从皇宫延伸到此的。 公主一行在神庙前下了车,车队停了下来,等待席琳牵起她的手,引着她走向新郎。维多利亚领着两人走过长长的阶梯。卡因领着众人跟在他们的后面。 众人都进去后,嫁妆继续前行运往新郎府邸。 神庙里一片安静,没有神的咒语,也没有颂扬的歌声。 没有对着神像行礼,没有对着王行礼,也没有各种祭祀活动。 没有一个祭司出现在公主的婚礼上。 人群开始骚动,但终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在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之后,维多利亚开始念祝词。 “我谨代表教皇陛下,以及意大利的柯西莫殿下,为这两位殿下献上来自上帝的祝福。祝两位能够相伴到老。” 顿了一下,席琳顺势递上一个绒布盒子,她打开盒盖,里面安静地躺着两枚黑珍珠黄金戒指,在这昏暗的地方发出幽暗的光。 清晰地传来有人倒抽气的声音。 “这是我们教皇特地请最好的工匠花了一年的时间制成的。”她用不大的声音说,“作为两人的新婚贺礼。” “那真是我的荣幸。”卡因从容不迫地微笑着说道。 贝理亚斜着看了他一眼。 “那么我现在有请陛下对新人送上祝福的话。”维多利亚说着,站到一边。 卡因走上前,顺手从神像脚下端起一杯酒:“请大家各自取一杯酒。” 众人现在才发现,众神像的脚下是一杯杯酒摇曳着烛光,如同被高脚杯托着的一团团火焰。 亲王第一个爬上神坛,取下神脚边绿色的火焰。 接下来是莉莉。 一阵面面相觑以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端起了酒杯。 当席琳拿起属于她的酒后,一滴眼泪悄然而下,落入杯中,最终不见踪迹。 高举酒杯,“我祝他们永远幸福。大家一起喝一杯。”说完,一口饮尽,将杯口向下倒了倒,示意没有剩下。 莉莉立刻举起杯子,喝了个干净。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会后,也陆续或多或少喝下了一些酒。 环视周围,见所有人都喝下酒后,贝理亚悄悄将杯子的酒泼到神像脚下。 莉莉看到了,嘴唇动了动, 却没有说什么。 卡因也看到了,他对着他笑了一下。 “那么,我宣布婚礼正式开始。”维多利亚乘机宣布。 “禁卫军长梅里,我问你,你是否愿意娶眼前这个女人为妻?”她对梅里说,“尊重她,安抚她,守护她,不论贫穷或是富贵,不论健康还是罹病,在你们的有生之年不做他想,忠诚对她吗?” 梅里看向一旁的国王,静静地回答:“我愿意。” “那么公主殿下,你愿意嫁给眼前的这个男人为妻吗?”她又对玛琳说,“尊重他,安抚他,守护他,不论贫穷或是富贵,不论健康还是罹病,在你们的有生之年不做他想,忠诚对他吗?” “我愿意。”她看着证婚人说。 “那么,请两位交换戒指。”她托起戒指盒。 梅里拿起戒指带到公主手上,不大不小刚刚好。黑珍珠衬得她的手越发得如白玉,很适合她。 “我知道你不喜欢做这种违心的事,我来。”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着,拿起属于自己的戒指套进去。 有些大,不过还行,不碍事。 “两位到外面去吧。”维多利亚轻轻说着。 梅里牵起公主的手,领着她到外面,环视着周围的民众,两人相视一笑,他举起了她的手,对着众人挥手示意。 车队的最后几辆空车正好到达神殿门口,梅里抱起公主,走下台阶,坐进最大那辆敞开式白色花车里。 国王与维多利亚一起坐进了接下来的金色半敞车里。 其余众人跟在车后,最后是卫兵。 在肖恩的宅邸——现在属于梅里了,喝了几杯后,大家陆续散开。 公主一直坐在她之前住的那间房间里。当梅里进来的时候,她的侍女铃还在屋里,看见他进来,准备出去。 “你留在这里吧,我出去。”他退了出去,还轻轻关上了门。 第61章:错过就是错过 新婚第二天,梅里就进宫同他的陛下报道。 “今天就回来了?”卡因看见他,安心地一笑。 梅里没有说话,也没有看着他。 他的笑,梅里没有看见。如果他看见了,一定会同公主作比较。 昨天晚上,“我们在一起好好生活吧。”梅里走进两个人的房间,主动睡到了沙发上。 公主低着头,沉思了半响,抬头:“好。”随即嫣然一笑,虽然转瞬即逝,但他仍然惊为天人。他们兄妹的笑,就如同一个模子里筑出来的。 两个人之间的冷战结束,公主也不再怨恨他。 “把这个命令给亲王一份。”他没有看向自己,王稍稍有点不高兴,交给他一份文件,“问问他的意见。” 梅里扫了一眼,是关于废除祭司特权的。 他转身,快走出门外,卡因说:“等一下。”他疑惑地转过头。 “你觉得怎么样?”王问。 他没有必要问梅里的,两个人早已心心相印,梅里想着,嘴上说:“臣以为应当先集结军队。” “说的好。”卡因说,“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兵源。” “陛下认为亲王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他也还想多呆一会,就顺着往下说。 “找那个男人问问,一定能问出些什么。”卡因接着,“快点去,我在这里等你。” 梅里在贝理亚那儿看见莉莉:“你在这儿干什么?” 会客厅里只有莉莉一个坐在桌前看书:“我上这借一些书看看,陛下也觉得是件好事。贝理亚大人出去了,他说如果你来,就告诉你,可以将神庙的土地分给无地的农民。” “你在看什么书?” “古代文化。希腊罗马人和希伯来人都很有趣。”莉莉头也不抬地回答。 梅里走到他面前,看着书上那句“上帝是完美的神,是一切真善美的化身。” 不禁嗤笑,那些神,正是万恶的源泉。 “你不知道他们的神。神救过人,他告诉摩西回家之路。”莉莉说,“比我们的神了不起。” “我不觉得柯西莫有什么了不起。”梅里有些不以为然。 “他又不是神,维多利亚殿下就很不错。”与其说是反驳,莉莉更像是在感叹。 梅里觉得这个小家伙被这些书给控制了,但他又确实找不到可以反驳他的地方。 莉莉转了一个话题:“话说,你昨天不是才新婚吗?怎么,王连一天假都不给,公主没有问题吗?” “知道了,一会我就回去。”梅里感到一阵烦躁。他不知道怎样面对公主,即使两个人和好,也不过是他的妹妹,放在家里一件奢华的花瓶,碰不得,还要定期护理。莉莉提到了他不想听的东西。 他也不想去见卡因。谁都会难过,面对一个始终无动于衷的人,即使知道他有再多的无可奈何。燃烧着的心,终究会岁时间一点点地变冷。 他转身出去。 “殿下,走远了。”莉莉放下书,对着屋里说。 里门后走出一个人,正是“外出”的贝理亚亲王。 梅里回去的时候,看见王正在写着什么,仔细一看,是关于土地的新条律。 “你回来啦。”看见他望着自己,卡因举起手中的羊皮纸,左右看看,像是觉得很满意似的。 “贝理亚亲王说……”梅里说,但王打断了他:“我已经决定好了。” 他把手中的纸递给自己最正直的属下:“把这个以最快的速度发下去吧。” 梅里接过文件,上面是有关土地分配的文件。 所有神殿不得拥有土地,所有的土地均分给参军的农民。 自己种地,自己吃饭。国家有战事还要为王拼命。 这就是悲哀,但他们很感激这种悲哀,因为终于有了土地。 梅里站了一会儿,心里更多的是感叹。王很聪明,一切都正向着有利于国家的方向发展。王终是没有与他再说一句话,只有离开。 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王说:“去把维多利亚与席琳两个人叫来。” 梅里顿了顿,径自走了出去。 第62章:树 “你们的王请我来的。”维多利亚说着,高贵地看着两个侍卫。 她身后的席琳笑吟吟的。 两个侍卫放行,在她走过去了以后,一个小声说:“看她那副骄傲的样子。” “听说英国人都这样,一副贵族气。”另一个说,“以前那个王妃不也是这样吗?” “那女人是法国人。”先前那个说,“而且还不是贵族呢。” “是吗?现在看来,还是我们的王比较好啊,一点架子都没有啊,她背后那个人,谁啊?” “你们交头接耳说什么呢?能让我听听吗?”莉莉微笑着从他们身后冒了出来。 两个人立刻站直了。 “玩忽职守。”莉莉说。 “没有,刚才维多利亚殿下过去了。”一个说。 “那这次就算了,我想陛下是不会喜欢他的客人被人妄加议论的。”莉莉难得严格一次,“虽然我不是你们的上司,但我可以报告给梅里。” 梅里的严格,是很恐怖的。他太认真了,忘记了方和园的尺度。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鹅毛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 维多利亚又喝了一口红茶,这里的红茶是从她的故乡运送过来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喝过了。 进屋后的十分钟,她打量了整个屋子的格局。随后的一个小时,这个屋子里所有的浮雕都看完了。 接下来,她看向屋子里的唯一一个活人,看着他顶住自己的目光屹然不动。 “您请我来不该只是喝茶吧。”维多利亚边看着卡因批公文边喝茶,两个小时后,半壶茶没有了,终于说了话。 而她身后的席琳依旧笑吟吟的,完全看不出来站了两个小时。 女人真厉害,卡因在心底默默赞叹一句后,好像才注意到她似的:“我想请您做那威的红衣主教。” “这种事……有些困难……”还没等她说完,就被卡因打断了。 “当然,现在这种局面,”他双手交叠,一脸玩味地说:“很棘手,也就不劳您了。我想与席琳殿下商量商量,您只要做好为我加冕的准备就行了。” 女教主知趣地不说话了,端起了身边那个青花瓷杯,揭开盖子,里面的红茶已经冷掉了,几片叶子浮在水之上。 她轻轻吹着水面,点出一圈圈波纹,几片叶子随着波纹上下起伏,漂到一起又分开。 “随你们怎么想都好。”她放下茶杯,“今天下午,我约了玛琳公主一起去外面走走。先告辞了。” “殿下,我陪您。”席琳要跟上她。 “不用,我想陛下还有事想要对你说。”她转身走向门外。 两个多小时就为了这几句话,我想我真是疯了。 “您找我有什么事?”当铃说外面有人找时,公主绝对没有想过这个人会是维多利亚。 “请原谅我的不请自来。”维多利亚向她鞠了一躬。 “铃,上茶。”她对着自己的侍女说。 “什么茶?”铃愣住了。 自从花溪走了,这个家里再也没有人能泡出那一手好茶了。 “不用了,我想邀请你去外面走走。”维多利亚带着歉意说,“似乎让你为难了。” “不,不会。”玛琳拉起她的手,转向一边的侍女说,“今晚我不回来了。” “梅里殿下说今晚陪您吃饭……”侍女小声说,可是公主没有听到。 拉着维多利亚手出去的玛琳没有看到,身后的铃握紧了手。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只是低着头走路,并不左右看。 不知不觉,走到一棵大树下。 “好像被雷劈过。”维多利亚抚摸着树身那道焦痕说道。受伤的树,似乎恢复的很好呢,枝繁叶茂,亭亭如盖。 “维多利亚,维多利亚?”玛琳问。 “没什么。”维多利亚回答,“有些感叹罢了。” “我好像见过这棵树……”公主摸着那道伤口,喃喃说,“但好像没有这道伤。” “我听说公主好像很少出门,这棵树和公主有什么渊源吗?”女人问。 “没什么,只是国都很少有这么大的树——都砍了盖房子去了。”女孩说,“也不见得就是这棵,我记得树下是有房子的。” 很久很久以前,一棵大树下,一个美丽的妇人,给一个走失的女孩一张代表命运的牌,这张牌,将守护女孩二十年。 维多利亚环顾四周,没有房子,只有一顶马拉的帐篷。 一位美丽的吉普赛女郎正从帐篷里出来,见到她,愣了一下。 “啊呀,真是两位贵人啊。”她笑着对两人说,手上托着一只鹰。那只鹰好像能听懂人话似的,看了两个人一眼,拍拍翅膀飞走了。 “殿下,不用担心,佛罗伦萨的军队就在距离边境不远的地方。” “嗯,我以北三公爵封地今年的粮食作为担保。”卡因说,“边境的守军负责押送粮食出境。” “我让那边接应着。”席琳说,“殿下打算从哪方面入手?” “回收神庙的俸地,分给无地的农民。” “对于那些不退让的家伙呢?” “就地处决。” “很好。”席琳笑道,“很像你的母亲。” 母亲吗……其实几乎没有印象的一个人啊,玛琳或许对她更亲近一些吧。 “你也很像她。”席琳的话语里总是包含了一份宽容,和她说话比与棉里藏刀的莫妮卡要轻松。 “玛琳小姐似乎不太好。”她善意地劝劝,“你还是多关心一下你的妹妹,免得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你这话应该跟梅里说。” “殿下,我们何必为这种小事这样呢。我们心里其实都很明白的。”她也不生气。 “她不,太好吗?”卡因小心翼翼地问。 “你和梅里之间的事她都知道。”那些暧昧不会是无中生有,“她那样子,恐怕活不长。” “是有什么病吗?”她的脸色却是一直不太好。 “不是,兰在生下你后被下过毒,那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 也就是说,她那时候不自尽也活不长。 母爱的确伟大,她的信仰是不能自尽的,可是她愿意为她的儿子献上最后一份力。 第63章:宁静 “那你和母亲算什么?”卡因的口气很尖锐,在有些时候,我们会用伤害别人来保护自己。 即使脾气再好的人,也有不能触碰的地方。 “我告诉你,教皇可不喜欢同性恋。”这话有些过分,因为把柯西莫也牵进来了。随即她发现自己失了言。 “到此为止。”她重申,“今天说了一些教训人的话。” “我和你说了什么了吗?”卡因聪明地问。 席琳觉得他太聪明了,小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她转身离去,在走廊里遇见梅里。 席琳很不喜欢这个人,虽然她知道他是最无辜的。 梅里对她点头致意,她像是没看见一样,直挺挺地走过去。 梅里走进房间,看了看坐在桌子后面的卡因,后者正好抬头:“她怎么了?” “我刚说了一些让她不太高兴的话。” “殿下。”梅里的话里带着些谴责和担心。 “放心。”卡因继续写他的字,“她不是那种人。” 梅里看着他,他实在无法说什么了。房间很安静,安静地像维多利亚还在屋子里一样。 “有什么事?” “没有,只是想待在这里。”这里有一种有什么要破土而出的平静。 “那你就坐那儿吧。”卡因用笔点点椅子。 梅里坐到椅子上,手支着头,开始打起瞌睡来。 一觉醒来,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睡得那么好过。活动活动有点失去知觉的手,外面的天色有点暗。没有点灯,卡因已经不在办公桌后面了。 他已经走了吗?梅里有点失望。回头,却发现身旁有一张放大了的脸。 卡因趴在茶桌上睡着了,睫毛有些扇动,有些天真的恒基还残留着。 梅里突然觉得很满足。 我从来不知道,我是这样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他搭上卡因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头靠着头继续睡去。 “二位不妨进我这来坐坐。”放飞了手中的鹰,莫妮卡笑着对两个人说。 维多利亚点点头,公主拉拉她的袖子。 “不了,今天有急事。”维多利亚说。 “我这里也有好东西哦。”莫妮卡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堆纸牌。 玛琳眼睛一亮,终究没有上前。 “我这儿有一只猫,据说是公主的。”莫妮卡继续游说。 猫?我从未养过猫啊。 莫妮卡掀开帘子,一直黑猫跑了出来。 “卡卡!”公主急忙去抱。 它很矫捷地躲了过去。 公主的手刚爱地悬在那里,但她不在意,收了回来。 “您认识它?” “不,只是觉得它很可爱。”玛琳转头:“维多利亚,我们走了。” 望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莫妮卡叹了口气。 本来那张牌只保你前二十年,这里还有一张可以护你后二十年,可惜……平衡被破坏了。 其实未来的事,又有谁是真正知道呢?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活在当下,看着一树碧绿,渐渐变黄,最后树叶全部落下,最后春天开出许多花来罢了。 第64章:珠宝 梅里眼下的任务是陪卡因逛街。 “陛下,这次,我想去。”危险与机会并存,我想得到它,如果不能与你肩并肩,那就请让我挡在你的身前。 “现在别说这些。”卡因说,顺手看看路边的小铜首饰,“出来玩,放松一下。” “这位少爷真是好眼光啊。”摊主说,“这可是最近流行的呢。” 花纹和某个有钱人送给卡因的一样。 看他犹豫不绝的样子,摊主小声凑过去说:“听说啊,王最近收到一件礼物,就是这个样子的呢,被前一大街的侯爵买了。”说着,他别有意味地笑笑。 王喜欢男人的事,传的很火呢。 “很多人都知道吗?”卡因问。 “啊呀,你居然不知道啊。”老板很神秘地说,“听说,他和很多人都有那种关系呢。” “都有些什么人呢?” “啊,像先前死去的那个王子,他妹夫,柯西莫,贝理亚亲王……”老板真的数了起来。 “贝理亚?!”梅里惊异地看着卡因,简直就是一种指责了。 我没有。卡因用眼神辩驳。 好吧,姑且相信你一次。虽然你没什么信用。 前面起来争执。卡因放下东西,老板也没有显得很失望,可能他更想找个听众吧。 “这米怎么卖这么贵?”一位包着头巾的妇人说。 “不贵啦。”买米的人护着粮食说,“听说要打仗了,贵族们都在抢购粮食呢。” 卡因看着梅里,后者表示他不知道这件事。 “你瞎说什么!哄抬物价是会被判刑的!”妇人说。 “我没有!”老头说,“你上别家买去吧。” 妇人丢下钱,一把抢过粮食:“给我!” 老头眼疾手快得超出了年龄的限制,抓住袋子的另一边:“不行!” 两个人这样来回几下,袋子破了,米撒了一地。妇人急忙捡起钱,跑了。老头急忙从地上捡起沾着尘土的米,往袋子里送。 几个小孩跑过来,抓起地上的米,遭到老头的追撵,一哄而散,钻进人群不见了。 卡因走过去,帮着老头将米放进袋子里。 “最近粮食涨得很厉害吗?”装作不经意地,卡因问。 “是啊,最近军队扩编,那边收了很多粮食——价格有些低,但还算公道。”老头叹了口气,“贵族将田地的租价提高了,收了不少粮食,大家都说,大概是要打仗了。” “这样啊。不过我从王宫那边听说,仗打不起来呢。”卡因状似聊天地说。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老头高兴地说,“神保佑。” “王会派人查这件事的。”卡因接着说,“最近事情就会好起来。” “谢谢你安慰我。”老人真心说,“神保佑你。” 卡因站起来,对梅里说:“立刻让贝理亚过来。” “陛下是要亲王去。”梅里低声说。 “恩。”我死后如果一定要选择的话,我选贝理亚,“公主就交给你了,以后好好对她。”像是在说遗言一样。 卡因是真的将它当做遗言了。 如果,如果真的变成了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柯西莫,我会在地狱看着你的,我会等你来的。 第65章:血中沉淀的骄傲 贝理亚王全权处理此事,他真的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人。 没有骚乱,土地平安归国王所有。土地立刻被军队所占有。 众神庙十分安静,没有反应,也不敢有反应,周围的土地可都是军队。 “臣的能力仅限于此。”在完成所有土地的回收后,这个人说,“陛下的宏愿,请另请高人吧。” 几天之后,王宣布,宗教改革,正式开始。 废除原有宗教,改信奉基督。供奉由王按大小发放,贵族及平民也可以自行捐赠。 “王不好了!”莉莉跑过来,“在收监中的那位火神庙主教上吊了!” 卡因手上的文件掉到了地上。 他还是很尊敬这个人的。他的正直,他的骄傲。作为全国地位最高的祭司,他就像另一个王,但他的生活像传说中的隐士一样清洁。 即使王妃在的时候,他也保持中立世外。要不现在根本没有卡因说话的份。 这样一个人,死了。 卡因拎着莉莉的领子问:“他在哪?” “还在原地,没人敢动他。” 卡因几乎是冲过去。从屋外,就看见一双脚在半空中晃荡。 是我害死你的……听说自杀的人,会永远消失,进不了天上,也去不了底下。 你宁愿消失也不愿意再面对这失去了神的世间吗? 失去了土壤的花朵,移动了的树,大多都会死去…… 几个侍卫和小神官在一边悄悄抹泪。 “想哭就哭出来吧。”卡因摆摆手。 孩子们立刻大哭起来。 “你们扶我一下。”卡因爬了上去,将他放下来。 他静静躺在地上,嘴也是紧闭着的,舌头没有伸出来。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还在房间里徘徊的灵魂。 卡因有一个预感,战争即将开始了。 “陛下,三日前陪都叛乱。”