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首先,想从两个少年的恋爱故事说起。关于一见钟情,笔者本人是百分之百相信的。有些人,注定不能只做朋友。而正因为彼此都是男人,这种过电般的感觉才会加倍地颠覆和强烈吧。 家教很好并且家庭相对美满的好孩子戴维希,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平凡无奇的同窗小子钱路德的呢?说是日久生情恐怕更好接受一些,因为那毕竟是完全不懂得什么是爱的年纪呢。但是,就是有那样的人存在,你无法不去看他,在意他。你们可以拥有形影不离的亲密关系,然而却不足够。直到你肯承认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陷进去了,在最初的时候,你就没有用“朋友”的眼光看待这个人。 他是一道你无法不去赞美的光。 可惜对于男生来说,认识到“性”的诱惑总是先于“爱”的。然而当维希第一次被满手的白色粘湿震惊到时,已经满脑子都是那个人了。意识到自己已经越过那条禁忌的界线,从此像一个戴罪之人,将还不够完熟的心生生封禁。 然而这样小心翼翼的压制,能够撑多久呢?为什么只要看到他对自己笑,心中的液体就沸腾得快要漫溢出来? 好想就这样用力地抱住他,品尝他年轻的嘴唇和肌肤,不管不顾,忘掉一切…… 他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怅然若失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钱路德,戴维希 ┃ 配角:方天如,乐文,罗澍,钱小半 ┃ 其它:校园故事 第一章 “的。” “银河好近。” “诶,少在那边伤春悲秋,还不如想想怎么泡妞。”双手背到脑后,“出口就是警句,不愧是的火却在消没。” “……的。”戴维希停下本就缓慢的脚步,“是里尔克。” “哦。”钱路德暗暗OS,书读得多了不起么,你还是挺适合学这个的。“ “……”你小子有读心术啊。 感到对方没有跟上来,转过身,几步路的功夫,已经同那个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我到了。”呃,这么快。 “再见,你自己小心。” 路德挠挠头,“怕什么,拜——” 维希笑了一下,转身走掉了。 某人却原地呆毛了半分钟。 “……啊,好想快点回家。” 被月光拖长的影子,迅速消失在路灯下面。 “今天,不能一起回家了。” “嗯?”突然发觉自己反应过度似的,“……哦,不用特地打报告啦。”路德勉强从眼下的书堆里抽出一本白色练习册,自顾自抠着卷起的页脚。 “你要干嘛?”还是忍不住问。 “分班了,他们想再聚一聚。”少年制服端正,一只手搭在双肩包带上,面无表情地给予答复。虽然说话时总是认真地面对着你,但依然散发出“请不要将礼貌错当做友好”的拒绝意味。 去哪?聚啥?吃饭唱歌?会喝酒啰? “……知道了,那你先走吧。” “拜拜。” 对方离开的时候带起了一阵气流。路德突然觉得露出的手臂有些冷。 本来印象里只有春秋两季。夏天穿衬衣,背心除了运动时间是被禁止的。冬天就套上毛衣或秋季制服,好在自己的身体一向耐热又耐寒。 “秋天吗……” 望着满桌凌乱,有点说不出来的泄气。一旁的桌面倒是十分干净,常用的课本用书架固定立在一角,里头想必也是很整洁的。所以常常趁其不备将自己的零食塞进去。 路德啪地扔下课本。作业什么的明早再解决吧。 “同学,请问你们三班今天有聚会吗?”上前拍了一下女生的肩,“我想去找个人。” 没品还学别人喝酒……真是只猪啊。 喝了不喜欢的饮料,死皮赖脸地窝在附近的奶茶店里等了将近两个小时,等来的就是眼前这个烂泥一样的家伙。 “不是说了早点给你这个傻逼和你”字还没出口,他就看到维希仰起的脸上竟然挂着泪行。 不管怎么麻烦还是把人弄回了家。 路德打来热水毛巾,替维希擦拭嘴角和手心。 母亲过来敲门,“小德,你们吃饭了吗?我给你们下点饺子?” “不用了,不是还有菜,我等下随便吃点就行了。”路德起身打开门,将水盆端了出去,“这家伙暂时吃不下。” 搓干净毛巾,再微波好一杯牛奶,转身又进了房间。 屋里窗帘全部拉开了,天色早已黑透,街头巷尾的灯火闪烁着,渗透进空气里。路德揿亮电灯,雪白的光线倾泻下来,床上的人便抬起一只胳膊挡在眼前。 杯子咔嗒一声搁在床头柜子上,“醒了?喝吧,喝了胃舒服点。” “可以,关上灯吗?”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沙哑。 房间再一次陷入了黑暗。 睡在满是路德味道的枕头里,他突然怎么也不想再开口了。虽然本该有很多话需要讲,此时此刻,却像个掩耳盗铃的愚贼一般罪恶地缄默着。 忽然一只手覆上他的前额。 那体温总是这样恰到好处,给予他一瞬间称得上是美好的体会。 “是不是有点烧啊。”刚要将手撤回去,维希的蛮劲又上来了,用手好死不死地按住他的,甚至能感觉到那薄薄的眼皮下面不安的凸起。 “你买点药。”败给你了,“那这个就先别喝了,阻碍吸收的。” 牛奶的热香弥散开来。维希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松开了手,然后眼睁睁望着少年颀长的身体轮廓消失在门板后面。 索性翻过身,双手抱住枕头,将脸埋进去。 第二章 八月的一个下午,天光未央。 假期里路德只给了自己一个任务,那就是流汗。恨不能将脑浆都流成汗液,这样就可以忘记梦里逡巡的某个身影。 他十二岁就学会骑车。老家在农村,屋子不远的地方有一片很大的空地,土质比较沙,一直没有被利用。 空地连着山坡,上面的杨树林到秋天掉光了叶子,显得十分空寂。 路德就在松软的土地上发动那铁家伙,奋力地冲上土丘,抛起埃尘。或者偶趁无人之时,冲上城乡交界处的环山公路,看着表盘上的指针艰难地向上翘。 如此将年轻的精力单纯地宣泄出来。 “煦(方言音:xiu第二声)哥。”路德取下头盔,冲来人唤了一声。 “诶,你崽子。”王煦咧嘴笑开了,“蹿得蛮快啊!” 路德也笑了,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邋遢死了,倒是跟小时候差不多!哈哈。” “是土太松啦。” “那是,肯定越‘紧’的越好啰。”特别强调了某个字眼,王煦继续笑眯眯有点不怀好意地睨着路德。 “……” 这位哥并不比自己大几岁,高中毕业后去当了两年义务兵,回来后通过家里的关系在县城派出所谋得一个职位。 王煦不管是头脑还是身体条件都很好,灵敏矫健,就是不爱读书。还常常吹嘘自己从小立志当人民警察的愿望实现了,长期一副乐天乐地的痞样子。但路德心里挺喜欢他开朗的个性,也对他的色彩玩笑习以为常了。 “来,跟哥说实话,有经验了没有?” 路德有点无奈地回想起去年春节的尴尬事件。当时自己在茅厕小解,从酒席上下来的王煦直接把厕所门踹了开,就地开始解决。他赶忙抖了抖,正要拉上裤链,没想到尿到一半的王煦突然身子一歪,冲他口齿不清地吼出一句,“你小子养了条好鸟啊!!”害他大冬天里洗了好久的牛仔裤。 “没。”他老实回答。 “啧啧啧,太浪费了——以你的条件,我们那片的小姑娘肯定上赶着喜欢你呢。要不要哥哥帮你物色一下?” ……浪费什么啊。路德眉头微颦,如果说自己对男女之事根本没产生兴趣,只怕对方会更啰嗦。 “我,我有女朋友了。” “嗯?”王煦眉毛一挑,“看来还是个大家闺秀?” “……嗯。”算是吧,改一下性别的话,“总之,不用煦哥费心了。” “说什么见外的话。”王煦的大尾巴还是没有收起来,“让我猜猜,是不是那个小维c(哥哥乡音不准…)啊?” 路德猛地抬头,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一些复杂的疑问,“你怎么……” 看到他一脸的猝不及防,王煦几乎肯定自己猜中了,小屁孩就是小屁孩,什么事都写在面子上,“怎么了,不是还没干过吗?你怕啥。” 路德原地反应了好几秒,才无奈地说,“你瞎猜的吧。” “我可不是猜中了?”王煦乐呵呵地拍着他的肩膀,“眼光不赖!如今肯定长成大美女了吧?哥我也想再见见,什么时候把人带来玩啰。” 路德暗自松了口气。他和维希曾在市区遇见过王煦一次,当时只打了个照面,后来他缠着问出了维希的名字,这个白痴大哥,居然错把他当成女生了。那句“你怎么晓得”几乎到了嘴边,幸亏自己机灵。 “别傻了。”路德拂开他的手,“维希是男的。” “啥?!——” 丢下处在幻灭边缘的王煦,路德赶紧将车子推进了仓库。 一个暑假个子疯长了十几厘米,加上运动,路德整个人变得劲瘦有力,跨上摩托车显得有二十来岁。 因为技巧很熟练了,他一有空就会去接妹妹放学。骑着摩托车的路德在一堆爷爷奶奶大叔大妈中间简直鹤立鸡群,无比拉风。导致钱小半经常在小朋友的簇拥中走出校门。 这个时候,不管平时架吵得多凶,她都会活泼泼地跨上后座,小手臂不无骄傲地圈住哥哥的腰,然后在一众艳羡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再后来,全城禁摩,路德的车便收进仓库,同很多少时的记忆一齐落满灰尘。但这是多年以后的事了。在钱小半心里,无论过去多长时间,距离多么遥远,她都不会忘记那个被朝阳和晚霞染过的后背,那曾经带给她无数快乐和安慰的温暖身躯,属于她最亲爱的大哥。 彼时路德常常一个人在一公里多长的大吊桥上驾车飞驰。 记忆好像一张高解析的相片。只有一轮皓月当空,星辰却全然不见。 将动荡轰鸣的肉体交付给深夜,身侧不断掠过好似巨大竖琴的斜拉索,岿然不动的桥体令人莫名地安心。 他甚至觉得,那是自己人生当中唯一可以称得上“勇往直前”的一段路。 持续不变的驾驶行为会使得大脑陷入一种“真空”状态。他自己管这叫“飙车盲点”。 凭借速度和力量劈开风前进,将一切抛在脑后,恣意又危险,使神经麻痹而又刺激无比。他喜欢这种感觉,并且不自觉地倾向生活中能够带给他这种感觉的东西。 比如摇滚乐。比如……戴维希。 黄昏的河堤。两枚一前一后的瘦长影子。 “路德。” 脚步停住。 “你不用勉强自己……不用跟以前一样配合你傻啊!” 维希抬起头,眼里闪烁着委屈又莫名的光芒,夕阳将他影子投射到路德的白色球鞋和深蓝校裤上。 实在看不下去了。路德一咬牙冲过去将他抱住,然而力道之莽撞使得没有防备的他大大倒退了一步。 “你妈个头!”路德一只手便将少年的后脑勺包住,按在自己肩头,“是谁配合谁?还有,你有……你……不理我,不给我说话的机会,CD宁可买新的也不来问我要。” 维希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吐字,“我知道我有错……我该死,我有病!你可以打我骂我,路德……但是你可不可以,别不理我?” “我这叫不理你吗!”看着这家伙无助的表情叫人胸口发闷。只好再次将人压进怀里,“我要是不想理你,根本不会和你一起走!可是我心里……也很乱,你总得给我点时间想想清楚吧!” 接着路德感到有凉凉的东西滑进了领口。 维希没再出声,只是肩头起伏得有些快。 路德家。 客厅空荡荡的,只从房门里面传出隐约的响动。 “至,至少,关掉灯……” “不要。” 路德一把握住他慌乱的手腕,欺身准确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路德家。 客厅空荡荡的,只从房门里面传出隐约的响动。 “至,至少,关掉灯……” “不要。” 路德一把握住他慌乱的手腕,欺身准确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嗯嗯……啊……” 维希压抑的声音却刺激得自己连分寸都拿捏不好了,深深地冲刺了几下就脊背发麻地解放了出来。 感到维希的小腹处还硬热地顶着自己,于是抽出了软下去的分身,高潮时脑仁涨涨的感觉还未褪尽。路德一边自己摩擦着下身,一边低头吻上了维希的敏感部分。 “唔啊……你……”明明更激烈过火的事情都做过了,这个时候才害羞好像很奇怪。 维希脑中也是一片混乱,只好无力地将手心抵在他的肩窝,然而双腿却张开接纳了他的唇舌进攻,变成了这样欲拒还迎的姿势。 前头高热和压迫的感觉令维希彻底崩溃。呻吟顿时开了闸,下身泛滥成灾。高高扬起的下巴和揪紧床单的手指,那瘦削漂亮的线条又在路德心中激起一阵凌虐的高潮。 “啊……啊!……好热,好舒服……路德……”维希支起上半身,手指插进路德发间,好像在催促对方更加深入地接纳自己——啧啧的水声越来越响亮,路德甚至无师自通地用喉咙吞咽的动作挤压那柔嫩饱满的头部,抚慰着自己的手也愈动愈快,二次射精的兴奋感瞬间逼近,亦忍不住发出了低吼——“啊——”射,射了,居然,在他嘴里…… 维希被激烈的高潮弄得眼前同意识都是一片朦胧,带着略微初体验般的震惊感。沉入睡眠前最后一个画面,就是路德的胸膛覆盖上来,接着,该死的台灯终于灭了。 自那天以后,事情便朝着诡异的方向疯狂地脱轨了。 维希勉强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正自己趴在维希的胸口。身下的家伙正呼吸沉重地整个揽住他。光滑的胸膛近在眼前,那小小的微凸颜色浅得简直令人羞涩。 羞涩?我刚才是想到“羞涩”这个词了吗…… 维希烦恼地闭上眼睛。不止大脑,整个身体都像坏掉了一样无法操控。 “嗯——”路德被身上的动静弄醒了,但又没有完全醒来,只是伸出手,揉了揉怀中的人,将对方的下巴挪到自己的肩窝,找好一个更加契合的姿势。 理所当然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过程中连眼睛都没睁开。 维希盯着那微微滑动的喉结,突然一伸脖子,照咬了上去。 “很疼啊喂。”路德这回拿住了他后脖颈,不轻不重地掐着,但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唔……”好像牙齿也变得有知觉一样,维希颇为血腥地尝到一种破罐子破摔,并且摔得火花四溅的痛快。 第三章 “钱路德,的男生露出疑问的表情。 “喏,”对方用书挡着脸,朝斜对面努了下嘴,“今天调座位,你和方天如同桌诶。” 貌似班里是一个月轮换一次座位,怪不得一大早就叽叽喳喳的。路德不置可否地甩了甩头,继续埋头苦吃。 “你没兴趣?那到时候帮我要手机号吧。” 抽出有空的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下意识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目光便接触到女生高高绑起的发辫和白皙的耳廓。原来黑色也可以这么醒目。 方天如就是那种传说中,“校花”级别的女生。 并且,不仅相貌姣净,任何能被大人们拿来比较的方面她都表现得可圈可点。这类聪明又美丽的女生,同时能对自己的长处不露声色地假以利用,那么就一定会在相对单纯的学生圈子里大受欢迎。 不像其他女生总是喜欢三五一群地搞小集团,她对于那些素质平庸的同学更加亲切,招徕无数“绿叶”的同时又拥有了温谦的好名声。校里校外自然少不了许多狂蜂浪蝶,不过凭她的情商,完全可以拒绝得不露敷衍的痕迹,反而让人觉得她清高自持。 “一时冲动是很容易退却的”,方天如不知道从哪里看来这句话,却记在了心里。但为了不失去某种“人气”,与人周旋便成为她的处世习惯。 总之拒人于千里是拒,拒人于厘米也是拒,但效果就大不相同了。 但是,这里有一个不太一样的家伙。 就是旁边这个没心没肺酣然入睡的家伙,钱路德。 一个学期下来,自己几乎没有同他说过话。然而这个人在同学中间也算得上是一个小宇宙中心了,这种情况其实是挺少见的。 方天如发现,钱路德其实对谁也都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态度,只有面对戴维希的时候眼神才会变得不一样。或者说,正色了一些。 有一次,方天如无意间发现趴在桌上的路德根本没睡,而是从臂弯中露出一方视域,直钩地盯着斜后方的某个人。那样子实在有点傻,并且持久到方天如都有点替他难受了。 而那个无辜的被“偷窥”者正是戴维希。 恰好这位同学也是一个始终不怎么热络得起来的“例外”君。 更难以解释的是,三人间这种莫名其妙的“看与被看”的关系,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保持了下来。 “失去记忆就是最舒畅的死亡方式。”后排有人小声地念了一句。 自习课上无人值守,但还算安静,只有刷刷的翻书和写划声。 “哎,大哲人,借下圆规。”路德转身问道。维希却意外地没有回应,继续自顾自地看书,拿头顶对着他。路德转而问方天如,“借圆规,有么?” “有。”方天如摸出塑料小盒,特意替他装上铅芯才递过去,“给的规矩图案上面加笔,好像是一张人脸的样子…… 如果要说有点出乎意料的话,就是这人真心是出乎意料的幼稚了吧。 本来方天如感兴趣的,是路德对于他人那种“随便到自然”的态度,却不会让人觉得尴尬或者联想到“问题少年”之类的(安静的戴维希反而更可疑),甚至有点不符合年纪的成熟。使得善于观察的她产生了“说不定是同类”的感觉。 下课铃一响,路德就把“大作”递到维希面前。 “……” 收到写有自己名字加明显箭头加一个毕加索到不可理喻的头像的纸条。维希直接抓起来按到他脸上猛推。 “喂轻点刚换了钉的啊。” 维希松开手,没好气地坐了回去,做出继续看书的样子,却一连翻了好几页。 方天如注意到路德的右边耳朵,耳稍和耳垂的地方分别穿了孔,动作的时候银光一闪。貌似还有点发红。 路德有点无趣地拉开凳子坐下。 “你还真敢。”方天如轻声道。学校是明令禁止打耳洞的,要是被以严厉着称的教导主任“铁夫”抓住了,一定会闹到请家长加写保证。 