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戴鸣本来以为他一生就这样一潭死水的过了…… 但是,从那个夏天起,一切都开始改变……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主角:戴鸣,司旭 配角:戴明,戴妮,吕超,魏树犁…… 第1章 每年,到了六七月份的时候,都会有这样一段时间,雨声淅淅沥沥的不停,天空也是混混沌沌的不清,这是南方特有的梅雨季节。有的地方会把这天气戏称为“霉雨”。确实,在这样潮湿的天气里,人的心情想不发霉都不可能。 戴鸣静静趴着,闭着眼睛听着窗外雨水敲打在雨棚上的声音,“哒,哒,哒……”,一声过后又是一声,那么清晰,那么有节奏,和他枕着的胸膛下的心跳声几乎融为一体,就像这个世界宁静的只剩下他和这个心跳声的主人一样。 但是宁静总是短暂的。 几声闷闷的震动声后,一个深情的女声唱着“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觉你的皱纹,有了岁月的痕迹……”,歌声没唱俩句,就断了,戴鸣略带满足的眼眸慢慢就淡了下来。 “是我……嗯,我现在有个饭局,完了就回家……嗯,你和辰辰先吃吧……嗯,我知道,不会喝多的……嗯,好,回家再说。” 动了动,转个身趴回自己的枕头上,戴鸣看着放下手机的男人。“要走了么。” 男人沉默了片刻淡淡应了声,然后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戴鸣合着眼睛,感觉着男人的一举一动,起床,进浴室,水声…… “我走了。” “嗯,记得把手机铃声换回去。”等到他走到门边,戴鸣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声。 “……嗯,知道。” “啪嗒。”接着是房间门外又是一声“啪嗒”。整个世界又安静了。 戴鸣依旧趴着,闭着眼睛听着窗外雨水敲打在雨棚上的声音,“哒,哒,哒……”,一声过后又是一声,那么清晰,那么有节奏,但是同样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已经不在了。 大概是他刚进门时想透透气,房内的窗户是开着的,风若有若无地吹了进来,刚才没怎么觉得,现在却有些凉意。对啊,刚才他在旁边怎么会觉得冷,认识的人都知道他身体很好,是一年四季的“火人”,而戴鸣阳火不足天性畏寒。 懒懒地趴在床上不想下床关窗,戴鸣左滚了滚,又右滚了滚,用薄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团。唔,终于暖和了点。听着窗外连绵不绝的淅淅沥沥声,戴鸣终于迷迷糊糊堕入了睡梦中。 “戴老师,戴老师等等!” 下课铃一响,戴鸣就速度整理好教案,准备奔回办公室。 戴鸣几天前就和妹妹戴妮约好今天下午一起回家吃饭,要她5点半在学校门口接他,没想到还是被学生逮住了。 戴鸣略带无奈地轻叹了下,还是秉着职业精神微笑着回头问道:“有什么事吗,魏树犁。” 大概看出戴鸣要赶时间,魏树犁有点赧然。“不好意思,浪费您时间了。” 戴鸣有些头大,知道浪费时间还废话。“没什么,找老师有什么事?” 发现自己不觉浪费了戴鸣更多时间,魏树犁急急忙忙道:“是,是司旭,司旭从补课到现在已经有半个月没来学校了,这几天早自习校长都来说过这事,其他任课老师也都有反映这事,但是戴老师早自习都没来查班,所以……” 戴鸣现在担任一个新高三文科班和一个高二理科班的历史老师,本来是个还算轻松地工作,但是哪知暑期补课才开始就“天降横祸”——他所教的新高三(14)班班主任程老师临近分娩,申请了产假。而戴鸣也不知道校长老头怎么想的,竟然把代理班主任的重担丢到了他身上——大概是因为他是这个班的任课老师里最闲的一个吧。 知道这是推不掉的责任,戴鸣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对眼巴巴等在旁边的魏树犁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上课吧,这事情我会处理的。”然后“不自觉”忽略了魏树犁同学还有话要说的样子,转身就加紧脚步向办公室走去。 赶着时间下楼,出校门,刚到门口抬眼就看见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银灰色的标致,里面隐约有个人急急在向自己招手。 戴鸣一笑,他就知道这小妮子等不及了。 一路小跑到对面,熟门熟路的拉开副驾座的车门,矮身坐了进去。还没拉上门,戴鸣就听见了自家妹妹总是活力四射的声音。 “戴鸣,你看看你又让我等了你多久!十分钟,十分钟啊!知不知道这十分钟本小姐可以做多少事情!下次你再让我等这么久,我就……” “你就不等我了么?” 训斥着正来劲,一下被打断了,戴妮差点儿被自己口水哽住。瞪了半天自家老神在在哥哥,不觉脱口恨恨道:“你就会刺我,有本事你去刺刺你那个戴明去。” 话刚出口戴妮就恨不得给自己俩巴掌,你个蠢货,说什么不好,说这个干什么。车内的气氛瞬间因为戴妮一句话降到了低谷,戴妮想挤出句话缓缓气氛,哪知戴鸣却开口了。 “我要是有那本事,不就长出息了。你也不会总骂我没出息了。” 戴妮心里刚泛起的一丝心疼瞬间又被戴鸣的没出息给气着了。“戴鸣你就不能出息给我看看啊!算了不说你和他的事情了,越说越有气。”油门一踩,手动挡一推,戴妮一边发动车,一边道:“哼,下次你再让我等,我就不帮你推别人介绍的那些相亲了……”接着又是“戴妮式”的唠嗑,无外乎是哪个小姐妹被哪个禽兽欺骗了感情,这个月月绩又做了多少。 早已习惯了妹妹的性格,戴鸣一边好笑的听着,一边适时的给予几声回应,表示他在倾听。就这样在戴妮时而抱怨时而激动时而怒骂,戴鸣诺诺回应的声音中,戴家到了。 戴家是自己家做的一幢私房,所处的地段并不是城中心地区,而是比较偏外沿的一个地方,没有偏僻到荒无人烟也没有城中的喧闹繁华,很适合老人居住。 当年戴鸣爷爷工作的工厂把这里方圆一大块地买了下来,又让厂里有一定工龄的职工按一块地基多少钱的价格买走,每家自己做房子。于是这里就自然形成了一片职工家属宿舍,到了戴鸣这一代,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年老的留下来安享晚年,倒是一派和乐的氛围。 戴妮的车刚停在院子门口,戴鸣就看见院前一片瓜藤架子下和几个老人在拉家常的熟悉背影。 一个眼尖的婆婆看见了拐进来的车,立刻拉着嗓子叫起来。“王老师,你家妮子回来了!” 戴鸣刚摇下车窗,就见自家姆妈一路小跑过来了。 “姆妈。” 戴妈妈已经五十六了,但是精神还是很好,看着一双儿女回来了,很是高兴。看了看另一边跟着戴鸣闷着叫了声“姆妈”的戴妮,更是高兴,几十年来一向严肃的脸都笑开了。“你们慢慢来,我先去跟你爸说一声让他弄快一点,他中午一点就去菜场把菜买回来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两个回来下锅。”然后,就向家门走去,那脚步轻快的不像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 戴鸣看着姆妈进门后,转身盯着泊车的戴妮看了会儿,叹了口气道:“你就不能看着姆妈笑笑?” 戴妮瞥了眼戴鸣,咕哝道:“不习惯。”然后,熄火,拿包,下车,进门。 不用猜,戴鸣也知道戴妮一定是直奔二楼她自己的房间去了。最拿自己这个妹妹没法,戴鸣只有下车去厨房安抚忙了一下午的双亲去了。 俗话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但是在戴家这句话却应该是妹妹是哥哥的小棉袄。 戴家的双亲都是老师,戴爸爸在附近的中学里当历史老师,而戴妈妈则在城中心的一个重点高中里当教导主任,其中辛劳自是无法言语,常年不回家住学校宿舍是常有的,就是逢年过节由于学校补课也是常常忙得抽不开身。 戴妮从出生起可以说就是被比她大8岁的戴鸣拉拔大的,和爸爸还比较熟悉,对妈妈却是比陌生人多不了几分。之前二十几年这种感觉还没显现,但是自从去年戴妈妈退休回家后,这种尴尬却日益明显。 看着姆妈站在楼梯旁望着楼上紧闭的房门,戴鸣也有些无奈。 人之间的亲疏冷热真不是简简单单靠一个血缘关系就能决定的,没有长久的付出哪来长久的收获。舍得舍得,有舍有得。他知道这个道理,姆妈肯定也能明白,所以他们都怪不得戴妮的任性,就连他有时候都会不自然地对姆妈有种礼节式的客气。 一回头就看见儿子注视的目光,戴妈妈掩饰地擦了擦眼角。“我去给你爸帮手去,你妹妹大概累了,等下饭好了你去叫她下来吃饭吧。” 一顿饭就在不咸不淡中吃完了。 吃完了饭,戴鸣和戴妮坐了一会儿就告别了戴妈妈戴爸爸准备回市中心的住处了。 看着车窗外一脸不舍的戴妈妈,戴鸣挥了挥手让他们进去,转身看了眼戴妮,什么也没说,“啪”的一下打开了车里的音乐,淡淡的音乐就在车内婉转响起。 “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觉你的皱纹,有了岁月的痕迹……” 戴鸣一讶:“怎么还是这首歌。” 戴妮目不斜视:“你不是最喜欢这首歌吗。” 戴鸣沉默了下道:“你要是把待我的心思放一小部分在姆妈身上,她也不会那么伤心了。”“这是不能比的,就像我要你把你放在他身上的心思放一小部分在别人身上。” 戴鸣眉头一蹙。“你怎么总说着说着就说到他身上去了,我之前就说了我和他的事情你不要管。” 从回家吃饭起戴妮就开始气闷了,戴鸣这话就像导火线一样让她的火“哧”一下烧起来。都来不及靠边,戴妮直接在路中间熄了火。 “我早就想说了,你要不是我哥我也不想管!戴鸣,你今年都三十一了,你还想守他守几年啊!人家有老婆有女儿,病了有人床前伺候,老了有人照顾,就是死了都有人送终!你,你说说你有什么!你有什么!” 戴妮的脾气是火爆,但是戴妮从来都是有分寸的,能让她如此怒其不争加心疼如斯的却只有戴鸣一人。 一阵火烧完,车内一阵寂静,戴妮看着旁边垂头不语的戴鸣,心里又是一阵痛。她的傻哥哥还要傻多久才能清醒,她真的不希望他再受伤了,五年前那人结婚时已经伤他够深,为什么他还不能醒呢。 “喂!喂!喂!你他妈有病啊,大马路中间停车!” “叭叭……” …… …… 突然从后面传来一阵大骂夹杂着急促的喇叭声,戴妮才想起自己把车停在路中间了,而现在正是上班族回家的高峰期。 大声向后面“回敬”了几句,戴妮就重新将车发动,上路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些什么。” 只是,离不开。 年少时的相遇,十几年的感情纠葛,这些羁绊岂是想断就断的?明明在他告诉自己他要结婚时,就应该彻底退出他的生活,是什么让他这样不知廉耻的继续和他在一起? 他告诉自己是爱,是爱,只有爱才有这种能力。但是,这真的是爱吗?为什么他会被伤的遍体鳞伤?为什么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最初的模样? “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觉你的皱纹,有了岁月的痕迹……” 戴鸣发呆样,静静看着车窗外一盏盏急速后退的路灯,听着耳边单曲循环里压抑的抽泣声,“啪嗒”一下雨点打在车窗上的声音将他惊醒,再看就见橙黄的灯光下飘着细细的雨丝。 雨,又下起来了。 第2章 皱着眉看着手上的纸条,再抬头看了下大门上的门牌号,确实是一模一样。但是…… 戴鸣凝视着眼前这栋楼房,不,应该是危房吧? 应着校长要求班主任关心学生尤其是旷课成狂的问题学生这项要求,戴鸣一大早就向校长请了一天公假来“探望”司旭这位从开始补课就没去学校报道一直“旷课”的问题学生,并且表达学校对他的关心。但是,循着地址找来的戴鸣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七八十年代的老旧社区,最里的一栋单元,破烂的大门前是几堆虫蝇环绕的砖石泥土和生活垃圾,长满铁锈的大门上是一个赤红的“拆”字,再抬头就能一眼发现整栋楼都搬迁的差不多了,大部分窗户都已经被拆了,只有几家窗外晾着衣服摆着花草显示还有人住。 这个“司旭”就住在这种地方吗?这里确实能住人么? 虽然戴鸣家也不富裕,但是从小也是衣食无忧,他难以想象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是怎样在这样一个“难民区”生活。 小心翼翼顺着已经拆掉栏杆的楼梯来到四楼,戴鸣不用找就能知道,那唯一还有门,或者说还算有门的那户,就是司旭家。 思忖着恰当的力道敲了俩下面前这扇摇摇欲坠的“门”,戴鸣秉持着对它声音穿透力的充分相信就提声对门内道:“请问有人在家吗?请问有人吗?” 如此弃而不舍地嚷了几声后,戴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几声骂骂咧咧的声音,以及拖鞋与地面摩擦出的刺耳声音。 “马了个X,是哪个缺德的大中午不让老子睡觉!”门内人一边大骂一边猛的拉开木门,正准备继续“喷口水”,却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面带笑容的斯文男子,瞬间就愣住了。 戴鸣继续保持职业精神,面带微笑道:“您好,请问您是司旭同学的父亲吗?请问司旭同学在家吗?” 门内人一怔,下一秒面容又变的狰狞。“滚滚滚!什么司旭,老子不认识这个人!”说完就当着戴鸣面把门甩上了。 戴鸣呆了下,继续敲门。“等等,您等一下。学校给我的地址上司旭的确是这个地址。您是司旭同学的父亲司卫华吧,我是司旭的班主任戴老师。司旭同学从补课起就没来学校上课……” “他上不上课和老子没关系!他和老子也没关系!你他妈的再不滚,小心老子用板凳砸死你!滚!滚!滚!都给老子滚!” 听见门内传来的爆呵,戴鸣吓了一跳,刚要敲上去的手也放了下去。 这是现代家庭伦理问题吗?他是不想管别人家的私事,但是他的公事完成不了也很头疼啊。 郁闷地叹了口气,戴鸣想还是先回学校找找司旭的其他档案资料再想办法吧。 戴鸣刚转身准备向楼下走去,却被身后的一个身影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身后多了一个人? 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年级已经很大了的婆婆,戴鸣猜测她应该至少有80岁了,佝偻的身体几乎和她拄着的拐杖一样高,脸上松弛的皮肤把一张老脸拉的老长,上面一双无波无澜泛着点呆滞的眼睛更是显的格外阴森。 戴鸣僵着脸朝老婆婆点了点头,准备绕过去下楼,老婆婆却开口了,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嘶哑。 “你找司家的小崽子?” 戴鸣一愣。这婆婆认识司旭? “呃,是的,我是司旭的老师,来探望司旭。” “哼,探望,以前也不见有人来帮忙,现在来探望。哼!” 戴鸣讶然,这婆婆在抱怨什么? “……您知道司旭同学去哪里了吗?” 面带厌恶地瞟了眼戴鸣,老婆婆不耐道:“有娘生没娘养的小崽子能去哪里,还不是哪里有饭去哪里。” 戴鸣尽量忽略老婆婆莫名的厌恶,想了想道:“您是说司旭去打工赚钱了?” 似乎见戴鸣没被她的恶言恶语吓着,老婆婆面色好了点瞅了眼戴鸣道:“哼,我前几天听我媳妇说她在带我小曾孙去麦肯基时,看见司家小崽子在那里做事。” “麦肯基?到底是麦当劳还是肯德基?”戴鸣觉得自己肯定现在一头黑线。 老婆婆老眼一瞪。“老婆子不知道什么老什么鸡的!” 见唯一的“线人”生气了,戴鸣一边在心里嘀咕这老太婆精神不错,一边讨好道:“没什么没什么,那请问司旭同学是大概在哪里上班?” 老婆婆闻言眯着眼想了半天才摇摇头道:“不知道。” 戴鸣听罢一阵冷汗。突然又灵光一闪问道:“那请问您小曾孙在哪里上学?” 老婆婆立刻一脸警惕地盯着戴鸣。“你问这做什么!” 戴鸣顿时哭笑不得。“没什么,我只是想大概可以猜到司旭在哪里打工而已,对您小曾孙没什么恶意。” 这样一说,老婆婆才放下心来,带着点骄傲道:“我家燕燕在XX附属小学。” 好吧,幸亏这地还不算大,他知道那个相当名的小学,那个学校附近的麦当劳和肯德基大概就XX商场里的那俩家吧。 小心谢过老人家后,戴鸣就重新出发了。 刚才那地方离这里很有点远,他坐车还要转车,看来这个司旭是真想离家远远的啊。 戴鸣不明白,既然麦当劳和肯德基互相这么不待见,为什么偏偏总是喜欢做邻居?这就是“讨厌你就要恶心死你”么? 当然,这给戴鸣的寻人工作提供了不少便利。 先去左边的肯德基打听了下,在知道“查无此人”后,戴鸣转身来到右边,刚拉开门,就看见门右边正低着头拖地的司旭。 司旭所在的高三(14)班是戴鸣从高一就带起的,所以即使司旭在他们班几乎没存在感,但是混个脸熟还是没问题的。 戴鸣一边走进去轻轻带上门,一边抬眼打量着几步远的男孩。除了脸色不怎么好,大概是没睡好外,还好没缺胳膊少腿,他回去也有个好交代了。 “司旭。” 听见有人叫名字,司旭抬头一看就看见了门边的戴鸣,却立刻像什么也没看见样重新低头默默拖地。 戴鸣嘴一抽,这小子是想装不认识? 扒了扒头发,戴鸣有点头疼,他其实只是个懒人,只想简单工作简单生活,所以选了老师这个相对安逸的工作,选了历史这个相对无用的副科。所以,老天这次是故意找点事情来整整他吗? 现在回学校复命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看着将地面拖干净后,拿着拖把朝卫生间旁的工具间走去的司旭,戴鸣突然有点不想就这么撒手了。 站在麦当劳前的广场上,吹着夜里带着凉意的风,戴鸣一边咬着手里已经喝空了的奶茶杯里的吸管,一边纳闷地想自己是为什么要遭这份罪。 好吧,大概是看见那小子生存环境后,对他有一丝同情吧,也大概是对他的身事有一点好奇吧,毕竟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胡思乱想了半天,又看看了看手机上时间,21:37。天,已经这么晚了。戴鸣几乎要被自己打败了,他竟然从下午4点等到了现在?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戴鸣竟然是这样一个有耐心的人。 是什么支撑他等了这么久?大概是那小子下午看他的那一眼吧。漠视一切的冷意,好像在说“不需要你管我”,丛林里孤身作战的小老虎么? 想到这里,戴鸣不禁笑了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 正好这时,戴鸣瞟见麦当劳的门又被推开了,一群人三三两两的走出来,应该都是在这里兼职的学生,有几个在推搡打闹,有几个在捏着脖子抱怨,而落在最后一个人慢慢走出来的就是司旭。 黑色的夜幕下,昏黄的路灯照耀着的身影看着有点朦胧,男孩穿着黑色T恤和有点肥大的运动裤,戴鸣看不清男孩的表情,看是看那微曲的身影应该是十分疲惫的。 等司旭走近了,戴鸣迎了上去。 “司旭。” 看着男孩脸上的惊愕,戴鸣莫名觉得一阵快慰。 司旭大概也明白了,戴鸣来找他不只是来应付应付的,脸上表情更加难看,却只站在离戴鸣一步远的地方,抿着嘴不发一语,盯着戴鸣的眼睛木讷中透露出一股辛辣的戾气。 这凶狠的眼神让戴鸣吓了一跳,气氛瞬间有些紧绷。 但是,突然,戴鸣“扑哧”一下笑了。 戴鸣式风轻云淡的笑中难得竟有几分得意。 “小子,你别想吓走我。” 第3章 还是学生时,戴鸣最喜欢星期五,因为星期五总是下午一节体育课或者班会课就放学了,但是上班了,戴鸣却最讨厌星期五——因为这代表所有任课老师有空,这样校长大人就能尽情地在全校老师大会上畅所欲言了。 死撑着听了两个小时,在台下老师几乎都要阵亡时,校长总算良心发现地宣布散会了。 看着身边一群晕晕乎乎的患难兄弟姐妹,戴鸣叹了口气,总算熬到头了。 这时,旁边的喇叭却再次传来校长大人精神饱满的声音。 “请高三(14)班戴老师散会后来办公室找我。” 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到,戴鸣回头穿过层层人群,就见台上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这个方向。 天,这老头上辈子肯定是唐僧!