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男之间 下——马甲成神
马甲成神  发于:2014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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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回到县城,吃过晚饭洗过澡,买好第二天的早饭,又准备了看日出要带的毛毯衣服什么的,七七八八的事情弄完大家又一起讨论了下第二天的行程,等到有睡意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想想到三点半出发只能睡三四个钟头,几乎躺下去就要起来了,残局他们就说索性不睡了,免得睡过头。两个女生体力有点吃不消,我们就叫她们回去睡觉,等到时间了去叫她们。我们四个男的就坐在一张床上准备通宵打牌熬夜。结果打到两点的时候我竟然捏着牌就睡着了。 感觉也就是闭一闭眼的时间,被摇醒的时候,我发现我竟然枕着彭智然的大腿睡着了,而彭智然的手自然地搭在我身上靠着墙也睡得挺香,旁边是蜷缩成个虾米状睡得很作孽的梁明传。 我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摇醒我的是残局,于是想爬起来看时间,一动彭智然也醒了。他迷瞪着看了我一眼,竟然又闭上了,还收紧了下手臂,意思好像是你好好睡。我忙一个咕噜爬起来摇他:“彭智然,三点一刻了,快点醒过来。”看他睁了眼慢慢清醒过来才又赶快去叫梁明传。等到我们三个完全醒透的时候,才发现旁边床上坐着的除了残局,竟然还有看上去精神挺饱满的赵紫轩,两人看上去已经聊了挺久的样子。 不一会儿方惠也梳洗好过来了,大概是之前赵紫轩就去叫了她。 等到稍微捯饬了下,随便塞了点吃的,拿上毛毯衣服到门口的时候,面包车已经等着了。 小县城的早上真叫冷啊。那刺骨的寒风吹在脸上,我顿时觉得我们这是得多发疯才会想到大冬天里的去看日出啊! 一行人赶紧爬上车,上车又睡了个天昏地暗,等到山脚下的时候五点不到一些。司机大叔放下我们后说他在这里等我们,让我们天亮后尽快下来。 下车后大家把衣服领子都扣紧,稍微商量了下,决定我和彭智然开路,两个女生在中间,梁明传和残局垫后,按照这样的顺序上山。一共只有两个手电,彭智然是打头的,拿了一个,梁明传是末尾的,也拿了一个,我们一行人就上山了。 起初山路还可以,灌木荆棘也不多,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开始不对了,越走路越窄,眼看着就好像没路了。转悠了十几分钟,彭智然停了下来,开始观察。两个女生见我们停下来,疑惑的问:“怎么了?” 彭智然看了我一眼,回答她们:“没事儿。我看差不多爬了一半了,稍微歇一会儿。” 我觉得他看我那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于是就凑近一些低低问他:“怎么了?” 彭智然见后面四个人没什么怀疑,都原地休息在小声交谈吃点心,就凑到我耳边轻声说:“有点不对,走了十几分钟了,可好像一直在这附近转悠!” 鬼打墙!我闻言惊恐的看着他,他一把掩住我的嘴,示意我不要声张:“别乱想!也许只是山路夜里不好走而已!” 我点点头,看一眼后面那四个人,不敢声张:“怎么办?” 彭智然用手电往周围照了照,仰头看了看天色,说:“再试试,如果还转不出去就只能等天亮了。”然后看着我说:“你偷偷跟梁明传和残局说一下,别吓着两个女生。叫大家手牵手走。别回头就是。” 我点点头,装作问梁明传要点心吃,去跟他稍微说了说,他一听也意识到什么,冲我点点头,又去交代了下残局,幸好两个人面上倒还镇定。 我回来给彭智然打了个交代过了的眼色,于是彭智然高声说:“后面的路越来越陡了,大家手拉着手走,都小心。” 两个女生不疑有他。于是彭智然牵着我,我牵着赵紫轩,后面依次是方惠,梁明传和残局,一行六人开始往山上走。 幸亏走了大约一刻钟后,我感觉彭智然捏着我的手有力地紧了紧,然后他回头冲我点了点头,我明白应该是走出去了。这时候才发觉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心都是汗。 又二十多分钟后,我们终于到了山顶。 真是令人失望啊,除了光秃秃几块大石头,几棵歪歪扭扭的松树就什么都没有了,连个避风的亭子都没有。 山脚下就已经够冷了,山顶上那个寒风更是刺骨透心凉,风大得吹得耳边呼呼的,连说话都要多用点力气。我们几个之前就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把睡衣都给带上了,结果还是冻得够呛。幸亏还带了两根毛毯,两个女生一人一条裹了。 几个人在大石头后面躲了会儿,还是被冻得不行,彭智然见我嘴唇都打哆嗦了,就拉着我站起来大声说:“起来动动,跳跳也许能暖和点。”于是就拉着我起来去跺脚。 我一边跳脚一边抖着看天,天色微微有些泛白了,可今天好像云很多啊,也不晓得能不能看到日出。“妈的,”我喊,声音被风一吹根本不像是喊出来的,“哪个提议出来看日出的!你看这云厚得,要是看不到真他妈亏死了!” 彭智然一边跺脚一边看天,对着手哈一口气,也大声回答:“希望能看到吧。”说完见我一个劲的发抖,皱了皱眉头:“你很冷么?” 我点头。废话。我这件外套像件短风衣,虽然厚可是没有宽紧带收边,冷风一个劲地往里面钻,不像他穿的是件夹克款式的羽绒服。 他见状微微犹豫了下,突然上来抱着我一起跳,在我耳边说:“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他嘴里的热气喷到我耳边我打了一个颤栗,可我已经被冻得没有能力意淫他了,忙用力回抱他,果然感觉好一点。 跳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下来,望着梁明传他们躲着的那块大石头方向冷了脸。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没看到什么,只不过就是梁明传抱着方惠裹着同一条毛毯在说话。就又转回来奇怪的问彭智然:“怎么了?” 他似乎很生气,死死盯着那边看。于是我又转回过去看了一眼。这回看见了,梁明传和方惠后面,残局跟赵紫轩也裹着同一条毛毯,两个人几乎贴到了一起,正说着话,看着无比暧昧。 突然,我似乎看见赵紫轩冲残局笑了笑,然后亲了他一口! 我眨眨眼,妈的我不会眼花吧!这还真是洋鬼子风格,他们俩才认识多久啊! “混蛋!”抱着我的彭智然立刻松手要冲过去,我忙一把抱住他:“你干嘛!”看来我刚才不是眼花,赵紫轩是真亲了一口残局! 他怒气冲冲对着我:“你没看到吗?我他妈打死这对狗男女!” “别冲动别冲动!没什么大不了,不就亲一口嘛!”看到他瞬间张得老大的眼睛,我觉得这事儿不能再这么任由他误会着下去了,否则对残局不公平,他凭什么替我担这个恶名啊。再说,如果赵紫轩真对他有什么,我这不是一耽误耽误了两个人么。想到这里我死活把他拉到大石头背后一棵松树旁,确定从这个角度残局他们看不到,才准备放开他跟他解释。还没开口呢,他一把挣开瞪着我:“你倒挺大方,不就亲一口?那是不是以后你们俩共用一个男人,你也不觉得恶心哈!” 我瞬间石化,脸涨得通红:“彭智然,你胡说什么?” “什么胡说?”他此刻的表情语气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刻薄:“你们俩虽然不是亲兄妹,不过风格倒是如出一辙哈!一个认识没几个月就去开房间,一个认识没几天就已经啃上了!你还他妈不介意!这家伙一会儿和男的好一会儿和女的好,你他妈到底了解他多少?你……”他指着我:“你他妈知道他有没有病啊你就敢跟他开房间!” “彭智然……”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我觉得我脸烫得不行,可身上却是冷的。病?什么病?彭智然你怕我会得什么病?九十年代的时候人们对艾滋不了解,大多数人只知道同性恋可能会得这种病。不知道是冷得还是什么的,我整个人有点站不大住的感觉,苦笑着看他:“彭智然,你担心我会得什么病?性病还是艾滋?艾滋不是只有同性恋才会得,吸毒的违法采血的共用针头也会感染的!你如果担心同性恋会得艾滋你他妈干嘛还跟我住一起?”话说到后面我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连声音都不自觉大了起来。幸亏山顶风大,声音被风一吹就散,飘不了多远,梁明传他们那边应该听不见。 彭智然显然没想到我会情绪这么激动,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不是,我不是指这个。我的意思是他太滥交……我艹,你这么敏感有病啊!” 是,我是敏感!我跟别人不一样,所以我敏感!我对你跟别人不一样,所以我更敏感!我退一步,看着他,有点凄凉:“彭智然,算了回去以后你搬走吧。你其实心里嫌弃我的,我能感觉得到。你虽然没躲着我,可我能感觉得到你跟我在一起很别扭。你还是搬走吧。” 他看上去有点着急,跨前一步:“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他的情绪看上去也有点失控,脸色很难看。 我闭了闭眼,不想再继续这种白痴的争吵。有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呢,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无比渴望他能爱我,有时候看着他看电视专注的侧脸,都会无法克制想亲他的冲动,如果再和他住在一起下去,我怕我真的要疯的。我真的太累了。于是我放弃地摆了摆手说:“算了,那就当是我觉得别扭。如果你不肯搬,那我搬。”说完转身准备走。看什么日出啊,妈的,梁明传他们是成双成对来看日出,可我爱的人不爱我,出九个太阳老子也没心情看! 结果刚转身就一把被人给拎回去。 “不许搬!”他箍紧着我,贴着我的耳朵霸道的说。 我没有挣扎,心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今天的云太厚了,东方已经透出鱼肚白,可太阳却始终无法穿过云层露出脸来,整个天空都阴沉沉的,就好比我的爱情。那一刻我有点心灰意冷,于是说:“算了,彭智然,你嫌弃我也好不嫌弃我也好,和你住在一起我的心好累,你就当是放过我吧。” “我没有嫌弃你,真的没有,信我……”他的声音低低的,在我耳边盘旋,听着我心里好难受。 可是彭智然,我信不信你又怎么样呢,你都永远不会晓得我爱你,我哀伤地想。所以我没有点头,也没有动,只是任由他抱着。 他见我没有动静,终于松开我一些,见我哀伤地望着他,眼神复杂地回望进我的眼睛。良久之后,他叹了口气:“那这样呢,你信不信……”然后歪过头凑过来,吻住我。 33、 这个吻很短暂,或许只不过是几秒的时间而已,而我却仿佛已经等了一辈子那么久。由于渴望已久,以至于很多年后我回忆起我们最初那个短暂的吻,脑海里总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 其中一个画面里我记得他吻上来的时候我是闭着眼睛的,而另一个画面里我又似乎记得自己由于来不及反应所以睁着眼睛,并且还记得他吻上来的那一刻原本天空中厚重的云层突然被破开,一束阳光透云而出。 但我每次跟彭智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都会很肯定的说:“你当时是闭着眼睛的。”然后心疼地搂我过去一点点吻我,他说我当年爱得太压抑了,所以才会幻想出那一束破云而出的阳光,其实那天一直都是阴天,我们最后没有看到日出。 我想也许他是对的,那天大概真的是阴天,但那天的彭智然,无疑是我生命中最神奇的一束阳光! 至于在那个吻之后,我是怎么下山怎么回的旅馆的后来我都不记得了。我好像间歇性失忆了一样,等再意识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旅馆的房间里,彭智然正在整理我的床铺。 他整理完后回头看我,见我看他,眼神没有回避,而是默默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过来拉我,把我摁坐到床上,蹲下来解我的鞋带:“睡一会儿吧,你看上去很累。” 我点点头,脱了鞋,衣服裤子都没脱,就钻进了被子。他也没有说什么,替我盖上被子后,也去睡了。 这一觉我直睡到下午一点,醒过来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的脑子能转了。侧头望着睡在旁边床上的彭智然,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我眼睛里流出来。 我从没幻想过有一天我的爱会有回应,所以当我意识到我爱的人也许也爱我的时候,我无法不哭。 我坐起来,走到他的床旁边。他面朝我侧躺着,呼吸平缓而均匀。慢慢地蹲在他床边,我细细地看这个我爱的人。他是我爱的人,我爱了他那么久,那么多年,他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是我闭上眼都能准确无误画出来的。而这个人,他今天吻了我。我的喜悦无法表达,只有眼泪可以。 默默地,我擦着眼泪在他床边看他。 然而毫无征兆地,彭智然突然睁开眼看着我。清醒却带着血丝的眼睛,竟然看上去像没睡着过一样。我们就这么对望着,就在我几乎又要开始退缩的时候,他却一把把我拉到自己身上,一手摁着我的后脑勺,深深看我一眼,仿佛做了一个决然的决定,继而又一次吻了我。 比起在山顶上那惊鸿一瞥的吻,这个吻简直让人手脚都发软。有一股无法言说的酥麻的感觉,从脚心手心往心脏的方向袭来,我顷刻整个人都软在他身上,只能闭着眼睛本能地回应他。 是的,回应他,没有技巧没有章法,只能凭着一股本能,青涩拙劣地回应他。在他吮吸我的时候,微微地颤抖。 一直到我都觉得自己快没气了,我们才微微分开一些。但只是一瞬间,他就翻了个身把我压进床垫又吻下来。一直到再一次无法呼吸,他才松开我,微微喘息着看我。 我几乎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眼眶是热的,手脚是软的,可手却早已不由自主的抱着他,怎么都不肯松开。万幸的是,他也没有松开。 就这样,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这样互相拥抱着,然后又沉沉睡去。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竟然是晚上六点半了。醒来后他搂紧我,只说了一句话。 “离开他,你是我的。” 这就是我们开始的方式,他以一种决然强势的占有姿态,宣布了我们的开始。一种令我止不住颤栗的方式。 很久以后他才告诉我,他那时候真的是被残局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念头折磨得快疯了,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嫉妒,所以才会在山顶上那样冲动就吻了我。可那天他吻我之后其实也很矛盾,特别是我之后浑浑噩噩的样子令他很后悔,怕朋友也没的做。所以回到酒店后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都在想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可当他感觉到我在他床边哭,睁开眼睛看见我的那一霎那,他说他就知道我是爱他的。他从未被人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说我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彻彻底底出卖了我,然后,他就不矛盾了。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他决定听从自己心的声音一次,即使,我们可能没有将来…… 34、 七点的时候,大家在旅馆大堂集合。我们入住这间旅馆的时候就跟他们说好,多付半天的钱,最后一天晚上七点才退房,因为是夜里八点多的火车。节里旅馆生意本来也就淡,他们自然乐得答应。 晕乎乎一直在回味那两个令人脸红心跳的吻的我一直到上火车的时候才正常一点,结果被彭智然颇有深意地看了两眼,又一阵发傻。他见状却扭过头去抿着嘴偷笑。 残局已经和赵紫轩公然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俨然一对的样子,正和梁明传一起绘声绘色的在给两个女生说今天早上爬山时鬼打墙的事情。残局还说什么自己是走在最后一个,我们绕着找不到路的时候还感觉到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什么的,把赵紫轩和方惠唬得一愣一愣地直往两人身边靠。彭智然见状面色阴沉眼神凌厉地盯了残局好几趟,然后用“你什么时候跟他说清楚”的眼神看着我。 我局促不已,心里急着想跟他解释清楚却没办法,想着今天到家后是无论如何一定要说清楚的,于是只好低着头干坐着。彭智然见状气呼呼的用鼻子出了口气,又转回去继续盯着残局。 残局大概是感应到了彭智然的目光,就掉转头来看了他一眼,也许是以为彭智然盯他是因为他说了这些有的没的,不但没介意反而笑眯眯地瞄了一眼赵紫轩,然后冲他打了个“兄弟你懂的”的眼色,不想却换来彭智然恶狠狠的一瞪眼,瞬时楞了楞。 我见状忙借口去餐车买东西吃,把彭智然给拉走了。躲到两截车厢的连接过道,我开口想跟他说清楚,可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这事儿我的确做得不那个。挠着头支支吾吾了半天,彭智然却突然醍醐灌顶了。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我问:“你别跟我说残局根本就不是……”见我尴尬地低头默认,他轰地一声就脸红了,竟然露出一副害羞窘迫懊恼模样,掉头看了看周围见暂时没人,恼羞成怒地一把将我推到角落,眯着眼睛逼视着我:“艹,你耍我!”说完看了我一会儿突然逼近过来,那腔调看上去竟然像要吻我的样子! 我一阵发紧,眼见旁边车厢有人拉开过道边的门要过来,忙一把推开他,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是存心的!” 彭智然红着耳根一直等到那人进了隔壁车厢,才咬牙切齿弹我一个爆栗,低哑着声音说:“坏东西,叫你耍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眼神虽凶口气却暧昧得令人脸红心跳。 我红着脸又是一阵发紧。我艹! 结果一路上两个人就在这种很微妙的气氛下,偶尔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然后转开眼睛假装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地跟其他人聊天。我真他妈累死。明明回程和去程一样不过两三个钟头,我却觉得这火车慢了很多,也不知道心底隐约地是在期待什么。 可等一路辗转回到家的时候,这种微妙的气氛竟然又没有了。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下了火车和大家分手后,上了出租彭智然就一直在打瞌睡。司机在前面我也不敢做什么,和他一人一边坐着只能看着他瞌睡得头一冲一冲的。等到了家后,他脱掉鞋放下包,就自顾自地进了浴室:“我先洗哈,累死了。” 我哦了一声,莫名失望,心底暗骂自己,陈嘉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等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自己的被窝里好像睡着了。 我只好悻悻地钻进自己被窝,关灯睡觉。 强迫自己闭上眼,结果满脑子都是彭智然的样子,竟然都是想跟他怎么怎么样的念头。我翻一个身,郁闷不已,暗暗骂自己不要脸。好吧我承认自己思想下流,可那又怎么样,两个人爱了想要触碰对方的身体应该很正常啊。 以前不晓得他喜欢我的时候我这么躺在他边上就有够难受了,现在明知道双方互相喜欢,还这么躺着,不是要人老命么。 可我却不敢动。要知道彭智然不是同性恋,他没有像我那样对这段感情已经投入了那么多。虽然他吻了我代表他是喜欢我的,但他却一个字也没有说,既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爱。要知道感情这种事情很微妙,我们才刚开始,他一个直男,说不定喜欢我也就是因为某件事某个触动某种感觉,甚至可能是因为男人那种无法说清楚的占有欲。如果我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做出些什么亲密的举动,万一他突然觉得唐突了奇怪了恶心了,说不定喜欢这种感觉也就荡然无存了。所以如果他不主动我是万万不敢主动的,连稍微靠他近一点都不敢。可问题是他一直男可能会主动吗?!我郁闷得仰天躺着,怎么也睡不着。 这么躺了大概二十多分钟,突然他连人带被子靠过来,脑袋挤到我肩膀旁边。我瞬间紧张得动都不敢动,结果他却好像只是在睡梦中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靠过来以后又不动了。 我小出一口气,失落地闭上眼,强迫自己数羊。 数到一百九,他在我肩上蹭了蹭,然后又靠上来点,把脸埋到我脖子边啄了一下,闷闷地说:“哎,你想不想?” 我一下子就烧着了! 忘记是怎么吻上去的了,也不记得是谁主动的,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一样,我心跳两百浑身发烫地与他接吻。当他抽开我被子伸手把我捞过去,贴上他皮肤的那一刻,我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身体的反应早就掩饰不住了,我本来还有点担心他会不会排斥我的反应,可当他大腿贴到的时候,只极细微地迟疑了一下,就顶住我,然后我感觉到了他同样坚硬的地方。 他也好烫。那是他对我的反应。 我有种被幸福溢满的感觉,甚至那幸福已经满得要从眼眶里溢出来一般。 年轻的身体互相纠缠,我们带着狂热为对方除去衣物互相亲吻抚摸,他指尖划过的地方带起的阵阵战栗,让我腰腿都发软,唯独有一个地方却硬得发疼。纠缠中我试探着伸手去握住他,他哼了一声后来找我的嘴,原本在我腰际爱抚的手也伸过来握住我。被他握住的一瞬间我无法抑制地呻?吟了一声,他却突然停下来,然后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看着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停下来,有些不安地看着他,生怕是我刚才那一声刺激到他。但他只是眼神黯了一下,下一刻就更猛烈的来吻我,手开始动起来。 那种感觉无法言说,除了身体上的快感,还有心理上那种强烈的幸福充斥着我,我难以自持,却抿着嘴不敢再发出声音。我不能确定他会不会讨厌一个男人的呻?吟,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在我唇上呢喃:“叫出来,陈嘉,舒服就叫出来,我喜欢听……”于是我无法自持的哼出来,那是幸福的声音。 多年后当人们不再忌讳公开讨论性这个话题后,有一项公开调查数据显示,男女初次爱爱,插不进的比率远高于插错洞。这充分证明了插不进是个高概率事件,所以两个男的第一次插不进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何况那天我们除了激情什么其他辅助都没有。 所以我们的第一次并没有发生在那一晚,那一晚最终以失败后互撸告终。期间还有一个小插曲,彭智然愚蠢地在自己手心上吐了口唾沫,涂抹在自己上然后企图进来,结果我还是疼得不行,就放弃了。 他竟然还挺哀怨,嘀嘀咕咕地一边说电影都是骗人的,一边搂紧我睡着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这招是从《春光乍泄》开头的那两分钟里看来的,难怪那天他听见我不需要从头开始看,松了口气。 我简直哭笑不得。 我恋爱了。 多好,再也不是单恋了。 我从来不知道恋爱原来是这么甜蜜的,那种你爱的人也爱你的感觉,美妙得无法形容。 两个人恨不能无时无刻不黏在一起,哪怕下楼倒个垃圾都要一起去;出去吃个肯德基,一块上校鸡块我咬一口他就抢过去塞嘴里;甚至上夜校的时候,两个人的大腿在桌子底下都要贴在一起,乘人不注意摸一把手什么的就跟吃了糖一样开心;上班的时候常常一个人傻笑,打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就会腿软。 晚上更是睡得不太平。那次之后,我们又尝试了两次,由于当时年少无知信息匮乏,没有度娘可查没有GV可看没有同类可问,结果都不得其门而入,只能互相慰藉。而且除了第一次是关着灯的,之后他总喜欢开着灯。我要去关他不愿意,说:“你高潮的样子好性感,我要看。”我被他说得浑身通红,然后释放在他手里。 最后我们第一次竟然不是在自己家里,而是在一家连锁酒店里。 那是春节后不久他被派去参加邻近的一个城市出差参加一个会议。会议其实一共开两天,第二天晚上就能回来,但因为第一天的会议是从一早就开始的,他需要提前一天的晚上就走,也就是说我们有两天两夜整整四十八个小时左右见不到对方。 四十八小时而已,但对热恋中的人来说听上去就像四十八天一样漫长。 那天我送他去的火车站,因为下雨外加要在外面吃顿晚饭,就早早的出了门。到了火车站,就在火车站旁边的快餐店里点了点东西吃,吃完后坐着说话。那时候咖啡厅还没流行到满大街都是。 外面下着小雨,天还挺冷,我还记得他穿的是一件长款皮夹克,米色的,由一整块小牛皮制成,他那时候很喜欢。他跟我不一样,在穿着方面我喜欢柔软舒服有设计感的衣服,而他喜欢精神合身剪裁得体的衣服。不过我已经不记得自己那时候穿的什么了。 大概人都是这样,在记忆中最清晰的永远是你爱的人的样子,而不是你自己。 火车是晚上七点左右的,六点多的时候我站起来送他进站。从快餐店到火车站的话有一条小弄堂可以抄捷径到大路,那天下雨地上有点泥泞基本上没什么人,我们就撑着一把伞,从弄堂的这头走到弄堂的那头。在弄堂的尽头他站住对我说:“别送了。”我点点头不肯走,他见状又陪我撑着伞往回走,说时间还早,我再陪陪你。 结果一条短短的弄堂,两个人来来回回送了十几趟。我他妈终于相信十八相送是真的了,以前还总想,两个人送来送去脑子有病啊,事实证明恋爱中的人真的是有病的。 送到最后他叹口气,看了下手机说,火车大概要开走了。 我这时候才急起来,说那你还不快走。他看着我,把伞放低一点,遮住我们极其迅速的亲了我一口说:“舍不得,明早再走吧。” 后来当晚我们在火车站边上一个连锁酒店开了间房,因为他要赶第二天凌晨的火车。去找那连锁酒店的时候路过一家药店,都走过去十多米了,他突然叫我在边上一家小店门口等他一会儿,奔回去拦住正准备关店门的营业员,进去买了点什么东西,出来的时候神色竟然有些窃喜。 一直到晚上他捉我一起洗澡,出来后拿出一罐润滑剂往自己上面抹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买了什么。我惊讶的问他:“你怎么知道这玩意儿的?”他顶住我,手心火烫地握住我的腰看着我的眼睛:“我不知道,本来想去买盒套子,想着那上面有油也许你就没这么疼,结果看到这个,就一起买了。应该可以……”说着慢慢顶进来。 我艹,结果还是疼啊,第一次真心没什么快感。然而和他结合在一起的那一瞬间,心灵上巨大的满足感抵过了所有肉体上的不适,抓着他的背,我好像又一次哭了。 这次,终于成了。 35、 那天晚上我们睡得手脚都缠在一起,早上他走的时候惊醒了我。他亲我一下说你继续睡,我到了给你打电话,眼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我永远都记得那一个早晨,那是我生命和他结合在一起的第一个早晨,当然,那也是第一个腰疼的早晨。 两天后彭智然出差回来,他见到我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我压在墙上接吻。我那时候觉得,我们的爱热烈的就跟普通男女的爱没有任何区别。 是人年轻的时候都会贪图欢愉,何况两个男人。彭智然开头还算比较节制,但在我渐渐适应他,能一起得到快感后就变得禽兽起来。有一次我发烧烧到三十八度多,这个禽兽竟然说是我积得太多泻泻火就好,抓着我做了一回后才三更半夜的把我弄去医院打了一针退烧针。 最夸张的一次虽然没有小说上什么一夜七次郎那么夸张,但五六次大概还是有的。不过现在回头来看实在是没有必要,因为除了第一回合快感非常强烈外,做到后面高潮已经很短促,纯粹是为了心理上的一种满足。到最后一次的时候,那东西的粘稠度都大大下降几近水质,可见是透支太多了。幸好那次之后,他也表示这种高强度作业没什么必要。但三天两头就要,还是让我这个下面的很苦恼。要知道他那个器官是天生用来爱爱的,我这个毕竟是后天开发,还有正常用途的。 于是如果前一天他刚要过,第二天又冲着我露出那种渴望的目光时,我就会跟他分被窝睡。但这招有时候有用有时候没用,这家伙晚上临睡前如果跟我打一架不能把我从被子里挖出来,就会半夜醒过来捣腾我,我常常睡得迷迷糊糊被他弄醒,直到我求他说别这样要坏掉的,他才放手,嘟嘟哝哝说大家都是男人,为什么我不像他那么饥渴。我说你如果在下面,我保证让你看到我也逃,为了大家的终身性福,还是节制一点好。他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楞了楞,但沉醉在热恋中的我根本没有发觉,只是很贪图那种拥有他的感觉。 由于彭智然喜欢听我的声音,自从第一次起我就没有刻意在爱爱的时候克制,直到有一天隔壁阿姨来敲我们的门。 那是一个周末的早晨,前一天晚上彭智然把我折腾到半夜,早上有人按门铃的时候我随意地套了件polo衫穿着四角短裤就去开门了。我当时想大概是什么抄水表之类的,应该很快,就没穿睡裤。 打开门却是隔壁的阿姨,五十来岁的样子。阿姨好像是这幢楼的楼长什么的,就是负责传达传达居委会信息之类的。 楼长阿姨看见我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偷眼朝室内望了望,开口道:“小伙子,不是阿姨多嘴,这是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太好,你们住在这里要注意影响,晚上声音不要太大影响到隔壁,晓得伐。” 我楞了楞才反应过来,耳根通红地点着头。阿姨点点头,看了两眼我的脖子,转身准备走了,想想又转过来看着我语重心长地道:“小伙子,阿姨看你的样子挺乖巧的,不是个坏孩子,阿姨就多说两句。你跟你女朋友应该还没结婚吧?这种事情总归是女方吃亏点,你们要是真心的呢,就早点跟双方父母说清楚,好好在一起。这样不清不楚的在外面,毕竟不好,晓得伐?” 我尴尬异常,点点头说知道知道,谢谢阿姨关心,听见卧室彭智然悉悉索索好像起来的声音,就忙着要关门。哪知门还没关上,彭智然就已经走到门边搂着我亲了一口:“一大早干嘛呢?” 然后门关上的一瞬间我就看见隔壁那阿姨惊悚的脸。 直到听见关门声彭智然才清醒过来,看着我:“刚才是谁?” 我瞪着他:“隔壁的阿姨。” 他:“我艹!”然后抓了抓头发,问:“来说什么?” 我呆呆地:“叫我和我女朋友晚上声音轻一点,还说这事儿女方比较吃亏要我跟父母说清楚什么的……” 这货嗯了一声,沉默了下,然后像没事儿人一样抱着我亲:“小嘉嘉,你晚上吵到人家了,以后声音轻一点知道么?人家老头老太听了要流鼻血的!” 我怒:“滚!你轻一点我就叫轻一点!” 他一脸无辜缠着我:“你不舒服么?不是舒服才那么大声的么?” 我脸都红了:“下流,不跟你讨论这个!跟你说正经的,刚才她好像看到了。” “看见就看见,了不起搬走。”他说。 我突然想起那阿姨看我脖子那一眼,忙去厕所照镜子,一看,大吼一声:“彭智然,以后不准吸我脖子!被同事看见我死定了!” “好,那你要我吸哪儿?下面?” “你去死!” 本来我和彭智然说搬家也不过就是嘴上说说,毕竟这套房子房租便宜,而且也住惯了。但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之前碰到隔壁那阿姨也没几次,可自从那天后,就发现进进出出好像总能看见她。而每次遇到她,她看我们的眼神都会很奇怪。我不喜欢她那个眼神,用眼角飘一眼,再飘一眼,然后目光下垂带着不屑和厌恶。我就浑身不自在。 有时候在小区里偶遇她,见到她正在跟别人悉悉索索的说话,就会不自禁的想,她是不是在把我和彭智然的事情讲给其他人听。 我说给彭智然听,他说你不要太敏感。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找房子。 那时候我们工作了一段时间,工资奖金都已经涨了,他说租套舒服一点的房子,应该没问题。 结果没多久,房子还没找到合适的,我就被领导找去谈话。 我们系统有意发展一些三产,在隔壁城市最近搞了个项目,成立了个分公司。但因为三产的财务方面要用跟系统里一样的软件,那边一时间有点混乱,总公司的意思就让我们各个分公司的财务部都抽调一个人去那里,等那边上了轨道,招到当地的员工了,外派的人再调回来。 我们部主任就来找我谈话。 我当然不肯去。开玩笑!我刚跟彭智然开始,怎么肯做外派!虽然火车两个多钟头就能到,可毕竟不能天天回来,一周只能跟他见一次面,不是要我命么!于是我婉转的拒绝,措辞得体,却态度坚决。 无奈部主任根本不理我。他的话说得很好听:“小陈啊,年轻人就要多历练历练么,这对你来说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啊。你是男的,又不是小姑娘,派到外地又没什么不方便。总公司也说了,这次外派人员以后调回来,将是各个分公司的主要培养对象,你以后往上走就比别人多一点积累了啊!公司这是看好你,才派你去的啊。再说,我们部门除了你和小张,都是已经成了家的,小张又是刚进公司的小姑娘,出去不方便,对不对。” 呸,我才不相信什么培养对象,系统里能往上走得快的,哪个背后不是有点背景的。 可我们部主任那态度根本就不是征求我的意见,而是通知我。任凭我磨破嘴皮子都无济于事,到最后说了句:“就这么定了。”就不再理我了。 我郁闷之极地回到家,跟彭智然说了这事,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冲我笑:“去就去吧,也没什么。周末回来就是,我们不是还有周末么。” 我默默看着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有一个念头,彭智然爱我没有我爱他那么深。 没有。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得寸进尺。 以前单恋的时候我只要彭智然能爱我就够了,哪怕只有一点点,可现在我爱他他也爱我之后,我就觉得他爱我一点是远远不够的,我需要他爱我很多,爱我就像我爱他一样多。 但事实是他没有。 由于我不久就会被调去外地,以后只有周末回来,我们最后在彭智然公司附近找了套房子。 房租每月五百。贵是贵了不少,但东西设施也比从前那套要好,起码墙上有油漆,地上有地板,还有张床和席梦思。 去租房子的时候是用彭智然的名字签的合同。房东看见我陪着他,就问我们是几个人住,他只有双人床,如果我们两个人合租,他是不会给配两张单人床的。彭智然忙说就我一个人住,这是我朋友,陪我来签合同而已。 我心里感觉无比操蛋。 调令下来之前,我们就搬进了新租的房子。搬家那天我把彭智然当初写的那两句狗屁对联小心翼翼撕下来,偷偷藏好。当时也没有想过什么将来有一天要裱起来挂在自己买的房子里之类,只是觉得这是个留念。 搬完家没多久我的调令就下来了。调令下来那天,我跟彭智然说公司交接事情太多,要晚点回家。那一夜我有点小小失落,却无法诉说。 36、 去邻市报到那天,我没让彭智然送。因为东西有点多,后来是我继父开车送我去的火车站。同一班火车一起去报到的,还有另外两个分公司的财务,看起来年纪稍微比我大一两岁,一男一女,男的叫唐夏,女的叫钟艳萍。 下午四点多到的那边,火车站有分公司的人来接我们,然后将我们安置在事先租的公寓里。两套公寓在隔壁,我跟唐夏住一套小两室一厅,钟艳萍住隔壁一套一室一厅。房子很干净,一应生活用品都齐全。 我到了之后也没给彭智然打电话,直接整理好房间然后叫上唐夏和钟艳萍就出去吃饭了。吃饭的时候彭智然打了个电话来,应该是等我电话没等到就打过来了,问我怎么样,我说都挺好现在在吃饭晚点打给你,就挂了。 吃完饭后回去我洗洗澡在床上看了会儿书,也没给他回电话。十点多的时候他打电话过来,那时候我刚关灯,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装作一副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样子哼哼唧唧了两声,他听了后沉默了下,然后说你累了,那早点睡吧。 接着后来我一整个礼拜都没给他打电话。 一方面是真的忙。刚到那里,很多东西要整理要归纳,还要做进系统,表格一大堆。另一方面我知道我是在闹别扭。 其实我也知道,关于我调过去这件事情根本就是板上钉钉,抱怨也没用的事情,可我把这件事情说给他听的时候,无非就是想听他跟我一起抱怨两句,然后说我也不想你去,我会想你的或者其他什么的甜言蜜语,可他却什么都没说反而说没关系。这哪里像是在热恋中的人。 现在回头仔细想想,他好像真的从来没说过爱我,连喜欢我都没有说过,就算是宣布我们开始的时候,他也只说了一句“你是我的”这种表示占有的话而已。我现在甚至怀疑,他对我的爱到底有多少,是不是只是很痴迷性这件事情而已,否则为什么我不联系他,他也不主动联系我?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这种想法一旦产生就挥之不去。一方面对他的思念折磨得我很痛苦,另一方面却又对爱情产生怀疑。结果一个礼拜下来我心力交瘁。 周末的时候唐夏和钟艳萍问我回不回去。我心里堵得慌,却还是摇摇头说这周就不回去了。 唐夏和钟艳萍是周五走的。公司为了照顾我们这些外派的,一般周五下午都放我们早走。我周五回到空荡荡的两室一厅公寓,连澡都懒得洗,就直接睡了。 第二天早上还没醒,电铃就吵得像催命一样。我睡眼惺忪出去从猫眼里看了半天,什么也看不见,好像门外的人用手把猫眼挡住了。“谁呀~”我抱怨道,然后开门,门口站着的是一脸不满的彭智然,一见我就把手里的包丢过来,用一个指头戳着我的脑袋反手关门:“你有没有警觉性啊?从猫眼里看不见是谁,怎么能随随便便开门呢?万一是歹人是罪犯呢?你就给开门?一个人住在外面一点基本的安全意识都没有!” 初一见他,我其实有点小惊喜的,可他刚见我就这样,我不禁沉了脸不高兴地嘟哝:“哪儿那么多坏人,再说又不是一个人住。” 他正在脱鞋,听见这句顿了顿看了眼房间里面,问:“你不是一个人住?还有谁?人呢?” “周末回去了。”我把他的包甩到客厅双人沙发上。 他这才放松一些兀自走去厨房倒水喝:“那你周末不就是一个人!”喝完水走过来看着我:“还嘴硬!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开门前不看猫眼,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本来这一个礼拜心里就不痛快,今天原本看见他时即使有那么点点惊喜,结果现在也被他一顿数落给数落没了,就很不爽,微微抬着下巴挑衅地看他:“怎么收拾我?你想怎么收拾我?” 他眨了眨眼,突然上来一把把我推到双人沙发上,我立刻站起来要反抗,哪知道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拦腰抱住我就把我面朝地地摁在自己膝盖上,扬起手就打我屁股:“叫你闹别扭,叫你无理取闹!” 我大叫大嚷地扭动挣扎:“彭智然,你有病啊!放开!” 下一刻就被他翻过去,摁到沙发里吻。 我承认,他吻上来的瞬间我就憋不住了,那种心底里压抑着的思念立刻就如潮水般汹涌上来,占据了我所有的毛孔,身体也诚实地起了反应。那一瞬间我突然有点想哭,有种很委屈的感觉,彭智然你个混蛋! 一直亲了好久,他才离开我的唇,手捋着我的头发,下面顶着我,亲我的耳垂:“在生我气,跟我闹别扭?到底是怎么了,我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我不回答,尴尬地挪了挪屁股,只是问:“彭智然,你爱我么?” 他点点头:“嗯。”开始吻我脖子。 我躲开,推开他些:“不要光嗯,说爱我。”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停下来,看着我,叹了口气,来蹭我的鼻尖:“你又胡思乱想了是不是?我爱你,当然爱你。傻瓜,是不是因为你调过来我没说会想你,没说舍不得你,所以你不开心?可那是你的工作啊,我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一个礼拜,我有多可怜,连饭都没的吃,只能回父母家蹭饭。所以你看,你昨天没回家,我就只好投奔你来了。”说完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我,啄一下我的嘴唇。 一瞬间,我的心里翻江倒海,突然就冷了下来。我本来都已经被他那两句爱我说的有点心软了,可他那句“我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却突然触动了我的神经。推开他坐起来,我从茶几上摸了一根烟,点上冷冷的问:“难道我的存在就只在于给你煮饭?彭智然,你说你爱我,可在你内心深处有没有把我们当做是一体的,你究竟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将来?” 我想我终于知道自己这几天来都在失落什么,闹什么别扭了。并不只是彭智然没有说过爱我,没有说什么我会想你之类的甜言蜜语那么简单。从表面上来看那只是一句话,但深层次的,却代表了他有没有将我们俩看成一个个体。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发生了关系,即使没想过天长地久,也会很正常的将那个女人当做自己的人,纳入自己羽翼之下,产生替她挡风遮雨的念头,把她的事情看做是自己的事情,那是雄性荷尔蒙使然。 可我们不一样。我是男的。即使他爱我,即使我们已经有了关系,但在他的概念里男人跟男人仍旧是独立的个体。就好像好兄弟好哥们儿一样,可以无话不说,但不能干预太多。