梅里读着手中的文件,“叛乱当天被镇压。” “真是出乎意料,那里守军的力量仅次于王都。”为了防止旧贵族叛乱,陪都一直是重兵把守。 “现在关押贵族七十三人,主祭司十四人,还有其他相关官吏神职人员和士兵。”梅里脱口而出。全国有封号的人不过二百多人这里几乎占了四分之一。 “士兵大概多少人?” “将近一千人。” “放掉士兵,官吏和神职人员降为平民,其他所有相关人员处以绞刑,分派到各个主要城市执行。” 卡因很讨厌那些贵族,但难以想象居然讨厌到了这种程度。“这样的处罚真是起到了警示作用。”梅里说,抓大放小,是最有效的。 “没收了多少东西?” “大概够现在的军队吃一个月的。”这已经很多了。 “其他人说什么?”卡因问,“平民的声音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就像初春的冻土层下,种子静静地艰难地萌发着。 “这样就可以了。”虽然换了人,但那些土地现在还不是平民的,“告诉他们,加入军队都可以分到土地。” “恩。”这样说来,会有很多人拥护吧,“现在的话,再种下一季麦子应该来得及。”过冬的粮食应该不会少。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王走到酒柜前,上下看了几遍,取出了酒一瓶鲜红的酒,“为这黎明前的黑暗,我们两个喝一杯。” 如往常一样,梅里拿起柜子了那只属于他的酒杯:“陛下,我们,好久没能喝一杯了……” 随后,那些与卡因早有交接的年轻祭司立刻表明同意王的命令。 虽然上面的尸体移除了,但在风中晃动的绳子还是散发出一种鲜血的味道。 “对于顺从的人,同意继续在新的教堂供职。”卡因在晨会上说。 只是将祭司的称号改为神父,神庙里的像换了名字,顶上装上了十字架。 自建国以来,王第一次战胜了主祭。 “贝理亚,我听说,你对北面那些国家很熟悉啊。” 被点名的亲王接着说:“恩,对他们的宗教有一些研究。” “那就要靠你了。我决定夏末的时候接受教皇的加冕。”卡因的这句话,又引起一阵骚动。 “我们绝对不服从国外人!”一位大臣硬气地说。 “我们已经放弃了信仰,决不能再屈服于外国人!”与利益无关,仅仅作为一个为帝国而骄傲的人。 “这并不是屈服!”卡因铿锵有声地说,“学习他们的文化,是为了更好的融合。” 征服王的血,重新沸腾起来。 我是历史上那些英明的人的子孙。 大臣们安静了。 曾经的岁月,光荣的历史即将出现,没有比这更让人骄傲的事了。 明日的骄阳,必将升起。 第66章:十字架 广场上早已搭建起了高台。 没建好的时候,维多利亚去看过了几次,她以为它们的作用像鲜花广场上的绞刑架一样。 当外面的巫女被烧死的时候,只有这儿还在接纳着她们。 维多利亚当时还在感叹,终于这里也变成了又一个罗马。 可是它不,它向世人展示着,它的包容。 “那些异教徒……”她对着在一旁观看工程的卡因说,“应当怎么办?” 王室一贯以宽容的形象面对世人,尤其是他的人民。“我们已经放弃了自己的信仰,我们不能命令别人也这样做。” “那就把他们驱逐出境。” “那他们要到哪里去?”梅里反问。 维多利亚沉默了。 卡因将沉默当成一种力量,维多利亚则充满了无力感。梅里不喜欢沉默,对于他来说,沉默就代表淡了。 所以每当卡因和他冷战的时候,他都会很受伤。 “我带你进教堂看看。”拆了广场边上的一座神庙,为了迎合维多利亚的品位,帝国的第一座教堂是哥特式建筑。 尖耸的塔顶,圆盘的壁钟,镶着彩色玻璃的窗子。 在一群地中海的古旧的几百年的低矮的房子中间,它显得格格不入。梅里看着它,觉得是对自己审美的一种蔑视。 我果然是被时代抛弃了。十字路口,只有我等待着别人回到原点。 卡因带着维多利亚进了教堂,刚从阳光下走进来,还适应不了黑暗,几只鸽子扑扇着翅膀从头顶飞过,停在窗棱上,发出几声咕咕声,维多利亚惊得缩了一下。 四面俱寂,祭坛中间一个十字架。 恍惚间,梅里看见上面钉了个人。半裸着,头低垂,那就是他们口中的耶稣了。那已死去的耶稣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竟然缓缓抬起头来。 金色的眼眸迷离着,温柔的流出水,时间在里面流淌着,起了几个漩涡。那干涸的黑洞又重新流出血来,一丝丝,集聚到手腕下方,最后滴落下来。 整个人都笼罩在一阵光华中,将整个房间镀上一层光晕。 卡因!梅里想喊出来,可是喉咙被什么堵住了。 他在笑着,即使血正从他的身上消失,他依然在笑,那种迷离凄美的笑容,就像为了上帝献身的基督一样。 那清脆的滴落的声音,一声声敲打在梅里的心上。 你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他的嘴越咧越大,然后微张,说了些什么。 梅里听不见,他不自觉地模仿卡因的唇形。 愿,我的血化作甘泉,我的肉化作土地,我的灵魂永远在这片土地上徘徊,我的眼睛永远注视着这世间的一切。 你怎么还能笑出来! 那张着的嘴中,渐渐溢出鲜血,将如贝的牙染成红色,又顺着嘴角流下来。 他的眼睛开始变红,头发疯长,指甲伸长。 啊啊——那种痛苦的叫声,脖子上的经突了出来,像是落在油锅里的鱼,剧烈地挣扎,绑住他的铁链发出卡拉卡拉的声响,但十字架却依然牢牢地钉在地上。 獠牙开始长出来了。他的四肢不断挣动,被钉子钉住的伤口被拉扯大,血喷了出来,溅到帷幕上。 圣母像在悲鸣。 卡因再次看向梅里,对着他说了一句。 这一次,梅里很清晰地听到他的话。 他说,杀了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梅里终于大叫起来,他抱住头,跪倒地上。他腰侧的佩剑隐隐作响,与卡因的惨叫和鸣。 那种痛苦,撕心裂肺,有什么东西,挣脱了身体的束缚,崩开了。 “梅里,梅里!”面前一个人在叫。 他抬头一看,是卡因,他跪在他面前,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好好地在自己面前。梅里急忙掀开他的衣袖。 如脂的肌肤上没有一点伤痕。 可是那种痛苦还在梅里的身体里驱散不去,那种惊恐一直徘徊在他的心头。 “梅里你怎么回事?好好的就坐到了地上。”卡因的眼里写着担心。 越过他的肩,维多利亚站在神坛前,回头看着自己。巨大的十字架依旧立在神坛上,全黑色,不沾有一丝红。 “没什么,头有些晕。”梅里想靠到卡因的肩上,他这样做了。 卡因轻拍着他的背:“没事,刚进来的时候我也有点呢。” “那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什么?” “没什么……” 只是这样靠着你,的的确确感受着你的存在,这就足够了。 梅里闭上双眼,卡因那双血红的眼又浮现在他的眼前,他走上前去,轻轻合上那双眼。 那个人渐渐安静下来,陷入了永远的沉睡之中。 第67章:王冠 “很像我家乡的风格,就是光线有些暗。”维多利亚坐到礼拜的长椅上,四周看着整个房间,最后抬头,上面的阳光垂下来,打在她的脸上,形成一个光圈。 就像是刚降落的天使。 只是卡因似乎不买这位天使的账:“我听说哥特式建筑都阴暗得很,要用蜡烛照明才可以。”那些死者的灵魂,全聚集在最肮脏的地方,挡住了阳光。 “是吗?”维多利亚回想了一下,“的确是这样呢。” 午后的阳光通过了彩色玻璃,在地上落下了放大的变了形的阴影。 梅里不喜欢彩色玻璃,他喜欢壁画。夸张的颜色,用各种各样象征性的图案。 祝福的,讽刺的,夸张的。生活中那些欢乐的事,悲伤的事。新娘,老妇。 这里的玻璃上,只有变了形的摩西,挡住了光。 “我也不喜欢。”卡因在他耳边轻轻说,两个人偷笑。 “你们可以考虑罗马或者梵蒂冈的式样。”维多利亚说。 “恩,我会考虑的。”卡因随口虚应道,目前他不打算在这上面再花一分钱。 “到后面看看。”她向后面的修道院走去。 修道院是原来的建筑,换了个名字。一条分割前后的走廊,划出了两个世界。 走廊边上坐了个孩子,背对着他们看书,连他们走过来都不知道, 卡因轻轻走过去,他看的是意大利语的圣经。 “你很用功啊。”卡因突然出声。 孩子合上书,转过身:“你们好。” “真是个不错的孩子,镇定自若呢。”梅里夸奖他。 维多利亚伸出了手:“给我看一看。” 孩子双手将书给了她,她随手翻了一下:“能看懂吗?” “能看懂字。” “很不错。”女人将书还给他。 “谢谢女士的夸奖。”孩子将书抱在怀里,“你们是要找神父吗?他不在。” “我们只是随处看看。”卡因想摸他的头,被他躲开:“请不要碰我的头发。” 卡因失笑。梅里笑了出来。 卡因小时候也不喜欢别人摸他的头,因为他个子小,别人老是摸他的头。 “你带着我们看看吧。”梅里说。 孩子摇摇头:“只是我们住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抱着书向房间里跑去。 “我们被讨厌了啊。”卡因挪揄,“维多利亚,回去吧。”教堂前停了标有皇家标记的马车,梅里送她上去。 “你们不来吗?”她坐在上面问。 “我们还有活动。”梅里回头看了卡因一眼,后者碰到他的目光后看向别处。 当那一天,维多利亚站在上面,看着四周将高台围得水泄不通的民众,大声说着:“我谨代表教皇陛下,为您进行加冕。” 整个城市都在颤抖,风从房屋间吹过,她的几丝发被吹了起来。树在响,虫和鸟都在叫。 梅里捧着一个铺着棕色天鹅绒的托盘,一顶黄金的王冠,中间镶嵌了一个鹅蛋大的红宝石。 她双手将这顶王冠,戴到了单膝跪在她面前的卡因头上。 广场上很安静。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王站起来,俯视着众人,缓缓扬起了手。 梅里隔开女人,站到国王的身后。 一个巫师将手中的帽子扔起来。 更多的人将配饰扔起来。广场上变成欢乐的海洋。 阳光从地平线上升起来,瞬间照亮了整个帝国。 “维多利亚殿下,请参观一下这个城市。”梅里的话语谦逊而有礼。 “好,我代教皇参观。”她说着,登上了面前的马车。 这个车队比起公主大婚那时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光是开路的卫兵就有几百人,简直就像出征前的场景。 维多利亚的车在队伍正中,新加冕的王在她后面。 她端坐着,没有对窗外的人群招手。透过车窗,她看到了巫师,还有那些商人,带着尖尖的帽子,对着她吹口哨。 如果他们真的可以诅咒,自己大概早就死了吧。她想,我真是一个讨人嫌的家伙。 身后传来欢呼声,卡因探出大半个身子,接受王都人的朝拜。 梅里骑着白马,走在他身边。 出了王城,西行大半天,一座高大的教堂伫立在九十九阶台阶之上,玄铁制的十字架有一层楼高,立在尖顶之上。 半年前,伊恩就是死在这儿,可现在,却找不到任何痕迹,往事如同雾气一样消散开去。 年轻的神父站在外面,恭迎着他的新的王。 钟楼里的钟声响起来了,从王宫深处开始,一座接一座直到这里。 还是那个观景台,只是,身后有着怜悯眼神的神没有了,换成了两人高圣母像。 维多利亚已经下去了。卡因望着远方晨曦中的王都。梅里站在他身后。 “真是美啊。”卡因感叹,“这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地方。” “陛下好像去过很多地方似的。” “恩,也许是在梦里见过。”梦中,我从这里飞了出去,飞遍了整个欧洲,飞到了海的另一边。 “殿下,当你站在这里,终于达成了自己的愿望之时,告诉我,你的心里,是怎样一种想法?高兴亦或是难受?”梅里问身边的人。 目之所及,原野上还有火光。 “像这片刚被收割的农田一样,什么都没有。”卡因淡淡地说着,“不过,即使是收割尽了的原野,我也愿意同你共享。” 他取出一个细细的戒指,带到梅里的无名指上。 梅里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抬起手,对着阳光,细细的指环发出耀眼的光。他将它取下来,放到口袋里。 “我要找一根绳子,将它挂到离心口最近的地方。” 第68章:抉择 广场上,一个嘴巴涂得鲜红的小丑对着小孩做鬼脸,却把小孩吓哭了。 贵族少女用玉米粒去喂鸽子,却被鸽子琢伤了手。 平民女孩将花戴在头上,花谢了。 许愿池的硬币堵住了排水口,一个独眼的老人捞起钱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太阳从两座神像间落了下去。 小孩回家了。 少女回家了。 老人回家了。 鸽子在小丑身旁踱步,他低着头,看向许愿池底闪着银光的钱币。 第一节-六芒星 三年后。 连梅里自己都无法预料到,自己竟然与公主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并且有了一个孩子。 只是因为卡因的一句话。 我希望,能有一个流着和你我一样血的孩子。 一个孩子,多么好听的词。 王得到承认后就将维多利亚送了回去,连同席琳一起。 总感觉那两个女人是坐在运粮食的车上走的,感觉她们赤脚如农妇一样坐在稻子上,怎么也很好笑。 卡因想看看孩子,于是,梅里一家三口正在国王的院子里喝下午茶。 公主怀里抱着正在吃饼干的孩子,孩子嘴巴里漏出来的饼干屑撒了她一身。 当得知妹妹怀孕的时候,卡因简直是欣喜若狂,对于他来说,这个国家终于有了继承人,父母的血脉也终于延续下去。 况且,这还是梅里的孩子。 卡因曾近当众宣布,如果这个孩子是男孩的话,他就是帝国未来的王。 只是可惜是个女孩,叫荷。梅里一直觉得这是个极其拗口的名字,但公主坚持要这个名字。 溪水长花,是荷。有一些东西,有一些人,总是无谓的坚持。 王有些失望,但还是很喜欢这个孩子。 “你们什么时候再生一个?”王说着,用饼干逗妹妹怀里的小女儿。 “陛下,这……”梅里有些复杂。 “哥哥,您还年轻,”玛琳说,“以后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梅里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自己和卡因之间约定,但是自己最感谢的人,是她。 卡因摇摇头,眼里流出一丝落寞。 “我不打算以这个罪恶之身诞下后代。玛琳,你是这个家里唯一干净的人了。”言下之意,玛琳的孩子会成为国王。 “我绝对不会把我的孩子交出去。”公主第一次用这样强硬的态度对她哥哥说话。 梅里用一种痴迷的眼神望着王。 “我绝不同意。”公主冷冷地说。 卡因奇怪地看着她,原来那个乖巧听话的妹妹似乎不见了。 少女时代结束了,现在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足不出户的女人没有其他贵族的交际爱好,只是在自己的房子了守着孩子。 “我们以后一定会有一个能继承您志愿的人。”这是梅里第一次驳斥公主。不管怎么样,他想完成卡因的希望。 或许这就是父亲与母亲之间的差别。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王说着,不再去看自己的妹妹。 公主很在意的是怀里的小女儿,她正一眨不眨地看着父亲和舅舅说话,显得很感兴趣的样子。这让公主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说话的母亲和哥哥。 命运又走上了相同的道路。 她很担心这个孩子。曾经她一度庆幸她是个女孩,但现在,她一点也不想这样想。 “孩子累了,我要带她回去。”玛琳换了个姿势抱着她的女儿。 “那陛下,我们告辞了。”梅里站起来,对着卡因说着,试图接过自己的孩子。 “不用了。”公主略转过身,“你们不是还有事情要说吗?” 梅里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那里,卡因握上他的手,收了回来。 这两个人之间,自己似乎是多余的呢。公主抱着孩子,招呼边上的人,准备回去。 “看得这么入神,看来我妹妹很迷人啊。”梅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发呆,却被一个声音唤了回来。 “在想孩子的事。”梅里脱口而出,卡因喜欢他的不隐瞒。 “还想和她生一个孩子?”卡因喝了口水,不急不慢地说。 梅里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支吾了一下:“啊,是啊……” “旁支还有几个孩子。”卡因吃了一块饼干,“资历不错——这个饼干很好吃,尝尝看。” 梅里不知是送了一口气还是又紧绷起来。他下意识摸摸胸口,那里有一枚戒指,是卡因在受封后给他的。 陛下,您不相信我。我发过誓,永远忠于你,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我可以在你耳边说千百遍誓言,说道你相信为止。 “没事,我只是这么说一说。”卡因将手放在他的腿上,“女孩子不是也可以继承王位的嘛。” “可是历史上并没有这种先例。”梅里赶忙说,他的女儿,他不想她受到非议。 “其他国家有,我们为什么不能有?”卡因淡定地反问。 那是自己的孩子。梅里在心里说。不想她成为推动改革的试验品。 “我很喜欢她。要不让她做王后也不错。”卡因像是在自言自语。 奉献所有,直到流尽家族最后的一滴血。梅里记得他的父亲是这样对着先王发誓的。我是不是比不上我的父亲呢? 我做不到他那样的牺牲。 可是眼前这个人,也远比先皇残酷。 一瞬间,他不想看到卡因。那是一种从身体最里面散发出的厌恶感,不知道是对着卡因,还是对着自己。 他不知所措,卡因看得出来:“你回去吧。” 梅里立刻站起来,逃似的走了。 卡因看着他的背影,就像他看着玛琳一样。 被他讨厌了吗?其实我也很讨厌自己呢…… 第69章:痕迹 卡因在亭子里,喝着茶,将孩子留下的饼干吃完。 今天的事并不是一时起意,而是很久以前就想说的了,前两天贝理亚也同自己提过这件事。 “我想,您最好先立嗣,免得出现您父亲那种情况。”亲王是这么说的。 这句话说到了卡因的心上,他很久之前就在考虑这件事,但是没有很好的人选。但这句话由一个有资格参与王位角逐的人讲出来,卡因觉得很厌恶。 是在咒我吗? 很烦,眼前这个人,虽然是个人才,但卡因并不喜欢他;而妹妹的孩子,显然还太小。 他突然想到柯西莫,那个男人,也没有儿子,只有一个不满十岁的女儿。 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呢? 其实虽然从很早就听说过他,但此一生,只与他见过匆匆几面,此后一直在通信中度过。 很想再见他呢。他的孩子在哪?法兰西吗?不记得了,最近事有些多。 原先的老苹果树已经无法结出丰硕的果实了,卡因种了一棵新的。 现在这棵树还小,这片土地要应付一老一小两颗树,完全足够。 可是小树长大呢?那颗年老的树要砍掉吗?它还在结果子,而且不确定小树以后会结出怎样的果子。 不甜怎么办? “陛下?”身前的人轻轻问。 “您看玛琳的女儿怎么样,梅里也是数代名门家的孩子。”他缓过神,以一种询问的口气问。 “我觉得没有人会比陛下您的儿子更为适合。”他说。 “我儿子?”他自嘲,“在哪儿都不知道呢。恐怕等不及他长大。” “可是以后如果您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又会怎么样?”亲王追问。他是在催促卡因大婚。 “不会,就是她了。”卡因以一种极为诚恳的口气说,“叔叔您能帮我照顾好她吗?” “请不要说这种话。”亲王连忙说。 “不,我有种预感。”他说。 柯西莫,也许以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呢。 我的一生都不是属于我自己的,至少,至少这一次,可以让我任性一次。 蔷薇园里已经没有花了。 阿贝鲁不在的事,这蔷薇仿佛都知道,一年比一年稀少。 终于,今年一朵花都没有开。莉莉提议全都铲掉,种上别的,比如大丽菊之类的。 卡因不同意。 实在是太寂寞了啊。如此寂寞的花。卡因愿意能陪陪这寂寞的花,什么都不做,公务全丢到一边,只是在这里静坐喝茶。 傍晚的时候,莉莉送来了一封信,远在法国的妹妹送过来的。 两个人一直在通信,即使这信件往来得十分艰难。字迹潦草,看得出是匆忙写出来的。 “……说实话,我很焦虑,但完全不知道这种焦虑从何而来。我的丈夫对我很好,钱差不多够用,没有多余的人打扰。孩子也很健康——他长得既像他父亲又像我哥哥,我不得不说这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这两天街上全是人,他们不告诉我,但我就是知道。军队都在街上,他们出去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我的宅邸好像多了许多秘密警卫,他们像是在监视我,让我很不舒服。 “物价好像在上涨,有女仆私下抱怨钱不够用。