但是他不是孙猴子啊! 在旁边同仁们同情加松一口气的眼神中,戴鸣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会议室楼上的校长办公室。 来到办公室门口,戴鸣见门半掩着,听里面的声音校长老头似乎在打电话。礼貌性地敲了俩下门,里面立刻有了回应。 “请进。” 戴鸣推门进去一看,就见校长正站在窗户前在打电话,看见戴鸣来了,就用手势招呼他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嗯,啊?没事,没事——你就安心等着生孩子啊,生完了多休息下,班上有戴老师帮你看着,你就把心放怀里吧。 “我看就再跟你多批一个月的产假哪,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这女人生娃是大事,没休息好以后就事多了,要好好休息! “没事,没事——戴老师虽然年轻没带班经验,但是很——认真负责……” 无意偷听校长跟别人打电话,但是校长这大嗓门明白了就是让人听的,而这内容无疑让戴鸣听着想吐血。 他?认真?负责?班主任有责任查看早自习学生到校情况,但是从开始补课到现在他根本没去几次好吧?这老头不仅爱说话,还爱睁眼说瞎话! 好吧,不用校长宣布,他就知道自己这责任至少要多背一个月了。 校长似乎已经安抚好了那边的程老师,收了电话转头又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看着戴鸣。 被这种几乎让人抖鸡皮疙瘩的目光沐浴着,戴鸣只觉得心肝不期然跳了跳,额头一阵黑线。 “您,找我有事?” 校长老头笑地更慈祥了,那股亲热劲让戴鸣觉得自己有可能是他失散多年的什么什么。“戴老师啊,最近感觉工作怎么样啊?” “呃,还行,马上升高三了,同学们基本都能自主努力,不需要老师再像以前那样紧紧督促了。”所以,你就解放我吧。 校长又问道:“那司旭同学最近怎么样了?” 谈到司旭的问题,戴鸣脸上一紧。“上次我去司旭同学的生活和打工环境探访了下,他最近住在一个朋友家里,可能由于家庭原因不想再继续学习了。”想到那个沉默倔强的男孩,戴鸣有些遗憾,是什么让他过早的领略了这个世界的残酷。 听完后,校长想了想又笑眯眯道:“戴老师,辛苦了。” 戴鸣闻言,暗道不好,但是还是回道:“没什么……应该的。” 果然,校长接着笑眯眯道:“刚才程老师又多请了一个月产假,戴老师要多劳心一个月了。” 真是睁眼说瞎话的老狐狸,明明是你要求别人多请一个月假的好吧! 戴鸣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上还是客气道:“没什么,没什么。” 校长老头又继续笑眯眯道:“那司旭同学的事情就劳戴老师多操心了,我们学校可以为有困难的学生提供最低生活保障,家庭问题都是能解决的。戴老师争取让他开学后就回来上课吧,学生就是应该呆在学校里的。” 戴鸣觉得自己已经没气了。“……好的。” 推脱还有事拜别了校长,戴鸣终于从校长老头的唠嗑中解放了。关上了校长办公室的门,戴鸣轻轻呼了一口气,笑着摇了摇头。和这老头说个话真是折寿十年。 刚转身下楼,荷包里的手机震动了。戴鸣掏出来一看,笑容一滞,按了接听键,慢慢把手机放到耳边。 “……喂。” “嗯。” “下班了?” “刚开完年级大会。” “……今天她和辰辰回娘家去了,我去你那里过夜吧。” “……嗯,等下见。” 掐断电话,戴鸣把手机慢慢放回荷包里。 星期五的傍晚,学校里的人基本都下班或者放学回家了,老旧的教学楼里是空灵的死寂。夕阳的余晖从楼梯旁的窗户斜射进来,没温度地洒在愣愣站在旁边的男人身上。那景与其说是凄凉,不如说是绝望。 戴明,我们现在到底是怎么样了?君王和等待临幸的妃子么? 呵呵…… 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 我,是为什么撑了这么久! 第4章 “魏树犁,你出来一下。”一下了课,戴鸣整理了下教案,就在坐第一排的魏树犁课桌上敲了两下,对刚从书海里抬起头的他道。 突然被点名,魏树犁一脸懵懂,满头问号的就跟着戴鸣走了出去。 走廊的一个安静转角处,戴鸣想了下,对魏树犁道:“听说……你和司旭很熟?” 这话是带着些打探的语气,毕竟谁都知道魏树犁是全校常年的乖乖牌好学生,而司旭之前只是班上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差生。 在那天硬着头皮跟着司旭知道了他的住处后,戴鸣对司旭的事情还是一筹莫展,但是昨天偶然从其他某个老师那里得到一个消息后,他突然有了点想法。 魏树犁目光一顿,点了点头,神情突然变的有点落寞。“嗯,我妈妈和小司妈妈以前是好朋友,我和小司也是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以前小司还每天和我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但是……但是升高中的那个暑假过后他就突然不理我了。” 戴鸣很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两个孩子还有上一辈的关系夹杂在里面。司旭的妈妈?那天那个房间里应该只有司旭爸爸吧?对哦,他怎么没想到司旭怎么没妈妈? 突然魏树犁抬头用他那双骨碌碌的眼睛带着哀求地看着戴鸣,把戴鸣吓了一跳。 “戴老师,求你不要放弃小司好不好?我知道小司其实很聪明,只是,只是没有一个好环境能让他安心读书。我知道他现在过的很不好,但是我也没能力帮他,妈妈说他变坏了,不让我再和他来往。我上次偷偷去他打工的地方看他,他都不理我,还立刻换了打工的地方……我,我,我……小司,小司好可怜的……呜呜……呜呜……” 看着突然抱住他大哭特哭的魏树犁,戴鸣顿时傻眼了,继而手忙脚乱了,又是安慰又是安抚,过了好一会儿,魏树犁才慢慢歇下来,但是还是时不时抽泣。 暗暗虚了一口气,戴鸣无语望天,这孩子怎么一下进入状态了。 又想起自己想让魏树犁帮忙的事情,想了想,戴鸣摸了摸面前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的少年软软的头发道:“乖,不要哭了。其实老师叫你来就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帮助司旭。” 闻言,小兔子立刻不停点头。“当然,当然,戴老师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那虔诚的眼神看着戴鸣都不禁有点自惭形秽了,多么单纯的一个好孩子啊,就要这么毁在他手上了。呸呸呸!什么话!应该是助人为乐。 一边用手盖住良心,戴鸣一边带着亲切的笑容对魏树犁道:“老师已经打探到司旭现在的住处和他几处打工的地方,马上还两天第一期补课完了,你们要放一个星期的假,你可以每天去监督他学习并劝他尽快回学校上学吗?” 小兔子立刻两眼放光,满眼崇拜地看着戴鸣:“戴老师好厉害,连小司住的地方都找到了!我一定会好好监督小司学习,也会让他返校继续上课的!戴老师相信我!” 戴鸣表面上慈爱地看着小兔子微笑,内心深处则极度鄙视自己这种残害国家幼苗的行为。好吧,魏同学,社稷重担交给你了,老师我终于可以歇歇了。 但是,事实证明,想要偷懒的人往往让自己更不能偷懒。 三天后,一个晚上,正舒服躺在床上准备看下书就睡觉的戴鸣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号码是陌生的。戴鸣疑惑地接了电话,传来的是一个十分冷硬的声音。 “您好,请问是戴老师么?” 戴鸣迷茫回道:“嗯,我是的,请问您是?” “您好,我是XX分局的值班民警,今天晚上XX区一个酒吧里发生了斗殴事件,我们带回的几个人里有两个自称是您的学生,请您过来协助下我们工作。” 戴鸣傻了。“请问,那两个孩子的名字是?”不是他想的那两个吧? “一个叫魏树犁,一个叫司旭。” “…… ……” “戴老师?” “……嗯嗯,啊?” “请您尽快带上您的证件赶来我们这里。” “……嗯,好,我会尽快的。麻烦你们了。” “没什么,这是我们的职责。” “咔嚓”电话挂掉了。 戴鸣愣神了一会儿后,立刻飞速起身换衣换鞋,拿好需要的证件后飞身下楼拦了一辆车就向XX分局驶去。 XX区离戴鸣居住的区相聚不过一个街区,不一会儿就到了。戴鸣一下车看见XX分局的大门,不觉一下愣神了。 他好像已经好久没来这里了。记得那会儿,戴明很喜欢打架闹事,那段时间,他开始几乎每天都要来这里看他。这里,也变了不少啊,比以前气派多了。 一晃眼就十二年了。 甩了甩头,戴鸣不禁在内心嗤笑自己,这感叹的些什么。 虽然外观变了不少,但是里面格局却没什么变化,戴鸣一下就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关着魏树犁和司旭的地方。 从门上的窗户里瞥了两眼里面椅子上的两个少年,都低着头安静地坐着,那个几乎要把头埋到肚子里的不用想就知道是小乖兔魏树犁同学了。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被抓进警察局吧。 戴鸣觉得自己的良心好像又浮出水面了。要不是他托魏树犁帮忙,也许也不会连累到他。 礼貌地敲了两下门,戴鸣就推门进去了。 里面的三个人六只眼睛立刻都盯上了他:可怜兮兮带着感动的,无疑是小兔子的;先是惊讶一下又冷了下来的,当然是那个小子的;而带着工作习惯打量着他的,就是警察同志了。 戴鸣先扫了两眼魏树犁和司旭,见除了司旭脸上有几处血迹,两人衣服有点凌乱,其他还好,就又转头对警察同志,一副我是良好市民的样子,笑的警察同志都不好板着一张脸装酷了。 “您好,警察同志,我是他们两个的老师,姓戴。”一边自我介绍着,戴鸣一手递上了自己的身份证和教师证。 还有点稚嫩的小警察,看了看眼前笑呵呵的男人,又看了下手上的证件,立刻肃然起敬来。 “嗤”。旁边突兀的传来一声鄙夷的声音。 看着那小子别扭的样子,戴鸣忍不住有些想笑,但是还是尽力装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对小警察道:“警察同志,可以出去说话吗?” 