路德无所谓地把鬓角的头发往下拨了拨,那点红红的颜色就被遮住了,“没关系,反正你又不会去告我。” 方天如眨眨眼睛,因为这番信任之辞有点开心。 假使那不仅仅因为她是个“随和的好人”呢? 仔细看看,钱路德受欢迎的原因果然还是外表占了一大半吧。在价值观念尚且混沌的年龄段里,靓丽的形象总是首当其冲的择友条件。尤其那些能够将死板的校服都穿得有棱有角,英气逼人的少年郎,更加令人难以拒绝。 何况钱路德真的不笨,虽然乍接触感觉有点吊儿郎当的,其实做起事情来从不推脱,并且负责到底。性格上更是没见他对谁发过脾气。然而只肯对戴维希露出额外丰富的表情这一点,也是有其吸引之处的。 有一回数学课上,路德独辟蹊径地用倒推法证出了一道立体几何题后,方天如便愈发对他青眼有加。随着女生的主动,交流也多了起来,久而久之便带上了一些暧昧的意味。关于两人的戏言也不胫而走。 “对了,你可以把号码写给我吗?”离下课还有一分钟,路德从桌面推过去一张纸片和笔。学校禁止带手机,但是这种配置在高中基本人人都有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偷偷带来用的也不少。 方天如生平第一次真正有了“心跳”的感受。 虽然对方从未表现出过什么逾矩的“企图”,但直觉告诉她,这个天然感的家伙是值得她喜欢的。尤其是他对待“特别的人”时,那一套区别于他的态度。 如果,这态度不是对那个无口的友人,而是对自己呢? 她有点忐忑地拿起笔,努力把数字写得流畅好看。 第四章 “喜欢一个人总想微笑,而爱上一个人却容易哭泣” 维希对自己很不满。 上星期为了路德不声不响穿了耳洞的事情生气,虽然他知道那天是他喜欢的摇滚明星逝世28周年纪念日。昨天又因为发现他本子里夹着方天如的电话号码,变成不冷不热的态度,电话没有接,晚饭也没有吃。 任何吸引路德的东西都让自己感到不安。也许是某种自你有搞笑天才吧?“ 路德再一次伸开伸手臂抱住他,“你终于笑了。” 维希愣住,那要命的温柔的声音生生灌进耳朵,“维希,我喜欢你笑……” 他慌乱地抓住他不安分的手,“等等,阿姨和小半呢?” “她们出去了……回来会有动静的。”路德将人压在桌沿,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后仰头,辗转地亲吻。 在有些事情上,路德简直“天赋异禀”到了可恶的地步。 渐渐维希的思绪和气息都变得紊乱,所有的抗拒在身体诚实的反应下,反而成了口是心非的证据。 “唔……” 路德一面吻,一面滑进他的T恤,抚弄他的胸前。 次次都没逗弄得无法可想的维希不甘心地用了点力——嘶,被咬了舌头的路德猛地将人扳了过来,更加不依不挠地面对面深吻,另一只手隔着裤子用力揉压他的臀。 “别,路德……” “哥!” 小半的声音在门口尖锐地响了起来。 路德家里的房间都是不能上锁的。她因为怕刚买的冰淇淋化掉先跑了回来,想要给哥哥一个惊喜,于是蹑手蹑脚推开门,却看到了这不堪的一幕。 那分明是男人的声音! “你们在干嘛?!” 路德率先反应过来,牢牢地将维希的头抱在胸前,防止小半看到他的样子。 “你先回房去!我待会再跟你说!” 钱小半丢下冰淇淋,跑进自己房间重重关上了门。 路德松开他,“你快走,估计我妈也快回来了。” 维希低头冲出了房间。 怎么办?维希趿拉着鞋子走出了好远,小半近乎凄惨的尖叫还在耳边徘徊。 此刻他心里想的不是“暴露了怎么办”,而是“万一要分开怎么办”。 这边路德镇定了一下情绪,蹲下来用纸巾将地上的冰淇淋渍弄干净。然后走到小半的房门前,伸手敲了敲,“小半,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没有回应。他呼了口气,推开门,“我进来了。” 小半斜倒在床上,两只脚都光着,小脑袋拒绝呼吸似的埋在枕头里。 “小半……”路德坐在她旁边摸着她的头,“不管看到什么,不要告诉妈妈,好吗?” “哥!”很少对哥哥撒娇的她,突然扑到路德怀里,“哥,刚才那是个男的对不对?哥,我不要你这样,你不可以和男人在一起……” “……”路德拿这个早熟的妹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五年级的时候就给别人塞过情书,何况现在网络通讯如此发达,她知道的比自己还多,想骗也骗不住。 “……你不能这样,妈妈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路德只是沉默地回抱着妹妹小小的身体,任她头上的发卡硌得他生疼。 自从那个眉清目秀的家庭教师来了以后,家里的气氛就变了。 说不好是变得融洽了,还是变紧张了。这并非矛盾,事实上,作为全家唯一一个不喜欢这个外来人但又最没有发言权的存在,钱小半越看他越不顺眼,尤其是哥哥和爸爸对这个叫宋唯的男人明里暗里表现出来的那股殷勤,更是让她感到了一种“入侵者”的威胁。 女人(是女孩吧钱小妹…)的直觉有时准确得可怕。小半狠狠地想,她死也不能让那段噩梦重演。 高二以后下午一般都有四到五节课,现在她的放学时间比路德早。这天她告别了伙伴,一个人来到路德学校门口“蹲点”。 从哥哥口里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于是她想亲自弄清楚路德跟谁走得比较近,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誓要扼杀这段“孽缘”。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她终于发现了目标。 不过,他旁边,好像是个女的? 小半看得仔细,同她哥哥边走边聊天的,确实是个女孩。白皮肤,马尾辫,表情挺温和。 他们快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冒出来清脆地唤了一声,“哥!” “你怎么来了?”路德有些讶然。包括方天如和旁边几个同学。 “我来接你回家!” 周围的同学哄笑起来。 “这是你妹妹?好可爱。”方天如笑得十分亲切,“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钱小半。”小半毫不客气地攀上了方天如的手臂,“姐姐,你是?” “是你哥女朋友!”“对啦!”旁边的人开始嘻嘻哈哈地起哄。 方天如红着脸捶了那个嘴快的家伙一下,“小半,别听他们吵。我叫方天如,和你哥哥是同桌。” “天如姐姐。”小半伸长脖子凑到她耳边说,“今天要不要来我家玩?” “今天不行啊。”方天如看了一眼身边板着脸的路德,“我要回家吃饭,下次好吗?” “好——”小半冲上前去抱住路德的胳膊,转身挥了挥手,“天如姐姐我们先走了,下次一定来玩啊。” 走出了一段距离,路德一声不响地将她的爪子扒掉,自顾自地往前走。 小半不甘心地跟在后面,书包几乎垂到了地上。 到家时,路德用钥匙打打开门,小半故意挤到他身旁说,“我们约好了将来谁也不能让妈妈伤心的。”然后咚咚咚跑进了房间。 路德握紧了拳头。 房间的门,虽然没有上锁,从此也好像锁住了一样。 第五章 过了十几年顺风顺水,众星捧月般的人生,方天如从来没有觉得日子这么地难捱过。 现在她竟然在为原本最不应该担心的问题而担心——她喜欢的男生,好像对她没“那种”意思。 虽然给了他手机号码,却一次都没有来信。有一次甚至顺着未接来电拨回去了,对方却慌张地抱歉说打错了。 “……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啧,哀你妹呀。”早读的时候,一旁的家伙咋咋呼呼地终于磕巴完了整篇《阿房宫赋》。 方天如看着他乱蓬蓬的头发,总有那么几搓固执地翘起,昭示着主人的起床气似的,心里好气又想笑。 直到下早自习的铃声响起,才回神发现笔记本上一片空白。 这样下去不行! 她喜欢路德,如果能和喜欢的人交往,主动告白也无所谓。不过要面子的方天如决不打无准备之仗,万一被拒绝伤心的还是自己。正在纠结下一步要不要借口不懂数学题,请他“课后指导”,增加交流的机会。 她连他爱好什么都不知道,除了喜欢在课本上乱涂鸦这点…… “方天如。” “!”想曹操被曹操叫。 路德手上拿着买回来的早点,“你明天有空吗?” 她点点头。 “可以出来吗?”眼睛却没有在看她。 “干,干嘛?”干嘛结巴啊…… “我妹找你。” “小半找我?有什么事?”是昨天那个“接”路德放学的小姑娘吧。不是她好话说惯了,小妹妹确实长得很可爱,大眼睛忽闪忽闪很灵的样子。 路德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你去么?” 虽然邀请得不太礼貌又有点莫名其妙,“可是可以,也有时间。”只是这运气来得太及时了有点诡异。 “嗯。那你把电话号码告诉我一下。” “上次不是写给你了?” “那个掉了,不好意思。” “哦。”原来是掉了。方天如抽出便签和水性笔,工工整整将号码和名字都写好递给他。 “谢了。明天打你电话行的吧。” “嗯,可以。” 说完路德就走开了,将豆浆和面包放在维希的课桌上。 “水奶是冷的,喝豆浆吧。” 不知维希听没听到他们方才的对话。只是平静地道了声谢,却没有伸手碰食物,继续低着头看书。 “天如姐!”省了一个后缀,显得亲近了几分。 小半欢脱地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胳膊,“今天和我们出去玩吧!” 我们?方天如看了看不远处插着口袋的路德,“去哪啊?” “天如姐,今天我说什么我哥都要听。”小半持续欢脱亢奋状,“所以,让他请我们去喝东西,然后唱K,然后逛街!不可错过的福利哟!” 呃,福利什么的……方天如有点黑线地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孩子平时都上网看什么啊。 “你哥一起吗?”她今天穿了那种轻飘飘的裙子,一个毛衣开衫,还特地找了同色的鞋子来配。忍不住就在这些地方花心思了。 “当然了。放心,他不敢不跟过来的。”小半一看到今天的方天如,两眼都放光了,姐长姐短的把对方“盘问”了个彻底。 提到自家大哥对方就一副竖起耳朵的认真表情,自然也逃不过她的“法眼”。 远远看见“猫街”的橙色招牌,小半就一只手牵住方天如,一只手拖住路德小跑过去。 “天如姐,这家的招牌水果茶超好喝……” 前方的玻璃门被推开,方天如赶紧拉住小半。 出来的人是维希。路德看见他,两人同时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招呼,一个短发的女生就从维希后面钻了出来,“干嘛堵门口,给你。”说着递过去一杯和自己手中一样的饮料。 “希哥!”小半清脆的声音打破僵势,“你也来玩啊。” 路德今天刚好也穿了一个和方天如的外套同色系的外套,现在三人手牵手站在一起,说不出的和谐。 维希点点头,然后出于礼貌补充介绍道,“这个是我初中校友,乐文。” 路德才发现这个叫乐文的女生个子挺高,和维希差不多。 “这是我同学,钱路德,方天如。” “我叫钱小半,乐文姐姐好!”小半抢着说。 “你好啊。”乐文从头到尾都带着笑,看到小半活泼的样子更是笑得开心,不知是不是短发的缘故,那笑容显得格外爽朗。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虽然小半很喜欢和希哥在一起,但今天还有任务,人多会打乱计划,于是依依不舍地摇手作别,“希哥拜拜,乐文姐姐拜拜。” “拜拜。”乐文报以微笑,而维希自始至终只看了路德一眼,已经头也没回地走出几步了。 三个人坐在昏暗的包厢里,显得有点空荡。 小半一会说口渴,一会说要上厕所。借故出去好几次,每次去都很长时间。 剩下的两人有点拘束,谁也没有拿起麦,只好任系统自动点歌播放。 “今天……是小半的生日吗?”方天如终于鼓起勇气,主动挪坐到路德旁边。其实一路上来小半的表现自己也猜出了几分意思。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这孩子要撮合他们?难道自己表现得很明显? “不是。” “哦。”方天如有点汗颜对方的惜字如金,只好脸皮放厚点了,“你不唱歌?” 路德平时看起来还算随和,在教室也有开开玩笑和活泼发言的时候,可今天就像当机似的板着一张脸。方天如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了,于是在那里有点泄气。 路德也觉得自己态度很僵硬,但是又拿这个妹妹没办法,“没关系,的。” 方天如暗暗咽了下口水。她歌唱水平还算过关,只是喜好不在时下的流行歌曲,算起来会的英文歌比中文歌多。也算是为树立形象做的一部分功课吧。 于是咬牙点了一首Hey Jude.曲调和歌词都够重复,练过很多遍的,应该不会出错。 前奏一响起,路德漫不经心的视线就被牵引过去。当女孩不同于说话时的柔细声线,而是比较低沉嘹亮的嗓音唱出第一个单词,他便不自觉地认真听了起来。 旋律告一段落,女生舒了口气。路德站起来鼓了几下掌,“你唱的很好。” “谢谢……”方天如受宠若惊地看着他。 “十多分钟,这家伙拉肚子该拉坏了。”路德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我去看看。” “嗯。” 方天如视力很好,一下就看到路德的手机保护屏,是一张约翰蓝侬的大头像。 包厢旁边的公用洗手间是空的。路德走到楼梯口,看见小半就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埋头翻着一本随手取来的宣传册。 他冲下去拍掉她手里的东西,“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小半被吓了一跳,又羞又气,“你凶什么凶!” 路德将她从沙发上拉起,“今天到此为止,回家!” “就不回!”小半挣扎着,“你别拉我……都看着呢!” 路德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跨出了店门。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无奈力气实在敌不过哥哥,小半硬是被路德塞进了一部的士,“师傅,送到河西xx小区。谢谢。” “哇啊啊啊哥哥你这个大骗子!” “适可而止!”路德按着她的膝盖,加重了语气。 方天如回家后,收到了来自路德手机的短信,不过是小半发来的。 “天如姐,我今天肚子疼所以先回家了,有点遗憾。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今天我玩得很开心,哥哥说他也很开心。你呢?” 那句“哥哥说他也很开心”让她的心猛跳了一下。虽然可能不是路德本人的发言,但今天歪打正着点到他喜欢的明星的歌,说不定老天真的有在帮自己呢。 “谢谢,我也很开心。小半要注意身体,闹肚子可不要乱吃零食哦。” 想了半天又补充了一句,“下次再一起玩吧。”然后硬着头皮发出去。 第六章 今天钱路德和戴维希同时缺席了课间操。 方天如到现在都总结不出他们的关系到底如何。因为表面上是路德十分仗义地处处照顾维希,然而维希是一个礼貌得有些冷淡的人,基本上只会对路德的玩笑作出或好或歹的反应。这也是让人感到他们关系不一般的地方。 撇开性别不谈,那种时而别扭时而温馨的相处模式,真的很像情侣。 方天如单手撑着额头。胡思乱想得越来越远了。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此时此刻,她真的能够理解某些成语的精辟之处了。 离下节课打铃还有五分钟,身旁的座位依然空着。 窗外阳光好得刺眼。阵风吹来掀动书页,然而一根根挺拔的云杉纹丝不动。 大塑胶运动场。 相比教学区有一定的海拔,是山腰处伸出来的一块平台。上午统一没有安排体育课,所以偌大的操场上白日照耀,只投下了两个人的影子。 偶尔一阵强风刮过,后山的树林便发出清晰的唰啦声。 “那人是谁?” “之前介绍过了,她叫乐文。是初中同学。”不管路德问什么,维希都例行公事般一一回答,假装丝毫没有在意到他真正的情绪。 路德将手撑在他头侧。维希正面对着太阳,有点睁不开眼睛。 路德立起身体挡住他的视线,两人的上身靠得更近。 “以后不许单独和她出去。” 维希依旧没有看他,“你意思是不愿意?” “不单独出去就可以了?像你那样?”维希终于忍不住反诘。关于方天如,他也一样忍耐了很久啊。 “那是两回事!”路德最不喜欢被人怀疑,不由自主地拔高了语调,“我跟你解释过了,难道你不相信我?” 他伸手捏住维希的下巴,强迫他面对自己,“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哪怕我妹也不能控制我的自由。戴维希,我就喜欢你,你必须相信我。” 维希皱紧眉头。胸口瞬间像炸开一样难受。路德为了他和家人闹翻了,都是因为他……要是,要是那时候忍住没有亲他的话…… “维希,说你喜欢我。”他故意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 一段沉默过后,路德叹了口气。 维希不自觉咬紧的嘴唇突然被温柔地吻住了。 “唔嗯……” 他的耳朵早就掩饰不住地红透了,而看在眼里的他也捺不住地心中一动。 对于喜欢的人,终于还是没有什么“原则”可以讲。 路德自然地抚上他的腰,按着他瘦削的背脊压向自己。维希双臂抵着他的肩膀,笨拙地回应,直到被亲得头晕目眩。 下次就直接问你的身体好了。路德闭着眼睛狠狠地想。 