我没办法,我还有个孩子,国王好像见到了新的美人……” 这个妹妹,从小前往异乡,从来不说自己有多困难。这一次,大概是实在没什么办法了吧。 逻辑有些颠三倒四,文法也有几处错误。 自己和法兰西的关系,阳奉阴违,对法国人没有什么好感。 “从她母亲的遗物中找找,看有什么就给她送过去吧。”卡因对梅里说,“顺便告诉莉莉,让他转告亲王,我要见一个人。” 如果有什么,一切托付给你了。 回到房间,卡因点起一根蜡烛,开始写信。 这是一根血红的蜡烛,是他母亲的东西。这是一件很喜庆的东西,可是他却觉得很不详,尤其在蜡烛融化,滴下泪的时候。 一直到这只蜡烛全都融化完的时候,卡因停下笔。 长长的文字,好像是他留给这世界最后的言语。 装好,封号。卡因捧着这个木头盒子,他不知道要把它藏到什么地方去。 把它带到坟墓里?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我不想这样,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是我想让它流传下去。 就当做是我存在下去的证据吧。 从来没有一刻,想现在这样患得患失过。 也许,是我离开的时候了吧。卡因这样想着,不自觉地看向窗外。 这个时候,天应该微明了,可是,今天还是这样黑得一成不变。 大概是明天要下雨了吧,而且是要下大雨。 帝国是很少下雨的,这样的天气也很难见呢。 第70章:邀请 如同出征前一般,禁卫军开道,长长的骑士队伍走过。 道路两边站满了人,可是大家不约而同地很安静,连马匹都知道这一点。他们亲眼看着王,穿着一身灰色的盔甲,骑着马,从他们面前走过。 一个孩子张大眼,小声问:“我们的王要到哪里去?还能回来吗?” “嘘——”她的妈妈捂住了她的嘴,蹲了下来。 既然知道危险,那为什么还要去呢?孩子不明白。 她的母亲却很担心,因为她的丈夫是一位军人,今天,将随着王一起,开往边境。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天空灰沉沉地向下压,城门显得格外高大,孤寂。 城门口,远远站着一个黑发女人,穿着黑色的裙子,怀里抱着着一个孩子,穿着由大人衣服改成的小黑连衣裙,她金色的头发成为这个女人身上唯一的色彩。 王骑着马,缓缓走到她的面前。 “我让他们不告诉你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可是我知道了。”玛琳说。荷在她的怀里不安地扭动。 “让我抱抱。”卡因在马背上向她伸出手。她将孩子递了过去。 孩子一到卡因怀里,立刻安静下来,伸着手抱住了马的脖子。 马摆摆头,打了个响鼻,喷了口气。 “玛琳。”梅里从后面赶着马小跑过来。 “我和你们走一段。”玛琳看着他,“想送送你们。” “好。我让他们给你一匹马。”卡因示意梅里。 “不用了,我走过去就行了。” “路有点长,能受得了吗?”卡因问,“算了,随便你。” 梅里想接过孩子,卡因不给他。孩子也不想从卡因那里离开,抱着马不撒手。 玛琳走在两人中间,默不说话,跟着队伍走着。天空一点点亮起来。 亲王带着大队人马等在城外那所教堂处。黑压压的军队,手中的长剑直指天空。他们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阳光映在剑尖上,刺得眼睛痛。 “陛下。”亲王牵着一匹马走过来。 卡因回头对着梅里说:“就到这儿吧。”又对着妹妹:“玛琳要好好的,知道吗?” 玛琳舔了舔有些干的唇,她的脚有些痛。 他将孩子抱给梅里,孩子很配合,没有闹。 各位骑士随着国王一起走入军中。梅里夫妇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经过。 莉莉从他身边过去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 “出发!”卡因抽出剑,勒住马。马蹄扬起,嘶叫得壮烈。 这个剪影成为很多人心中不灭的神话。 队伍向太阳中走去。 一路上,卡因都很沉默。梅里不在,让他觉得缺失了什么,很多地方不方便。 这种不方便更像是一种心理上的状态。 “王。”他们已经走了三天了,离国境线还有一段距离。 “什么事?”卡因回头问。 “大家已经很累了。”贝理亚回答。 “到下一个镇子休息。”卡因说,“我看了地图,离这里不远。”今晚就驻扎在那里。 士们一阵欢呼,今晚可以弄到点好东西了。 “告诉他们,别太放肆了。”卡因对身后的人马喊道。 “知道啦!”一个声音从人丛里冒出来。 “谁?刚才叫的人是谁?”卡因指着他们说,“出来!” 士兵们大笑。 “臭小子。”卡因低骂,可他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晚上卡因住到了旅店里,其他人则是沿着小镇外围驻扎。 月光照进来,照在卡因脸上,他睡不着。身下这张床不错,不是特别硬,被子也有一种阳光的味道。 离去前,他和梅里去找过莫妮卡,可是那个女人不在。 她的行踪不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两个人觉得有些可惜,但是也没有觉得什么。 刚刚接到梅里的传信,卡卡回家了,它的身上绑了一张信。 信里只有一句话,或者说是只有一个单词:再会。 梅里连夜赶去,大树下,那辆马车还在,里面的东西也都还在。可是,鸟笼子不见了。仔细翻过,所有的钱款也全都不见了。 莫妮卡消失了。这个女人像她神秘出现一样神秘消失了。 大概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卡因翻了个身,背对月亮。 出了国境线,经过意大利,才到法兰西。 卡因开始害怕。就像被告知外面有狼的小孩,每次靠近家里的篱笆那样的心情。 复杂,微妙。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是被所有人看着的。 他必须坚强。 狠狠闭上双眼,明天还要赶路。 不知不觉,真的就睡着了。 第71章:出征 如同出征前一般,禁卫军开道,长长的骑士队伍走过。 道路两边站满了人,可是大家不约而同地很安静,连马匹都知道这一点。他们亲眼看着王,穿着一身灰色的盔甲,骑着马,从他们面前走过。 一个孩子张大眼,小声问:“我们的王要到哪里去?还能回来吗?” “嘘——”她的妈妈捂住了她的嘴,蹲了下来。 既然知道危险,那为什么还要去呢?孩子不明白。 她的母亲却很担心,因为她的丈夫是一位军人,今天,将随着王一起,开往边境。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天空灰沉沉地向下压,城门显得格外高大,孤寂。 城门口,远远站着一个黑发女人,穿着黑色的裙子,怀里抱着着一个孩子,穿着由大人衣服改成的小黑连衣裙,她金色的头发成为这个女人身上唯一的色彩。 王骑着马,缓缓走到她的面前。 “我让他们不告诉你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可是我知道了。”玛琳说。荷在她的怀里不安地扭动。 “让我抱抱。”卡因在马背上向她伸出手。她将孩子递了过去。 孩子一到卡因怀里,立刻安静下来,伸着手抱住了马的脖子。 马摆摆头,打了个响鼻,喷了口气。 “玛琳。”梅里从后面赶着马小跑过来。 “我和你们走一段。”玛琳看着他,“想送送你们。” “好。我让他们给你一匹马。”卡因示意梅里。 “不用了,我走过去就行了。” “路有点长,能受得了吗?”卡因问,“算了,随便你。” 梅里想接过孩子,卡因不给他。孩子也不想从卡因那里离开,抱着马不撒手。 玛琳走在两人中间,默不说话,跟着队伍走着。天空一点点亮起来。 亲王带着大队人马等在城外那所教堂处。黑压压的军队,手中的长剑直指天空。他们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阳光映在剑尖上,刺得眼睛痛。 “陛下。”亲王牵着一匹马走过来。 卡因回头对着梅里说:“就到这儿吧。”又对着妹妹:“玛琳要好好的,知道吗?” 玛琳舔了舔有些干的唇,她的脚有些痛。 他将孩子抱给梅里,孩子很配合,没有闹。 各位骑士随着国王一起走入军中。梅里夫妇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经过。 莉莉从他身边过去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 “出发!”卡因抽出剑,勒住马。马蹄扬起,嘶叫得壮烈。 这个剪影成为很多人心中不灭的神话。 队伍向太阳中走去。 一路上,卡因都很沉默。梅里不在,让他觉得缺失了什么,很多地方不方便。 这种不方便更像是一种心理上的状态。 “王。”他们已经走了三天了,离国境线还有一段距离。 “什么事?”卡因回头问。 “大家已经很累了。”贝理亚回答。 “到下一个镇子休息。”卡因说,“我看了地图,离这里不远。”今晚就驻扎在那里。 士们一阵欢呼,今晚可以弄到点好东西了。 “告诉他们,别太放肆了。”卡因对身后的人马喊道。 “知道啦!”一个声音从人丛里冒出来。 “谁?刚才叫的人是谁?”卡因指着他们说,“出来!” 士兵们大笑。 “臭小子。”卡因低骂,可他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晚上卡因住到了旅店里,其他人则是沿着小镇外围驻扎。 月光照进来,照在卡因脸上,他睡不着。身下这张床不错,不是特别硬,被子也有一种阳光的味道。 离去前,他和梅里去找过莫妮卡,可是那个女人不在。 她的行踪不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两个人觉得有些可惜,但是也没有觉得什么。 刚刚接到梅里的传信,卡卡回家了,它的身上绑了一张信。 信里只有一句话,或者说是只有一个单词:再会。 梅里连夜赶去,大树下,那辆马车还在,里面的东西也都还在。可是,鸟笼子不见了。仔细翻过,所有的钱款也全都不见了。 莫妮卡消失了。这个女人像她神秘出现一样神秘消失了。 大概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卡因翻了个身,背对月亮。 出了国境线,经过意大利,才到法兰西。 卡因开始害怕。就像被告知外面有狼的小孩,每次靠近家里的篱笆那样的心情。 复杂,微妙。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是被所有人看着的。 他必须坚强。 狠狠闭上双眼,明天还要赶路。 不知不觉,真的就睡着了。 第72章:路过 到了国境线,亲王对卡因说:“那边我们就进不去了。” 平原那边,有一些小树林。下面的路我要自己走了,不论将要面对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 “莉莉,你带上十几个随从跟着我。”卡因对着亲王说。 他率先冲了过去。莉莉跟着他的身后,一小队骑士在别人的土地上奔驰。 他们的身后,大队的人马注视着他们,一直到他们的身影全都看不见为止。亲王的眼里,闪过复杂的光。 是希望他能活着回来呢,还是不希望呢?真是一个难题啊。 到了城邦,守门的侍卫自然不会放外国的骑士进城。 “请将这个交给你们领主。”莉莉交给其中一个守卫一封信。 侍卫接过,看了看,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却不准备进去。 “我们很急。”莉莉催促道。 “我们不知道该怎样,相信你们。”另一个挑着眉对他说。 “怎么了?”卡因下马过来询问。 “你是国王?”手拿着信件的侍卫问。 卡因看了他一眼,手里递出去一件东西。是一小块银币。 “那我去了。”那个侍卫转身,慢悠悠地走了。 剩下的那个说:“他走了,就我一个人在这里,很辛苦啊。” 莉莉在心中皱眉。 卡因也递给他一个银币,然后拉着莉莉,退到了其他人在的地方。 “他们……”莉莉不平地说。 “别说话,我们在别人的地盘上。”卡因说着,死死盯着城门。 和当地的长官报备后,住进了他们安排的房子。临街一座三层小楼,他们在第三层,外面有侍卫站岗。 “很不安全。”莉莉说。 “但是我们找不到更安全的地方了,只能先相信他们。”卡因将马匹交给他,进了屋。 其他的骑士也住到这座屋子的其他房间,随时可以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地方。 出了国境线,卡因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平复下来。 站在窗口,向外看,这果然是一个与我们不同的国家。商人非常之多,非常之热闹,大量从东方而来的丝绸,挂在商店门前,随风飘扬,招揽着顾客。 想到刚才那位领主说的“我知道你母亲是东方人,这里有大量来自东方的货物”,他说的一点不错,瓷器,茶叶,刚才一路上,他看见了很多。 如果这些景象也能出现在自己的国家就好了。 现在,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沉稳,有力。静脉里的血,安静地流着。 意大利,生养着那个男人的国度,虽然这里不是他的领土。 这里的领主对我们态度一般,看来是不喜欢柯西莫但又畏惧他的那一类人。这些人,随时等着他受伤,然后好咬上一口。 目前还没什么关系。卡因的结论。 后面几个地方也很安全地度过了,一行人来到法兰西境内。有人在等着他们,远远地就开始招呼他们。法国国王派来的那个人,一路上不断地催促着他们,生怕他们不见了似的。 在巴黎城郊,使臣表示,只有卡因和他的随从能进城,其余全都在城外驻扎。 “谁的意思?”莉莉质问。 “我想,等你们进了城,就知道我是在为你们好。”那个人回答,并没有带着多么骄傲的语气。 卡因想了想,同意。其实他也没有选择,只不过是勉强同意与欣然同意两种态度而已。 初到巴黎,卡因只觉得很混乱。街上的秩序几乎没有。 马车在城中跑过,中途差点踩到人。 “慢点。”卡因朝外面喊。 车夫像是没听到,反而加快了速度。 外面传来尖叫和咒骂。不过一闪而过,很快就换做另外人的声音。 “请下车。”车夫在一栋紧闭大门的房子前停下。房屋不大,墙壁上刻着浮雕,门口是两个女人的雕像,用料不错。 卡因很反感,不但没有道歉,语气还如此生硬。 车夫上前敲了敲门,门开了一道缝,里面露出一只眼睛。 “夫人的哥哥。” 里面的眼消失了,换了另一只,门打开了一条窄缝,刚好可以让人侧着进去。 车夫将行李递进去,看了两个客人一样,一句话不说,驾着车离开。 卡因和莉莉急忙闪身进去。 还没站稳,一个拥抱就送了过来,甚至他没有看清那个人的长相。 “好久不见,卡因哥哥。”抱过来的夫人说。 第73章:另一位妹妹 “玛丽。”卡因轻轻抱住她,就像抱住一朵珍贵的花,“好久不见。” 玛丽松开他,很仔细地看了看:“你过的不好。” 你也是,卡因没有说,眼前的女孩子穿着法国贵族爱穿的长礼服,裙子有好几层,头发高高地盘起来。她眼角已经出现了细细的皱纹了,他只是说:“果然是做了母亲的人,稳重多了,但还是和以前一样惹人爱。” 女孩子的脸上露出如花一样的笑容:“哥哥难得夸我。” 卡因想着自己以往是不是真的那么薄情。 “我带哥哥去房间吧。”她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一旁的侍卫从莉莉手上接过行李,跟在三个人后面。 这座宅子由两部分建筑组成,外层是由仆人和侍卫住的主楼,围成了一个四方形,里面是一片花园。 花园的正中,是一座独立的小楼。这栋楼格外漂亮,上下两层,廊柱似乎描绘着金漆的花草图案,房间不是很多,但是每件房子都很大。 “莉莉,你能住到外面的房间吗?”玛丽转身,微笑着问。 莉莉一愣,公主说:“这里面是不住任何外人的。” 莉莉看向卡因,卡因微微点头,于是莉莉接过自己的行李走向花园的对面的那个门。 “走吧。”卡因很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接下来的地方,请您自己拎行李吧。”玛丽说着,向卡因身后示意。 果然,送行李的侍卫在离小楼还有十几步的地方停住了。 卡因转过身,拎起行李,跟在了玛丽后面。 小楼里很安静,就像完全没有人一样。这栋楼里到底有什么?这样严密。 “这间房间。”玛丽将他带到一间很大的房间里,拉开了厚重的窗帘。阳光一下子透了进来。 房间很干净,像是刚打扫过,空气里几乎连一丝灰尘也没哟。中间一个喝茶用的小桌子,一只盛了半瓶水的花瓶里插了一支半开的玫瑰花。 卡因将行李放到床边,坐到床边椅子。 落地窗几乎开了整整三面,下面的花园看得很清楚,玫瑰开的很盛。对面的房子,靠里是走廊,现在可以看见几个侍从托着盘子匆匆走过。 “要喝点什么吗?”玛丽拉开被罩,叠好,放到一边的洗衣篮子里。 “不用,谢谢。”卡因条件反射, 玛丽又笑起来,她的笑容很迷人,是她的法宝:“哥哥不用对我这样生分。” 卡因搓了搓手:“这栋房子里真的没有别人吗?” “是的。”公主说,“打扫的人只有一个,每天早上一个小时,整理三个房间。” 好严格。卡因想,这个方法很有效。 “我把东西送出去了。”她走到门口,回头,神庙地笑笑,“今晚我送哥哥一件礼物。” 卡因看着她,看着她走出去。 他关上门,在房间里走了两圈,房间角度很好,主屋前后两个门的人进出花园都能看到。 他坐下来,看着窗外的玫瑰,他开始想玛琳了。 他决定给梅里写信。 “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一定要以公主为主。”信里,再一次说这个问题。 如果我死了,你也要有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又写了几行字,卡因觉得不知道怎么表达,将纸撕掉了。 他觉得有些饿,看看外面,太阳已经到了南边。该吃饭了。 他走下去,在小楼门口看到一个推着小车的女仆。 “啊,你过来了。”玛丽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她拖过车子:“哥哥,帮我一下。” 有些重,卡因推着:“不去外面吃饭吗?” “一般不去。”到了一个画了兰蔷薇的门前,玛丽打开门,示意卡因将东西推进去。 里面有一张不是特别大的桌子,玛丽熟练地将小车上的东西放上面。 两套餐具,两份牛排,一大份浓汤,一小篮面包片。 “你儿子呢?怎么没有出来?”卡因坐到桌子前问。 “他没有住在这里,跟着管家住在外面。”玛丽毫不在意地说。 “哦。”卡因应了一声,饭桌上很安静,连刀叉碰撞的声音都没有。 最后,玛丽收盘子,卡因又问:“国王什么时候见我?” “我不知道,大概还要等一阵子吧。”玛丽装好,卡因推出去。 “不用那么紧张。”她安慰他,“说不定现在不是时候呢。” 卡因接受她的安慰,将车停在门前,他说:“我回去了。” 上楼,他躺倒床上,准备睡一觉。 路途劳累,现在要将身体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第74章:复活 睡梦中,有谁进来了。 初到一个地方,卡因总是睡得极浅,他感到那个人坐在他的床前。 可是他的眼睛睁不开来。 床前的人只是静静地坐着,然后看着他。 他的目光让卡因觉得很不安稳。很熟悉,又很陌生。很留念,又很痛恨。 那是一种沉重的纠缠。 想醒过来,看一看到底是谁,能让我有那样的反应。眼皮是在太重了。失去了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反应,玛丽,你在我的午饭中放了什么? 梦境开始了。 和柯西莫两个人站在花园里,一会儿,那张脸又变成梅里的。 这两个人像是在争夺一个身体似的,不断变换。 卡因不想理他们,他看向别处。可是什么都没有。 应该有什么的,可那到底少了什么呢? 你们别吵了!他好像这样对两个人说。 那张脸渐渐崩坏,最后出现了第三个人。他从来不敢提起的人。 阿贝鲁。可他的脸是那样的模糊,他张着口,对着自己说些什么。 是要我还命吗?如果这样你能复活,这样的生命你拿去好了,我不在乎。 他渐渐走过来,越来越清楚。 我只是希望在消失之前看一看你的脸。卡因在心底默默说着。 他走到自己的面前,然后卡因醒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里一个人也没有。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什么人拉了起来。晚霞很美,火烧了半天的云。 不禁扼腕,为什么要醒来。 如果没醒来该有多好。 “哥哥。”两声敲门声后,玛丽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 “进。”