小警察立刻点头答应了。 一出了小间,戴鸣就问道:“请问,他们两个人这算是?” 想是老师着急怕他们被处分,小警察立刻安抚道:“您放心,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是那几个社会青年来找魏同学的茬,司旭同学看不下眼就去帮忙,这才变成了斗殴。司旭同学和魏同学都已经十八岁成年去酒吧也算合法,只不过毕竟是学生,以后还是要注意点好。” 戴鸣想也是这样。司旭虽然性格有点不合群,但是也不喜惹是生非,酒吧里鱼龙混杂,魏树犁样貌清秀瘦弱,会被盯上很寻常。 对于警察的照拂,戴鸣自然要感谢一番。又寒暄几句后,按照一般流程,办理了相关手续,戴鸣就领着魏树犁和司旭出了警察局。 警察局外,不知道是夜风吹的还是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魏树犁有点哆嗦,面上的表情却可以毫不夸张地形容为感激涕零。 “戴,戴老师,您来了太好了……呜呜呜呜……要不是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我妈妈正好出差去了,而且,我也不敢叫她来……要不是您,我和小司都完了……呜呜呜呜……”难得的,昏暗夜灯下小白兔红通通的俩眼让戴鸣心里一片内疚之情油然而生。 但旁边司旭青着的脸却更黑了。“你向他道什么谢!要不是他,你会被抓?” “小司,你……” 司旭一把推开拦在前面想安抚他的魏树犁,一手直直指向戴鸣。“我告诉你,你最好离我远点!” “小司……” “还有你!你也给我滚远点!” 可以说第一次被人这么明明白白的厌恶,戴鸣不得不愣住了,直到司旭转身离开,直到他的身影远到看不清了,戴鸣还没缓过劲来。 “老师……怎么办?小司真生气了……呜呜呜呜……都是我不好……呜呜呜呜……我又惹小司生气了……呜呜呜呜……”被吼傻了的魏同学又开始抹眼泪了。 戴鸣看着哭的有点水漫金山趋势的魏同学,心里一阵无奈,陡然又升起一股烦躁的感觉。他本来想司旭虽然再冷漠也会在意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魏树犁,然后由魏树犁说动他肯定比他这个站在“老师”角度的人要来的容易。 但是,这事情被他弄巧成拙了。由于他把魏树犁的卷入,司旭大概更讨厌他了吧。 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11点了,戴鸣暂时放下心里一团乱七八糟的,拿出作为老师的责任心,安慰了下伤心不已的魏同学,就把他送回家去了。 站在魏树犁家楼下目送他走进大楼,戴鸣瞟了眼黑漆漆的十一楼,无声地叹了口气。 第5章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再去那里发现司旭真的已经不在时,戴鸣还是很有些失望。 站在对面的男孩看着戴鸣瞬间暗下去的脸,无措的扒拉了下满头乱糟糟的黄发,对戴鸣道:“戴老师你放心啦,小司那家伙会照顾好他自己的,他现在是在气头上就躲开了,过几天我再找找他,他能去的也就那几个地方,您就放心吧。” 戴鸣叹了口气,看来目前只能如此。 “那就麻烦你了,再有司旭的消息告诉我一声吧,谢谢你了小黄。” 频频点头的吕超听到最后一句嘴角一抽。“……戴老师,我姓吕不是黄。” 戴鸣愣了一秒,下一秒面色就窘了。“……那麻烦你了小吕,我就先走了你继续忙。”尴尬地跟吕超打了个招呼,戴鸣就走了。 一转身,戴鸣就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下:怎么明明是个黄头发偏要姓绿。 日子还是一天天算着过,在去找了吕超后的第三天的一个晚上,戴鸣终于接到了他的电话。 “喂,戴老师?” “是我,你是?”戴鸣瞥了眼旁边的男人因为被打断而不爽的背影,然后对电话那边的人回道。 “我是吕超啊,我手机没电了用的店里的电话。” 一听是吕超,戴鸣精神一振。“小吕你有司旭的消息了?” “是啊,那小子消失了这么多天刚刚才跟我联系,原来是又找了个包吃包住的地方,就瞧不上我这小旮旯了。” 知道司旭有地落脚,戴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那就好。” 那边吕超又道:“戴老师,您要去找那小子的话我就把他现在的地方告诉您吧。” 闻言戴鸣不禁笑了。“上次你把他打工的地方告诉我,他就生你气了吧,而且他现在肯定不想见我,还是过几天再说吧。” “戴老师,要我说您还是不要再管那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了。有个人关心他,他还臭着张脸,那贱样看着我都想揍他。” “扑哧”,戴鸣赶紧瞥了眼男人,发现背影没动静后,压抑着笑对吕超道:“没事,他也是家里有事,我能理解。再说当老师的关心学生也是应该的。” 那边吕超继续愤慨。“我看那小子就是皮痒要人给他整整,戴老师您是下不了手,下次那小子再穷折腾看我不……” 听吕超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通话终于结束了。 戴鸣把手机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关上小灯,刚在一片漆黑中躺好,旁边就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你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戴鸣在床上辗转了下,最后背对男人卧好才轻声回道:“没什么,有个学生家里有些事情。” 男人很久没有回应,戴鸣几乎要睡着了,模模糊糊中感觉到身后有个人轻轻把他搂进怀里。 “唔?怎么了……” “没什么,睡吧。”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戴鸣难得一大早上7点半就到了教室,把正在背书的魏树犁叫出来后,戴鸣就把司旭的情况告诉了他。 魏树犁明显松了一口气,但是脸上的笑容还是有些勉强。“知道小司没事就好了。但是……他真的不准备回来上学了吗?” 这个问题,也是戴鸣想问司旭的。一个年仅18岁的少年,高中都没毕业,能找些什么样的工作?出卖苦力又能做几年?人的一生还这么的漫长,那孩子要怎么办?想起司旭倔强的眼神,那个少年是想用自己的肩膀扛起一切,但是要怎么抗? 然而,正在戴鸣为司旭的未来担心时,一个电话的到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正是这个电话,让戴鸣在这流金铄石的大夏天跨过了几乎半个城区,赶到了市五医院。 刚到急症室门口,戴鸣就看见了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 “您好,我是戴老师,是司旭的班主任。” 两个正在讨论着什么的警察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到戴鸣身上,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熟练地摆出公式化的态度,伸出手对戴鸣道:“您好,我是陈启强,目前负责司卫华的相关事宜。这位是协助我的小文。” 戴鸣担心司旭父亲的状况,略微跟另一个小警察点点头就赶忙问道:“请问司先生目前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戴鸣就见陈警官的面目表情迅速切换到了悲痛,心里一瞬间凉了半截。 “非常抱歉,虽然司卫华的邻居已经尽快报警,但是发现的还是太晚了,刚到医院人就已经没气了,医生做了各种抢救工作,但是还是无力回天。” “是因为?” “酒精中毒。” 没多久前还见过的人,现在却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虽然只不过一面之缘,虽然司卫华对他的态度很差,戴鸣心里还是紧的难受。 “戴老师,我们联系你们学校主要是想联系到司旭,据附近邻居说司旭已经有将近一个多月没回家……” “我来的路上已经找人联系了他,过一会儿大概就到了。” 刚接到消息就打电话给吕超要他帮忙联系司旭,但是戴鸣还是拿不准男孩心里的想法,以及……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男孩刚满十八岁就迫不及待地脱离自己的父亲。 办理了相关手续,让司卫华的尸体暂时停放在了医院的停尸间里,坐在医院大厅里等了一个下午,戴鸣还是没等来司旭。 站在医院门口,戴鸣抹了一把脸看着暗淡的天上缓缓变得明亮的星子,不禁有些想笑。 他怎么突然发现总是他在等那小子呢? 过了两天,司旭还是没出现,戴鸣也有些急了。现在这么热,纵使医院条件好,但是把司卫华的遗体停这么久,终归是不好。 毕竟,入土为安。 但是,人家儿子都不在,司卫华出事后也没冒出什么亲戚,这葬礼都不知道怎么举行。而那群秉公办事的警察早在查清仅仅是酗酒过度酒精中毒后,就消失的不见踪影了。 司旭失踪?抱歉,虽然他还是学生,但是已经年满十八岁了,而且是自行离家,不在他们受理范围内。 于是戴鸣也不禁有些上火了,打电话给吕超,吕超也急得焦头烂额,说后来去那里找,结果人家小老板说那小子当天就离职了,现在不知所踪。 今天是戴鸣的晚自习,8点准时放学后,戴鸣站在学校门口,看着川流不息的学生,和几个自己班上的学生挥手再见后,转身却向和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最近烦心的事情多,戴鸣心里也有些堵,不想这么早就回自己一个人住的地方,也许随便散散步会好点。 走了几步后,戴鸣突然转身向马路对面的车站走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去那里看看,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天色已经很晚了,楼梯上一片漆黑,戴鸣小心就着外面的月色来到了四楼,还没踏上最后一级,戴鸣就看见了这楼尽头的那家门口蜷缩着一个人影。 