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方天如找了个“女生专用”的借口没有去。 等关心她的好友全都走光了,她便做出了一个完全无关理性的大胆决定——偷看路德的手机。因为对方很经常用手机的样子,纯粹是想知道他平时都和什么人联系得比较勤。毕竟依靠旁敲侧击能够得到的信息实在太少了。至于他会不会和别人聊起自己呢?又万一,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呢? 黑色的书包就挂在椅背上。外面的小隔层都是空的,于是她伸进大口袋里面掏,摸到一个扁扁的硬壳便抽了出来。是一个带锁的小笔记本。 正在犹豫的时候教室外响起了一阵人声。今天太阳比较大,所以班上还有其他女生“借故”逃掉体育课。 “天如,你还没回去啊?很不舒服吗?” 方天如这才感到心虚害怕了,毕竟做了偷偷摸摸的事情。只好假装收拾东西,将本子塞进自己的书包,“肚子有点痛。现在好些了,正准备走呢。” 女生看着她有点苍白的脸色,语气十分关切,“痛的话,回家喝点姜糖水,我妈告诉我的。” 生平第一次干“坏事”,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心跳得很重。 方天如对着桌上这本一看就是私人日记的东西,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置才好。 但一想到这是心上人的日记,最终还是好奇心盖过了不便心,设法将其暴力开了锁。 扉页没有署名,但封皮和首页之间插了一张卡片似的东西,上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年月日。揭起来看,是路德的照片。头发理得很短,笑容有些不自然。像是大头贴一类他们初中就过时了的东西。 方天如将相片轻轻放在一旁。摸着那些质感良好的纸张,手心有些出汗。 翻了好几页都没有字,便用手指捻了一下,原来是从后面往前写的。 然后第一句就让她有些难以消化。 “路德,我喜欢你,喜欢到无法停止……” 这个和路德有着明显差别的笔迹,让她不至于联想到“自恋狂”一类的东西。 她紧张地继续往后翻。 大多是一些意义含混的短句,偶尔有一些场景的回忆性描写,都像是在某种不受逻辑限制的混乱状态下写就的。呓语般的倾诉,但对象都是同一个人。 接着她猛然反应过来,班里只有戴维希和他用同一个款式的书包。而且两人几乎天天顺路回家,形影不离。不过,不管什么原因使戴维希的书包留在了钱路德的座位上,都让她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她毕生可能遇见的最不可思议的情敌,或许是个男的。 “…… 喜欢,比爱更伟大。 ‘喜欢’包含着敬畏和赞美,还有无条件的付出(即便这种付出远远不至于成为负担)。然而‘爱’往往是要求回报的,比喜欢更容易变成恨。 可是,爱比喜欢厉害的地方,是程度。 无法阻止,日复一日加深的程度……直到整个心都失控。 你,满足于天天能够见面,凡事可以交心的关系。 可是,你。这份爱让你的好变成了我的痛苦,让我认识到无法拥有你的残酷。 路德,我好害怕。怕你不爱我,更怕你爱上我。 ****** 没有文字可以形容被你抱紧的感觉。 ****** 昨天,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做了。 你进来的时候,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 路德,如果我可以选择死,我选择在那一刻死去…… 我不需要呼吸浑浊的空气,我只存活于你怀中窒息的瞬间…… ****** “路德,你。” 啪地合上日记本,方天如的心跳得比没看之前还快。 看来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日记的主人毫无疑问是戴维希。因为里面有写到周末他们在“猫街”偶遇的事情,还提到了对自己的介意。 此时此刻,应该是愤怒更多,还是同情更多? 对于尚未成年的方天如来说,爱欲的世界,是一个无底洞般幽深复杂的世界,充满了她不能理性消化的东西。毕竟她不具备任何人类学社会学或者心理学的素养,她只知道,戴维希的罩门就是父母亲朋,浓重的羞耻心让他抗拒与男人的亲密关系,但是对路德身体的渴望又让他陷入了疯狂的矛盾和自弃当中。 很多次,他将路德的温柔和温度比做毒药,明知逃避和堕落是错误的,但还是戒不掉那种麻痹的快感。 其实身边“尝试禁果”的同龄人不乏有之,然而这是方天如第一次为脑海中羞耻的想象感到不同寻常的热度。 她甚至有些扭曲的嫉妒那两个人深入的结合。 禁忌之果,真的如此甜美到让人欲罢不能吗? 她对着落地镜,解开平时乖矩绑好的长发。 钱路德是她的初恋。 然而,他竟然,和他? 第七章 “给。” 维希惊诧地接过那个熟悉的本子,“你……” “不是我弄坏的,是方天如。那天我帮你拿包,她本来想偷看我的东西,结果拿走了这个。” 维希眼里的惊恐不减反增,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我看了里面,对不起。”路德轻轻地抱住他,“我已经拜托她不要干涉我们了。放心,没事的。” 靠在自己肩头的发线柔软,路德温柔地安抚着。 那天深夜里接到方天如的电话,他就有种不妙的预感。白天维希说重要的东西不见了,没想到就这么被外人抓住了把柄。本来一个小半就够让他烦心的了,现在连维希都卷了进来。 虽然对方的行为本身不合情理,但自己需要维护的东西更加不能曝光。 路德没能拒绝方天如。对情感的认识越来越成熟的他,冷静地做出了他认为可以保护维希的决定。 他一直期盼着未来将会有自由等着他们。 然而考验却过早地来临。 为了不让方天如泄露秘密,他也不得不做出一番妥协。那天以后,他便不再和维希同行,而是每天绕道送方天如回家,帮她买早点,抄笔记,尽“男朋友”的各种义务。于是,方天如也软言软语地充当起小女友来,虽然迟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种”发展,但如果总有一天能够“治好”路德,她心甘情愿。 周围的同学都以为“校花”使得“浪子”开窍,一时戏言传为佳话。 维希虽然知道实情,但心中还是酸痛不已。他害怕事情传出,更害怕他们假戏真做。 好不容易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只能紧紧贴着路德的胸膛,用疼痛证明片刻的存在。 他们疯狂地索求彼此。 语言越来越少,但是感情却越来越逼近临界。 “维希,对不起。”他搂着他,吻他额头上的细汗。 维希感到来自未知的恐惧紧紧攫住他的心。虽然身体亲密无间,然而无形的空洞却在某处越裂越大。他无法想象未来还将要面对什么。学业的高压,父母的期望,他人的眼光……也许他可以和眼前这个人一起面对,也许那会是无法承受的难堪和痛苦——突然他又充满了舍不得。 维希抬起手背遮住眼睛。 至少不能在他面前流泪。 被手机铃声惊醒,维希浑身酸痛地爬起来摸到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 看到路德也醒过来,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你好,戴维希同学吗?我是乐文的妈妈……” 乐文有先天哮喘,最近因为病毒性感冒而引出并发症,住进了医院。她从小体弱多病,母亲要工作,又不希望女儿孤孤单单地呆在医院,便提出请朋友来陪同。 维希即刻答应了对方客气的拜托。出于种种原因,他已经冷落了乐文好几个星期,连她突然生病都没能关心一下。 “乐文病了,她妈妈希望我去医院看看她。” 在路德的追问下,他只好一五一十地将与乐文相识相遇的经过说给他听。 高二暑假,他在补习班遇到了初中校友乐文。被女生的活泼开朗感染,一向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维希仿佛觅得知音,两人天马行空无所不谈。 后来才知道这种熟悉感并非空穴来风——原来她就是“阿蒙”。 “阿蒙”是乐文的笔名。两人曾一起在校刊上发表过文章,机缘巧合结为了笔友(但从未真正会面)。毕业后,因为乐文的搬家而失去联系,直到暑假再次偶遇。 而维希不知道的是,失联的真正原因并非客观。 乐文内心对自己的外表充满了自卑。因为宿主哮喘病的关系,长期服用激素,导致发胖。一运动就会喘得很厉害,到了夏天更是汗流浃背没有形象可言,经常遭到周围人的嘲笑。 其实她早就知道这个叫“银翘”的笔友本人,就是一班的戴维希。可男生是大家公认的“级草”,不仅外表俊逸,还很会写一些文章,学校里不少女生都是未见其人先见其文,见到其人以后更是爱慕有加。这样的人,能在另外一个次元里成为自己的朋友,乐文已经不敢再奢求进一步的发展了。何况,她几乎肯定地认为不管谁见到她现实里的样子,都一定会幻想破灭。 维希更不会知道,女生是抱着怎样一种近乎绝望的心态在喜欢着他。他们一度无话不谈,任何青春期的秘密都有了归宿。维希甚至向她倾吐了性向方面的苦恼,虽然他知道许多历史上的文艺大师都是“同志”,然而在自己的生活圈里,这种身份不可能为人所接受。 所以,他们都是“异类”,是无力主宰自己的可怜虫。 然而最痛苦的莫过于清醒地活在这种悲哀当中,他们都过早明白生而不自由的痛苦。 一个是不能去爱,一个是不敢去爱。然而内心却又比任何人都热望着。 在维希心里,“阿蒙”是无法替代的存在。“她”是黑暗时期的一道阳光,他会用一生去缅怀。 虽然对于乐文的不告而别非常失望,但一切前嫌都在故人重逢的时刻冰释了。 如今,她终于使自己看上去苗条高挑,希望以“不留遗憾”的面目出现在他面前。因为这是一份她珍惜到舍不得去考验的感情。 可是,他身边原已经有了他,令她再一次失去了本来不曾拥有的地位。 有些病态的苍白也不妨碍女生脸上笑容的清丽。 单人监护室,氧气罩就在旁边。乐文的病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维希把包装精美的鲜花搁在床头柜上,“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谢,医生说还需要观察。”乐文保持着笑容,“不过一直被瞪着的话,多少会有点不舒服呢。” “路德,你还是先回家吧。”维希无奈地看着从刚才开始就抱着胳膊站在角落,一脸别扭的男生。 听了他的话,路德真的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对不起,他……” “没关系。”乐文依旧笑微微的,眼里写着了然,“只是那样的态度,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才好。总觉得他完全不适合你呢。” 维希尴尬地咳嗽了下,只好转移话题,“不知道什么合适,就买了这个。” “我很喜欢。不过下次不用破费了,你们能来就很好。”你能来就好了,“最近课很紧张吧。” “还行,可以应付。”维希低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变得不太敢面对乐文率直的眼神了。 两人寒暄了一番,又听得开门的声音。 路德提着一个果篮和几瓶饮料回来了。 “本来没来得及买,刚才路上正好看见有家店。” “……谢谢。”乐文伸手接了过去,青白的手背上都是针孔。 路德顿了顿,“那你们继续聊,我走了。” “没关系,也没什么特别要说的。”乐文识趣地放人,“你们一起回家也比较好。” 维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路德,叹口气说,“那今天你先休息。我下次再来。” “嗯。” 路德把书包递给他,乐文向他们挥挥手,“拜拜。” “拜拜。” 乐文笑着点头。 直到房门关上,她才感到笑的有些累了。 维希怎么也不肯和路德一起去“探望”乐文了。 班里再一次调换座位,好不容易方天如对自己的纠缠减少了,两人又陷入了新一轮冷战。 对路德来说,乐文的威胁在于她拥有一段自己不曾参与的维希的过去。看的出来维希很重视她,所以他怎么能不在意? 因为探病的事,维希有好几次没有吃晚饭就回来上自习了。路德终于忍耐不下,撬课去了乐文住的医院,然后态度近乎蛮横地“照顾”了她一番。 “你不是喜欢被人照顾吗?”他把削好的苹果伸到她嘴边。 乐文不出声。 他将苹果按到她嘴唇上,“吃啊!难道非维希不可?你是不是喜欢他?” “是,我喜欢维希。”乐文别开脸。比起狂躁的路德,女生显得冷静多了。 听到直白的肯定回答,长久压抑的路德终于爆发了,他猛地将苹果砸到地上,“你喜欢他,他喜欢你,那我呢?!” 发觉眼前家伙认真得快要哭出来了,乐文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可是维希不会爱上我。”她慢慢地说。脸上淡淡的笑容第一次显得很勉强,好像用上了十成的力气,“他只爱你,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路德愣在那里。的确,现在也不过是因为嫉妒心作祟在无理取闹而已。路德脑中闪过维希在日记里写下的字句。居然蠢到来欺负一个病中的女生,看来病的不轻的是自己。 “我都让你把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了,算扯平了吧?” 路德第一次正视她的眼睛,那真是一双沉静的眼睛。 “对不起……”他握紧的拳头有些发颤。 “我的确比谁都要了解他,但是,你可以比谁都更爱他。”乐文深吸了一口气,“这不是安慰,而是我个人的愿望,有一个人可以代替我来给他幸福。钱路德,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吗?” 第八章 今天轮到维希值日。 放学后人走得很快,而那个人意外地还坐在位置上没动。他明知不可能是在等自己,便假装不在意地扫过第一大组。 “麻烦让一下。” 手腕突然被抓住了,路德在他耳边低声说,“今天撬掉自习吧,弄完到时空来。” “时空”是学校附近的一家宾馆的名字。 维希的耳朵蓦地红了,但碍于教室里还有同学不便和他争,只是把手挣开,假装没有听见。 “你。” 路德背上书包走了。 维希刚洗完手回来,口袋里便震动了一下。 “2031” 耳边仿佛还残留着路德的气息,让他感到脊背有些发麻。 他走过去对正在写班级日志的学习委员说,“你让你进来。” “什么?”维希心中生气,但是身子还在房间外,害怕万一有人路过。 “快点。”这个恬不知耻的家伙却满不在乎地闭上了眼睛,凑到他跟前。 手腕被抓得有点痛。维希紧张地左右看了看,还是咬牙亲了上去。 嘴唇碰到的瞬间,路德就抱住了他的腰,一把将他抓进来。 房门嘭地关上。 他抱着他往后退,一齐倒在了床上。 昏暗的走廊。 男生抬手揿铃。 里面很快回应,“维希?” “嗯。” 门打开,路德只有下半身围了一条浴巾。浴室的光正好倾泻在他身上,将那肌肤的质感表现得非常之好。 他一手扶住门框,借着身高的优势自上而下凝视着维希。 他要进去,他却用身体堵住不让。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路德拉起他一只手,放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硬实温热的触感让维希瞬间脸红了,“亲我一下,就让你进来。” “什么?”维希心中生气,但是身子还在房间外,害怕万一有人路过。 “快点。”这个恬不知耻的家伙却满不在乎地闭上了眼睛,凑到他跟前。 手腕被抓得有点痛。维希紧张地左右看了看,还是咬牙亲了上去。 嘴唇碰到的瞬间,路德就抱住了他的腰,一把将他抓进来。 房门嘭地关上。 他抱着他往后退,一齐倒在了床上。 路德让维希的胯部挨着他的大腿根,边亲手边不安分地往衣服底下钻。 “嗯……哈啊……” 在床上,维希只有乖乖束手就擒的份。布料窸窣退去,喘息也越来越浓重,被路德触碰到的地方简直像着了火,又热又烫。 他很快就像溺水的鱼一样扭动着光滑的身子,路德找准了他敏感的地方揉压,亵玩一样尽情挑逗,又好像难以忍耐似的,力道里带着些粗暴。 “我,我快不行了……你进来……” “嗯?进来哪里?”此时的姿势是维希坐在他腰上,背贴着他的胸膛。路德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故意挪动下身,往上顶了顶。 在那要命的摩擦下,维希的那里早已泪流不止,冒出来的汁水染湿了两人的股间。 “要你……想要你……”维希眼神迷离,手胡乱地摸到那紧贴的炽热部位,“路德,进来……” 路德下身涨的几乎发痛。于是一把将人往前推到,在掌心挤了一堆润滑剂,抹上那已然收缩不止的小小洞穴。 “唔嗯……嗯……”维希压抑着强烈的感觉。前端在被单上不经意的摩擦都带来一阵痉挛。 “维希,我可以直接插进去吗?我想直接进去。” “哈啊……”维希扭头看着他,对方眉头微锁,一样呼吸沉重。 他向后伸手摸到他的,那灼人的高热和蓄势待发的形状令他心跳如鼓。 “来吧……” 路德欺身吻住他的嘴唇,一只手绕过他的胸膛,一只手扶着家伙缓缓地挤了进去。 “啊啊——”并非疼得不能忍受,但是尺寸差距还是太悬殊了。维希将头埋回枕头里,努力放松下半身适应他的入侵。 路德知道他可能不太好受,因为自己也被夹的有些疼。但那层层紧致的包裹感更加刺激他的神经。他缓缓地进到根部,没有立即抽动,只是温柔地亲吻着他像猫一样凹下去的背脊。 “嗯啊……” 路德同时爱抚着他的胸前和下身,在他听来,维希从喉咙里发出声音一次比一次甜美。终于,他无法忍耐地缓缓抽动了起来,因为结合得太紧,穴口那薄薄的肌肉被带进带出,他直观地感到自己的耐力变差了,满脑子都是肆意征伐眼前这具身体的欲望。 “啊……呃啊……稍,稍微轻一点……啊……” 维希被玩弄得头晕脑胀,身体已经完全放开,无力地张着腿任对方进入。 房间里只有浴室的灯亮着,隐约能辨清床上起伏的肢体,有力的频率昭示着年轻的好处。 他跟他做从来不用套子。不仅因为他绝对不会嫌对方不干净,更因为他想直接感受到维希给予他的热度,那种抛开一切紧紧结合的感觉简直令他幸福得想哭。 他向前贴上他的背,手臂牢牢地环住他的胸膛,支撑着他。 那个会呼吸般的地方深深地吞纳着他,之声不绝于耳,引诱着路德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地撞击着…… 两人从宾馆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路德和维希拐进了一条小巷,那一带到了傍晚就有各种卖小吃的摊点聚集起来,一直热闹到午夜以后,成了俗称的“美食街”,其实就是小食街。胃口好的可以从街头吃到街尾,南捞北涮,酸甜咸辣,无一不全。 人有点多,两人肩膀挨肩膀地走着。路德将手在放在背后半护着他。 满眼蒸腾的热气,维希感到心里也涌起一股热流。 路德个子高,手又长,总能眼尖地发现新奇的小吃,然后一个劲往维希手里塞东西。他很快就拿不下了。 “等等,不要了,这个关东煮你不在,你能不能送你都给吗?” “嗯,只要你有的东西。” “……不是内裤吧。” “靠。”路德摸摸后脑勺,“不是。不过你执意要给我也不会拒绝的。” 维希戳起一个蟹肉卷塞进他嘴里。 “唔说钟的(我说真的)。” “……你说吧。”倒是没想出有什么危险物品不能给他的。 “我想要你的日记本。” “……”维希有点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对方一脸认真的期待。 “那本,可以吧?” “……已经烧了。”也不知道是以什么心情写下了那些东西,现在自己回过头去看都会觉得羞耻得不行。一想到还被当事人和外人看过,更加无地自容了。 “骗子,我在你书包里发现了。”路德举起那个棕色封皮的小东西,“你留着也没用,反正是写给我的,就送我吧。” “谁说是写给你的?”维希连忙下手抢。 “等下!碗要翻了!”路德抓着他的手臂,趁对方不注意凑近耳边说,“平时就会嘴硬,还是在床上的时候乖。” 维希哐当一下站起来,抓起书包便走人。 背影倒是杀气腾腾,可惜通红的耳朵完全破功了。 “喂!不要浪费粮食啊!” 路德笑着将日记本放进自己的书包。快跑几步,追上前面那个一天到晚闹别扭的家伙。 送完维希回到家,正好打过十点的钟。 小半突然端着宵夜来送殷勤。 “哥,天如姐呢?的东西好吗,脑子里都装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回头你气了。”小半满脸抗议,“天如姐好久没有回你干了什么坏事惹人家生气了?” 路德想了想答道,“你赶紧滚去睡觉。” “呸,死变态,大猪头!”小半做了个鬼脸就跑开了。 热气腾腾的牛奶和烤土司搁在桌上,土司还细心地抹上了芒果酱。 路德无奈地摸了摸后脑勺。 不过,方天如确实有段时间没和自己联系了。因为新座位隔了两个大组,她一旦不主动来找他,几乎就注意不到对方的存在。 只是有次体育课上,注意到队列里女生的背影似乎更加清减了。 他并不讨厌她。比起其他同学,他们至少还拥有过近距离了解彼此的机会。那段时间里,女生并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反而是自己留给她有心栽花花不发的尴尬。 她问过他,如果和维希的事情被父母知道了怎么办。 母亲,他不敢也不愿想象,至于父亲…… 路德将维希的日记掏出来,拿在手上摩挲。 脑子里闪过那个人情动时的眼神,手感细腻到不可思议的肌肤,大腿用力时凸出的肌肉线条……生生使得心脏的位置麻痹了一下。 恋爱的伤痛,也许人人迟早都要经历,不管何种,只希望不要留下阴影吧。 第九章 第一次模拟考之后,方天如的成绩居然一落千丈,掉到了百名榜之外。 路德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不露声色地询问了关于方天如的事。结果当然是一清二白的,即便他如实回答也构不成什么坏影响。不过,被冤枉倒是其次,路德更为对方连日来不佳的状态感到奇怪。女生的功课一直很好,但最近好像因为身体的原因常常缺课,可能多少有些赶不上进度吧。 自己的态度摆在那里,以为她早就知难而退了。毕竟无法干涉他人的自由。 没想到这天深夜里,路德就收到方天如发来的一条类似“诀别”的短信。 女生独自徘徊在大桥上,说想要就这么跳下去一了百了。 路德边套鞋子边和她打电话,“你在那别动,我马上来找你,有什么问题我帮你解决!别那么傻!” 大桥中央是不能停车的。于是他一路举着手机保持通话,飞跑到她身边。 女生背靠栏杆抱膝坐着,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脸色憔悴极了。其实她并不甘心死掉,但因为心里太害怕面对事实,加上羞愤和无助,冲动地想要一死了之。 原因是她怀孕了。 始作俑者是市立大学的二年级生。两人在书店偶遇,对方主动搭讪称自己是她的校友,读高三的时候就对她一见钟情。后来便以辅导功课为由,三番五次去到她家里,还收下了家长执意要给的报酬。那段时间方天如的身心压力都特别巨大,对方适时地给予了安慰,几番诱骗终于得手。 可怜没有经验的她居然第一次便“中奖”了。谁知对方知道后同样惊怕,甚至开始玩消失想要推卸责任。 第二天,路德从仓库弄出摩托车,飙去找人。 见到面,他没有摘掉手套,不由分说狠狠一拳将对方揍翻在地。 事后他拿到了一些钱(男子说自己生活费也少得可怜,于是剩下的路德想办法凑足了),上网查了不少关于人工流产的资料,弄清楚这个手术已经十分成熟,危险系数很低。因为女生一再恳求说不能告诉父母,于是两人商量好,周末去医院把孩子拿掉。 机验结果显示怀孕刚好一个月,是做手术的最佳时间。 手术房不是独立的,有两套仪器和台子,操作的医生是伯伯级的男性。路德和另一个男人被允许在门口的椅子上等。 方天如害怕得想哭,身体抖得厉害,但是麻药一打,很快就不省人事了。 过了一阵,医生端着器皿走出来,只见那盆里淋淋漓漓都是暗红色的组织。 “这个不是你女朋友的。”医生敲敲另一只,“这个才是。” 盆子里比较干净,只有几个小血块。 上了年纪的医生继续苦口婆心,“看看,这本来是你的小孩啊,小伙子,以后可不能光图舒服,事前工作要做好。” 路德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手术过程还算顺利,只是女生的情绪异常低落。 结束后他开了一间房,买了一堆滋补的食物,让本来就单弱的女生恢复一天再回家。 她余痛未消,他便在旁默默地守了一夜。 方天如在被子里疯狂地掉眼泪。她是真心喜欢路德,他是她在最无助的时候真正可以依靠的人。 但是她觉得自己已经毁了。她配不上他,只希望还能做好朋友,祝福他和戴维希。 路德觉得很累,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上。但又无法很快入眠。 这个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和物,没有哪一样会安心存在于自己掌控之下。所以无所谓得失,拥有皆是虚妄。 城市里蔓延着各种各样的病毒,不知何时已经深入膏肓。 他感到内心装着无稽的正义和卑微的勇气。然而这些东西完全不足以抵抗一切肮脏邪恶的侵犯,不足以保护任何重要的东西。 摆在他面前的,只是一段又一段迎面劈来,无法阻挡的际遇。 而人生的真相就好比一盘墓室里的水果,一旦暴露在空气中,即刻腐败。 “阿姨好。” 来开门的是路德的母亲王兰,“维希来了啊,快进来吧。” 小半一听是维希来了,马上丢下作业跑了出来,“希哥!” “好啊。”维希摸摸她脑后乖巧的小辫,“那个,你哥在吗?” “小德昨天不是在你家吗?看这孩子又跑去给你们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王兰亲切地找出拖鞋给他。 “……哦,那我等下他吧,有点事。”其实路德根本没和自己打过招呼。 “哎,可以可以。你去他房里等吧,待会留下来吃饭啊。” “希哥你要牛奶还是茶还是白开水?” “谢谢,就白开水吧。” “好嘞。” “希哥你玩电脑吧。”小半端水进来,麻利地按下了电源。 “谢谢,我没关系的。” “希哥,我哥怎么没跟你一起?” 维希有点不敢看她,于是含混地“嗯”了下。 “希哥……我想问你个问题。” “嗯。”维希盯着手里的玻璃杯。 “你要诚实地回答我,好不好?” 他第一次听到小半用如此正经的口气说话,平时总是一副无忧无虑的天真儿童样,令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问吧。” “上次我看见的,是不是我哥和你?” 本来是想掩饰地抿口水,却突然呛住了。维希抓着衣领,猛咳了几下。 抬头对上了小半的视线。对方的问法很聪明,不过自己受惊的举动就暴露了一切。 “小半……” “我已经知道了。”不知不觉她已经退到维希够不着的位置,“希哥,我不讨厌你。但是我讨厌你和我哥在一起。” 维希愣了一会,再次低下头,“对不起。” 对方眼里闪过的失望和神伤让她有些于心不忍。大概哥哥也和这个人一样难过吧。并不是她非要做那个不通情理的刽子手,只是有些悲剧,不希望在这个家里再次上演了。 “希哥,我不怪你。我,我也可以理解你们。”小半深吸了一口气,“但是,你知道我妈为什么和我爸离婚吗?” 维希迷茫地摇摇头。 “因为我爸是同性恋。他和男人跑了。”她攥紧小拳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你觉得我妈还能接受你们俩在一起吗?” 维希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感到心上徒然被剜去了一块,痛觉还在后面,血泪首先渗了出来。 小半离开了房间。留他一个人怔坐在那里。 内心无法不将这无异于晴空霹雳的消息重复一遍。 原来这就是小半反对他们的原因。这真是一个无法驳回的理由,并且有可能成为他们之间最深刻的影障。 维希再一次对自己感到深深的厌恶。 一开始,是他引诱了路德,是他一再屈从于欲望。 “I wish I knew how to quit you.”他想起一句台词。 现在,即使他还不知道如何放弃,也不得不放弃了。 他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膝盖,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 决定之后便平静了一些。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眶。手边的电脑已经转成屏保模式,一群五彩的游鱼在珊瑚丛中惬意地穿来穿去。 突然很想再看看他们以前的合照。 于是打开网页,准备输入相册地址。 恢复上次浏览记录的提醒跳了出来,有十多条。维希鬼使神差地点击了恢复,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全都是关于人工流产的搜索记录。 想到路德的夜不归宿,信息没有回复,打过去电话却被摁断。他心中顿时产生一阵恐慌。 路德回到家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之前手机一直打不通,说是没电了。 打开房门,发现床上有人。 “维希?”路德反手将门锁上(那次之后就请工人来安了锁)。 维希不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了?” 路德走过去,对方突然猛地将他扯过来,按在床上,“是谁?” “什么?”被压制得有些难受,但对方力道之大令他一时动弹不得。 “不是有人怀孕了么。”维希伸手按上他的裤裆,压低的嗓音里带着嘲讽和怒意,“你的种?” 路德明白过来情况,拧住他的手腕,“你怎么知道有人怀孕?” “你希望我不知道?” 被怀疑又被吃醋,路德突然感到被最近的种种事情搞得有些疲惫。 他无奈地看了看门的方向,现在可不是争吵的好时机,“我今天很累。你先回家,明天再跟你解释。” 维希被对方无所谓的态度震怒了,“解释?你还想怎么解释?到底是谁,方天如?” “你管她是谁!”路德十分烦躁,“跟你没关系!” 维希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撇过头去,心里一阵抽痛。 看到他露出难过的表情,路德叹了口气,伸手去揽他的肩膀,“维希——” “别碰我!”维希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起来,抓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这次路德没有追上去。 他保持着仰躺的姿势,从胸腔里长叹了一口气,手背抵在眉心,“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第十章 四月是樱花盛绽的集结月。 他们很早之前就约定,1号当天一起去当地比较著名的草木公园,因为那里每年都有赏樱的特别活动。虽然维希只提议了一次,但是路德没有忘记,还早早算好了日期,那天正好是星期六。 可他们已经很久没说话了。也许只有几天,但感觉就是相当漫长。 不仅如此,维希好像故意避着他似的,事事绕他而行。信息和电话更不用说,完全石沉大海。 路德渐渐也有些拉不下脸来了,毕竟无论谁遭到这般冷遇,都会有脾气。 但失落更多。 打过下课铃,从大堆的书本中抬起头来,天还亮着,但是时间已经不早了。下午补充的零食也早已消耗干净。 然而今天维希也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兀自收拾好书包,往肩上一背,走了。 饥肠辘辘地回到家,路德随手从桌上抓了一个苹果就啃。王兰从厨房迎出来,“饿了吧,马上就吃饭了。你把手洗洗。” “唔唔。”他含混地应着,闪进了房间。 从抽屉里翻出手机,临近考试就没带在身上了。 有一条来自维希的未读短信。 他急忙打开来看。内容简洁到吝啬,“花开了。” 他迅速回复,“几点?” 等了好久却没了下文。 其实早就注意到维希这几天气色很差,黑眼圈在他那白得不正常的肌肤上异常明显。虽然高三生大都是这幅样子,但他心里还是动摇了,差一点抛弃自尊心去跟他道歉。 本来可以好好解释的话,什么事都没有的。 母亲在外面唤他吃饭,路德只好放下手机。 他决定去等他。于是定好第二天7点的闹钟,早早睡下了。 看来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路德失笑地想。 他又把那条短信掏出来看。这是今天的第四十七遍。 花开了。的确开得很好。他已经在这里独自“观赏”了大半天,什么兴致都没了。 抬起头,樱花的颜色在天光掩映下渐渐失真了。上衣的兜帽里也攒了不少花瓣。 路德塞着耳机,头靠在柱子上,望着静静的湖面。 虽然不甘心,但这样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过了晚餐时段,人潮又渐渐涌聚起来。人们在空旷的草地铺上东西,成群结伴地席地而坐。零星从路人口中听说天黑以后会有一场烟火会。 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越发显得突兀。路德站起来拍拍裤子,开始向公园门口走去。 其实气什么的早都已经消了,就是有那么一点伤心,类似那种被无辜冤枉的小孩心境。 但是他知道,不可能因为这些就放弃那个人。对方会这么生气,也是因为太在乎自己的缘故吧。这样失神地考虑着,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想要回去继续等,却撞上了身后的人。 “啊,抱歉——” “的吻,沾染了泪水的咸味。 脸颊被用力地捧住,样子有点滑稽地僵持着。 确认对方是维希之后,心里大骂着谁是笨蛋啊嘴上却毫不示弱地回吻过去,继而伸长手臂箍住对方的腰。 终于气喘吁吁地分开。维希怎么也无法正视他似的将头埋在他胸前,“不要离开你还是选你不用解释!你来说,肯定是女生比较好……你了,刚才的话就当你平复一下,好好听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一声严厉的呵斥使抱在一起地两人徒然一惊,望向来人,在场的脸色都变得煞白。 “文科一班,钱路德!戴维希!” 外号叫“铁夫”的教导主任正站在门口,一手牵着的小孩应该是他儿子。 偏偏撞见了以严厉和刻板着称的教导主任。这次维希和路德被分别通知家长,谁也没有料到事情竟会闹到这样的地步。 路德跪着向王兰认错,作为缓兵之计,口头保证不再同维希见面。 王兰脸色苍白地摸了摸儿子的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再一次品尝到被命运戏弄的苦涩。 维希的双亲都是高干,更加不能接受这种事实。于是想办法将维希弄进了精英班。毕竟孩子正处在人生当中的重要时期,不能过分责骂。