由于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生命有一天会和一个男人牵绊在一起,所以从内心深处他还是觉得,他是他,我是我。一旦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他的心态就会立即退回到好朋友的立场上,觉得他没有资格左右我的事情,即使只是象征性的说一句我会想你。而不像我,因为我是先爱上的那个,因为我想把自己的生命和他永远联系在一起,所以我需要他感受我的感受,快乐我的快乐,痛苦我的痛苦。 这是我们最根本的区别。 而这个区别在如胶似漆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暴露出来,可一旦有突发事件发生,就会显山露水。 彭智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一时间有些沉默。 我又抽一口烟,烦躁地掐灭了烟头,拿起他的包走进房间。 一整天,他看足球我看书,两个人坐在双人沙发上却几乎没说什么话。中午随便弄了点速冻水饺,晚上我没兴趣烧饭,就说出去吃吧。 我找了家当地还算不错的饭店,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外面是有名的江南湖泊,靠窗基本坐的都是谈恋爱的男男女女。 我点了些当地着名的地方菜,然后和他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讲些琐事。 我背后一桌是对正在准备结婚的恋人,大概今天刚去看了结婚戒指,男的说:“为什么不买那只钻戒,八千多点,三十几分,还可以啊。” 女的道:“不用了,就那对对戒吧,挺好看,样子也别致,女戒上也有两粒小钻石的。” 男的说:“可我知道你喜欢那只。” 女的道:“还有很多地方要花钱呢,装修啊买家具啊,都是钱。戒指嘛等以后你赚大钱了再给我买个一克拉的好了!” 男人大概很感动,半晌我听见他低低的说:“老婆,我爱你。” 我垂下眼鼻头发酸默默吃菜。正常人真幸福,可以正大光明买戒指讨论结婚的事情,在公开场合说我爱你。 彭智然看我一眼,替我夹了筷鱼。 吃完饭我本来就准备回去了。周末的马路上都是出来逛街压马路谈情说爱的情侣,平时的我或许觉得没什么,但这两天心情不好,尤其见不得人家恩恩爱爱。 可彭智然却要拉着我去看电影。跑到电影院,随便挑了部片子,彭智然买了票后又跑去买了一桶爆米花递给我。我看着他:“刚吃完饭,怎么吃得下。” 他塞给我:“没关系,慢慢吃。” 进去之后我才发现,这家伙竟然买的最后一排的情侣卡座! 看着半包起来中间没有扶手隔开,像双人沙发一样的位子,我看着他:“怎么买这个?”前面一排正在找位子的人听见声音抬头看了我们一眼。 他拉我坐下来,无所谓的道:“前面没有好位子了,就这里吧。” 灯光这时候暗下来,马上要开场了,我只好坐下来。 电影有点无趣,反正我如今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名字演员什么的都不记得,只依稀记得好像是部香港片。我虽然说刚吃过饭吃不下爆米花,可还是无意识地一粒粒往嘴里塞。彭智然看我吃得开心,从旁边伸过手来抓,还嘀咕:“你不是说吃不下么。” 我不理他。 看了会儿,他嘀咕:“应该再买杯可乐的,吃得口渴死了。” 我瞥他一眼:“那你现在出去买呀。” “算了,太麻烦了。”他说,突然凑过来亲我的嘴,把舌头伸进来搅了搅,顺便吸了口口水,“这样就行了。” 我震惊的望着他,这货刚才干了什么? 他若无其事的回过头去看电影,发现我呆着,笑笑伸手把我搂过去,凑过来在我耳边说:“我爱你。将来的事情我会认真想。虽然我不经常说,但我真的爱你。” 37、 日子好像又恢复到从前的样子。虽然我还是有些患得患失,也不知道彭智然所说的对将来的考虑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了,但起码我没跟他继续闹别扭。毕竟我很爱他。 重复着周五回去,周日再回来的日子,幸苦却又有别样的感觉。 我以前担心如果我不在彭智然身边,他会不会有一天就不爱我了。但事实却是,短暂地相聚让我们更加互相珍惜。 彭智然是双子座。这个星座的人性格中天生带有两面性,天使与魔鬼总是同时存在在他的灵魂里。他年轻的时候贪玩,但是工作又很努力,他喜欢自由,却又贪恋有人照顾的温暖。也许正是这样,这种异地恋才能在当时持续下去。因为他可以即享有无拘无束的自由,又可以偷偷品尝爱情的甜蜜。 而且彭智然又是B型血。小B从来都是一个很自我的血型,有时候做出的举动毫不顾忌周围人的感受,就像他会自然地在看电影的时候买情侣座,在黑漆漆的地方吻我那样。后来我想,那一段犹如周末情人般的岁月,或许是我们最应该庆幸的一段日子。在那个年轻不成熟的冲动年纪,使我们得以在工作日像正常人一样过着各自的生活,而没有引起任何猜疑。也许,正是那段岁月延长了我们对爱情的热度,也让我们的爱情,在刚刚开始茁壮的脆弱岁月里,躲过了因不懂得掩饰所可能带来的伤害。 多年以后,我们聊起那段岁月,年纪渐长已经不能忍受我出差一个星期的彭智然感慨地说,如果换成现在我被外派出去,结局或许就会完全不一样。我笑笑问他为什么,他看着我说:“我想我大概会坚持不下去。我老了,所以我想天天看见你。” 我喜欢他这种说情话的方式,抹去了少年的热烈却带着岁月的温情。说那句话的时候,我们三十二岁。其实,也不是太老。 相对于双子座的彭智然来说,作为射手的我,当初就没有他那么洒脱。 因为天生性格中的敏感,我一直很没有安全感。 小时候家庭的不完整造成了我其实不是特别相信爱情,可是又非常渴望爱情。所以当爱情真的来的时候,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态就特别严重。我想要幸福,可又觉得幸福很童话。 但认识了彭智然那么多年,我知道他不是那种特别有耐心的人。也许我第一次第二次跟他说我在这里不快乐因为没有你,他会在电话中安慰我,也许还会一遍遍的说我爱你,但我知道如果我不断重复我这种内心中其他人根本无法理解的痛苦,他会骂我是无病呻吟。 所以我只能用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 很久以后我有时候自己也难以理解,为什么当初精神上会那么痛苦。而彭智然也会在很多年后我被他管头管脚管得很烦,叫嚣着我要自由的时候嘲笑我,说你当初外派那时候多自由,可你还不是给我写信对我说你痛苦得快死了?是的,那时候我甚至觉得言语都已经无法表达我的感受,开始给他写信,虽然后来真正寄给他的也不过才几封。但在当时我真的觉得精神上很压抑。 射手座是一个很注重精神世界的人,灵魂上的空虚,是他最大的痛苦来源。就好像一个射手如果表现得很花心,那是因为他没有找到真正的Soul Mate,但一旦找到,他会很痴情。我那时候的痛苦,源自我爱的人不在我身边。这不是他的错,这是我和他之间空间距离的错。 距离产生美,但带给我更多的是痛。这段痛楚深刻地被刻进了我的骨髓,以至于后来每次去卡拉OK听人唱梁静茹的“想念是会呼吸的痛”,我都能感同身受。 于是后来我去打了耳洞。这应该是属于转移痛苦法的一种。用肉体的疼痛减轻精神上的疼痛。 第一个耳洞是去金店打的。那时候的金店不买他们耳环,也可以付费打洞。 营业员见我要打洞,有些微的错愕,但九十年代末的时候朋克风已经兴起,耳朵上打好几个洞的小姑娘都有,她就没有大惊小怪,问我要打一只还是两只。 我说我只打一只,我打右边。 我那时候也不知道耳洞打左边或者右边哪边代表是同,根本没往那个地方想。当时只是由于我的头发是往右边斜的,右边鬓发稍微长一点,能稍微遮下这个耳钉而已。毕竟我还是要考虑在单位里的影响的。 耳钉穿过耳垂的时候像被气枪打到一枪一样。一瞬间的疼痛之后是麻木的感觉,我却在那一瞬间有种莫名的放松。这种原理很可能就跟自虐者的感受一样,肉体上受苦的那一瞬间,精神得到了一定的解脱。就好像那道伤口是你灵魂的一个出口,从这个伤口里,你压抑着的那一部分流逝掉了些许,然后你得以喘一口气。但这种举动会让人上瘾。 周末回去彭智然看见我新打的耳洞的时候很生气。一方面是气我的任性,不考虑后果。要知道在我们这种系统里,特立独行的人是不会有前途的。另一方面是由于我不会打理,我的耳垂发炎了。 耳垂发炎很讨厌,又红又肿碰一下就疼。彭智然给我用金霉素眼药膏和酒精棉花消毒,可每次拿上拿下那耳钉,耳洞都会又遭受一趟摧残出血。他就叫我索性把耳环拿掉让洞自己长上算了。 我不肯,我说你根本不能理解我是为什么去打的耳洞。 他看我一会儿,上来亲我,说我知道,我懂的,你过得不快乐,你的眼睛比以前忧伤。 后来我的耳朵一直不好,他没办法只好去问女同事,人家说可以找那种比较粗的茶叶杆子塞在耳洞里,这样上药方便不用拿上拿下,耳洞也不会重新堵上。 结果他就把公司发的茶叶整罐都倒出来,就为了给我找一根茶叶杆子。一边找一边骂:“转移痛苦法是不是,下次你再觉得痛苦了,告诉我,我打你一顿你就不痛苦了!”却还是轻手轻脚的给我涂耳朵。 我贪恋这种被他呵护的感觉,后来又去打了两个耳洞。第三个打完的时候他真的发怒了,把我摁在墙上做了一回,做到我直求饶才放手,说你要是再敢在耳朵上打洞,我就弄个东西塞你后面,你信不信! 我只好腰酸背疼地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九九年他生日的时候,正是这个城市阴雨连绵的季节。 他的生日不是周末,快到的时候他打电话给我,电话里听得出他有点失落,说:“陈嘉,我快生日了,可是我爱的人却不能陪我。你说,他会来陪我么?” 我说不会,他很忙,要工作。 他生日的前一天,台风肆虐,我买了中午的火车票请了假,回去给他庆生。走在路上,雨大得连伞都撑不住,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我浑身湿透,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他就打电话来了,说:“陈嘉,你没回来吧。这么大的雨,如果你想给我惊喜回来给我庆生的话还是取消吧。” 我说你别自作多情了,我有跟你说过我会回来给你庆生么,这么大的雨,白痴才会赶回来啊。他在电话那头说哦哦,你没回来就好,声音很寂寞。我又说,雨这么大,晚上你也哪儿都不要去了,早点回家。然后挂了电话。 然后我换了套衣服,出去买菜和蛋糕。到家又是浑身湿透。 饭差不多快煮好的时候,我听见开门声响。他垂头丧气走进来把伞竖在地上,一抬头就看见我端着蛋糕看他。惊喜地冲上来抱着我一顿啃,蛋糕都差点被他打翻,我忙护着蛋糕说:“别激动别激动,我下午冒雨出去买的,别翻了。” 他说:“陈嘉,我爱你,比你想象的要多……” 38、 盛夏的时候,柏容结婚了。 其实出了校园之后,那么多同班同学虽然都在一个系统里,可大多数都不联系了。只有我们几个当初玩儿得比较要好的还偶尔通个电话,但也好久都不碰头了。 我们都没想到班级里那么多女生,柏容会是最早结婚的那个。除了这点让人大跌眼镜之外,柏容还很新潮的没举行婚礼,只是两方的一些亲戚一起吃了顿饭,然后小夫妻俩就出去旅行了。这在那个时候实属少见。 因为以前关系就不错,而且她老公是彭智然公司的师兄,我也认识,一起打过几次星际,所以他们旅行回来后,邀请我们去她的新房玩儿。 九十年代的时候,还流行福利分房,但是要论资排辈。但其实轮到我们进公司的时候,福利分房已经越来越少,几乎没有了。柏容的老公比我们早进公司几年,我还当他们的新房是公司分的。 跟彭智然按着门牌地址找到的时候,却发现这不是福利分房的那种老式公房,而是一个新的商品房小区。 柏容家装修的很漂亮,跟我和彭智然那个小窝根本不能比。 两室两厅一卫的新房,崭新的立式空调真皮沙发和大电视机,看得我们这些无产阶级啧啧地赞叹不已。柏容热情地端出水果点心,跟我们讲装修的苦恼,却闻得到言辞之间那种叫做幸福的味道。 师兄正在说柏容不应该买浅色的真皮沙发,说以后脏了打理起来很麻烦。彭智然说,你们的地板颜色偏红又贵气,配这个颜色的沙发很漂亮啊。 师兄自豪地说:“有眼光!这个地板是我挑的,哈哈哈哈!” 我跟着一起笑,一遍遍地摸沙发的扶手,羡慕不已。 彭智然看我一眼问师兄:“师兄你进公司比我们早,按道理或许还能轮到福利分房的,怎么不说再等等?” 师兄摇头:“算了吧,你看前年,说是说有的分,结婚的十几个,才分下来两套房子,争成什么样?去年又说要分的,弄到最后还不是没分下来,喇叭腔?现在公司年轻人越来越多,将来的趋势福利分房肯定是要取消的。我是不想等了。现在新造的楼盘越来越多,小柏也说反正等到后面分不到也总归要买的,还不如早点买。早买早住呀!你看我们这地段。”边说师兄边站起来让我们看对马路,“现在是荒凉点,可以后听说XX区区政府就要搬到这里来。还有对面那块空地你看到没?听说年底又有一个小区要动工了。还有以后边上会有地铁站。到那个时候,这个地段就热闹来,价钱也就不是现在这个价钱了。”说完坐回去,看着我们几个年轻的道:“所以你们几个有女朋友的呢,现在也可以考虑起来了。结婚总归要房子的呀。可惜彭智然和小陈都没女朋友,否则就对面那个楼盘,买在那里倒是挺好的。跟我们也近,以后打牌缺人一个电话就行了,哈哈哈哈。” 彭智然笑笑:“没女朋友也可以先买房嘛。师兄你这房子多少钱一平米?” 师兄一边给柏容剥桔子,一边说:“我们这里便宜,才三千九,隔壁那个小区比我们新一点,就要四千二呢。” 哇靠,三千九?我缩了缩脖子,环顾一圈:“师兄,你们家有一百平米吧?” “没有的,建筑面积八十九。” “那就是三十多万啊!”我咋舌。 小柏这时候说:“哎呀陈嘉,贷款呀。我跟你师兄也是贷款的,首付百分之三十,剩下的用公积金贷款。公积金里只要满五千,就能贷,公积金越多能贷得越多,然后每个月慢慢还咯。两个人一起贷一起还,其实省吃俭用点还可以。” “那起码也要十几二十万啊。”一个一起去玩儿的人插嘴道。 师兄把橘子塞给柏容:“嗯,要的。还要装修什么,十几二十万总要的。我工作比小柏早,存了点钱,又让双方父母赞助点,不就行了。结婚么,总归要花钱的,你爹妈难道没给你准备娶媳妇钱么?”一通话说得大家又一阵哈哈大笑。 一群人在柏容家打了会儿牌,随便吃了点午饭,下午又玩儿了会儿就告辞了。 出来后我低着头算。天哪,一套房子三四十万,我要不吃不喝多少年才能存下来啊。 彭智然拉拉我:“喂,想什么呢?” 我忙抬头:“啊?没什么。嗯,现在去干嘛?” 他看着我笑笑:“带你去吃个冰激凌吧。” 我嗤之以鼻:“神经病,冰激凌而已,到处有得卖,怎么叫带我去吃。”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踢走块小石子:“这是不一样的冰激凌。” 当年我还不是吃货,而且冰激凌这种东西通常都是女生吃的多。我对这方面没关心过,自然也不知道有一种冰激凌叫哈根达斯。 事实上哈根达斯一九九六年的时候就已经进驻本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上了,可我却直到一九九九年才第一次跨进那家店。 门口的广告上写着“If you love her, take her to Haagen-Dazs.”入目所及的都是一对对的情侣。买蛋筒的地方很多女孩子拿到一个冰激凌球就满脸的高兴。我抬头看了看价钱,我艹,单球三十块!(应该是这个价钱吧,我印象中哈根达斯还有肯德基麦当劳是这十几年来涨价最少的东西了,但如果有记错还请大家谅解。) 看着面前花花绿绿各种颜色的冰激凌桶,我问彭智然:“你吃什么口味的?” 他却跟服务员说:“谢谢,两位。”然后拉我进去:“咱们坐下吃。” 菜单上来打开我吓一跳。天哪,一份复杂一点的冰激凌要六七十块?!这在当时绝对是高消费啊,就算现在也不能算便宜。彭智然看得很投入:“这款怎么样,或者这个?还是这个,有三种口味的?” 我翻了翻,指着一款单球加一点水果价位适中的说:“这个吧。” 他看我一眼,指着三球的那款冲服务员:“就这个吧。” 我:…… 服务员问:“就这样?” “嗯。”他阖上菜单,“一份很大,我们两个人吃一份吧。” 我闻言瞪着他,等到服务员走了才低低说:“两个人吃一份,你想得出!” 他耸耸肩:“不要浪费嘛。”说完看周围,“你看都是两个人吃一份的!” 我太无语了,人家是一男一女吃一份好吧。我跟你两个男的……还有你问了我点哪个最后还是自作主张地决定了,那你问我干什么! 等到冰激凌上来,我狼吞虎咽地往嘴巴里塞。他倒很淡定,一勺一勺的抿:“你觉得哪个味道好吃?草莓还是曲奇香奶?” 吃完的时候,哈根达斯的服务员走过来问我们需不需要拍照留念。 什么拍照留念,我眨眨眼。服务员说就是再付三十块钱,买一个有哈根达斯LOGO的玻璃相框,然后店里免费为我们拍一张立拍得。 彭智然一听:“好呀好呀,陈嘉,你坐过来。” 我只好坐到他旁边。他立刻伸手上来搂住我的肩。营业员说:“看这里,茄子!” 然后我们两个就傻傻地茄子了一下,留下两个傻了吧唧的样子。 回去以后彭智然把立拍得放进那个哈根达斯的玻璃相框里。其实也就是两块厚玻璃,夹着照片插在一个写着哈根达斯LOGO的铝合金制基座上而已。然后他握住我的肩膀说:“陈嘉,我们存钱吧。以后省吃俭用一起存钱,然后买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吧。” 我说:“彭智然……” 他笑笑揉了揉我的头发:“所以今天特意带你吃点贵的,以后这么贵的东西就不许吃了哦。等我们就有自己的家,你会不会就多一些安全感。” 我不停地眨眼睛,想把眼镜里一些东西眨回去。他笑着凑上来蹭我的鼻子:“我虽然不知道我们能走多远,但我希望你知道,我是真心想一直陪着你……” 直到现在,那张立拍得还连着哈根达斯的底座,放在我们家客厅的书架上。由于时间久远,两块玻璃已经和照片粘在一起。 39、 不知道小时候家庭不完整的孩子是不是和我一样有一种很奇怪的念头,就是没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不是亲爹跟后妈的家,也不是亲妈跟后爹的家。在那种不是亲爹亲妈的地方,我总没有很强烈的归属感。所以当彭智然说我们买套房子吧的时候,他大概不明白他提出的不仅仅是买个可以挡风遮雨的地方,在我的概念里,他是在承诺给我个家。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这令我热泪盈眶。 彭智然是个小事糊里糊涂,大事很清楚的人。说要存钱就存钱,那么喜欢血拼的人连买衣服都比以前少了。 我和他之前基本都是月光族,两个人高兴起来能逛一天街,穿的用的吃的买一堆。自从那天起,我们开始每个月计划着过。 既然有了个共同的目标,彭智然很自然地把所有卡都交给我,像正常人家的老公上缴工资卡一样。我把两个人的密码改成统一的,然后每月给他发零用钱。 这零用钱一发就发了十几年。 九九年的时候我们俩工资已经二千多,加上不定期的发些现金奖金什么的,有时候能拿到三千出头。 我来回的车费都是公司报销的,午餐和晚饭就尽量在公司食堂解决。彭智然也跟我学,两天一趟去他妈那儿打牙祭。就这么着,我们最多的时候一个月能存下一个人的工资。 我在工行办了一张借记卡,把两个人存下来所有的钱都转到这张卡里。以前路过银行总嘲笑别人排着长队只为存个钱的我们,心甘情愿傻了吧唧每个月月底去存钱。排着长队,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各种没有营养的话,然后傻傻等柜台里的人把两个账号里的钱存到同一张卡上,再拿出下一个月的开销。每次两个人看着明细账本上不断增加的数字,会傻傻笑得很自豪。 为了省钱,那年我的生日两个人买了个小蛋糕,在家点了蜡烛分了吃。圣诞节不敢出去吃大餐,在家自己做鸡蛋土豆色拉,买了个烤鸡看碟片。彭智然说,以后我们要在自己买的房子里过生日过圣诞,那才是最大的礼物。 千禧年跨年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市区中心的广场上倒计时。一起去的还有彭智然姐姐和他姐姐的男朋友、罗峰还有梁明传。 所有主干道上都是朝广场方向走的人,摩肩接踵不小心就会被挤散。我偷偷拉着彭智然的手跟着他走,他不时回头看我一眼冲着我笑。 当站在广场上那个巨大的时钟下面,和大家一起抬着头看分针慢慢朝半夜十二点靠近的时候,我觉得像做梦一样。 还记得九七香港回归的时候,我曾经抱着彭智然的腰说要跟他一起跨千禧年。可那时候我怎么能想到今天是这样的和他来跨年。 当秒针朝着十二点进发的时候,整个广场上的人都仰着头在一起读秒:十、九、八、七、六、五……突然彭智然拉了拉我的手。我扭头,眼前一晃,他突然上来吻住我,头顶的钟声就在那个时候敲响,他放开我,跟我说:“千禧年快乐。”下一刻,他捏着我的手指套了个东西上来。 我低头,手指微微发抖,中指上被套了个银戒指,他握着我的手翻过来让我看他戴在中指上同样款式的戒指。戒指很简单,细细的一圈,上面龙飞凤舞刻着三个英文“love to die’。 我眼眶发热傻傻地翻译:“爱到死……” 彭智然哑然失笑,呸了一声:“你就不能有点文艺腔!”然后有点不自然地转头看着广场上的大钟,做面瘫状说:“要翻成‘至死不渝’。” 我楞了下才反应过来,捏紧他的手指,也抬头看着前方:“嗯,至死不渝。” 前面彭智然姐姐刚跟她男朋友拥抱加接吻过,回过头兴奋的冲我们摇手,看见我红红的眼眶一愣:“陈嘉怎么了?”边上梁明传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和彭智然。 我笑:“太高兴了!千禧年了!” 彭智然姐姐:“是呀是呀,还有人说九九年是世界末日呢,我靠,都是骗人的!” 彭智然:…… 我:…… 后来有一天我在办公室翻往期报纸,无意中看见一家挺出名的金饰品牌在报纸上打满页的广告,宣传他们家为了千禧年推出的各款金银首饰,其中有一款正是我和彭智然的这款。商家为了宣传还让买戒指的客人在便签纸上写了点爱情宣言什么的,然后将那些话做成宣传照放在整版中间。我一条条看过去,有写着通俗易懂的某某我爱你的,也有写得比较文艺的,然后我就看见有几个很熟悉的字,一如以往的难看。 他写:“爱,贵在坚持。” 我承认彭智然比我有文艺范儿。 他是个情商比我高智商比我低的人。这在日常生活中很能说明问题。 我刚被调去外派的时候,他连饺子都不会下,打电话来问我应该一开始就把饺子放在凉水里一起煮呢,还是应该把水煮开了再下饺子。我当时只能用一串省略号来回答他。 后来我在外面时间长了,他勉强能够把自己给糊弄饱,但也仅限于在食堂吃或者去超市买便当。 但如果说起花少量的钱搞浪漫,他很在行,常常会突然想到买样小东西给我,哪怕只是五块钱的一盆小盆栽。我印象中似乎一直是他在送我东西,我很少送他东西,所以难得出去逛一次街,我就拉着他看东看西,看有什么可以买来送给他。 然后我二货的本性就开始暴露了。 由于我看得太专心,一路在货架中兜兜转转,就一路碰掉东西。彭智然无奈又好笑地一路替我捡起来放好,不停跟人说对不起,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说:“你到底要买什么?” 我无辜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只是想买个东西送给你。” 他失笑:“你别买了,待会儿你如果碰掉一个易碎品,就变成给我弄一堆玻璃回去了。”我只好作罢。 周末的时候我喜欢跟他没事儿一起去买菜。平时已经很省了,周末总要吃得好点。 但由于有过一次被人发现的经历,我们在小区及小区附近总是很注意避嫌,从来不做什么亲昵动作,有时候甚至会特意一个先出门,另一个后出门,说好碰头的地方。 年前的一天,我们觉得应该出去买点瓜果零食什么的,也算是备点年货。彭智然先出门去买早饭,买好的时候打我手机叫我出去。我挂上电话放回充电器上,然后换衣服出门,关上房门的一瞬间,发现自己二了。 因为上一回的关系,我们这次租房子的时候出于隐私的考虑,特意租了一套比较特别的房子。 老式公房一个楼层通常有四户人家,两家人家半个楼梯间。我们这次租的这家是02室,和01室共用半个楼梯间,两户人家当初为了安静特意在楼梯走道那里做了扇总门。门一关,就是两家人家自己的小天地。而01室那户人家听说买了新房搬走了,所以这套房子一直空着。也就是说,等于我们租的这套房子的房门外,还有一道总门,隔开了隔壁邻居和我们,自成一方天地。足够可以保证我们的隐私。 但这扇走廊上的总门有个缺点。由于这扇门是当初两户业主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拆来装这里的,本来大概这扇门是右边开门的,现在翻了个个儿改成了左边开门,锁眼不好改,结果业主就装了个老式锁,无论是从里面还是从外面都需要用钥匙才能开门。 结果我这天换了衣服出门出得有点急,忘了拿钥匙,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门跟总门之间的走道上。 我当场就傻了。一摸口袋想给彭智然打电话,才发现手机插在充电器上忘拿了。当时那个悲催啊,无数匹草泥马在心里狂奔呐喊!这个时候我多么希望隔壁是有人住的啊,什么隐私之类的统统是狗屁啊。你说我被关在这么个地方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犹豫半晌我爬上窗台往下看,艹,虽然才三楼,可我也不敢往下爬啊。只好颓废地蹲在地上。 房间里手机开始叽叽喳喳地叫嚣,肯定是彭智然等得不耐烦打电话来催。这家伙最恨别人让他等,也就是我了,能让他等个十分钟,以前听罗峰梁明传他们说,他们约好了时间和地点,从来都是只有他们等他,他从来等不得人的。 我一边郁闷地想,B型血怎么可以这么过分,自己老迟到还不肯等人。一边脑补等下彭智然找回来对我各种发火。 房间里手机叫嚣了一会儿终于停了,我盘算着估计不久他就要回来训我了。等了一会儿,果然听见脚步声。 我可怜兮兮站起来,看着门口。“哗啦”一声门拉开,他黑着一张脸手里拎着个装油条的口袋:“你什么情况,我等你半天电话也不接!” 我苦逼的望着他:“我没带手机,也没带钥匙,被锁两道门中间了。”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爆笑,笑得蹲在地上,半晌才喘回一口气:“你……你傻得还真纯天然!” 40、 千禧年过农历年的时候,年终奖让我们着实惊喜了一把。一个人基本上能拿到七八千。年终奖加上从夏天存到冬天的钱,存折上一共有三万多。半年能存那么多,其实已经很了不起。但师兄家对面那个小区听说已经开始建设了,按照我们这个存钱的速度,人家开盘的时候,我们应该还没存够首付。 现在回头想想,年轻的时候真是傻得一根筋。好像自从师兄说他们家对面那小区开始,我跟彭智然脑子里就都是那个小区,人家都没造好,就已经认定它,竟然从没想过其实如果真买不到的话,还有大把的房子可以挑。 我跟彭智然就挖空心思想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赚钱。可我们俩个既没有手艺也没有其他一技之长,就算彭智然去外面接画CAD的活儿,我去给人家兼职做账,也赚不到几个钱,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就当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罗峰横空出世了!哦,不,横空出现了! 分别各回各妈家过完春节头几天,罗峰梁明传来找我们玩儿,不知怎么就说到了赚钱难的事情。那时候梁明传已经在读全日制的日语学校。他的本科学校一般,专业普通,毕业后找了一两家公司都不怎么如意,正好有一起的同学怂恿他去留学,再加上他哥也去过日本,觉得去日本幸苦几年这个方案可行,就去读了语言学校,准备去日本留学。而罗峰所在的日本人公司比较抠门,平时报销油费啊保养什么的查得越来越细,罗峰不像以前周末自己跑跑私活儿什么的能卡公司的油,现在跑掉的油费都要自己加回去,所以也抱怨钱不容易赚。说到后来罗峰就嘀咕:“现在是有钱的人赚钱容易,没钱的赚钱难。我们公司总经理,炒股票都有人给消息。上次还得意洋洋跟我说小罗,那个XXXX股票不错的,你要是有钱可以买一点,现在才十块多,会涨到十六块的!我艹,我一个月两千块,哪儿有钱炒什么股票!” 彭智然一听,突然来了精神:“什么股票,你再说一遍?” 我:…… 他不是吧! 罗峰:“……你不会要买吧!我也不知道可靠不可靠的!”我在边上冲彭智然点头示意罗峰说得对,都不晓得可靠不可靠! 哪知他看都不看我,“名字代码告诉我。” 罗峰:“XXXX,代码不知道。” 彭智然:“我回去查。我想搞点投资,兄弟,帮我再去探一次口风,问问你们经理这消息准不准。谢谢啦!” 回去我问他,不会吧,罗峰也只是就这么一说,万一不准呢? “让他先问清楚,咱们先看看。” 春节上班后没多久,罗峰把消息探来了,说他们经理说,保证准。 彭智然叫我去开户,把所有的钱都存进去。我磨磨唧唧了几天,还是去开了户,不停给他念:“你考虑清楚,考虑清楚啊!” 两千年的时候还没到后来那么夸张,是个炒股的就有消息。那时候有消息的还是少数,有了内幕消息的嘴巴都挺紧,一般除了特别要好的朋友基本不给人说,等赚了钱才会乐呵呵说哎呀我这个有消息的呀。但我也有听说过拿到消息不准直接闷掉的。像罗峰他们经理那样还没赚钱就嚷嚷的,我还真见得挺少的,所以我对那个消息一直呈怀疑态度。 由于我们所有的一家一当都在股市那张资金卡里,而彭智然又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于是从来不关心股票的我也天天留心起来。 网络在当时还是猫的天下,512K通过猫靠电话线连接上网的带宽慢得就像乌龟爬。我们公司普通办公室是不许申请上网的,也就因为我们财务部有特殊需要,给申请了一个,可也不是我可以随便用的。大多数人炒股那时候都用股票机,于是我就只好蹭别人的股票机看,或者直接打电话进证券交易市场通过语音查。 观察了两个礼拜,这只号称要涨到十六块的股票没涨,反而从十块多往下跌了。 我松一口气,幸亏没买。 周末回去喜滋滋的跟彭智然说罗峰那消息多半有问题。彭智然没表态,说你继续观察。我靠,都跌了观察个鸟! 又观察了几个礼拜,跌到九块不到了! 彭智然打电话给我说:“你买吧!” “买?!”我惊讶的问:“都跌了还买?” “嗯,买。他要是一说就涨我还不敢买。十块我觉得有点贵,八块多觉得应该还可以。你买吧。” 我抓狂:“彭智然,这不是菜市场买菜,你当是买肉呢!什么十块有点贵,八块还可以!你看不看得懂K线图?” “看不懂。” “那你请教过你们公司老法师没?” “没有,哪里有什么老法师,该赔钱的时候还不是赔钱,他们也不一定都懂。” “可总归比你我懂啊!我们从来没炒过,万一买了它再跌怎么办?” 彭智然:“让你买就买!别啰嗦!” 我冲着被挂断的电话瞪眼,横什么横!买就买……买五百股。 第二天,果然又跌,都快到八块了! 彭智然打电话给我:“买了没?” 我得意洋洋:“买了,五百股。还好买得少,今天又跌了!” 他在电话那头吼:“五百股!有你这么买股票的么?给你涨到十六块又能赚多少?全部买进去!还有没几天发工资了,留下下个月的开销,剩下的都买进去!” 我反驳:“真要涨到十六块五百股也能赚四千啊!” “四千顶个屁用,才能买一平方!都买进去!” 我回到办公室气呼呼地打交易中心电话,把账上所有的钱都买了进去,一共四千多股。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看着我笑:“哟,小陈也做股票啊?买哪个?有消息的?” 我苦着张脸实话实说:“朋友公司的经理号称能涨到十六块。我也不晓得准不准……”对方一听我自己都没底气,根本没放心上。股票做得好的人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就算做的不好的也不会随便相信人,像我这种不晓得哪里听来的没把握的票,他们不会随便跟。于是对方说股票代码是多少,我帮你存股票机里,帮你留心看着。 接着我就开始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只要这支股票往下跌几毛,我就肉疼得不得了,涨几毛就欣喜,可这么着起起伏伏一个月后我发现这就是个瘟股。最多跌个五毛就不跌了又弹回来,每天两三毛的又给涨回来。 后面时间长了我也有些麻木了,彭智然督促我把发到的工资存进去继续买,我也没反对。这根本就跟存银行没多大区别嘛! 后来我也不天天看了,反正同事股票机里有这个票,要是大涨大跌了他肯定要叫的。 快三月底的时候,彭智然有一天突然打电话给我:“陈嘉。”声音很严肃,我突然紧张起来。股票跌了?难道跌停板了!我同事没说啊! “怎么了!”我一边问一边回头找那个有股票机的同事,他正好去银行了! “有件事情。”彭智然前所未有的慎重。 我:……%¥&*#@ 心里咆哮:我说不买的吧! “陈佳宁怀孕了!” 我:!!!!! 彭智然立刻接一句:“你别多想,不是我的!” 我靠!一身冷汗!这远比股票跌停板都恐怖好不好! “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我艹!”我忍不住爆粗口。 彭智然:…… 他清了清喉咙:“但是好像她不喜欢这孩子的爸爸,不想让对方知道。来求我周末陪她去妇幼保健医院做流产。” 我当即跳起来:“流产就流产,干嘛要找你陪?!” 干嘛要找你陪干嘛要找你陪,我艹又不是你的干嘛要找你陪! “她说流产要男方签字,她没其他人可以帮忙……” 我沉默不语。 对面彭智然瞬间声音有点冷:“你不会……” “没有!”我立刻回答。我知道他要问什么。他以为我沉默是怀疑他。说实话,我有一瞬间有那个念头,但立刻被我自己给枪毙了。他做了那么多,正在和我努力买房子存钱了,我怎么能去这么想他!如果我们的爱情连这点信任度都没有,连我自己也会鄙视自己的。 他听见我毫无犹豫地这么说,语气缓和下来:“那你想什么?” 我实话实说,碰上这种事情要诚实,否则很容易就有误会了。我说:“我吃醋。毕竟以前她喜欢过你。现在一有事情就找你。我总归有点不舒服。” 他好像在电话那头笑:“醋缸!就是知道你吃醋,才一接到电话就跟你说。你说帮不帮,你要是真介意,我就回绝她。”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我切了一声,嘀咕:“我又一辈子都不会看妇产科,你去签个字也不会怎么样。” 彭智然:…… 41、 话虽这么说,但彭智然跟陈佳宁约好的那个周六,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开门走的时候,我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躺在床上翻杂志,但听见门关上的时候,还是有一股想把他揪回来的冲动。 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我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听,直到听见走道上总门的关门声,才垂头丧气地打开房门,想看看彭智然走了没。结果门一开,彭智然似笑非笑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靠在走廊边墙上看着我:“我就知道。走吧,一起去。” 我甭提多尴尬了,嘟哝:“那个……不好吧,这么隐私的事情你叫上我。” 他笑:“去吧。到时候你在边上找个咖啡厅坐着等我。” 我还待再假惺惺推脱下,他立刻作势要走:“不去?那我走了。” “哎……”我立刻叫住他,“等我换衣服!” 和彭智然一起到医院,医院门口大多是进进出出老公陪着老婆来做产检的。我问彭智然:“你在这儿等她?” 他点了点头,看见边上有家小茶馆,便跟我先进去那里坐下,然后掏出手机给陈佳宁打电话。 “陈佳宁,我到了。”他说。 电话那头陈佳宁估计跟他说马上到之类的,他说好,那你到医院门口给我打电话。 我点了壶茶,一边喝一边看着那些医院门口一个个大腹便便的孕妇,突然楞楞地问:“彭智然,流产算不算谋杀?” 他正在喝茶,闻言噎了一下,咳了半天说:“不算……吧。” 我又说:“好像国外打胎不合法的吧。” 他点头:“嗯。好像是。” 我又掉回头来看他:“那你签了字算不算帮凶?” 他看着我,沉默了下没有说话。 一会儿,陈佳宁的电话来了,彭智然叫我坐着等他,独自出去了。 我眼光随着他的身影,看见了医院门口站着的陈佳宁,还有时洁南。想必是陈佳宁自己也有点怕,叫时洁南来陪陪她。看见陈佳宁一见到彭智然就朝他点点头微笑着打招呼,而不是一边骂负心汉一边冲上来追打,我总算彻底安心。 他们三个人在门口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进去了。 我想再怎么着流个产两三个钟头总归要的,就安安静静在茶馆里喝茶。哪知半个多小时后,彭智然推开茶馆门进来了。 我一愣,问他:“这么快?” 他坐下来摇摇头:“没做。” “怎么不做了?” 彭智然拿过我面前的茶喝了一口:“之前我劝过她,叫她再考虑看看。这毕竟是她自己的孩子,而且孩子的父亲也有权利知道。这么偷偷摸摸打掉,不是太合适。可她不听。今天进去陪她在流产手术室外面坐了一会儿。她时间拖得有点长,不能做药流,只能做人流。结果看到被医生抱出来刚做完手术的病人,和手术刮下来的东西,她自己哭了,说不做了。” 我:…… “那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她会跟她男朋友说?”我追问。 彭智然不置可否道:“谁知道。回去吧。希望她这次是真的想通。”然后举手叫服务员买单。 买完单我跟彭智然走出茶馆,看着一个男人扶着老婆的腰出来,笑眯眯的样子一脸幸福状,我突然问彭智然:“彭智然,你想做爸爸么?” 他瞥我一眼,揽住我肩膀:“你能生?” 我:…… 彭智然勾着嘴角又瞥我一眼:“我不喜欢小孩儿,很烦的。不过如果你想生,我可以努力点。咱们现在就回去尝试下。争取明年上头条!” 我:…… 转身扒茶馆门,无果,被强行抓回去,河蟹。 不久之后的某个工作日晚上,我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接到电话,竟然是陈佳宁。 电话的那头她哭得昏天黑地,然后在电话里问我:“陈嘉,你知不知道彭智然喜欢谁?那时候他莫名其妙就跟我说我们不合适,我一气之下才答应唐斌的追求的,可是我真的只喜欢他……陈嘉,我那么喜欢他可为什么他不喜欢我,那个女生很漂亮么,比我还漂亮么,我到底有哪里比不上她……你跟他那么好,你一定知道她是谁?告诉我陈嘉,告诉我我就死心了……” 我无言以对,最后只能说:“睡吧,陈佳宁,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她又断断续续哭了好久,才挂了电话。 一个多月后,我们接到陈佳宁和唐斌的结婚喜帖。我跟彭智然一人包了个大红包。也不知道为什么。 到夏天的时候,我把每月存下来的钱投进股市,又陆陆续续买进了一千多股那只瘟股。手上总共拿了五千多股,成本被拉到八块一毛三。 七月份的一天,下午股市开盘没多久,我同事突然大叫一声:“陈嘉!” 我正在算领导的报销清单,被他一吓,不知道算到哪里,恼怒地掉转头去瞪他:“干嘛!” 他激动地冲过来,拿着自己的股票机:“你的票你的票!涨停!” 我忙一把抢过来,揉揉眼睛,今天上午还稍微跌了点到八块下了呢,怎么这会儿涨停了!一看,竟然是真的! 我立刻冲出去要给彭智然打电话,刚掏出手机,他电话就来了。我接起来就兴奋道:“涨了涨了,彭智然涨停了!” 他的声音竟然非常冷静:“嗯,这几天你注意观察,有什么情况及时通气!” “靠!”我骂,“你怎么这么冷静,有病啊!” 他这才在对面笑出声:“嘿嘿,其实我也很激动啊,可作为一家之主,多少要装一装的嘛!” 我呸他:“滚你的一家之主,你自封的啊!” 他又一本正经:“难道不是,上周末是谁在下面求饶叫老公的?” 厄,我耳根红了。上上周末他出差了一趟,两个礼拜没见,上周我差点被他弄死。 他小声笑着在电话轻轻说了一声:“乖,我爱你。”虽然很轻,但我听见了。很开心。 从这天起之后几乎两个礼拜,我成为了整个办公室的焦点。 这只罗峰自己一百股都没买的股票,每天一早就封在涨停板上。 罗峰哭丧着打电话给我们,问我们买了多少股,彭智然说五千多,然后就听见一声杀猪一样的叫声。 “你怎么觉得这消息会准啊彭智然!”罗峰在那头叫嚣,“连我自己都不敢买!” 彭智然看着我同样好奇的眼睛,捏我的鼻子:“没什么,赌一把。你说的时候十块六毛多,跌到八块多的时候,二十个点都跌掉了,想来也跌不多了,我就赌赌看咯。” 当时电话里的罗峰和我都很钦佩彭智然,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是呀,都跌了百分之二十,还能跌到哪儿去,但十年后股市从六千点跌破两千点,许多股票纷纷跌到原价的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的时候,我才知道当年我们真是太幸运了,那只股票最后竟然没有跌回发行价去。 这回不用罗峰去问了,他们经理很主动并且得意洋洋地跟罗峰说这只股票能有十个涨停板。罗峰听了后一口血差点没喷在挡风玻璃上,打电话给我们的时候又蔫了一点。 我整个办公室的同事每天早上股市一开盘就一起看我这只票有没有封上涨停板。没有人敢追,也追不进,每天几十万手封死在涨停上。 到第七个涨停的那天,彭智然叫我请假回家。这天是周四。股价已经在十五块多。 我问他,不是说有十个涨停板么,现在才七个,急什么。 彭智然说:“我可没你那么黑心。我买的时候只想到十六块,现在已经十五块多了,马上就到了。明天差不多就卖掉它。” 第二天一早,彭智然和我在市区最好的网吧开了个包间,看盘。 这家网吧在当年就已经搞VIP房间了,每个房间两台面对面的电脑,十块钱一小时的上网费在当时绝对是属于网吧界的天价,一楼还设有自助的咖啡茶点区,放着供客人们无限取用的咖啡和面包。 可我哪里有食欲吃得下,只倒了杯水就在那里看盘,还要随时准备打电话到交易中心交易。 彭智然倒挺舒服,在对面打星际争霸,偶尔玩两盘CS,被人爆头后下线再打星际,不时问我下股价。 结果第八个交易日这只股票不涨停了,上午涨了七个点,就开始止步不前。中午交易还有二十分钟要结束的时候,彭智然果断说:“卖掉!” “啊!卖掉?万一下午涨停呢?”我问。 “涨停也现在卖掉。十六块六毛三,够了!立刻卖掉!” 我连忙打电话。好吧,还是听他的。果断低挂两分钱,一会儿查账,卖掉了。 两个人都松一口气,中午随便叫网吧帮忙叫了点外卖,下午继续泡在网吧里玩。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想下午再看看盘。 结果这只股票下午涨到九个点后,开始回落,最后收盘价收在十六块五毛多,比我们的卖价低。 我们两个一天花了两百块的网吧钱,赚了四万多,心满意足地回去了。后来再也没关心过这只股票,据说它后来涨到十八块不到,然后就一路跌回去了。 我和彭智然都很高兴,毕竟到了口袋里的钱才是真的钱。 奇迹一般地,我们就有了近九万的现金! 42、 然而对于买房来说,这点钱还远远不够。 师兄家对面的楼盘听说已经开盘了,听师兄说样板房做得很漂亮。 我跟彭智然对看了一眼,决定先去看看样板房。 的确很漂亮。简约风的装修,胡桃木色的地板,成套的组合家具。三室两厅两卫一百三十二平方,我们看了自知买不起,跟着售楼小姐去看两房。 