明明应该十分高大的身影,在夜色的笼罩下却恍惚像一个失温的幼兽,戴鸣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瑟瑟的颤抖。 “司旭?”戴鸣轻身走进,小声叫唤了一声。 戴鸣确定他应该听见了,缩成一团的身影却依旧坚决地用后背对着戴鸣。 不知该如何的的戴鸣只有静静站在旁边。 在黑暗中陪着司旭静静站了良久,久到戴鸣几乎以为自己要睡着了,突然隐约听见了些沉闷的声音。 那是压抑的抽泣声。 这个想法让戴鸣一下惊醒。 这个男孩正在哭泣。 第6章 司旭刚醒来时有些恍惚,从头到脚的高温让他有种身在火炉的错觉,过了半天,脸上一阵阵的扫过的凉风才让他渐渐缓过劲来,睁开了眼睛。 看了下眼前盖在他身上的蓝色薄毛毯,又瞟了眼旁边正慢慢左右摇摆的落地扇,司旭就觉得身上的劲儿用的差不多了,只得又闭上眼睛休息,但是大脑却清醒了不少。 只瞟了两眼,司旭就确定自己不认识这里。这里不是魏树犁建在繁华市中心高楼上的家,也不是吕超工作的修车店里的那个小狗窝。 这里很宁静,只有窗外传来声声小鸟的啁啾声,和旁边电扇扇叶的“呼呼”声,在这热天里倒不显烦躁,反而透露出一种沁凉的感觉,让人很安心。 闭着眼睛休息了会儿,司旭就听见了一个很轻的脚步声从门外走进来停在了他旁边,然后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额头上。 “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吧。” 很温和的男声,和上次听起来感觉有些不同。 司旭一睁眼就看见站在床边的戴鸣一手端着一碗正冒着热气的东西,香喷喷的味道赤裸裸地诱惑着他的胃。 “没力气起来?等下我把碗放下来帮你。” 发现司旭只挪动了一下就躺着不动了,戴鸣连忙把手上端着的瓷碗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帮司旭坐起来。又在司旭背后塞了一个枕头让他靠好,戴鸣才把碗连下面的托盘一起放在司旭腿上,又把一个汤勺塞到他手里,就在床边坐下了。 “我看你躺了两天一直没吃东西,就下去买了碗肉末粥想叫你起来吃,没想到你已经醒了。”说了一句话后,戴鸣就没再开口,只看着司旭吃力而缓慢的一口口吃着粥,一勺粥没多少,但是从舀到勺里到送到嘴边,司旭几乎要花一分钟的时间,只吃了几勺司旭额头就又冒了不少汗。但是戴鸣一直只是静静看着,并没有插手帮忙。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司旭才把一碗粥吃完,戴鸣把空碗拿出去后,又进来把一根体温表塞进司旭嘴里。 “量量体温。”无视司旭微皱的眉头,戴鸣撇过脸去收拾这两天因为照顾司旭而变得有点凌乱的房间,掩饰了嘴角的一丝偷笑。 臭小子,看你那副拽样不乘你没力气时欺负下你,以后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把这几天的帐收回来。 3分钟后,戴鸣把体温表拿出来一看。 “三十七点五度,还有点烧,不过比两天前要好多了。那天把你弄回来才发现你发烧了,额头烧的滚烫,把小吕吓了一跳,打电话叫来了个小丫头,又是给你打针又是给你开药,忙了一晚上,到昨天你体温才降下来。” 唠叨了半天,戴鸣一低头发现那小子大概是恢复了些精神又冷冷盯着他,顿时觉得有些无奈。他都上温情策略了,这小子怎么还像头牛一样。 “你也不要一副血海深仇的样子看着我。我是站在老师的立场关心你,不是什么三姑六婆,该管什么不该问什么我都知道。你爸的事情我很遗憾,现在他的遗体一直停在五医院里,你看是想想你家还有什么亲戚或者什么,借点钱让你爸下葬吧。” 听到关于他父亲的事情,司旭收回了目光,低下头留个发旋让戴鸣看,然后戴鸣惊奇发现司旭有两个发旋。老人都说一个旋儿好,两个旋儿犟,确实有理。 “谢谢。” 还在走神的戴鸣过了半会儿才突然听懂,等等,这小子是在谢他? 再低头一看,刚闷声道谢的人现在已经蒙着毯子又睡下了。 嘴角不禁漾起一丝笑,还是个孩子啊。 “吃了就睡?”戴鸣帮他扯了扯毯子遮好露在外面的背。 “嗯。” “觉得热吗?前两天没敢开空调,要是你觉得热我把空调打开?” “我要睡觉。” 声音里已经有丝不耐烦,戴鸣知道司旭这次生病也有劳累过度的原因,也就不再撩拨他,退出去把门带上让他好好休息。 以照顾司旭为理由,戴鸣理直气壮地向校长老头请了三天假,现在司旭没事了,戴鸣把厨房收拾好后,就准备乘着大好的下午时光窝在书房的沙发上边看书边小憩一下。 刚看到迷迷蒙蒙状态,准备顺便滑入梦河,裤子荷包里手机的震动把戴鸣又闹醒了。 看了下提示的名字,戴鸣一想,这几天都在忙司旭和司旭爸爸的事情,一直没和他联系。 “……喂” “在睡觉?” “嗯”揉了揉眼睛,戴鸣觉得又清醒了点。 “最近在忙什么,这么累。都忙的。”忙的连你短信都没回? “没什么,一点学生的事情。”戴鸣淡淡回了句。 “又是上次那个学生?”电话那边的男人紧接着问。 “嗯,他家里事情有点复杂。”戴鸣耐着性子又回道。 “你。” “嗯?”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学生事情这么上心了。” 戴鸣一手按了按眉头,心里有点火,语气却是一贯的平淡。“对工作上心不是很正常吗。” “……嗯,正常。” 发现话题陷入了僵局,戴鸣无声叹了口气问道:“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 那边的男人沉默了下道:“没什么,我晚上去你那里吧。” 戴鸣想了想道:“你这段时间都不要来了。” “为什么?”男人立刻问道。 “那个学生大概会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你来……” “你让别人住进了我们的地方?”还没等戴鸣说完,那边的男人就怒不可遏地问道。 这边戴鸣却莫名笑了。“戴明,这地方现在是我租的。” 由于两人名字读音一样,戴鸣很少叫男人名字,说完这句话后顿时觉得很不自在,于是又沉默了。 通话冷了了良久,那边的男人才慢慢说道:“……你是在怪我吗?” 怪你?怪你什么?怪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抱着回忆终老?还是怪你一直不放过我? 缓缓闭上眼睛,轻眨了几下眼睛,戴鸣嘴角一扯语带笑意地回道:“乱想什么。你就回家多陪陪老婆和女儿吧。我很累了,休息的,再见。” 这个下午,戴鸣在沙发上躺了一个下午,一直迷迷蒙蒙,却没睡着,直到吕超按门铃的声音把他惊醒,他才恍惚发现自己貌似做了一下午的梦,梦里的他还年轻。 第7章 后面的事情比戴鸣想象的要简单多了。 第二天司旭就很明确地告诉他司家没有其他亲戚了。然后司旭在戴鸣还在纠结哪里来钱安葬司卫华时,就去拆迁办算了一笔钱,拿了一部分把父亲火化安葬了。 其雷厉风行的程度让戴鸣瞠目结舌。 吕超却见怪不怪地回道:“这小子就这样,他要是想好了的事情就是杀人放火也会下一秒就立马做了。” 戴鸣依旧像看外星人样看着埋头吃饭的司旭。“你家房子就这么算了钱,不还建了?你以后住哪里?” 咬着糖醋排骨的司旭瞟了眼戴鸣,又埋头继续啃骨头。 戴鸣一头雾水,这小子是什么意思,突然灵光一闪。“你要住我这里?” 正啜着小酒的吕超闻言立刻放下酒杯表情放光道:“不错啊,戴老师这里比我那狗窝好多了,离你们学校也比较近,你继续回去上学也方便多了。” 司旭轻哼一声后继续埋头以风卷残云的气势扫荡着桌上的菜。 戴鸣嘴角一抽。这两个小子是赖上他了,怎么着。 这几天在他这里又是吃又是喝又是睡,他不禁要做牛做马还要看那小子的白眼,什么世道真是。当老师当这份上,真是堪为表率了。 虽然心里埋怨,但是戴鸣想想也是可行的。前天晚上魏树犁在司旭床前苦口婆心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差上吊,终于磨着这祖宗答应回学校继续上课。而他们学校由于学生基本都是就近就学,也就没有住校制度,所以司旭也真没什么落脚的地方。 戴鸣想想自己一直一个人住着这两室一厅也确实有些浪费,再说司旭就在他眼皮底下,也好看着点。 而且…… 想来想去,貌似是挺不错的。 心里已经做了八分的决定,戴鸣还是忍不住想逗逗司旭。“那这是算合租吧。你准备交多少房租给我?我这里虽然不能算什么黄金地段,但是租金也不算便宜。” “我包房租,你包家务。”咕哝了一句闷头继续吃饭。 “噗!咳咳咳……对不起,戴老师,我不是有意的……” 看看眼里只有饭的这小子,再看看对面尴尬的对他挤出了个笑的那小子,戴鸣的脸早已经黑透了。 “没事找事”这词就是为他戴鸣而设定的,看这俩不就是他找来累自己的? 最后经过商议和吕超的调停,定为了房租一人一半,家务分摊。 面对着面部表情几乎没变化的合租人,戴鸣觉得自己接下来的生活可能会变的很不一样。 “哼,早就应该这样做了。最好这次和他一下断的干干净净,就是你态度有问题,才和他一直磨磨唧唧弄不清楚。”上身一件针织蝙蝠衫,下身一个贴身小套裙,外表亮丽的戴妮在这个露天水吧里十二万分的惹眼。 “妮妮。”面对自己这个快人快语的妹妹,戴鸣十分头痛地偷觑着旁边来来往往打探的眼神。 下次绝对不选这种光天化日的地方和她见面了。 戴妮可不管自家哥哥的难堪,又说道:“哥,你给我听好了。你最好称这次机会和他了断清楚。要是有什么说不出来的话我来帮你说,做不下手的事我来帮你做。我就不信他戴明这么要面子的一个人,还敢没脸没皮的和你继续纠缠下去。” 揉了揉额角,戴鸣道:“妮妮,我和他的事情我有分寸。” 戴妮闻言柳眉一竖。“有分寸个鬼!我就是太相信你了,才由着你们不清不楚这么多年。哥,以前你是还年轻,但是你现在都三十多了还能不为自己考虑下吗?你难道就想抱着所谓的爱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 戴鸣苦笑着摇了摇头。“妮妮,你想多了。” 上次戴妮的哭泣也让他想清楚他有必要冷静的考虑了下他和戴明之间的关系了。