结果是逼着维希作了保证,并要求老师方面对此事缄口不提。 二模在即,学业的紧张使得这场风波转入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们被没收一切通讯工具,处在同一方空间里的两人完全失去了联络。 但维希内心的挣扎即使在最疲惫的夜晚也没有停止过。虽然他无数次决定要放弃,虽然事实又一次验证了他们的在一起是多么地难以实现。 可他仍然想念他,自私地,狠戾地,全身心地想念着他。 以重见为动力,维希发了疯地做题和背书。他想,考上一个好大学,父母的态度也许会宽容一些。 忙碌也能使他暂忘一些东西。 他不敢停下来。 直到高考结束的当天。 从早晨开始瓢泼大雨。维希从考场走出来,脱离形状万千的喧闹人群,直奔家的方向。 不过他不要回家,解放后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见那个人。 他怕遇到路德的家人。于是躲在一楼楼梯间的阴影后面,位置正对着电梯,如果路德回来,他一眼就能看到。 因为走的着急,他的T恤淋湿了一大块,面积越渗越大,渐渐变得冰冷。虽然已经入夏,但夜幕降临后还是会有明显的温差。 不知道几个小时过去了,维希感到饥饿,又经过一天紧张的考试,有些力竭。 终于等到铁门被打开,来人正在打电话,那声音不偏不倚就是路德。 维希撑着想要站起来,眼前突然一阵发黑。 彼时路德的嗓音十分柔和,一直在极力安慰着对方。 “……你可以相信我说的,天如,如果是你,肯定能上的。嗯,我到家了,晚点再打给你。好,乖啦。拜拜。”话音刚落,电梯门哐当一声合上了。 站在黑暗处的维希双膝有些颤抖。一时无法消化那些貌似坚定而又柔情满满的句子,出自他最心爱的人之口,但对象却不是他,而是那个女人! 曾几何时,路德也抱着他温柔地说话。但原来这份温柔并非他一人独有。 连日来的辛苦、羞愤、委屈终于一次性爆发了。 维希冲出了小区,天煞孤星一般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几次被汽车险险擦过。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无数次都被无视。后来一看到号码就干脆掐断。 一直以来辛苦支撑的理由全然崩塌。 维希开始闭门不出,连毕业典礼都没有出席。 这天,有一位特殊的客人造访。是路德的妹妹,钱小半。 维希的妈妈陈莲引她到房门前,“你敲门吧,我敲他不会开的。” “谢谢陈阿姨。”之前她们已经谈过了。本来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维希居然和一个同性搞早恋,可儿子如今自暴自弃的样子,也让做母亲的心里非常难受。 小半轻轻在门上敲了三下,“维希哥哥,我是小半。” 陈莲走开了。 过了好一会,门把才旋动了一下,开了锁。 “我进来了。” 小半推开门,房间窗帘紧闭,也没有开灯。维希坐在床上,身边七零八落的全是书本。 仔细看他,小半几乎吓了一跳。维希的头发长长了,刘海甚至长过了眼睛。而且比上次见面时的样子瘦了很多,本来就窄的面孔更加的瘦削了。 “维希哥哥,你还好吗?” 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还好。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骗人,你明明一点都不好。”小半忍者泪水,“维希哥哥,你出去吃点东西吧,或者我给你拿过来?” “没事,我不饿。”维希伸手揿开灯,“过来坐吧。” 小半坐在床沿。 小孩子就是成长得很快,每次看都有变化。维希看着她的脸,在那眉宇间仿佛能发现路德的影子。对方还没说明来意,他就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路德呢?” “他能有什么不好。”小半担忧地看着一脸魂不守舍的维希,“他怕见到叔叔阿姨,所以让你。还问你为什么不回信息。” 维希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拒绝见人的。 然而戒掉这个人,过程就好像戒毒一样,痛苦得几乎令他无法忍受。 他苦笑地指了指墙角,“手机坏了。” 小半看到被摔得支离破碎的手机,终于还是咬牙道,“希哥,你还是忘了我哥吧。” 维希身子一震,闭上了眼睛,继而又睁开,“是他要你这么说的吗?” 小半一把抓住他苍白无力的手,“希哥,你不要自暴自弃,陈阿姨他们会伤心的……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到我妈伤心……这件事情不能怪你们,但是我哥,你们真的不合适……” 维希听着这些空洞的话,只觉得空气都变得冰冷,难以呼吸了。 “这是他要我还给你的。”小半从背包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他。正是那本日记。 “我哥说,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忘了他,好好照顾自己和叔叔阿姨……” 小半最后的话他完全没有听进去。只觉得血液在耳朵里奔涌,眼前的世界轰然塌方,毫不留情地砸死了他的心。 维希闭上眼睛,仿佛再也没有了睁开的力气。 第十一章 漫长的暑假结束了。 所有人都像做了一个长梦。但是再长的梦幻,也都会终结。在这一点上,现实如同死亡一样公平地待人。 P大。食堂x园。 “这位同学,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早已过了饭点,维希因为一些事务错过了午餐时间。偌大的食堂内只有三三两两的人。 但是这家伙为什么非要挨着自己坐呢?多想无益,维希面无表情地答道,“没有。” 罗澍在他身边大方地坐下了。 这个笑容过分阳光的男生其实是维希的同班同学,只是刚开学不久,自己又不太关心周围的人,所以完全没有记住。 维希一口一口规规矩矩地吃着,动作有些机械。 罗澍在军训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有些与众不同的男生,用“一枚富有悲伤气质的美少年”来形容对维希的第一印象并不为过。虽然表情和话语都极少,但举止干净利落,说不出的吸引人。最重要的是,他的眉宇间让自己产生了一种莫名熟悉的亲切感。 虽然罗澍早就有了性向问题的自觉,但是如此无法克制地对一个人产生兴趣,还是头一遭。 于是各种攀关系套近乎的攻势(?)就此展开了。 刚开始同性之间比较熟悉的,一般会三三两两结成伴。像罗澍这样再三地主动接近,两人很快就自然地同行了。 同处一方屋檐下的两人其实拥有不少共同话题,只是维希态度总是淡淡,话多不起来。 但他渐渐观察到,对方的电话费总是用的很快,而且一充就是几百。貌似有女朋友的样子,还是国际异地。 “你买个Kindle吧,这才第一个学期你书就放不下了。” “Kindle是什么?”维希伸手将台灯拧亮了一些,入秋后天黑得很快。 “Kindle就是……算了,去吃饭吧?我好饿。”罗澍伸了个懒腰,胳膊顺势搭在对方肩上,“穿件外套吧,今天有点凉。” “嗯。”维希将书签夹好,伸手去取挂钩上的外套。 罗澍抢先取下来,将里衬向外举在手里。维希也不拒绝,很顺便地让对方帮自己穿好了衣服,还整理了领口。 这家伙每天至少去维希的宿舍串三次门,粘度高得旁人都看不下去。 “喂……你们两个要搞去外面搞啊。在这边show只会让人想呕吐。” 其实这所名校里的homo率意料之外地高,令人联想到诸如“同性恋都很聪明”的说法。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拿来也只是说笑。 罗澍笑笑,依旧同维希勾肩搭背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维希微微颔首,一语不发,偶尔抬起头,眼睛也不知道在望哪里。 罗澍始终不能明白,是什么让他如此淡然,又是什么使他看上去有点悒郁。 两人端着热气腾腾的面条落了座。 面还十分烫。维希抽出筷子,发觉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看。他默默地将塑料包装撕掉,从自己的碗里夹了一筷猪软骨青椒的码子放到对方碗里。 “……”罗澍有点受宠若惊。 “你一直看,我以为你想吃。” “不……”他后悔自己已经习惯性把码子给拌了。 “你不喜欢吃?” “不是,我喜欢吃!”罗澍连忙回答,说完低头就是一大口。 “啊呸!”被烫傻了的青年愣在那里。 维希哧地一下笑了,赶紧摸出矿泉水递过去,“没事吧?” “……瓦没四(我没事)。”其实被烫得耳朵都要冒烟了,但是……他笑得真好看。 罗澍一边喝水一边斜睨着维希。 有点柴瘦的指骨,使用筷子的方法完全正确……坐姿端正,吃法干净节制,一副家教良好的样子…… 明知喜欢上直男是禁忌中的大忌,但仍然无法克制想去了解他的心情。 罗澍含了一口水,可能含得太多,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合上电脑,脸颊有些发烫。 维希瞥了一眼电子钟,显示屏上代表秒针的点持续规矩地闪现。时间正好是24时计时里的5点20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不知为什么,常常抬头就能看到一组比较有意味的数字。日子太平淡无奇,小小的巧合也能引起人的注意。 将近十月的天空,黎明不断推迟,让人牢牢记住黑夜的面目。有时候滥竽充数的黎明好不容易来临,还伴随着大雾。 往窗户外望去,白色的晨梦填满了国道和桥墩间的空隙,撇开HP值不谈,最初的雾仍然是自己非常喜欢的景致。如果雾后面隐约能看得到阳光,那就是一天即将晴朗的迹象。 早起的人和通宵不睡的人,涩着眼睛看路灯渐次熄灭。 维希突然想起那个曾与自己仅一巷之隔的人。 从他的房间里往外望,也是相似的景致。重复的楼房,重复的马路和灯。然而看过去的感觉却天差地别。 此时他一定还在睡。路德似乎很爱睡觉,高中时经常远远看着他耸起肩胛的睡相。也许正做着关于某个人的梦。总之不会是自己吧。 维希猛地甩了下头。去厕所洗了把脸,活动了一下肩膀,便轻手轻脚地爬了上床。 身体筋疲力尽,思绪却不能停止。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了2007年的冬季。 路德还是穿得很少。 他站在球场的另一头,向自己挥手,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维希努力地想要听清,可是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引擎轰鸣声盖过了路德的声音。他朝他跑过去,眼前的雪居然厚过了膝,他艰难地拔出腿来,身体却冻僵了一般迟迟迈不动一步。眼睁睁看着路德转身,边走手边插进口袋里,掏出一把纸团样的东西扔掉。 他感不到冷,也感不到疼,只觉得心中无限地焦虑。他恨自己不能立刻追上前面那个人,喉咙也被哽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极度难受地挣扎着醒过来。感觉眼睛像被糊住了一样,眼角发紧。 然后泪水再一次湿润了那里的皮肤。 维希用力地蜷起身体。 对不常有机会见到雪的南方人来说,那是个罕见的严酷之季,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滴水成冰”“银装素裹”之类的小学生作文高分词汇,叫人恨不得披床棉被再出门。可就是那样的冬天,温暖才显得格外有价值。 维希家停电的两天半,两人是在路德的房间相依偎着渡过的。 他们聊着寒假的旅游计划如何流产,在家做着缩头乌龟。将合金弹头和拳皇打了无数遍。嘲笑对方浓重的鼻音。后悔没在家里囤积大白菜,过着白天吃泡面晚上腿抽筋的苦逼日子。甚至把三位救灾烈士的名字记得烂熟,还用手机捐了款。 不记得是哪位老师在某一堂课上说过,人们长大成熟后,会记得生命中许多愉快的事,美好的事,而一切悲伤的记忆都会随风而散。 如今想起来,对了一半,错了一半。 从肿得像熊的羽绒服到T恤衫,人们忘记了冷空气里难挨的时光,没有痊愈的小感冒也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那时还有电话线路穿越冰雪连接彼此。 现在,即使气温回升,四肢舒展,也没有了熟悉的身体可以依靠。 第十二章 对社会事务不怎么感冒的维希,在大学里只加入了文学社。是一个新成立的社团,名字叫“未完成”。社长是与罗澍相熟的一名学姐,听说维希学过画画(其实只是在小学学过一年国画),又很爱看书,所以极力拉他入伙。 在对方的请求下,维希只好将自己高中时创作的几首自由诗稍作整理,发了过去,结果不由分说“被委任”了同名社刊的责编。 征稿的海报一出,维希的工作就多了起来。 他认真地审读每一篇稿件,大多会附上细致的评语,然后有模有样地在末尾署上“未完成文学社编辑部”。虽然时常碰到文笔浅薄又自命不凡作者,但他并不介意,开会的时候也异常耐心。 渐渐他的好脾气和负责任就被大家所公认,因为身边编辑集团号码和电子邮箱都是公开的,也开始有女生将情书鱼目混珠进来。 维希的态度依然平静,比较郁闷的是罗澍。虽然为了紧跟对方的步伐,他一直呆在社团里打酱油,偶尔帮助一下活动策划。但维希的受欢迎令他心下不爽,他还是喜欢独占默默无闻的他。 有一回文化史课上,罗澍偷偷用Touch看了一部朋友很久以前推荐给他的电影。 里面男二号有段soliloquy:“I have to remind myself that some birds don‘t mean to be caged. Their feathers are just too bright.”紧接着他又说,“And when they fly away, the part of you that knows it was a sin to lock them up. DOES rejoice. Still, the place you live in is that much more drab and empty that they’re gone.” 当时维希就坐在他身旁,认真的在密密麻麻的课本上划杠杠。 他新配了眼镜。度数不高但因为看黑板上的小字总有些吃力,可能是最近电脑用的比较多的缘故。框架还是自己亲手给挑的,半黑框的记忆架,轻巧耐用。维希的脸型窄下巴尖,戴上眼镜显得更斯文了。 罗澍一盯着他看就有点收不住。总觉得越接触这个人,越被他的好气质所吸引。那清爽的皮肤,总让人有把它们变得火热又滑腻的冲动…… “你怎么了?” “……没什么。”眼下屏幕中的男主角已经从肮脏的臭水沟里爬了出来,在暴风雨的洗礼下恣意地呼号。 “对了,杂志弄得怎么样了。” “还剩老师那边的卷首语,封一到封底都没弄好。”维希无意识地拿笔抵着唇下,“那些东西你有熟人?” “没有。” 罗澍黑线,“这样,你去问问吧。” “你认识艺术设计的人?” “不认识,不过,”路德掰了掰手指,“总有人认识吧。交给我吧。” 维希感谢地点点头,“那你下周之前给我消息,如果找不到还有时间再想办法。” “明天就给你消息。”他咧嘴一笑。 这天吃过晚饭,罗澍难得没有去串门。乖乖坐在桌前,打开笔记本,开始搜索做杂志封面的的素材。他以前帮爸爸的公司设计过年鉴的封面,虽然性质严肃很多,但除了主题和内容,基本的操作应该差不多吧。 不是他非要揽这个瓷器活,之前通过同学找到的关系不靠谱,对方答应了今天把4P成品交给他,结果明天就是星期一了,半页东西都没见到。同学又手机打不通,他只好捋起袖子亲自上阵了。 之前向维希要过杂志策划书,主题是崇尚经典,严肃文学。听说收上来的稿子大多很有八十年代文学思潮的风格。他就在矢量素材网站上下了几个上青底白花的镂空背景图,行云流水的字体,用PS初步拼出了封面和封底。 经过调色和特效,刊名文字的边缘融合进了背景中,没有花里胡哨的风景照和多余的点缀,看上去十分静雅。 他想了想,又将镂空花纹的部分叠加剪裁成了一件旗袍的半边形状,让人联想到民国时期的上流交际场,但因为花色比较素净,多了一份出淤泥而不染的好感,又使得封底与封面连贯而有层次区别。 刊号和大标题都是最后定完稿才要做的工作,基本成品以后,他将图片导成A4的大小,打开QQ准备发给对方过目。 结果菜单上一水的灰色,一看时间,居然已经两点了。 持续作业了这么久,投入得连时间都忘了。罗澍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起身去了洗漱间。 维希拿到封面以后很高兴。因为信任罗澍,一直没有催问,看来果然没有信错人。 几个编辑和社长看过以后也赞不绝口,罗澍也没解释,能帮上忙他就很高兴。 这天维希在编辑工作人员名单,有封面设计一栏,问到那位制作者的姓名,罗澍才承认是独自完成的。 “这样啊,怎么不早说。”维希拍上他的肩膀,“多亏你了,做得很漂亮呢。” 同刚开学的时候相比,维希开朗了许多。但这么久以来,他是第一次主动对自己做出亲近的动作。 靠得太近了,他甚至闻得到对方的发香。 这家伙有在用护发素吗? 男生应该一般都不爱用这种麻烦的东西,尤其是住宿条件有限的情况下。 台灯将维希睫毛的阴影投下来,轮廓美好得不似真人。 罗澍突然抓住那只手。 维希条件反射地挣扎了一下,但对方力气不小。 “什么事?” 有多少次了?你这样淡然地问移不开视线的我,“什么事”。 