他坐起身,看向门口。 “睡得好吗?”玛丽推门进来,微笑着,看着卡因。 卡因略抬了抬头:“还不错。你进来过吗?” “恩,帮你啦了窗帘,要拉开吗?”她走到窗帘边上。 “不用了。”那道目光绝对不是玛丽,她没有这么锐利。 “有什么事吗?”她侧着头问。 “没有,对了,你进来……” “我来叫哥哥起来。”她回答,“外面天都快黑了,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卡因坐在床上看着她。 “我先出去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卡因又坐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来了。为什么会梦到他呢?已经好久没有梦到他了。 因为见到玛丽的缘故吗? 将那种异样的熟悉感赶出脑海后,他点燃一支蜡烛,开始穿衣服。 到了中午的饭厅,里面没有人。几十只蜡烛,将不大的房间照的很亮。 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外面的主屋只有影子,黑漆漆的,一种阴沉感,几只乌鸦发出啊啊的鸣叫,回音传的很远。 他坐在椅子上,等着玛丽来。 那个丫头,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门锁传来打开的声音。卡因回头,玛丽站在门前,双手背在后面,好像是摁在门把手上。 她看着他:“我说过,要送你一样礼物。” 卡因等着她的下文。 她轻迈一步,让道一边。 门缓缓打开,一张卡因再熟悉不过的脸一点点露出来。 再见到这张心心念念的脸,卡因反而没有一丝开心的感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曾经发过誓只要能再看到他一眼,他愿意付出一切。 可是现在,他想收回誓言。 “阿贝鲁……”卡因喃喃说着,手死死地握成了拳头。 第75章:无法原谅 “嗯,是我,我回来了。”那张几年不见的脸依旧如往常笑着,神采飞扬。 你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你要回来? 没有回来的话,该有多好。 你将是我心里最美好的回忆。 卡因看着他,眼中是地狱的无明业火,眼前这个人,就像飞蛾一样,瞬间被吞噬。 阿贝鲁坦然地接受了这样的眼神。我们认识了二十年,我比所有人都了解你,甚于柯西莫,甚于梅里,甚于莉莉。 “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卡因问,随后他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蠢极了。 他调转了视线,看到了餐桌旁的妹妹,她喝着开胃汤,完全无视这两个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或许只是卡因单方面觉得剑拔弩张而已。 “这就是这栋楼里的秘密?”他问。 “算是吧。”女人毫不在意地将叉子伸向了牛排。 “我们吃饭吧。”阿贝鲁的眼中充满了笑意,拉开了一旁的椅子,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卡因懊恼地坐下去。 这么快就被人牵着走,这对兄妹。 卡因戳着面前的牛排出气。懊恼的信想潮水一样把他淹没。他从来都不是阿贝鲁的对手。大海很美丽,也很致命。 深沉的诱惑,海最迷人的时候是阴天,铅灰的天空向下压,凛冽的风向海岸吹过来,浪花狠狠地拍打着悬崖,海鸥在低空盘旋,那种征服的感觉在胸中激荡。 每个男孩子年幼的梦中,或许都有变成海盗在海上激荡。 除了阿贝鲁,他也不畏惧任何人。 “对不起,我骗了你。”沉默了一会儿,阿贝鲁说。 你永远知道我的薄弱点在哪,我一定会接受你的原谅。 当年你死的时候,我虽然痛苦,但是又何尝没有一丝庆幸?那种矛盾的心情,连我自己都痛恨。自责的好久,可是现在的你轻轻的一句话,全部抹杀了。 “没关系,我不在意。”卡因说。 玛丽眼睛转了一圈,看了两个人一眼。用叉子戳戳盘子,响了两下。 “你知道,我不太适合……我母亲,你也知道。”阿贝鲁低下头。 不过是一个愿望,我的愿望,和你分享,然后成为了我们共同的愿望。当你发现你为之奋斗的东西居然是别人的东西的时候,不知道你会怎么想。 “我知道,可以理解。”卡因马上回答。 “你比我更合适。”阿贝鲁说。 “我以为我们是兄弟。”卡因回答。而你瞒着我。即使有再多的理由,你也不应当瞒着我。 虽然我也觉得你做得对。 曾经我说过我愿意为这个国家去付出一切,果然,我还是做不到。我不是那个自律的圣人。 我,算了,没有我。 阿贝鲁看看他,叹了一声。 这一声,敲在了卡因心上。 只因为这一声叹息,卡因动容了。 阿贝鲁笑了一下。卡因也笑了。 两个人就这样在大厅里笑起来。阿贝鲁用叉子指着卡因,卡因拍着碟子,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 玛丽在一边,用餐巾优雅地擦擦嘴。 “开始吃饭。我先走了。”玛丽转身,很体贴地关上门。 屋里的两个人的笑声渐渐散去。 卡因很愉快地吃起了东西。 第76章:胡言乱语 巴黎是夜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通过打开的窗帘,可以看到远方的灯火,天空红红的一块。 夜晚很迷人,但是这里的夜晚太过于单调了一点。 卡因坐在床边,弓着背,双手无意识地搭在腿间,看着外面。 看到了不得了的人呢。 虽然也曾想过,那个人是不是还活着,但当事实出现在眼前时,还是觉得那么的不可思议。 最近太过于被神眷顾了。 呵呵,卡因捂着脸,倒在床上,低沉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拧了出来。 阿贝鲁,原来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吗? 连你母亲的死也是? 或许她和你一样,还活着? 那个女人,是自己挥之不去的阴霾,似乎从小就是,一直没能逃出来。虽然最后赢家是我。 活着,有时候也是一个很可怕的词。 野兽在夜里,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孤独地,不被人看到。 可是它也希望有什么能陪在自己身边吧。 卡因下意识地:“莉莉……”帮我把梅里叫过来…… 这里没有莉莉,也没有梅里。 卡因很累,从心底开始的疲惫感。 振作起来,还要迎接明天。卡因对着自己重复了三次,他才有力气坐起来。 卡因对着空气说话,就像房间里还有其他人一样:“我应该干什么?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虽然阿贝鲁的出现出乎了我的预料——不对,我预料到他,但是不想去面对这个事实,于是否定掉了。 下次应该正视的。这是我的失误。 我失误的地方还有什么?——没有见到尸体就断然判定死亡——这是一点。 王妃也可能活着——不,那不是她的性格——谁又知道人在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来?——不对,她不可能还活着,有人亲眼看到了。话又说回来,谁知道那些人的证词。那样骄傲的人,一定宁愿死去。 结论是,她几乎不可能还活着, 不过阿贝鲁居然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真是不可思议的事,不对,很像是他做出来的事,奇怪的是玛丽。 女孩子一般比较黏母亲的吧……不对,她会怨恨母亲也说不定。 这两个人真的很疯狂啊。” 卡因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像是一只暴怒的狮子。 这个时候,两声敲门声后,门打开了,玛丽端着个蜡烛,站在门口,烛光从她脸的下方向上照着。 “大屋子那边的仆人说这个房间闹鬼了,我过来看看。”她斜倚着门问,“你看到了吗?” 什么?卡因的思考突然被打断了,就像是突然断了线的木偶,很可笑地僵硬着不动:“什么?” “看来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她转身,“我去告诉外面,只是一个疯子,半夜不睡觉。” 她忘了关门,黑洞洞的,卡因走过去,碰得将门甩上。 然后他面对着门板,定住了,仔细研究着门板的花纹,却又什么也没看到。 一会儿,他才回魂,走到窗子前,将窗帘拉上。 也许我会这样疯掉也说不定。坐在桌子前,他想,从小就无法与阿贝鲁相提并论,他很聪明,真的很聪明,自己只是靠着不断的努力才勉强跟得上他的步伐。 找一个人说说话,卡因打开信纸,开始给梅里写信。这是他一天之中第二次给梅里写信: “……虽然我很不想说,但是,阿贝鲁复活了。 他根本没有死去,他一直在巴黎,看着我们。 我很不舒服,就像有人把我们当做空闲时的乐趣一样,虽然这么说很不恰当。 玛丽真是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 卡因本来还想写一些关于事物的问题,但他停住了笔,如果这些信件被人看到会怎么样。 卡因封号口,但他不急着送出去。 措辞不当,过两天,等我冷静下来,说不定还会改动。这样想着,卡因又用小刀很小心地裁开,生怕弄破了信封。 取出信,划掉了激烈的部分。既然发泻过了,就没有必要让梅里担心。 改动过的信,又装回去,过两天再誊写一边,最后再改一改。 梅里接受这些,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让莉莉亲自送回去,顺便看看那边传过来什么。 卡因将信放到桌子上,吹熄了灯,爬到了床上。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是他很快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 从心底觉得安全了,自然而然地,好像是回到了家里,回到了亲人身旁。 第77章:尴尬 “我要见陛下。”早上的时候,卡因在迷蒙中听到了外面有人在争执。 “他醒了,我会去叫你。”玛丽冷冷地说。 “很急的事。”声音真的很急。 “很急也不可以。” 他的眼睛豁然睁大,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他爬起来,直奔门口。 “让他进来吧。”卡因冲着大门前对峙的两人喊。 玛丽斜了他一眼:“外人不允许进来,要不你到外面去。” 莉莉看着卡因,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 卡因看了看,自己的扣子有扣错的。 “过一会我去前面找你。”卡因说着,迅速回到房间。 十分钟后,他出现在了莉莉的房间里。 “怎么回事?”卡因看着房间里团团转的莉莉,冷静地问。 “出现了很不好的情况。”莉莉递给他一封信,“亲王寄过来的。” 信封上面粘着一根蓝色的羽毛,这是最紧急的信。 卡因撕开来,上面只有很简短的一句话: “意大利边境好像爆发瘟疫,军队后撤。” 他的眼睛猛然放大,深深看了莉莉一眼,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间。 卡因拎着信,冲到了玛丽的面前,劈头就问:“外面是怎么回事?” “我猜,边境上的军队向后撤了是吗?不要怪他们,最近外面不太好。”玛丽凉凉地回答,“我也是私下听人说起,好像意大利那边也出现了,教会对此毫无办法。” “显然你不知道。”坐在餐桌前的阿贝鲁放下手中的面包,用一种很轻松的语调说,“最近流行登革热。” “整个巴黎?”卡因拉开一张椅子。 “我以为你做好准备才来的。”阿贝鲁靠在沙发上,摆了一个舒适的位置。 “你怎么就想起来亲自过来。”玛丽有些责备。 “都传染到宫廷来了。”一般传染病只在下层贫民窟蔓延。 卡因敏锐地觉察到什么:“那国王不会也是……” “国王确实是病死的。”阿贝鲁说着,喝完了杯子中的牛奶。 卡因睁大了眼睛。他猜想了一千种可能,却没有一种命中答案。 果然,命运喜欢捉弄人。 也就是说,死亡的阴影罩在每个人的头上。 “该来的,谁也跑不掉。” “最近最好不要出门。”玛丽端来三杯红茶,卡因要接过去,被她闪开了,“加糖吗?” 卡因听过这个很可拍的传染病,但似乎并没有在帝国传播过。 “哥哥从帝国过来,不知道也是正常。”阿贝鲁真的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城里现在还没有,但还是小心点好。”玛丽说,“要是连这儿都传上了,我就带儿子到乡下去。” “你能出去吗?”卡因问,现在这个尴尬的时刻。 “避难去,有什么不可以。”玛琳无所谓。 “就怕他把我们困死在这里。”阿贝鲁接口。 “我还没有见过新王呢。”卡因坐了下来,现在的情况,急也没有用。喝了一口茶,“什么时候让我见一见?”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阿贝鲁说,玛丽点了点头:“不用理他。” “他想拉拢我,却又惧怕我。”她说,“我领养了这么一个孩子,连是不是他自己生的都不知道。” “终归是你儿子。”卡因叹了口气,开始享用他的早餐。 碰地一声,她将杯子放回托盘上,看着两个哥哥:“我怀孕了。” 真是一个轰动的宣言,两个男人都愣了一下。 第78章:会见 “那真是恭喜你了。”卡因苦笑着。真不知道这个孩子来的是不是时候。 “是谁的?” “先皇的。”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时候出生?”卡因很感兴趣。 “还有几个月吧。”玛丽不想回答,随便说了几句。平地起雷后又不想降雨了。 “准备什么时候把孩子送回去?”阿贝鲁面色不变,“家里的孩子在外面我不放心。” “再说吧。”显然公主不愿意谈论这个问题。 突然传来一阵铃声,从屋顶上,顶上的一只小铃铛在响。 “有人来了。”玛丽起身,“我出应门。” 她走后,卡因问阿贝鲁:“你准备和我回去?” 阿贝鲁擦擦嘴:“不一定,其实现在这样也不错。” 不错?“你的才华,不在我之下,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卡因站起来。 “一个国家,不需要两个王。” 卡因很惋惜,但他的心也下意识平复了。 阿贝鲁不回去。这样卡因还是唯一的王位继承人。有时候,这些只是借口,想要推翻一个王,不需要理由。 玛丽这时候进来:“外务大臣在外面,要卡因你进宫。” 这么快?我以为还要等几天的。 “我和你一起。”阿贝鲁说着,“已经好几年没有走出过这个屋子了,感觉自己像是某种不能碰到阳光的生物一样。” 卡因走到半路,莉莉等在一边,看到他身后的阿贝鲁,他目瞪口呆。门前,一辆华丽的马车,那位大臣坐在马车里。看到他,坐在那里,微微掬了个躬。 莉莉显得很愤怒。 “玛丽,你有马车吗?” 公主立刻吩咐车夫过来,卡因坐进公主准备的车里,阿贝鲁对着前方的大臣说:“开路吧。” 车夫因为要管理马匹,是不用下车行礼的。 玛丽站在门口,看着那辆车从自己的面前奔过去,突然,她的腿一软,坐了下去。 一群侍女急忙跑过来,扶着她进去。 她在大厅坐了好久,只觉得眼前发黑,直到有侍女拿过薰衣草们精油放到她的鼻子底下,她才缓过来。 “不要让他们知道。”她说着,不过顺口这么一说而已。 看到的人那么多,那两个人迟早会知道。 两位王者面对面站着。 那位国王有着巨大的鹰钩鼻,头上戴着白色的打卷的假发,头发很多,是现在的流行。衣服是那种宽大的上衣,紧身的裤子。 卡因只看到他那双如鹰的眼睛,充满了掠夺的光。 阿贝鲁微笑,他看着这个宽阔的大厅,欣赏这个可以称作巴洛克式建筑的代表的屋子。 “请坐吧,卡因。”那位路易指向一边的椅子。 他叫什么呢?忘了,卡因曾经听过有人提起过他,但他就是想不起来。就是没用心记。 “多谢陛下。”阿贝鲁说着。 卡因坐到椅子上,阿贝鲁站在他身边,有侍女端上了红茶。 “今天见面,就像传闻中一样呢。”卡因对他说。 “恩?我倒是没有听说过传闻呢,能说给我听听吗?”他玩味地说着,坐到了王位上。 “您长得很好看。”卡因说。 “比不上您。” “您头上的假发,是流行吗?”卡因问,“我要把这种流行带回去。” “您真是,我很喜欢这个呢。”路易说,“您身边的这位是……” “是我的弟弟。”卡因深深看了阿贝鲁一眼。 “啊。”他很吃惊的样子,“你不是没有弟弟了吗?” “是啊,真是巧合呢。”卡因喝了一口茶,“我以为他死了,但是感谢上天,他还活着。” “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他迅速走到阿贝鲁的身边,拉过一张椅子,“坐,说起来,这位王子身上还带有法兰西的血呢。” 阿贝鲁坐下来:“我的母亲只是一位侍女。” “这样啊,”那位国王显得很失望,他转了一圈,“为了庆祝这件事,我决定,今晚开一个舞会。” 舞会? “邀请许多人来。”他晃着头说,“连英格兰和罗马皇帝的使者也要通知,毕竟这是一件大事。” 然后过不了几天,整个法兰西,然后是整个欧洲,最后连那威上下都会知道。 卡因搭在椅背上的手不禁握紧了。 阿贝鲁搭上他,轻轻画着圈,暧昧地安慰他。 卡因笑了,在心底里。 的确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阿贝鲁和自己就像是一个圆的两个部分,现在合二为一了。 “陛下今天让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阿贝鲁问。 “啊,本来还想讨论关于音乐和戏剧的事,不过现在,我要去准备舞会了。”国王很开心地在屋子里打着转。 卡因露出了一个微笑:“陛下的宫殿很漂亮,我们可以看看吗?” 这是一个很失礼的要求。 “好啊,”国王想都不想就同意了,“我的姐姐现在还在这里,我让她陪你们吧。” 看来这个国王第一件要做到事和他父亲一样。 阿贝鲁看着卡因,卡因将手抽出来,他站起来:“很感谢陛下。” 路易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像是很开心,又像是在讥笑。 第79章:比较 国王的姐姐是个很木讷的人,她打着一把白色的阳伞,穿着粉色的裙子,就像一朵花一样立在花园里。 她不多话,默默地跟在两个人的后面,一双眼睛像是瞎掉了一样。 卡因问她的问题,她总是很有问必答,不再多说一个字。 卡因觉得没意思,也就不在问她,他走到阿贝鲁身边,和阿贝鲁小声说着话。 阿贝鲁很照顾这位公主的情绪,但她也只是应和着。 “连玛丽的一半都比不上。”卡因小声地说,不知道她是不是能听见。 贵族的女孩子大多高傲得很,如果有人这么说,她们一定会反驳一下,哪怕那些评论家们说的是对的。 这位公主只是用无神的眼睛看着花朵。 “别当着人家的面说这种话。”阿贝鲁小声地,偷瞄了一眼,她还是看着花。 “回去吧。”卡因觉得很不自在。 “公主,我们告辞了。”阿贝鲁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的眼。 她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晕。 或许在她成长的这十几年了,从未有人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吧。 “好,我送你们出去。”女孩子说着,急急走到前面。 卡因望着她的背影笑。 早有人说,前任国王有几个孩子是傻子,这话看来有一部分是真的。 两个人回到了车上,卡因看着窗外,人群来来回回,为了生计而忙碌着,却透露出一种萧条之感。 富有的国王,如此的吝啬,不肯讲他一点财富分给众人。 还是,先代那个雄伟的帝王,已经将国库挥霍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看玛丽的样子,她还是很有钱的,她母亲的珠宝够一个五口之家富足地过完几十年了。 可是,远远不够,她那座房子想要维持,至少要十几个人吧。 还有一些应酬。 以前是国王私下拨钱给她,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办。 两个人都没有话。 “你不必担心玛丽,我在这边还有点小生意,让她们母子过日子还是可以的。”阿贝鲁安慰他。 “法兰西的财富到底到哪里去了?”卡因问,“国王没有钱,人民也没有钱。” “谁知道呢?”阿贝鲁叹了声,马车到了门前。 