结果两房一看,我们两个就中箭了。房型太好了。两室两厅两卫,一百零一平方,一梯两户,南北通风,主卧朝南,客卧朝北,最主要的是,竟然是错层!错层啊错层!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设计啊!卫生间和卧室区域被抬高三格楼梯,一下子就将公共区域和私密区域给区分开了,简直就令人抓狂! 售楼小姐还在那里介绍:“陈先生,彭先生,你们不要小看这三级台阶,错层结构的建筑成本要比普通房型贵很多哦。而且我们小区是目前本市第一个推出错层房型的小区,很多年轻人都很喜欢这个设计,因为这个设计将整个房间的个人空间和公共空间做了一个很好的隔断,很符合年轻人爱热闹又注重个人隐私的需要。而且这次错层只有两房才有,三房是没有的。两位要是喜欢的话,下手要快了,我们剩下的两房已经不多了。如果下手快的话,或许你们还能买在同一幢楼里,做上下邻居。呵呵。” 两千年的时候温州炒房团还没有觉悟,大多买房的都是钢性消费,所以售楼小姐始终很尽责,不像后来,售楼小姐都去贩卖售楼号去了。 我跟彭智然一边看一边心动。啊,这房子太理想了。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两个洗手间,一个在主卧里,厨房这里做个移门,或者做成开放式的?“小姐,这墙能打掉么?”我拍着厨房和客厅之间的那堵墙问。 “能啊,”售楼小姐笑着翻宣传资料给我看:“这堵不是承重墙,您看,这房型图上黑体线条代表承重墙,空心线条代表的是非承重墙,都是可以敲掉的。” 我又蹿去阳台,嗯,宽度还行,或许能摆张椅子凳子以后跟彭智然在这里晒太阳? 一圈看完,我真是恨不能直接掏钱啊。售楼小姐或许也看出来我很满意,冲着我:“陈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我看一眼彭智然,他倒挺淡定,问:“你们开盘是多少一平方?” 售楼小姐很亲切:“基价四千五,六楼以下都是四千五,六楼以上每层增加五十一平方的楼层费。” 我跟彭智然:…… 售楼小姐已经在按计算机:“四千五基价,我们就按照基价算,一百零一平方就是四十五万四千五,如果您首付百分之三十,就是十三万六千三百五。然后您工作几年了?公积金有多少?我们可以帮您申请公积金和商业的组合贷款,到时候还有一些手续费。如果您想买高点的话,基本上十四五万元首付也就够了,我们是期房,契税是等拿小产证的时候再来付的……”BLABLA。 我跟彭智然互相看一眼,然后冲她说谢谢,我们回去考虑考虑。 十四五万,还差起码五万块。 回到家两个人都只把脑袋搁在桌子上,四只手垂在桌子下,面对面。 彭智然的脸被压在桌面上有点变形,看着很滑稽。“要不我回去问我爸妈拿钱。”他说。 我摇摇头。彭智然工作这么久,一直很独立,不给家里交钱也不问家里拿钱。我知道他跟我一样,都不喜欢问父母要钱,而且他家还有个姐姐,虽然姐弟关系好,可姐姐有男朋友了弟弟连女朋友都没有,反而弟弟先问父母拿钱买房,他姐姐会怎么想……再说,他问他父母拿钱,怎么可能再跟我合买一套房。 于是我拼命想,还有什么地方有钱还有什么地方有钱。妈的我也不能跟我妈说要买房,否则她也不会同意我跟彭智然合买的……叮!突然我头顶灯泡亮了亮,我爸两年前不是给了我张卡,号称里面有三万么! 我立刻去找,翻了半天终于在去年换下来的旧皮甲里找到了。“彭智然,你记不记得两年前我爸说在这张卡里给我存了三万!” 彭智然皱着眉头看我:“你不是不喜欢用他的钱么,不要用了。” 我是不喜欢用我爸的钱。这几年我跟我爸的联系越来越少,有时候要两三个月才通一次电话。我都已经习惯了。每次打电话说不到几句父子俩就在电话里沉默,然后他总是用“要钱就打电话给我”做结束语,我总是说不用,我自己有。 因为我跟我爸打电话从来不避开彭智然,所以彭智然知道我也根本不想从我爸那儿拿钱,才会那么说。 可现在不一样。以前我没什么大件要买,自己赚钱自己花,心安理得,自然是能不用他的就不用他的。可现在不一样,我要买房子!虽然加上这三万也才十二万,可总比没有强!也许想想办法就能有首付了呢。要知道现在我只后悔一件事,怎么没在买这个股票前就想起来还有这么一笔钱,否则现在就十五万都有了! 于是一边拉彭智然去银行查账我一边教育他:“事情要分轻重缓急。没错,我是不喜欢用他的钱。我知道我们俩都不是喜欢伸手向父母要钱的人,可大丈夫要懂得能屈能伸,了不起以后等我们存到钱了再存回去嘛。” 结果我跑去银行一查,ATM机上跳出来个数字,一个贰后面竟然有五个零!!! 我和彭智然对着那个数字数了两遍,没错,200加个逗号再加三个0。 我:“二十万……” 直到彭智然用胳膊肘撞我:“你快打个电话给你爸,别弄错喽!” 我才反应过来,抄起电话打给我爸。他那边好像很吵,电话里杂音很多。 我说爸,你上次给我那张卡里面不是说有三万么,我今天去查账,怎么竟然有二十万。 我爸说,哦小嘉啊,这两年爸爸逢年过节都会给你打个几万,只是怎么好像你都不用钱啊!怎么样,你现在要用钱么?这二十万够不够? 我有点结巴:“啊,是是的,最近有点地方要花钱,够了够了,足够了。” 我爸还在那头说:“不够跟爸爸说,爸爸现在有点事儿,先挂了啊。” 挂掉电话我把卡拿出来,愣愣地看着彭智然:“彭智然,首付……有了!” 彭智然起先对于用我爸爸给的这笔钱付首付有点小介意,被我臭骂一顿,我说就当这是你老丈人给的陪嫁了,你如果心里不舒坦,那以后每个月的零用钱扣五百。反正房子我是一定要买的,不买不行的!最后他同意每个月扣五百零用钱,首付不够的钱就从我爸给的钱里拿。 两天后售楼小姐再一次看见我和彭智然,笑眯眯的问:“陈先生彭先生,你们都考虑好了么?” 我们说我们考虑好了,今天就是来签合同的。 售楼小姐既高兴又为难:“是么,太好了。但是你们来得有点晚……” 我心里咯噔一下。 售楼小姐说:“这几天两房又卖出去好几套,现在两位要买在同一幢楼里做上下楼的邻居可能不行了,只能分别买在两幢楼里可以么?” 我和彭智然都松一口气。“不用,我们是合买一套,不是买两套。”彭智然说。 我心里有点忐忑,不知道售楼小姐听见这么说会有什么反应。毕竟这年头还很少有不是一家人的人来合买一套房。 果然售楼小姐听见这话楞了楞,迟疑着问:“嗯,你们是兄弟?” 彭智然笑笑:“不是。是朋友。我们刚工作不久,一人买一套买不起,合买一套来投资。” 售楼小姐哦了一声,表示很钦佩:“投资?你们好厉害,年纪轻轻投资房子?怎么,觉得房子会涨么?” 彭智然往周围看了一圈笑笑:“应该会吧。我们师兄去年买在对面小区,那时候才三千九,你们开盘就四千五,我想总归比存钱在银行要回报高一点吧。” 售楼小姐一边点头一边做合同:“房子名字是你们两个都写上去么?” 彭智然:“可以么?不行的话就写他一个人的好了。” “可以,当然可以,只要你们两个自己商量好,大家怎么出资,以后怎么分割,可以的话私下签个协议,不要以后有纠纷就可以。” “那我们能一起贷款么?”我问。 售楼小姐从电脑上转过脸来:“这可不行。只能由一个人申请贷款,要一起贷款的话要提供直系亲属证明或者是结婚证才可以,否则银行只能贷给一个人。当然,至于还贷款的钱是不是你们一人出一半,这银行就不管了。” 还没等我开口,彭智然立刻就说:“一个人就一个人,用我的名字贷款。” 我想开口说句话,被他一瞪眼:“不许插嘴!” 售楼小姐一愣,笑了。 可我要问的那句话很重要,我又才张嘴,彭智然:“你有什么意见?” 我扁扁嘴:“我没意见,我只是想问问,如果只有一个人贷款的话,我们首付三成后,公积金能够贷多少,商业又要贷多少?” 彭智然:…… 最后合同签好了,买了套十一楼的。这个小区真是卖得好,我们本来想买个七八楼的,楼层太低不舒服,太高又太贵,结果最低的也就只有十一楼了。四千七百五的单价,总价近四十八万,首付十四万多,公积金贷款一个人最多只能贷十万,剩下的都是商业贷款,每个月还两千多。 当天交了两万的定金,签了预售合同。两个人分头找借口回去拿户口本,几天后去付了首期,签了正式的购房合同,把所有材料都给房产公司,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套XXXX六号楼十一零二室的房子就算我和彭智然共同投资的物业了! 43、 一通忙完,终于把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搞定,我才和彭智然有空喘一口气。 为了庆祝,我们俩跑去吃开在他妈家附近的一家湘菜馆。 有房子了,等合同交上去贷款批下来,就要每个月还贷款了。一个月两千多的贷款,再加上现在的房租五百块,一下就三千没有了。两个人只能用一个人的工资,不节衣缩食不行。他妈家附近的这家湘菜馆据说是正宗湖南人开到这里的。犄角旮旯的胡同里,很小的店面,两三张桌子,家庭作坊形式,但是菜却烧得很棒而且价钱还便宜。一份酸豆角肉末六块钱,剁椒芽白也是六块,小炒牛肉丝十块,剁椒鱼头十八块,真是实惠又美味。两个人呼啦啦吃了四五个菜,五十几块钱搞定,心满意足的回家看电视,经过便利店,我想进去买包烟,彭智然就站在便利店外面等。 我买好烟出去,却看见他正在和罗峰吹牛。 罗峰的家和彭智然妈妈家很近,他们两个人是小时候一起打架认识的。看见我从便利店里出来,罗峰忙跟我打招呼。 我看他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问他:“哟,气色不错么,干嘛去呢?”拆开烟给他一支,彭智然也随手抽了一根。罗峰最近新谈了女朋友,应该是要去约会呢。 果然。罗峰笑眯眯:“约了女朋友,刚刚有人给她两张张国荣演唱会的看台票。她叫我去看演唱会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 张国荣开演唱会!!奶奶的我怎么不知道!!怎么都没看见有海报!宣传呢?媒体宣传呢!海报呢?便利店海报呢! 我激动地冲着他:“张国荣演唱会,什么时候?今天?” “对啊,”罗峰看了看时间,六点十五分,“今天啊,差不多快开场了。昨天已经开过一场了。” 我靠!最近为了房子的事情,我跟彭智然已经太久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买房上,结果连张国荣来开演唱会都不知道! 后来我才知道,并不是我太专注于房子了,而是由于张国荣毫不掩饰自己的性取向,以及他前卫的长发穿裙裤等舞台造型,令那次的演唱会被很多别有用心的香港媒体给冠以了“变态”“色情”“可怕”“恐怖”“淫荡”等不堪的词语,以致内地没有多少媒体给予这场延长会高曝光率。没有电视台无处不在的广告播出,也没有媒体的正面宣传,有的只是记者拿着话筒采访内场区歌迷:“请问对于张国荣的改变,你有什么看法?” 那个女生大声冲着镜头说:“没有看法!我们喜欢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爱他!” 但当时的我没有那么勇敢,还不及那个女生。 听说张国荣开演唱会,我和彭智然陪着罗峰一起到了场馆外等他女朋友。他女朋友一到就说:“哎,罗峰,我对张国荣没兴趣,听人说他现在很妖形怪状的,长头发穿裙子什么都来的,一塌糊涂,很变态的。你们看不看?我是没兴趣了。” 罗峰闻言忙附和:“我也无所谓,不看就不看。”转头问我们,“听说他现在是同性恋,你们也没兴趣的哦?” 我顿时哑了。 彭智然看我一眼:“那票子也不能浪费啊,要不然你们没兴趣我和陈嘉去看。” 罗峰女朋友闻言在口袋里掏票子:“我也是朋友不看给我的,你们要看就去吧……咦,怎么没有了,哎……遭了,不是刚才掏钱买车票的时候掉了吧!” 罗峰耸耸肩无所谓道:“哎,算了掉了就掉了,反正也是人家送的不是自己掏钱买的。” 彭智然见状用手肘撞了撞我:“看不看?看的话我去买黄牛票。” 罗峰叫嚣:“有空哦,不要钱的么看看无所谓,花钱去看这种演唱会,有空哦。人家小姑娘喜欢他长得帅不在乎他是同性恋,你们两个男人去看什么,浪费钱!喜欢同性恋啊!” 被罗峰这么一叫,即使我想看也不能说了,只好冲彭智然苦笑着摇摇头:“不看了,黄牛票难说挺贵的,算了。” 四个人慢慢朝场馆外围走,走到外面路边,罗峰女朋友要吃冰激凌,我们三个站着聊天等她去买过来,只听得一阵阵喧哗的叫声从演唱场馆里传出来,我有些些失落的小声说:“演唱会开始了。” 罗峰说:“嗯,听着人好像还不少么。倒是没想到。我以前对张国荣就一般,他现在这个样子我更不喜欢了。好好的人干嘛去做同性恋。” 我和彭智然不禁对看一眼,彭智然说:“性取向是个人自由,按道理说别人又没有资格管。你很反感这个么?” 罗峰大大咧咧:“废话!男人就应该喜欢女人,天经地义的。两个男人一起,还要上床……”说道这里作势打了冷颤:“你知道是怎么做伐,他们说是用那个拉屎的地方……艹,我想想就恶心。” 听见这话,我顿时像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 这就是普罗大众对同性恋最直接的反应! 彭智然似乎还想说什么,我偷偷拽了拽他的袖子。罗峰的女朋友正好买好冰激凌回来,给我们一人一个,然后问:“那不看演唱会,接下来做什么?” 罗峰掉头问我们:“打星际,去不去?” 彭智然面色不大好,又不好发作,勉强笑笑摇摇头道:“不去了,你们去吧。我和陈嘉还有点事。” 等他们走了后,他拉着一直沉默着的我就地坐在街沿上,揽住我的肩膀,让我把头靠在他肩上。 场馆里热火朝天,可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张国荣已经唱了四十多分钟,想必黄牛早走光了。 静静地,仿佛街上的行人都不在,我们相依相偎在一起,在这漆黑没有星的夜空下,在这微凉有些冷的九月天里,坐在街边街沿上听完了张国荣两千年热情演唱会,偶尔随着远远传来的歌声轻轻和唱,唱一曲世人听不懂的恋歌…… 那一夜,我毕生难忘,也终生后悔。 两千年九月底,梁明传要去日本留学。 去之前请几个好朋友去家里聚会。他叫了罗峰叫了彭智然,也叫了我。 听过罗峰对于同性恋的看法,我和彭智然明白了一个事实,千万不要妄想你的朋友能坦然接受你的性取向,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要以为自己人缘好,就以为自己不会因是同性恋而遭人唾弃。 要知道,他们是你的好朋友,他们跟你关系铁,首先都是建立在你是个“正常”人的基础上的。 好比像张国荣这样在娱乐圈素有好口碑的,有那么多FANS的人,也还不是会被媒体旁敲侧击的攻击么。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好好保护自己才是真的。那是大环境大舆论使然,在人们的观念改变之前,彭智然说,如果我们想要走得更远,就要更懂得隐藏。 所以我去梁明传家的时候极其注意,绝不和彭智然有一丝一毫的眼神交流。跟梁明传和罗峰接触那么久,我知道罗峰是个比较粗糙的人,相比来说,梁明传要比他细心得多。 于是吃饭前,他们三个人在那边吹牛,我假意陪梁明传的侄子玩变形金刚,没去凑热闹。事实上也是他们三个关系比较铁,好多年的哥们儿了,我只是个半路加入的而已。 吃完饭,梁明传爸爸妈妈在对彭智然他们说:“彭智然罗峰啊,我们家小明最好的朋友就你们几个了,以后他去了日本,你们也要多多联系,千万不要就关系疏远了啊。” 彭智然和罗峰猛点头,梁明传拿了一包他哥的烟出来,眼神示意我去阳台上抽根烟。我就跟他去了。 他发我一根烟,自己却不抽,把整包塞给我。我立刻意识到他是有话要跟我说,立刻神经就绷紧了。 弯着腰两只手肘撑在阳台栏杆上,看着对面的楼房,他问我:“陈嘉,彭智然是不是恋爱了?” “啊!”我一惊,故作镇定,“怎么这么说?” 他笑笑:“感觉。总之觉得他有点变了,以前感觉他是个很没计划性的人,可现在看他的样子,似乎比以前有责任感和目标了。” “哦,”我松一口气,“可能吧,我不知道。” 他瞥我一眼:“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谁知道!”说完侧过身,一只手撑着靠在栏杆上玩味的看我,话里有话:“我猜吧,他这次恋爱对象必定非比寻常,不太简单。你知道么,去年也不知道前年,有一次他到我家里来跟我聊了个通宵,跟我说了半天感情上的苦恼,似乎他喜欢的那个人很棘手,跟那个人谈恋爱不是件很容易的事,颠三倒四的说了半天我也没听懂到底他们两个人的障碍在哪里,不过我倒是听出来他好像很喜欢那个人。你知道么,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家伙这么不知所措六神无主,直觉告诉我他大概遇到克星了。后来发现他好像变了,我才想他应该是恋爱了。”说到这里他顿了下。 我整个人已经呈呆傻状态,直觉上告诉我梁明传应该是知道什么了,可听上去好像他又什么都没说,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了,连个嗯字都嗯不出。 梁明传看着我笑笑,拍了拍我的肩膀:“烟头要烧到手了!” 我指尖一烫,忙甩手把烟头丢出去,他呵呵笑道:“没什么,我就是问问你。他喜欢的那个人你应该认识的吧。”继而微微正了正脸色,按着我的肩膀说:“我一开始觉得彭智然这条恋爱路可能挺难走的,想劝劝他,但后来发现他喜欢的那个人其实人还真不错。”他低了低眼睛,叹口气说:“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他们两个都能好吧,既然已经这样了,就好好的,希望能有一天修成正果。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说完勾了勾嘴角也不等我反应,就笑笑开了阳台门,见我没跟上,掉头说了句:“你不进去?” 我忙跟上去,他在我身后关上门,低声说了句:“下次和他一起来日本找我玩儿啊!”然后越过我走过去和彭智然他们聊天去了。 我又是一阵痴傻!突然有点想哭的感觉。 我想梁明传是毫无疑问知道了,但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在祝福我跟彭智然。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在当年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一直到多年后我私下问梁明传,是什么令他当年就那样的接受了我和彭智然这种在大多数人眼里看起来是“变态”的恋情,他说他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即将离开家园,那种以后将孤独无所依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打拼的感觉,令他异常珍惜在国内的朋友和友情,所以用大爱包容了我们。 我笑笑,捶了他一下说了句迟到的谢谢。 人生真的很奇怪。有一则故事是这样的。二战期间有两个犹太人家庭分别向自己的朋友发出求救的请求。一个家庭向一个曾经受过自己恩惠的人求救,而另一个家庭向曾经施以过自己恩惠的人求救,结果向曾经施以自己恩惠求救的那家人得救了,而另一家人则被受过自己恩惠的人出卖了。 这说明一个道理,爱你的终究会爱你(是指广义上的爱,不是指爱情),不会在乎你是否曾经有恩于他。 而我们和梁明传这十几年的友谊似乎就是这样。我们似乎从来都未曾跟对方说过谢谢,每次他托付我们做事情,或者我们托付他做事情,似乎都一直是理所当然并且被托付的一方也总是竭尽全力的。这种感情很奇怪,我们相距千万里,一个月也不会通一次电话,但一旦聊上天总是一小时起。就是这样一个远在异国的朋友,默默地支持了我们十几年,给了我们最初的一份温暖。 44、 转眼千禧年就这么过去了。 勤俭节约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真的很难。还贷款的第一个月,彭智然主动自扣五百零用钱,结果两个礼拜多后就没钱了,一开始还嘴硬不说,我周末回去见他皮甲里只剩下一张一百的了,就把扣他的五百塞了回去。礼拜一晚上他很十三地打电话来:“诶陈嘉,我皮甲会自己生钱诶你知道嘛?” 我笑:“是啊是啊,你皮甲是神器,不过还是得省着点花,知道吧?” 他说知道知道,老婆最好。 我笑着骂滚你的老婆。 那一个月我就很节约地过,可总觉得钱还是不够。我想了想,让彭智然去银行办了用公积金冲还贷款,只要公积金账户里有钱,银行就会先扣公积金里的钱,虽然没多少,但放着也是放着,多少能缓解下贷款压力,只可惜我账号里的钱拿不出来。 这么着混了两个月,两个人不在外面吃饭,也不去胡乱消费,唯一的娱乐就是打打星际和斯诺克,简直快憋坏了。感觉过得跟苦行僧没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还能有床上运动。 人一旦缺少娱乐活动,床上运动就会多。这大概就是由于物欲被转换成了性欲的关系,否则为什么越是落后的地方生的孩子越是多呢? 我明显发现彭智然的欲望要比以前强烈。每个周五回去折腾一番是绝对逃不掉的,有时候他睡到半夜里醒过来,兴致上来都会压住我,也不管我是不是还有体力,就把我抱在臂弯里又亲又摸地,不弄到我有反应就誓不罢休,然后趁着我将醒未醒的时候施以暴行,我就像在做性梦一样被他翻来覆去地弄。完了第二天他还会很意犹未尽地说:“宝贝,你昨晚很诱人哦,半睡半醒的样子好像被迷奸一样,太性感了!” 我几近抓狂,这还让不让人睡了! 但是对于他最近喜欢用宝贝称呼我这件事情我很抵触。我不喜欢这个称呼,老子明明比他大,凭什么他叫老子宝贝! 他很无辜的说:“那我叫你什么?你不觉得老叫陈嘉陈嘉的很生疏?或者你喜欢达令?或者哈尼?” 打你个头打!我说不用换,我就觉得叫你彭智然挺好的。 他眯眯眼:“不行,你也要换一换称呼。”用一根手指勾着我下巴:“乖,叫声老公听听!” “放屁!”我跳脚,“不叫!” 他上来揪住我睡裤裤腰一把拉过去,就把手伸进来袭击关键部位,眯着眼威胁:“叫不叫?” 我求饶:“不要啊,万一叫顺口了在外面漏出来怎么办,叫名字多好,保险又安全。” 他想了想,点头:“道理也对。那不用叫老公。可老叫我名字我也不喜欢,连名带姓的叫,搞得我跟你关系很远一样。”一边说一边捏我下面,我累了一晚上又没睡好,真的不想再有反应啊,一边往外拉他的手一边哄:“那叫你小然然?” 他摇头。 “智然?” 又摇头。 “小智?” 还是不行。 我艹:“小彭彭?” 彭智然:“滚!” 我是真的没辙了,这家伙已经开始不规矩了,我大吼一声:“艹,大少爷,那你说我叫你什么好?” 他抬起头,想了想,笑眯眯地:“嗯,这个可以!” 我一头雾水:“哪个?” 彭智然:“就叫大少爷吧!” 我:“%……&*¥” 这家伙得意洋洋来捏我的脸:“宝贝来,给本少爷亲一个!” “滚!” 最后我决定了,还是叫他彭智然!妈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子又不是他的奴隶! 但事实是自从这次讨论之后,他的称呼一下子就多了起来。譬如我兴趣好想逗他的时候会叫他小彭彭,心情一般呢就叫他彭智然,做错事或者他折腾得太久了,就会叫他老公。他好像对“老公”两个字特别敏感,只要听见这两个字,原来如果很生气的话就会变成普通生气,原来如果普通温柔的话就会变成很温柔,这两个字简直就是居家旅行必备良药,一贴一个准。 至于我就没那么好运。在外面被叫陈嘉,平时在家被叫做小嘉,偶尔被叫做小猪猡,因为我的物欲没有转化为性欲而是转化为食欲了,生气的时候他则叫我陈嘉嘉,并伴有怒吼。至于爱爱的时候,他还是叫宝贝……宝贝你个头啊宝贝! 这家伙不但周末不消停,工作日也开始不太平。晚上给我打电话说宝贝我想你,我们电话做爱吧。 起先我一把挂掉!太淫荡了,我做不来!但经不住他不停地打电话来饶,有时候还是会满足他一次两次。嗯,我喜欢他电话里低哑的呻吟。 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他要得太频繁,最近我的菊花生病了。 十男九痔。我从小习惯不好,喜欢上大号的时候看书,所以以前生过痔疮。但这个东西它不是常年发,只偶尔天干物燥吃了辣的内火旺盛什么的才发作一下。也不知怎么的,之前都没怎么发作过,最近却突然给我颜色看,应该是彭智然的“攻劳”。 于是我很痛苦,每次上大号都愁眉苦脸,跟来大姨夫一样。 彭智然也很痛苦,物欲性欲都要被强行压抑,他不干了! 撅着嘴巴瞪着我:“我嘴巴苦!” 我们最近给爱爱起了个代名词。因为彭智然像小孩儿一样,不给他爱爱就会别扭闹脾气。我就嘲笑他:“你怎么跟个抢不到糖吃的小孩儿一样?” 所以我们现在把爱爱叫吃糖。 彭智然一叫嘴巴苦,我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我逗他:“嘴巴苦啊,要不要吃糖?” 他立刻一副欣喜的模样。我摸出盒彩虹糖塞了一粒给他。 他立刻吐出来:“不是这种糖!” 我上去摸他的脑袋:“小彭彭乖,这两天就只有这种糖哟!另外一种糖要等哥哥那个好了以后才可以哦!”说完自己恶心了下,妈的,怎么听着那么像来大姨妈! 他像条小狗一样扑过来又闻又舔的:“不要,就要吃那种糖。两个礼拜了都,我都快苦死了。” 我痔疮发了两个礼拜了,两个人只能电话里用声音消消火,也的确是比较痛苦,现在他扑在我身上两个人就都是硬硬的。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的啊,上厕所都那么疼,他进来那我不要疼死啊! 我心疼的安慰他,手往下伸:“那吃棒棒糖吧,好不好?” 棒棒糖就是互撸了。 他一把按住我的手,举到我头顶上,身体挤到我两腿间,来吻我脖子:“不要棒棒糖,棒棒糖不舒服。一分钟,宝贝我就进来一分钟!” 艹,鬼才相信你一分钟! 这句话是他前段时候折腾我养成的口头禅。有时候我累极了半夜里反抗剧烈,他就总是哄我,一分钟,宝贝就一分钟。想想我还真是二诶,还真会答应哦,他怎么可能一分钟嘛!结果哪次不是把我弄到虚脱?我再也不会相信了。 我拼命反抗,宁死不屈,死活不干,最后两个人扭打起来。可打架没一次我能赢,最后还是被他摁在床上扯掉裤子。 “宝贝别怕,老公多用点润滑。”他伸手去拿KY。 妈的用再多也会疼的好吧,我拼命摇头,想到自己在床上血流成河的恐怖场景,什么都软了,连声音都是抖的:“彭智然,真的不要不要,很疼的……呜呜呜呜” 他这才心软,上来亲我:“乖,那不做不做,不做好吧。”一边亲一边无奈地握着我的手放到他自己上:“你从此以后不要叫陈嘉了,就叫陈撸撸!” 我:…… 45、 罗峰失恋了。 分手原因他没说,但无非是嫌弃他家条件差。罗峰的父母很早就下岗了,拿着微薄的下岗工资,还要赡养他奶奶,一家四口住套两居室。他的工作也不是什么金饭碗银饭碗,人家小姑娘不说不代表罗峰看不懂。他很沮丧,来找我们诉苦,说现在的女生怎么都那么现实,彭智然你们系统里的男生一定很吃香吧。 是很吃香。 进入两千零一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工资就悄悄地上浮了,就像涨价细无声的物价一样。 两千零一年的时候,我跟彭智然的工资奖金补贴什么的,加起来已经过一万,房贷压力也相应随之缓解,捉襟见肘的日子终于熬了过去。 现在回想起来,千禧年就像是个分割线,九十年代末的时候,这个城市的发展还是能看得见的,今天这里造了栋大楼,明天那里开了个商厦,可千禧年一过,仿佛一夕之间这个城市就上了高速铁轨,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撒开蹄子跑得你追也追不上了。 整个城市日新月异,每天都有新东西新事物,工资涨得快,物价也飙得快,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讨论股票房子车子各种各样的问题。 我们系统越来越难进,新进来的年轻人多是太子党,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好的,一进来就吸引了无数女人的眼光,不是被年轻姑娘们瞄上准备自己上,就是被阿姨妈妈看中准备介绍给自己女儿上。可惜太子党大多都已经有了对象。于是众多女性转而将目光放到了隐藏版优质股,也就是黑马身上。一时间系统内只要是个未婚男青年都异常吃香,纷纷被以介绍朋友为借口围堵。彭智然和我自然也难逃众猎人目光。 我的境况还可以。因为身在外地,还可以用不想在这里谈,调回去以后再考虑这种借口将种种别有用心人士挡在门外。可彭智然就没有那么容易。 工作近四年之后,彭智然迎来了第一次工作调动。从营销部被转去工程部做工程部主任副手。 这个调动岗位没有被提升多少,但意义重大。 系统里几乎有个不成文的规律,你的前途有没有戏,在资历。 这种资历不是简单的在公司多少年,而是在公司多少年你一共呆过多少部门,其中多少是公司核心部门。 我们现任的大BOSS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的工作履历可以排很长,几乎每两年换一个部门,然后就开始被不断提拔,直到达到终极BOSS。 当然,大BOSS这种情况是极其少见的,一般需要非常的个人魅力交际手腕及相关背景。 彭智然绝对不可能有那种境遇,但起码他的努力被看见了,他进入了领导的视线了,所以他是看得到希望的。他很高兴,我也很高兴,但同样的,高兴总会伴随着不高兴。 在营销这种基础部门的时候,彭智然已经挺显眼了,大多是由于他不俗的穿衣品位以及不差的相貌。彭智然向来很会打理自己,他可以在家把衣服丢得一塌糊涂,一个橘子皮丢在地上一个礼拜都不捡起来丢进垃圾桶,一只用过的碗一个礼拜都不洗哪怕长毛,但出门绝对把自己捯饬得干净爽利。然而只是皮相好在我们这种系统里,是不会成为香馍馍的,但如果一个皮相好又可能有前途的小青年,就不一样了。 自从他调去工程部开始,就开始有热心大姐开始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接触过热心中年女性的朋友应该都明白,一个缠着你的小女生不可怕,小女生都是面皮薄或者要面子的,你拒绝她几次,人家一般就知难而退了。但是中年女性的执着以及黏度实在是太令人叹为观止了。她会不停的跟你像开玩笑一样说“小彭,财务部的XXX人挺好的,给你介绍介绍好不啦。”“小彭,女朋友有了没有?没有的话大姐给你介绍一个?新进公司的小X挺漂亮的,你认识不?”“小彭,年纪不小了吧,开始谈朋友了没?X主任挺喜欢你的,她女儿今年二十二,跟你差不多大,要不要大家先处个朋友?”……等等各种BLABLA。 彭智然只好哭笑不得地跟别人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急,我还不成熟,我玩心重,刘师傅马大姐你看我到现在还只知道玩,还没收心,等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然而一味的推脱也不行,人家会以为你眼界高看不起人,种种被迫得罪人。对方都是公司的同事,资历比他老,年纪比他大,人家好心帮你介绍女朋友,你没有女朋友却连推几个一点面子都不给,那怎么行!彭智然无奈之下,只好拒绝十次答应一次去跟人家介绍的女生见一面。 我很理解彭智然这种无奈。我二十四了,最近我也开始被我妈旁敲侧击的问有没有谈女朋友这件事。父母就是这样奇怪,以前上学的时候跟你说别早恋别早恋,但一旦你年纪上去了他又会跟你说你快恋爱快恋爱。难道你们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找个你爱的又爱你的人就那么简单? 由于我自己也有这种境遇,所以我理解彭智然,然后我以为我不会介意。但事实是当他和别人介绍给他的一个女生走得特别近的时候,我发现我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视若无睹。 那个女生是总公司宣传部的,她跟彭智然本来不认识,因为和彭智然公司办公室一个大姐关系挺不错,那大姐给彭智然说了好几次,牵线搭桥地拉着两个人吃了一顿饭,他们就认识了。本来那次之后两人也没有再联系了,后来总公司要搞个什么活动,问各个分公司工程部拿数据,两个人工作上有接触,就又联系上了。期间那女生有两次遇到棘手的事情要彭智然帮忙,彭智然也都帮了。 本来我没有放在心上。那个宣传活动很重要,我们系统内部挺重视的,抽调了各个分公司的很多年轻人一起做,男男女女都有。由于年纪都差不多,很快大家就都成了朋友。彭智然是个挺会吃喝玩乐的人,人多一起玩的时候他能想出很多点子来。好比打美式撞球,一般人都规规规矩矩从一号球开始打,他会想出新玩儿法,理出从A到K再加大小怪共十五张牌,然后每人发三张,每张扑克牌都相应对应一个球,A就对应1号球,K就对应13号球,小怪对应14号,大怪对应15号,然后谁手上的牌所对应的球先被其他玩家全部打入洞,就算谁输。又好比轮到周末大家要出来加班,他会加班到一半组织大家一起出去喝早茶,一边喝茶一边继续讨论方案。总之和他在一起,他会随时随地都会让人觉得很有创意,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既懂得生活又勤奋工作的人。 那是他B型血双子座于生俱来的天性,那是一种很迷人的性格,很多人都会喜欢有这样一个工作伙伴。 所以当他们这个CASE做完后,一群人说要组织出去唱K的时候我没有觉得有丝毫问题。 如果不是彭智然叫我一起去的话。 46、 那天是周末,按照彭智然的习惯,他是不会叫上我的。他不喜欢把互相之间不认识的朋友凑在一起玩儿,他说那会让部分人感觉不自在。 但这次参与这个CASE的还有邹峰,而且这次唱K是邹峰他们公司买单。以前我们三个在学校玩儿得最好,大家工作这么久还没怎么碰过头,就在一次总公司年会上见到过他一次。邹峰知道我跟彭智然有联系,所以约他唱K的时候就说了句:“方便的话叫上陈嘉吧,大家很久不见了,听说他被外派了,平时也没什么机会碰头,周末顺便聚聚吧。”彭智然这才叫我一起去的。 B型血要迟到是肯定的,我们迟到了半个钟头,不算太夸张。 我记得最夸张的一次要数他同事叫他去打牌。那天我跟他在外面吃中饭。牌局这种事情一般都是提前一天约好的,但对彭智然来说提前约好并不代表他不迟到。第一个电话来催的时候我们刚到饭店坐下点菜。那边估计人都已经到齐就缺他,结果他接起电话是这么说的:“啊,我已经在路上,大概还有一刻钟就到。你们稍微等下哈。” 我以为他大概来不及吃饭就要走,哪知他搁下电话竟然继续淡定地点菜。真是碉堡了。 后来菜上来,我们开饭,吃了没多久第二个电话又来了,那时候距离第一个电话已经半个钟头都过去了。彭智然一边点头一边嗯嗯地说:“哎呀路上很堵啊,我前面被堵在XX路上动都不能动,不过司机师傅说还有两个路口就到你们小区了。”说完还冲着我:“师傅,是不是快了?” 我没办法,只好配合他:“快了快了,过去两个路口就到了。”挂了电话他还冲我眨眨眼,说你真机灵。我简直无语,心说幸亏不是我在等。 但这还不是最极品的。最极品的是第三个电话来的时候我们刚买单。我心说彭智然啊彭智然,前面你就说还有两个路口就到人家小区门口了,这一顿饭的时间,你就算走也走到人家门口了,我看你这回怎么说。结果他接起电话对方还没质问呢他张口就来:“到了到了,我已经到你家门口了,你挂上电话就能听见我按门铃,赶快出来给我开门。” 然后挂上电话从容地跟我走出饭店,伸手拦了辆的士,上车走了。 至于后来在车上他是否又有接到夺命连环CALL我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他那个同事是不是真的信了他的话,会在挂掉电话后去给一个还在的士上的人开门,反正无论如何我觉得电话那头的人太苦逼了,要知道那时候他们已经等了足足一个多钟头了啊。 所以鉴于我对彭智然的了解,我觉得那天他和我去唱K,迟到半个钟头真的不算什么。 但显然,其他人并不是很了解他这个习性,可能由于彭智然在工作上比较注意,没有那么过分。 我们进包厢的时候,其他人基本都到了,基本都是男生,只有两个女生。整个包厢的人除了邹峰我基本都不认识。邹峰见到我很高兴,拉着我给我介绍了下众人,叫我随意。大家跟我打过招呼以后,就开始起哄,说彭智然迟到,要罚他唱歌。 彭智然唱歌还可以,所以他很爽快的答应了,要去点歌,有人就起哄说:“不行,听他一个人唱有什么意思,罚他和陆霜对唱才行!”立刻就有人响应然后闹哄哄去帮他们点歌。 我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呢,就听见房间里响起了“相思风雨中”的音乐。然后有个女生被推出来,众人起哄叫他们对唱。 我不明所以的用眼神询问邹峰怎么回事,邹峰凑过来笑着说:“他们在嘲彭智然和陆霜呢。陆霜是总公司宣传部的,这次彭智然帮了她好几个忙,两个人很谈得来,大家都说他们两个有戏!” “是嘛?”我笑笑扭头去看,彭智然已经跟陆霜开始对唱了,很投入的模样。我立刻有一些不舒服,但随即转念一想,陈嘉你别傻了,如果他们两个真要有什么,彭智然怎么会傻到叫你一起来。肯定只不过是旁边人瞎起哄罢了。 想是这么想,但我暗地里留了个心眼,开始留心陆霜。 于是我发现,事情不是别人起哄那么简单。 我想陆霜是对彭智然有好感的。 陆霜说实话不漂亮,但性格还可以。大家起哄的时候她还爽朗地笑,一点都不扭捏地就拿了话筒跟彭智然对唱了,看上去作派有一点点的男生气。 但无论她装作多么随意,敏感的我还是看见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那种光芒曾经也闪动在我眼中过,那叫心动。 那一瞬间我承认我不大高兴,就跟当年不喜欢乔双觊觎彭智然一样。但我没有表现出来,因为别人喜欢彭智然我无法阻止。那是别人的自由。 我想只要彭智然对人家没意思就可以了。 但之后彭智然的迟钝激怒了我。 在大家的起哄声中唱完一首对唱歌曲后,其他人又点了点乱七八糟的歌,一个个轮流唱完自己点的曲目后,气氛一度有些低落。人多唱歌就是这样,如果一个个单独唱的话,其他人在你唱歌的时候就会无所事事,就算你唱得再好,别人也投入不了,气氛也炒不热。更何况在场的还有几个自称五音不全不唱歌,只顾着喝啤酒玩骰子的,好比另一个女生就是的。 于是彭智然开始点各种适合炒热气氛的歌,什么李克勤的红日,beyond的海阔天空,张学友的饿狼传说,周杰伦的双截棍,王力宏的龙的传人……反正就是什么热闹点什么,然后拉着人一起唱,很快气氛便又热烈起来。 结果陆霜不失时机地点了一首“有一点心动”,音乐响起的时候,她把话筒递给彭智然道:“会不会?” 在我听来,那句话是一语双关的。 我不知道彭智然到底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反正他笑嘻嘻地接过话筒说:“当然啦。”然后就开唱了。 我郁闷地直接出去抽烟了。 在外面抽了根烟,站了会儿,我觉得自己有点太小家子气。想想算了,可能彭智然对这种事情有点迟钝,就像我当初喜欢他那么久他都没发现一样,还是不要跟这种延长线很长的人计较了。于是我又回了房间。 回去后为了舒解情绪,我也点了两首歌来唱。刚刚感觉稍微好一点,妈的彭智然这个蠢货竟然主动点了一首合唱歌曲邀请陆霜,这下我心里一把火一下就蹿上来了。 我心说别人起哄我不管,陆霜喜欢你我也没办法,好歹彭智然你自己应该自律吧,没事儿找人小姑娘唱合唱歌曲献什么殷勤呢! 我自觉那时候心里这种酸酸的感觉已经很泛滥了,再呆着应该脸色不太好看。为了不至于表露出来什么,于是我又出去抽了两根烟。这次时间有点长,以至于彭智然发现我不在,还打了个电话问我在哪儿。我说我上厕所,一会儿就进来。 进厕所调整了下情绪和面部表情,我重新走回去,然后抄起一瓶啤酒就跟邹峰喝上了。 我想普通人是无法理解我这种醋吃得有多憋屈的。 这事儿如果换在是一对男女朋友身上,你男朋友当着你的面跟别的女生连唱三首合唱歌曲,就算他们什么事儿都没有,你硬是要吃点飞醋,估计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女生么,小气一些很正常,再说吃醋是情侣间的小调剂小情趣,别人笑笑也就过去了,女生还可以撒娇说人家那是在乎你才乱吃飞醋呀! 可我这现在算个什么事儿?妈的他们两个在那里对唱情歌在别人眼中才应该是正常的吧,我这里一个男人为了另一个男人吃醋才应该是不正常的吧!是不是!是不是! 妈的我现在除了憋着还能怎么着? 说实话我也不想醋的,但问题是这心里的感受不受我控制。另外还有一种异样的想法在我心里不停地滋生:他妈就因为我们爱的是同性,所以我们不能像正常情侣一样在公众场合表现出恩爱,连合唱一首情歌都不能,他妈的还有比这爱得更憋屈的么! 就这样,又是酸楚又是憋屈的,我只能用喝酒来舒解。 邹峰五音不全,一直没唱歌,有我陪他喝酒很高兴,跟我热烈地说着自己这两年的事情。从工作说到生活,从同事讲到女朋友,从股票谈到房子,我挤着跟他坐在一起,大腿贴着大腿,拼命地跟他没话找话说,好让自己忘记边上被人起哄的彭智然和陆霜。 喝到后面我有点微薰。邹峰说完自己跟女友的事情问我怎么还不谈,要不要他介绍,他们公司有两个还不错。我听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就用眼睛在包房里找了一下彭智然,发现他正在看我,冲他嘿嘿笑了笑,然后抬手一把搂住邹峰的脖子,上半身几乎都挂在他身上,说:“好呀,兄弟我最近寂寞得很,给兄弟介绍个漂亮的吧,咱也争取做一回人!”说完仰头喝啤酒,却发现自己的酒瓶空了,于是把手里酒瓶往桌上一放,拿过邹峰手里的就对着嘴喝了好几口。喝完再看彭智然,发现他脸色很难看。 不晓得为什么,我心里一下子就畅快了! 47、 爱情要公平。两个人中只有我不痛快,这事儿我不干。 虽然后来彭智然很努力地调整了自己的状态,一直到唱K结束都没人看出他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但别人看不出不代表我看不出。两个人呆那么久,他坐着的时候哪怕背部线条稍微僵硬一点,我都能察觉得出来。 这让我心里平衡不少。 散场的时候其他人走在前面,我跟邹峰一边聊天一边跟在众人后面。彭智然始终没看我,却把先到的出租车让给其他人先上。我知道他在等我。邹峰问我怎么回去,我说我跟彭智然顺路,他会带我,他点点头跟我们打了招呼拦了个车走了。 我掉头看彭智然,明明在等我,却沉着脸一副我欠他钱的样子伸手拦车,拦到车后一声不吭当我透明的就直接跳了上去。 上了车后两个人都沉默着,气压低得连司机都察觉到了,只问了下目的地后就一声都不吭,偶尔从后视镜里看看我们。 到了小区门口,彭智然打开门就下了车,等我掏完钱付了车费下车,他人都已经没影了。 切,我心说,他还生气了!有没有搞错,到底今天该生气的是谁? 我也不急,就慢吞吞往回走,走到家门口看到个黑影柱子一样杵在总门外。他没带钥匙。 我幸灾乐祸地想,活该! 用力跺了一下脚,声控楼梯灯亮了,他一双眼冷冰冰地看着我抿着嘴唇。我懒得理他,悉悉嗦嗦掏钥匙,还没找到总门钥匙呢,灯又黑了。“咚”的一声,他跺了下脚,不耐烦地说:“快点!” 打开总门,进去,找房门钥匙,再开门。门刚开我就被彭智然一把推开,他当先走了进去。 蹬掉鞋,甩掉外套,倒水喝,然后拿衣服洗澡。他把个抽屉关得砰砰响,进了厕所一把把门甩上,砰地一声吓我一跳。 “神经病!”我骂一句。我知道他在泄愤,妈的我还有怒气没发出来呢,他发个屁! 哗啦一声,他突然打开厕所门冲出来:“你说谁神经病?” 我微微仰着头斜眼看他:“说你怎么了!” “说我!”他眼神狠狠地瞪着我,伸着脖子冲我喊:“我有什么病!我看你才有病,你今天是去干吗?你知不知道今天谁是主角?你知不知道今天这个PARTY是干吗?