罗澍的心很重地跳着,猛地冲出了口,“我喜欢你。” 说完他才觉得手心有些出汗。 并没有意料之中的翻脸走人。维希低下头,以沉默对付着。 罗澍冲动地抓住他另一只手,矮身去够他的嘴唇。 维希这时才惊诧地抗拒起来,奋力推搡着他的肩膀。但罗澍已经有些刹不住车了。 一声闷响,左脸结实挨了一拳,嘴巴里顿时漫起血腥味。 方才嘴唇险险擦过。两个人同时擦着唇角。 “你回去吧,以后别再过来了。” 这个时候理应心虚逃避,但罗澍怎么也挪不动步子,双脚像被钉死了一样。 也许是维希不同寻常的态度令他有了得寸进尺的胆量。他想至少要得到一个答案,一个明确的态度,不然怎么也无法就此放弃。 “我喜欢你,维希。”他故作平静地说,“是真的喜欢,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了。” “……我知道。” “你知道?” “不知怎么就注意到了。”维希的脸刚好沉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 罗澍走近他,在椅子面前蹲下来,“我可以喜欢你吗?维希,我真的好喜欢你。” “所以我才要说对不起。”维希回答,“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喜欢的,也是男人吧。”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罗澍已经听维希说过,出国的那位并不是女朋友,而是很重要的朋友。相处了这么久,直觉告诉他维希是“那边”的人,今天他的反应更让自己确信了几分。 “……是。” 罗澍顿时感到一阵悲哀。他伸手抱紧他的膝盖,“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从前他不明白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感受,现在他明白了,不得不将心比心。 然而他宁可不明白。 创刊号发布以后广受好评,学工部也表示会继续支持。社团的各种活动也开办得有声有色,民兴高涨。 到了周末,理事会的同学约好一起去庆功。先聚餐,然后转战KTV.刚开始一群人还正襟危坐,推让着点歌,后来就渐渐横七竖八,没形没象地开始玩脱了。这边在划拳,那边抱着话筒鬼哭狼嚎。 维希本来意识还挺清楚,但大家都约好了似的灌他酒,第二轮下来,去厕所就需要扶着墙了。 散场时,因为社团里女生比较多,就由几个男生一起护送回去。维希醉得比较厉害,罗澍留下来照顾他,两人便滞后脱队了。 正好是一轮清场的时候,出来的人比较多,等了半天也没有空车。 他让维希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靠上自己。等着等着,身上的人呼吸竟慢慢变得均匀起来。 罗澍环顾四周,看到“XX宾馆”的招牌。于是捏了下维希的鼻子,“你……” 这回他听清楚了,是一个陌生的名字,生生给他熄了火。 不一会身边的人就睡熟了,睡得很安静,即使醉了姿势也很正确,连让他帮忙盖被子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叫路德的,就是他喜欢的人吧。说不定还是一段纠结的感情。 罗澍莫名地想起了母亲。如果她还在的话,一定会好好安慰失恋的自己吧,他们一向是无话不谈的。 他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她是最温柔包容的母亲,但总有种无形的被称作“命运”的东西使人们分开。 怨憎要相会,亲爱会别离,所以,人的心并不是主动变得坚强,而是因为怕痛而不得不坚硬起来。 好比现在想同他们说说话,也是如此地不切实际。 罗澍背对着维希,就这么坐了很长时间。 第十三章 在全市高考排名放榜时,维希的名字被高高在上地贴到了大街小巷。 然而整个暑假路德都联系不上他。不敢去他家,只好拜托小半去看了他一次,但得到的回信却是一刀两断。 他不能形容自己失望的心情,就像不能形容喜欢他的心情一样。 同时那本日记怎么也找不到了。 他呆坐在那里,小半捧着半拉色泽红润的西瓜走进来,小心地问,“哥,吃不吃西瓜?今天买的很甜哦。” 路德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拿了我东西。” “……嗯。”知道瞒不住,她只好承认。 “为什么?” “我怕你看着难受。” 看着妹妹可怜兮兮地低着头,他也气不起来,“放哪里了?” “……我给烧了。”小半还是不敢看他。 路德失笑,心想你不是希望烧掉么,现在不用你亲自动手了。 “没事了,你去吧。” “哥,你还好吧。” “没事。不用管我了。”他摸摸她的头,看她乖乖转身出去。 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他仿佛不能抱怨什么。 只是今后不在一个城市,难道真的就这样彻底断绝了吗? 他想问他,为什么不听自己解释,还是,本来就不愿听? 他想起维希曾哭着抱紧他,求他们还能做回朋友。他大概能理解这种即使做朋友也好过不见面的心情。然而现在他们却都没能做到。 也许维希是考虑到他人的眼光,尤其是亲人。 去谈这样一场万劫不复的恋爱,生活究竟会置他们于何地呢?还是就像妹妹央求的那样,从此放弃,为了辛苦养大他们的母亲,也不能像“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一样? 但是,他身体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喊着不! 路德觉得胸口的某个地方好痛,痛得他久久地弯下腰去。 要知道,他并不适合哭,因为他是男人。但是记忆无法阻止地模糊了他的双眼。 路德伏在自己的手臂上,像一个无故受屈的小孩一样,努力地压抑声音,但不住地抽噎着,时而忍不住咳嗽几声。 泪水不断淌在皮肤上,好像那不属于自己的温暖还残留着。 整个暑假他都没有怎么说话,与维希分开了这么久,他终于习惯了独处。 开学前,王兰帮他收拾行李的时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报以微笑,让她不要挂心,好好照顾身体。 人如果不死,日子就要一天天过,再美好的也要完结,再难受的也会过去。所以他只身前往陌生的城市,自己打点好一切。 当天报完名,他准备去采购一些日用品,因为行李尽量精简,能买到的就没有带。 查好地图,坐上公交车。路德习惯坐在最后一排靠窗户的位置,开窗不会影响到别人,背后也清净。 车子刚发动,有一个人从后面赶了过来,司机再次打开车门,那男生轻捷地跳上。 他的侧影使路德心中一抖。 是一个和维希的发型和身材都十分相似的人。 男生偏偏经过了一片座位,选了最后一排另一边靠窗的位置。 路德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不,不是他。 不可能是他。 他将目光扫向窗外无意义的风景。 可是,有些东西,不管过去了多久也不能忘记,除非失忆。 分别第一百八十四天。他一个陌生男人的提醒下,意识到自己彻底的失败。更可悲的是,也许以后都不可能成功了。一天两天三天六个月零一天。充斥着让他难堪的想念。 路德没有注销掉旧的手机号,中途手机掉了一次,他有及时地去补办。同时抱着某种侥幸心理一般,将大学里的新号码和地址公都布在各大网站的实名信息里。 如果有心,维希应该找得到他,虽然越是这样做,越显得自己的可悲。 但他还是固执地等着。在最后一片樱花落地之前,他不想放弃。 这天,他发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传达室“有件”的名单上。领回来的是一张异型明信片,邮票上印着黑体的USA字样。 他一时想不起有什么人会给他寄国际明信片。 正面是龙飞凤舞的地址,背面是一串号码,和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他将纸片翻来覆去地看,突然记起维希提到过乐文出国的事。乐文的爸妈是生意人,长年忙碌,无暇照顾生病的女儿。后来她有个叔父在美国拿到了绿卡,同时可以携一名家属,乐文便跟着出了国,并在那边接受比较先进的治疗。 路德飞跑到最近的教学楼,找了间无人的教室,便迫不及待地拨通了电话。 “喂?” “维希……” 维希蓦地收紧了手指,“什么事?” “维希,”仿佛害怕他挂电话似的,明显放柔和了的态度,“你……你,能不能听我解释,方天如那时候……” 他根本没想好要和他说什么,只是能听到他的声音实在很高兴,接着又觉得要赶紧解释,急匆匆开了一个头。 “够了!”维希心中揪痛,不知道哪来的倔劲使他打断了对方的话,“你不用解释,我也不需要你的解释。我现在很好,不必费心。” “可是我不好!”被对方的冷漠态度激得口气瞬间狂暴起来,“戴维希!我他妈一定要跟你说清楚!没错方天如那会是怀上了,怀的是他妈一个王八蛋的种!不是我的!” 那边沉默了不知道多少秒,“我,我知道了……” 路德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戴维希,你这个白痴,明天我就滚过去见你。” “你别来……” “你什么意思?”路德简直要罹患心脏病了,“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大半年了还没闹够?” “……” 的确,自己在闹别扭。但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他真的只是介意路德和女生上床的可能性吗?不,维希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介意的,是他们不容于世的关系。他不想因为一己私欲,让路德也背负“悖德”的骂名。 何况,他们都还年轻,谁敢保证给谁一辈子呢? “你给我等着,不许乱跑!”扔下一句类似于警告小孩子的话,路德凶狠地挂断了。 维希脱力地倒回床上,泪水又可耻地流下来。 只要看到那个人……摸到他,闻到他的味道,自己就会晕眩不已……堕落的疯狂,几乎使神经麻痹的快感,死一般的睡眠,对外界阳光的恐惧,失去一切身份…… 他爱他,但是一旦爱他,就会堕落成一个无可救药的瘾君子…… 然而在内心深处,自己却在为那具以时速接近自己的身体感到雀跃…… 如果再一次见到,他一定无法同他分开了。否则他一定会疯。 要是路德知道他和另一个男人躺在了同一张床上,会不会杀了他呢。 如果能被他杀死也好。 维希崩坏地想着。 第十四章 在还没有整理好思绪的情况下见到了那个人,维希几乎是在当机的状态下接受了他的身体。 青年的瞳仁仿佛变成了黑洞,将自己的血肉深深吸了进去。 他从来没有这样地厌恶自己过,简直像畜生一样不能自控,更谈不上负起责任。 然而他也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感到空虚过。好像坏掉了一个开关,全世界都发起了大水,溺毙了所有感官。 在窗帘紧闭的房间里,被比以前更显高大有力的青年紧紧地搂在怀中,被极尽所能地舔舐,自下而上贯穿,狠狠地在深处顶送。 他只觉得在发一场可怕的梦,自己在里面沉沉浮浮,不知道醒睡了几回,每回都被路德狠狠地蹂躏到筋疲力尽。 “啊……啊……不要,我不要了……”维希难受地挺起腰,一手勾住青年的脖子,向后仰起身体,“求你,路德,求你……” “不行了吗?你这里很舒服吧。”路德抓起他的手指,牵到两人灼热地结合的地方。 “嗯!”维希不是在回答,而是从牙关中挤出声音。身体被他高高抬起,再狠狠按了下去,到后来忍不住失控地惨叫。 路德大发慈悲地没有再动,握着他的腰,沙哑地命令道,“吻我……” 维希努力转过头亲上去,蜻蜓点水般无力的吻却格外能撩拨起路德的情欲,他反客为主地将对方的舌尖吮过来舔咬,同时伸手抚慰那饱满柔嫩的前端,“都流出来了……” 维希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前倒去。路德顺势按住他的髋部,挺身用力一进到底。 维希这回只发出了一声小动物似的短促哀叫,随即咬住床单不让自己发声。路德毫不留情地深进深出,只有在这种时候,占有他的欲望盖过了心痛。维希越忍耐,他越想要他,要到他情难自抑地叫出自己的名字为止。 夜越来越黑,似无止境。 他只觉得在发一场可怕的梦,自己在里面沉沉浮浮,不知道醒睡了几回,每回都被路德狠狠地蹂躏到筋疲力尽。 -------你那样极力躲避的你吗? 上一秒钟还在粗暴地折磨着你的人,大概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吧。 路德想要收紧手臂,然而最终只是握紧了双拳。 半夜里维希的身体热得不正常,路德赶紧去药房买了消炎和退烧的药喂他吃下。 凉凉的毛巾盖上额头。 维希脸色很差,但是看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一丝责备。 “难受吗?” “喉咙……难受。” 路德含了一口温水,伏在他唇边,缓缓喂了下去。 “……会传染给你的。” “发烧是不会传染的。”以前小半很调皮,老爱乱吃零食不肯加衣服的,没少病过,几乎都是自己在照顾。 “哦。”维希又往被子里缩了一寸。气氛转变得太快了,睡前的一幕幕仿佛还在眼前,对方温柔的样子反而让他更难为情。 “你安心睡吧。”路德伸手揉了一下他半露的额发。 路德走进浴室,连泼了几捧冷水在脸上。 他狠狠瞪视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生出了一股自虐的冲动,想要挥拳砸烂眼前这张脸。 口袋里维希的手机震了,他掏出来,不偏不倚正是那个罗澍。 他按下通话键。 “维希?!”对方的口气里透着欣喜,“你小子总算接电话了,到底去哪了?昨天问你也不说,我还怕出什么事了。” “他很好。”路德回答,“你是他同学吧,麻烦你帮他请个假,就说身体不适,这几天都不能回去上课了。” “你是谁?” “我叫钱路德,是维希的同学。”路德顿了一下,补充道,“也是他男朋友。之前说的请假就拜托你了,谢谢。” 接着再见都没说就挂掉并关机了。 他吁了口气,打开门,维希正站在门口,浑身都挂着汗珠,只围着一条浴巾。 “你为什么擅自接我电话?” “我帮你请假。” “我们已经分手了。” 路德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我没同意。” 维希明知会如此似的叹了一口气,“那随便你。让开我要洗澡。” “你在发烧,现在不能洗。” “这样我睡不下去,我要回学校!” 路德不由分说将他打横抱起来,走向了大床。 维希没有挣扎,明知不可能打得过他,只觉得头疼地厉害。 “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能一直这样关着我吗?” 路德慢慢将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无声地看着他。 不只是维希,他也需要给自己一个答案。 一边是荆棘丛林,一边是无尽悬崖。他只想选择一条能和维希一起走下去的路。 “维希,我爱你。”路德轻轻地说。 他已经鼓起勇气做了一切错事,无非只想证明一件,即他爱他的事实。 维希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人,这张脸已经消去了初见时的陌生感,但也不得承认他长大了,轮廓和眉眼不再像记忆里那样柔和。 他还没有见到他笑。 他知道,冲动的爱,温柔的爱,绝望的爱,路德统统给了他,没有因为心智的成熟而消减或变质。 他曾经那么相信他,现在,他也依然相信。所以没有再提起是非初衷。 变了的人,是自己。没有勇气成为毁掉对方人生的刽子手,就抱着这个堂皇的理由躲了起来。是他不够强大,不足以让路德依靠。 维希摸上他的脸颊,“是我不好,对不起。” 路德覆上他的手。 “伯母和小半还好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路德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回答,“好。” “嗯,的。那段时间让他们操心了。” 路德明白这些话的意思,点了点头,“你渴不渴,想吃什么东西?” 维希确实有点饿了,“现在几点了?我明天一定要回去,假不是说请就能批准的,我的事不能让别人担着,待会去医院开个证明吧。” “嗯,快11点了。” “我感觉好多了,现在想洗澡。” 路德不好再拒绝,只是固执地抱着他进了浴室。 两人站着在里面做了一回,是维希主动要求的。 虽然怕他难受,但还是把持不住地进入了他温暖的身体,那比平时更加火热的幽处简直令他疯狂。但路德还是用十倍的毅力控制住了自己,动作比任何一次都温柔。维希一抵达他就不再继续,而是退出来自己用手疏导了。 回到床上,他抱着维希亲了又亲,直到他累得再次睡过去。 这一觉好像特别漫长,最后大概是被饿醒的。维希觉得脑子清醒了很多,明显感到胃中空虚。 床头柜上摆着一次需要吃的药和食物,他叫了几声,路德却不在。 手机也留下了,他拿起来拨通了号码。 “喂,罗澍。” “……哦,维希啊。”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然。 “你在有事?” “没,没什么事。”