因为他的感情,让他最亲的人很痛苦。他,不舍得。 其实几年前,说他是因为爱而狠不下心和他分开,还有几分真。而蹉跎到如今,于其说是因为爱,倒不如说他不知道如何了断他们之前这种畸形的关系。 说是恋人,不像恋人。说是床伴,不像床伴。 这么多年来,他就像一个枯坐在井底的人,生活在黑暗之中,只能从头顶的井口窥见一束亮光,想要触摸那束光,但是摸着滑溜溜的石壁又不知道怎么爬出去。 而,这次司旭的事情却让他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或许他可以借助这件事情让他和那个人之前做个了断。 于其生活的黯无天日,还不如重新回到一个人的时候。 至少,那时的戴鸣还是戴鸣。 戴妮眼神复杂地看着戴鸣,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也不了解你的想法。但是,哥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他绝对不是能让你幸福的人。你的另一半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我只是希望你能活着开心。” 抬头注视着对面的戴妮良久,戴鸣突然释然一笑伸手揉了揉戴妮的头发道:“我知道。” “哥!”戴妮连忙躲过戴鸣的“魔爪”娇呵道:“不要毁了我辛苦弄的发型。我等下还要去约会呢!” 戴鸣诧异道:“又找了个?” 戴妮得意地眨了眨眼。“威华的小开” 戴鸣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就不能找个人定下来么?” 戴妮嘟嘟嘴。“哥,说你思想老套还不信。我这叫享受爱情懂不懂。” “我看不是享受爱情而是滥情。” “哥!” “好好好,我不说了。”戴鸣笑着捏了把戴妮的脸。“那不打扰你接下来的约会了,我下午也有课就先走了。” 瞪了眼自己哥哥,戴妮揉了揉脸道:“嗯,我这个星期六去你那里吃饭。” 刚起身的戴鸣意外地看着自家妹妹。“怎么想到去我那里吃饭了。” 戴妮回道:“没什么,我想看看你那个学生。” 戴鸣更诧异了。“你见我学生做什么。” 闻言,戴妮神秘一笑道:“没什么,只是我有个预感而已。” “预感?” “好啦好啦,女人的第六感,哥哥你是不会懂的。就这样啦,我也走啦!拜拜!” 戴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着自家妹妹妖娆的背影。 这小妮子做什么神神秘秘的。 第8章 星期五晚上,戴鸣犹豫了半天还是觉得应该告诉司旭明天戴妮要来的事情。司旭现在是他的合租人,有权知道会有些什么人到家里来。 戴鸣住的是个90年代初建的小区,这个区属于文化区,所以住户大多是些知识分子。小区虽然结构简单,但是环境很好难得的也很安静。 当时戴鸣大三,而戴明在实习期也开始准备自己创业了。于是两人一起搬出了学校,选择在这里租了一个二室一厅:一间是两个人的卧房,一间是书房——戴明公司刚起步时曾一度把这个小房间当做一个小工作室。 恍然回首,十年光阴已悄悄溜走,世界仿佛也风云幻变,一幢幢房子倒了又竖起了一幢幢。现在,在一溜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下,这一隅一栋栋只有八层的楼房已渐现衰老。 然而,戴鸣却一直很喜欢这里。楼下一排排成荫的梧桐,围着小水池打闹的孩子们,甚至于那沿着墙壁偷偷蜿蜒爬进阳台的爬山虎:这里让戴鸣有种在别处都找不到的安心。所以,纵使那个人走了,他还是坚持一个人继续住在这里。 自从司旭搬了进来后,书房就变成了司旭的房间。那里面有书桌,有电脑,还有可以拼成一张大床的沙发,司旭学习和生活都很方便。这样司大爷是舒服了,只是苦了戴鸣把自己的书都挪到这边房间的小书架上,而电脑这段时间更是碰都没碰一下。 想搬家那天,戴鸣看着司大爷理直气壮地鸠占鹊巢,一个人在旁边嘀咕他是为什么会被欺压的这么惨的。 让被司旭一个电话打来卖苦力的吕超不小心经过听见了,叹了口气同情道:“戴老师,想当年我也是啊。其实这就说明啊,那些话越少的人越小心眼。再以后可记着了,千万不要管这种人的事,要不就是惹祸上身了。看这小子不是,顺杆爬啊!再看看我,虽然我话多,但是那说明我心眼实啊!” 当然,戴鸣也没觉得那个转身就去把别人家冰箱翻的热火朝天的人是多老实,可也明白了,自己这是一年不管事,一管就一年啊。 看着时间到了9点半,想司旭功课应该也做的差不多了,戴鸣来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里面立刻有了回应,正是司旭有点不耐烦的声音:“什么事?” “开门,我有事跟你说。” 说完后听着门内一阵椅子沙发的拖拉声,终于门打开了,冒出了一张臭脸。 司旭一手把着门,一手抵在门沿上看了戴鸣半晌道:“有什么事说吧,明天还有周考我正忙着。” 暑期补课星期一到星期六,每隔一个星期一次周考,安排在星期六,这是到高三的惯例。而这次是司旭返回学校后第一次周考,看见他这么重视戴鸣心里也很欣慰。 笑着从缝里瞥了眼书桌上堆满的书,戴鸣道:“那我也不打扰你了。就一件事情,明天我妹妹晚上要来这里吃饭,你不介意吧?” 闻言,司旭一直冷着的脸露出了一丝疑惑。“你问我?” “是啊,你是我合租人带人回来当然要征求下你的意见。”戴鸣一脸坦然地回道。 眼神怪异地把戴鸣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司旭又恢复到一脸酷酷的样子。“随便。”说完就退后准备把门带上,却被戴鸣一手抵在了门上。 这下司旭眉头皱的可以夹死苍蝇了。“你还有什么事情?” 知道司旭已经严重不耐烦了,戴鸣不以为意地一笑道:“没什么,看你明天要元气大伤,想问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可以准备准备。” 一句话戳中了弱点。司旭立刻像被顺了毛的猫一样,周身戾气瞬间没了踪影。 这段时间来厨艺大概戴鸣全身上下最让他不讨厌的地方了。 瞥了眼门外笑眯眯的戴鸣,司旭咕哝了一个字后转身就把门关上了。 听那关门声,司大爷心情貌似还不错吧。 看那孩子的别扭样,戴鸣哭笑不得。想着刚才司旭说的想吃的,更是哭笑不得。 一个字——“肉”。 好吧,大爷。您要吃肉也要说清楚啊。 这世上什么不多,肉倒是最多。鸡肉,鱼肉,鸭肉,羊肉,猪肉……当然,最多的应该是人肉。 另外,也没说要怎么做。是煲汤,还是爆炒,或者是油炸还是清蒸? 看着眼前闭得紧紧的门,戴鸣知道再打扰这小孩大概要翻脸了。 看他对上次的糖醋排骨挺满意的,这次就按照那口味做个椒盐排骨吧。小孩都喜欢吃口味重的。妮子喜欢吃鱼最近又在减肥,就给她弄个鳊鱼,正好上次从姆妈那里拿了很多剁椒。明天是周末,吕超那小子大概也会过来蹭饭,他喜欢喝酒就买点卤味给他下酒…… 戴鸣边思忖着明天晚上桌上的菜,边检查好门窗慢慢走回自己房间。直到关灯躺上床,戴鸣还在想明天到底是弄蛋花汤还是弄甜汤,丝毫没觉得自己貌似已经踏入了中年妇女的行业,还是那种整天在家操心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家庭主妇。 结果,第二天,戴鸣还是选择了做紫菜蛋花汤,毕竟一甩老爷们都不会喜欢甜食,而正在减肥期间的妹妹肯定也会说他故意诱惑她的胃。 又把桌上的菜清点了下:椒盐排骨,剁椒鳊鱼,卤鹅翅一盘,一个清炒菠菜,一个凉拌黄瓜,加上紫菜蛋花汤。五菜一汤四个人吃是恰到好处。 只是…… “哥,还要等多久啊。我中午就吃了个苹果,现在都饿死了。”这头桌前的戴小姐牢骚满腹。 那头的司大爷倒是只是坐着不说话,但是盯着排骨的眼睛看着都要冒绿光了。戴鸣是不敢招惹的。 只有安抚自家妹妹道:“你再等下吧,我打个电话问问。” 正说着,戴鸣的手机响了,一看正是吕超那小子。 “在哪里呢,怎么还没过来。”转身一接电话戴鸣开口就问道。 那边声音非常嘈杂,吕超似乎在和谁拉拉扯扯,过了几秒声音才断断续续传来:“戴老师……对不住了,我这边有些事情,今天是去不了。您就……我操你妈的!你小子再动他(她)一下看看!你等老子把电话打完看老子怎么收拾你……戴老师!戴老师?” 本来愣住了戴鸣立刻回道:“哎,还在呢。怎么了小吕,是碰上了什么事情?” “没事没事,您别操心,我这里有朋友帮衬着呢。您就和小司吃吧,改天我再带点菜过去赔罪啊……我操!你小子这是不信邪是吧!阿元给我家伙!操你祖宗的,敢动老子的人……” 听着吕超那边似乎情况不妙,戴鸣赶忙道:“小吕,小吕,你怎么了!小吕?” 一阵吵吵囔囔夹杂着一些对骂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咔嚓”一下,电话里就只剩急促的“嘟嘟”声了。 吕超这是在和人干架? “怎么了?”心里正担心着吕超,戴鸣恍然发现是身后的司旭在问他。 一回头就见司旭定定的看着他,之前对排骨的垂涎早没影了。 “吕超怎么了?” 戴鸣担心司旭冲动,但是也不好瞒他,只有道:“小吕好像在和人打架,我刚问怎么回事儿电话就断了。” 还没等戴鸣话说完,司旭人就不在饭桌前了。 看见门边正在换鞋的司旭,戴鸣赶忙道:“你去哪里。” 司旭头也不抬道:“帮忙。” 戴鸣急了。“你去怎么帮?你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而且你是学生……” 脱下身上的T恤扔到鞋柜上,只穿着里面的运动背心,司旭说了句“那就不要你管了。”,转身把门摔上出去了。 “哥……怎么了?” 看着大门,闭了闭眼,长嘘一口气。还是一句“不要你管”就打发了么。他以为这么久他们的关系有了改善,原来还是在起点。 转身就看见戴妮关心的眼神,戴鸣一笑道:“没什么,他好朋友有了些麻烦,他去帮忙。希望不要惹出大事来,要不我这个班主任就要挨批了。” 戴妮明显松了口气,又恢复到往常的大大咧咧。“吓死我了,还以为是我来了惹了什么事呢。小孩嘛,打打架闹闹事正常着,现在不折腾年纪大了就没精力折腾了。哥,你不要当老师当久了也变的古板了。” 戴鸣嘴一抽。“古板?我有么?” 忙不迭夹菜塞进嘴里,戴妮难得还能腾空出来说话。