你他妈在边上跟邹峰聊得热火朝天勾肩搭背还叫人给你介绍女朋友这他妈到底是谁有病!” 我笑笑嘲讽道:“是呀,我也在想我他妈今天去干吗。不过要是我不去的话我又怎么能看到那么精彩的情歌对唱,又怎么能知道你桃花开得这么旺!主角?今天的主角当然是你跟陆霜啦,难道会是你跟我嘛?!我管你今天这个PARTY是干吗的,你他妈跟那个女的在边上你侬我侬还有空管我?我跟邹峰勾肩搭背怎么啦,我让他给我介绍女朋友怎么啦!你他妈三天两头出去跟人相亲吃饭的,还跟那什么陆霜暧昧不清,他妈就不许我也走走正常人路线?凭什么老子要一辈子被你压,老子也要做回人!” 说到最后,我根本就是吼出来的。 这太违背我的初衷了。本来我开口是想阴阳怪气地嘲笑他两句的,可天晓得为什么,说到后面我越说越伤心,就吼了出来,还很不争气地带了哭腔。 彭智然眯着眼睛不说话,一直到听我说完,跟我大眼对小眼瞪了会儿,突然无奈地叹了口气,整了整面色这回口气缓和了些说:“我就知道不应该带你去,都是邹峰惹的。我告诉你陈嘉嘉,这次虽然名为是大家出来庆祝CASE圆满结束,但其实是因为陆霜上次生日请大家吃饭,这次是大家回请她,只不过邹峰后来说他能报销而已。所以在今天这种情况下,大家又都是同事,我不好下人家面子扫大家的兴!再说,不就是唱两首对唱么,这算什么!你一直在财务不应酬不知道,这种跟人应酬的时候都是最最小儿科的。不要说唱情歌什么的……你知不知道我都看到过应酬的时候领导把下属的老婆叫来,当着人家老公的面和人家老婆抱在一起跳舞这种事过?” 我继续瞪着眼睛看他,妈的人家是人家,我是我。有人能忍不代表我能忍! 彭智然继续说:“我跟你说这种事情根本就是交际应酬,没有任何意义,大家都是图个热闹搞搞气氛,如果你连这点都要吃醋,那你这情商也实在太低了!你听没听过咬人的狗是不叫的这句话,如果我真要跟陆霜有什么,难道我会这么做,还会傻傻叫你去?你用脚指头想都应该想得通的吧!” 我闻言直着脖子反驳:“是我情商低,你情商高!那请问你,就算你没什么想法,难道你就没想过陆霜有没有想法?你也不说避避嫌,人家都已经找你唱有一点动心了,你情商那么高难道就听不出人家什么意思么!还邀请人合唱什么合唱!” 他打趣地看着我:“合唱两首歌怎么了,首先我不觉得她有什么意思,其次就算她有意思我对她没意思。哥哥跟你说直接表白的哥都遇到过了,她这种程度的算什么。” “直接表白的都有过!”我瞪着他气得脸都红了:“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他抱着肩膀似笑非笑看我:“就你这种小心眼,告诉你不得醋死!” “行!”我咬牙,“别告诉我,你他妈什么都别告诉我!我小心眼对吧,我容易醋对吧!你看我以后还醋不醋!”随手抓了包烟我开门就冲出去,却一把被彭智然拽住然后摁在走道墙上,握住我的肩膀他低吼:“够了!陈嘉!别使小性子!” 我气得呼吸不稳眼睛发红,直勾勾瞪着他。他被我瞪了半天,终于肩膀松下来低低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好了别闹了,就算是我错了,以后我注意,再碰到这种事保证不为了搞什么气氛瞎搀和,好吧。” 我捏着那包烟,无比委屈:“本来就是你的错,什么叫就算!” “对,就是我的错。那我保证不再犯还不行么!”他说。 “真的?” “真的!” “那如果再有人跟你表白呢?” “这点我一直很直接全部都拒绝的,你要相信我!”他立刻正色道。 我抽抽鼻子,哼了一声没接话。 他见我态度有所软化,额头抵着我:“那原谅我了?” “再说……”我晃开脑袋想推开他,他抱着我不放手,凑上来开始找我嘴:“宝贝原谅我吧,你不原谅我我会一个晚上都不踏实的……” 我一边躲一边恨恨说:“不踏实就不踏实,谁叫你还跟人玩暧昧!” 他抬头看着我的眼睛叹了口气:“笨蛋,你到底听没听我最后邀请陆霜唱了一首什么歌啊?” 我扭开头不看他:“谁有空听你跟她唱什么!” 他一手把我的脸掰回来,勾着嘴角笑:“笨蛋,最后唱了首《你走你的路》。” 我挑着眉毛:“那又怎么样?” “没怎么样,意思就是我跟她不是一路。”他看着我。 我白他一眼:“那歌词是这意思么。” 他无所谓道:“歌词我不管,反正歌名的意思到了就行。你看,如果你说陆霜是在隐晦地表达什么,那我也不是隐晦地拒绝了么,对不对。好了别气了,乖,亲一下。” 我扭头躲:“我还没原谅你!” 他听了深吸一口气,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把我摁住了,就开始亲,一手去拉我裤子拉链,嘴里嘟哝:“看来不收拾你不太平……” 我手忙脚乱地去挡:“不要,这是走道,万一被人看见……” 语音刚落就被他一把拎进屋子里,然后被乱七八糟地扒掉衣服丢到床上扑上来:“你就是欠收拾!”……艹,这不是我吵架的目的好不好! 一通折腾以后,我想算了,他错也认了,折腾也折腾了,这事儿就这么结束吧,于是躺了会儿准备起来去洗澡,却被彭智然一下又拽回来。他坐起来些一手枕在脑后,斜斜看着我:“好了,现在我们来说说你今天晚上的问题!” “啊?我的问题?我有什么问题?”我扭着脖子装傻。 他严肃地:“别装傻!你今天晚上跟邹峰什么情况?喝酒?喝同一个瓶子?搞间接接吻么?竟然还敢搂着他脖子喝?!” 我皱着眉头看他。这个混蛋,原来前面承认自己错误还在这儿等着兴师问罪呢! 他上来捏我的后脖子:“臭东西你故意的是吧?” 我撅着嘴晃掉他的手:“就是故意的怎么样!就许你跟人唱情歌,不许我跟人喝酒?” 他抿了抿嘴不说话,过了会儿叹口气把我搂过去:“算了,这次我不好,但你再醋也不许这样知道没?如果再有下次的话……”说到这里“哼哼”威胁般的狞笑了两声。 我抬下巴看他:“再有下次怎么样?” 他突然诡异地笑了笑把我摁倒:“明天你就知道了……” 结果第二天我几乎连床都起不了,简直混蛋! 吵架虽说吵完就算了,但我的情绪一直因为那件事情的影响不怎么高。彭智然哭丧着脸说陈嘉嘉同学,我已经承认错误并且保证了,你到底要怎么样才消气。 我看着他低低说:“不是的,不是还生你的气。只是想到我们连像正常情侣那样唱K都不行,就觉得有点伤心。” 他闻言沉默了下上来揉我的头发说:“傻瓜,情侣间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不能合唱情歌我们还可以做别的啊。” 我说无论做什么都只能偷偷地做,难道我能跟你像正常情侣那样在路上手牵手接吻吗。 他不说话,把我搂到怀里让我头枕在他大腿上,手指插进我的头发里一点点捋着,突然说:“陈嘉,我们去香港旅游吧。” “香港?”我仰头看他。 “嗯,香港。”他刮一下我的鼻子,“九七回归的时候就说要去的不是嘛?去香港吧,带你去看维多利亚港。” 48、 世间真的是一物降一物,由不得你不信。就好比我和彭智然,明明他比我小半年,但我跟他在一起他永远都是做决定的那个,而不是我。这体现在很多事情上,譬如买房,譬如旅行,譬如最基本的吃饭。他总是说我点菜的时候最纠结,总是吃着自己的菠萝海鲜饭却觉得他的腊味煲仔饭好吃。但其实不跟彭智然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是这样的。 工作的时候,我向来很独立并且有主见,处理事情虽谈不上雷厉风行,起码绝不拖泥带水。跟同事出去吃饭也好买东西也好,也都挺爽快,反而有时候我同事还会让我做决定听我的。所以彭智然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算得上一个挺能干的人,可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跟彭智然在一起,我整个人的状态就会完全变了,变成各种糊涂各种二。会变得迟钝不想动脑子,会变得依赖他,还会变得老是觉得他的东西好。同样出去买根领带,我会觉得他挑的比我挑的漂亮;同样出去吃顿饭,我会觉得他点的比我点的好吃。于是到后来彭智然索性不给我选择权,全权代表我决定了。 他把这一切都归结为我是O型血,我是纠结帝,我有选择困难症。 我不想深究这是不是我的血型带给我的劣根性,也不想深究是不是因为我太爱他所以什么都肯迁就他,久而久之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了自己的主见,我只知道他在掌控我的时候似乎很愉悦,而我很喜欢看到他愉悦。所以我几乎对他千依百顺,但只除了一件事情。 我要回来,不惜一切代价的回来。 是的,我要想办法调回来。陆霜门事件告诉我,正有越来越多的女生开始觊觎我的彭智然。二十三四岁,正是一个男生黄金般的年纪。这个年纪的男生看上去充满朝气,充满对生活的热爱,没有黑眼圈没有胖肚腩,怎么穿都时尚;会打扮会耍酷会耍嘴皮子,有心无芥蒂灿烂阳光的笑容,和对未来充满憧憬的信心,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而相反,对于一段持续了两年多的感情来说,正是新鲜感退散现实问题接踵而至的时候。当爱情荷尔蒙的作用渐渐减弱,两个人之间的激情渐渐降温,如果我们没有良好的沟通及对话,如果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朝夕相对来加深感情,如果我们因为距离而产生了误会和隔阂,如果彭智然突然累了……我不敢去想…… 我不知道失去我彭智然会怎么样,但我知道如果我失去他,我的生命将从此失去意义。 所以我要回到他身边,然而却不是为了约束他或者绑住他,而是为了跟上他。 从前我问彭智然,我说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人都是这样,刚相爱的时候最喜欢问的问题是你爱我有多深,尤其是先爱上的那一个。但我没问过,因为我知道我爱他比他爱我多,我们之间的爱情从开始的时候我就没奢望是对等的。可我问过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么。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问,也许我很缺乏安全感,也许我很怕一辈子一个人孤独地活,我想听他说,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但他没说过。 他说:“陈嘉,我会努力。我知道你想听我说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但你也知道这种话只是空口说说。男人和女人都不一定能永远在一起,何况我们。所以我只能说我会努力。” 他就是这样,有时候你跟他说一件正经事,他会突然说一句很窝心的小情话,可有时候你想听他讲一句情话,哪怕明知道这种话只是说起来容易而已,他却会很煞风景地讲些大实话。 当时我听见那句话的时候很失落,但他下一秒却很温情地抱着我跟我说:“你知道么陈嘉,我们的生命就像一次起点各自不同的马拉松长跑,而在这一路上每个不同的阶段你都会遇到一些不同的同伴。小时候的朋友就是和你从同一起点一起出发的队友,但是跑着跑着,可能你的见识增长了眼界提高了,思考的方式和他们不一样了,于是他们追不上就掉队离开了你。你保持着自己的速度一路继续往前,也许在下一个岔道会遇到从另一个起点出发的队友,你们在这里相遇,有着相同的速度和高度,于是你们便结伴而行。但是也许你们结伴跑了一段之后,速度和高度也有了差距,这时候如果两个人还想结伴跑下去的话,就需要一个人慢下来等一等,而另一个人需要调整过来追上去,否则最终也会渐行渐远。所以陈嘉,我会努力的。你就是在我在岔路上遇到的那个人,所以如果你跑得快了,我会努力赶上来,如果你跑得慢了,我会尽量让自己慢下来等你。但陈嘉,你也要努力跟上来,两个人之间要你追我赶才会永久,否则永远是一个人在等另一个人,那爱情总有一天会被消磨殆尽。所以你现在问我会不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和你一路跑到终点,所以你记得要追上来,知道吗?”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承诺,或者一种情话,但我知道他说这些话是真心的,他是真心想和我一路跑到终点,但这一路就像他说的,需要我们共同的努力。 由于他这个比喻太生动,我印象深刻,所以我始终提醒自己要跟上他的步伐,不要落下,要充实自己提升自己,让自己能和他站在同一个高度看待事物,不要在思想上有太大的差距。但说实话,从陆霜门事件中,我发现自己和他产生了距离。 陆霜门事件撇开感情因素这件事不谈,让我们透过现象看本质。本质就是,经常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的彭智然,随着交际圈的拓宽和眼界的提升已经开始日渐成熟,待人接物的手腕要比我高明的多。首先他搞气氛的做法是正确的。原本那天就是一个同事间的聚会。那不是朋友之间的,也不是我和他单独两个人的,对一个男人来说,这种聚会就是一种展示,是一种应酬,没有个人喜好的应酬。其次,那天唱K的时候彭智然没有意识到我会吃醋,原因除了他基于对自己自控能力的自信外,很可能就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他出去应酬过太多人了,这种隐晦的表达在他看来实在小儿科,而他以为我也会有相同的见识和经历,所以他觉得我不会情商那么低吃那种醋。 是的,这就是差距。我没有很广的交际圈,也不常跟领导什么的出去跟人应酬,不会讲场面上的话,不太注重周围人的感受,也不太管什么大局不大局,我一直注重的都还只有我的内心,我自己的感受。 而我们两个人吃醋后行为的反差就更体现了他正在走向成熟,而我仍旧幼稚地停步不前这一事实。 要知道,我们都是社会人,我们不可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也不可能因为我和他之间异于常人的恋情就将他禁锢在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天地里。在漫长的人生路上,我们肯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诱惑或者障碍,而到时候如果我不能用一种更好的方法去处理,而只是一味的使小性子或者想将他约束起来用根绳子拴在我的裤腰带上的话,那么总有一天他会忍受不了我的狭隘,我的任性和约束,最终离我而去。 任性一次两次是情趣,但永远任性下去,他终有一天会厌倦的。 彭智然是双子座,双子座的人不能忍受枯燥单一没有乐趣的事情,彭智然是B型血,B型血不能忍受被约束被束缚被管头管脚。但即使他不是双子座即使他不是B型血,我也不能用我的爱情去绑住他。 爱情不是简单的一个人捆绑在另一个人身上,也不仅仅是床笫间的契合,真正的SOUL MATE应该是心灵的契合,灵魂的共鸣。只有相近的思想高度和世界观人生观,才能让我们走得长远,不至于没有共同语言而分道扬镳。 年轻的时候,或许我们会贪图玩乐,只要有相同的兴趣爱好就能找到很多共同的话题,可我们总有一天会老去,如果等到我们年长的时候,我们不再打星际不再打斯诺克的时候,却发现我们对事物的看法和见解有着迥然不同的角度,那那个时候的我们还能谈些什么,还能用什么去维系我们的感情? 所以一段感情的敌人从来就不是路人A或者B,而是我们自己。如果我们自己都不替自己努力,那还有谁会替我们努力。 现在回头想想,如果我成熟一些情商高一点的话,其实这次的陆霜门我完全可以有更聪明的做法。我完全可以在彭智然和陆霜合唱之后也主动邀请陆霜唱两首情歌,然后再找彭智然邹峰唱两首笨小孩之类的歌曲,这样陆霜就完全没有机会跟彭智然暧昧,而那样的陈嘉才是一个既有风度又有气度,更值得人欣赏和爱的人。 是的,我不要继续停滞在现在的状态,我要追上他的脚步,做一个更吸引他的陈嘉。所以我必须回到他身边,和他共同生活,这样才能在思想上有变化的时候两个人及时沟通。不要跟我说电话里也能沟通,我深刻的明白有些话只有看着对方的眼睛才能说得出口,在电话中说一百遍我爱你,都不及让他看见我爱他的眼睛。是的,我要让他看见我的努力和我的爱,我要回到他身边。 于是趁着彭智然忙着搞通行证,制定香港酒店机票和行程的那段时间,我去找我们主任谈了谈这件事情。分公司的财务早就上了轨道,人员也早已经到位,我都带着做了这么久,当初答应我可以调回来的承诺在哪里。 主任笑着说:“小陈啊,不要急嘛。当初一共三个人调过去,你看其他分公司派去的人就一点都不着急么。” 是啊,和我同去的唐夏和钟艳萍是不急,因为他们现在正在谈恋爱!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如果彭智然和我能天天在一起,你调我去山区我都不急,可问题是我们现在在“两地分居”啊! 可主任无论我说什么,都始终用公司有安排,年轻人做事情要坚持,不要浮躁等等各种措辞跟我打太极。离开他办公室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有时候我不能祈求两全其美,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如果我的工作问题真的无法解决的话,为了我的爱情我需要放弃一些东西。 我决定,如果今年还不能解决掉这个问题,我就辞职。工作可以再找,但彭智然只有一个。 等我们从香港旅游回来,我要和彭智然朝夕不分离! 49、 去了那么多次香港,如今回想起来,竟然只有第一次去的时候是去过圣诞的,后来去的几次不是挑打折季就是挑机票便宜的月份,反而再也没有特意为了过节而去,连坐的飞机也是,只有第一次坐的是港龙。我还记得飞机上那个饭后甜点哈根达斯冰激凌,一下子让我觉得这张机票值回了票价。 在去机场的路上,我的心情就已经开始放飞了。这个城市所带给我的压抑感,随着离机场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稀薄。即使我明白香港也并不见得会对我们这种人宽容多少,可一想到在那个地方没有一个人认识我们,我就突然觉得好自由! 自由,多么可贵的自由,心灵上的自由! 彭智然被我的快乐感染,一路上也始终都保持着微笑,并且饶有兴趣的观察着我各种犯二的举动。 CHECK IN的时候我由于太激动,一时找不到通行证,结果在包里一通乱翻的时候,他选择抱着肩膀在边上看热闹。 出关后我闭上眼睛做深呼吸的时候,他嘲笑我现在还呼吸不到香港的空气。 飞机起飞时我局促不安地去抓他的手,他又取笑我胆小。 最后他终于没能憋住,在我拿着哈根达斯露出惊喜的表情时,爆发出一阵爆笑。 我怒目而视:“有什么好笑的!” 他一个劲地冲旁边被吓到的旅客道歉,然后调转头来跟我说:“哎,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搞笑,一路雀跃到现在,连给你个哈根达斯你都这么开心,我看我们其实飞到香港直接飞回来也就可以了,感觉上你已经够满足的了!” 我不理他,兀自喜悦并期待着,在颠簸的气流中提心吊胆地幻想着香港的小夜晚,一直到落地。 第一次去住的酒店在铜锣湾,马路对面就是地铁站。 去之前彭智然跟我说过香港寸土寸金,酒店应该不太大,不要太挑剔。但当进了房间看见房间茶几上水果盆里的蛇果时,我突然就爱上了这个城市。 多么贴心,多么人性。我想,这次香港之行有个好的开始! 以前在港剧里看多了香港人吃什么常餐A常餐B,到香港的第一顿早饭,我们特意找了个小小的茶餐厅,体验了一把常餐ABC。体验后表示一顿早饭二三十港币很奢侈,要知道当初港币还比人民币贵啊,不过依然吃得很开心。 彭智然的功课做得还可以,吃喝玩乐加血拼,五天四夜的时间被他全部都排满。第一天他带我各种吃,从碗仔翅吃到鱼蛋粉,从钵仔糕吃到许留山。 当时的香港还没有多少港人会说普通话,即使有那么一两个但普通话说得也都很普通,还不如讲广东话容易听懂,彭智然就操着一口蹩脚的洋泾浜广东话,跟摊档老板买咖喱鱼蛋。 他说了半天老板表示听不懂,他又跟老板指手划脚地比划,我就闲闲地靠在路边的栏杆上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种感觉真好,我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他,不用掩饰我眼中自然流露的爱慕,也不用在乎周围人的眼光,看着他鸡同鸭讲半天后终于买了几串不知道什么东西,得意洋洋地跑回来,看着他唾沫横飞地跟我抱怨老板给错他东西,看着他不知廉耻地自夸自己有多么大度不跟老板计较,看着他宠溺地对着我笑然后吃得毫无形象,这一切的一切都这么美好,美好地让我不自觉的感动。 我终于可以在阳光下肆无忌惮地看他一次,而不用遮遮掩掩我的目光。 慢慢地吃着不知道咖喱什么东西,我笑得很满足,原本一边吃一边讲得很HIGH的彭智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下来看着我。我用眼神问他,他笑起来,突然凑上来舔了舔我的嘴角。我微微一愣,条件反射下意识地去看周围,发现有个女生回头看了我们两眼。伸手摸了摸嘴角,摸到一点点咖喱残余,我顺手涂在彭智然脸上。他一边擦脸一边低声笑:“你如果不想我在这里吻你,就不要这样看着我笑。” 我只好翻他一个白眼,却还是怎么都止不住微笑。 第二天我们去玩海洋公园。 如今对海洋公园的印象已经很淡了,只依稀记得我们两个像小孩儿一路打闹,跟着一群被父母领着的小朋友一起看海狮表演,傻兮兮地跟他们一起拍手,然后吃了一餐自助烤肉,不好吃还挺贵。最后临走的时候在可口可乐专卖店里买了个可口可乐玻璃瓶款的开瓶器和可乐杯,结果回到酒店杯子就被我用坏了,被彭智然骂败家。 第三天我开始购物,而彭智然开始血拼。购物和血拼按道理是同一个意思,但事实上绝对是两种情况。购物是很理智的,而血拼那是真的叫拼命! 话说我自认为自己还是个比较喜欢买东西的男生,比很多女生都要喜欢血拼,彭智然在我的印象中应该跟我不相伯仲,但这一次的香港之行令我彻底对他改观。 从商店早上开门起,一直马不停蹄逛到所有的店都快打烊,我已经累得拎着衣服袋子恨不能直接坐在台阶上,他竟然还可以为了一件在时代广场没有尺寸的打折BOSS大衣,精神百倍地冲去连卡佛,我简直死给他看都可以! 等他买完那件折后一千八百元的BOSS大衣后,我已经体力透支到极限,蹲在连卡佛门口角落里怎么都站不起来。直到抖抖索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烟,迎着夜风点上吸了一口,我才觉得自己那时候还是个人。 这时候的彭智然才好像游戏机魂斗罗一样,血瞬间被抽光,一下子从亢奋状态转为了正常模式,脚步虚浮地走过来,靠着我的背蹲下来,伸手问我拿烟。 我把自己嘴里的递给他,又点上一根,猛吸一口,吐出来,才说:“妈的你也会累啊,我还当你是超人,不会累的呢!” 他吸一口弹了下烟灰,嘿嘿地笑:“买东西的时候不觉得,有精神支柱么!就跟做爱一样,兴奋过后才觉出累来。”说完他转过身来,一手围住我的肩膀,“难道你不兴奋么?一千八一件BOSS大衣诶,国内这个价钱只能买套蓝豹西装好不好!” 我点头,他说的是实话。那时候香港的衣服是真便宜。我实在是累极了,被他这么一围,索性整个人靠到他怀里,把头靠在他肩上,一下两个人就像相依相偎着一样。 这时一个中年大叔路过我们身旁,看见我们两个一脸操蛋的表情身旁丢着十来个购物袋,却抱在一起,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快步离去。 我跟彭智然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起低头嘿嘿的笑,吸一口烟,再吐出来,却觉得无比自由自在。 不用在乎别人眼光的感觉,真他妈的好! 第四天是平安夜,我本想多睡一会儿,结果十点就被彭智然催命一样叫醒。我就像被人打过一顿一样,浑身疼痛。赖在被子里到处找罪魁祸首,却发现彭智然竟然在收拾行李。 “怎么了?”我一头雾水,“什么事情?不是明天才回去呢么,怎么今天收拾东西?” 彭智然把我们买的东西一件件从购物袋里拿出来朝床上丢,也不管我是不是还躺在床上,劈头盖脸地就砸过来:“快起来,我们今天换个酒店。” 我好不容易坐起来,闻言惨叫一声又摔回去:“有没有搞错啊!这里住得好好的,换什么酒店啊!” 彭智然抬高下巴,眼神自上而下一脸俾睨众生的模样看我:“你不搬对吧?那我今晚一个人住海景房了哦!” 闻言我立刻连滚带爬爬起来,什么疼都忍了:“海景房,什么海景房?” 彭智然笑:“我定了今晚的海逸酒店,五星级,海景房哦!” 五星级海景房就是不一样!奶奶的胸比四五百的酒店好太多了,价钱也好太多了,一千二港币不到二十块!虽然如今这个价钱只能住个精品酒店,但对当时的我们来说,这是挺奢侈的一件事情了。 窗子外面就是蔚蓝的大海,视野开阔一览无遗,我贴在落地玻璃上那个乐就别提了。彭智然抱着肩膀看着大海很得意:“怎么样,还满意这个安排嘛,哥哥我安排得怎么样?” 我冲着玻璃点头:“嗯,可以的可以的,绝对可以的,晚上维港一定很漂亮!” 他走过来从后面抱住我,一起贴在玻璃上:“是啊,晚上应该能看到烟花吧。” “嗯。”我在脑海中描绘了下站在这落地窗前看维港上空漫天烟花的情景,真他妈的太浪漫了。不自禁地扭头去看他,彭智然也似乎正沉浸在想象中,看上去那么可爱。我正想凑上去亲他一下,结果他扭头看着我猥亵一笑,低低说:“晚上看烟火的时候把你压在这玻璃上爱爱,一定很棒!” 我瞬间满头黑线!跟这货完全没有共同语言! 50、 当天我们两个在酒店里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又出去补仓了。 彭智然这个购物狂,他还没买够。 两个人一路逛到半岛酒店门口,很多人在酒店搭建的圣诞树之类的景观旁边拍照片,我们也去拍了两张。突然我想起来张国荣很喜欢来半岛喝下午茶,就问彭智然我们要不要也去浪漫一把,也许能碰上张国荣也说不定。话说香港地方这么小,明星那么多,可都不知道平时在哪儿出没,竟然一个都看不到。 结果我们进半岛一看,下午茶就在酒店大堂,竟然已经坐满了,还有一些外国人正在排队。我们问了下大概要等多久,看了看这架势是绝对不可能碰上张国荣的,最后还是决定不等了。转出酒店彭智然说我们坐天星小轮去中环继续买东西吧。我说好,码头在哪儿呢?他很拽地出门让酒店服务生打了个的士,跟人说去天星码头。 的士司机很疑惑的看了我们一眼,发动,绕了个圈,两三分钟后停在的士下客点,说:“到了。” 我无语地看着彭智然。我靠,直线距离四百米,打的反而要绕个圈,彭智然你这个白痴! 他也挺无语的,一边下车给钱一边嘲笑自己:“竟然这么近啊!” 下午逛了SOHO和太古广场,两个人又扫了点货,吃过晚饭后再坐天星小轮从中环回尖沙咀。 本来我还想去太平山顶看香港夜景的,港剧里不是都这样么。一对情侣,在浪漫的夜晚顶着漫天繁星看香港夜景……可我们浪漫不了,谁让彭智然又买了好多东西!拎着大包小包去逛山顶也太累赘了,而且算算时间也不够,想想我们还要看烟火,就放弃了。 一路上我还不停地念彭智然没有做到理性购物,合理安排,不仅超支还让我看不到香港的小夜晚。他安抚我:“好了好了,不就是没去山顶么,晚上坐天星小轮一样可以领略香江风光,哥哥保证你终身难忘。” 我对满手的购物袋表示不满:“前面过来的时候又不是没坐过,你看看我,搞得现在跟黄浦江苦力一号似的!” 他瞥我一眼:“哎哟,不满意啊!那我前面买的围巾和领结你不要用!” 我扁嘴:“你有没有搞错,那是我看中的!” 彭智然大张着嘴:“陈嘉嘉,你敢不敢再无耻一点!后来又是谁说领带买得太多了,领结还是别买了,又是谁坚持要买的!” 我瞪着他。我那时候说的是实话啊,他这次已经买了六根领带了。家里本来就有十几根,我平时又不穿西装打领带,还不是觉得买得有点多太浪费了么。虽然那个领结也的确是很好看,但什么事情都要适可而止啊。但最后他坚持要买,我就还是给他买了。那既然买都买了,不给我用我岂非很吃亏! 气呼呼地上了天星小轮,我扭头看船外不理他。这家伙就是这样,本位主义,买起来东西就没个完,也不管我是不是有其他打算,是不是想去看夜景。 彭智然上船后坐在我后面,也不说坐过来。我心里就更气了,人家已经牺牲了太平山顶了,他也不说上来哄哄我。他根本就不明白太平山顶对我代表了什么。我只是想跟他像普通情侣一起去看风景而已。 大晚上的虽说香港不是特别冷,可坐在四面穿风的天星小轮上被冷风一吹还是有点凉。已经十点多了,我们坐的这一层稀稀拉拉的也没几个人,大概香港人这会儿都在吃饭或者泡吧过圣诞呢。我孤零零地一个人坐着,看着两岸辉煌的灯火,突然就觉得很冷清,一下子觉得好失落。 船行到一半的时候,彭智然突然从我后排走过来坐到我旁边。我瞥他一眼,没几分钟就到岸了,这个时候坐过来干什么。 他用手肘撞了撞我,我把手臂收回来点不理他,他好像低低笑了一下,硬是把我扳过去面对着他,笑眯眯地说:“陈嘉,我们接吻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揽在怀里吻住了。我下意识地去推他,艹,这可是在公共场合!他却不放手,在我唇上低声呢喃:“嗨,给点反应,我在亲你诶!”我推开他些用额头抵住他,微微有点恼:“有人在看啊!” 这个时候船上人不多,可不代表没人啊! 彭智然侧头又贴上来:“看就看,谁认识谁!你不是一直想像正常情侣一样在街上牵手接吻么,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相爱么?我爱你,我今天就想在江面上亲你,让海天都知道我爱你!” 我看着他。好吧,他永远都知道我的软肋在那里,只这一句话我就什么怨气都没有了,他要怎么样都可以。于是我闭上眼,专心地和他接吻,在海天中央和他接吻。管他妈的谁看! 船一靠岸,他立刻就拉着我下船。心里不断涌动的情潮在进房间的一瞬间终于爆发出来,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亮光,他胡乱地脱着我的衣裳。我还是有一点畏缩,他仿佛看透我的想法,一边吻我一边说外面比里面亮,我们住得又高,不会有人看见的。但还是扯了床单垫在我身前,才把我压到玻璃上。 当维港的烟花在江面上绽放的时候,我反手搂着他的脖子侧头和他接吻,一切都那么疯狂而又美好…… 从香港回来自然免不了会有落差。只不过肆无忌惮了五天,我就已经迷恋上那种在阳光下恋爱的感觉,真想就这么放肆地爱一场。但这又怎么可能。于是两个人在周末就整日的黏糊在一起,哪怕脚缠着脚在沙发上看一天电视,只吃杯面。一直到好几周后这种状态才渐渐调整过来。那几个礼拜里每个礼拜日晚上要离开的时候真叫一个难舍难分,我都在彭智然肩上抹了两次眼睛,连他也眼睛红红的。这更坚定了我要回到他身边的决心。 于是我把我的打算跟彭智然说了。彭智然沉默了一会儿来摸我的脸:“这样你会很辛苦的。” 我看着他:“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不叫辛苦。但问题是,你支持我这个决定么?”说完后心下禁不住忐忑,要知道这无形中也是给了彭智然压力。 但他说:“支持。”然后把我搂过去说,“当然支持。为了我们的将来你这么勇敢,宝贝我为你骄傲!” 农历过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我们的房子交房了! 交房前我和彭智然去看过一次。一期还没完工,二期已经开始造了。 去看房的那天上午刚下了点小雨,工地上有些泥泞。我和彭智然像看孩子的父母一样,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我们那幢楼下小站了片刻,望着还未成形的小区嘿嘿傻乐,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从小区里深一脚浅一脚出来的时候正好在小区门口遇到当初接待我们的售楼小姐,正带着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妇看房。 那位售楼小姐对我们印象很深,看见我们冲我们点了点头说你们来看房子啊,很快就可以交房了。我跟彭智然傻呵呵得说是啊是啊。然后那位小姐回头冲着那对夫妇说:“错层的两房就只有一期有,二期的两房就没有错层都是普通的了。喏,这两个年轻人很有眼光的,他们合买了一套说是做投资呢!” 那对夫妇一听立马两眼放光,男的立刻冲上来朝着我们说:“哎呀,真的啊,那你们那套现在卖不卖,我加两万,你们卖给我吧!” 我立即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卖不卖,我们不卖。”赶紧快步拉着彭智然走了。 彭智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道:“房子现在那么抢手么?还没交房就有人要买?” 我闻言想了想,觉得好像还真像彭智然说的那样,很抢手的感觉。于是和彭智然又去售楼处看了看,二期的放价稍微又涨了点,还出了一个一期没有的小户型。七十多个平方三十几万。 我跟彭智然看了很心动。我捅捅他:“哎,加上我爸给我的钱,我们现在大概有八九万,要不要考虑再买套小户型?”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贷款压力太大了,还是算了。” 我想了想,也是,今年如果调不回来的话还要换工作,就作罢了。 两个月后,我的工作仍旧调动不了,我最后选择毅然辞职回到彭智然身边。这两个月里我争取过很多次,但原本就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公司里,怎么可能还会有我回去的位置。我终于看透并且放弃,反正这样的地方我呆着也不会快乐。于是辞职前我到处递简历,仓促间先在一家私人企业找了一份出纳的工作,还要兼当内勤,连订工作午餐都要我做,虽然拿的比以前少做得比以前多,但我却比以前快乐,骑驴找马么,我不急。只是彭智然看我辛苦很心疼,我却说只要每晚都能看到他我就什么辛苦都值得了。 辞职的决定我没有跟我妈说,等她和我继父知道的时候我已经在那家私企做了快有一个多月,他们问我原因我说我不适合在这种官僚的系统工作。那时候木已成舟他们也多说无益,最后我继父通过关系,在一家合资企业给我谋了个财务的工作,我才算空一些下来。 空下来之后我就想,房子已经拿到了,也是时候改善下我和彭智然的住房条件了! 51、 人装修第一套房子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会住在这里,这种想法理所当然得毫无道理,就好像年轻的时候人们毫无道理地相信只要自己付出努力就总能获得回报一样。但当老了以后回头看看,才会发现当初的想法有多么可笑,但却不得不感叹,曾经单纯可笑的自己,多么令现在的自己怀念唏嘘。 有份调查显示一个人一生中至少要搬七次家。我不知道这是怎么算的,当年觉得这个数据很夸张,如今回头看看其实如果把曾经住过几年的学校也算进去的话,其实一生中至少搬家七次也差不多了。 离家搬去住宿制学校算第一次,毕业搬回家算第二次,从家里搬出来和彭智然租第一套房子算第三次,搬去第二套租的房子算第四次,被外派出去算第五次,辞去外派工作搬回来算第六次,那么我现在就已经是在为了搬第七次家而努力了。 一个人如果活得既有远期目标,又有近期目标,实在是一件非常充实的事情。彭智然知道我一心要住自己的房子,所以没有再矫情把我爸给的钱都花在装修这件事情上。 小时候我外婆给我看过手指上的指纹漩涡,那个字方言里念“LU”,但我却不知道怎么写。只知道我十个手指上有三个,用外婆的话讲就是“腾腾转”的命。 也的确是这样,我好像一直都很忙,但这次的忙,让我很期待。 装修过房子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件痛并快乐着的事情。 为了省钱和保证质量,在装修的时候我和彭智然没有选择全包,而选择了半包。所谓半包就是除了水泥黄沙砖头电线这种隐蔽工程需要用到的东西不需要我们自己买,其他都得自己买。 工程不等人,装修队装修一套房子的工期,长的两个多月,短的一个多月,因此所有这些要买的东西我们都需要在这段时间里搞定。双休日根本不够用。 建材市场又都是朝九晚六的营业时间,势必我们需要请假去搞这些事情。 工作又忙,装修又忙,那段时间真是焦头烂额,累得够呛。最讨厌的是彭智然请假还不能用装修房子这个正当理由,否则他公司的那些好事者一旦知道,又要打听他是不是谈朋友了还是准备要结婚了。然而他又是个很挑剔主意很大的人,地砖墙砖很多东西都必须要等他来看过才能拍板。于是那段日子所有的双休日我都用来跟他一起跑建材市场,让他选定东西拿好主意,然后我再协调工作日的送货之类的细节,或者就是跑现场跟工人讨论施工工艺,做这种琐碎又麻烦的工作。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时间再长,几年甚至是十几年,如果生活始终一成不变没有什么大事发生的话,对方的一些优缺点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就好比我和彭智然。 我一直以为彭智然是个不计小节的人,因为他自己就很随性。东西乱丢,衣服乱放,拿了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放回原位,除了对吃和穿有比较高的要求外,没有床架只有床垫他也能接受,房子是毛胚的他也照住。 但真正到了弄自己房子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其实对自己的东西很吹毛求疵,以前对住宅环境的随意只是因为那不是自己的东西懒得管罢了。 好比一个背景墙,他说他要红色,要那种正红色,一点偏都不可以。再例如错层的楼梯扶手,他看了无数图样都不满意,最后自己画了一个大致的样子,是一种不规则方木块叠起来的款式,最后工程队长郁闷地说那个样子定做不了,只能让木工做。又好比卫生间。由于卫生间的门正对着大门,从风水上说不大好,他就要求做一个装饰墙,要整面墙上看不出有卫生间的门。我觉得装修队长那个时候都有疯掉的可能,特别是当他提出要把琉璃工坊的琉璃狮子文镇安到楼梯扶手柱顶上做装饰的时候。我也要哭了,因为他就跟国际顶级设计师一样只给出设计和意见,后面的施工过程和是否符合他的要求,都得我去盯啊! 但你同时也不可否认,他吹毛求疵的结果非常好。 红色暗纹的大门,开放式厨房和客厅都铺的斯米克地砖,咖啡色整体U字型厨房,汉白玉的吧台将厨房和客厅隔开,吧台上的墙上是一排格子酒架。正红色的电视背景墙和白色的地砖一冷一热,金丝黄的大理石错层台阶,深褐色不规则形木制扶手顶上是金黄色琉璃狮子镇,同色的卫生间整体装饰墙,正中嵌了块琉璃工房的青龙琉璃砖……整个房间装饰得既有欧式的简洁,又带了点中式的文化气息,连装修队长自己也没想到最后效果能这么好。 他似乎天生就对色彩和美学有很大的掌控力,就好像搭配衣服一样,什么颜色的上衣搭什么颜色的衬衫,配什么织法的领带穿什么质地的裤子,他好像天生就知道。这点是我望尘莫及的。然而他为了达到最佳效果的折腾功力也是我望尘莫及的。 装修队在装修完就算脱离苦海了,我却还没有。 贴在墙上的东西至多也就是个布景板,真正往里面填充的家具,才是这套房子的主角。 我从没见过对自己要买的东西这么执着的人,有时候我很钦佩他的这种执着,但有时候简直令人抓狂。 好比买沙发。用我的观念来说,房子装修好之后,什么样的沙发放进去好看,是必须要直观地看见某个沙发,我才能给与合适或不合适的评价。他不是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在我们买沙发前,他就已经在脑海中有了一个沙发的雏形。 他说他要一个正红色线条干净四四方方的皮沙发,最好皮看上去挺一些,不要软软的! 我靠,你当你是家具设计师啊!你要就能有啊! 为了这个他脑海里的红沙发,我跟他几乎跑遍了各大家具卖场,看沙发看到我都快吐了,不是颜色不正就是样子不对,没有一款符合的,连相近的都没有。 偏偏这个人还很执着的说:“不可能!我就不信买不到!我要的这款沙发又没有什么特别的,中规中矩的款式,只是颜色特别点,不大有人做正红的罢了!” 我靠大哥,你也知道正红的皮沙发不大有人做哦!但他死不妥协,就是不肯将就。放到今天来说,他这种脾气就叫有品位有个性。但品位和个性的背后是我的各种苦逼。 话说我不是一个很挑剔的人,给我一张漂亮舒服柔软的布艺沙发坐我也是很乐意的。可没办法,为了他的红沙发,我只好陪着他满市的逛。 那时候的人个性还都不强,也没有像今天那么多的进口家具小店可以选择,大多是卖比较大众化的家具商厦。但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竟然在一条情侣街的犄角旮旯里发现了一家个性的家具店。 这家店开在二楼,经过的时候我偶然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很有艺术气息的店招,突然就觉得这个地方也许有点特别的东西可以去看一看,然后一进去就看见了摆在墙边的红沙发。 我当时真的哭的心都有了,快十几二十天了啊,我天天就为了个沙发愁,终于有一个正红色的了。 彭智然也觉得挺满意,虽然跟他想像的还有小小出入,但这已经是能买到的最满意的一个了,两人当场就定下了。结果红沙发旁边摆着一张高椅背的软皮白沙发也超漂亮,两张沙发摆在一起,一个线条简洁,一个线条柔和,一软一硬,一红一白,恰恰互补,我们就很高兴地一起买回去了。 奶奶的胸,就这样,我被他折磨了整整两个多月,才算把家里的东西搞定,搞定之后我发现我突然得了一个毛病,叫为彭智然购物恐惧症。这个毛病直接导致后来他叫我买什么东西我都心惊胆颤的,就怕买回去的他不满意。因为他实在是太吹毛求疵了。 但总体来说,第一次装修的经历还是快乐多于痛苦的,毕竟那时候两个人都怀着一份终于有自己的家了的喜悦,偶有摩擦但最终都以我妥协而告终。妈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俩个之间但凡遇到点什么事情就总是我妥协! 正式搬进去的那天,我们都很雀跃。两个人找了家搬家公司。你还别说,当初一开始独立租房子的时候明明没那么多东西,可经过这么两年,我们两个人的东西是越来越多。 到了新房子之后,彭智然把自己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搬到客卧,在他那张做做样子的单人床上小躺了一会儿。 我们没把合买房子的事情跟任何人说,对父母和特别近的朋友例如邹峰,也只是谎称改租了一套两室两厅。最初租房子住的时候,我们工资都少,租个一室户挤在一起父母可能不会怀疑,后来我外派出去,彭智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住一室户,他父母也不会乱想。可现在两个人长期“合租”了,又是“租”的两室两厅,虽然按照双方父母以往的习惯来看他们是不会来打扰的,但总归还是防患于未然,做两个卧室的好。所以我们在客卧放了张单人床,作为彭智然的卧室,而主卧里放了张双人床,算是我的卧室。 当然,彭智然也是我这个卧室的常住住户。这不,他才趟了一小会儿就屁颠屁颠地跑来敲我主卧的房门:“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让老公进来!” 