莉莉在门前等着他们,看到卡因下车,他立刻凑过来:“玛丽殿下好像很不舒服,刚才坐了好一会儿。” “我知道了。”卡因看了一眼阿贝鲁,瞬间交流,两个人立刻去找玛丽。 玛丽站在院子里,给花浇水。 “你现在这样,还这么累,快去休息。”卡因用一种责备的口气表达着淡淡的关心。 “嘘——”玛丽将一支手指放到唇上,等他们走近了,才拍拍肚子,低声说,“他们不知道。” 阿贝鲁接过她手中的水壶。 “我现在的情况,要多走动。”她笑着说。 一点不像一个有事的人。 卡因没有点破。 “不要勉强自己。”阿贝鲁将水壶交给路过的侍女。 “我想那样的人么?”公主淡淡地反问。 阿贝鲁还想说些什么,卡因将他推走:“我们去房间里说话。”阿贝鲁任他推着自己,只是在进入小楼时回头看了一下。 略带关心,大部分还是警示的目光。 玛丽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觉得很恶心。 她强自将那种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走到厨房,灌了一杯水。 一直觉得两个哥哥之间有些怪异,今天终于明白了。 这没什么,这很正常。 至少在玛丽的故乡是。 宗教传说里有,贵族为了维护血脉,常常会近亲结婚。 她重重地将杯子放到桌上。 这一次,她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第80章:穿过墙紧握的双手 午后没有多久,国王派人过来说,今晚的晚会取消了。 “陛下说晚上要见一个重要的人。”使者重复了那句话。 卡因很好奇,但他没有去追问。 “大概是要见意大利那边的人吧。”阿贝鲁叹了一声,“教皇派了人给他加冠。” 卡因惊异了,他不该这样惊异的。这里的空气不仅充满了死亡的阴霾,而且连人的口鼻都封住了。 终日只生活在这座大房子的人的心里,是多么的苍白与空虚。连天空飞过的鸟都成了一种财富。 一瞬间,他似乎可以理解那些逝去的人,包括他的母亲。 “哥哥?”阿贝鲁从后面抱住他,“今晚空了出来。” 卡因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 阿贝鲁不想松手。 “会房间。”卡因回答。 阿贝鲁松开他。他的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始有些弯。像是被压弯的,坐久了的后遗症。 不知道什么时候,卡因也变得不像记忆中的卡因了。 他跟上他,进到房间,看到他双手摊开,倒在床上,闭着眼。阿贝鲁轻轻关上门,门还是发出了啪嗒一声。 卡因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摊在那里,等着被人拾起。 阿贝鲁坐到他的床头,低下头,极其温柔地触碰着他。 “我好累。”卡因说。 太沉重,沉重到我已无力承受。 阿贝鲁停了下来,略略抬了头,随即起身。 陷下去的床又恢复成原样,卡因的心里却有一部分像是陷了下去似的。不知道是轻松了还是缺失了。就在卡因以为他走了的时候,他又躺到了他身边。 “我也累了,我们一起睡吧。”阿贝鲁霸道地环着他。 热气喷在卡因的脖子上,贴着他有弹性的肌肤,身边充满了他的味道。 卡因想要挪开,这么多年,有个人突然占据了自己的身边,显得很不习惯。 他以为他睡不着,但不久,他睡着了。他们都睡着了。 卡因睡了个好觉,连梦都没有做。 醒来时神清气爽,却动弹不得。低头看到埋在颈边的阿贝鲁,像一个大孩子的阿贝鲁。 他动了动,唇在卡因的脖子上蹭了几下,又睡了过去。 卡因一动不动,等着他醒来。 醒着的时候,保持着一个姿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卡因还想睡,睡不着了。 夕阳将暖黄色的光从侧面的窗子洒进来,桌子上那只半枯的玫瑰成了一件艺术品。 他的脑子瞬间清明了,断了许久的思路终于又连上去了。 也许我曾经活在阿贝鲁的阴影下,但不是现在。童年的记忆是不可磨灭的,但不是不可逆的。 现在我们是平等的,对于兄弟来说,一直是平等的。 只说是兄弟吧。 梅里没有打破的墙,你也无法打破。 我们在玻璃墙的两边,交错而行,擦身而过。 你回头,看着我,我也是,但是我们都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痛苦地看着彼此,渐行渐远。 “在想什么?”阿贝鲁对着望着天花板发呆的卡因 “如果有什么一直束缚着你,是你不得不遵守的,你要怎么办?”卡因不知不觉说出了口。 “打破它。”阿贝鲁好不犹豫的说。 真像是他的回答。 “如果无法打破呢?”卡因继续问。 “恩……”阿贝鲁想了一下,很老实地说,“我不知道呢。” 卡因不知道他会得出这样一个答案。 “怎么,很吃惊?”阿贝鲁抱紧了他。 “恩。”卡因闷声。 “我确实不知道。”阿贝鲁补充,“我不想骗你。” “你在我这里已经失去信用了。”卡因一直是一个小心的人。 “补不回来了吗?”他追问。 “恩,也许以后会补会来也说不定。”卡因给了一个棱模两可的说法。 阿贝鲁也不说话了,只是更加紧地抱住了卡因,想要将他揉到怀里似的,勒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太阳终究是落了下去,最后一丝光被小心翼翼地收好。 天也不是一下子就全黑了,但那轮月依稀能看见了。 “冷吗?”卡因问弟弟。 阿贝鲁摇了摇头,细碎的发让他很痒。 “那就这样,继续睡吧。” 阿贝鲁起身,拉过被子,小心地盖住卡因,然后才钻进来,继续抱着他。 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天地原始的那种混沌状态,只有两个创世神,相依相偎地抱在一起。 第81章:美丽的生命 玛丽在为卡因挑衣服,分别用红色和黑色的领结在他身上比了比。国王的加冕典礼,一定要有很体面的穿着。 “领子要有蕾丝才好看。”阿贝鲁一边打着领结一边建议。 玛丽放下手中的领结,转向桌子上大丝绸边的假领子。 “头发要像这样……”阿贝鲁用梳子将他额前的发梳像两边。 “哥,你去忙你自己的吧。”玛丽看不下去了。 卡因只觉得自己像一个娃娃,被强迫着接受这两个人的品位与风格。 玛丽从未玩过此类游戏,也许她小的时候看过侍女们私下玩过,但是她的母亲认为那是一种有失身份的事。 那个时候,她一看到有人那么玩,就会转过身。 除了卡因,没有人看得懂她眼中的那一抹暗色。 阿贝鲁不想放弃到手的权力。 兄妹两个人互瞪,噼里啪啦电光直闪。卡因颇有些无奈地看着镜子。 不过这些,以后都会成为很美好的回忆吧,兄妹感情好的证明。 玛丽要给他套衣服,卡因配合地举起手。镜子里,阿贝鲁正在穿他最后的外套,两个人的眼睛对上后,阿贝鲁灿然一笑。卡因嘴角愉快地向上扬。 “还没有完吗?”阿贝鲁走带他妹妹面前,带着得意地问。 玛丽很不情愿地说:“你帮他整理头发吧。” 阿贝鲁的头发束成一束,绑在脑后。他对着镜子笑了笑:“哥哥的头发,还是放下来好看。” “随便你。”卡因回答,他只想他们两个人能够快一点。衣服整洁庄重就好,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需这么麻烦。 这一点阿贝鲁就很不赞同。 “换一件衣服,你整个气质就变了。”他曾经这样说过。 卡因觉得纯粹是因为他是买珠宝衣物的才这么说。 屋子里的铃又响起来了,外面有人在催了。 玛丽颇为不情愿:“我还想试试这两套衣服呢。” 阿贝鲁不理她,环着卡因向外走。 “玛丽你不去吗?”卡因回头问。 “有什么好去的,又没有特别邀请我。”玛丽的口气不太高兴。 卡因讪讪的,阿贝鲁像没听见一样,带着他向前走。 门外的使臣看着挽在一起的两个人,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卡因殿下,国王要我告诉你,今天会有惊喜。” “什么惊喜?”阿贝鲁学着他的口气说。 那个男人露出诡异的笑容,那样的表情在他的脸上真是怪异极了。 街道两旁挂满了彩旗,来往的车辆很多,好像整个国家在这一天里复活了,热闹极了。 几辆马车飞快地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行人很小心地躲避着。 途径一个珠宝店,生意特别好,店里站满了人,男人和女人。店门口的招牌写着王后在此定制了一套珠宝。 几家制衣坊也是,橱窗的架子里,放着几顶高高的假发,女人们追着时尚跑,国王的后宫这一阵子想必会很热闹。 “很有意思是吗?”阿贝鲁问。 迎接他们的大臣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他们。 “那么高的头发,不重吗?”卡因问,是有什么特别的吗? “当然重,玛丽从来不戴这些东西,不安全。” 那位一直克制自己开口的大臣忍不住了:“这是流行!” “不安全?”卡因显然没理他,很疑惑问。 “全年有女人的那个东西碰到了蜡烛,烧死了。”阿贝鲁淡淡地说,不知道是那位贵族的情妇,后来就没消息了。 “女人真疯狂。”一路上卡因不知看到了多少个坐在马车里的女人顶着那种东西。 “为了时尚连命都不要,何况是金钱。” 卡因突然明白了,这个国家的财政都投入到珠宝上去了,那又不是能吃的东西。 “到了。”马车停在一座大教堂前面。很大的教堂,很高,穹顶上装着彩色的玻璃,阳光下闪着光,拉伸的人像,一种像是要腾空的感觉。 台阶很新,应该是刚建造不久的。 门口的侍卫看到他们,未作阻拦,就在他们要进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马的嘶鸣声。 一阵皮鞭响后,安静了。 一种神秘的力量,卡因向后看去。 车上的人正好下来。 “柯西莫。”只一眼,一个剪影,卡因就认出了那个人。 他喃喃念出他的名字。 第82章:王冠戴到谁的头上 阿贝鲁一瞬间绷住了,狠狠搂紧了身边的人。 卡因向他靠近了,默默安慰他。“放开我。”他低声说。 阿贝鲁的动作温柔了起来,但是没有放开他。 柯西莫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似的,径直走了过去,与卡因擦身而过。阿贝鲁感到卡因的身体僵住了。 “走吧。”他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他只是我不在的时候安慰你的人,现在,我回来了。 卡因没有反应,像个木偶一样跟着他走。 进去之后,阿贝鲁松开了他,无数衣着华丽的人来来回回,就是没有柯西莫,不知道他上哪里去了。 卡因下意识要站到旁边,阿贝鲁强硬地带着他,站到了王座的旁边。 视线集中的那一瞬,卡因惊醒了,如同大梦初醒,他摆出了微笑。 眼前只有各种衣饰在走过场,红色是谁?和刚过去的那个黄色有什么关联或是区别? 卡因依旧以微笑面对每一个人,熟练地和他们打着招呼。 过来了一个熟人,那位木讷公主。她走过来,伸出了她的手,头略向上抬了三十度。 卡因弯腰,轻吻:“很高兴见到你,我的公主。” 阿贝鲁也向她弯腰。 问候之后,她没有离开的意思,站到了卡因的旁边,她的头发实在是太高了,比卡因还要略高一点,卡因低头,只看到了满头的珠宝,晃得他眼睛难受。 这一做法又引起了大家的议论。 刚刚过去的黄衣贵妇,装作不经意地看向这里,用半张的扇子遮着嘴,对着边上的紫衣人说着什么。 对面几个其他的使者,也聚在一起,有一个正面对着这边。 门口的几位贵族,看到自己的目光扫过去之后,立刻转移了视线。 四周嗡嗡作响,就像一群看到了花园的蜜蜂,在耳边响个不停,却忌惮着它们的针和可怕的报复,不敢有所动作。 卡因觉得,那每一个声音都是在谈论自己。 “看看他……还没有公主高……” 我也很讨厌你们的这种华而不实的时尚。 “就是……站在那里,以为自己多受重视吗……” 如果连你们国王邀请来的我也不受重视的话,不请自来的你们算什么呢? “公主要嫁给那样的人吗?那个异教徒……” 不认同,我也不认同你们。 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物的偏见与无知,自我恐惧。 “啊——”有人叹息。 “呵呵——”有人在笑。 有人弯成一弯新月的眼睛里露出不明的光。 身后那个将卡因推到前面的男人,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一瞬间,时间安静了。 那些人怎么想,与我何干? “你们兄弟的感情真好。”公主嘴唇似动未动,发出几个不太清晰的词,声音却很好听,像玛丽挂在房间里的铃。 卡因转头,他不确定她刚才发出了声音。 她也转头看向她,笑了,像一轮新月:“如果我给你添麻烦了,请忍耐。” “你们感情真好。”远远地传来国王的声音,柯西莫走在他身边,两个人笑着走来。 “是啊,这位卡因先生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公主迎上去,对着路易说,转头看向另一位,“是吧,柯西莫先生?” 全场的人都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他们,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是啊。”柯西莫笑得像醇酒,很温和,“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人。” 公主好像很不满意他的回答,转身走回了卡因身边。 国王感觉有些尴尬。幸而边上有人提醒,宣布了仪式的开始。 卡因看着柯西莫,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而他对他的视线浑然未觉。 他看着他朗诵长长的祭文,不断张合的嘴,天生的演说家;他对下面的人做出回应,温柔的眼眸,天生的表演家;他从红色的的天鹅绒垫子上,捧出那个缀满宝石的王冠,高高地举起来,天生的王者。 那顶王冠……卡因恍惚看到他走到自己面前,将拿定王冠戴到自己头上。 路易单膝跪在他面前,王冠扣到了他白色的假发上。 卡因怅然失落。 阿贝鲁又靠近了他,挤到了他和木公主之间。 路易向下面举起手。 “国王万岁!”有人说。国王的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国王万岁!”更多的人喊。路易脸上的笑都快要盛不住了。 一旁的宫廷画师迅速动着笔,草图上有国王,有柯西莫,有木公主,有那些红色黄色的女人和男人,甚至有阿贝鲁。 但是没有卡因。 卡因不在意,真的不在意。公主却有些不高兴,但她习惯了什么也不说。 不过只是一个小插曲,没有人注意到。 第83章:并非巧合 凡尔赛宫,一场舞会正等着它的新主人,所有侍从都迎接着大人物的到来。 国王乘着车,走在最前面,身后是各种各样的花车。 “我坐到你这里。”木公主坐到卡因边上。阿贝鲁只能坐到了另外一边。 原先的那位大臣乘坐另一辆车。 公主的车在国王后面。 卡因坐在车里,看着外面欢呼的民众,又是一种心情,是一种别样的沉重。 他们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吗? 卡因不觉得他们有丝毫的理由欢呼。卡因想到了自己,真的有那么多人追随着自己吗?或许那只是自己的幻想。 “很热闹。”公主说,“我还没有看过这么多人这样整齐地欢呼。” “你的弟弟,真的很受欢迎呢。”卡因说着,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头发。 “不必要的期待最好不要有太大的幻想,换一个国王,还是一样的。”公主的眼神瞬间变得很冷漠。 你边上也坐了个国王。 “对了,我弟弟说他要给你一个惊喜。”她低着眼。 “早上听人说过了。” “虽然可能说出来让你不太高兴,但是还是请你当心。”事实一向很残忍,美丽的女孩再哭泣,失去的青春也不会再回来。 几十张桌子上面堆满了精美的事务,草地周围摆满了鲜花,上面坐着三三两两的人。空气中混合了多种香味,很诱人。 卡因不喜欢这种华丽的舞会躲在一边,他捧着一杯酒,坐在树荫下,从树丛的缝隙中,看着阿贝鲁很熟练地穿梭在人群中。 他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卡因陛下。” 想不到在这里也可以见到熟人,真是难得啊,除了柯西莫,我还有别的认识的人。 他微笑,转身:“好久不见,莫妮卡。” 莫妮卡也微笑,举起手中的杯子:“是啊。” “我还以为你在王都呢——怎么会在这里?”卡因举起杯子,微微碰了一下自己的唇。 “我本来就是法国人。”她说,“回来看看女儿,不过,一直没有看到。” “你的女儿一定很可爱。”卡因似有所指。 “谢谢。”莫妮卡露出一个骄傲的笑,“虽然我几乎没有看过她,但是,她一定很漂亮。” 另一个优雅的声音插进来:“你们在说什么?” 柯西莫也端着杯酒,兴味地打量着两人。 “啊,你来了。”莫妮卡环上了柯西莫的胳膊。 卡因觉得这一切刺眼极了,他端着酒,看着柯西莫搂住莫妮卡的腰。那种深切的,被背叛了的感觉,无法抑制地从身体了喷涌了出来,像是久在沉睡中的大地,这一次发怒了,所到之处,天地一片红光。 不可抑制地颤抖,液体的表面出现了波纹,杯子就像拿不住一样,随时可能牺牲在草地上。 “我丈夫。”唯恐沉默没有话题,莫妮卡又说,“你们认识。” “恩,见过很多次了,印象极深,很卓越的人。”卡因伸出手。 柯西莫握上去:“陛下也很优秀。” “你们已经见面了啊。”路易又赶热闹,“这是我小姑姑夫妇,刚从国外回来,我想你们都是老熟人了,今天见面也算是惊喜吧。” 看到你们晃眼的笑,我一点也不觉得是惊喜。一个在沙漠里的人,最害怕的,没过于这种耀眼的阳光。 卡因渐渐沉到谷底的沼泽中,周围的气泡不断上升,而他,再没有浮起来的可能。 被神遗弃,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会不会太迟了? “脸色很不好啊。”柯西莫搭上他的额头,“最近外面……” “不,我很好。”卡因飞快地说着,“坐一下就好了。” 他坐到地上,背靠着大树,低喘着,呼吸很困难。 肺中的气泡,消失在水面上,四周又是一片沉寂。 第84章:病 卡因没有参加晚会,独自回到公馆。舞会想必很热闹吧,那么盛大。 莉莉在房间门前接他。 “我有些饿,叫厨房弄点吃的过来。”他将外套脱给莉莉。 “不和阿贝鲁王弟一起吗?”莉莉问。 “他回来了?”卡因问的奇怪,“那我去找他。”他三步两步跑向后面。 一进那扇蓝色门了,就听到两个人的争论声。 “你的孩子什么时候出生?”阿贝鲁靠在椅子上问,势必要将孩子带回去。 “什么时候?过一阵子再说吧。”烦死了,还没有决定一定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哥哥你回来了啊。”借机转移话题。 “恩。阿贝鲁也回来了啊?”卡因转向弟弟,礼貌性地问问。 “那边没意思。” “不是你一直很向往的吗?”玛丽尖舌插了一句。 卡因不说话,没有想继续下去的意思,他走到桌边,拿起叉子,挑了一份看上去没有动过的晚餐,吃了起来。 凉透了,真难吃。连酒也透着苦味。 卡因略动了一些,默不作声地起身,回房。 争吵的兄妹,同时抬头,或者说两人在争吵的同时,一直在注意着他的动向。 “这么一点,怎么行啊?”玛丽走到他的后面,拍一下他的肩膀。 卡因下意识一缩,躲到一边。玛丽僵住,手停在半空中。 阿贝鲁走到前面来:“哥,怎么了?” “没什么,今天不舒服而已。”卡因说着,几乎是用飘的,回到了房间。 躺在床上,卡因无法入眠。今天刺眼的一幕一直不断出现在眼前。 柯西莫搭在女人身上的手,他们脸上的笑,他们的那个孩子…… 所有的笑都像是嘲笑,嘲笑他的不知所措。 “我们也该公平些。”临走时,柯西莫轻轻的一句话,几乎压垮了他。 “啊,啊,……”卡因低声叫着,双手抱住头,发泄着他的痛苦。 或许我早就有病了吧,带着这种病,怎么去爱人? 好痛苦,那个男人,那个女人,那个孩子,国王,王后,情妇,公主,王子……一切的一切,编成了一只诅咒之环,狠狠勒住了卡因的脖子,拽着他,控制着他前进的方向。 整晚整晚的噩梦,连阿贝鲁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道。 他进来的时候,卡因呓语着,手足不断舞动,额上都是汗珠。 阿贝鲁急忙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可是他还是不安稳,啊啊地叫着。 他为他擦了汗,卡因的样子似乎是舒服了一点,不乱动,也不乱喊了。 阿贝鲁担心他,依旧守在他的床前,就这样握着他的手,一直到了天明。