罗澍清了下喉咙,“你那边,怎么样了?” “嗯,你现在有没空,有件事想麻烦你。” “你说。” “你能不能带一件衣服过来给我,我在XX宾馆318房,借你的就行。还有我手机快没电了,要一个万能充。” “嗯,我等下就过来。还要什么?” “不用了,谢谢你。” “那就这样,挂了。” “嗯,拜。” “拜。” 几口塞完一个蛋糕,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饿过。 吃得差不多了,便爬起来穿衣服。裤子后来就没机会穿上了,所以还干净,可怜衣服当时就被蹂躏得一副残像,不好再穿出去。 他红着脸下床整理了下房间,把该扔的都扔干净。好在路德走的时候开窗通了风。 这时房门“滴”地一声被打开。 维希正好在洗手,看到路德走进来,露出一个笑容,“你去哪了?” “去你们学校了。给。”他递给维希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件白色恤衫。 维希接过来,“你去找罗澍了?” “嗯。”这才发现路德眼睛红红的,凑近闻还有一股酒气。他指了下衣服,“赶紧穿上吧。” 维希甩甩手,正准备走出浴室。 “就在这里穿吧。”路德撂下这一句,转身走开了。 维希愣了下,还是原地套上了衣服,的确是罗澍曾经穿过的。怕惹人关心,所以不好让他去自己的宿舍拿衣服。 他走出来,路德背对着门的方向坐在床沿。还背着那只熟悉的黑色书包。 “你要回去了?” “嗯,我不会再来找你了。”路德声音平静,“你……好好照顾自己。” 维希陡然感到一阵心慌。这是路德第一次亲口对他说分开。以前都是他在坚持着,自己再怎么任性,他也固执地不肯放手。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和罗澍只是同学……”他的手在发抖。如果当时有勇气上前去确认路德的表情,他一定不会放任他说出诀别的话来。 “我没有误会什么。维希,我一直都相信你,所以希望你也能相信我。这次我最想说的话,已经对你说过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害怕什么,我也和你一样的怕,我不知道我们还要背负这样的包袱多久,也许是一辈子。”说到“一辈子”,路德苦笑了一下,那是曾经的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是,与其痛苦地活一辈子,不如痛痛快快地放弃。也许我可以等到不爱你的那一天,再来找你,到那时我们一定都长大了吧。” 维希艰难地消化着这些字句,只觉得耳朵里有东西在嗡鸣,手心冷汗直冒。 他慢慢地绕到床边。路德掩饰地咧了下嘴,习惯性地摸着后脑勺,“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总之,照你说的,我们和平分手吧。” 维希怔在那里,感到自己的大脑仿佛有千斤重,像故障了一样运转不灵,还急剧升温。 路德却没有看到他的变化,眼睛一直盯着鞋面。过了一会,他没有等到维希说一个字,便站起来,说了句“再见”然后向外走去。 临到门口,路德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对了,恭喜你,考上P大。” 说完彻底消失在门口面。 维希在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间认识到,自己是多么地渴望路德的一切,多么需要他的存在。 他的一句肯定,比任何赞许都来得让他欣慰。 为什么他不能为他而活呢? “你TM疯了!” 一辆巴士尖锐地鸣着喇叭呼啸而过。 罗澍追上来,从后面一把抱住维希的腰,“要死也别死在我面前!” 路德上车后给罗澍发了条信息。 本来以为对方是来找茬的,但是却意外和平地被请去边喝酒边长谈了一番。维希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对方的情绪就很不妙,虽然跟保证过不会伤害维希,但没想到竟直接搞到决裂的地步。 于是眼下又多出了一个疯子需要料理。 维希热度惊人,已经烧到胡言乱语的地步,但还是吵着要去找人。 罗澍解释不通,只好把人抓住,强制送进了医院。 在混沌的意识中,维希前所未有地恐惧地感觉到,这一次,他可能真的失去他了。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但维希又一次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状态,吝啬表情和言语。 他在一片惋惜中退出了社团,因为总是无法放开身心融入集体,反而会造成他人的负担。同时也因为没有什么值得他挂心的事情了,自从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对路德的感情后,维希又历经了一场体无完肤的自虐。 “因为,你像一个人。” “喜欢你的理由,是你很像我的母亲。” 昏暗的房间里,罗澍颤抖地抱住他的身体,“我妈很温柔,很漂亮,可惜她很早就离开了我,我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为她做。所以,我想对你好,我会对你好的,就当是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不过不仅仅是补偿,我是真心喜欢你,维希,只要能在一起,什么都好,我都会给你的。” 像是某根弦崩断了一般,维希就这么静静被他抱着。 他此刻想到的是,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要有那么多的遗憾,那么多的伤口,无法痊愈。 路德的话在他耳边回响,“与其痛苦地活一辈子,不如痛痛快快地放弃”…… 虽然罗澍大概能明白,维希不会是他要的那个人,他也不可能替代维希心目中的那个人。 他不能将一种毁灭,建立在另一种毁灭之上。到最后,一切都会失去,所有的人都不可能得到幸福…… 可是,眼前这个人的态度让他置身冰窖,然而那实实在在的温度和触感却愈发叫他无法放手…… 维希,你可以拯救我吗? 他亲吻着他的脖子,用力抚上他胸前的肌肤。 第十五章 路德知道维希喜欢自己,虽然不知道有多喜欢。 但他确实在很多地方都为自己着想,甚至一直愚蠢地自责着,以为是他把自己“拖下了水”。其实,路德的爸爸就是“那种”人,但他却和母亲结了婚,还在小半年幼的时候就背弃了这个脆弱的家庭。 身为同妻的母亲,恐怕愈发不可能接受同性恋的身份。维希是不想让自己为了他,背弃全世界吧。 路德都明白,他自己也不是没有动摇过。高中时被教导主任当场抓住时的场景,是难以磨灭的可怕记忆。后来发生的种种,也让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大与深,可能随时会将他吞噬。 现在,他已经用尽全力劝自己放弃了,可心还是这么的痛。 他想要的,不过是能够紧紧地抱住那个人,好像他才是他的全世界。 如果不是他,那么是谁都一样吧。 在一个不上不下的环境里,过着不冷不热的生活,路德变得很少笑,虽然不至于孤僻,但对这个世界的抗拒,因为长年的累积而变成了痼疾。即使不是心甘情愿,人也无可控制地改变了。 天生就拥有吸引女性资本的他,甚至开始利用这种地方。周围的莺莺燕燕渐渐多了起来,如果他喜欢,就可以把大学变成自己堕落的天堂。 有些坏掉了的东西,缺了那个最重要的零件,就怎么修也修不好了。 暑假,他没有着急着回家,因为面对母亲和妹妹时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既有愧疚,又有埋怨。他不想承认自己很自私,于是干脆选择逃避。 小时候在农村和伙伴们混,所以水性什么的也很好,就在当地的游泳馆找了份打工。 在那里他渐渐注意到一个女生,准确地说,是对方一直在注意他,而且方式有点明显。 女生脸蛋可爱,不胖不瘦,中等的个子,但不得不说泳衣挺适合她。她会自由泳和蛙泳,游的时候会乖乖戴上泳镜和泳帽,姿势也很标准。基本上隔两天来一次,总是在自己看管的深水区活动。如此一个来月,他连她哪几号来例假都能猜到。 不久前她终于和自己搭上了话,明明偷窥了这么久,但还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女生名叫阮君,和自己不同系,大一的时候两个班合上过思修课。他是一点印象也无,但对方连他在课上发过什么言都记得很清楚。 没过多久,阮君就约他一起吃饭,并趁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告白。 聊天中间他才知道,虽然阮君是本地人,但到他们的游泳馆也要搭来回两小时的公交。其实除了维希,他还没有正式和任何人交往过,几乎都忘记了恋爱还还会经历这样的过程。 看着女生晒得红红的皮肤和期待的笑容,他接受了。 阮君的个性和外表看上去一样,开朗又随和,交往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进一步发展到借用同事的摩托车送她回家。 在车上,女生很自然地环住路德的腰,将头靠在他背上。 这种被人依恋的感觉,反而使他找回了一丝存在感。 有天傍晚下起了雷雨,雨势来得很猛,阮君只好和家人说借住在朋友家。 救生队的队长很好人的邀请她一起吃饭,大家不怀好意地给两人灌了不少酒。 女生不胜酒力,很快就满脸醉容。晚上路德替她开好了房间,安置好后正准备离开。 阮君却借着酒劲,大起胆子拉住他。 两人又是情侣关系,推脱反而显得奇怪的路德只好留下来。 微醺的气氛里两人连洗漱的部分都省略了,直接倒在床上。 外面雨声势浩大地下着。 这一晚,虽然身在安稳的屋内,彼此裸裎相见,在黑暗中亲热,路德也有了反应,但他就是没有继续到本垒。 女生柔软的胸脯贴着他,轻轻地起伏着。 路德脑子里却浮现出那个与他共享过所有第一次的人。 维希。他在黑暗中张嘴,却不能发出声音。 第一次触碰维希的身体,他就无法自拔地陷了进去。那干净细致的皮肤,因为瘦而显得格外柔韧的腰背,惹人爱怜的种种反应……他几乎是凭着这些想象兴奋起来的。 今天的一切都是顺水推舟。阮君并不是非常有心计的那类女生,不过如果对象是路德,她既不害怕也不后悔。同事递过来的混合酒后劲十足,阮君终于在路德沉默的怀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虽然没有实质性地发生什么,但是路德明白,他不能再抓着维希不放,甚至将他作为自己堕落的理由。 他说过不后悔,是真的不后悔。和维希在一起的每一分钟,他都想要好好珍惜。 但是他们已经回不到过去。所以都应该学着接受别人,负起责任,不让家人失望。只有好好地生活,有些记忆才不会变质腐烂。 越是这样想着,他越是难过。原来那些电影小说里并不全是假的,没有现实的生活做蓝本,哪有杜撰出来的感情?最终他所有的外化的抗拒,都只证明了一件事情——他忘不了戴维希这个人。 既然无法忘记,就好好地记住吧。 他将显示着维希照片的手机屏幕慢慢地贴到了嘴唇上。 那个名字长久地亮着荧光。 假期最后十天,路德收拾行李乘上了返程的火车。 他现在不能为母亲和妹妹多做什么,至少要让他们安心。 站在熟悉的房门前,转动钥匙,“喀拉”一声打开了。 “妈,你还有脸回来?!”路德将背包往地上一扔,态度完全像见到仇敌一样。但冷血和愤怒是这个男人应得的。 “哥……” “小德……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小半和王兰正同他们面对面坐着。 “我也是昨天决定的,直接上车了。”路德本来没打算回家,眼下看来确实不应该回来。 “你过来坐,小半,去给你哥哥倒杯水。” 路德看了眼母亲,还是坐在了她旁边。 那个男人还不怎样显老,端坐在桌前,目光平静,似乎路德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反而是他身边那个人脸上增添了明显的岁月痕迹。路德心中冷笑,自己的父亲还真是老爷的命,什么事情都是身边的人为他操心。 这个生了淡淡皱纹但是依旧俊美的男人就是宋唯。他是路德读小学二年级时的英文家教。因为当时学校没有开外语课,母亲为了给他更好的启蒙,就从家教中心联系到了他。当时宋唯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大学生,漂亮的五官,沉稳内敛的气质让路德印象深刻,那张脸,他甚至比自己父亲的脸记得还要清楚。 然而这张脸上曾出现过的那种耽于快感的扭曲表情,也像挥之不去的噩梦一样印在幼小路德心里。 灰暗的记忆像蠕虫一样爬上来,在脊椎化成恶毒的怒火。 路德将两人完全从视线中抹去,站起来冲王兰大声道,“叫他们滚!” “哥你别这样,先听妈说完……”小半赶紧放下水壶,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 “小德……”王兰有些慌乱,一时不知道该安抚哪一方,“他们只是来看望我们……小德,我早就不怪你爸爸了,你也和他好好谈谈行吗?” “看望个屁!”路德被抓着胳膊,不好抽身,但是身形高大的他使屋内的气压更低了,“我们好得很,没了他,我们会更好!” “路德。”钱青槐撑着膝盖站起来,绕过茶几走到他面前。如今儿子竟和他一般高了。此刻他眼中才生出一些波澜,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长这么高了。” 路德看着他,这不熟悉的父亲的声音,让他心里最不能碰的伤疤裂开了口子。 “别碰你们。你们知道,你们建立了家庭,也不是因为一时冲动离开了你们。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和事,是注定无法舍弃的。所以我们一起回来了,来赎我们的罪。我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好好征求你们的原谅。因为我也很害怕,我真的很爱你们,不愿失去你们……但是我面对的问题上没有折中的好办法,想必无论如何你们也不能接受我这样的人……我逃避了责任,我该死,我不找借口。路德,小半,爸爸一想到你们就很心痛,痛得想杀了这个抛下了你们的畜生……但是如果我死了,你们就真的没有爸爸了,你们也许真的会恨我一辈子。” 钱青槐流着泪,看了一眼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的宋唯,“惭愧地说,我们两个现在很幸福。但是不希望留给你们一辈子的阴影,这太不公平。我不奢求你们的谅解,但是我希望能得到一个补偿你们的机会,哪怕一个赎罪者的身份,在你们眼里,我即使不是亲人,也不再是仇人。” 小半早已经抱着哥哥的手臂哭开了,王兰也在一旁泣不成声,想要扶他们起来,又担心路德的反应。 一瞬间他对上了宋唯的目光,那张因为细纹而更显和蔼可亲的脸孔,一双不似男儿所有的秀丽的眼睛,也含着泪水,恳切地直视着他。 他突然感到空虚和松懈,疲惫地闭了闭眼。 “算了。” 路德吐出这两个字后,轻轻挣开了小半的手,从地上捡起书包,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头倒在床上。 虽然现在是亲人间仿若生离死别般严重的时刻,但记忆还是不可控制地拥塞了他的大脑。 宋唯是他的初恋。 那个手脚白皙的家庭教师,眼角不垂也不翘,嘴唇不薄也不厚,但笑起来如漾春风,毫不做作。举手投足比别人多出一份沉稳,颇有一种历经世事后的洗练之感。在小路德的心中,他就是那种理想中完美的大人形象。 然而那并不是“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一种向往,而是一种“忍不住想得到”的倾慕之情,想要去了解,保护,甚至占有的心情…… 有一天,学校最后一堂课因故取消了。路德跟在一群小女生后面,在校门口的精品店里买了一支长柄的玫瑰花,不过花朵的部分是用上了颜色的糖果做的,这样的东西那时候正流行送给喜欢的人。 他一路兴冲冲地跑回家,却撞见了那不堪的一幕……宋唯支起的上半身赤裸着,白皙得刺眼,美好的嘴唇却鲜红鲜红……他的额发被汗湿成几绺垂在额前,随着喘息的频率晃动……而彼时父亲被压在床上,用自己从未听过的语调唤着一个名字…… “路德……路德……” 路德从梦中惊醒,T恤汗了个透湿。 噩梦中的回音仿佛还没退散。那令他充满罪恶感的声音唤着他的名字,毫无疑问不是父亲,而是属于另一个人。 回来的车上几乎没吃没睡,他觉得自己快到极限了。 直接脱掉T恤扔在地上,然后刷地一下拉开窗帘,城市也已灯火阑珊。 他迈开有些虚脱的步子,客厅一片漆黑。他庆幸没有人在等。 打开水龙头接了杯凉水,仰头灌下去。 “哥……”小半穿着睡衣和毛绒拖鞋,边揉着眼睛走了过来,“哥你饿了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路德撑着流理台,“不用了,我自己弄,你快去睡吧。” “嗯。那你吃完了别乱跑,多休息休息。” “好。” 想着他也许需要独处,小半懂事地回房间了。 路德甩了甩头,率先走进了浴室。 没等花洒的冷水出完,就直接对浇到自己头上。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和事,是注定无法舍弃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坚定,坚定到令路德害怕。这个男人,哪里来的胆量和自信,敢于做出迄今为止的种种决定呢? 