我窃笑不已,握着主卧的门把手不开门:“怎么你话反过来说也可以!你叫声好老公快开门我就放你进来!” 结果我等了半天没动静。 我想他肯定是在等我等得没耐心开门的时候冲进来,我才不会上当呢。于是我又等了会儿,还是没动静后,索性不理他去整理房间了。刚转身,就听见门锁的转动声。哎呀!我忘记这家伙有卧室门钥匙了! 这个时候再想去顶住门就已经来不及了,电光火石之间这家伙就伸了一只脚进来,冲着我狞笑:“小兔子要造反!到底谁是老公我现在就来告诉你!” 52、 住得地方大了之后,有很多好处。 但这个好处对我和对彭智然是不一样的。 对我来说,早上不用抢厕所和洗脸池了,厨房的地方也大很多,能时不时的拽上彭智然给我打下手。不过对彭智然来说,则是有更多的地方可以让他尽情地摊东西了,不过他最喜欢的是可以尝试在各种不同的地方爱爱。 他就像个有了新玩具的小孩儿一样,家里每个地方都要尝试一次才满足。厨房、单人沙发、三人沙发、电脑椅上、甚至洗手间的镜子前,如果不是阳台上无遮无挡的话,恐怕他连阳台都要试一次。有点疯狂和淫乱的感觉,却莫名觉得很恩爱。 但住进新房子之后不便利的地方也不少。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离我们两个的公司都不近,而且交通有些不怎么便利。 我们这一片是新落成的小区,周边的生活设施还不尽完善,没什么大型超市,稍微热闹一点饭店多一点的地方离我们小区大概要走个二十分钟,着实不是很方便。 而且跟我们小区隔开一条马路的地方有个因土地拆迁而建的拆迁小区,住了很多拆迁户。每天早上七点半这条马路的绿灯一亮,就看见马路对面黑压压一片乌云一样的自行车助动车冲过来,而且小区住户陆陆续续都搬进来后,每天早上抢出租的人很多。 有时候稍微赖一会儿床再出门,就会迟到。 不过除此之外,其他的都还不错,起码朋友间聚会的地方要比以前宽敞很多。 自从梁明传去日本后,平时和我们玩儿得近的除了邹峰外,还有邹峰从前一起开黑车的搭档林凡,和彭智然的另一个朋友余落杉。 林凡因为之前和邹峰一起开车出事的时候,我们帮过他,所以一直挺当我们朋友的。有几次我们打牌缺人叫他,他都一叫就来,所以渐渐也熟悉起来。余落杉这人则比较有意思。 其实他跟彭智然认识得很早,从前也跟他住一个弄堂,不过后来搬走了。 据彭智然说,他跟余落杉认识是因为余落杉拗他零用钱。 我估计男生小时候都遇到过这种事情,就是被高年级的学长拦住拗零用钱。余落杉比较奇怪,他跟彭智然同年的,那时候还没彭智然长得高,竟然去拗彭智然的零用钱。结果彭智然不给两个人就在弄堂里打起来了。这事儿后来被邹峰晓得,结果有一天邹峰和彭智然又在弄堂口拦住余落杉打了他一顿。 小孩子打架一般大人都不管,只要没打出什么事情。本来这事儿就结束了,没想到暑假里的一天,余落杉居然主动去找彭智然玩儿,然后他们就算朋友了。我觉得这事儿也挺稀奇的。要照我的脾气说,我要是去拗谁的零用钱没成功,还被人打一顿,那是绝对不会再热面孔贴冷屁股贴上去找人玩儿的。结果余落杉说他当年就是因为看彭智然老是一张脸酷酷的样子,挺拽的,想认识他,结果没有途径,才想出来去拗他零用钱的,只是没想到被连打两顿。不过既然打都打了,就算不打不相识,他也就厚着脸皮主动上门结交了。 从这点上看,我觉得余落杉这人其实骨子里可能有点犯贱,有点受虐倾向。 但余落杉这人好像有点重色轻友的。他也是三校生,还比我们早一年入社会。刚进社会就进了个挺有名的中外合资食品公司做实习销售。我们还在读书的时候,他就曾经一个月赚过两千多。要知道我们读书那会儿一个月生活费也就四五百,他赚两千多那是一笔巨款了。但这家伙一赚钱后立刻就去泡马子,把所有钱都花在女朋友身上,兄弟找他出来吃饭都不肯。渐渐地,邹峰彭智然他们也就明白这家伙是什么人了,这就是一个宁可把钱都丢在女人身上,也不肯请兄弟们吃顿饭的家伙。再加上他也搬走了,几个人就慢慢不联系了。 结果这两年不知怎么的,他们又碰上了。碰上的时候余落杉早就已经不在那个食品公司做销售,而是进了一家外贸公司做跟单。这两年似乎也混得很一般。从前谈的女朋友早就吹了,这段日子里走马观花似的又换过好几个,长的半年短的几个月。 一开始彭智然给我说起余落杉的时候我还没见过他,我还当他老是被人踹是因为他不帅或者怎样,结果那天他到我们家来打牌,我一看,哈,挺帅的一个男生,甚至眼眉带了点忧郁还有几分像梁朝伟。就有点不明白了。 后来彭智然给我说了我才明白,原来这家伙心态有问题,跟现任女友谈着的时候,总觉得下一个遇上的会比现在这个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有女朋友还要勾三搭四,等到现任女人发现他跟别人搞不清跟他分手的时候,他又突然觉得刚分手这个好了。 而且他还有个致命伤,就是干活儿不脚踏实地,总希望能轻轻松松挣钱。 我问彭智然:“他长得这么帅,怎么没考虑过去拍戏?” 彭智然瞥我一眼:“拍戏?你当是个帅哥就能当明星?他又没学过表演不是科班,没有背景没有后台,搞屁啊。倒是曾经去当过两次群众演员,可是又怎么样。像他这样的,就应该脚踏实地好好工作。想要一步登天,除非天上掉个导演砸在他身上才有可能。” 我点点头,说得也是。这年头什么都要门路,什么都要靠关系,年轻人除了努力就只有努力,真的不应该做梦天上掉馅饼。 珍惜眼前的,努力将来的,或许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除了这两点,余落杉其实是个不错的消遣伙伴。他虽然平时出来玩儿的时候爱贪小便宜一点,喜欢揩揩油,但人却不坏,也没什么脾气,即使被我们取笑两句说两句,也总是笑嘻嘻的。 那一年秋天的时候,彭智然从前在中学的死党钱雨,完成了在美国的学业后,回来探亲访友。 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彭智然。我从小到大几乎都没有朋友,唯一的一个还被我给吓跑了。看着围绕在他身边的邹峰余落杉等人,甚至还有留学多年的朋友回来找他玩,不失落是骗人的。他有那么多朋友,而我好像就只有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也看出来我这方面一点小小的心思,他总下意识的把我往他的朋友圈里带,好让我融入他的圈子。 浴场这种东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成为了一种新的消遣场所。里面不仅有各式各样的浴池,还有桌球沙壶球和乒乓球,更是有身体按摩和小影院。于是钱雨回来,彭智然就把大家都约到浴场去玩。 一行人嘻嘻哈哈吹着牛进了浴室更衣室,纷纷各自脱衣服。我正脱到一半,突然彭智然想到什么,紧张地掉转头来冲着我说:“你慢点!” 我莫名其妙看着他。他身边邹峰他们都已经脱得差不多几近赤裸了,余落杉更是一边弯腰脱底裤一边转身过来看我们,直接亮了个正面全裸给我。 我瞬间就明白了,憋着笑转回头假装把衣服摆摆好。 彭智然在边上装模作样跟他们几个说让他们脱好了先进去泡,一边磨磨蹭蹭脱衣服,等他们都进去后才凑过来:“你不许进去洗!” 我好笑地看着他:“来浴场不洗澡,这多奇怪啊!” 彭智然看一眼周围赤条条的高矮胖瘦不等人士,红着耳根:“我不管,你的身体只能我看!” 我白他一眼,慢条斯理脱衣服:“以前在学校那么多人一起洗澡堂不是也照样洗。大家都是男的,谁有病会看我!” 彭智然:“以前是以前,以前我不管。现在我说不许就不许。” 我无奈地叹气:“我来都来了,却不进去洗澡,他们几个难道不会觉得奇怪么?” 彭智然纠结半天,最后终于道:“那这样,你去厕所脱,然后身上围个毛巾出来!” “白痴啊!”我鄙视他,“这样一来本来没什么人注意我的,反而引起人注意了。我不干!” 他憋气半晌,估计觉得我说的也有道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不好做,只好妥协:“那你在这里先围个毛巾再脱底裤!我挡住你,赶紧的!” 我拗不过他,只好照他说的做了,围上浴巾再脱裤子,然后两个人一人围了一根浴巾进了澡堂。 进了澡堂,幸亏淋浴的地方都是一人一间有小门的,他才不怎么别扭。结果泡各种池子的时候我也围了浴巾下水,那知刚下水就有服务生上来说浴巾是不能带进池子的,要拿掉,他立刻就又黑面了。 我只好借口说这池子的水太烫受不了跑去做干蒸。一会儿他就后脚跟进来,看见干蒸室里人人都围着个浴巾,才若无其事地又转出去叫钱雨他们一起来干蒸。 话说本来我还想干蒸完搓个背的,不过看那阵势彭智然是绝对不会同意我赤条条躺在按摩床上,让师傅从头搓到脚的,只好作罢。结果一个澡泡得我哀怨得不得了。 泡完澡后一众人到楼上茶室找了张桌子打牌吹牛,钱雨教我们打德州扑克,跟我们聊他在美国的事情,也问问大家的近况。彭智然和钱雨是同班同学,邹峰余落杉虽然不和他们同班,但大家以前都是一个中学的,读中学的时候又都住得挺近,曾经也都一起玩儿过,所以也都认识。也就只有我和林凡跟他不太熟,不过几圈德州扑克打下来,也就算认识了。 期间钱雨说起这次回来以后大概又要过个几年才回来,就问大家有没有空一起到附近的地方去玩儿玩儿。 大家都说好,就定下去千岛湖走走。 那时候的浴场还能过夜,除了包房外还有给过夜客人专门睡觉的大厅,睡得都是那种椅背能放平的沙发床。结果周末的时候过夜的客人多,沙发不够,彭智然就让他们先睡,拉着我到处转,看有没有人中途离场,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个刚空出来的沙发床,就拉着我一起睡了。沙发床小,两个人只能侧趟着抱在一起,睡得不是很舒服,但玩儿到半夜近三点大家都累了,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间,我就觉得似乎有人坐在我面前用手机拍照片。我揉着眼睛艰难地睁开眼,就看见余落杉和林凡正一脸猥獕的坐在我们旁边的沙发上,用彭智然的手机给我们拍照片,而彭智然一只手垫在我脖子下,一只手绕过我的腰抱着我,两条腿一条贴着我一条压着我,正是平时我们睡觉时候的那种亲密姿势! 53、 我吓得一个机灵坐起来,彭智然也立刻就醒了,看见余落杉和林凡手里拿着手机,立刻怒了:“干什么你们俩!” 余落杉却毫不介意,还将手机转过来得意洋洋地给我们看拍的那张相:“嘿嘿,看看你们俩这睡姿,哎哟,老暧昧的!啧啧,怎么搞得跟同性恋一样!” 彭智然挑了挑眉毛,有点黑面:“胡说什么!昨天晚上没沙发才挤一挤的。把手机给我!” 余落杉也没坚持,就把手机还了彭智然,彭智然立刻把照片删了,我顺势赶紧爬起来睡到旁边一张空了的沙发上去。 那边余落杉毫不介意,还在嘻嘻哈哈:“开开玩笑有什么关系。”一边还吊儿郎当的说:“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流行恶搞同性恋,你们不知道,上次我们公司开年会,我们副总经理跟总经理两个为了搞气氛,还在KTV嘴对嘴来了一下,哈,旁边两个女生立刻说这有什么稀奇,立刻也来了一下,然后逼我们两个经理同吃一根巧克力棒,搞到最后就跟闹新房一样!不要太有意思哦!”说到这里瞥了一眼旁边听得津津有味的林凡,笑:“你小子一脸猥獕干什么?很向往啊?那要不咱们俩也来一下!” 林凡本来乐呵呵地在听他瞎掰,听到这里一脚踹过去:“跟你来个屁!老子初吻要留给我老婆的!” 余落杉一听立刻露出一副色狼模样:“哎呀小凡啊!你他妈不仅是处男,还有初吻啊!来来来,你老婆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便宜了我吧!” 林凡闻言拔腿就逃:“放屁!老子一辈子没有女人要也不会要你的!” 余落杉哈哈大笑着追出去。 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原本以为事情很大条的我一时间倒有些愣愣的,反应不过来。 彭智然确认了下手机里的照片确实被删除了后,才来看我,见我有些发愣,不禁失笑:“哎,想什么呢?没事的。余落杉就那样,没个正形,不用理他。” 我噢了一声,眨了会儿眼睛才道:“他……” 彭智然心领神会,说:“这家伙平时精神太空虚,跟他那群狐朋狗友玩儿起来很疯的,但他只对女人有感觉,刚才是调戏林凡开玩笑呢。他不是的。” 我点点头,站起来跟彭智然出了大厅。 世事就是这样,直男因为不知道见不得光的同性恋有多么痛苦,所以才会将这种事情拿来开玩笑。 几天后,我们一行人去千岛湖。 在千岛湖的那个晚上,多年未见的彭智然钱雨他们,从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一直谈论到钱雨在美国留学时勤工俭学的艰难,又讲到去日本留学偶尔打电话回来,言辞间很寂寞孤独的梁明传,最后说到留在国内郁郁不得志的几个人的现状,大家都感慨良多,最后喝得酩酊大醉,横七竖八的躺在湖边岸上先是一通鬼哭狼嚎,接着又把啤酒罐绑在车尾排气管上一路乒乒乓乓地醉驾回了酒店。 结果第二天起来,林凡就冲着我们哭诉,说昨晚余落杉喝醉之后兽性大发,趁他洗完澡出来还没来得及穿衣服,竟然扒光了自己一下把他压倒在床上,骑在他身上打了他一顿屁股,打完之后竟然就直接睡着了!我们听到这里都哈哈大笑。林凡也一边笑一边去踢余落杉:“余落杉我看你再道德败坏下去,估计就真的要去做同性恋了!” 余落杉毫不介意:“同性恋就同性恋!只要老子是压人的那一个,我才不介意!”然后用一个手指头勾着外套甩在肩膀上潇洒地迈着方步走了出去。 我闻言只能冲着彭智然苦笑。 有像余落杉那样一个朋友,有时候真不知道是福是祸。他对社会道德标准的理解没有一般人那么教条,在他的概念里,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伤天害理,贪污受贿吃回扣滥情私生活不检点勾引有夫之妇甚至包括同性恋,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他有个最大的毛病,讲话不经过大脑。 二零零三年四月一日。那天晚上我没有看电视,张国荣那世纪一跳的时候,余落杉、林凡、邹峰和彭智然的姐姐在我们的新居打大怪。 彭智然的姐姐会来我们家打牌纯属偶然。 我们搬进新家那么久,就如我们所料想的那样,双方父母都以为我们只是还像从前那样租房子住而已。 彭智然的父母倒是说起过买房子,但是是催彭智然姐姐买。她男朋友都谈了好几年,她父母催着他们结婚。彭智然的姐姐有一些恐婚,就一直拖着,每每说起买房子就说现在房子都涨上去那么多了,不如再等等,两个人现在在外面租房子住也挺好,等房价跌下来再买也不迟。 但结果房子还没买,她就跟她男朋友吹了。 理由很简单,两个人谈的时间太久了,没有激情了,生活上的摩擦日益增多,又加上有个比他姐姐小的男生追求他姐姐,于是一点小事情就引发了两人间的大战,最后直接崩掉了。 那天晚上正是他姐姐跟男友大吵一架刚分手。虽说两人感情淡了,但分手总归是件难受的事情,他姐姐的那群闺蜜又在打麻将,没人有空听她唠叨,于是她就打了个电话给彭智然。一听邹峰他们都在我们这儿打牌,她就也来了。 彭智然姐姐邹峰他们也都认识的。他姐姐小时候脾气跟个男孩子一样,邹峰他们都挺服帖,一见面就都叫彭智然姐姐好姐姐好的。 他姐姐坐下来一边摸牌一边先把前男友骂了个狗血喷头,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一直到她骂舒坦了才有空打量我们这套“租”的房子。一打量不要紧,立刻赞叹不已,到处参观,一边转去看房间:“陈嘉,你的卧室我参观下没事儿吧?” 我心说幸亏今天叫人来打牌,我们两个都先整理过一遍房间。忙说没事儿没事儿,尽管看,然后给彭智然使了个眼色。他赶紧跟上去假意给她姐姐介绍。 他姐姐看了一圈,听羡慕的,说我们找的这房子比她租那好多了,又问现在租金多少。 这个问题我跟彭智然以前就商量过,我们这个房子装修得虽好,但幸亏地段一般,周边还有待开发,万一有人问起来估计说个一千八也就差不多了。 彭智然姐姐一听,点点头:“嗯,地段虽然一般,但装修好。两个人合租,一千八还是合算的。”一边说一边拿起我跟彭智然放在沙发边的哈根达斯立拍得:“这张照片拍得不错,你们两个可真要好啊!” 边上余落杉冲口而出:“这算什么,他们两个在浴场还抱着睡!要不是知道他们是好朋友,人家真会误会他们是同性恋的,哈哈!” 我跟彭智然闻言瞬间都楞了下,脸色微变,彭智然立刻解释:“那不是没地方睡了,没办法么。” 彭智然姐姐闻言略显尴尬地笑笑看了我们俩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去了洗手间。一会儿她洗完手拉开洗手间的门问:“我说,有没有护手霜啊?” 彭智然正在发牌,随口道:“没有护手霜,只有公司发的凡士林,在水池下面左边那个抽屉里。” 过了一会儿他姐姐出来,神色奇怪地朝我和彭智然看了两眼。我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就没有在意。但总觉得他姐姐的气场好像有些跟前面不一样。 打了两圈牌,彭智然姐姐貌似很随意的看着我:“陈嘉你也还没谈女朋友么?” 我抬头笑笑,打了手牌:“嗯,还没有。” “你跟彭智然年纪都不小了。彭智然这人没定性,你怎么也不谈?周围没有合适的么?” 彭智然道:“姐,你管人家。” 他姐姐瞥他一眼:“问问怎么了。” 我笑笑说:“我这人不太会主动。这种事情还是看缘分吧。” 他姐姐点头:“嗯,那下次姐姐有好的介绍给你。”说完掉头看彭智然:“还有你也是,别一天到晚就知道拉着陈嘉玩儿,耽误你自己就算了,别耽误人陈嘉。” 彭智然失笑:“你还说我,是谁今天刚跟男朋友分手的!” 他姐姐打出一把炸弹,挑挑眉毛说:“你姐姐我会没人要?后面备胎早备好了好吧!”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拍马屁,在众多赞美声中,彭智然姐姐又意味深长地朝我看了一眼。 就这个时候,余落杉的手机突然滴滴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噗嗤一声笑了:“神经病,愚人节也不用开这种玩笑吧。” 我好奇的问:“什么玩笑?” 他把手机亮给我看,上面一条他某个朋友发来的短消息:张国荣跳楼死了! 我惊讶:“假的吧!” 彭智然他们也看了看,纷纷说:“肯定是假的,有空信他哦!” 余落杉随手回了条:“这算啥,余落杉也跳楼了!”然后笑嘻嘻把手袋放回口袋,打牌。 一圈打完,彭智然姐姐蹿了头家,但余落杉是末家,被邹峰圈了进去,彭智然一边发牌一边骂余落杉打得臭。 我趁这个空档就起来去上了趟厕所。洗完手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慌忙去拉洗手池下面左边那个抽屉,就看见里面一瓶凡士林旁边趟了两罐彭智然新买的KY。该死的彭智然这次换了个牌子买,KY上赫然一排英文:Special anal sex use! 54、 我这人平时一点小事就会绷大不住,但奇怪的是一旦有什么大事发生,又会异常冷静,冷静得有点让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回去若无其事地继续打牌,一直到牌局结束大家都走了,才告诉彭智然这件事情。 彭智然看着和凡士林放在一起的KY一时就有些发傻。我拍着他的背安慰他:“没事儿,KY这种东西也不是人人都认识的,也许你姐也没看到那句英文,也许她看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没事儿也说不定。” 他愣愣地调转眼睛看我:“我没告诉你,我姐是护校毕业的……” 我对彭智然的家庭一直不很了解,跟他在一起那么久,他不是很喜欢说起自己家的事,只知道他妈妈是医生,爸爸是退伍转业军人,他有个叔叔在系统内做个中层,还有就是他姐姐跟他妈姓,叫潘小若,而他跟他爸姓。 我一直以为他家应该挺和和美美的,直到这天才知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他说他妈妈不爱他爸爸,虽然父母都还挺爱他。当初他妈妈在他爸部队所在地读医科大学,他爸看上了他妈。他妈是老三届恢复高考后首批考进大学的,当时拿的奖学金读的医科,当他爸部队领导找到他妈谈话的时候,言辞间的浅台词意思就是如果拒绝军婚的话,他妈妈的前程肯定会有问题,所以他妈妈没办法,只好妥协。 但不同的受教育程度和不同的思维方式,注定了这段婚姻不会美满,摩擦不断。小时候彭智然爸爸不在身边,妈妈医院很忙,他和他姐几乎都是外婆带大的。所以在彭智然的童年记忆里,外婆是对他最好的人。他说他外婆有很严重的重男轻女,小时候外婆一个月拿十八块的退休工资,拿到之后只买四样东西,头疼药、大前门、连环画和红肠。连环画是给彭智然的,红肠两姐弟分着吃,可他姐姐总分到比他少。所以那时候他姐姐对他很不满,一直到长大之后两姐弟才关系好起来。 可能大多数父母都有一定的子承父业情节,他妈妈一直很希望他姐也能够成为一个好的医生,但他们姐弟两小时候都放任自流惯了,读书成绩普通,她姐姐最后没考上高中,他妈就让她去了护校。但问题是他姐姐根本就不喜欢护校,而且有极强的叛逆心理,读书的时候就挺混的,还没毕业就堕过胎,毕业后去医院做了半年,有天回来告诉彭智然她在医院看到个住院的同性恋,大概是出去卖的,后面已经就是个洞,合都合不起来,说医院实在太脏了,什么毛病都有什么病菌都有,然后没过多久就通过朋友的关系去证券公司做了红马甲,靠着自己的精明能干混得如鱼得水。 所以用彭智然的话来说,其他人不知道KY是什么,潘小若都绝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以她那种精明程度,绝不会漏看上面那么显眼的一行字。最后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真的不知道什么叫anal sex也不知道KY是什么,但她也是那种疑心病重到回去翻字典都会把这东西查清楚的那种人! 这一夜我跟彭智然都辗转难眠。 说实话,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从来没考虑过有一天父母如果知道了,该如何面对。这或许是正在热恋期所以我们还没来得及去考虑,也或许是潜意识里面我们都在刻意回避。人总是在自欺欺人,妄图麻醉自己跟自己说,只要不去想有些事情就永远不会来临。但事实是该来的总会来,你永远都不可能躲避。 结果一夜憔悴,第二天刚到公司就又铺天盖地都是被证实了的张国荣自杀消息。官方称他拍完“异度空间”后无法从角色抽离,患上了抑郁症导致自杀,但却又到处充斥着说他由于和唐唐感情出现问题才自杀的小道消息。看着这些,我就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一样,呆呆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终于抑制不住,冲去厕所哭泣。 可能没有人会明白张国荣在我心中那时候的意义。 在普通人眼中,张国荣只是一个明星。他潇洒美丽,每一个转身都带起无数璀璨星星,然而对我来说,他除了是个明星外,更是先驱。 他是香港演艺圈里早期敢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人之一,他勇敢直面自己的性向,抵受住了最初的非议,始终笑面人生善待他人,让我看到即使我们跟普通人不一样,可我们一样可以活得美丽活得多姿多彩并且高尚积极。他就好像是我心中的一面精神旗帜,树立在一片被称之为同性之爱的黑暗天地里,为我心中那一片阴郁带来一丝光亮和希望,期望着有朝一日自己和彭智然也可以像他和唐唐一样走到阳光里……可他现在跳下去了!他就这样带着他不为人知的痛苦和抑郁甚至可能是感情问题跳下去了!如果连他那样的人最终也只能是悲剧,那么我们将要面对的…… 只一瞬间,童话就这样幻灭了……我哭到无法自已,直到手机上跳出来彭智然的来电。 “陈嘉,陈嘉!”他听见我抽泣的声音在电话里一遍遍焦急地叫我的名字,“怎么了,告诉我怎么了!” “张国荣……是真的……”我呜咽着说,觉得他可能听不懂我的意思。但他沉默了下轻声说:“别瞎想,勇敢点,我们不会的,不会的,你明白嘛?” 当天我的情绪太差,只能请假回家,彭智然下午知道后,溜出公司回来陪我,搂着我一遍遍的安抚,然而他那紧锁的眉毛和并不自信的语气,在无形中仿佛也在告诉我,其实他心里也很没底。 我仿佛看见现实正在对着我们狞笑,而与彭智然在香港拉着手逛街和那所谓海天都看见的接吻,只不过是我一个美好的梦境,而已。 这梦,终于是要醒了么? 55、 都说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可有多少人事,最终就飘零在风雨里,再也没见过彩虹。 二十六岁的我们,还没有铜皮铁骨,如果风雨真的来临,我不知道我们俩能够挺多久。 那天晚上我和彭智然相拥躺在床上,回忆我们从前的点点滴滴,说到当年的趣事,仍会忍不住笑出声来,但笑到最后却流出泪来。我一遍一遍地问他,彭智然我们会挺过去的吧我们会挺过去的吧,他一遍遍的安抚着我回答会的一定会的,但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一旦和父母开战,这将是一场漫长而又严酷的战争,不到最后一刻,谁胜谁负,都未可知,而最可悲的是,即使我们赢了,我们的爱情也可能会被伤得体无完肤遍体鳞伤,并不见得就能有好的结局。这就是现实的残酷之处。 从前跟彭智然开玩笑,说如果世间真的有时间机器,你会不会想去看看二十年后的自己。彭智然说当然不会,什么都提前知道的话,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可我现在却真的很想知道二十年后的我们还会不会还在一起。 如果人生可以快进,我宁可一夜白头,只求一生与他相守。 但终究我们还是必须一个滋味一个滋味的品尝这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十多天后彭智然妈妈打电话来叫他周末回去吃饭,电话里特意嘱咐了一句,叫上陈嘉。 我们知道,战争,终于要拉开序幕。 现在回头想想,从他姐姐猜到我们的事情,一直到他妈打电话来的这十几天,才是真正鸭梨山大的日子。 就好比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的日子。那时的我们,就好像两个头顶上悬着铡刀的死囚,每天都在想这把铡刀什么时候才会掉下来,每次手机响起,两个人都会被惊到,我甚至有时候会崩溃的想,早来晚来都是要来的,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你给老子个痛快的吧。 去彭智然家那天,我们俩捯饬了半天才出门,虽然我们平时也都挺注重自己仪表,可那天的我们却像两个上战场的战士一样,足足弄了好久。 一路在车上,彭智然都始终紧握着我的手,他把我戴着戒指的左手护在两手掌心里,不停地摩挲我中指上那枚戒指,偶尔抬头冲我微笑,我便也回以微笑和坚定的眼神。 来吧,狂风暴雨,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无论彭智然的父母会怎么对你,打也好骂也好,陈嘉,你一定能挺过去的。 然而敲开彭智然家家门的时候,出来开门的却是一个我们不认识的女生。我和彭智然都微微一愣,我甚至退后一步看了看他家的门牌号码,这时里面传来彭智然妈妈从厨房传来的喊声:“儿子,回来啦!小嘉来了没?”我这才确定我们没走错人家,但这情况……真的没走错么? 彭智然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回了一句嗯回来了,然后拽着我进门换鞋。 厨房里他妈妈正在忙,伸头看我们眼神暗了一下,但还是笑了笑,然后让我们进去。 客厅里有个中年妇女,边上坐的是给我们开门的那个女生,眼眉我都没细看,只记得坐在那里有点拘谨。正在和她们聊天的潘小若看见我们,忙给我们介绍,这是我弟弟彭智然,那个是他好朋友叫陈嘉,怎么样,阿姨我说陈嘉也很帅的吧,我可是也把他当弟弟看,阿姨你下次有好的女孩子可别忘了介绍给他。来来来,老弟,这是老妈的同事方阿姨,这个是她外甥女,叫江XX……我和彭智然瞬间就明白了,今天晚上是叫他回来相亲的! 一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彭智然妈妈和她的同事方阿姨明显已经交换过男女双方的资料,说起话来一唱一和的,一个说哎呀你们家彭智然看上去比照片帅多了,一个说哎呀小江果然很懂事,不愧是某某大学毕业的……我就像行尸走肉一样坐在潘小若和彭智然妈妈中间,看着和我之间隔着潘小若的彭智然和他右手边的江某某。 局面如此复杂,又有外人在场,彭智然只能配合,时不时地回答两句方阿姨的提问,或是跟坐在他右手边的江某某聊上两句最近的娱乐新闻。江某某这个时候已经不再像先头那样拘谨,几句话一聊,渐渐地打开了话匣子,时不时地看着彭智然露出赞同的微笑。 我觉得我大概有心脏病的,否则怎么会有心绞痛? 低着头不声不响的吃菜,潘小若见状给我夹了筷子菜,故意用筷头指着彭智然和江某某,笑道:“诶陈嘉,你看,他们俩是不是还有点夫妻相啊?” 江某某瞬间就脸红了,彭智然闻言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潘小若,说了句:“你什么时候改行看相了。”继而望着我冲我微微勾了勾嘴角。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想说坚强陈嘉,可我还是止不住鼻头发酸。 饭后彭智然和江某某在众人的催促下互换了电话号码,方阿姨才带着江某某告辞,彭智然妈妈连连说:“儿子,下去送送方阿姨和小江。”一把把彭智然推了出去。 出门的一瞬间,我看见他回头紧张地看了我一眼。我忙给了他一个没事儿的笑脸。 结果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整个房间里的气压就一下低下来。 桌上残羹剩饭都没人理,彭智然妈妈的表情也严肃下来,坐到我对面直勾勾看着我,也不假装亲切的叫我小嘉了,直奔主题:“陈嘉,跟阿姨说实话,你跟彭智然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就要开始了嘛?我垂了下眼睛深吸口气,鼓励自己,陈嘉,勇敢点,然后抬起头来说:“朋友关系。” “朋友?”彭智然妈妈冷笑了声,伸手拿过潘小若的手机,翻出一张照片,丢到我面前:“哪种朋友?可以上床的那种?你们两个都是男的,你知不知道你们现在这种是不正常的!” 我看着那张照片,努力眨眼睛,两手紧握,看进他妈妈的眼睛,尽量用诚挚的声音说:“阿姨,我跟彭智然都是真心的,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只是、只是对方恰巧是男的罢了……” 彭智然妈妈看了我一会儿,低了低头再看我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面孔:“陈嘉,阿姨第一次见到你应该是几年前了吧,那时候就觉得你是个好孩子,是懂道理的。阿姨这次没有跟彭智然爸爸说,就是想趁着他爸爸单位组织旅游的机会把你们叫过来把这件事说清楚,不想让他爸爸用粗暴的态度来对待你们。阿姨还记得彭智然小时候曾经跟他姐姐说,他偷偷地喜欢过一个女同学,所以阿姨相信,他只是一时冲动走错了路而已。年轻人,不成熟做错事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误都是可以理解的,但你们不能一直错下去。你们应该也知道这个社会看待你们这种畸恋是用什么样的眼光和态度,被人歧视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这是很痛苦的。而且你们一辈子都要承受这种目光,你想过没有。除此以外,还有工作前途问题。彭智然现在在公司还挺受看中,领导有意思要提拔他当副主任,如果你们的事情被人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将来会怎样,他又怎么在公司立足,他还会有前途吗?阿姨不说其他,阿姨就问你一件事,如果彭智然的一生因为这件事情而毁了,你觉得你们就算在一起还能幸福吗?” 闻言我心头一震。 彭智然妈妈叹了口气继续道:“陈嘉,今天阿姨特意把你叫过来,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家里的态度。我们家是希望彭智然能够过正常人的生活的。今天只是第一次让他相亲,他和小江如果不成功的话,阿姨会继续为他物色。彭智然如果要和你在一起,除非我跟他爸爸都不在了,眼不见为净我们管不着,但我们在一天就不会让他走这条路。如果彭智然真狠得下这个心为了你而置两老于不顾,那么我也可以告诉你,就算他今天不后悔,可总有一天他会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而恨你,你们的感情也走不到长远。所以阿姨劝你们还是早点回头。彭智然这孩子有时候叛逆心理太强,阿姨逼他他反而会朝反方向走,到最后觉悟的时候又痛苦不已,阿姨不想看见这种局面,所以这些话阿姨来跟你说,希望你明白事理能够想通,和他分开。爱情这种东西,阿姨也知道难能可贵可遇而不可求,但这个世界上那么多对没有爱情的夫妇也都这么过来了,但没有尊严的人生和不被祝福的人生,却不是人人都能够承受。阿姨希望你好好想想。” 说完彭智然妈妈低低叹了口气,站起来:“陈嘉,阿姨好好跟你说的这些话,希望你能听进去。早点回头,你们还能好聚好散,否则弄到大家都撕破脸皮的那天,你们也终究还是要散的,还要白白受苦。你明白我的意思嘛?”说完开始和潘小若一起收拾碗筷,任我一个人坐在饭桌边发呆,脑子里轰隆隆的都是他妈妈反复盘旋的那几句话,直到彭智然“呯”地一声打开门。 我红着眼睛呆呆抬头看他,突然就觉得好像我的幸福再也不会有了,彭智然妈妈说的没有错,如果因为我毁了他一生,如果他父母决议要跟他决裂来反对我们,那即使我们在一起了也不会幸福的,想到这里有什么东西就再也遏制不住掉下来。彭智然看见我哭,脸色一变,三两步冲过来摸我的脸,仔仔细细的看,低声焦急地问:“怎么了,挨打了?” 潘小若从厨房走出来,见状依着厨房门似笑非笑:“你这么担心干什么,老妈不会打人,又不是老爸。” 彭智然冷冷地看她一眼,转身面对她下意识地把我护在身后:“老妈不会,难保你不会。” 潘小若冷笑:“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什么理由打他?” 这时彭智然妈妈从客厅端着茶杯出来,走进厨房放好,再出来,也在门口看着彭智然。 彭智然深吸口气,一手揽住我的肩膀:“不用拐弯抹角套我话,我知道你们知道的。说吧,你们准备怎么样?” 彭智然妈妈看了正在流泪的我一眼,也红着眼睛问彭智然:“你这么大了,你说我们还能怎么样?又不能把你软禁起来,也不能打死你,我们除了劝你劝陈嘉,还有就是求求你念在我们父母把你养这么大的份上考虑考虑我们,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儿子,妈妈只想跟你说,妈妈身体不好,有高血压有冠心病,你就不要再折腾了,早点找个女朋友结婚吧,也让陈嘉过正常人的生活,这对你们都好!陈嘉是个好孩子,妈妈相信他会懂我们父母所说的都是为了你们好,你也不要执迷不悟,你懂不懂!” 彭智然闻言突然瞳孔收缩,转头看了呆呆的我一眼,高声喝问:“你都跟他说什么了?”继而蹲在我面前,仰头看我,低低道:“陈嘉,陈嘉,什么都别听,什么都别想,只要相信我就好了,相信我。”我掉着眼泪狂点头,却一点底都没有。 彭智然这才站起来转身对着他妈,他妈也已经哭了,扶着潘小若一个劲的抹眼泪,我能感觉到彭智然那个时候的情绪也波动得很厉害,他握着我肩膀的手太用力,几乎抓疼了我,但我没有说。彭智然看了他妈一会儿,终于也哽咽着说:“老妈,对不起,我知道你们很失望,老爸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我想说我还是要跟陈嘉在一起,我真的很爱他。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和他在一起,你们不要再愚蠢地做这种逼我相亲的事情。这一次我配合,不代表我下一次会配合,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不保证我不会主动告诉别人我是同性恋!到时候就不是我一个人丢脸!我是你儿子,你应该知道我脾气,我认定的事情,不会改的。” 彭智然妈妈哭着问:“儿子你千万不要糊涂啊,你知不知道同性恋要受到多少白眼和歧视,你知不知道你会什么都没有的!朋友前途甚至父母,难道就算这样你也要错下去吗?” 彭智然红着眼睛:“别威胁我!你知道我最恨别人威胁我!” 彭智然妈妈哭道:“你小时候是正常的呀,你明明小时候喜欢过女孩子的,如果小江不行为什么不试试其他女生……是不是如果没有陈嘉……”我禁不住发抖,我明白,他妈妈这是在指控是我带坏的彭智然。 彭智然闻言一把把我拉起来,比出一根手指指着他妈,眼睛通红:“我再说一遍,别再打主意给我介绍女朋友,你如果不相信我是同性恋,大可以叫个女人脱光了站在我面前,你看我会不会翘一翘!记住,除了陈嘉,我谁也不要!”说完拽着我甩上门就走了! 56、 下楼打车的时候,他一直抓着我的手肘。起初他是拉着我手下来的,但走在小区里的时候被人家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两眼,我挣脱开,于是他改成抓着我的手肘虚虚托着,只这样一个动作,我就又忍不住掉下泪来,好像只要半边肩膀能一辈子靠着他,也就足够了。 回去的车上,他很放肆地把我抱在身前,让我靠着他的肩膀一遍遍地揉我的头。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们十几次,我有两次想坐直了他却执意不放手,还从后视镜里和司机对视,直到司机终于不再看我们。 回到家后他摸摸我的头发叫我先去刷牙洗脸,说我样子真是糟透了,自己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一个人坐在阳台的吊椅上喝了一会儿,大概还抽了两根烟,然后跑来洗手间找我,我刚刷了牙正在洗脸,他就从背后抱着我用鼻子蹭我的耳朵,突然叫我:“老婆~” 如果换成以前,我大概会一脚踹过去。以前他也曾经这么叫过,我总是说谁是你老婆,可今天听见他这一声,我一下没忍住眼眶就又红了。 他见我没有跟以前一样回嘴,就像个孩子一样絮絮叨叨在我耳边说:“老婆,你知道么,今天我回家跟我妈把我们的事情说了。” 我从镜子里看着他,知道他有话想说,又怕说得太直接我又伤心,才故意借这样来说,就嗯了一声。 他见我接话,就又说:“我把你的照片给她看了,但她说你长得跟她想的不一样,有点难看,就不怎么赞成。” 我红着眼睛又嗯了一声,问:“然后呢?” 他在我后脖颈蹭了蹭:“我就跟她说,跟她想的有出入也没办法,长得虽然是难看点,但谁让我喜欢呢,而且偏偏又只喜欢他,所以她不接受也只能接受,反正这辈子她的儿媳妇都只能是这个人了。” 我鼻子发酸抿了抿嘴,又问:“那你妈不跟你吵么?万一她要死要活的要你换个老婆呢?” “那我就会跟她说,她可以有两个选择,要么就认这个儿媳妇,要么就一辈子都没有儿媳妇了。”他叹一口气在我背后嘀嘀咕咕地说,“老婆,我刚才换了个思路想了想,觉得其实吧,在咱这国家,婆媳不和鸡飞狗跳杀人打仗上演全武行的人家多的是,并不见得就比我们的情况好多少,所以老婆你千万不要想太多。今天就当时丑媳妇见公婆被婆婆嫌弃了呗。你婆婆是不是跟你说了很多有的没的?你千万不要听,这种都是你婆婆出于自己儿子快被人家抢走了的酸葡萄心理,明白嘛?你只要乖乖地呆在老公身边,做好本职工作,煮好饭烧好水暖好床,多摆几个姿势,把你老公服侍得舒舒服服就可以了,至于你婆婆那边老公自然会搞定的,懂?”说道后面他口气越来越轻松,还真弄得好像今晚只是婆媳大战一样,连我都不自觉地被他说得笑了一下,骂了一声:“哪儿有你说得那么简单。” 他看见我笑了,才把我转过去,亲我的眼睛:“只要我们相爱并且坚定不移,那么复杂的东西也能变简单的。别哭了,水泡眼老公不喜欢。我爱你,所以我不会放手的,无论我妈他们说什么拿什么威胁你你也都不要放手,好不好,老婆?” 我点点头,抬头说好,然后他就上来缠缠绵绵的吻我,把我抱起来让我站在他的脚上,一边吻我一边进了卧室。 那一晚,他极尽温存,把前戏做到十足,含住我的时候我都快疯了,把我弄到只差一线的时候却嘎然止住,然后慢慢进来,把我的手按在头两边和我十指交握,俯在我身上望着我的眼睛一边说爱我一边缓缓抽动,偶尔低下头来和我接吻,可弄到我再次不行的时候又停下来。 我喘着气去拉他,他不动,看着我:“叫老公。”我仰头想去亲他,他躲开,哄:“叫老公。”“老公……”我终于出声,不带这么折磨人的。他这才吻住我开始疯狂的动,我泄得一塌糊涂,呻吟着湿了眼角。 我想如果我失去他的话,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了…… 57、 但我最终却还是失去了他,或者说,是放了他。 战争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想过,最糟糕的情况会是怎样。无非就是打打杀杀吧,我想,从口头辱骂上升到人身攻击,我已经做好挨揍的准备,这不可怕。 但事实是没有拳头的战争,才可怕。 彭智然妈妈每天都给我施加精神压力,每天一通电话,跟我诉说当年彭智然爸爸不在她身边,她独自一人又要照顾有头疼病的母亲,又要照顾两个小的的艰难时光,跟我说彭智然小时候是多么懂事多么乖巧多么懂得体贴父母。她总是说到一半就开始哭泣,反反复复说做父母的只要看见孩子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就别无所求,求我放手。 我哽咽着说阿姨我不能放手,我爱他,他也爱我,难道硬要他和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结婚这就是对他好了么?他就会幸福了么?阿姨你自己是过来人,你难道没有体会么? 她听见这句顿了一顿,很久以后跟我说:“陈嘉,你还年轻,你不懂。少年夫妻老来伴,年轻的时候人总是会想要和自己最爱的人结婚,把爱情看得比什么都重,特别是那些没有爱过的人,就会无比渴望能有一次爱上的机会,就像阿姨一样。阿姨年轻的时候也一直不甘,觉得生活亏待了自己,跟他爸爸吵、闹,想要找所谓的真爱。可是等到老了呢?等到老了人才会明白,再刻骨铭心的爱情也总有归于平淡的一天,其实人最终所寻求的,不过是一个在你老了身体不好了的时候,能照顾你陪伴你互相扶持的伴儿而已。当然这个人如果是你曾经深爱的人那自然是好,可万一你没有这个机缘遇到那样一个人,难道就要一个人孤独终老么?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刻骨铭心爱一次的,也并不是相爱就能相守的。” “你和彭智然相爱,如果你是女生,阿姨会十二万分地替彭智然高兴,可是你是男生啊!你们俩得不到社会的承认,得不到世俗的承认,将来你们老了怎么办?那时候我跟彭智然爸爸都走了,我们是眼不见为净死了也就解脱了,可你们怎么办?