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了阿贝鲁的脸上,他醒了,眨了眨眼,清明了。卡因依然在睡着,一动不动,很安稳。 阿贝鲁将他的手放回到被子里,轻轻盖上被子,在他额上吻了一下。 阿贝鲁要回去补觉,他一夜没睡好,手臂很痛。阿贝鲁活动了一下,决定回去睡觉。 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妹妹估计还没有醒。 阿贝鲁躺倒,一下子就睡着了。他睡得很死,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睡觉是很安静的,即使坐着噩梦。 从少年开始,也许更早,只是忘记了。 和卡因两个人,上树掏鸟窝,然后自己捉弄老师,倒霉的却是哥哥。等等,有他记得的,也有他不记得的。 最后的最后,梦到卡因死掉了。 一个人,安静地躺在那里,是那么的寂寞。他的脸上,还带着他一贯的笑意。 那种笑就像是粘在脸上的面具,再也除不下来了。 那么真实,他的身体将寒未寒,明明近在咫尺,可是却无法触及 鲜红的血液,在他的胸口开出了鲜红的花朵。 目之所及,一片火光,就像地狱再现。 我在做梦吗?啊,好像是。真是个可怕的梦啊,快点醒来吧。 醒过来?可是怎样才能醒来? 阿贝鲁丢下卡因,不断地在梦境中寻找出口。 没有,哪里都没有。 回头,是卡因安详的脸,就像睡着了一样。 睡着……睡着! 他豁然起身,奔下楼,撞开饭厅的门:“卡因!” “你叫什么叫!”玛丽坐在椅子上喝牛奶。 “卡因呢?!”阿贝鲁剧烈地晃着她,牛奶洒得到处都是。 “你们两个!”玛丽很生气,任谁被这样对待都会生气的。 “他在哪?!”阿贝鲁耐着性子问。 “你昨晚不是跟他在一起吗?”玛丽冷冷地说。 阿贝鲁转身向楼上跑,打开卡因的房门,他还像早上一样睡着。阿贝鲁恐惧地走过去,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每一声脚步声,颤颤伸出手,放到他的鼻子底下。 还好,还有气,他是活着的。 阿贝鲁的心放下去一半,可是,他呼出去气为什么这么热? 探探他的额头,像是烙铁一样。 “医生,快去叫医生!”阿贝鲁大喊。他不知道对着谁喊,只知道这样叫着,知道玛丽跑过来,拉开他。 “你镇定一点。”玛丽从他身后抱住他。 此刻的阿贝鲁,像一只快绝命的兽,疯狂地,不停地伤害着自己和他人,“连你都病倒了怎么办!”女人尖叫。 或许是这一声尖叫,将他唤醒,他安静下来,眼中的红色褪去,又变成那个精明的阿贝鲁。 “你先出去吧,医生来了再进来。”他坐在卡因的床头,对玛丽说。 第85章:危机 医生很快来了,仔细看了看,问道:“可否进一步说话?” 玛丽走到一边,老头很小心地说:“病人发着烧,恐怕……” “到底是什么病?”玛丽不耐烦。 “登革热……”这句细声不亚于投下一枚炮弹。 “什么?!”玛丽急忙捂住嘴,生怕自己的声音唤来死神,后退了一小步。 “公主,现在……” “能治好吗?”玛丽只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那位大人的身体够好的话,能过去。” “那么,从现在起,到我哥哥好为止,请不要踏出这座屋子一步。”玛丽命令。 这位医生,是母亲托人照顾玛丽的,很值得信赖。 她走到卡因门前,站在门口,对着阿贝鲁招手,这个房间,她一步也不想进去。 阿贝鲁走出来,玛丽小声,但立刻说:“登革热。” 阿贝鲁没有像他一样吃惊,好像早有准备。 “阿贝鲁你守着他?”玛丽问,话说完了,发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阿贝鲁必然会守着卡因。他低着头,不说一句话。他的眼里,一个披着黑衣的骷髅正举着一把镰刀,不知道会不会落下。 “那你保重。”玛丽说着,向楼下走,“我去把莉莉叫过来。” 她走到大门口,拼命摇着铃,很快走来一个侍女。 “把莉莉叫过来,还有,我要洗澡,打热水。”玛丽吩咐,从那一刻起,直到卡因好为止,她一直住在一楼,没有上楼一步。 莉莉很快过来,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这座小楼。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房间显得格外黑暗。 没有看到公主。 他向里面走,每一声脚步声都重重踩在他的心上。 再向里面,赫然出现了一个老人。 他一身白袍,微弱的光打在他的左半边脸上。他微微一笑,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公主在沐浴,你的主人在上面,看他一眼,下来帮我做事。”他指了指上方,莉莉才看到,边上的阴影里有一架楼梯。 “你是谁?”莉莉扫了一眼,楼梯旁的台子上有个装饰用的花瓶,正好是自己可以够到的地方。 “我是这里唯一的医生。”老人缓缓说。 “卡因殿下……”莉莉喃喃,他立刻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是很可怕的病。”医生咧嘴一笑,“这里能照顾人的,只有你一个。” 莉莉飞快地冲上楼,他不知道卡因住在哪,从头开始,一间间打开门,终于,一扇未关的门后面,阿贝鲁坐在一边,为卡因擦汗。 “殿下,我来吧。”他在门前镇定了一下,毅然走了进去。 阿贝鲁恍然没听到。 莉莉拽过他手上的毛巾。 “你出去。”阿贝鲁的声音里不含一丝波澜。 “我……” “出去。” “如果殿下也被感染了怎么办?”莉莉执着地追问,企图说服他。 阿贝鲁突然将头深深埋入手中,像极了垂死的天鹅,做着极致的忏悔:“都是我的错……” “和殿下无关。”莉莉安慰他。 “如果他死了怎么办……”阿贝鲁的声音竟然开始呜咽。 “如果陛下死了,那么您将是新的王。”莉莉说出了他一生中最为认真的一句话,“所以,这里交给我,您不能出一点问题。” “你胡说!他不会死,他才不会死!”阿贝鲁像个任性的小孩。 莉莉任他拍打着自己,当他的动作慢了下来,他问:“你闹够了没有?” 阿贝鲁闭上了眼睛:“你出去吧。” “殿下……” “不论到哪,我都希望和他在一起。”阿贝鲁说着,将头贴在卡因头上,“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莉莉看着他,拉上了窗帘,走了出去。 房间了暗了下来。 “卡因……”阿贝鲁的泪落到他苍白的脸上,“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的任性,你也不会再这里……” “都是我的错……”他想到他小时候,只要他略略做出假哭的动作,卡因就会立刻过来安慰他,担下他所有的错误。 “为什么我的错都要你来背负……” 哥哥,为什么这一次,你不起身,来安慰我? 卡因静静躺着,自然不会回答他。 好像只是游戏,就像阿贝鲁小时候做过不知多少次那样,假装生病,死掉,吓母亲和哥哥。 等到他们全都焦急地围过来时,他猛然爬起来,对着他们笑。 母亲总会责罚他,有一次,她哭了,然后狠狠打了他,她几乎不打他的。 如果这只是你的玩笑,我是不会怪你的。 所以,请醒过来吧。 我们像平常一样,起来,吃完饭,一起看书。 你一定要醒过来。 第86章:苏醒 卡因睡过去已经三天了。 早上,阿贝鲁被一阵鸟叫声惊醒。他最近睡眠都很浅,一直注意卡因的情况。 几只小黄雀在天上盘旋,有一直落到窗台上,偏着头,向里面望,乌黑的眼睛,闪着光泽。 阿贝鲁松开卡因的手,走到窗前,小鸟也不躲,跳了几下,眼睛里映出了这个男人的样子。他拿出昨晚喝剩下的牛奶,放到窗台上。 杯子有些深,它够不到。阿贝鲁摸着它的背,然后将它握住,用小滴管,一滴滴滴到它的嘴里。它喝了牛奶,咕咕叫了几声,很快又飞走了。 阿贝鲁微笑着看着它远去。 他的眼下一片青色,胡子一直没有刮,头也有点晕,大概是没睡好。 现在的样子一定非常骇人,等卡因醒过来以后,一定要好好睡个三天三夜。他这样想着,看着外面渐渐变亮的天空。卡因的手在这个时候动了两下。 等阳光照到他脸上的时候,他急忙回去。 太刺眼了,很不舒服,流泪了。 走到床前坐下,为卡因换了块手巾,用棉签沾了水涂在他的唇上,就像这几日一直所做的事一样,呆呆地看着卡因。 现在反而没有什么好恐惧的了,最可怕的情况已经预想过了。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屋子已经很亮了,阿贝鲁关上窗,拉上窗帘。 卡因的事外面还不知道,这座别馆还未被封锁。要是外面的人知道了……不过恐怕是瞒不长了吧,这两天路易还未想起卡因,柯西莫派人来过一次,被玛丽轰走了。 在他的凝视中,卡因睁开来眼。 只是一瞬,又闭合上。但是足以让阿贝鲁捕捉到里面的光辉。 “你醒过来了。”他扑过去。 “恩。”卡因不知道是无意义地哼声还是在回答他。 “医生,医生!”阿贝鲁对着外面大叫,摇着床前的铃铛。 一会儿,医生过来,身后跟着莉莉。 医生看了看:“烧还没有退,不过醒来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卡因疲惫地张着眼,他睡了太久,睡不着,可是却觉得很累。 “身上有哪里疼吗?”那双鸡爪似的手在他的头上抚摸了几下。 卡因略略地摇了摇头。 那医生的脸上突然露出窘色,匆匆出去,莉莉都没能拉住他。 “公主。”他在玛丽的门外,左右看看,没有人敲了两下门。 “什么?”隔着一道门,玛丽问。 “殿下的病……是我误诊了……”医生忏悔地说着。 “那是什么病?”沉默了一会儿,玛丽说。 “不清楚,大概只是过度劳累吧。” “不要说出去,只说是登革热就好了。”公主说着,打开了门,“你休息去吧,辛苦了。” “我知道了。”医生点点头。他们都没有看到,不远的地方,跟过来的莉莉。 玛丽一个人,慢慢走在空旷的走廊上,窗帘被拉起来,不透光,脚步声在回响,显得格外静寂。 立柱上全是花草的图案,不像一般人家会挂有画像。 挂谁的像呢?她自嘲地想。恍惚间,她看到了自己的像被挂在了墙上。 原来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啊。 对于卡因,她实在是无法喜欢。可是她很清楚,如果她没有这个哥哥,如果帝国不复存在,她的生活绝不可能如此优渥。 一阵恶心,她扶住墙。 阿贝鲁,我才是你最亲的人啊。 太恶心了,吐出来的话更恶心。她强忍着,捂住肚子,蹲到地上。 她身前跑过来一个人,拉住她:“你还好吧,医生!” “哥哥。”她喃喃地攀上去,可是看到那个人的脸,她又放下去。 那个人是莉莉,他很焦急地看着自己,不知不觉就将他和小时候的某个人重叠了。 “我没有事。不用麻烦老先生了,他最近也很辛苦。”她挣扎着站起来,“我听说卡因醒了,去看看吧。” 她整了整衣服,莉莉想要扶住她,她推开,可是莉莉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的心中一热,不在看他。两个人一起走上楼。 卡因已经坐起来了,看到她,虚弱地一笑,显示自己很健康。 她急忙想要放开莉莉的手,可是手心却一阵空虚,莉莉早在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 她有点失落,但还是强自笑着:“哥哥,感觉怎么样?” 莉莉拉开了窗帘,将窗子全都打开。 微风吹进来,将房间里窒息的空气带走。 “恩,不错。这些天麻烦你了。”卡因说完一句话,立刻闭嘴。这已经是极限,他无法再多说两句了。 “你快出去。”扶着卡因的阿贝鲁慌忙说,“你还有孩子,传染到了怎么办?” “没事,医生说已经没事了。”她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想办法找着理由。 “公主,出去吧。”莉莉推着她出去,在门外体贴地将门关上。 “他们需要只属于两个人的空间。”莉莉认真地说。 那么我就是一个多余的人了? 回廊的顶上又传来铃声。 “公主去饭厅吧。”他带着她下去。 第87章:又生枝节 “陛下不是那种病吧,我听到了。”楼梯上,莉莉开口。 玛丽看着他的背影,想伸手把他推下去,但她不知道该不该动手。 再下两级吧,不要他死,撞坏脑子,忘记就好了。 “我不会告诉他们的。”他又以一种很轻快的语气说,“反而要感谢你,他们现在比以前更好了。” 就在玛丽伸出手的时候,莉莉回头,对她一笑。 她的手伸在半路,慌乱地不知道怎样,向前踏了一步,踏空了。 莉莉保住她,两个人一起滚了下去。天旋地转,他垫在了她身下。 软绵绵的,一动不动。玛丽一摸,满手温热。 “啊啊——来人啊!”她闭着眼睛,尖叫着。他死了,他真的摔下去死了。 可是我没有想要他死的…… 声音折返了几次,可是小楼里没有人。 “救命啊!”她尖叫,想要爬起来,可是肚子去痛得直不起腰。 谁来,谁来救救我! “啊——”她叫着,希望楼上的哥哥能听见。 汗流了下来,她看到墙边有一根绳子,爬过去,可是够不到。 喘了几下,她向上扑去,一把拽住了那个绳子,铃铛剧烈地摇了几下,绳子竟然被拽断了。 “你听到有人在叫吗?”卡因推着伏在他脖子那里的阿贝鲁。 “没有。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的,是你的幻觉。”他嘟噜了一声,继续,现在眼前的这个人最重要,虽然他大病未愈,可是只是这样,就很满足了。 “不对,是玛丽,好像是玛丽的声音。”卡因皱着眉头。 阿贝鲁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起来,走到门外,铃铛在响。 他急忙查看,楼梯的底部,躺着两个人。 他跑下去,越过两个人,猛然敲着医生的门,又冲到楼前,几个仆妇站在那里,可是没有命令,谁都进不来。 “你们几个,快点进来。”他在门里叫了几声,就转身。 几个女人互相看了一眼,纷纷跑进去。 “抬到床上去。”医生对着他说,“都还活着。” 阿贝鲁随手打开了两扇门,几个人七手八脚分别将两个人抬进去。 “公主这边比较麻烦,很不幸……”医生说,“要热水……” 阿贝鲁瞬间明白了什么:“那边呢?” “只是撞到了头,没有什么,要是醒过来的话就没问题了,就怕里面有淤血。”医生忙着这边,侍女们也大多过来了。 “我去那边……”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妹妹,如果不是卡因……都是自己,太忽视她了。 我连续伤害了两个对我那么重要的人。 医生一把抓住了他,满脸不赞同:“你应该留在这,陪在你妹妹身边。” 老人浑浊的眼里露出坚定的光,将阿贝鲁钉在了原地。 他找到房间的一个角落坐下,靠着墙根,不会挡道。面前是来来回回的人,玛丽躺在床上,被医生挡住了,看不见,唯一一只露出来的手惨白地搭在那里,修长的手指,无力地并拢在一起,衬着深红的床单,有一种别样的凄厉的美。 那只手,他一直看着那只手,那只手也不动,任他那样看着。 它好像动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此刻,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就像那些在产房里陪着妻子的丈夫,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面前的这些人在干什么呢?好多血啊,一盆盆往外倒,谁流了那么多血啊…… 不要紧吧…… “玛丽!”那只手握紧了。 医生转过身:“她没事了,照顾好她。”说完,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不是他这个外人能讲的。 阿贝鲁颤颤走到她面前,她的力气用尽,睡着了。 好像永远也醒不过来一样。 原来脆弱的不仅仅是卡因。 所有的生命都一样的脆弱。 阿贝鲁一直俯视着她,期间有人在他身后放了椅子,他坐了下去。 几个女仆示意他可以吃饭了,她们可以代替他守着。 他拒绝了,他要亲眼看到妹妹醒过来。 卡因是哥哥,她是妹妹,为什么自己只能看到一个。 不公平,她从没有说过。 内疚,有,但是我不后悔,永远不后悔。 第88章:认知 此刻的卡因,靠在床头,坐着,看着房间里的光线一点点消失。 蜡烛太远,够不到。 阿贝鲁走之前,关上了们,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定是不得了的事。 因为阿贝鲁是不会轻易将他忘记的。 看着窗外越来越诡异的天空,他的心绪也泛起波澜。 当天晚上,莉莉就醒过来了。 “发生了什么?”他摸着头上的绷带问边上的仆妇。 好像这座屋子没有允许是不能进来的吧。 “公主和你一起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女仆平板地说,她居然被分配来照顾这个连法兰西话都说不好的随从。 “公主没事吧?”莉莉立刻坐起身,慌忙问。 “管好你自己就好了。”那女人不想搭理他,开始织毛衣。 莉莉闭上嘴,他都想起来了,包括公主想把他推下去的那一段。他既然发过誓不说出去,就一定不会说出去,即使对方是他的主人。 他从床上下来,女仆以为他要去告状,慌忙拦住他。 “我只是去有一点私事。”他很委婉地说。 女人让他出去了,他没有去卫生间,反而沿着墙角,向人多的地方走去。 一扇门前守着很多人,女人围了几圈,可是没有人进去。 公主应该是在里面。 他痴痴望着眼前一群人,如果他也能像她们一样,站在门口就好了。 好像他已经站在了他们之中了。隔着一道门,想着里面的那个人。 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他的背:“看样子你是好了。” 莉莉转过头,那位老医生一脸兴味地看着他。 “我想我应该可以工作了。”莉莉想去扯头上的绷带,可是包的比较结实,拽不下来。 “不急,没有出现头晕之类的症状吗?” “没有。”急忙表态。 “那好,明天就能开始工作了。”医生说。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就是将莉莉与玛丽分开。 两个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最容易发生什么了,但是,这是不被允许的。 就是这样。莉莉听从了他的话,又沿着墙根回去。手指在墙上划着,沿着回去的路,像是画出了一条线,连着两个人的线。 卡因坐在那里,他在等阿贝鲁回来。 天已经黑了,再怎样,他都应当回来了。 可是他依旧没有回来。 卡因被一种叫做遗弃感的气氛淹没了。 先是柯西莫,他可以理解,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但这次是阿贝鲁,他的弟弟。在他大病未愈之时,丢下了了他。 卡因等待着那扇门的打开,不管是谁都好。 可是一直没人来,直到第二天早晨,莉莉打开门,看到张着眼的他,吓了一跳。 而更为可怕的是那双眼,空无一物,就像是睁着眼睡着了。 莉莉晃了好久,卡因才醒来。 “我饿了。”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不是问阿贝鲁在哪里,也不是问他为什么没有回来,而是这样一句,最简单的,陈述自己生理需求的句子。 莉莉开始责备自己,如果此时梅里在的话,一定能将他照顾得很好,至少不会让他这样饿到。 自己连工作都做不好,还能够干什么呢? 此刻,卡因第一次感到,自己在这座房间里只是一个客人。 主人照顾得太好,让自己有了错觉。即使自己是王,但并不是这座宅邸的王。 玛丽是主人,阿贝鲁也是,只有自己不是。 带着这个认知,卡因在吃完饭后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早晨。 莉莉数次以为他真的病了,可是他只是在沉睡。 卡因再次醒来后,才注意到莉莉头上的绷带。 莉莉大致讲述了那天的事,虽然他的语气是那么平淡,但是卡因依旧感受到了当时的紧张。 他挣扎着要起来,可是脚发软,像地下滑去。 莉莉急忙托住了他。 “带我去看看她。”他抱着他的手臂恳求着。 莉莉咬牙架着他。虽然卡因并不胖,但是一个少年架起一个成年人还是挺吃力的。 两个人跌跌撞撞走到楼梯前,莉莉望着下面,头皮发麻。 都无法向下看,天旋地转。 “是从这里摔下去的吗?”卡因在他耳边问。 “恩,不过要再下面一点。” 呵呵呵,卡因发出古怪的笑声。 如果我也掉下去,他会不会丢下玛丽来看我? 莉莉疑惑地看着他,小声说了一句:“你不要做傻事。” 卡因揉揉小家伙的头发:“我不会的,我可是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的生命的。” 第89章:伤害 卡因看到妹妹的时候,她已经能够坐起来了,阿贝鲁手执一柄小细银勺,送出去一口粥。 