“你都没自觉现在说话都有点教条吗?唔,这个排骨真好吃,那小子走了真是损失。要我说啊,哥,你以前也不是爱管事儿的人,上班都是混日子,怎么突然有兴趣管起这个司旭了?哥,那个翅膀帮我夹个。不对不对,我要那个,那个大点。” 瞪了眼筷子忙不过来直接上手的自家妹妹,戴鸣一手夹了个鹅翅放她碗里,一手抽了张纸巾塞她手里。然后才给自己添了碗饭,慢慢一口口吃起来。 已经把减肥大业抛诸脑后的戴小姐,一边和鳊鱼奋斗,一边不爽道:“哥~我在问你话呢。” 戴鸣像没听见样,依旧细嚼慢咽,一筷菜一口饭。不紧不慢的样子让戴妮看着着急,一手夺去了他的筷子。 没法,戴鸣只有放下手里的碗,无奈地看向自家妹妹。“你想怎么样啊,小公主?” 小时候,每当晚上戴妮赖着不睡觉时,戴鸣都会满脸无奈的对自家妹妹这样说。 想起小时候折腾戴鸣的事情,戴妮差点儿忍不住笑了,但是又想起来有事没问,立马脖子一扬,一脸正色道:“别想蒙混过关。哥,我可是你从小带大的,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我知道我有个好哥哥,但是我可知道我哥可不是个烂好人。你啊,一向只有遇上自己关心的人才会狠不下心来,任他欺负。这司旭也不过是你班上一个学生,就算他身世可怜,你帮帮忙也就算了,也不可能就这样让他住进来。虽然可以当做和那个人分手的借口,但是……我看吧……哼哼。哎哟!” 一指敲上戴妮头打断她莫名的奸笑,戴鸣不顾自家妹妹摸着头的熊熊怒视,气定神闲拿过自己的筷子,又端起碗开始扒饭。 “你这脑袋里都是想的些什么。我难得想做次好老师就被你想成这么不堪了。幸亏司旭不在,要是被他听见了还不定脸要黑成什么样。再说了,你把你哥当什么人,是个公的就喜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对男性的兴趣一直只在戴明身上有体现。退一万步,我是个纯弯的,那小子今年才十八,你哥都三十一了,这要玩也玩不起。” 戴鸣吃一口说一句,一段话说的戴妮脸上似悲似喜。听完了戴鸣的话,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柔声道:“哥,你能想清楚就好。你知道吗,我看见这孩子心就开始打鼓。他……太像了……我怕你会又陷下去……你没有几个十年了,我的哥哥。” 看了眼妹妹,戴鸣继续低头吃饭。过了半晌才道:“……我知道,妮子。你哥傻一次就够了。” 抹去脸上的伤感,戴妮也重新拿起了筷子。“哥,最近我就不逼你了,你就快点把你和他的事情解决了。过段时间,等你心情好了,我找人给你介绍介绍。我知道你喜欢会过日子的,我就托人给你找这型的。然后啊,我就等着当姑姑。” 戴鸣面色也缓了,一手拍上戴妮头,笑道:“自己都还像个孩子,还想当姑姑。快点吃吧,吃完了快点回公司宿舍,都快8点了。” 第9章 戴妮吃了饭和戴鸣一起收拾了饭桌,洗了碗碟,又陪着戴鸣坐在客厅看了下电视,聊了下公司里的小新闻。看着墙上的钟已经到了9点,戴鸣立刻开始催她走。 送走了戴妮,戴鸣看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屋子,突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他不喜欢看那些情感纠结的电视剧,只偶尔在电脑上下几个电影看。他不喜欢打牌,也很少泡吧。他一小老师在外面也没什么应酬。 以前,他一个人住这里时,下班了就晃悠悠回来,戴明来的日子里他就好好做几个菜等戴明,然后就例行公事般吃饭洗澡上床。戴明不来的日子他就自己随便买点吃的,然后回来窝书房里看看书上上网。 现在,司旭住进来了,他每天下班就赶去菜场买菜,回来就忙着蒸饭摘菜切菜。司旭上学时没时间做家务,他还要抽空整理房间。差不多等司旭放学的时间,才开始菜下锅。晚上,吃完了饭,有时候还要辅导司旭功课。而有吕超来的日子,那更是又忙又闹腾。 放在床头的那本书他看了差不多半个月还只看了一半,书房里的电脑也早被搁在一边都生灰了。 站在厅中环顾了下自己住的屋子,怎么会突然觉得这房子这么空旷呢?也不过七十多平米。 突然,戴鸣笑了,真是自寻烦恼。 心里还是担心司旭和吕超,刚才戴妮还在时,戴鸣就又打了几次吕超的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 戴鸣也不了解吕超的圈圈,出去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想着还是在家等吧。 去房间里把那本看了半个月的书拿出来,倚在沙发里,就一页页开始翻起来。到底是心里有事,戴鸣始终不能静下心来,一本书看十分钟才翻一页。在戴鸣耐着性子翻了两页后,忽然听见门口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就是钥匙在门锁上摩擦的声音。 合上书,戴鸣微微一笑。那小子还记得回啊。 戴鸣刚起身,门就开了。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门外一个女孩嘤嘤的哭声传了进来。 “呜呜……你这混蛋,要你小心你就这样拿着棍子往人堆里冲。说你是笨蛋,你还说不是。有你这么打架的嘛。呜呜……我看你就是喜欢送死!呜呜……要送死也不要在我面前送死啊!呜呜……下次,下次你再这样,我就先砍死你!” 这,这是怎么了?戴鸣早被这段话弄的傻了眼,赶忙走到门口,又是一愣。 一头黄毛都快被血染成红毛了,吕超依旧有精神趴在司旭背上耍嘴皮子。“你,你给我闭嘴。我,我好心去救你,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闻言,女孩更火大。“我要你救了的?就那货色,他敢动我一下我一刀就让他变太监!就你个傻帽跑去让人打。” 骂还不解气,女孩一个激动一手拍在了吕超头上。 “啊!”一声惊呼,女孩看看手上一手的血,又看看被她一掌拍晕了的吕超,立马又急着哭了起来。 “呜呜……阿超,阿超,你怎么了?呜呜……我不是故意的……呜呜……阿超,你醒醒啊……” 无言地看看急的手忙脚乱的女孩,又看看背着吕超喘了半天还没回过劲,又被女孩动作气的差点儿只有出气没进气的司旭,戴鸣真有点无语问苍天的感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最后还是戴鸣招呼着他们赶紧进屋,又让司旭把吕超背进他房间,放在了他床上后,戴鸣看了下吕超,发现他身上还好,只有点小伤,只是头上有个大伤口,血已经停了,但是伤口需要清理下。 戴鸣和司旭说了声,准备去找楼下社区医院的医生上来帮着看看。司旭却拉住了他,冷冷瞟了眼站在床边看着吕超仓皇无措的女孩,道:“她就是医生。” 这一说,戴鸣倒是想起来了,那次吕超找来给司旭看病的好像就是这个小姑娘。只是那次忙着照顾司旭,没怎么注意。 女孩被司旭的眼神盯的一颤,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马上去药店买些药来,我来处理就行了。” 看着女孩跌跌撞撞跑去了外面,戴鸣自是不敢惹冷的差点儿把屋子变成北极的司旭,去浴室打了盆热水出来就准备给吕超擦擦身。司旭看见了一句话不说也上前来帮忙。 有司旭帮忙,果然方便了很多,戴鸣小心帮吕超把穿在外面的衬衫脱下,避开伤口给他把身上擦了擦,又搓了搓毛巾拧干把看着最吓人的头又擦了擦。直到盆子里的水没丝热气,戴鸣才吁了口气和司旭一起让吕超躺好。 把毛巾和脸盆收拾好,戴鸣站在门边对坐在床尾的司旭道:“你饿不饿?” 司旭抬头看了眼他,低头摇摇头,又起身给吕超在身上搭了个薄毛毯,才又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头。 知道司旭担心吕超,戴鸣也不多说,想他们都没吃东西,又折腾了这么久肯定饿了,走进厨房就准备给他们下点面填填肚子。 锅里水刚烧开,跑去买药的女孩就急急忙忙赶回来了,戴鸣正准备往锅里下面,就听见司旭含着怒气的声音。 “你买个药把人都买不见了?” “我我我,这里我又不熟悉,一不小心就……” “这么大个地方还迷路,你脑子是做什么用的。” “喂喂喂!司旭,你别越说越上劲啊!我这是让着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 …… 难得发现司旭还会和人吵架,戴鸣饶有兴致地听了半晌后,突然想起来再任着他们这样放着吕超不管是不行的,忙盖上锅盖,往房里走去。 一进去就见室内两人横眉竖眼的互瞪着,立刻走到两人中间上去劝道:“你们怎么自顾吵起来了,小吕还在床上躺着。” 果然,戴鸣话一说话,女孩立马惊呼道:“我把阿超忘了!” 然后,一脸嫌恶地对司旭道:“都是你害我忘了阿超!我要给阿超上药,闲杂人等出去。”转眼又对戴鸣笑眯眯道:“戴老师,您也出去忙吧。刚进来闻着您是在下面吧,我也没吃。阿超晕了,就让他休息,他那碗也给我吧。我要多点胡椒,谢谢。” “呃,好的。”发现司旭还在怒气冲冲地瞪着女孩,戴鸣赶忙对女孩招呼道:“我和司旭出去了,你快给小吕上药吧。”然后把司旭推了出去。 看着司旭一副气炸了又不能发脾气的憋屈样,戴鸣突然觉得非常可爱,不禁笑了,抬手揉了揉司旭的头。 “厨房里炉子上有面,你也累了,看着快好了盛些吃了去书房休息吧。” 司旭没说什么,去厨房吃面去了。 难得看司旭这么乖的样子,戴鸣嘴角不禁翘了起来。这样才有孩子的感觉嘛。 等司旭回书房休息了,戴鸣也歪在沙发上有些困了,头一点一点的就睡着了。 第10章 “……我不喝。” “你给我都喝了!” “我不喝,我坚决不喝!只有娘儿们才喝这玩意,就这点血过几天就长回来了。” “你流了这么多血,一下回得来才有鬼!你给我喝了,再不喝信不信我剖开你肚子给你倒进去!” “你你你!谢小燮,你到底是医生还是杀猪的啊!还有你司旭!自己兄弟都要被剖肚子了,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是医生,业余爱好杀猪。一句话,你到底喝不喝,不喝我就动手了。” “司旭!” “喝!” “唔唔唔……咳咳是想呛死我啊!等……唔唔唔……噗!等,等一下!