没有孩子可以依靠,没有父母在身边,周围的人都当你们是异类,亲戚朋友都不跟你们来往,到时候连生病住院开个刀都没有亲属可以为你们签字,到那个时候你们怎么办!” “陈嘉,人是社会动物,你们不可能真的做到无视所有人的眼光,率性的去活一辈子。也许年轻的时候你们还能抵御,因为你们有青春你们有资本你们的人生还在走上坡路你们觉得自己是这个时代的主宰,可老了呢?等到你们三十多岁四十多岁,同龄人都有家有业有孩子,而你们却由于这个原因人生路上始终郁郁不得志的时候,那时候你们的爱情早就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会是互相埋怨和怨怼甚至是伤害,难道那是你们所希望的么?” “陈嘉,阿姨不是危言耸听。不要说你们这样的,就算是男女相恋由于阶级不同或者家庭原因私奔的,到最后又有几对有好结果呢。到最后生活不如意了,遭遇磨难了,被拖累的一方就会想,如果我没有那么冲动的话,那我现在的生活是不是会更舒心更容易一些,就会对另一方产生怨恨。陈嘉,在命运的磨难前,在世俗和大时代大趋势面前,人是多么渺小你知道么?人性又是多么脆弱你明白么?有多少相爱的人最后折磨的只有对方你知道么?” “陈嘉,听阿姨一句劝吧,如果这个结局是可以预见的,为什么你们不能把这份感情从此掩埋,大家都去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这样也许你们离开这个世界的一天,还会念对方一点好,不至于被生活折磨到变成仇人!我们父母也只是希望你们的道路能平坦一些,而不要受尽伤害,你明白嘛!” 不明白,我不明白!我摇着头哽咽着一遍遍的说阿姨我不明白我还不能明白我也不想明白,我只知道我现在很爱他,真的很爱他,没有他我可能连三十岁四十岁也看不到,我没办法想那么长远,我求求你不要拆散我们。 她妈妈沉默了很久,一直在对面哭泣,然后挂了电话。 而与此同时,他妈妈也一直三天两头的叫彭智然回去吃饭。她再也没有给他介绍过女友,总是儿子长儿子短的关怀备至,但彭智然的脸色却越来越内疚。我起初不明白原因,直到有次公司聚餐就放在他妈妈家附近的海鲜酒家,于是我发了条短信问彭智然是不是在他妈家吃饭,是的话我吃完就过去找他一起回家。他回了信说是的,于是我吃完后一边往他妈家的方向走,一边给他发消息,快走到的时候就看见小区门口有一对母子,那母亲穿着睡衣睡裤显得骨瘦如柴,一头银发在风中飘扬正在跟儿子交代什么,然后两人挥手告别转去隔壁的超市。 我迟疑着走上去叫了一声彭智然,简直不敢相信刚才看见的那位银发老太太就是他妈妈,要知道一个月前他妈妈还是一头黑头发,是一个很自信的职场妇女,可只一月间,竟然就变成了一个干瘪老太太!我楞在当场,看着彭智然自责内疚的眼神,突然就觉得我要输了,就算不是现在也会是将来的某一天…… 我记得不知道什么时候曾经和彭智然一起看过一个综艺节目,主持人问一对情侣中那个男生,说如果有一个富翁看中了你的女朋友,给你五万要你跟她分手,你肯么?男生自然说不肯,主持人问,那五十万呢?不肯。五百万呢?犹豫下,不肯。五千万呢? 不记得那个男生怎么说了,但事后我跟彭智然说,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就算那个男生还是不肯,他的这段爱情也都已经离他远去了。彭智然说为什么,难道你真的相信金钱能买到爱情么?我说这不是金钱能买到爱情,而是金钱能买走爱情。经过这一事件后,那个富翁不一定能让那女生爱上自己,但他已经在那对情侣之间种下了一颗分手的种子,等到有一天他们俩人有点矛盾争吵的时候,男的就会想,看,她不爱我了,因为有更有钱的人曾经要追她,她肯定后悔了,早知这样蛮好当初拿了五百万分手;女的就会想,看,他肯定不爱我了,他说不定还在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拿了钱就分手,我真傻,当初应该选那个富翁的。 当时彭智然说我把人性想得太丑了,我说不是的,我只是知道,当一个人有两条路可以选的时候,一旦现实不如意,就会后悔没有选另一条路,这是天性。 所以当看见彭智然妈妈那短短一个月就白光了的头发,我知道,我和彭智然之间已经种下了一粒名叫不孝的种子,一旦它发芽,那么我最终还是会输给这粒种子,在将来的某一天…… 回到家后,我胸口一直闷得慌,无意识地想找点事情来分散下注意力,随便找了张碟片塞进DVD蜷缩在沙发里看碟片。彭智然无言地坐在我身边,伸手搂着我。结果我放的竟然是《霸王别姬》。 这次彭智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说不看,而是静静地搂着我。 多年后重看《霸王别姬》,我已经不再为爱而不得而哭泣。我比程蝶衣幸运,我爱的人也爱我,然而大时代大环境容却不得我们相爱,我就跟程蝶衣一样,只能无力地看着命运向我们张开血盆大口。看到最后段小楼伤害程蝶衣伤害菊仙的时候我脑海里一直都是彭智然妈妈说的那一句“人是多么的渺小你知道么?人性是多么的脆弱你知道么?” 我流着泪被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发着抖嘟哝着彭智然你会恨我么,如果有一天你被所有人唾弃被所有人辱骂你会不会后悔遇上我恨我? 他红着眼睛抿着嘴不语,紧紧捏着我的手呼吸起伏不断,当电视里程蝶衣自刎的时候他扭过头,终于紧紧抱着我在我肩上哭泣:“不,不会。陈嘉,我们不要放弃,即使命运也向我们挑战,我们永远不要放弃好不好。我不想我们也是悲剧。”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如果有一天他离开我,我会崩溃。 然而几天后,我妈来了我和彭智然的家。 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到底哪一根稻草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个母亲已经让我们深感罪孽深重,何况面对两个母亲。 但我妈的态度却出乎我和彭智然的意料。 我很少跟彭智然提起我妈,因为我很难形容她的性格。她的性格中有一部分非常地执拗。 不知道她和我爸爸的例子算不算彭智然妈妈所说的那种,再刻骨铭心的爱情到最后也会归于平淡的鲜活例子,但现实就是如此善于嘲讽。 彭智然的父母没有爱情,磕磕碰碰却几乎走完了一辈子,而我父母当年是自由恋爱的,却早早得就离了婚。说得可笑一点,比起彭智然我反倒是爱情的产物,只是这爱情实在是很短。 我妈年轻的时候很美丽,我爸爸也挺帅,所以这段爱情在当初是郎才女貌的,但我外公不喜欢我爸爸,说他看上去太活络,一度反对过,当然最后还是妥协了。但结果还是被我外公说中了,我爸的爱情荷尔蒙持续的时间太短了,或者说他太多情了,他真心爱过我妈,但也真心爱上了其他女人。 然而相对的是,我妈却一直爱着我爸。她忍了他好多年,觉得太受伤受不了和我爸分手了,可看到他被别人抛弃回头来找她,她又心疼他接受了他和他复婚。就这样,她断断续续地一直在爱情和伤害间徘徊,走不出来。 她是那种爱了就会全心全意的人,她对我爸的爱,甚至比我还重要。在我成长的岁月中,我几乎没有花费她多少心力,却不止一次的看到她苦苦地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的花园小径,等着我爸推着自行车回来,一等就是半夜。第二次被背叛的时候,她可能受伤太重了,一度整天坐在沙发上发呆,看到我回家就拿出自己和我爸当年的照片一张张的翻给我看,然后拿出一张新拍的放大的照片,黑白的那种,对着我说:“小嘉,以后如果你想妈妈了,就看看这张照片。” 我下意识的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后恶狠狠一边骂一边哭:“我不会想你的,反正你都不在乎我,你做什么都是为了那个男人,我不会想你的!” 她一直执拗地爱了我爸好多年,即使后来她重新拾起活的勇气,可离开我爸之后并没有完全从阴霾中走出来,只是那么深刻的爱已经渐渐地转变成恨,因爱生恨。她的这种状态直到有人来拉她一把,才渐渐好转,慢慢看淡下来,但我知道她和我继父始终只是一种相互扶持的感情,在她内心深处,这一生都只爱过一个男人,就是我爸。 她曾经跟我说,其实太爱一个人到最后受伤的只会是自己,幸好我是男的,应该不会像她这么苦。 但我最终还是像她一样,用全部的生命去爱了一个男人。 那天我妈坐在沙发上异常冷静地看着我说:“小嘉,彭智然妈妈打电话告诉我你们的事了。”她吸了口气,眼睛有点发红,说:“妈妈对不起你,你小时候没有爸爸,妈妈没有正确的引导你,才导致你现在这样,都是妈妈的错,妈妈不怪你。如果你能改,妈妈高兴,但如果你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异性,妈妈也不逼你,不反对,只要你幸福。”我完全呆了,然而还没来得及欣喜若狂,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彭智然道:“但妈妈绝不让你和他在一起!”瞬间天堂变成地狱! “为什么?”我嘟哝着问,她都能接受我喜欢同性了,为什么不能接受跟彭智然在一起? 她看着我哭:“为什么我的孩子要像我一样爱得那么苦。彭智然妈妈说她儿子本来是正常的,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傻孩子,你知不知道先爱上的那个注定是被动的,他父母现在又不同意,将来他如果后悔了,你怎么办?妈妈的前车之鉴你难道没看见么?你喜欢同性,妈妈无力改变,可至少你应该聪明些,找个和你一样的人,爱你更多的而不只是你爱他,这样将来无论在一起也好分手也好,你都会好受很多,明白么!” 彭智然听完脸都发白了:“陈嘉妈妈,我爱他的,真的爱他。” 我妈看着彭智然摇头,身体微微发抖:“我本来想算了,只要小嘉幸福,我不想反对的,但我现在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你妈说的那些话太伤人了,说是我们小嘉勾引了你!我的儿子我知道,他喜欢谁就会全心全意,跟我一样傻。就凭你母亲这种态度,我就不会让他任你们欺负。他即使性向不正常,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母亲没有资格那样说他,说他没有爸爸才会喜欢男人说他是变态,说他会毁了你的前程!你们分手吧。你有你的前程,他有他的将来,他将来跟谁在一起我都不反对,但绝不能跟你在一起!我知道什么是爱情,爱情这种东西过个几年就没有了,如果过个几年你想尽孝了要结婚了,回去做你的乖儿子了,我的儿子怎么办!我不想看见我儿子几年后被伤得体无完肤然后被人抛弃!” 58、 生活就像被撕裂了个口子,快乐和温暖渐渐从这个口子里开始流逝。 在两位母亲的强压下,气压越来越低,而我跟彭智然的话也越来越少。以往吃饭的时候两个人总喜欢把自己一天的见闻都说给对方听,可现在却连开口的欲望都没有。常常都是两个人沉默地吃完一餐饭,然后我默默地去收拾。 彭智然的烟瘾越来越大,坐在阳台上那个吊椅里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我还记得当初买那张椅子的时候,是说要周末晒太阳喝咖啡时候坐的,所以还特意在墙上钉了个宜家的小搁板,小小的,刚好能放下两个咖啡杯,可现在,上面永远都摆着一个烟灰缸。 年少无知的时候听见那些由于父母反对而分开的恋人的故事,总想只要两个人相爱就可以了,如果父母不同意别理他们不就行了,可现在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心里上无形的压力,真的会把人给压垮,连爱情都会在这种压力下渐渐变形。 我们已经很久不做爱了,渐渐地也不再接吻和拥抱,每天晚上两个人都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想着各自的心事,各有各的压力和无法诉说的痛苦,心灵和身体都疲惫不堪却又辗转难眠。 那晚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夜里翻来覆去怎么的也睡不着,于是我爬起来打开窗,冲着外面喊:“啊~~~~~~~~~~~~~~~~~~~~~” 那声音破空而去,却带不走我心底的不甘和压抑。 彭智然也没睡着,坐起来冷冷地看着我:“受不了了么?那别忍了!” 我转头看他,满眼泪水。清冷的月光下他的面孔那么冷漠,和说爱我的那个人一点儿都不像。我心底抑郁地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冲去厨房撑着水池边上的台面低着头哭,却压抑着不想让他听见声音,瞥见边上插着的水果刀,突然就转不开眼睛,然后无意识地伸手。 刀锋搭在手腕上的时候没有任何特别,就好像是一把普通的量尺搭在那里,只是比量尺薄一点冷一点。 我闭上眼睛吸气,跟自己说不难的,割下去不难的,再睁开,却没有勇气。 我还是舍不得,舍不得死。活着起码还能看见他,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厨房玻璃上倒映出的那个站在泪流满面的我身后的影子,我慢慢把刀插回刀座,抹干眼泪回卧室睡觉,经过他的时候,他颓然松了口气。 半个多月后,彭智然妈妈由于连续几个月夜不能寐,连吃安眠药都没用,终于心脏承受不住,进了医院,据说曾一度血压都快跌没了。 彭智然接到潘小若那个电话的时候我也在旁边,看见他瞬间煞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神,我知道我终于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 他临冲出门去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形容不了那个眼神,只是会一辈子都记得,那种眷恋无奈和悲哀,无法用语言形容。 可我当时当时竟然还冲他眨了下眼睛点了点头,甚至还扯了扯嘴角,后来想想真不可思议,大概输得一败涂地的时候,人都会努力假装得洒脱一点。 当天我回了我妈家,抱着她哭到抽搐,我妈一遍又一遍地抚着我的背说:“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我听了哭着笑出来,然后又笑着哭得更凶。这句话,我记得我也曾经跟一个人说过的,你说这多么可笑。 59、 我们没说分手,但我已经不回去住了。回去也只是一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不久梁明传打电话来,听得出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情,他问我要不要去日本散心,我说不用了,我继父明年要调去新加坡工作,我妈叫我过去再读点书,正在找学校。 他在电话里沉默了一阵说:“陈嘉,他的痛苦,你不明白。” 我说我明白的,所以我放他走,我放他走了他就不痛苦了。 梁明传在电话那头吞吐了下,直觉上我觉得他有什么话想说又没说,然后只是叹了口气叫我别走,他说,即使不在一起,可在同一个城市,感觉也总是不一样的吧。 我沉默了下没有说话。 我没有心思再工作,每天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会儿想自己想他,想他现在在干吗,一会儿又想从前,想以后,想自己接下去那些没有他的年月会怎么过,于是索性辞了职,每天在家发呆。 拖了一段日子后,彭志然打电话来说想把房子卖了。我说好,挂掉电话竟然都不想哭。 买也是他做主,卖也是他做主,我们两个之间,永远都是他做主。 当时的心情我不想再复述,感觉跟死了没差多少,多口气而已。哦,不对,还能觉得痛的。 我妈一直以为我当初拿我爸给的那笔钱去做股票了,一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我用来跟彭志然买了套房子。她听了没说什么,只是摸摸我的头说卖了也好。 和他约了跟下家签合同那天,我好像一直都不在状态。买家是个三十多岁的单身女人,签完合同后就付了定金。我们的房子有贷款,所以需要用买家的首付去还清贷款,然后才能送进银行做下家的贷款,进入实际操作阶段。我嫌后面的事情烦,花几百块钱做了公证,后面的事情直接让彭志然全权代理。 三年,这套我和彭志然当年的爱巢最后卖了九十万,连里面所有的家具和电器。几乎翻了一番。 我傻傻的想,世界变得真快,三年前听见一百万我觉得一辈子都赚不了那个数,可现在一套房子就要九十万,才区区三年?是啊,才区区三年。我呆呆的看着彭志然,想,他怎么做到的,竟然一点留恋都没有。 合同签完后拿到首付走出银行,跟中介和买家告别,彭志然冲着我说:“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傻傻跟在他后面走,上车下车,然后到了一个小区。 这个地方离市中心不远,他在小区门口的一个房产公司找了个人,好像是之前就约好的,然后上去看一套房子。 那是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比我们原先那套要大,一百四十多个平方,客厅加主客两卧三个房间都朝南,书房朝北,现在住着一对印度夫妇。 他看完之后似乎很满意问价钱多少。中介说一百六十多万,首付四十多万多。他点点头,问我怎么样。 我说什么怎么样。 他说那个房子怎么样。 哦,不错,我点点头,三个房间都朝南,房型不错。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他看着我抿了抿嘴,跟中介告别,然后拉着我出去打车,说:“这个小区不错,周边生活设施很齐全,离市中心也不远,走走就到了。” 我说:“哦。”不明白这关我什么事。 不久彭志然打电话叫我出去谈关于房子的事情。 我一点都没兴趣。合同已经签了,至于还贷款什么的彭志然会去弄,后面的房贷到账之类的根本不用我管。据说会把剩下的百分之七十房款放到他的账上,我想他大概是叫我出去分钱。可我根本不想要那笔钱,看到那笔钱就会想起我们当初曾经有多快乐,那笔钱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它买走了我的爱情。 但彭志然却说对方贷款银行需要我提供一些个人资料,否则贷款做不下来,要我必须带上身份证和户口本再去一趟。 我只好拿好东西去了他约得那个市中心的咖啡厅,可到了之后他却二话不说拉着我去了上次看的那个小区边上的房产公司。 房产公司里有两个人在等,上次带我们看房子的那个中介翻出好几本一式几份的合同叫我签,边上一个中国银行的人也拿了好多银行贷款合同叫我签字,合同的某一方已经签了两个人的名字。 我稀里糊涂地问彭志然:“什么合同,贷什么款?” 彭志然抽走我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叫人拿去复印,指着签字的地方对我说:“乖,你不签字银行怎么贷款下来,房子怎么买卖,快签。” 边上那个中国银行的人说:“快点快点,我后面还有两家客人等着签合同。哦小王,他的收入证明你慢点给我快递过来。” 中介那个小王忙说没问题我搞定。 我整个神智都因为听见那一声乖而混乱了,仿佛又回到很久前他很温柔地跟我说话的时候,只晓得愣愣看着他。他发现我的异样,勾勾嘴角看了我的眼睛一会儿,握住我的手放到合同上,我就傻傻签字了。 签完字,我看着他和中国银行的人握手,然后叫坐着的两个人和小王,说走吧我们去银行转账,让房产公司的人帮忙给我倒杯水,照看我一下,说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房产公司一个小姑娘笑着说好的彭先生,没事儿你忙吧。 一直到喝了一杯水,我纷乱的脑子才渐渐沉淀下来,觉得有点不对。去银行转账,彭志然为什么要去银行转账?转账给谁?刚才那两个人不是买我们房子的那个下家啊!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他这不会是被人给骗了吧!急急站起来问那个给我倒水的小姑娘,刚才那个是什么合同,是不是我们那套XX小区X号XXX补交的银行贷款材料,那小姑娘惊奇地看着我:“不是啊,刚才签的是XX苑X号XXX的售房和贷款合同。您上次不是和彭先生还一起去看过的么?今天你们签合同付首付啊!” 我犹如五雷轰顶,什么签合同付首付,我怎么都不知道,问她怎么回事,她吃惊地:“您不知道?彭先生前几天跟卖家谈拢了,最后一百六十万成交了,首付四十八万,一周前就交了定金了。他说你们之前投资的那套房子的尾款昨天到账,所以定在今天签合同。贷款合同也一并做掉,等批下来进交易中心过下户交下契税就可以了啊。” 我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一百六六十万?那每个月要还多少?是我们俩的名义买的么?我现在没工作……” 小姑娘笑:“你们是表兄弟吧?彭先生说你们之前那套投资用的他的公积金贷款,他现在公积金里没钱了,所以这套就用你的名字做公积金和商业贷款,说你们俩名字都上产证手续太麻烦,就上了您一个人的名字。你们俩真有眼光,他说上次那套赚了大概四十二三万,还掉贷款后手上一共五十几万,付个这套的首付加契税正好。对了,这套房子是带租出售的,你们反正也是投资,连租客都不用换,一个月一万二的房租,抵充贷款差不多正好。” 我晕晕乎乎地坐在那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们都分手了,用我一个人的名字买房子干吗干吗他想干吗! 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我恨不得立刻问他怎么回事,终于等他跟众人打过招呼走了,我一出门就忍不住了,脸涨得通红:“彭志然你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把我骗过来买房子!” 路人纷纷侧脸看我们,有些人停下脚步以为出了什么诈骗案,用惊疑的眼光打量我们。 他拉着我往小路走,没有回头,说:“这套房子我很喜欢,曾经有一次我无意中走到这里发现这个小区,觉得它闹中取静比我们原来那套好多了,周边生活设施又完善,走出去不远就都是饭店和超市,离市中心又近,我就想,等有一天我们有钱了,我要买在这个小区,然后没事儿就带你吃这周围的饭店,直到全部吃遍。” 我红着眼眶往回拽手:“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你还买它干嘛?” 他回头看我,眼睛有点血丝,嘴唇微微发抖:“我就是要买,然后想象着有一天你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喝咖啡的样子,”他看着我,眼神有些神往,缓缓说,“那个镜头很温暖,即使我们不在一起了,想起来也会觉得很温暖……” 60、 我觉得我真的不是很明白彭志然。 那天买了那套房子之后,我一度又突然生出些幻想来,但事实证明,我想多了。一直到进交易中心过户,拿到那张产证,他都没有再联系过我。 跟租客的公司签了新的租赁合同,付三押一,每三个月会有一笔房租打进我还贷款的银行卡里,然后我就只要等着银行每个月自动扣款然后发我一条扣款成功的短信。 房子卖掉了,彭志然和我的东西早就分别搬回了自己家,他的银行卡什么的我也在搬家那天还给了他。 我一直过了很久才开始整理那些搬回来的东西,麻木地理了半天才突然想起他当年写的那副狗屁对联,还有哈根达斯的相框,可找遍所有的地方都没找到。颓然坐在地上然后我开始发呆。什么都没有了,他竟然连这两样东西都没有留给我,除了手机里的电话号码,我竟然什么都没留下…… 我突然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要骗我去买那套房子了。彭志然从来都不喜欢欠别人东西,是不是他觉得第一套房子首付装修什么的我付的钱多,所以用那套房子赚来的钱买一套还给我,我们俩之间就算两清了? 想到这里我瞬间奔溃,哭到声嘶力竭大雨滂沱。 留学的事情一直在办,我妈的态度却有点奇怪,不像最初那么着急了,反而慢吞吞的,之前她还会嘀咕我以后肯定能遇到比彭智然好千万倍的人,这段时间却又不说了。 梁明传最近经常给我打电话,总是跟我说你先别去新加坡先别去新加坡,别那么急陈嘉。我隐约觉得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问他他又总说没什么。我说梁明传,我很累,心很累你知不知道,在这个地方天天想着他我真的很累。他说那你实在不行就来日本度假吧,然后就跟我说他在日本的事情,说他现在白天读书晚上在一家类似伊势丹那样的大型百货下面的超市肉类柜台打工,每天晚上超市都要处理当天卖不掉的牛肉猪肉,他们那些打工仔就可以把那些反正也要被处理掉的肉类带回去。他笑着说,松阪牛肉你吃过没,放进嘴巴里是真的会化掉的啊,你要不要来度假,哥哥烧给你吃,虽然不是顶级的那种,但放点黄油随便煎煎就很好吃,啊这个吃法真是很奢侈啊。 我:………… 呆在家里一天到晚没事情做,工作我也没兴趣找,于是开始无聊地在网上逛同志网站。 从前跟彭志然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不对跟我同样的人感兴趣。那时候我的生活重心就只是彭志然,我不关心同类的生存现状,不知道别人的悲欢离合,只汲汲经营着自己的两人世界。然而现在我的世界坍塌了,我开始想,我的同类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那些跟我一样爱过然后失去的人现在都怎么样。 然而看过才发现,这个世界好混乱,我们这些人好痛苦。 有些人想找爱,有些人只要性;有些人被伤害,有些人被伤害后去伤害别人;有些人还没明白自己要什么就已经得了病,有些人想要爱却被迫从性开始然后渐渐的不再奢求爱……好像都是痛苦地迷茫的无助的孤独地,还有被迫走上骗婚形婚的。当然,也会有些晒幸福的故事,躲在柜子里用着假的姓氏和名字,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的时候总有种虚幻的感觉。是啊,即使现在再幸福又怎么样,不走到最后谁会知道是HE还是BE,连我们不是也曾经幸福过么?然而看啊看啊,我突然有种想要一窥同类的冲动。 平时走在大街上,根本不知道谁跟我是同类。我们就像伪装得很好的外星人,不卸下那层伪装,永远不知道谁是自己人。一个人孤独太久是件很痛苦的事,我想找个人听我说说话。 于是我在网上查了下某个有名的Gay吧地址,去喝一杯。 坐在吧台边,我很局促。我平时不太泡吧,这个地方更是第一次来。昏暗的灯光下,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不远的角落有人在亲热,会有人从你身边经过然后放肆的看你,走过去跟边上某个人聊天,偶尔打量你一眼,连空气里都是暧昧骚动和饥渴。 我坐了一会儿便开始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我好想彭志然。 有个人上来跟我打招呼,是个三十左右打理得还不错的男人。我出于礼貌跟他点了点头,他开始跟我攀谈。他的谈吐还不错,不是一直自己讲,会发起一个话题然后引导我参与,渐渐地我开始多了一点话。说了几个关于娱乐音乐的话题,他侧头看我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你刚进门的时候整个气场很DAWN。” 我点头,喝一口酒:“被人甩了。” “哦。”他笑,冲我举杯:“恭喜你成长了。” 我苦笑,和他碰杯。 他看着我:“再找一个吧,忘记上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重新投入一段新的感情,很快你就会习惯的。” 我下意识地想象了下,却发现潜意识里希望下一个仍然是彭智然。我想我大概走不出来了。 酒喝完的时候,我感觉好受了一点。他问我走么,我点头,站起来和他出门。到门口他问:“XXX好不好?”XXX是一个酒店的名字,我瞬间意识过来,他是来找419的。结巴着说不早了我要走了,然后就像个傻瓜一样落荒而逃。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我突然悲从中来,看着这个城市璀璨的夜色觉得无比悲哀,是不是我们这种人,到最后都会不再相信爱,除了约炮就是约炮,再也没有能力去爱了。 我不知道将来我会不会也堕落成那样,但起码对现在的我来说如果那个人不是彭智然我根本就不会有欲望。 于是我开始跟我的被子谈恋爱。 这条被子是我从我们曾经的家里搬回来的。彭志然是个对生活琐事很无能的人,他只会带走他认为需要带走的东西,被子什么的,他不会在意。 就好像辛晓琪的那首《味道》一样,我傻傻的贪恋着被子上那一点他的气味,或者根本就是我幻想出来的他的气味,每天跟它说话,吻它,把它当做彭志然,抱着它睡。 人的大脑很奇怪,有时候光凭幻想就可以创造出一整个世界。我不用那么费力,我只需要用幻想创造出一个彭志然,一个一直在我身边,爱我疼我包容我会温暖我抱着我和我接吻的彭志然。 所以我和我的被子谈恋爱。 我会告诉它今天看了什么电视,在网上看到什么新闻,中午吃了什么,留学的事情办得怎么样,有时候我还会扮演它的角色,自己和自己对话,然后和它接吻,幻想那是彭智然,幻想在和他拥抱接吻,和做爱。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病态,我只知道从离开彭志然的那天起我就已经病了,病入膏肓。 银行的扣款短信已经来了第二次,我掰着手指头数,我离开彭智然多久了。快三个多月了吧,这三个多月里我手机上那个写着彭智然名字的电话号码一次都没响过。有时候我会发一整天呆,只看着那个手机号码发呆,想摁下去却又有点不想摁下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么样。 自从上次以后我再没有去过Gay吧,如果真的太痛苦了想喝一杯,我会去普通的酒吧。不跟任何人打招呼也不跟任何人讲话,眼里看不见帅哥也看不见美女,只看得见吧台后的酒保。 我尝试了好几种酒,我酒量不好,开始总是点一杯红酒,虽然这在酒吧很傻。渐渐的,酒保会推荐我其他的酒,然后我渐渐喜欢上short,譬如那种Tequila sunrise,一口下去的感觉很爽,然后我就开始头晕,一种喝到临界点刚刚好飘飘然的感觉,让我可以暂时忘记烦恼同时产生幻觉,打着飘回家的时候偶尔看见小区花园拐角处那个忽明忽暗的烟头,可以幻想一下那后面的人是彭智然…… 至于彭志然,我总是会有意无意地知道他的消息。柏容和师兄当初知道我跟彭志然一起住在他们家对面的小区,他们也一直以为我们是合租,偶尔还会找我们打牌。知道我们搬走后柏容还挺遗憾,说以后打牌就没那么方便了,偶尔会打电话给我说现在你住得远了,也不来玩儿,彭志然又像工作狂一样,每天都加班,真的无聊。 夏天过去秋天起风的时候,有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正在和我的被子谈恋爱,手机响了。我想这么晚了大概又是梁明传。他下班很晚,这个点基本上除了他就没别人,拿过手机一看,却是很久没有在我手机上出现过的名字——彭智然。 61、 我看着那个名字眼眶不由自主就有点犯潮,心里想要不要接要不要接,可才响到第三下的时候我就接了,我好怕他会挂断。可接了之后又有点害怕,他会跟我说什么,是说陈嘉我想你还是说陈嘉我不再爱你了,结果两样都不是,电话里是个陌生人的声音,微微有点大舌头,好像喝过酒:“喂,请问是彭智然女朋友么?” 我轰隆一下就有点发懵:“什么?你找谁?” 对面的人楞了楞,过了会儿迟疑地问:“不好意思,这个是不是彭智然女朋友的手机号码?我是彭智然同事,他喝醉了,在厕所里不肯出来一直在喊老婆,哎哎哎吐这里吐这里……不好意思啊,我找了下他手机没找到他家电话,也没有他爸妈的号码,只有这个电话写着老婆,请问他女朋友在么?”手机里都不写爸爸妈妈这种代称而直接用父母名字,这是彭智然和我的习惯,为的是万一手机掉了不会有人发诈骗短信给家人,但我不知道他竟然把我名字改成老婆了。 我抿着嘴顿了很久,直到对面又喂的时候才说:“我妹妹和他分手了,这个手机现在我用。” “哦,不好意思,”对面的人说,“那你知不知道他家住哪儿?” 我想了想问:“你们现在在哪儿?” 那人说了个饭店的名称,不算太远,我说:“你等我下,我打车过来。”对方连连说谢谢谢谢,不好意思麻烦你。 饭店洗手间里,我第一次看见彭智然喝成那样。他坐在地上,抱着马桶,还不停的嘟哝老婆老婆,叫我老婆来。我看见这一幕就皱眉,天哪他怎么能喝成那样,幸亏这饭店还挺高档,洗手间很干净都有专人在边上服务的。他身边一个也喝得满面通红的人正拼命扶着他,好不让他把脑袋凑到马桶里去,见我进门看着他们忙招呼我:“诶,你是不是他女朋友的哥哥?” 我忙说是,上去帮忙,他却抱着马桶不肯撒手,像个孩子一样耍赖:“不要管我,叫我老婆来,叫我老婆来……呕……” 边上那兄弟抹一把汗求救地看着我:“你看这怎么办,他都坐这儿快半个多钟头了,怎么弄都不走。” 我看了看他那样子,应该是吐得差不多,都没东西吐了,蹲下来想去搀他,他眼睛半眯着胡乱挥手:“我没事,叫我老婆来……” 我用力拍他的脸,连拍几下他才微微睁眼看我。我说:“彭智然,我是陈嘉。” 他像痴呆一样眨了眨眼睛,继续嘟哝:“叫我老婆来……” 我叹一口,只好哄:“你起来,起来带你去见他。起来好不好,起来了我带你去。”他不理我,继续爬在马桶上,嘟嘟哝哝我要老婆,找我老婆来,声音越来越轻。 又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我感觉他都快在马桶上睡过去了。已经十一点了,整个饭店客人都走完了,就剩下我们这三个人还占着人家洗手间,我只好又去叫他:“来,起来,起来我带你去见你老婆。”说完也不管他是不是给反应,叫上另外一个兄弟就去拎他。 幸亏这回他配合了点,估计那十五分钟酒劲多多少少能过去点,不至于混得太厉害。终于这回我们两个人把他给架上了出租车。 给司机说了彭智然家的地址,我问他的同事,这是怎么回事。 那兄弟靠在副驾驶位置上闭着眼睛鼻息也挺重,看来也喝了不少,说:“哦,今天彭智然升副主任,请我们一群兄弟吃饭,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太高兴,竟然来者不拒,菜都没吃几口就一杯接一杯的喝,结果喝成这样。” 我看了看连坐都坐不稳,直接倒在我大腿上的彭智然,哦了一声,说是么,大概是太高兴了。 膝盖上的他眉头紧锁,不知道是不是这会儿酒寒上来了,整个人蜷缩着,两只手抱着自己的腰,头发乱七八糟的,大概之前吐了还洗过脸之类,刘海发梢有些湿漉漉的,贴着额头。我不自觉的就伸手替他把刘海往边上捋了捋。他好像瘦了。 一会儿车到了,我付了钱。坐在前面的兄弟喝多了之前也眯了会儿,感觉到车停下来揉了揉眼睛,然后下来开后门帮着我一起拉彭智然起来。 这家伙似乎有点醒的意思,可一坐起来立刻就捂着嘴巴跌跌撞撞下去扶着一棵树又开始吐起来。我忙去边上的超市买了水和纸巾,手忙脚乱地递给他,他一边吐一边摇手,意思还没结束。 吃的东西早就吐光了,他哪里还吐得出什么东西,几乎都在那里干呕,吐的都是唾液,我默默地抚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 见他好不容易终于告一段落,我忙把水递给他,他漱了几口好像稍微好些,这才撑着膝盖扭头看是谁给他递水,弯着腰由下至上迷瞪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他好像笑了笑,甩手把空矿泉水瓶一丢扑过来:“老婆……” 我忙手忙脚乱地接住他:“你醉了,别逮谁就叫老婆。” 他把脑袋搁在我肩上在我脖子旁边蹭,隐隐约约都能感觉到他的嘴唇:“老婆、老婆……”我很久没碰到他了,他一蹭我立刻就有点起反应,忙把他推开些扶住,说:“看你醉得……”扭头找他同事,哪知道他那同事大概前面喝醉了坐车有点不舒服,又被彭智然刚才一通吐给一感染,这会儿也憋不住了,开始扶着树吐起来。 “你没事儿吧。”我问他同事,这真是一团糟。 他同事吐了个差不多,冲着我摆手:“不好意思,我也不行了。”指了指小区,“你一个人送他进去行不行?” “行行,”我忙说,“你快回去吧,他交给我就行。” 那人冲我愧疚地笑笑说麻烦你了,然后伸手拦车。 好不容易把走一步歪三步的彭智然架到他家门口,我伸手按门铃,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他妈看见我会是什么表情。 几乎整个人都赖在我身上的彭智然连脑袋都竖不直,歪在我肩膀上,热喷喷的呼吸喷在我耳边,我整个人都是烫的。 已经都十一点多了,我还当彭智然父母早就睡了,起来开门应该要点时间,哪知道门铃响过没多久,门就开了。开门的是彭智然妈妈,看见我一愣,脸色有点尴尬,但却没有厌恶的神色。 我也很尴尬,因为我突然发现我没法儿解释为什么是我送他回来,只好说:“那个……他喝醉了,他同事不知道他住哪儿,我正巧碰上,那个……就送他回来。” 他妈妈听了之后眼睛垂了垂,点点头竟然没说什么,只嗯了一身,伸手要扶他,结果彭智然勾着我的脖子不撒手,还嘟哝:“老婆……” 我瞬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还是彭智然妈妈先出声,松开手让开些道:“扶他进去吧。” 我忙哦了一声扶着他往他房间跌跌撞撞走,连鞋都没换。 进了他房间还不能把他直接往床上放,这家伙刚才又是抱马桶又是瘫坐在地上的,这衣服裤子是得多脏啊! 我只好先把他歪在他房间里那张单人沙发上,下意识地就去帮他脱鞋脱外套,等去解他皮带的时候他妈妈拧了条热毛巾进来,我才突然意识到我做这些事情是有多不妥当,忙松了手站起来局促道:“那个,阿姨,他前面坐在饭店厕所地上,裤子衣服都很脏的,那个什么……我先回去了。” 他妈妈却伸手把毛巾递给我,说:“你来吧,我也弄不动他。”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彭智然妈妈的眼圈有点红。 我不敢细究,忙接过毛巾给彭智然擦脸,他还不乐意,把脸扭来扭去:“嗯,不要……” 我捧住他的脸给他抹了一把,又用毛巾擦了他的脖子和手,这才还给彭智然妈妈,他妈妈接过出去洗毛巾,我忙给他脱裤子。 那个,我很久没那什么了,帮他脱衣服的时候就有点口干舌燥,摸到他皮肤的时候会不由自主浑身发烫,都硬了。好不容易把他给塞进被窝,我赶紧急急忙忙告辞了。 一直跑到他们家小区外吹了下风,体温才下来些,伸手拦车却有点发呆,突然觉得今晚很神奇,彭智然妈妈竟然没有把我给骂出门,还让我替他脱衣服……我摇摇头,好吧,我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千万不要想太多。 我不敢想太多,所以我以为这是彭智然偶尔一次喝成这样,但很快,这个认知就被推翻。 才一个多礼拜后,我就又接到了电话。竟然还是上次那个兄弟,不过这次听着他声音清醒很多,他说:“兄弟,不好意思又麻烦你,能不能到XXX酒店来接下彭智然,这次这家伙请部门领导吃饭又趴下了,我还要送领导,走不开,你能不能来一下。” 等我赶到酒店的时候场面比上次还奇特,几个酒店服务员正把垂着头神志不清说胡话的彭智然往轮椅上架,三四个喝得醉醺醺的人正在跟一个中年妇女打招呼说再见,上次那个兄弟扶着个领导模样也喝得七上八下的中年男人坐在一边,一看见我就招呼我,跟那个中年妇女说:“姜主任,彭智然朋友来了来了!” 那个姜主任忙问我:“你是彭智然的朋友?” 我忙说是。 她说:“哎不好意思麻烦你,你看你能不能送彭智然回家,我跟小王还要送老板回去,你看看,今天这一高兴,两个人都喝趴下了。” 再看彭智然,整个已经软了,两个服务员架着他看上去都吃力,搬了好几次才放在轮椅上,坐上去人竟然直接就往前面倒。 那姜主任一看这情形也直摇头,说喝成这样我估计你一个人弄他回去也吃力,想了想说要不你给他在这里开个房间吧,开张发票,公司报销啊。一边说一边让总台给开房间,扭头让小王扶老板去上车,然后拍拍我的肩膀说小伙子辛苦你了啊,你到时候让那些服务员给搭把手哈。 我说好吧。然后去总台开了个房间。一千六百多块钱一晚,我心说喝醉酒还能住五星酒店,待遇不错。 让服务员帮忙把彭智然推去房间,他一路上嘟嘟囔囔说什么都听不太清,进房间后我想让服务员帮忙把他搬上床,结果他不配合,屁股一个劲地往下坠,死活不起来。由于这时候几个人去拎他胳膊想让他站起来,他脑袋一晃就往后仰,结果我就听清了他的话。 他说:“老婆我爱你。” 只有这一句话,反反复复嘟哝了一遍又一遍。 62、 如果让你选,你选两个人不爱了分手还是选两个人相爱不能相守? 我宁愿选两个人不爱了分手。 听见他那句话的瞬间我眼睛就湿了,好不容才忍住情绪让服务生都出去,我默默地站在他面前看了他一会儿。 他是真醉了,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嘟哝些什么,耷拉着脑袋撅着嘴的样子看上去简单得像个孩子。 我走过去,慢慢把他揽到怀里,任他闭着眼睛趴在我肚子上一遍遍的说老婆我爱你我爱你老婆,静静地伤心。 抱了他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有闷到他他竟然伸手来推我,不舒服地微微挣扎,于是我放开他蹲下来握住他的手轻轻叫他彭智然,他条件反射地反握住我却只是反反反复复说:“老婆我爱你……”简直傻得可以。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酸酸地有点想哭却又想笑他那副傻样,但我只是湿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啄吻了他一下,低低回应他:“老公。” 等到他慢慢不折腾好像在轮椅上睡着了,我才费了半天劲把他弄到床上,脱了他的衣服裤子,把他塞进被子。 本来我想走的,但想了想,这家伙还不知道明天早上醒来会怎么样,再说……我是真的很想他,很想很想他,所以我还是留了下来,去洗了个澡,然后在他身边躺了。原本以我的状态跟他睡一起是会很折磨人的,但他那天晚上实在太折腾了,我根本没任何想法。他宿醉睡得不是很太平,可能躺下来侧压到了胃,几次都哼哼着像要吐一样,害得我手忙脚乱找毛巾给他接,结果他吐又没吐,只折腾着翻身扯被子,一个姿势睡上个半个来钟头就翻身,我整整一个晚上都没好好睡着,直到三点左右他终于太平下来,我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天门铃响的时候我以为是在做梦,因为我竟然有种很幸福的错觉。自从离开彭智然以后,这种幸福的感觉我很久没有了,可这个早晨却有点不一样。背后暖烘烘的好像有人抱着我,我想我大概做梦梦到以前彭智然还在的时候了,这应该只是那条和我谈恋爱的被子,但这种感觉太幸福了,所以我拼命在梦里跟自己说不要醒不要醒,醒了他就不在了要变回被子去了。强迫自己回到混沌里,我翻一个身搂着梦里那个被子变的彭智然的腰,竟然很真实,还能感觉到他的鼻息。