她看到了挂在别人身上的卡因,露出一个阳关下的向日葵般无比明朗的笑。 莉莉将他放到沙发上,让两个人都好过一点,然后他退了出去。 “你们也在我家住够了吧,什么时候回去。”病床上的公主说。 路易也继承王位了,趁他还没有想到要扣留你们的时候赶快回去吧。 卡因看了一眼阿贝鲁,又转过头:“阿贝鲁也和我走?” “他又不想留在我这儿。”不过这朵向日葵丝毫没有闭合的意思,大概觉得阿贝鲁会反驳吧。 可是阿贝鲁没有,又送了一口粥到她的嘴边,好像无言地示意她: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他默认了。他要和卡因一起走。 玛丽这个时候再也不好开口挽留。她很愤懑,很不甘,可是她没有办法。 卡因丝毫没有胜利后的喜悦,不论怎样,这场争斗已经伤害到了他们兄妹的感情,他很难过,他和玛丽都是输家,甚至连阿贝鲁都是。 他想到死去的伊恩,那个孩子还在的话,又不知会是怎样一个光景。 卡因不想和玛丽争吵,于是仅仅看了她一眼,他就走了。 阿贝鲁要送他,他说了一句和医生一样的话:“你陪陪她吧。” 我已经将你从她身边夺走了,不能连你们最后好好话别的机会都夺走。 两个侍女将他架回去,他坐下去没多久,莉莉就拿来一堆文件。 “这是您熟睡这几天的公文。” 卡因随手翻了翻:“谁批的?批得不错。” “阿贝鲁殿下在这几天处理的。”莉莉老实说,“恩,我也看了一下。” “那就由你批吧。”卡因拍到他的身上。 莉莉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简直就是要说“你怎么能这样”。 “我相信你。”卡因只说了这一句,没有解释,莉莉是绝对服从命令的。 于是他头痛地拿着一堆文件下去。 卡因靠在沙发上,温暖的阳光照得他混混欲睡。 好久没有过这样的生活了,不,应当说是几乎没有过过这样的生活。真惬意,那些隐士的生活真好。 柯西莫又来了。 阿贝鲁在照顾玛丽,顾不上这边,莉莉不知道他和卡因是事,放他进来。 “上次阿贝鲁殿下应该说过,请不要再来了。”莉莉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衣着笔挺柯西莫,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压低着帽檐,看不到脸,但不是随从。 “哦,那位阿贝鲁不在吗?”男人问。 “有点事。”莉莉说。 “这次是我亲自来的,上次他生气过后我就意识到我的失礼之处。”柯西莫的这番话给了莉莉一个误导:阿贝鲁上次拒绝是因为觉得不够正式。 阿贝鲁不是因为这一点小事就会生气的人。莉莉在心里小声说,虽然这样,他还是说:“我不能决定。” “难道卡因王就像传说中的一样,只能听命于他弟弟,只是他弟弟的傀儡吗?”他身后压低帽檐的人说,声音雌雄莫辨。 再过两年,或许莉莉会毫不在意,但是这时候,他显然还不够成熟:“谁说的,卡因就在房间里!我这就向他报告。” “那请你告诉,柯西莫这次要引见一个人。”柯西莫递上一封书信,信封上是玫瑰的印章记号。 莉莉给卡因的时候,他正坐着喝茶。 最近他喜欢上了晒太阳,好像这是年纪大的人的通病,在阳光下喝喝茶,看看云朵,时不时会有几只鸟闯进这片悠闲的世界。 世俗琐事都放到一旁,卡因从没觉得阳光是这样舒服,除了刺眼,还有舒服。 “有客人。”莉莉将信交到他手上,他顺手用信遮住了自己的眼睛,眯着眼,在房间里打瞌睡。 莉莉在一边等了半天,不见他回答,又问了一边。 “让他们进来吧。” “殿下,不去外面吗?”莉莉问。 卡因不想动,舒适的日子让人浑身无力:“就让他们进来吧。” 所以柯西莫居然畅通无阻地进到这个房间里来了。 莉莉甚至体贴地关上门。 柯西莫看着卡因,他的脸在手的阴影下,那双手越发的嶙峋,阳光下白的透明,连手下的血管都不见了。 他身后的客人双手交叉立在那里,也看着阳光下的男人。 梦一样的人。 那个人就像不知道他们来一样,旁若无人地躺着。 “今天时间不多。”那个人推推柯西莫。 “卡因。”卡西莫开了口,他很尴尬。 “原来是柯西莫啊。”卡因转过头,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终于叫我了啊,我还以为我不开口,你就一直保持沉默了呢。 “没什么。”柯西莫又不说话了。在这个人的面前,他好像总是矮一等,心里总有什么放不下。 “他是来告别的。”戴帽子的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美丽的脸。 “莫妮卡?”卡因露出夸张的吃惊表情,像带上的角色面具,“我真没想到,你还会见到我——还是主动见我。” 互为情敌的两个人,即使在路上迎面相应,也只是用扇子遮住半张脸,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从皇家戏院到路边剧场,不都是这样演的吗? “他就要走了,走之前无论如何都想见你一面。”莫妮卡说着,自己找椅子坐了下来。 第90章:风雨飘摇 这一别,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大概这是最后了吧,卡因有这种预感,他的预感一向很准。 “哦,你能有什么事?”卡因依然是一副讥讽的语气。 “家里出了点事。”柯西莫说的很含糊,他内疚,所以他迁就。 家里?他家里就剩教皇了吧——不过也有可能,是那位第一美女。 想到这里,卡因又不舒服了。但他不想质问,尤其是在莫妮卡面前,像个妒妇一样。 “他的父亲身体出了点状况。”莫妮卡补充。 教皇?卡因仿佛听到丧钟齐鸣,震得他脑袋一片空白。 “老年人常见的病吧,大概,心血脑疾病之类的。”柯西莫说,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他收到的信也很含糊,只是说教皇病了,叫他赶快回来,却不说是什么病。 “那你不回去,上我这儿做什么?” “我不想争吵。”他说着,坐到卡因的床上,“我上你这儿是想清静一会儿。” “那个女人?”不能让你清静吗?卡因眉一挑。 莫妮卡的脸上出现了不平之色。 “卡因,我的印象里你从来不是个咄咄逼人的人。”柯西莫为妻子解围。 你居然想着她?你怎么可以向着她? 卡因觉得有人扇了他一个耳光。 他转过头,继续躺在他的椅子上,闭上双眼,阳光在他眼前跳动,让他睡不好。 一时间屋里十分安静,桌子上的座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慢。 三个人都享受着这份安静。 “她也走吗?”就在另外两人以为卡因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出声。 还是无法做到完全不在意啊,最后问一次。 “我不去,我留在巴黎,这边的事物由我来处理。” 卡因长叹了一声:“我一直想问,为什么你能做到这样?” 你不是法国人吗? “它又为我做过什么?”她也变得暴怒,就像当年的阿贝鲁的母亲,“嫁给一个敌人,好保持表面的平和?明知道我嫁过去一定是会被牺牲的,还将我嫁过去!” 那个声音几乎在哀嚎,那是负伤的野兽在私下里的哭声。 错了吗?没有错啊,只是想着去追着幸福,想将梦幻的泡泡追到手罢了。 她无法待下去了,将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一次地撕开,赤果果地展示给别人看,博得别人的同情或是别的什么,这样的事,她莫妮卡做不到。 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可是卡因分明看到一滴泪从空中划过,狠狠地撞到地上。 “你不该这样。”柯西莫说。 “你难过了?难过就去追她去啊。” 柯西莫一脸我不和无理取闹的小孩计较的表情。 卡因彻底被激怒了,他嫣然一笑,嘴里却吐出最恶毒的诅咒: “柯西莫,你看,连上天都不是站在你这边的呢,离开了父亲的你,又能算是什么呢?” “这样说我的父亲,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们是同盟。 卡因眼珠一转:“即使我死了,我的帝国还是存在的,可是你呢?你一死,那些被你征服的土地,怕是再也不属于你们家了吧?” 这句话后来成真了。 柯西莫被呛得说不出话,他戴上了帽子:“我走了。” “不送,你以后也不用来了。”卡因向他挥挥手。 柯西莫走了,卡因后悔得不得了。 不过派人叫他回来,又不是他的作风,只能捶着自己的腿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而第三天,也就是柯西莫走的第二天晚上,莉莉进来了:“我知道殿下不希望被打扰,但是这件事实在是太严重了。” 卡因还在怄火,他挥挥手,示意莉莉说重点。 “教皇死了。” “死了?”卡因几乎是瞬间跳起来,“怎么会死?” “私下有人说是染了登革热,发病很快,一共也没几天。”莉莉回答。 “你下去吧。”卡因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那个人,现在还在路上,好像还没有到达意大利境内。 这个消息很快就会在卡了下甚至是整个欧洲传播。 风暴,即将到来。 第91章:逃离 不知道下一任教皇回是谁。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回去,趁法国人还不知道的时候离开巴黎。 卡因立刻冲到玛丽的房间,那时候她已经睡下了。 “我们必须马上走了。”卡因拉着阿贝鲁的手,直接将他拉出房间。 “等等我要去和玛丽告别。”阿贝鲁回身。 “好,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我去销毁文件。”卡因说着,冲向楼上,太多东西不应该存在了。 阿贝鲁回到妹妹的房间,坐到了他这几日一直坐的椅子上。 他只是这样静静看着她,看着她的睡脸,在月光下是那么的安详。 “再见了,玛丽。”他亲吻着她了额头,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她的生活。 他没有看到,玛丽的眼角流下了一行泪。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阿贝鲁站在门口,看着卡因。 “告诉你的那些合伙人,他们中有些人可以左右权臣吧,晚半天,再将消息报告给路易。”卡因着手烧着最后的文件。 “我觉得他应该已经收到情报了。”阿贝鲁说。 你都收到了,他怎么会收不到? 卡因愣了一下,这个他没有想到。 “不管怎样,我都会想办法拖半天的。”阿贝鲁说着,飞快地写下几行字,只是商品什么的名称和件数。 两个人走到门口的时候,莉莉已经架着马车在那儿了。 阿贝鲁将信交给门房,让他送到指定的地方。 马车飞快跑着,在黑夜的街里,所有的野性都被释放出来,如果不是这样的情况,卡因真想大笑。 打开车窗,风呼呼刮在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说不定,男人就是这样一种热爱冒险的动物。 前方又出现了一辆马车,四匹马,在路中间,挡住了路。 莉莉不得不将车子停下来。 对面探出了一个让几个人绝对想不到的人,那位木公主,卡因连名字都想不起的木公主。 “你们是绝对出不去的,到我这辆车子上。”车夫传来了主人的话。 卡因和阿贝鲁互相看了看,两个人同时下车。 车子不急不慢地行驶在巴黎的街道上。 卡因坐到公主旁边,阿贝鲁和莉莉坐到对面。 果然,一路上看到许多来回检查的士兵,可是就是没有一个人检查到他们的车上。 “为什么要帮我们?”卡因收回了窥视的目光。 “因为你是一个好人。”公主说。 好人?卡因今晚第二次想仰天大笑。 从来没有人说我是一个好人。 对面的阿贝鲁居然也一本正经地说:“我也这么觉的。” 莉莉也点点头。 你们这是怎么了?都疯了吗?居然说气死父亲逼死后母的人是好人? 我就是那从地底爬来的恶魔。 公主用一种怜悯却镇定的眼神看着他。 车子停了下来,门上有人轻敲着:“公主,我们奉命搜查……”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玛丽起身,掀开了底下座椅的椅面。 阿贝鲁和莉莉也起来,打开了椅面。 “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啊?”公主哗地拉开窗帘。 外面的人看了看,里面却是只有公主一个人:“抱歉打扰到您。” “还不让我走!” “是,放行!”军官摸样的人像后面挥手。 卡因一直闷在那个地方,其实并不小,只是有点闷,车轮咕噜咕噜转着,下方的石子打到车底,都听得一清二楚,整个人也随着马车前进有节奏的晃动着。 直到马车停下来,公主起来,跳下车。 三个人出来,已经出城了,前面不远的村子里,有卡因的禁卫军驻扎着。 “只能到这里了。” 卡因吻了吻她的手,第一次将她当做一个可敬的女士。 “万分感谢公主。”阿贝鲁说着,和卡因一起向那里跑去。 半路上,卡因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公主立在那里,看着他们,眼睛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出了巴黎,就不是国王可以掌控的了,虽然现在还在法兰西。 卡因的随从,在巴黎病死了几个,一行人只剩下了十二个人,他们商议后,决定不走意大利,改从水路,直接回帝国。 办成了商人,准备了几只空箱子,从一个小地方上了船。 途中天气很好,没有经历什么大的风暴。 海风也很舒服,大海意味着征服,自古男人都是向往大海的。当上海盗的那一刻,快感也迸发出来。 如果有一天,做不了国王,买上一条船,做海盗也好,卡因就是这样想的。 然后,三天之后,他们到达了帝国最大的海港。 第92章:征兵 回到这片自己深爱的土地,阿贝鲁有一种重新开始活过来的感觉。 整个皮肤都在呼吸,如果可以,他想高声歌唱。 莉莉却拉了拉卡因的衣角,示意他注意周围。 “恩,想不到这么快。”卡因四周看看。他的骑士们立刻有意无意地围在他身旁。他示意没事,让他们继续散开,不要引人注意。 “港口城市,消息传的真快。”阿贝鲁也低声说一句。 卡因迅速感到督府,要求将自己送到东方。 “不是回都城吗?”那个男人多嘴问了一句。 阿贝鲁斜看了他一眼。虽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但他身上,散发出一种霸气,远远超过他的哥哥。 “我马上去安排。”他一句话不敢多说,立刻准备车辆。 卡因几乎脚不沾地,去东线与亲王汇合。 三天之后,他遇到了亲王,他在王都与边境的中间。 “王,我有一样东西给你看。”贝理亚拿出一封信,收件人是卡因,寄件人是梅里,可是这封信是从巴黎寄过来的。 卡因咂了一下嘴,莉莉皱了眉。 “我想是玛丽寄过来的。”阿贝鲁拿着信封,正反翻过来看看,然后说。 寄信是两个月之前,也就是卡因那封信寄出不久后,梅里就回了信,可是这封回信收到的时间是那样的迟。 怪不得一直没有从那边来的非正式文件。 卡因撕开了信封,不论如何,先看看梅里写了什么。 他在信中宽慰了卡因几句,提到了他们的女儿,长得很好。 “你们的孩子?”阿贝鲁指着这一行问。 “他和玛琳的女儿。”卡因说。 梅里大概很不高兴,他的信里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而就是这样一封信,被扣留了这样之久。 真是危险。他想。幸好这封信里什么都没有提到。 “啊,对了,陛下,你已经回来的消息,要不要……”贝理亚问。 “恩,今天下午,我去看看我的士兵们。”他说。 如果可以,是不想这样快将消息放出去的,但是,这一路过来,肯定是封锁不了了。 “现在这里的部队有多少人?”阿贝鲁问。 “大约两万人。”贝理亚回答。 “不够。”阿贝鲁立刻判断。 “大约需要多少?”卡因问。 “五万的士兵。” “可是我们的人根本无法抽调这么多人选。”卡因回答。 “据我所知,帝国的士兵是这个人数的二十倍。”阿贝鲁盯着卡因,现在不是你有所保留的时候。 “城市的驻守人员是无论如何不能调走的。”卡因说,三年前他初登基时那场暴乱虽然小,但是一个暗示。 “不是说几乎每个农民都可以上战场的吗?” “那些人,你是不会想让他们送死去的。”贝理亚回答。 “那就让他们运送物资,分地域负责。”阿贝鲁走了一圈,立刻想到了。 “很容易丢东西,而且分不清职责。”贝理亚反驳。 “那就有当地教会负责。”这一招比较狠,“另外抽调神职人员上战场,他们不是有神的庇护吗?” 没错,这些白吃饭的人是该有所付出。 改革之前,几乎每个神庙里都有常卫队,但是改革后,这一部分人几乎是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 现在把他们逼出来,大概也算人尽其能吧。 “就这样。”卡因赞同。 “可是如果战场暴动怎么办?”贝理亚继续问。 这是最危险的情况。 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现在,只能赌一把了。”卡因咬牙。卡因相信自己的运气。 “那只能这样了。” 大规模的扩军,不论法兰西是什么态度,这一仗都在所难免了。 “我的弟弟,阿贝鲁,他回来了。”卡因骑着马,来回踱步,对着他的军队说着,“就像你们很多人听说的那样,他是个极有才华的人。” “我相信,这场战争,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国王自己都不相信下面的人会有什么反应,可是,居然有人欢呼起来。 “国王万岁!”“王弟万岁!” 士兵们扬起手中的武器。 喊声就像潮水。卡因的泪水,立刻盈满了眼眶。 但是,他的泪无法落下来。他长大眼睛,好让水珠快一点干掉。 这是种信任,也是种长远的责任。 这个国家,我的故乡,我是如此挚爱着它,我愿意为了它,站到我生命的终结。 第93章:溃败 回家带给卡因最大的快乐是终于可以正常和梅里通信。 三天一封往来卡因尽量提玛琳的事,他说孩子。 这唯一的快乐也没有了,卡因渐渐不喜欢给梅里写信,越来越公式化。 “陛下,罗斯公主嫁掉了,嫁到北方去了。”莉莉过来。 “谁?”他放下手头的文件 “法兰西国王的那位姐姐” “原来是她啊。”那位公主名叫罗斯。 不论怎么样,都感谢她。 最近意大利那边在打仗,教皇死了,柯西莫的宿疾一下子全部都爆发了。 他累了那么多年,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那些被他征服的土地,不甘心的贵族,蠢蠢欲动,内战此起彼伏。那个男人的梦想,从此开始,走到了尽头。 现在最大的希望,是帝国可以不被左右夹击。 卡因凝视着自己的笔尖,灯光下,它更像是一个暗器,稍微用点力,就能刺入心脏。如果现在死去该有多好? 死去,就能好好休息了。 管理这样打的一个帝国,不论多有责任心的人,也会累吧。 他不是他的那位征服王祖先,无法从中获得快乐。 卡因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曾经的愿望,小时候的愿望。 从小就知道自己无缘于王位,他希望长大后能从王室领到一笔钱,然后,到最热闹的街边,开一家露天的啤酒馆,每天都看到许多人。 喝酒,聊天,笑着和他们讨论王家最近的辛事,为阿贝鲁是娶个心爱的平民还是骄傲的贵族而争论。 喝道微醺,回到家里,最好能有一个院子,院子里还能有一棵树,晚上躺在树底下,看星星。 王位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就像一个流浪汉,突然收到了一份出乎意料丰盛的礼物,超过喜悦的沉重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真的有资格拿吗?这真的是给我的吗?不是开玩笑的吧? 身边看着你,各种不怀好意的笑,讥讽,冷酷。 夜不能寐,战战兢兢。 梦想的生活中,那个扎着头发的,说话粗鲁的男孩子已经消失了。 现在的卡因已经不能算个人了。 只是,还好,他遇见了一个同样不能称之为人的柯西莫。 两个不完整的家伙,合在一起,说不定能拼凑出一整个人。 卡因甩了甩笔,不想那么多了,墨点撒在帐子上,一串美丽的墨花儿。最近国境线那边很热闹,和这边一样。 意大利的军队现在还暂时无暇顾及这边,法兰西,它只想掠夺,不想硬碰硬地开战。 只是僵持,不过这个状态迟早要被打破。 夜深了,卡因累了,他爬到桌面上睡找了。 梦里,柯西莫骑着马,穿着一身盔甲。 果然,他真的很英挺。 手执长剑,头盔在阳光熠熠发光。 他只是看着这个阳光下耀眼的生物,没有勇气,上前一步。 