他想到宋唯的眼神。也许他们是真心相爱……这个世界上真心相爱的人有多少?又有多少最终走在了一起? 舍弃一切但又抓住一切的爱…… 水珠不住地从他脸颊划过。但只是水。 那枚叫“憎恨”的苦胆早已被咬破,尝过,苦过,稀释在时间里了。 如今剩下的,仍然只是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抗拒吗? 他的懦弱和逃避,尽管可恶,但都和这个世界无关。他没有为自己,为他人做出过任何有价值的努力。 他真的很不甘心。 月亮承受过多少次撞击,才保护了地球上的潮汐? 原来,我最憎恨的,是不敢去爱你的自己…… 第二天,他在桌上看到宋唯留下的名片。 后面附着一行手写的字,“终止一条道路的最好方法,就是勇敢地将它走完。” 路德再次感到神经一震。 他已经不想用各式各样的理由来搪塞自己,也不想再尝试忘记那个人的方法。 如果有一把快刀在手,斩断这一切的犹疑和忧惧该多好。 一家人好久没有这样其乐融融地吃饭了。仿佛昨天戏剧化的一幕没有出现过一样。 或者说,某种情绪终于得到释解,大家心照不宣地享受着一份坦然。 “小德……”“妈……”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王兰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先说吧。” “不,哥你还是让妈先说吧。”小半突然插嘴道。 “妈,你说吧。” “哎。”王兰应着,但又没有组织好语言似的,有点不安地用手拨弄了一下本来就很齐整的鬓发,“是……这样的,小德,妈就想问问你,你是不是现在心里还想着,想着维希啊?” 路德睁大眼睛看着母亲,王兰也看着他。 小半在旁忍不住催促,“哥,你答话呀。” 王兰有些嗔怪地看了一眼这个早慧的女儿,夹了一筷子菜到路德碗里。 “儿子,咱们边吃边说,慢慢儿说啊。” 路德明白两人的意思,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感动的酸楚。 他定了定神,觉得这回应该要诚实地回答她们。 “是,我还喜欢他。” 王兰忍不住摸了摸儿子俊朗的面颊,眼里大半是心疼,“好,妈不逼你,更不怪你。这个事情是天生的,真要怪,只能怪我的命……” 小半上网查了不少资料,自己也看了一些医学和心理方面的书籍。她知道了很多东西,也明白“草木皆有自由”的道理。如果包容就能给予儿子追求幸福的权利,作为一个母亲,她做得到,也应该这么做。 “妈……”路德突然跪了下去,伏在母亲的膝上,眼泪夺眶而出,“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他像个孩子一样伤心地哭着,除了“对不起”什么也不会说了。 那一晚,他是和王兰一起睡的。 上一次和母亲同床共枕的记忆几乎已经淡出了。母亲的枕巾和毯子上散发着和她脖颈里一样的淡淡馨香味。温软的肌肤有些自然的松弛了,但让他感到深深的依恋和心安。 娘俩聊了一会天,睡意便上来,虽然心里有事,但可怕的梦境没有再纠缠他,路德结结实实地睡到了天光。 第十六章 “如果的号码,竟发来了一句出现在梦境里都显得太过奢侈的话。 “维希,怎么了?” 罗澍显然是刚醒来的有点沙哑的声音传来。维希猝不及防地被他圈在怀里,隔着T恤感到了他赤裸上身的体温。 “没什么。”维希赶紧摁下了锁键,一脸不自然地推开对方,“你能不能穿上衣服。” “有什么,不早都看过了。”罗澍痞笑着,故意凑到他耳边哈着气说,“害羞了?” “……”不过多少次还是觉得受不了他恶劣的玩笑。维希腾地一下站起来,“我先走了。” 罗澍揉了揉睡得蓬松的头发,“这么早?” “去吃早点!”维希迅速地将课本什么的塞进包里,丢下一句“钥匙在桌上,记得锁门”就匆匆跑走了。 罗澍的眼神瞬间灰暗下来,揉着头发的手反而揪紧,“傻子,我都看到了……” 维希靠着树干坐下。 清晨的空气还是有些凉快,假期还没结束,偌大的校园除了自己一个人影都没有。 回想着一个多月来干了些什么。因为不想回去与家人相对无言,便选择了留校。在一个暑期培训班找到一份家教的兼职,教中学生写作文,倒还算轻松,主要目的是心无旁骛地温书。但罗澍知道他要留校后,也交了申请书,还搬到了他们宿舍,说什么节约资源,方便管理。 于是“余兴节目”就变成千方百计摆脱罗澍对他的纠缠。 那次,他们没有做下去。 维希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其他男人也可以,因为和路德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失去理智,于是接受了对方“试一次”的要求。 结果是他没法对除了路德之外的人有反应。但这对他来说依旧是一个打击。 虽然知道了罗澍对自己的感情,却被这家伙传染了厚脸皮,从来吵吵闹闹敷敷衍衍就过去了,友谊还是存在的。 至于最不堪回首的事情,就是得知路德也没有回家,便冲动地跑过去找他。 找到的话,要说什么呢,再一次求他不要离开?维希失笑。即使不离开,自己也比以前变得贪心了,不可能只是做朋友这么简单。如此地渴求着这个人的自己,马上就会显出那种懦弱的丑态吧…… 然而就是这样的他,还是周折地打听到他的去向,冲动地跑到了路德所在的城市。 隔着游泳馆的网栏,他看到了晒得有些黝黑的青年。 那年轻有力的肉体,熟悉的认真的表情,在骄阳底下熠熠生辉。 维希都要被那种疯狂的悸动弄得死过去了,不知道当着面,他还能不能好好向他表明来意? 可老天就是这么不爱遂人愿。 就在维希决定不顾一切迎向那个人的时候,对方身边却已经有了别人。 女生穿着时髦的两截泳衣,姣好的身材一览无余。她在池里向路德招手,他便从伞棚下走出来,握住她的手将她拉上岸。明明扶梯就在不远的地方。 两人牵住的手亦没有松开,而是一起走进了阳伞底下。 纤细的女孩子与高大的青年,像剧中主角一样般配。 维希无法形容自己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从哪里来,又回到哪里去,始终孤单一人。 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的时候,他还在一味地流泪。身为一个男人却有这么多泪水,他觉得很羞愧。 所有的未来都会变成现在。 然而他需要逃离这样的现在,否则接下去的未来,他都不想要。 “如果你什么都不要,你会回到我身边吗?” 如今看到这样的句子,维希死水一样的心又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难道……他失恋了吗?被女友抛弃了?当时看到路德和别人女生亲密的样子,他来不及思考这种可能。也对,路德并不一定会长久地属于谁,说不定,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维希被这种毫无自尊的想法痛击一下。 他想,如果路德还喜欢自己的话…… 脑海突然闪过那一晚同罗澍在一起的情景。维希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他还爱路德,这是毫无疑问的。可是他不愿伤害到他的家人,更不能强求他的真心…… 思绪无比混乱。 “戴老师,你快迟到了,还在这打坐。” 头顶传来罗澍的声音。他赶紧站起来,搓了把脸,勉强笑道,“我这就走,忘记看时间了。” “喏。”罗澍递给他装着牛奶和面包的塑料袋,“车上吃吧。” “……谢谢。” 看着他有点失魂落魄的背影,罗澍拧起了眉头。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掏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 维希接到电话,是乐文打来的。 她从美国回来,一早下的飞机。正好赶上开学报道当天,维希没能去接机。但对方已经马不停蹄地赶到他所在的城市了。 因为治疗耽误了时间,乐文今年刚高中毕业,已经收到了佐治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她人又胖回去了一些,但是好在治疗的结果非常不错,病情已经可以用药物控制住,不大影响日常生活学习了。 旅途劳顿,但人显得还精神。这也让维希觉得安慰了不少。 两人坐在咖啡馆里,一肚子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虽然很久没见面,但是长期保持着联系,彼此的感觉非但不陌生,反而更近了一些。 聊了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但维希刻意避开了有关路德的话题。 乐文用小匙搅拌着咖啡上面漂浮的泡沫。 说到对他长达六年的暗恋,他有些抱歉。 乐文笑着摇摇头。 “独占你的想法,只有过一瞬间。就是高三发病的那次,我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死掉,希望至少你能陪着我。”她的笑容还是那么地爽净,“但我马上就不那样想了。因为我太渴望能得到幸福,所以更不能剥夺别人幸福的权利。” 维希不语。 乐文看着他的眼睛,那种坦坦荡荡的直视几乎令他感到无地自容,“路德,他是真的很爱你,在乎你……维希,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就去找他吧。虽然很不甘心啦。” 维希压抑着喉头的酸胀,过了好久,才点了点头。 乐文松了口气似的,笑意更深了。 “那家伙一定会高兴得哭出来呢。” 第十七章 “怎么……” 他本来已经在害羞了,一看到床更是羞得不行。 床是圆形的,莫名多出了一种色情的意味。 路德笑了一下,抱着他上了床,隔着半敞的棉布,轻轻地吻着那胸口若隐若现的风景。 “你……把我当女人吗?” 维希气息紊乱,但还是用力将对方推开。 路德漆黑的眼睛盯了他一会,接着一语不发地底下头去,用牙齿拉下了他的裤链。 维希脸上发烫地看着他伏在自己腿间,伸出殷红的舌头,一上一下隔着内裤舔舐自己的东西。 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他只觉得下边涨的厉害,隔靴搔痒般的爱抚始终不足够似的。路德明了地将内裤也退下,将他精神饱满的分身含了进去。 “嗯……嗯……嘶……”实在太舒服了,维希觉得身体里面都开始发热发痒,于是难耐地挺了挺腰,硬热的东西就顶到了路德的喉咙深处。 路德有点难受地哼了一声,吐出了他的。然后坏笑着擦了擦嘴,“希哥,这就忍不住了么,耐力变差了呀。” 维希只觉得头脑发胀,“别这么叫我……” “你不说我把你当女人看吗?”路德挑逗地在那不断流泪的物什顶端打圈儿,“女人可没有这东西。” 继而又俯身舔咬他的胸前,那里不知不觉地高高挺立起来,“这里……也和女人完全不一样。” 维希突然不出声了,而身体依然在颤抖。 路德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便伸手抱紧了他,“对不起。” 维希没有回应,他伸手一摸,对方已是满脸泪水。 “维希……”路德凑上去轻柔地吻他的脸颊,嘴唇因为哭泣变得滚烫,泛着一点咸味却让他觉得欲罢不能,“我没有和别人上床……除了你,我只有你一个。” 维希转过脸来,鼻音浓重地问,“真的?” “真的。”那带泪的双眼显得格外亮晶晶的。路德心疼地吻了一下他的眉心,不过这是今晚能给予的最后温柔了。维希实在太可爱,叫他无法忍耐。 他将他翻过身来,抬高臀部,直接将润滑剂挤了上去。这个体位他会轻松一些。 “啊……”维希恨不得将脸埋进枕头里。 “对不起,我等不了了。” 路德嘴上抱歉,手下的动作一点没客气。手指插进去在深处律动,旋转,努力地使小穴放松。 “嗯嗯……”维希不住地闷哼着,下身又复挺立,将床单都蹭湿了。 路德缓慢但有力地将自己埋进了他的身体。终于连根没入,他低头沿着他的背一路吻上去,肩胛,脖颈,耳廓…… “我爱你,维希,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嗯啊……” 突然加快的动作让维希有些难以承受,眼泪无法控制地流出。 等到他完全适应以后,青年开始了狂风暴雨般的抽插。每一下都像要他牢牢地记住自己,那令人发狂的高热,在不为人知的深处疯狂地蔓延…… 接到罗澍的电话,路德心中五味杂陈。 虽然对方加上了一通啰啰嗦嗦的威胁和警告,但是和维希当面谈清楚的想法还是没有动摇。 至少,他知道了维希去找过他。本来以他的个性,会做出这种冲动的行为,一定是“很在乎”的表现吧。 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愿意赌上一切和他在一起。 现在连家人都站在了自己这边,没有什么理由再否决这份感情了。就算是被拒绝,也要听他亲口说出来,如果是维希真实的意愿,就算逼自己也会尊重他。 这一刻路德才意识到,维希从来没有为自己着想过。高中时两人的关系被家长发现,处境多么惨淡,维希的父母肯定也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吧。而他居然就那样留他一个人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想到这里,路德的心就好痛,满脑子都是维希脆弱的模样,恨不得马上可以抱到他。 然而,如果他真的拒绝,自己会乖乖放手吗? 路德坐在长途汽车上,高大的身体有些不舒服地缩着。 他抱紧了胳膊,回忆像风景,从眼前掠过。 除了想见他以外,已经不能思考那么许多了。 哪怕前方等待着他的是悬崖绝壁,他也要纵身跳下——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还是车窗外流动的暮色。 手机徒然响起,路德看也没看就接起来,“喂……” “钱路德。” 瞬间清醒了,“维希!” “嗯。你在学校吧?” “不在,怎么了?” “你在哪里?市内?” “我不在x市。维希,我在去P大的路上。” “……”维希无奈地望了一眼身后的校门,“是打算找我吗?” “是。”路德听出有些不对劲了,着急地问,“你在哪?” “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维希平静的回答。 两人沉默了一会,还是他先笑道,“怎么好像傻逼一样。” “没关系!我就快到了,马上转车过来找你!” “嗯。”维希也不同他争,平静得他自己都出乎意料,“告诉我你们学校这边哪里有住的地方吧。” “xx路有,就在学校对面,不过我不太清楚,要问下同学,我待会让他给你打电话。”路德双手将手机按在耳朵上,话说得有些急促,“你先找地方呆着,等我。” “嗯,我等你。”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维希说了声“就这样”然后率先收了线。 路德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做了几个深呼吸。开始忍不住给他发短信。 “亲爱的,等你女朋友,她怎么办……”维希低头闷声道,虽然耳朵已经无法掩饰地潮红起来。 “分手了。”路德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干脆利落的堵上他的嘴唇。 “唔嗯……”手指灵活地解开几粒纽扣,接着又拉开了皮带。一只手贴着赤裸的肌肤抚摸胸膛,另一只重重地揉上他的臀。很快就把人弄得衣衫不整,气喘吁吁。 气氛火热得要更近一步的时候,路德突然刹住了车。他表情认真地看着他,“维希,的肩窝。 “怎么了?”维希伸手摸他的脸,却被抓住了。 “你吗?”路德在里面瓮声瓮气地问,听上去从没这么委屈过。 他顿了一会,说,“就是因为你发那种短信,我当时差点被车撞了。” “真的?”路德赶紧钻出来,看着他的脸,眼里满是自责,“我错了,亲爱的,你不能有事。” “……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我。”维希作感慨状。天知道他是真的在感慨。 “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路德拿头在他胸前猛蹭,一边吻一边含糊不清地继续,“亲爱的……” “痒死啦!”维希腾出手来推他的下巴,却被对方反将一军地咬住了手指。 “唔……” 顺势舔了一下,然后认真地直视他的眼睛,“我爱你,亲爱的老婆大人。” “呃——”被突如其来的糖衣炮弹彻底轰晕的维希,能做的只是闭上眼睛,无处可逃地体会他带来的一切羞耻和战栗——他感觉心脏都要超过负荷了。 帧数倒回至二人相见的一刻。 夜风朗朗,皓月当空。那光芒明亮似白昼,仿佛带着被记忆美化过后的不真实。 这一回没有轰鸣的引擎声,没有激烈的摇滚乐,但是维希感到有一种快意的热气自脚下升腾起来。也许是乘了太久的车的缘故,一接触土地,他就感到十分的心安。 不自觉就带上了笑容,步子是从未有过的轻快。 衬衣的领子被吹向两边,在风里像两片扑打着白色沙堤的浪尖。 眼前越来越近的人也望着自己笑了。那种发自心底的开心笑容,让他整个人暖洋洋的。 人来人往的街头,两个衣冠楚楚的大男孩,就这么几乎是用撞的用力抱在了一起。 那样的抱法,很像久违的老友相见,有泪也不为过。 只是,再老的老友,时间也稍微嫌久了一点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