这个梦真好,我往前蹭了蹭,好像蹭到他的唇,轻轻碰了碰,挺软的,过了一会儿被子竟然主动吻了吻我,我微微笑,多好的一个梦啊,被子都会动了。但接着有点不大对,被子的动作幅度有点大,竟然搂着我紧了紧,开始亲我,还蹭着我下面,我嗯了一声觉得自己慢慢硬了,皱了皱眉头深吸了口气,缓缓睁开眼,一个真实的彭智然在我面前贴着我的唇,复杂地看着我眼睛说:“早。” 竟然不是被子! 我大脑瞬间当机,半天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理智告诉我应该马上推开他,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我要放他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可身体却怎么也做不出这个动作,直到门铃又叮铃咚隆响起来。他挑了下眉毛推我一下:“去,开门。”我忙晕头晕脑地起来穿了件睡袍去开门。 一拉开门我就傻了。门外面是彭智然妈妈。我瞬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彭智然妈妈见到我,显然也没料到,但惊讶过后却只是问:“他在里面么?” 我傻了吧唧点点头,直到他妈妈问:“我能进去么?”我才猛然反应过来让开门让她进来。 房间里彭智然已经坐起来,却换了一副面孔,一脸不耐和冰冷,随便一指说:“放那儿吧。” 我这才看见彭智然妈妈手里拎着一袋换洗衣服。他妈妈点点头,把衣服放在一边,看着他。我呆呆地站着不明白什么情况。 彭智然看着我皱着眉头揉着太阳穴,一副头疼的难受表情,跟先前的他完全不一样:“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又麻烦你,下次不会了。” 我完全不明白状况,只是看见彭智然突然冷淡下来的表情好难受,黯然回答了一句哦后,觉得这么傻站着不太妥当,就想去拿自己的衣服准备去洗手间换了走人,没想到彭智然妈妈却叫住我:“陈嘉,你先别走,今天正好你在,阿姨有点事情想问彭智然。” 我惊疑不定地看看彭智然妈妈,再看看彭智然,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彭智然看了我一眼,不说话。我想了想,还是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跟彭智然保持一定距离。 他妈妈见状坐到一边的沙发上,低着头培养了下情绪,然后才抬头,尽量平稳地问:“儿子,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身体的情况?” 彭智然不看他妈,不在乎的说:“知道。” 彭智然妈妈说:“知道你还要继续这么喝酒么?医生明确的说你不能喝酒吃刺激性食物的。这对你身体不好。” 彭智然还是那副面瘫的表情:“那又怎么样?” 他妈妈控制了下情绪,深吸口气说:“你是不是在跟爸爸妈妈赌气?” 彭智然冷笑,掉过头去看她:“我没赌气。我只是觉得,如果我活着连喜欢谁的自由都没有,那么其实活多久都没区别,身体什么的也就不重要了。” 什么?他说什么?什么意思? 彭智然妈妈一听这话眼眶就红了,低着头掩着嘴好一会儿才抬头,眼里闪着泪光:“妈妈就知道你是在拿自己的身体跟我们抗争。是不是只有我们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你才会爱惜自己?” “是。”彭智然盯着他妈妈挑了挑眉毛,略微有些激动:“医生也说,这病是家族性遗传病,你们俩到底是谁的家族有这个病遗传给了我!为什么是我!身体我已经不能选了,现在连喜欢谁我都不能选,那你说我爱惜自己有什么用?” 我整个人都已经傻了!彭智然病了?什么病?啊什么病啊!我才离开他三个多月,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我们都还没有好好在一起过,他怎么可以说病就病!我简直难受得快要死了。 彭智然妈妈已经开始抽泣:“我跟你爸爸都没这个病的,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你会有。你已经血尿三个加了,身体不能开玩笑的啊。”她抹一把眼泪抬起头:“如果你答应好好节制改善生活习惯积极就医的话,妈妈不反对了,妈妈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了。” “你说真的?”彭智然闻言一下坐起来,片刻又冷下脸说:“那老头子那里呢?” “你放心,妈去跟他说,他如果不同意让他滚回老家去!”彭智然妈妈抹着眼泪道,霸气小小侧漏。 这回彭智然面色终于缓和下来,似乎瞥了我一眼,说:“你们是同意了,可现在你儿子这样,别人还不知道要不要你儿子,你上次还对着陈嘉妈妈说那样伤人的话……” 彭智然妈妈闻言擦了擦眼泪,扭头过来看着我,眼睛里的表情特别复杂:“小嘉,你还喜欢彭智然的是么?阿姨看得出你还喜欢他,可他现在身体不大好,你会不会嫌弃他?”我张了张口,还没说话眼泪就下来了,只会一个劲红着眼睛直摇头:“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我不嫌弃他不会嫌弃他的……”边说边去看彭智然,他眼眶微微泛红扯了扯嘴角看着我:“别急,待会儿告诉你。” 彭智然妈妈朝着我抹眼泪说:“好孩子,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上次阿姨对你妈妈说的话难听了些,还请你妈妈原谅,阿姨知道自己很自私,可阿姨也都是为了彭智然,阿姨就这一个儿子啊……” 我连连摆手,一边吸鼻子一边嘟哝:“阿姨,我懂的,我懂的。彭智然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彭智然这时候终于穿了睡袍下了床,先过来摸了摸我头:“等会儿告诉你。”然后走到他妈身边蹲下来,握着他妈的手替他妈擦眼泪,声音有点哽咽:“妈,对不起,陈嘉妈妈那边我自己去说,你们出面摆桌酒请他们吃顿饭就行。以后我会爱惜自己的,为了陈嘉我也会的。” 他妈妈哽咽着一边哭一边点头拍他的手,说:“好,好,只要你高兴就好。” 后面我只顾着伤心,胡思乱想彭智然到底得了什么病,连彭智然妈妈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发现,直到彭智然走过来蹲在我面前仰头看着我。我只晓得嘟哝彭智然你怎么可以病了也不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了,我才跟你分开三个月你怎么就病了,到底什么病啊,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我好难过啊,我们都没好好在一起过,呜呜,彭智然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好笑地看着我:“那是你说的不会嫌弃我的哈,就算老公以后不能满足你,你也不会嫌弃我喔?” 63、 彭智然的病叫ADPKD,常染色体显性遗传型多囊肾,是一种遗传性肾脏病,常于青中年时期被发现。 百分之六十ADPKD患者都有明确家族遗传史,另百分之四十虽然没有明确家族遗传史,但一九九六年提出的“二次打击”论认为,该类病人是遗传了附带的PKD突变基因,基因型为杂合子,在后天感染中毒等因素下,杂合子的正常等位基因也发生了突变(体细胞突变),即“二次打击”,丢失了正常单倍体,个体才发生多囊肾病。所以归根究底,依旧是遗传疾病。 这些都是后来我查到的,而彭智然当时跟我说的就只是他有多囊肾,遗传性的。 我不想复述当时他是怎么给我解释的这个病,我只想说如果你明白ADPKD是一种还没有有效治疗手段只能控制的疾病以及了解了它所能导致的最糟糕的后果后,你就会明白我当时的心情。 我哭着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我,他默默地上来抱住我说:“就在你妈妈来找我们之后没多久,公司体检的时候发现的。” 我楞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用力捶他:“所以你突然就不坚持了,就嫌我烦了就不要我了,是不是,是不是?” 他红着眼睛抓着我的手说:“乖,我那个时候很害怕,压力很大。父母都不同意,而且我以后如果控制得不好也许不能陪你走到最后,所以我想也许你应该找个比我更好的,起码身体比我好的,所以我……”说道这里他说不下去,只是跪在地上把脸埋进我怀里。 我说不出话,只能心疼地抱着他哭。哭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来:“那怎么现在又肯要我了呢?” 他好像在我衣服上蹭了蹭眼泪,抬起头一脸苦相的看着我:“那天骗你去买房子回来,只要一想到你以后可能会和另一个男人坐在应该是我跟你的房子的阳台上喝咖啡,我就受不了,打电话给梁明传他又老骂我,说只有我才会傻得因为这个就决定放弃,他说要照我这么说这年头天灾人祸这么多,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要恋爱了。所以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应该放弃。” 妈的,我就说梁明传有什么瞒着我! “所以你就用自己的身体去抗争?!你还要不要命了?”我气得戳他的脑袋!“医生都跟你说了点啥?”我瞪他。 他无辜地看着我:“医生说,不能喝酒不能吃辛辣刺激食物,不能吃豆制品不能吃嘌呤高的食物,要早睡早起适当锻炼。” “对啊!”我那个气啊,“你又喝酒又熬夜,你做到哪一样了啊?” 他看着我,眼神温柔:“可医生还说要保持心情愉快不能郁结啊。没有你什么开心都没有了,就算我不喝酒不熬夜又怎么样?” 我撅着嘴挂着眼泪骂他:“你难道就没想过万一你父母同意了可你把自己糟蹋坏了,我晓得了会有多难受么?” 彭智然狡猾地笑着抱我:“所以除了最近两次是真喝多了,之前我都是装装样子吓唬我妈的!” “啊?”我说,“都血尿三个加了呢!” 他好像有点累了,打了个哈欠:“看来以后是真不能喝酒了,我也没想到这么严重。老婆我累了,你上午睡得香,我醒过来给我妈发消息叫她拿换洗衣服来后就没睡着过,再陪我睡会儿吧。” 我这才惊觉过来看时间,一看竟然已经下午两点了:“啊!怎么这么晚了也没人来叫我们退房!” 他拉我起来去睡觉:“我打电话给前台说过多住一天了,你还真是只猪诶,睡得那么香,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我一边往床上爬一边问:“你不要告诉我今天这个事情是你算计好的哦,我会觉得你很恐怖的!” 他拍我屁股:“不是。我没想到今天醒过来会在这里,也没想到你留下来。我本来还当你要多送我回家几趟我妈才会妥协呢。不过今天醒过来我觉得这个机会实在是太好了,就把我妈给叫来了。哎,我看她也差不多撑不下去了。” 我闭上眼嘟哝:“你太他妈不是人了,又折磨我又折磨你父母……”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对了,你挺自大的么,这么久不理我也不怕我移情别恋不要你了!” 他过来搂住我闭着眼嘟哝:“嘿嘿,不会,我在你身边插了人……” 我找了个合适的位子,把脑袋搁好:“谁?” “你妈……” 这是我临睡着前听到的最后一个音节。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种早就猜到的感觉。这一觉睡得很香甜,偶尔醒过来觉得背后有个温暖的胸膛,也会甜蜜的想啊那是彭志然呀,不是我的被子。要知道,臆想和真实的幸福,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一觉睡到晚上六点多,我是饿醒的,翻身的时候彭志然也动了,好像也差不多醒了。我轻轻推他,嘟哝:“诶,我饿了。” “嗯?”他鼻子发音,“嗯。”然后松开我,躺了一会儿大概清醒了,悉悉索索起来去上厕所,一会儿回来抱我:“饿了?” 我点头,在他肩窝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着眼睛闻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这个时候才发现,艹,那条被子的被套我妈肯定洗过了啊。脑补帝自欺欺人不浅。我正沮丧呢,他凑上来亲我:“那老公喂。”一只手伸进我衣服开始摸我的背。 还迷迷糊糊的我一下就被他摸硬了,在他手转战往下走的时候我终于清醒过来,一把摁住,往后退开一些。艹,他已经顶着我了。我皱着眉头眼睛睁开条缝看他:“我肚子饿。” 他笑,一手转到前面伸进来握住我,开始挑逗:“老公也饿,乖,喂饱了老公老公再喂你。” 我闷哼一声腿都软了,好吧我投降,我真的好想他,浑身发烫地贴上去亲他却没忘记问:“你下午不是说以后不能那什么的么?” 他挑眉毛:“我什么时候说过?” 我喘着气脱他衣服:“不是你自己说什么不能满足我……” 他笑:“逗你的,节制点就好……” 混蛋,害得我满脑子都在想以后不能爱爱了,要做葫芦娃了,连摸都不敢摸他。不行,亏大了,要摸回来。 我上下其手,鲜有的主动去他他咬着唇勾着嘴角看着我笑偶尔哼一声。我趴在他身上吻他的喉结,他仰头,呻吟一声抓住我头发探头来亲我,低低说:“想要,自己来。”说完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小罐有着酒店logo的润肤露,塞给我,用眼神示意我给他涂。 我楞了下,这混蛋去洗手间就是拿这个?淫贼啊! 咬了咬下唇,奶奶的胸,自己来就自己来。我坐在他腰上先给自己涂,然后再给他涂,他满眼情欲地看着我勾着嘴角笑,摸了下嘴唇,妈的性感死了,我不争气地腿又软了一下,后来就彻底没有节操了。 那个,小朋友应该都有这种体会,就是如果很久没有吃糖的话,一旦吃到只吃一粒是肯定不够的。所以那天我们吃了好几粒糖。 嗯……所有的糖里面我最喜欢彭志然牌口香糖,那个,你们懂的。 后来我才知道,彭智然曾经去找过我妈,他求我妈给他半年时间,求她这半年守着我,先别送我去新加坡。我妈起先不肯,他说给他半年,半年他搞不定的话就不再强求。他说,陈嘉妈妈,你希望陈嘉幸福不是么,反对我和他在一起也只是因为我父母反对不是么,如果你只是想找个得到父母承认的人去爱陈嘉,那为什么不给陈嘉一次机会让他爱的人去爱他呢,只是半年而已。 吵架排行榜双子座排第一,我从来没吵赢过彭智然,因为他总是有各种方式可以把歪理说成像真理一样。所以我妈被他说动我一点都没觉得稀奇。 双方家长碰头的那天,彭智然父亲没来,据说是气得回老家去了。彭智然妈妈和潘小若一起来的,潘小若对我比较冷淡,彭智然告诉我潘小若始终觉得一个男人不可能很好的照顾另一个男人,两个男人在一起不可能永远。他捏了捏我的手说:“我们永远给她看,好不好?” 我一直很感激我继父,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因为我的事情而看低我妈,反而一直很支持她的决定,包括送我去新加坡进修。 饭桌上彭智然妈妈把彭智然身体的情况也跟我妈说了,说陈嘉妈妈,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如果不是彭智然拿自己的身体来逼我,我可能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可现在却又反过来希望你不要因为彭智然这个情况就反对他们,你不会反对的哦? 我祈求地看着我妈,她望着我叹了口气,笑笑说:“我不反对,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人父母,我明白的,只要你们家彭智然以后对陈嘉好就行。以后两个人在一起好好的,身体可以慢慢养的么。”边说边掏出一张卡递给彭智然妈妈,说:“这是彭智然叫我先不送陈嘉去新加坡的时候交的保证金,每个月工资的一大半他都打到这张卡里了,说是表达诚意上缴的家用。我想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应该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我这才知道原来彭智然还做了这个! 彭智然妈妈接过卡,点点头,递给彭智然,失笑:“工作到现在一分钱都没交过给父母,上缴家用倒这么积极,看来也只有陈嘉治得了你!” 彭智然笑嘻嘻接过来递给我:“嘿嘿,家用家用。” 再后来…… 如果我是写一个童话的话,就应该写“再后来王子嘉就和王子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句号。”,但问题是这不是个童话,所以我不禁想,我是不是就应该在这里结尾呢,这样这个文就是大众意义上的HE了。 陈芳看到这句的时候不甚满意地挖着冰激凌过来蹭到我旁边:"你这样写不好吧,弄得看的人还当最后你们怎么了呢。" 64、 我从厨房的角落里找来一罐可乐,打开倒出来喝了一口,冲陈芳笑笑,觉得有点淡淡的哀伤。 事实上我跟彭智然没有怎么,只是从二零零三年一直到二零一二年,我们像所有相恋的人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爱情不再复当年的炽热罢了。 或许这是每一段感情必然要经历的过程。从如胶似漆到习惯对方存在后的渐渐冷却,再到厌烦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对方的想法都要迁就对方,最后再从厌烦中升华为不离不弃的相濡以沫。 但不知有多少人的爱情,最终只能停留在冷却之后,却未能走到最后。 王尔德说,人生有两大悲剧,求而不得和求而得之。 从一九九三年到二零零三年的十年,我想我们之间的那段岁月可以称之为求而不得,所以,从二零零三年开始我们就需要品尝求而得之所带来的滋味。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明白,爱情在岁月中发酵是一种多么神奇的感觉。这种变化点点滴滴,你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开始变质,然而改变却实实在在的放在了那里。 这种改变甚至会让你上一分钟觉得对方已经讨厌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下一秒却又觉得你其实还是很爱他。人心真是复杂的东西,复杂到我根本无法用文字来记录那后面十年发生的微妙变化。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老了,和彭智然在一起的前十年,我似乎能记得没一年每一个月每一天都做过些什么,想起当年的很多琐事,都会历历在目,然而跟他的这最近十年所发生的事情,却越来越模糊不清,甚至连前几天为什么吵架也都记不清了,然而记不清却不代表这些发生的事情没有对我的心灵造成伤害。 落笔写这个故事其实有陈芳的一定功劳。二零一二年秋天的时候,正是我和彭智然吵得最频繁的时候。 最多的一次,一周我们吵了三次,最后一次吵完,我们整整五天没有讲过一句话。 其实这十几年中,两个人在一起怎么可能不吵架。记得刚被双方父母接受之后,我跟彭智然吵架,彭智然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摔门走人。 我其实很害怕他这种行径,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摔门出去后会去哪里。通常这种时候打电话给他他也不会接,我只能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虐心地等。 我都已经不记得当初是为什么吵的了,在我的感觉中应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因为原则性的大事我基本上都听他的,而我能拿来跟他吵的基本都不是什么影响生活的原则性问题。人就是这样,在有外部矛盾的时候,两个人会无比团结的一致对外,一旦外部矛盾被解决了,内部矛盾就会凸显出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前十年我们都一直小心翼翼对待的对方,突然对自己苛责起来一样,那种感觉无法表达,就只是突然觉得怎么好不容易能在一起了,却竟然感情还不如从前了呢? 最伤心的一次是跟他回他父母家吃饭。他爸爸一直到很久之后才默许我们在一起,因为一个人呆在老家实在痛苦,只好屈服在他妈妈的淫威之下。我都已经忘记那次为什么吵起来了,只记得那时候我妈妈已经跟我继父去了新加坡,只留下我一个人在国内,而我们买的那套一百多万的公寓贷款还要靠每月的房租还贷,所以我跟彭智然住在我妈的房子里,偶尔去他家看看他父母。 前因后果已经不记得,只记得吵起来之后彭智然对着我说:“滚!我不想看见你!”我含着眼泪看他,不肯挪脚,他又吼了一句:“你不滚对吧!我滚!”然后就又摔门出去了。 如果换做平时在自己家,或许我还不会那么受伤,可那天是在他父母家,我看见他父亲那种“我说他们总有一天要崩掉”的眼神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们好失败,只含糊其辞的说了一句:“我去追他。”就追了出去。结果等我追到路边的时候哪里还有他的影子,于是我就一个人站在路边睁大了眼睛伤心。那一瞬间很奇怪,所有以往的点点滴滴都涌进我的脑海,我突然很伤心地想,难道我们当年那么辛苦就为了今天的争吵么,这真可笑。 于是我就面无表情默默地迎着风流眼泪,就像拍一部无声的哑剧。 那是我哭得最伤心的一次,之所以说最伤心,是因为我直到今天都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哭的。我站在太阳下抬头看天,面无表情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眼泪却能沿着脸颊一直不断地流下来。我想,也只有最伤心的时候,眼泪才会不需要哭喊和咧嘴,就能这样涌出来吧。 后来忘记我们是怎么和好的了。可能是后来我先给他道的歉吧。我不记得那么多了,只知道我们两个之间,退让的那一方永远是我。 这句话后来在一次争吵中彭智然也重新神明了一次,他那次声色俱厉的指着我说:“陈嘉,你给我记住,两个人在一起总是有一方要退让的,而我们俩之间,那个人只可能是你!”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很惊讶,一时间很难将他和我记忆中的那个从前宠我的彭智然联系在一起。然而看着他的脸,我又突然意识到也许我自己正是我们之间这种失衡的关系的罪魁祸首,然而我却已经不记得这种根由是从何时开始种下的,也许是我们能在一起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体我总是很迁就他,也许是因为,我是先爱上的那一个,然而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的爱也正是折磨我的根源。 然后,这种失衡的爱情开始渐渐磨灭我对彭智然的爱。 我有时候会很心疼他,特别是当他工作太疲劳,或者身体不舒服,有血尿蛋白尿的时候,可有时候也很讨厌他,特别是当他摆出一副声色俱厉或者皱着眉头数落我的时候。 彭智然越来越喜欢命令我,喜欢掌控我的一切。他这两年甚至总是在我对他有所不满的时候用主宰者的口气跟我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现在肯定是在想………………”可往往他所说的都是他眼睛里看起来我应该有的反应。最无法忍受的一次我冲着他吼:“你当你是谁!你以为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嘛!我连我自己是怎么想的都不能表达清楚你知道个屁!” 我讨厌他的这种态度,讨厌他自以为是狂妄自大总是把我套上他的想法的这种行为,很讨厌! 二零一二年开始,他又有了新的数落我的词汇:你就是劣根!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明白这个词是对人带有侮辱性的,他总在我重复犯一些从前犯过的小错误的时候用这个词汇。我非常之反感。 秋天吵得最凶的那三次其实事情真的是很小很小。 第一次是因为我没定闹钟而已。 我一直很不明白,谁规定他妈的做零的那一方一定要管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甚至定一个闹钟都必须是我去定的!他就不能动一动手!大家都有手机闹钟的啊! 但很可笑的是大概只有我觉得家庭中两个人的关系应该是平等的,他大概就是认为他应该是被我捧在手掌里服侍的那一个。 第一次是说好陪他父母去喝早茶,我没定闹钟,结果早上很晚才去他父母家,他大怒,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让老人等的确是我不应该,我觉得自己有错。 两天后,他带我去近郊骑马。我没有什么运动类的爱好,只喜欢骑马。他口头承诺带我去骑马已经有两个月都没有付诸行动,终于这天他兴致挺高说第二天带我去,让我先查好马场路线。我百度叮叮一通查,叫他来看行车路线,他都只盯着体育频道说知道了,最后我没办法只好用短信发到他手机上,想着第二天还可以用导航。结果第二天天气不好,该死的导航找不到卫星。出门的时候已经十点半,半天没找到路线他在车上又大发雷霆,说你自己要去骑马就应该导航弄好路线查好,我只负责开车就行!我不可思议的睁大着眼问他:“我自己也能开车的难道你觉得我就需要个司机!”他就又是那一句:“你给我下车!” 他永远都这样,不是叫我滚,就是叫我下车。我只是奇怪我为什么竟然一次都没有滚过。 第三次吵架是因为买了一台油汀不好。那台油汀号称还是德国进口的卖一千六,结果油的味道大得不得了,我们忍了三天终于决定去退货。从地下停车库到电梯间,我用手推小车拉着油汀到货梯门口,他指着楼梯道:“这里上去就可以,我搬上去。”他的病最好少搬重物,我看见货梯已经下来了就说我们乘电梯吧,反正到了。他说我搬过的,不重。正好货梯叮的一声到了,我就上了电梯。结果这桩大楼的构造太奇怪,货梯的B2和走楼梯所到的电器卖场B2竟然不是同一个楼层。于是他让我呆在原地自己跑楼梯上下查探。我只能说那天真是撞邪了。他下了楼梯后竟然饶了两圈找不到回来的路了,而且偏巧那天他手机放在我包里。我等了大概足足有十五分钟,听不见他的声音,叫他也没人应,想要找他又想起来他说过如果两个人走散了就在原地等。结果又十分钟后他坐货梯上来,劈头盖脑就骂:“你是白痴啊!不会坐货梯下来啊!你知不知道我上上下下跑了三圈都找不到你人!你去哪儿啦!” 我说我一直等在原地,不是你说走散了就别到处跑等在原地么? 他瞪圆了眼睛骂:“我他妈跟你说走楼梯走楼梯你不肯,非要乘什么货梯!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的人,劣根!本来现在已经搞定了,现在你让我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上下跑了三回,你满意了,你高兴了!” 货梯的门那个时候还没关上,你知道,货梯的门关起来就像电影慢动作一样。我就看见一电梯的人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骂我。我瞬间羞愧得恨不能死掉,再怎么说我都是个男人,他竟然就在所有人面前这么骂我,而我还不能回嘴,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回嘴他就会变本加厉。 我拼命眨着眼泪看着他,他还不解气,白我一眼踢了一脚推车上的油汀箱子,看着我骂了一句:“看你那怂样!” 我抿紧嘴告诉自己别哭别哭,可货梯里有个女生突然低低骂了一句:“渣攻!”我一个没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年头,腐女真是无所不在。 后来我五天没理他,他也没有主动表示歉意。这是我第一次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讲。以前每次吵架都是他采取家庭冷暴力,一天不理我,但这一次,我不想理他。 五天里我一直在想,我们的爱情是不是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就只有肆无忌惮暴露给对方的缺点,和尖锐的只看见对方缺点的眼神。 陈芳就是那个时候劝我写这个故事的。她是二零一二年夏天刚被她妈送到我这儿来,因为她要读这里的一个美国学校。可能连孩子都是崇拜强者的,她喜欢彭智然明显比喜欢我多,虽然我才是她亲哥哥。但那次我跟彭智然冷战,她却突然借口问我要Gay吧的账号,说她想尝试写耽美小说,所以要去Gay吧看看。我知道她之前在写一点什么网络小说,还有个什么写手群。我也曾经无聊到用她的账号去群里聊天,结果聊了没多久就被人问是不是男的,后来就不太用她的账号了。 那天她拿到了我的Gay吧账号,去上电脑前却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哥,我最近看了本小说,里面有句话说,如果回忆起两个人之间的过往却发现只有争吵,那才代表这两个人之间的爱情真的烟消云散了。不如你试着写你们的过去,看看自己记忆中还剩下什么?也许不只有争吵呢。” 怎么可能,我嗤笑,这几天我所有能记起来的就只有争吵。 然而鬼使神差的,我却打开手提,开始写一个开头。但用什么开头呢?那天我想了几乎整夜,直到半夜里睡在另一个被窝里的彭智然在梦中习惯性地摸到我的手,握住,我才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于是,我开始动笔,用一种带着淡淡哀伤的调调,写我们的这个故事。 直到开始写了,我才发现写自己的故事的感觉很奇妙。我就好像在自己的文字里重新经历了一遍那些岁月一样,所有的感触都涌动在胸口,激烈澎湃。而只有重新回忆过一次,我才发现,原来在我的记忆里还存有那么多温馨美好的时刻。 这么一想,突然有点需要感谢陈芳。但她对我写到二零零三年就止步不前表示很不满,好歹你也要写到我出现啊!她是这么抗议的。 天哪,我说,写到你出现要写到二零一二年啊,可这其中的九年我真不记不那么清楚了。 最初的十年,也许是以因为有重重的困难放在我面前,所以我能按照时间顺序这样有条理地写下来,可后面那琐碎的九年光阴也要我按照时间顺利来理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我只好无奈地看着陈芳:“那要么或者,我用另一种方法写后面那几年,直到写到你出现?” “什么方法?”她看着我。 我说:“要不就像写番外那样写吧,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虽然没有很清晰的时间顺序,但这九年多,我们身边的人和事,也确实发生了不少改变的。” 65、 为了满足陈芳的心愿让她能名正言顺的出现在这个故事中一回,我开始继续回忆。虽然近十年的回忆纷乱不清,时间根本无法理顺,但当我真的打开回忆之门,却发现那扇门的背后所藏着的那种带着丝丝涩味的快乐并不少于前十年。 大概人只有在回忆的时候才能真正地明白自己究竟还爱不爱枕边的这个人,这个世界太复杂,人生远比小说精彩,你只有闭上眼睛用心感受,才会忽略眼前所有的一切,明白自己的内心。 回忆最初那十年的感受和回忆最近这十年的感受似乎是略有不同的。当开始回忆的时候我才发现,之所以我把每次争吵都记得那般清晰,是因为后十年的幸福太琐碎,琐碎到没有具象,反而争吵却是实实在在针对某件事情的爆发,因此在记忆中异常清晰。 肖申克的救赎里说:今天经历过的痛苦你总有一天会笑着说出来。一九九七年看这个片子的时候我无法体会,这种感觉可能只有上了点年纪后才会明白,有些曾经在当年折磨你的东西,多年以后再次回忆,可能会神奇地带着丝丝难以言喻的甜蜜。 就好比有人说爱情最美的时候就是没有捅破窗户纸的那个时候,这点我当初不明白,现在却十分赞同。 回首前十年,心头最甜的那部分竟然不是后来两人相依相守的岁月,反而是我爱他却又和他暧昧不清时的那种感觉,那曾经多么折磨人的岁月,最后却像是带着淡淡甜味的棉花糖,软绵绵甜丝丝,让人回忆起来的时候会露出羞涩腼腆的笑容。 而回忆后十年,甜蜜中却多少带了点成年后方能体会到的无奈。身边的人纷纷来了又离开,亲密的变成陌路,陌生的成为至交,曾经以为永远不会改变的一夕间被颠覆,曾经厌恶的慢慢学着接受并理解。这大概就是生命的意义,岁月的长河在我们生命之路上留下的痕迹我们谁都无法逃避。无关年纪。 于是我开始细细的回忆,去寻找后十年中,我们那琐碎的幸福,将那些散落在记忆中的零碎甜蜜重新拼成一块巧克力,好让今天舌尖上的这点苦涩,在多年后笑着说出来。 然而回忆起来才发现,那后十年的幸福和感悟,也并不全部都是琐碎的,它们,也曾经很具象的侵袭过我。 记忆中三十岁之前,我跟彭智然的关系似乎只有双方父母知道。 要保持这种状态很难,换做现在喜欢秀恩爱的年轻一代,可能做不到隐忍那么久,即便是当初的我们,也需要很强的克制力才能在人前做到不显山露水。 我不是个意志力和控制力很强的人,有时候难免会自然流露出一些亲昵的举动,每每那个时候彭智然会瞪我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掩盖过去,但回去之后免不了要被教训一顿。他总是说:秀恩爱死得快,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闷声大发财! 久而久之,我们连走路都养成一种特殊习惯,几乎不并排走,因为并排走我会不由自主想牵着他的手。通常那天出门如果两个人心情很好,那么我会略略走在他前面一点,他会笑嘻嘻跟在我后面一个身位左右,偶尔提醒一声前面有台阶或者有狗屎之类。一般他说台阶的时候是真的提醒,说前面有狗屎的时候是一半一半,他总是说我走路不看地上,偶尔会骗我说我踩到了狗屎,然后一脸嫌弃地哎哟着避开我,我是脑补帝,往往那个时候会难受得好像真的踩到了什么,非要追着他往他脚上踩几脚才行,但往往一脚都踩不到。这是开心地出门时候的状态。 但也有不开心出门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通常就是彭智然黑着脸跟充军一样走在前面,我则一脸小心的跟在后面。他很奇怪,我一直不知道他到底希望在自己生气的时候我应该给与怎样的回应。他生气我回嘴,他会变本加厉的发脾气,可如果我一脸委屈的跟在后面,他又会用那种“你就知道装委屈”的眼神看着我,满脸的不耐。 于是十几年的习惯下来,到现在我们走路都还是一前一后,只有在夜深人静没有人的路上,才会并排偶尔牵一下手。 可能一方面由于我们自己比较注意,另一方面我们本来就是多年的老同学,朋友们也都知道我们俩要好,所以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一直到我三十岁生日。 三十不做四十不发,所以三十岁虚岁生日是一定要摆酒请朋友热闹一下的。 现在想来,当年发现自己快三十的时候觉得自己好老啊,可一转眼也就已经过去多年了。 我没有什么朋友,说起来好笑,除了因为彭智然而结交的好朋友外,现在一个关系很不错的女性朋友竟然是学韩文的时候认识的。 人说牌品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不知道对游戏的忠诚度是不是也体现了一个人对爱情的忠诚度。这么多年,彭志然只喜欢一个游戏——星际争霸一,连二都不喜欢。他不打网络游戏,魔兽争霸也好,仙剑也罢,甚至LOL,他统统不打。直到现在他不多的爱好中有一项就是看星际录像。打是已经不怎么打了,浩方的平台也不去了,但却还是会看PLU录像。但打过星际的人都知道,两千年后韩国人对星际一很是疯狂,那个时候基本上铺天盖地的都是韩国职业选手的录像,看是很好看,但解说全部都是思密达,很让人疯狂。于是我竟然在那个时候异想天开地偷偷去学韩语,妄想着有一天能给他大致上翻译下解说。 事实当然是韩语没那么好学的,断断续续的读了大约一年,只学到一些基本用语,问问哪样东西好吃和厕所在哪里之类,虽然对后来我们去韩国自助行有一定帮助,但要听懂星际录像解说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但我却在韩语班认识了一个女性朋友。大概射手跟射手的性格总有一些相似的地方,这个女孩儿也是射手座。人不高,脾气却很直爽,像男生,讲话也不会拐弯抹角,认识她的时候她在一家奢侈品公司做财务。有一次上课的时候她坐在我旁边,后来几次熟了有时候我会帮她抢位子,两个人就这样熟悉了。 她叫Ivy,可能在奢侈品公司上班的关系,平时打交道的Gay不少。要知道时尚圈永远是Gay最多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因为Gay大多都挺有品位呢,还是因为Gay不能被主流社会承认,所以有缺陷的人生更需要美的填充,于是对艺术和美有更敏锐的嗅觉,就好像米开朗基罗达芬奇王尔德安徒生一样,总之Ivy对Gay的嗅觉异常灵敏,所以后来熟了之后她也没有忌讳,问我是不是。 她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以为她是腐女。我也不知道腐女这种生物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她们的世界里似乎搞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然而事实是搞基的人大多都不怎么幸福。但出乎我意料的是Ivy竟然不是腐女。她表示问一下我的性取向只是想明白可不可以把我当做一个闺蜜,仅此而已,她表示对搞基这件事情不抱有任何粉红色泡沫幻想和好奇H的念头。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竟然很轻松,我很喜欢她对待我的态度,过度的关注和过度的轻视都会对人造成伤害,她那样把我当做一个普通人来对待,我很感激。于是她成了我跟彭志然吵架的时候唯一可以倾诉的人。 所以我三十岁生日的时候,叫Ivy来参加我的生日party。我本来以为那会是个很普通的party。 受到邀请的人里面,只有Ivy知道我和彭志然的关系,其他人都是彭志然的朋友。有柏容和师兄、罗峰、余落杉和他当时的女朋友、林凡和他那时候的女朋友现在的老婆。正好十个人凑一桌。 Party是这样的,先在钱柜唱歌,再去来天华吃饭。钱柜定的是VIP包,超级大带一个小房间和一张长条形饭桌,有专人提供跪式点歌服务的那种。 我跟彭志然到的时候,包房里已经坐满了人。寿星竟然最后一个到,我挺不好意思的,但显然这是彭志然特意安排的,我刚进房间,就被戴着亮晶晶的纸做的那种尖顶生日帽的林凡和余落杉他们劈头盖脑拉了几个婚礼专用的那种礼花,房间里大家也都兴高采烈的拍手说来了来了,各个都戴着那种可爱的生日帽,还竟然人手一只假面舞会用的那种精致的假面剧,整个场景非常梦幻。我一时间有点发愣,生日party而已,不用搞成这样吧。但出乎意料的还不止这些,我刚进房间,就被彭志然一把摁坐到沙发前的茶几上,被他往头顶上也套了个帽子,然后跟服务生说开始吧,接着我面前的投影大荧幕上竟然开始放VCR。 首先出现的就是彭志然,他在晃动的镜头前说亲爱的小嘉嘉,今天是你生日,所以我为你准备了这个,看完不许哭哦,你过了今天就是三十岁的男人了哦,然后在摇摇晃晃的镜头下推开背后的门。门后面竟然是柏蓉和师兄,他们笑嘻嘻的说陈嘉你三十岁了,三十而立以后要更懂事知不知道,还有我们祝福你和彭志然哦。接着镜头切换,是罗峰余落杉和林凡,余落杉一脸贱兮兮地在镜头前哎哟哎哟的怪叫,说哎哟陈小嘉,早就觉得你们两个好得过分,原来是这样子哦,真是瞒得我们好紧,不够朋友不够朋友。最后镜头里出现的是梁明传,他摸着鼻子在像素明显比前面要差的镜头前笑,大概这段视频是网络摄像头录下来再传过来的。他说那个陈嘉,多余的话就不多说了,我是一路看着你们走来的,只希望你们永远都好。 我身后余落杉他们大骂:梁明传这个东西早知道了啊!靠,口风那么紧! 我震惊得不知所以,用湿透的眼睛去找彭志然,他站在旁边抱着肩膀看着我笑,用下巴指了下屏幕,示意我往下看。 VCR的最后出现的还是彭志然那张脸,他把镜头又摆摆端正,然后笑着冲大屏幕说了好多感谢各位朋友为我庆祝的话,最后他看着镜头说:小嘉嘉,祝你生日快乐。然后他宠溺的笑,咧开嘴用口型说:我爱你。 看到这里,我撅了撅嘴,就想哭了。 整个房间都是嘘声,我都没空去注意那个放VCR的服务员是什么表情。余落杉这个无节操的神经病还在叫亲一个亲一个,幸亏被彭志然阻止立刻叫服务员点歌,然后笑着拉着我去了厕所平复情绪。 那真的是我收到最好的三十岁生日礼物,因为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恋情能得到别人的祝福,特别是家人和朋友的,而彭志然在那天给了我。 等我平复下来走出洗手间的时候,Ivy笑着说,她觉得我的那群朋友很可爱。我点头抱她一下,说是啊,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都很可爱。 接着一群人就开始了抢麦争夺战。唱了两个钟头后,我们转战来天华。 一群人打了三辆车冲去来天华,各个还手上拿着前面唱K时戴的假面。车一停,彭志然看我一眼,率先戴上了假面,我也会意的戴上面具下车,紧跟到达的余落杉他们也纷纷嚣张地戴上假面,一群人嘻嘻哈哈在路人的注目礼下进了来天华。来天华的服务员那天也异常入戏,一看见我们一群人,立刻两步上前问了包厢号,然后投入地一边引导着我们一边用对讲机叫道:“天字包的客人到了,天字包的客人到了!”搞得跟明星驾临一样,真是带感! 如今再回想起来,那真的是一个很梦幻的三十岁生日,梦幻到我以为所有的朋友都会接受我们。 然而事实是,罗峰从那次之后,就开始渐渐地不出来聚会,终于一年多后,他相亲七十多次后娶了现在的妻子,生了个儿子后,就彻底不和我们再来往了。 我还记得彭智然当时有些暗淡的神情和偶尔再谈起罗峰时唏嘘的语气,任谁失去了一个十多年的朋友,都会有些小遗憾,然而他却从来没怪过罗峰,也没怪过我。 我也没有怪过罗峰。现在回头想想,罗峰只除了那次被警察抓住罚钱的时候为了缓和气氛开过我和彭智然的玩笑,他真的从来没把我们两个往那边想过,有时候余落杉和林凡说两句带点腐的话还会被他骂无聊。可能对他来说,两个好朋友最后竟然是那种关系,真的会有点难以接受。所以我不怪他。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世界观和道德底线的权利,余落杉可以无节操到拿搞基来开玩笑,林凡可以只因为我们讲义气跟我们交朋友,梁明传也可以用大爱来包容我们,罗峰当然也有权利坚持自己的世界观,何况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用言辞和行为伤害过我们,他只是选择离开而已。