他也只是看着自己,带着一种留恋。 不忍离去。 卡因是被人的惊叫吵醒的。 “陛下,急报。”阿贝鲁几乎是冲进来。 卡因皱眉,太不镇定了。 只有几个字,却让卡因止不住全身颤抖:“柯西莫与十四日佛罗伦萨西郊战亡。” 教皇死的时候,他也已经不行了。登革热腐蚀了他的健康,其他联邦乘机一同进攻佛罗伦萨。 最终,他还是死在了意大利人手里。 不相信神的人,最终死在神给他开的莫大的玩笑里。 卡因看着手中的信,慢慢笑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直不起腰来,那声音就像是要穿过云层,飞入天上。 他被几把长剑刺穿才死去的呢。 手中的信纸,被抓皱,皱成一团。 第94章:告急 战争已然开始。 我们失去了最重要的盟友。 卡因很快镇定下来,立刻下达命令,大军于次日凌晨时分,向边境挺进。 沿途陆续有人参军,农民,青年,和卡因自己差不多大的。 卡因望着面前的这些人,他的心里的矛盾和痛苦,阿贝鲁或许可以知道一点,但是远没有那么深刻。 这里的人们,希望他们过着最好的生活的人们,信任地热切地看着自己的人们,现在,自己却亲手将他们送上前线。 他们中,又有几个人能回来呢? 保卫祖国——他们愿意用生命去书写的,去刻画描绘的祖国,对于自己,对于自己,又是怎样的呢? 保卫祖国,如果,如果,自己真的会以死殉国吗? 死去了的自己,在地狱里,如果遇上了其中的某位祖先的话,又该以什么样的羞愧的表情去面对呢? 卡因微笑,对着所有抗着剑,或者,抗着自己家的锄头的男人们说:“祖国不会忘记你们。” 牵强的话。 阿贝鲁觉得,这个时候发动战争,太勉强了。 国家稍微恢复一点,但是并不像其他一样几世几代积攒各种财富。 只有三年,如果说是五年或者十年的话还好一点。 梅里的态度是,一他一个军人的态度,做出坚决的回复:“我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为了祖国流尽最后一滴血,绝对不后悔。” 卡因很反感,他不喜欢有人这样说。 行进途中,队伍发生喧哗。莉莉策马,发现是几个妇人。 “什么事?”他下马,问打头的一个。 她浓密的头发,可惜已经灰白了,被一块有些泛白的头巾裹着,眼角略微有些皱纹,但年纪不大,一双手格外粗糙,比起一般做农活的女人还要粗糙。 “你是长官吗?”她问。 “我不是。”莉莉回答。 “我们希望能见到长官。”她说。 卡因接待过每一位找他的人,于是莉莉报告给他,他过来接见这些女人。 “我是国王。”他牵着马,“这里最高的长官。” 阿贝鲁骑着马跟在他后面,到了那几个女人跟前,下了马。 那几个妇人急忙要行礼,卡因一把拉起最前面的那个:“好了,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是来投军的。”她身后一个女人说,她的裙子上,一块大大的补丁。 “投军?”莉莉惊讶地喊,“可是你们是女人!” “我们是女人没错,”带头的女人说,“可是,我们绝对不会比男人懦弱!” “有些事,女人做的比男人好!”另一个也说。 “好吧,”卡因看出来了,她们是寡妇,她们的家园即将面临战火,她们无处可去。他斟酌着词句:“女士们,我为你们感动。” 她们欢呼起来。 “莉莉,让她们和后勤那边说一下。”这件事算是定下来了。 然后,只过了一天的时间,卡因就接到一个可怕的报告: “意大利军队,越过边境线,默本告急。” 那是里边境最近的城邦,离真正的边境还有一天的行走路程。 “急行军!急行军!”传令官骑着马,来回跑着。 所有人跑着,长长的队伍,骡马嘶叫着,它们的身上,驮着平常几倍的东西。 该死的意大利人,那么快,怎么那么有空闲!如果没有外援才有鬼! 卡因的马用来拉车了,他坐在那堆帐篷上,和旁边的阿贝鲁,对着地图商讨,这无疑让士兵们对他产生了好感。 然而,在赶了三天路以后,大家疲惫不堪,这时候又传来一封急报: “默本于深夜被攻陷了。” 卡因似乎可以想到,那晚,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惊恐的人群,发出惨叫声,士兵在与市民争夺那可怜的口粮。有钱人带着自己的财宝走了,剩下离不开的人,和被榨干的城池。 哭号,哭号。 卡因闭上了双眼,好一会,他复又睁开。 “到达下一个城池,原地驻扎。”这是一个悲壮的命令。 “所有国境线上的人,后撤,撤到军队后方。” 几天之后,他看到了效果。 难民,推着车,带着孩子,涌进城里。 城里到处张贴了征兵的启示,孩子和老人,继续向国都方向撤。 有在路上倒下的,到了目的地之后,又能怎样呢? 不少人选择留下,在这里,与国王的军队一同生死。 一位连走路都不稳的老人对劝着他走的士兵说:“我还可以为你们打水。” 请不要送走我们。 成千上万的呐喊与祈求,聚集在这座城池上空。 如果真的有神明,你们听到了吗? 第95章:重生 醒了吗? 还没呢。 早课要迟到了。 太阳,还没升起来呢。 昨夜做了一个梦,你牵着我的手。 卡因很烦躁,临战前,这一点,是最可怕的,它会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力,尤其这个人还是军队的统帅。 这是卡因一生中最大的挑战。 他跃跃欲试,兴奋,就像一个普通的亲年。可是他必须为他的士兵们负责,他不是一个人,这一点,他胆怯。 他浑身上下每一寸都矛盾着。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的让别人看出他的矛盾,所以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给自己倒了点酒,清香的,可以镇定他烦躁的神经。 “我说过让所有的人都下去。”听到身后脚步声,卡因疲惫地说。 那个人好像没听到似的,放轻了脚步声继续走过来。 “是阿贝鲁叫你……”卡因回头,是那天那个带头的女人,她最近经常进来收拾房间。话还没说完,“卡因!”一声呐喊,带着不可磨灭的恨意,向他扑过来。 他下意识回过身,一柄匕首没入他的胸口。 睁大了眼睛,仿若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看到有血渐渐涌了出来。 所有痛觉一瞬间都被抽离似的,那渐渐扩大的红色一滴滴滴到地上,绽开了一朵朵美丽的花。 他想过自己的结局,可是唯独这一种,他从来,没有考虑过。 在战前就死去,而不是像一个英雄一样,倒在战场上。 他看见眼前紧紧用匕首抵着他胸口的人,正是已“死去”多年的罗斯玛丽。 那张沧桑了许多的脸上,此刻,竟然没有任何恨意,甚至,她的嘴角,露出了只有年幼的女孩才有的美丽笑容。 玛琳小时候也曾这样看过自己啊。 这样想着,他缓缓向下滑去。 女人放开了手,任他倒在了自己的脚边。 “你知道当年王妃的痛苦了吧。” 卡因却没有听到这一句,他用尽全身力气看向门边。 阿贝鲁,快点来,我还想看你最后一眼…… 我还有一些话想要说。 阿贝鲁正好在附近。 听到房间传出动静,他立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风似的往回冲。 撞开门,倒在血泊中的哥哥,一旁的女人。 罗斯玛丽很热切地迎上来,对着他说:“阿贝鲁殿下……” 阿贝鲁顺手将一旁的烛台插入她的胸口。 “殿下,我是罗斯玛丽啊……”她带着不可置信的口气说,“不认得了吗……” 阿贝鲁不说一句话,蹒跚向前走。 她缓缓地倒下,转过身的刹那,她看见了,阿贝鲁扑到在卡因身上。 一滴泪终究是滑落下来。 王妃啊…… 怀里的人早已没有生气。那双曾经美丽灵动的眼如同两个玻璃球镶嵌在眼框里。 “醒醒啊,你为什么不醒过来……”坐在地上,阿贝鲁轻轻地擦拭着卡因脸上的血迹。 怀中的人好像晃了一下,一滴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阿贝鲁轻轻合上他的眼。 再也不会睁开了。 他紧紧抱着他,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如果我们合二为一了,是不是就可以永远不用分开了? 那么,让一切都消失不见吧…… 他将他抱到一旁的床上,让他躺平。 “身上插了一把刀,该有多疼啊。”他如同抚摸着恋人一般,“真不会照顾自己,来,我给你拔了吧。” 刀子出来了,已经没有血出来了。 “不流血就不疼了吧,你怎么这么冷怎么行?”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我知道一个可以让你暖和起来的办法了。” 他走到桌边,拿起点着的蜡烛,凝视着摇曳的烛光,然后随手把它扔到房间的角落。 火苗一舔上厚重的窗帘,立刻着了起来。 阿贝鲁坐到床边,抱住卡因的上半身。 “很快就会暖和起来了,哥哥。” “你还记得小时候给我讲过的凤凰的故事吗? “凤凰三千年一死,死后浴火重生。 “如果现在我们就这样死去了,是不是也能在这火中重生呢?” 第96章:逃亡 战争已然开始。 我们失去了最重要的盟友。 卡因很快镇定下来,立刻下达命令,大军于次日凌晨时分,向边境挺进。 沿途陆续有人参军,农民,青年,和卡因自己差不多大的。 卡因望着面前的这些人,他的心里的矛盾和痛苦,阿贝鲁或许可以知道一点,但是远没有那么深刻。 这里的人们,希望他们过着最好的生活的人们,信任地热切地看着自己的人们,现在,自己却亲手将他们送上前线。 他们中,又有几个人能回来呢? 保卫祖国——他们愿意用生命去书写的,去刻画描绘的祖国,对于自己,对于自己,又是怎样的呢? 保卫祖国,如果,如果,自己真的会以死殉国吗? 死去了的自己,在地狱里,如果遇上了其中的某位祖先的话,又该以什么样的羞愧的表情去面对呢? 卡因微笑,对着所有抗着剑,或者,抗着自己家的锄头的男人们说:“祖国不会忘记你们。” 牵强的话。 阿贝鲁觉得,这个时候发动战争,太勉强了。 国家稍微恢复一点,但是并不像其他一样几世几代积攒各种财富。 只有三年,如果说是五年或者十年的话还好一点。 梅里的态度是,一他一个军人的态度,做出坚决的回复:“我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为了祖国流尽最后一滴血,绝对不后悔。” 卡因很反感,他不喜欢有人这样说。 行进途中,队伍发生喧哗。莉莉策马,发现是几个妇人。 “什么事?”他下马,问打头的一个。 她浓密的头发,可惜已经灰白了,被一块有些泛白的头巾裹着,眼角略微有些皱纹,但年纪不大,一双手格外粗糙,比起一般做农活的女人还要粗糙。 “你是长官吗?”她问。 “我不是。”莉莉回答。 “我们希望能见到长官。”她说。 卡因接待过每一位找他的人,于是莉莉报告给他,他过来接见这些女人。 “我是国王。”他牵着马,“这里最高的长官。” 阿贝鲁骑着马跟在他后面,到了那几个女人跟前,下了马。 那几个妇人急忙要行礼,卡因一把拉起最前面的那个:“好了,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是来投军的。”她身后一个女人说,她的裙子上,一块大大的补丁。 “投军?”莉莉惊讶地喊,“可是你们是女人!” “我们是女人没错,”带头的女人说,“可是,我们绝对不会比男人懦弱!” “有些事,女人做的比男人好!”另一个也说。 “好吧,”卡因看出来了,她们是寡妇,她们的家园即将面临战火,她们无处可去。他斟酌着词句:“女士们,我为你们感动。” 她们欢呼起来。 “莉莉,让她们和后勤那边说一下。”这件事算是定下来了。 然后,只过了一天的时间,卡因就接到一个可怕的报告: “意大利军队,越过边境线,默本告急。” 那是里边境最近的城邦,离真正的边境还有一天的行走路程。 “急行军!急行军!”传令官骑着马,来回跑着。 所有人跑着,长长的队伍,骡马嘶叫着,它们的身上,驮着平常几倍的东西。 该死的意大利人,那么快,怎么那么有空闲!如果没有外援才有鬼! 卡因的马用来拉车了,他坐在那堆帐篷上,和旁边的阿贝鲁,对着地图商讨,这无疑让士兵们对他产生了好感。 然而,在赶了三天路以后,大家疲惫不堪,这时候又传来一封急报: “默本于深夜被攻陷了。” 卡因似乎可以想到,那晚,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惊恐的人群,发出惨叫声,士兵在与市民争夺那可怜的口粮。有钱人带着自己的财宝走了,剩下离不开的人,和被榨干的城池。 哭号,哭号。 卡因闭上了双眼,好一会,他复又睁开。 “到达下一个城池,原地驻扎。”这是一个悲壮的命令。 “所有国境线上的人,后撤,撤到军队后方。” 几天之后,他看到了效果。 难民,推着车,带着孩子,涌进城里。 城里到处张贴了征兵的启示,孩子和老人,继续向国都方向撤。 有在路上倒下的,到了目的地之后,又能怎样呢? 不少人选择留下,在这里,与国王的军队一同生死。 一位连走路都不稳的老人对劝着他走的士兵说:“我还可以为你们打水。” 请不要送走我们。 成千上万的呐喊与祈求,聚集在这座城池上空。 如果真的有神明,你们听到了吗? 第97章:分离 外面好像渐渐亮了起来。 玛琳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觉得自己安全了。一夜的奔波,如果还是不能逃出去的话,那就真的逃不出去了。 孩子被女佣铃抱着,睡得很香,一个晚上,她也很累了。 可是梅里的速度没有慢,他一直在外面。 “在前面的小镇子停一下吧。”她通过小窗子对着前面说。 梅里却像是没听见一样。 晚上的时候,车子终于慢了下来。 铃从座椅底下的箱子里拿出了一些干牛肉:“夫人吃一些吧。”然后转向外面,准备将东西递出去,却发现,梅里已经睡着了。 头没有丝毫地低下,可是鼻息却变得很均匀。 铃转过头。“他睡着了是吗?”玛琳问。 “恩。” “那就不要再打扰他。” 四个人,三天不到的时间,到了港口。玛琳第一次看到海,她有些开心。 海洋是博大的,可以带走一切烦恼。海风总算是带走了一些疲惫。 梅里只一句“你在港口等着”,转身就去贩卖他们的珠宝,他现在需要的是现钱和三张船票。 然后他们到英格兰去,就再没人能找到他们。 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上,时不时被人挤一下。 两个人轮流抱着孩子,等了很久,不见梅里回来。 “我去找先生。”铃抱着荷说。 “我来抱着吧。”玛琳要接过来。 “您不是刚还抱着她吗?我来好了。”铃抢着说。 玛琳确实很累了,两个手臂都很酸。 她一个人,孤单的站在海边,已经有好几拨人过来搭讪了,她很厌恶地拒绝着。 直到船都要开了,那三个人还是没有回来。 “玛琳,玛琳。”他听到有人叫她,她四处看了看,喧闹的港口里,找到一个人并不容易。 声音好像是从上面传来的。 果然,梅里已经在船上了,她急忙跑上去。 “你看到铃吗?”只有梅里一个人,玛琳急忙问。 “铃,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梅里皱着眉头。 “铃,你在哪?荷!”玛琳听了这句话,转头,疯狂地在甲板上跑起来。 她撞到一个又一个人,与一个又一个人擦肩而过,可是,里面都没有她要找的那个人。 梅里跟在她后面。是不是为她挡着人。他也着急,但不像一个母亲那样。 “我要下船!”她冲到悬梯那儿,可是,船已经离岸了。 她从船舷那里,挣扎着要跳下去,被梅里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你放手,你放手啊!”她尖叫着。 可是对于梅里来说,她比那个孩子重要。 卡因的托付他没有忘记。 “啊——荷——”她绝望地叫出来。 岸上,一个抱着婴儿的女孩子,也在疯狂地找着人。 她听到了声音,她看到了船上的两人,她挤到水边。 玛琳也看到了她,甚至梅里也送了手。 可是船停不下来。 隔着那么远,她还是看到了她女主人的泪光。她开始痛恨,她为什么要固执地抱着孩子。“我会好好照顾这孩子的!”她大声叫着。 不知道船上的两人听见了没有,她希望他们听见了。 第98章:故事最后 事实证明,卡因的确有看人的眼光。 贝理亚果然成为了一位伟大的君主,他活了六十多岁,在位三十多年。但他一生可以说是只做了一件事,但这件事足以让他名扬千古,那就是彻底将法兰西打败,签订了百年条约。 小侍卫莉莉继续留在宫中,成为两代君王的心腹,不顾外界传闻,终身未娶。 玛丽公主在两国正式开战前就病死了。她后来又生下一个儿子,身体一直不太好。但是始终没能成为王妃,也再也没能回到故乡。死后,贝理亚通过教皇把她的儿子偷送回来,并通过谈判,将她的遗骨葬于梵蒂冈。 梅里带着妻子远走他乡。有人说他们去了英国,但教会的人说在那边好像只看到梅里一个人,他的女儿和玛琳公主都没有见到。那边曾散播过热病,想必公主忧虑过度的身体经受不住走掉了。 昔日的侍卫长如今在乡下种田,让人不能不唏嘘一把。果然如同柯西莫所言,维多利亚成为罗马历史上唯一的女教皇。这位平和而又开放的女皇被后世称为如同金子一般的太阳之子,席琳则作了她二十三年的执行官,一直到病死。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名垂千古的贝理亚王终身未婚,也没有留下子嗣。死后,玛丽的儿子成为新的王。 褪去了历史的光环,他们不过都是凡人罢了。 一辆马拉的无篷车,车上有好些戏服和鼓琴,还有炊具和一些粟米,风干的肉。 年轻的那个,在前面赶着车,年老的,坐在车边上,抽着烟,偶尔还用沙哑的声音唱两句。 这个最后的乐土,还是消失了。 “我们要到哪里去?”年轻人问。 “到那个吟游诗人遍地的古老国度去。”一缕青烟从长者的烟枪里冒出来,消失在了正午的阳光中,如同曾经那些人,最后也都散了。 “根本没有那样的地方。”年轻人抱怨道。 “仔细找找,总会是有的。”长者的上颌比其他地方白,好像曾经那里养过两撮漂亮的小胡子。 “你恨我吗?”铃摸着靠在胸前的女孩的头发。 与梅里夫妇分散后,她独自带着孩子回到了王都,在过完一开始最艰难的日子后,她在路上堵到了莉莉。 亲王将她们重新接到宫里。今天是孩子大婚是日子,她重新回到梅里的原宅邸。 “不,怎么会。”女孩喃喃说。 “当年是我将你从你母亲身边抱走的。”她一下又一下地用手指梳着女孩的头发。 “我知道,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听我说,孩子,不要嫁给他。”她说。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女孩苦笑。 “和王家混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铃以一个过来人的口气说。 “母亲,我不会让自己不好的。” 铃差点忘记了,这个孩子与那位声名狼藉的卡因王流着一样的血。 但我相信,他会被公正的评价的。 “你刚才叫我什么?”荷不敢置信地捧着她的脸问。 “母亲,您就是我的母亲啊。”荷花说。 铃抱着女儿,泪如雨下。 门外,传来清晰的声音:“时间到了,公主该准备准备了。” 她从母亲的怀里挣脱出来,向门边走去。 美丽的背上好像生出了一对洁白的翅膀,正努力张开。 “荷。”她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女孩微微转头,她的侧脸像壁画上的天使一样,用吟诗般的语音说:“什么?” 铃到口的话又转了回去:“你的花忘记了。”站起来,将桌上鲜红的花束递到她的手中。 “谢谢。”女孩说,铃仿佛现在才看清似的,她真的很像她的母亲。 当年那个女人也是这样,一袭雪白的婚纱,走进了梅里家。 现在,她的女儿,重新回到了属于她的世界里。 传说,将会继续下去。 第99章:幻象·蔷薇天堂 雨后,天空如同被洗过般的干净。 这是意大利南部的一个小城,是男人的故乡。 所有人都以为佛罗伦萨是他的故乡,其实在男人的心里,这个生出了母亲和妹妹的地方才是他真正的故乡。 蔷薇花园。 小城不只有这一间小酒馆。但这里仿佛有种魔力,引着他来到这里。 木质的白栏杆围着一个小院子,种满了据说是蔷薇的植物,即使粉粉的小花挂着晶莹的水珠,来人也看不出是什么。蔷薇簇拥着小小的白屋子,在初夏的阳光下白得耀眼。 但这家店似乎很有名,传说它出售的葡萄酒来自法国最好的酒庄。 他推开了栏杆,发出小小的吱的一声。 院子里混合着花和泥土的香气。 推开门,一阵清脆的铃声。 柯西莫愣住了。 房间里的人纷纷向他看来。“欢迎光临。” 端着托盘正在收杯子的男人依然木着一张面瘫脸,趴在柜台外面的小男孩睁着一双大眼睛,玛琳拉着莉莉坐在餐桌旁,梅里优雅地用餐巾擦擦嘴。 站在柜台后调酒的男人轻轻说道:“你回来了。” “恩,我回来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