这比起那些用变态这种词来侮辱我们的人已经好太多太多了,难道不是么? 所以彭智然和我还是很感激在人生的路上曾经遇到过罗峰这个同伴,他陪伴我们度过了一段青葱岁月,虽然没有走到最后,但依然珍贵。 失去的我们互道珍重,还在身边的,我们好好珍惜。 想起这一段的时候,我不禁想,连对待朋友都是这样,那对待爱人呢? 66、 既然说到了朋友这个话题,就不得不提一下梁明传。 两零一二年的时候,梁明传终于在日本结婚了,他的妻子是日本人,叫雅子。 这么多年里,我跟彭智然一共去了日本三次。不得不说,东京不愧为亚洲潮流之都和购物天堂,起码像我这种瘦削型的人,日本版的衣服很适合。 第一次去日本,我跟彭智然买了两大箱衣服回来。那个时候日本还不能办自助游,必须参团才能成行。结果那年正巧有一群女生自己组了个团去日本看偶像团体的跨年演唱会,旅行社只负责定酒店和机票,几乎是半自助的,于是旅行社又往这个团里塞了四个人,包括我跟彭智然,一起去了。 梁明传当时住在池袋。我还记得他的那个公寓,月租金四万日币,进门就是一个所谓的厨房,小得只能放得下一张单人边桌,卧室狭长的一条,放下一张单人床后边上基本上就只有一米五左右宽度的一条过道了。就那么小的一个空间,他竟然还在单人床的一头放了张电脑桌,电脑显示器的上面装了个架子放了一台打印机。 这就是寸土寸金的东京都,比我们在香港住的酒店都小。 梁明传对我们的到来很高兴。算起来那时候他也已经独自在外打拼了五六年了,这五六年里,他也尝尽了世态炎凉。 梁明传当初去日本是被他大学同学怂恿去的,原本他以为到了那里之后两人能互相扶持一段,但事实是读完语言学校考上当地的大学后,两个人就分道扬镳了。 理由很简单,梁明传是想好好读书然后读研,毕业后在当地找工作,扎扎实实的走下去的,而他的大学同学一心只想打工,想在在日本的这几年,学完语言拿到文聘打工存个几十万就走。 虽然这两条路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大家的观念不同而已,但梁明传仍旧被打击到了,那种突然无依无靠要一人努力的彷徨,我懂。 所以有国内的朋友来,他异常开心。中国和韩国有农历新年,日本没有,阳历元旦就是他们的新年,我们在新年前去东京,正好是日本的元旦假期,所以梁明传提供了全程陪同服务。 他陪我们买衣服抢福袋,陪我们逛街,带我们去吃那种用自动贩卖机卖票的拉面店,晚上拉我们去居酒屋喝酒,喝酒的时候给我们讲他在日本的见闻,说他刚到日本的时候在麦当劳吃饭,而坐在旁边一张桌子上的两个中国女孩就用我们这个城市的方言讲着自己援助交际得到了什么。我们都感叹唏嘘不已。 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的时候,我跟彭智然已经累得不行了。彭智然这个购物狂,到了东京就跟掉进米缸的老鼠似的,冲进第一家店就买了十万日币的衣服出来(约等于当时的七八千人民币,当时汇率稍高),人家店员是鞠着躬帮他提着袋子送他到门口的。我警告他说省着点花,别一梭子就把子弹都给用光了,他才理智一些,当然最终两个人的卡还是都拉爆了。 三十一日那天晚上,彭智然和我真的挺累,但当梁明传兴致勃勃拉着我们去神殿参拜跨年的时候,我们还是没有忍心拒绝。那么多个跨年,都是他一个人过来的,这次,再累我们也应该陪陪他。这是彭智然跟我说的。 日本的跨年,地铁是通宵的,很多人都去神殿参拜,一路上到处是穿着和服的男人女人,人多得丝毫不亚于国内农历新年。我们兴致勃勃的去,等到那里人挤人一通,听完一百零八响的钟声,再回酒店的时候,累得就跟条狗一样。结果回程的时候地铁人太多,排了两次都没上,我们一气之下决定走回去。那真是一个二逼的决定啊,走了一个多钟头,边走边聊,最后还是坚持不住,坐了地铁。幸亏酒店离梁明传的公寓也不远,大家都同路。到酒店后我们两个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那真是一个记忆深刻的元旦。 第二次去日本的时候已经有自由行的。旅行社办的签证,支付一定保证金,酒店机票都可以自己定。第二次去的我们轻车熟路,也不是年底,只和梁明传小聚了几天。 而第三次去,就是二零一二年去参加他的婚礼。 梁明传举行婚礼前带着未婚妻回国拍婚纱照,还是我们去接的飞机。 雅子虽然是日本人,但父亲是外派去美国的报社记者,所以从小在美国长大,一直读完大学后因为工作原因才回到日本,而她的父母和妹妹还都在美国LA。 她认识梁明传是因为被一个朋友带去参加中国留学生的聚会。她似乎很喜欢中国文化,之前还来中国出差过两趟,在那次聚会上遇上梁明传,两个远离父母独自在外打拼的灵魂撞击到一起,于是,相爱了。 由于语言不通,那次梁明传带雅子回国,我们并没有了解多少他们之间的故事,直到去日本参加他们的婚礼。 婚期是两千一一年就定下的,所以机票我提前三个月就定了,价钱非常便宜,可是到临行前的几天,日本却又传来地震的消息。一年多前的那个时候,发生了那场日本九级地震,记得当时听到这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联系梁明传,所幸他说东京虽然震感强烈,他家的橱都倒了,但一切都还算OK。阴影尤在,再次有地震新闻传来,我们对是否要如期前往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如其前往。 日本人的婚礼不像国内,没有车队游街之类,似乎也没有国内这种婚庆公司,而是有专门承接婚宴的酒店。一般一个酒店能同时承办四五个婚礼,酒店的顶楼还有个小教堂,在婚宴开始之前,新人可以到小教堂举行仪式。 我跟彭智然因为接到梁明传交代的给新娘买块白色手帕的临时任务,错过了下午三点的小礼堂西式仪式,等赶到的时候,婚宴前的酒会已经开始。我们俩跟梁明传父母打过招呼,去新郎新娘的休息室找他们。穿着新郎服的梁明传异常帅气,浑身闪耀着幸福的光芒,连我跟彭智然两个大帅哥都自愧不如。幸福的一对对于我们买个手帕花了这么多时间错过他们的西式仪式有点小遗憾,彭智然笑着捶梁明传:“兄弟,我能买到手帕已经很不容易了你知道伐,手帕这个词日文怎么说的你都没教过我,我能比划着买到就不容易了。”然后几个人哈哈的笑。 就像电视里看到的一样,日本的婚礼简单中透着庄重。四个人一桌的小圆桌,一共十几张桌子,宾客都穿着礼服面带着祝福的笑容等待婚礼的开始。和我们一桌的是梁明传在日本的一对中国朋友,香港人。没有沟通上的困难,他们还会替我们充当翻译,将司仪的话翻给我们听。我们很感激这种体贴的安排。 礼堂除了正前方的大屏幕外,两边墙上也是投影,由站在礼堂角落的一位中年女性充当的司仪宣读了开场后,屏幕上开始播放新郎新娘的VCR。镜头里梁明传和雅子各自出生,成长,然后相遇,在日本,在中国,甚至还有和我跟彭智然的合影。 VCR结束的时候全场鼓掌迎出新郎新娘,将两人请上主席台,像新闻发布会一样端坐主席台上,然后婚礼正式开始。 日式婚礼很简单,没有什么新郎新娘表演,由那个站在角落里毫不喧宾夺主的司仪用一种适宜的节奏慢慢进行着,中间穿插主婚人的发言,和新郎新娘的问答。新娘也会中途换两套礼服,然后来给各位宾客敬酒合影,或者抽间隙用点晚餐。 酒店的服务非常非常非常到位,只要雅子站起来,立刻有服务生一路在她身后跪行,为她摆正裙摆,无论新娘新郎走到何处,都有服务生在身前指引。酒店配备的摄影师和摄像师一直在不打扰客人和新郎新娘的情况下,以极低的存在感进行着拍摄。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表演环节的婚礼上,新郎梁明传却主动提出有一样礼物要送给新娘,大家都很惊讶,纷纷猜测是什么,结果礼堂里却传来梁明传五音不全略带生涩的歌声来。原来是他偷偷录制下来,送给雅子的。 我们虽然听不懂,但是也深深感受到了他歌声里对雅子的爱。唱到一半的时候,我看见雅子偷偷地抹眼泪,而梁明传体贴的握着她的手。 这真是一个温馨而又庄严美丽的婚礼,在感谢父母的环节里,梁明传用中文朗读了感谢父母的致辞,说道自己独自在外打拼,父母在国内年迈却无法承欢膝下尽孝的时候,他哭了,他父母哭了,所有在场的国内朋友和他当年的留学生同学也都哭了。参加过那么多婚礼,这个婚礼是最充满了浓浓的情谊的一个。 幸亏梁明传最后搞笑了一下,甜点环节他亲自上阵,换上厨师服戴上厨师帽,给大家分甜点,气氛才又转为欢乐无边。 最后摄影师竟然在短短的时间里,剪辑出了那天婚礼的实况,当镜头里一张张真心祝福的小脸闪过,当那首“爱を込めて花束を”响起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衷心祝福这对异国夫妇喜结良缘。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感动我的。 婚礼后第二天,梁明传和雅子邀请我和彭智然与梁爸爸梁妈妈一起去富士山一行泡温泉。 梁明传的父母其实应该是知道我跟彭智然的事情的,但是他们没有问过,也没有表示过反感,他们也很高兴在梁明传出国这么久后,还能在国内有两个这么好的朋友。 富士山的温泉酒店是榻榻米的房间,晚上陪梁明传父母打了一圈牌,我们挤眉弄眼的邀请梁明传把自己的被褥搬到我们房间来回味一下当年南京行睡通铺时候的岁月。他抓耳挠腮的来了,夜里我跟彭智然套他跟雅子的恋爱史。 梁明传说起日本九级地震时,雅子一个人在国内,那时候两人刚开始不久,却都对对方很有好感,但雅子在美国的父母每天都打电话来催她回美国。 他说:“那真是一段痛苦的日子啊。我那么喜欢她,可是她父母又坚持要她回去,而这又是合情合理的要求,我既不想她回去,可日本确实当时情况又那么糟,出于她的安全考虑不能反对,你要知道这真是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两个人都很痛苦,真叫虐心的很啊。”他望着彭智然道:“我终于能体会你当年的痛苦了,真是进退两难啊!不过幸好,最后她还是为了我留了下来,所以我一定要好好的守护她!”说完,他对着天花板重重的点头。 我躺在彭智然的右边,看着躺在他左边的梁明传坚定的眼神,和彭智然若有所思点头的傻样,突然感慨万千。 你看,世界上的爱情都是一样的,无论男男也好,还是男女也罢,我们都要付出努力。 只有努力过后,才能看见风雨后的彩虹! 67、 家人和朋友里,最后一个知道我跟彭智然关系的,应该是我爸。说起来竟然挺讽刺的。 我小时候算过命,说这一生父母缘薄,我想大概就是指从小父母离异,然后早早地住校独立生活这样。 但即使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两次,碰面了也没几句话要讲,然而父子天性在那里,有时候我还是会很想我爸,特别是当彭智然父亲慢慢接受我们俩在一起后,偶尔絮絮叨叨地骂彭智然一些生活琐事的时候,就会特别想他。 想他的时候我会打个电话给他,哪怕才只讲上两句,也常常会因为他催问我女朋友之类的事情而不欢而散,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心里的思念就会好一些。 关于我爸生意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好像他后来跟一个煤老板一起去了内蒙搞煤矿,虽然也在本市置了产业,但基本上都是在那边,几乎不回来住。直到有次吃完饭我看见他开的车是卡宴,我才想他大概现在挺有钱的了。 但这些我都不是很在乎。 彭智然总说,我不像他,他喜欢的东西,如果看中了买不到就会非常难受,物欲挺强的,而我不是个物欲很强的人,喜欢的买不到也无所谓。好像是这样。可能射手座比较注重精神层面,所以物质对我来说,有我不排斥,没有也不强求。你给我鱼翅我也吃,没有鱼翅酸辣汤也行。 在这个城市,我们这一代三十以后再结婚的就已经不稀奇。罗峰是三十之后结婚的,梁明传是三十四结婚的,余落杉也是三十四才结婚的,所以直到我三十二岁之后我爸才开始着急,频繁地打电话来催我去相亲,每每说起这个事情还在电话里怪我妈,说你妈自己去了新加坡,怎么也不说关心下儿子。 我哑口无言,又不能跟他讲我妈其实每个月都有电话来问我和彭智然怎么样了。 后来他甚至要冲过来替我安排相亲,我才说:“爸,你先别安排了,你下次来我跟你说个事。” 有些事情不适合在电话里说,只能当面讲。 大概人年纪大了都会急着要抱孙子,说了那句话后没多久,我爸就飞回来了。还记得那天去见我爸的时候彭智然很担心,说要陪我一起去,我说不用,我一个人去,你去了他反而火更大。 到了我爸住的酒店,我竟然毫不慌张,大概因为那个时候身边的人都已经接受了我们,我的心态比起当初面对两个妈妈来说,真是好太多了。 可能是很久不见的关系,见到我爸,我突然发现他好像老了。突然就有点伤心。 父母都老了。在我印象中,我爸似乎永远都是个不服老的人,可能由于见面少的关系,他在我的记忆中似乎一直是四十出头那个精力充沛出去闯荡,然后还会娶比自己小十几年的老婆生小女儿的那个时候的样子,可一转眼十年过去了,他也快六十了,怎么可能不老呢。 心底就有点忐忑,但愿他没有高血压。 但终归还是要坦白的。 简短地询问了我身体工作等各方面的情况后,我爸就直切主题,问我现在都三十二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才成家。他一贯强势惯了,在家里更是说一不二,我也习惯了他的讲话方式,所以直接就坦白了。 我说:“爸,女朋友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了。不过我有男朋友了。” 他可能一时没拐过弯来,楞了好久,但慢慢脸色就不对了。你不会明白当看着一个精明了几十年的老人,脸上露出那种迷茫继而被shock到的神情,是多么……怎么讲,让人心里五味陈杂。 他当即跳起来:“你、你、你……” 我替他把话给说完了:“是的,爸,我是同性恋。” 他楞了一秒,继而脸色难看之极,接着勃然大怒:“混账!你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你妈到底是怎么管教你的!同性恋!荒唐!怎么可能!我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同性恋!”他像一头困兽一样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手叉腰一手摸着额头,吸气:“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继而转过来对着我,“多久了?你给我改!必须改!不行就去看心理医生,找最好的心理医生,我可以给你联系……” 我阻止他:“爸,同性恋是天生的性取向问题,不是心理疾病,看心理医生没用……”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粗暴地打断:“放屁!什么天生性取向问题!我们陈家的男人个个风流,怎么可能是同性恋!” 这点我倒同意,我爸爸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年轻的时候也都风流得很,只是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不过后来我父母离婚后,我也不怎么跟那些叔叔伯伯联系,所以也不知道现在他们都收敛了点没有。 我闻言平静地看着我爸,微微扯了下嘴角,别有深意地说:“爸,我很早就知道自己是同性恋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缺少父爱吧,我小学升初中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男生了。这么多年了,改不掉的。” 他噎了一下,仿佛突然被谁打了一拳,面部肌肉都僵硬了,神情扭曲的看了我好久,缓缓坐到我对面,抖着嘴唇说:“竟然那么早么……”然后抱着头久久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发现他不太对,他看上去似乎在抖动,我猛然意识过来,缓缓起身坐到他身边抱住他:“爸……” 我曾经想过我爸会勃然大怒把我骂到狗血喷头,或者会忍不住动手扇我,小时候他发火的时候甚至曾经用烟灰缸砸过我,有一次跟我妈吵架甚至把我举过头顶说要从阳台上摔下去,所以我以为以他那种素来强势的脾气,打我两耳光也不稀奇,但我从没想到我爸竟然会哭。 他不但哭了,而且就在我抱住他的一瞬间,他竟然控制不住,抓着我的手哭出声来,一时间老泪纵横。我突然觉得自己好不是人,我不否认我就是在利用他的内疚心态试图让他接受这个事实,但我真的这样做了之后看到他这样,看到一个强硬了一辈子的老人临老却因为儿子的事情哭成这样,我突然好内疚好内疚,于是抱着他一起痛哭流涕。 这件事情真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根本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如今回想起来,在我记忆中我爸就哭过那么两次,第一次是小时候我爷爷走了,还有就是那天听见我是同性恋的时候,第二次甚至比第一次哭得更凶。 所以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百善孝为先。 再后来,我爸爸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偶尔回来还会叫上彭智然一起吃饭,虽然我看得出他刚开始的时候是浑身不舒坦的,但就像周星驰说的,吐啊吐的也终有一天会吐习惯的,何况彭智然和我起码从外形上说还是比较招人喜欢的。 所以说时间这把杀猪刀,有时候你也不得不感谢它。 不过我爸私下偶尔还是会嘟哝一句:“哎,我都盼孙子盼了多少年。” 我就会安慰他:“别急,不还有陈芳么,外孙也一样。” 他就白我一眼。 68、 至于我的工作,和彭智然和好后,我在一家私营企业找了个财务的工作。小小的公司,连老板自己在里面才八个人,除了我和一个行政经理还有一个秘书之外基本上都是销售,连老板自己也成天跑业务。本来这公司是个夫妻老婆店,老板娘就是财务,只是后来因为老板的儿子要出国读书,办了移民,老板娘陪儿子先去国外了。 大公司有大公司的好处,小公司也有小公司的好处。这种小公司账很简单,也就月底忙那么两天,老板人也不错,我不用天天坐班,有时候报个道就能出去办自己的事情。 射手座是个热爱自由的星座,这种时间自由灵活的工作挺适合我。一开始我兼了另外两家小公司的一点活儿,两千零五零六年的时候,一个一起读高级经济师的同学跟我说股票行情起来了,叫我炒股票。 我向来对这个没有研究,说我不会做,他说不用自己做,有人专业代炒。那两年估计是中国股市最好赚钱的两年了,是个人都能赚,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而且不像现在理财的都是公司,那时候还有很多个人操盘手,拿着消息一人操控十几个账号的多的是,抽佣从百分之二十到三十不等。 回头想想我当年胆子太大了,光想着操盘手是不赚钱不抽佣的,却没考虑过万一赔了人家又不会帮我承担损失,竟然就这样一头扎了进去。 那时候手上存了点钱,我爸还不定期的往我账上打钱,我就跟彭智然打了个招呼拿了三四十万出来炒。话说彭智然竟然当初也没阻止我,估计是看到股票行情的确不错。 股市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天朝已经丧失得七七八八的信任度在股市不是被无限放大就是被无限缩小。在股市里面,陌生人给的消息有时候你都敢信,自己人给的消息有时候却都不敢信。就好比我,在那个同学把操盘手MSN给了我后,我竟然只跟他聊了聊,然后就放心地把自己的账号和密码给了对方,让他操盘了。幸亏是赚了,否则我大概也只能像阿娇那样说,自己当年只是太傻太天真。 最后,一年多的时间,除去付给操盘手百分之三十的抽佣后,资金几乎翻了一番。我已经很高兴了,可据说这个在当时绝对是普通水平,做的好的翻两番的都有。股票五千多点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证券商收的佣金太高了,应该跟他们商量调整下,结果我当时用的证券商财大气粗,看不上我那点资金,手续费不肯给我太多优惠,我在股票网站上找了一圈,发现有些证券公司承诺只要转户过去就给万分之一或者万分之一点五的佣金,就联系了一个证券商的业务新开了个户。 跟新的证券商联系也都是用QQ,只是拿账号的那天约在了某个咖啡厅碰个面。对方是个二十多的女生,圆圆的脸,因为股市行情好满面春光,跟我喝咖啡聊天的时候兴奋的说现在已经五千点了,你看吧,年内上六千绝对不是问题。 我回去兴奋地跟彭智然说了这事,他想了半天说陈小嘉同学,我们把钱拿出来再买套房子投资吧,你看连买菜的阿姨都有消息股了,我看这股市长久不了。 说实话,当时看到股市这么热我也有点小担心,既然彭智然那么说,就把钱拿出来又买了套小房子,租出去当投资。只是彭智然叫我全部拿出来我不死心,留了十万在里面,想没事儿自己操操盘。事实证明,天朝还是不动产保险点,资本游戏不是我们这种平头百姓玩儿得转的游戏,再说我也似乎没那个天赋,所以最后那留在股市里的十万就眼睁睁阵亡在六千点跌倒两千点以下的过程中。 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毕竟保住了大头,起码比起彭智然妈妈账户里的资金坐了次过山车回到原点,那是好太多了。 再说人也不能指望自己永远只赚不赔,只要总账是赚的就应该知足了。所以后来我也就不捯饬那些股票基金什么的,跟彭智然一起努力存钱,把那套公寓的贷款还掉部分后,重新装修了下,然后把我妈那套房子也租了出去,搬去了那套一百多平方的公寓。 和彭智然一起装修现在住的这套公寓的时候,离第一次装修自己的房子已经近十年。十年里人的审美观会变化,但人的挑剔程度不会变化。彭智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吹毛求疵,从设计到用料都不肯将就,由于近年国产装修材料被屡屡爆出什么辐射超标甲醛超标,他更是非名牌不用,害得我的预算成本一超再超。 为了这个事情我跟他大大小小的架也掐过无数回。记得曾经在天涯上看到个帖子,说小夫妻俩装修房子吵崩离婚了,当时我还觉得这事儿有点过了。但说实话,第二次装修彭智然最讨厌最吹毛求疵的时候,我也是恨得牙根痒,恨不能扑上去咬他一口,气得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他。想想如果换对感情浅一点的,真崩了也不是不可能。 不是我夸张,这个家伙实在是太麻烦了,而且有了第一次装修的经历,我是真的心有余悸,从心底里抵触他那种吹毛求疵的性格。你想啊,一个油漆的颜色要琢磨半天,调了又调,油漆店调颜色的阿姨看见他都头疼,刷油漆的工艺又有特别要求,别人家是要求刷得看不到颗粒,他是恨不得能做出拉丝的毛糙感,施工队队长很头疼:“小彭啊,我知道你要的那个效果,那都是特殊油漆刷出来的,而且都是什么咖啡厅啊之类的才那么弄,自己家里干净为主,你墙面毛毛糙糙的容易积灰,自己住和咖啡厅那到底是不同的啊。”幸亏这人还算听点劝,最后墙面比较正常。不过其他的地方他就不放松了。 关于墙纸,我跟着他跑了十家店都有,眼睛都差点看近视了,地砖墙砖也是,没个四五趟是绝对买不成一样东西的。而且他还要用老榆木做书房装饰墙,营造出古朴木屋效果,木工师傅看见他嘴角都耷拉了,只能跟我抱怨。可跟我抱怨有什么用,我还不是被他逼着到处找老榆木做壁炉台面,满市的跑木材市场。谁不是在被他折腾啊。被你折腾就折腾吧,毕竟他自己也到处在跑,挺辛苦的,可这家伙自己跑累了偶尔看你做事不顺眼还就要骂人,嫌弃你做事情没有条理,嫌弃你想得不够周到,嫌弃你偷懒。 于是各种不开心各种矛盾。记得当初被迫分开的时候,我偷偷地求满天神佛说如果上天能够让我跟他在一起,我宁愿短寿十年,可那次装修的时候我甚至被他气得想跟神佛说把那十年还我,不过后来想想还是舍不得,好不容易得到的人,怎么也不舍得为了这些身外事放手。毕竟吹毛求疵是一时的,感情是一世的。 最后,终于折腾了两个多月,全部搞定,然后再折腾家具。 幸亏这次家具方面我跟他的想法倒是一致的。所谓潮流就是每过二十年再从头循环一次,十年前的我们喜欢简约风,十年后的我们喜欢上了复古风,而复古就是把从前的潮流拿来用用。市场倒也很配合,欧式做旧风的家具不少,只是质量参差不齐,做旧痕迹有些比较明显,挑来挑去,这家店一个沙发,那家店一个书柜,最后总算把所有房间都给塞满了。哪知道他爸爸说了一句话害得我们差点撅过去,他说:“儿子,你们难道是买家具的钱不够么?为什么都买二手的?” 只是就像我说的,审美观是会变的。看了一年多的复古风,新鲜劲过去后,我们似乎又对欧式复古风不感冒了,不知道怎么人年纪上去了心境也竟然越来越古朴了,竟然慢慢喜欢上中式那种旧旧的装修。这可能跟我这两年喜欢上茶道有关,没事儿就在家弄点正山小种泡着喝,他知道我喜欢喝茶,也常常找一些颇有味道的中式茶馆带我去,看得多了渐渐就觉得那种淡怡的感觉让人很放松,于是跟他戏言说如果我们家有个古风的书房,在软榻上跟你一起喝茶晒太阳应该也不错。结果他来了句:“要不我们换套房子,下次装修就做古风吧。”把我吓得几个月都不敢说起古风二字。 我真想跟他说,彭智然,我年纪大了,真经不起你那么吹毛求疵了! 69、 我一直想,岁月应该才是这世上最伟大的导演,你永远猜不到它为你准备了一本怎样的剧本,而你又会在这出人生的戏剧中有些什么样的变化。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发现我的心境慢慢地变化着。 我曾经很讨厌我爸的第三春。虽然当初我父母离婚不是因为她,但可能我潜意识里还是把她当做了狐狸精来看待,毕竟她小我爸那么多年,而且看上去也并不是什么贤妻良母型的人,一看就是有些手腕的。我甚至还曾经想过,也许等到我爸变成老头子的时候,她会嫌弃他也不一定。所以过去那些年,即便有时候我爸找我吃饭也带着她,可我始终都把她当空气,连招呼也不打一声,每顿饭的气氛都异常拘谨。然而十多年后,当看见她前前后后按时按点地服侍我爸吃降血压药心脏病药,而我爸像个老孩子一样因为硬要点某个他不能吃的菜而快乐地跟他的第三春斗着嘴的时候,我却突然就释然了。其实这就是生活吧,酸甜苦辣辛苦自知。虽然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父母能白头偕老,可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像怨偶一样互相折磨的话,还不如各自去寻找适合自己的那一半,然后走完这一生。所以后来偶尔一年在一起吃个两顿饭,我也会叫她一声阿姨。她起初有些惊讶,然后看得出很高兴。 渐渐地,我们之间的关系融洽起来,甚至后来知道我和彭志然的关系后,对彭志然也很好。所以二零一二年初,当她说起陈芳要回本市读美国学校,她既担心跟着陈芳回来我爸没人照顾,又怕她不跟回来陈芳这孩子一个人不行,两下为难的时候,我主动提出可以让陈芳住在我们家,只要我爸和她不介意。 于是就这样,陈芳在二零一二年夏天来了我们家。 世事就是这样,你曾经厌恶的,可能在某一天,你却突然发现,其实那并没有多么难以接受,只要你用宽容的心去对待。就好像小时候不喜欢吃的苦瓜一样。 只是这世间仍旧有一些事情是让人唏嘘不已的,好比如今屡见不鲜的离婚事件。 柏蓉和师兄四年前离婚了,当时我还有些惊讶,但现在再听见彭志然回来跟我说起某个我认识的他的朋友离婚了的话,我已经很淡然。 这世界节奏太快,人的压力也大,所以人心的变化也更难以捉摸。 潘晓若也离婚了,她结婚三年多后就离了。现在有时候看着我和彭志然,她反而会感叹,有那张红PASS又如何,还不及我们这种法律不承认的。 我忙摆着手说你千万别把我们想太好,我们吵起来的时候你不知道,摔东西什么都有的,要不是电视机太贵,彭志然火大起来恐怕也会摔掉的。 是的,彭志然的脾气这几年里真的见长。 可能跟他的病也有一定关系。这几年我们很当心。除了饮食方面比较注意外,才三十多岁的我们就已经跟老头子一样早睡早起,保持有规律地生活作息。彭志然每个月都去做尿检,有一段时间他工作太累,再加上房子刚装修好甲醛的影响,他的小便指标不是很好,后来吃了一段时间中药倒还不错,只是中药却把胃又吃伤了。后来中药停了后,就一直吃着虫草。但从中医学的角度来说,肾主水,肝主火,肾脏不好的人,肝火都容易郁结,所以他的火气总归会比一般人大,因此我也总是让着他。 可我毕竟也有脾气,真的被他气到不行,有时候我也会有一些疯狂的念头,想着要么我们就这样算了。 有一次周末跟他吵完架,他对我采取冷暴力。射手座跟双子座不一样。当双子座灵魂里的小魔鬼出来的时候,他真的是可以冷心冷肺,一连一个礼拜都不理你的。射手座不行。射手座是个温暖的星座,外表热烈开朗实则神经质敏感,我宁可他跟我吵得天翻地覆,两个人对骂哪怕打起来都行,也好过他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跟我说。所以我无法忍受冷暴力,当一整个周末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无论我怎么主动跟他搭讪他都不睬我后,我受不了了。 星期一我上班去银行办事。那天一直办理公司业务的工作人员却换了一个新实习的年轻人。我把单据交给他后就一直神经质地看着他的手指。他的手指干净修长,骨节的地方比手指其他地方略粗,指甲边缘剪得很干净,很像彭志然的手。我沿着那双手往上看,是一个干净清爽的单眼皮高鼻梁男生,有薄薄的嘴唇。我突然觉得他很像年轻时的彭志然。 回去的路上我竟然就一直在想,彭志然你不是不稀罕我么,不是不理我么,不是对我不好么!然后鬼使神差地我拨通了银行的电话。我一直在那个银行支行办公司业务,所以柜台的电话我有,我直接就打过去问那个男生要手机号,说留个手机号,万一下次有急事他却正好不在柜台边能打他手机。他微微一愣,可能刚到这个岗位经验不足,就把手机号码给了我。 然而等要到手机号后,我又犹豫了,突然想起张国荣。 张国荣离开前那几年,身边有一个助理一度被传为是他的绯闻男友,人人都说他像年轻时的唐唐,而张国荣离开后也一度有传闻说他是因为无法在两人间做出抉择而陷入忧郁症。我虽然不相信这种毫无根据的传闻,然而却不由自主的想到,难道我今天对那个男生的好感,不正是由于他有那么几分像当年的彭志然么?人一次又一次地选择同一类型的爱人,因为你爱的根本就是你的第一个爱人。所以我爱的依旧是彭志然,只是潜意识里希望能找回当年那个会哄我会心疼我舍不得骂我的彭志然而已。即使我被别的身影吸引,也只是因为那身影里有他的影子。 认清自己的内心后,我再也没有因为被他伤害而试图放弃他,我开始试图寻找一种方法让他安定下来,不要那么容易动怒。 我开始给他灌输与人为善与己为善的理念,开始和他探讨一些儒家中庸的思想,探讨一些佛理。开始和他讨论当人对他人恶语相向的时候,自己是否也会被这种恶劣的情绪所反噬,对自身亦造成伤害。 他虽然也同意我的一些说法,并且觉得自己应该控制自己的脾气,然而有时候却还是会忍不住,因为总有一些现实问题,在无形中给我们造成压力。 两年前彭志然本来就可以被提为工程部主任了,然而总有那么一些人,喜欢将目光放在别人的生活上。彭志然外形上佳,收入不低,家境不错,人又幽默聪明,前途光明,就算不是钻石王老五,也绝对不至于连女朋友都没有,于是有些闲得无聊的人开始探听他的八卦。世上没有永远不透风的墙,何况我们的事情在自己的圈子里基本上是公开的,于是渐渐地他公司里有了一些他的传闻,而他升职的事情也就这样石城大海,再也没有回音。 起初彭志然并不在意。他本来就不是个权利欲很重的人,然而渐渐地,他还是对那些投来的探究目光厌烦起来。我明白,即使再不在意,可过度的关注依旧会给他造成压力,而最痛苦地是这种压力根本没有出口宣泄。 所以他越来越容易心浮气躁,有时候一件极细小的事情都能让他雷霆震怒。我理解他,所以一方面多跟他沟通,希望能让他平和一些,另一方面也经常扮演着出气筒的角色。然而我并不是没有感觉的死物,当被他屡屡伤害的时候,我也会痛的。 就好像这次吵架。短短的一周内吵了三次,我真的是觉得累了,无论什么理由,如果他爱我,就不应该这么伤害我。 一周没有跟他说话,我每天埋首写字,想从从前的记忆中找回一些可以让我坚持下去的东西。每天早上木然地起床,下班回家煮好饭后迅速吃完,就又埋头写字。终于那天早上,等陈芳上学去后他拽住我,说要跟我好好谈谈。 我想我真是老了,很多事情我都只能记得当时心底的那种感觉,却已经记不清事情和对话的细节。那天他跟我说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大致上他的意思是因为我是他爱的人,所以他才会对我特别严格,容不得一点的错,而那周前两次的争吵已经令他的心情很不好,所以当那天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情,结果被我一个错误的建议给耽误了那么久,还害得他上上下下跑了三趟都没找到我的时候,他暴怒了,才会那样不顾场合的对我发脾气。 然后他向我道歉,他说他错了,特别是当那个女生说了那句“渣攻”的时候,他是真真实实的认识到自己过了。但我看得出来,他道歉的时候还是有些端着,并不是真心实意的道歉的。这种道歉方式就跟从前一样。从前他跟我吵架,我被气得狠的时候他也不是没道过歉,然而他每次道歉的时候总是说:“这次是我错,但是你也有不对的地方。”这就是他道歉的方式,他总要找到一个平衡点,不肯全然的认错。 我很恨他这种道歉方式,然而只要他开口,我却总是会原谅他,即使他道歉得并不彻底,这大概就是冤孽。 这次也是,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了。一周没有跟他说话,两个人各过各的,各自洗澡上床他也不像从前那样把我抓去暖被窝,我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一定要临睡前抱着他的脑袋啃上两口,似乎就这样清清静静也能过。然而当他开口的时候,我却竟然还是伤心地又哭了。 我真恨自己泪点这么低,这么没出息。我一边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一边咧着嘴控诉:“彭志然,你知不知道你那天有多过分,连旁边的人都看不过去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他低着头嘟哝:“你知道我生气起来不管不顾,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不顾场合。” 我不理他,继续控诉,边抹眼泪:“你知道么,其实我特别恨自己动不动就哭,我一点儿也不想这么没出息哭着跟你说话,一个男人哭起来多难看,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并不住。” 他看着我点头:“我不嫌弃,你哭起来不难看,特别楚楚可怜……” 我截住他话头:“放屁,不要用这种词!”抽口气,我平复下继续说:“彭志然,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尽量让着你了,可你老是这样,动不动就发脾气,动不动就训人,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就跟只蜗牛一样,被你戳一下就吓得躲到壳里去,好不容易伤好了,伸出触角出来爬两步,又被你戳一下痛得缩回去,这么来来回回的,以后总有一天我会全身都是伤,然后就躲在壳里再也不敢出来了,你懂不懂!”我一边说一边用两只手指做出蜗牛爬两步遭到攻击后又缩回去的样子。 他闻言动容的看着我,沉默了片刻,伸手来抓我的手,抿了两趟嘴,这次终于诚恳的说:“对不起,老婆我错了。”他低着头:“你这么说我听了真心疼,我不是要故意伤害你,真的,我很爱你,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顿一下抬头看我:“我不想用任何借口,伤害你就是不对的,我答应你,以后我一定控制自己的脾气好么,老婆你千万别怕我,千万别缩在自己的壳里。” 我抽着鼻子看着他:“你说话算话?别下次你的小魔鬼出来了就又什么都忘记了。” 他重重点头,然后从桌子上方把头伸过来:“我保证,让我亲一下。” 那天早上后来我们又谈了很多。他也谈到了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的情绪波动,谈到了他现在在公司所处的氛围对他造成的心理影响。我也谈了自己的一些看法,谈到最后,我们说起了张国荣。 我说:“其实你看,在Leslie出柜之后,因为他自己的努力,他给予这个社会的正面形象和正能量,可能影响了很多人对同性恋的看法。一些以前不了解不理解同性恋的人,正是因为他而理解了我们这个群体。所以彭志然,即使我们现在要面对一些质疑,面对一些压力,可如果我们能坚持自己的原则,让那些人明白同性恋也可以有真爱,甚至有些比男女之间的爱情更坚定的话,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理解接受我们的。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做好自己。只有我们先把自己做好,给这个社会看到我们正面的一面,给这个社会提供正能量,而不是让他们一想到同性恋就先想到滥交艾滋这些负面的东西,我相信总有一天,人们会慢慢接受我们。你看,潘晓若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么?这样,也许有一天我们的国家也能承认同性婚姻。” 是的,这大概就是我写下这个故事的真正目的。 我多么想告诉这个世界,其实有一批人,他们也很渴望真爱,他们也渴望被理解,他们也渴望被承认,然而目前他们得到的却只是不理解,苛责和双重标准的对待。 我不否认我们这个圈子里有滥交的现象,然而这种现象的产生,难道不正是由于这个社会的不理解而造成的恶性循环么。 首先,社会不理解同性恋,使得同性恋只能昼伏夜行在黑暗的阴影中寻找着同类,他们没有机会像正常人一样先看电影先逛马路先谈恋爱再结合,所以他们只能选择简单地从肉体开始,于是他们被冠以滥交的罪名。然而即使同样是简单的肉体关系,人们可以接受男女之间的炮友关系一夜情关系,却接受不了同性恋,这是多么不公平的双重标准。 其次,法律将同性婚姻置之门外,即从一开始就将同性之爱判了死刑,这使得很大部分的同性恋者觉得追求一生一世无望,转而只寻求肉体上的刺激。如果到最后一切都是空的,那何苦还去苦苦追寻真爱,何不享受当下呢?但反过来,如果同性间的婚姻是合法的,那么相信会有很大一部分人会选择洁身自爱,起码不会草率地只为了解决生理需要就跟人发生关系。人都是一样的,都会希望自己能在纯洁的时候遇上一辈子最爱的那个人。 有时候我会想,我是真的很幸运,让我在年少还相信爱情的时候遇上了彭志然,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年龄遇到他,恐怕我们就不会在一起。 试想一下,如果在我二十好几已经被爱情伤害得伤痕累累,只追求肉体上的愉悦的时候遇到他,我想我不会去招惹他;或者即使我去招惹他,可他一旦知道我跟很多人上过床,恐怕也不会爱上我。 我很幸运,在对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但有很多人,他们都没有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 这个圈子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遇上真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伤痕累累,放纵到不敢去爱了。 所以很多事情都是相辅相成的,有时候有一个方圆,才是管理这个群体最好的方法。我想,如果有一天,同性之间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公开自己的恋情,然后像普通的情侣那样,基于一个好的开始向一个好的结果努力,那么,我们就不会再听见那么多骗婚形婚滥交419之类,而会有一个健康正面向上的同性恋群体。 虽然这是一种美好的期望,但我仍旧希望有一天这能成真。 差不多写完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和彭志然已经开始从自己内心出发,去寻找平和。 差不多经过两个多月的考虑,我们一致认为我们需要一个信仰,一个引导我们向善的信仰,可以在我们迷茫的时候指引我们,为这个社会做些善举。 于是我们开始参加某个佛教团体每月的放生活动,并且同这些善者一起捐献衣服等物资给四川甘孜地区的孩子。 彭志然也不再在公司掩饰和我的关系,当有人在他背后窃窃私语的时候,他会坦然地告诉对方他的伴侣的确是个男性,而且已经在一起十多年。这种坦荡荡的态度反而使得那些在背后议论他的人不能再在背后说些什么,渐渐地也有人站出来表示性取向是个人私隐,没必要牵扯到工作中来。虽然这些都改变不了他无法升主任这个事实,但他的工作氛围却明显受到了改善,再也不会有人用奇怪的眼光打量揣测他,他的心情也渐渐好起来。 二零一三年过完年后,租我们那套小房子的那个女生因为换工作后继续租我们这套房子不方便,于是把我们这套小房子转租给她的一个朋友。 新老房客交接的时候是我去的。家里这种事情通常都是我打理,彭志然一般不出面。原来的租客,那个女生先到,过了一会儿一前一后进来两个男生,才二十出头刚毕业的样子。可能因为我自己是,所以我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是一对,但他们掩饰得很好,普通人可能不会注意到。小0比小1高一点点,稍微有一点点C,不过看不大出来。我微微一愣,就问他们:“你们是两个人租么?”我倒没有别的意思,这套房子小,之前的租客都是一个人住,看到他们两个进来,我就问一声。但那个小0立刻说不是,这是我朋友,陪我来而已。 突然间,我就想起了当年的我和彭志然。我笑着说没事儿,然后拿过他的身份证,把旧合同上原来租客的名字改成新租客,然后把打房租的卡号给了他,让他把一个月的房租押金直接给老租客,这手续就算完了。 离开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跟当年的我们差不多的年纪,真好。 随手掩上门,我衷心地希望他们这一代,能得到更多的理解和宽容,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希望有一天,他们能光明正大的牵着手,走在阳光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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