让我缓……唔唔唔……” “你悠着点别把他灌死了。” “你放心,我有分寸。” 这是什么声音? 脑袋里还一团混沌,戴鸣勉强把眼睛拉开一条缝,瞬间被刺眼的光逼着立马把眼睛闭上。这是早上了吧? 那刚才那声音是? 挣扎着坐了起来,戴鸣搓了搓脸才把惺忪的眼睛睁开,低头疑惑地看着盖在身上的毯子。 哦,对了,他昨天在沙发上睡着了。 “戴老师,您醒啦?” 戴鸣刚起床总有点迟钝,等他循着声音侧头一看,又愣住了。 揉了揉太阳穴,戴鸣突然觉得自己本来有点疼的头更疼了。 “你们……这是在?” 惨遭两人蹂躏的吕超立刻努力挣扎,妄想挣脱旁边两人的魔爪,好不容易空出了嘴巴。 “戴老师,救……唔唔唔……” “戴老师,您醒了就去洗漱吧,桌上有小司刚去买的早点。”看着女孩面色如常的一手捏着吕超的下巴,一手拿着碗红色不明液体往他嘴里倒,戴鸣莫名打了个寒碜。 “这个是什么?” “这是红糖,给他补血。”女孩朝着戴鸣嫣然一笑后,板着脸继续“工作”。桌上可还有几大碗排着队等着。而旁边的司旭则配合良好的拽着吕超妄想挣脱的爪子。 还是听妮子的,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吧。 摇了摇头,戴鸣无视了吕超可怜兮兮的求救眼神,起身走进浴室洗漱去了。顺便感叹下,这个周末看来又要荒废了。 再打开门出来时,戴鸣觉得脑子清醒多了,一身说不出的神清气爽。由于阳台上的门被拉开了,外面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室内都是一股淡淡的青草馨香。 戴鸣闭眼深吸一口气,不禁在心里感叹:生命真的很美好。 再睁眼看向餐桌旁三人,戴鸣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一个趴在桌上要死不活,另外两个则在瓜分着满桌的食物。 看见戴鸣出来了,女孩立刻拉开旁边空出的一个座位招呼他坐下,还给他盛了碗粥。 戴鸣道了声谢,却突然想起来他还不知道女孩的名字。 正在往嘴里塞东西的女孩看出了他的尴尬,爽朗一笑道:“我叫谢小燮,第一个是谢谢的谢,第二个是郑板桥郑燮的那个燮。” 戴鸣知道这个“燮”,但很少见一个女孩名字里有这个字。两个“火”果然够火爆。 她,和吕超应该是情侣关系吧?边喝粥边偷觑了眼对面趴在桌子上被折腾了半条命的吕超,又觑了眼旁边三两口就搞定了一个肉包子的谢小燮,戴鸣难得有了点八卦的兴趣。 说来,他一直对吕超的了解就是修车行的小工,司旭的好朋友,其他就没有了。 再瞥了眼旁边的司旭正一边速度进食,一边护着他旁边的包子不让谢小燮进犯。好吧,就不指望这小子告诉他什么了。 正这时,摊了半天的吕超却有了动静。 吕超缓过了劲儿,趴桌上侧过头问谢小燮:“你昨天晚上打电话回家没有?” 谢小燮头也不抬地回了句。“打了。” 看她那无所谓的表情,吕超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赶忙又问:“你怎么说的?” 谢小燮表情不变。“就说和男朋友在外面过夜啰。” “咚!” 看着好像很疼。戴鸣感兴趣地看着旁边雷打不动继续和司旭抢包子的谢小燮。 这是一物降一物? 失血过多,身体一直有些发软的吕超一从地上爬起来,立马急得不行了:“你你你,你就这么着跟爸说的?!” 都直接叫爸了?戴鸣讶然。 谢小燮点点头。 吕超几乎尖叫起来了。“你你你,你要气死我了!你什么时候跟他们说有男朋友的!” 看也不看气的快要站到桌子上去了的吕超,谢小燮闲闲道:“一上大学,我就跟妈说了。” 戴鸣觉得吕超看着是要吐血了。 “你……说是我了?跟爸也说了?” 谢小燮瞟了眼坐立难安的吕超,又低头扒拉碗里的那几粒米。“我跟妈说了,没跟爸说。” 吕超愣了半晌后,突然站起来拿出手机。 谢小燮疑惑道:“你做什么?” “给阿姨打电话解释。”吕超头也不抬翻了下电话簿,刚找到号码,手上的手机就不见了。 吕超回身就去抢手机,但是谢小燮死死捏手上就是不放,他也不舍得弄疼她,两人就这么僵着了。 看着面前拽着手机不放,只是抬头盯着他的谢小燮,吕超有些无奈,更多的是不忍。“……你到底想怎么样?” 死死盯着眼前让她又爱又恨的男孩,谢小燮忽然有种冲动,想用手术刀把他的心剖出来,让她认清他的心,让她看清楚谢小燮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你解释?你解释什么?解释你只是我哥哥而不是男朋友?还是解释从头到尾只是我一厢情愿?” 撇开脸不敢看谢小燮变的红通通的眼睛,吕超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年了……你还是这样……你要解释就去解释吧”谢小燮抹掉眼角的眼泪,把手机塞回了吕超手里,转身就去房里拿了包包,出来对戴鸣道:“我走了,戴老师。昨天和今天都麻烦您了,不好意思。再见了。”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戴鸣家。 “呃,再见,小谢。”怔怔看着谢小燮走了出去,戴鸣才转头想开口,就看见了旁边没人抢了后从狼吞虎咽到细嚼慢咽的司旭。 …… …… 好吧,不指望这小子说些什么了。 但是,总该说点什么吧? 戴鸣没处理过这种情况,感觉很是头疼。情之一字啊…… 就在戴鸣绞尽脑汁想怎么安慰下像那个雕塑一样杵着的人时,吕超动了。 “戴老师,昨天和今天都麻烦您了。我昨天还有些活没做,就不打扰您了,我走了。”没什么拿的,吕超跟戴鸣点了个头也转身走了。 这就完了?戴鸣傻眼了。 第11章 “重组家庭?”不甘心地又看了次薯片袋子,确定真的是空了。戴妮舔了舔手指,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戴鸣从她手里拿过空袋子扔进沙发旁的垃圾桶里,又塞了盒话梅她手里。“我想也是。” “一男的还这么不干脆,相反我倒是挺喜欢那谢小燮的。喜欢就是喜欢,又不是亲兄妹哪来那么多事情。”戴妮撇撇嘴。老哥竟然给她买错了,明明她喜欢吃辣梅,买成酸梅了。 戴鸣拍了下戴妮大刺刺搭上来的腿,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吕家情况也不清楚,感觉小吕挺敬佩他爸爸,大概是他爸不会答应他们的事情吧。” “也是。唉,一家一个剧本。”一句长叹。 突然,舒舒服服摊在沙发里戴妮一下坐了起来。“对了哥,我前几天和小圆聊天,她说她正好有个表姐也是老师,二十七了。以前一直忙读书忙工作现在基本稳定了,就想把自己的事给定了。我看还有半个月就七夕了,不如,你们就约那天见个面看看吧。” 正用遥控器翻看着电视的戴鸣一下懵了。这是?“相亲?” 戴妮想了想道:“也别想那么严肃吧。就当情人节约个会一起玩玩呗,感觉合拍就继续处着,不来电就算了。正好那天晚上绿湖旁边举行露天舞会,我可以有关系弄到票,嘿嘿。” 没想到戴妮还真想样做样。戴鸣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和戴明的事情还没个明确的了断,现在这样好么? “这样不好吧,我还没……” “有什么不好的,就七夕那天约个会而已,反正你那天肯定也没事儿,就当和个朋友一起出来玩玩,两个人之间又没定什么关系。去吧去吧,哥——你就去吧——”戴妮噼里啪啦说了通后,就缠着戴鸣撒起娇来了。 戴鸣从小就把戴妮最没法,谁要这小公主可是他从小捧手心里宠大的。“唉,你让我先想想吧。” “都没多久了,想什么。去吧——哥——去吧去吧,就去看看嘛。我看了小圆手机里的照片的,很温柔很漂亮的,我可是看中了。哥——” 戴妮八爪鱼似的缠着戴鸣,好久没吃她这招的戴鸣,瞬间没了招架之力。但是,心里也确实不愿答应。他现在没那心情。 “缠着你哥干嘛呢。” 戴鸣一见戴妈妈像见了救星一样。“姆妈快帮我把这妮子拉下去。” 戴妮却像找到同盟军了,马上放开戴鸣转身把戴妈妈拉到沙发上坐下,拉着戴妈妈的手娇声道:“姆妈,你也帮我劝劝哥。我同事有个表姐人长的又漂亮又是老师,我想介绍她们认识,哥死都不答应去。” 难得看见女儿愿意和她亲近,戴妈妈心里十二分的高兴,立即转头对戴鸣笑着道:“小焱,你也老大不小了,妮妮介绍的条件不错,你就去看看吧。” 戴鸣小时候身体不好,三天两头要进医院,后来老家的外婆找人给他看了八字说他五行缺火。那时户口也上了,改名也不方便,家人就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小焱,希望他能火旺。 戴鸣想了想:“那我就看看吧。” 见戴鸣答应了,戴妮立刻欢呼起来,然后又迅速拿出手机和自己小姐妹联系上了。戴鸣就看见自家妹妹一下小声说些什么,一下又像巫婆样“咯咯”大笑起来。 摇了摇头,不再管那个小疯子。 今天是戴爸爸生日,戴家的两个孩子想多陪下父亲,来前就决定在这里过夜了。 明天要一大早从这边赶去市中心的学校,看了下时间,戴鸣看着不早了,给戴妈妈和戴妮打了个招呼后戴鸣就上楼回自己的房间了。 洗了个澡,关了灯在床上躺好。黑暗中,戴鸣看着天花板上左右晃动的树影,不禁出神了。 他,这是要恢复到大家希望的正常生活了么?一个妻子,以后还会有一个孩子,然后工作退休,看着孙子出世,接着含饴弄孙安享晚年,最后双眼一闭变成一抔黄土…… 人的一生…… 睡意渐渐迷漫,眼睛缓缓闭上。 这样……也许会不错么…… 日升月落,时间总是不快不慢的流逝着,一晃在不经意间,再过一天就是七夕了。 说实话,戴鸣真有点烦恼。特别是前几天那个人又打电话他了,他几乎觉得自己都要遗忘他了。 这次戴鸣也不再周旋了,爽快的跟他说,他要跟他分手。 而那个人说了句“不许”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戴鸣当时真的很想笑。不许?你不许就继续这样熬吗? 戴鸣心里有些烦也有些燥,这样的心情下,他真的不想和那个女孩见面。既然没那心为什么还要搅得人家不宁。但是,戴妮显然是不会放过他的。 这头戴鸣烦恼,那头在书桌前做作业的司旭眉头也拧起来了。 “喂。” 正想的出神的戴鸣一下被叫醒了,转头茫然看着司旭。“啊?什么事?” 拿笔点了点桌上的试卷,司大爷语气毫不谦虚。“这题怎么做?” 刚吃了饭就被司旭叫过来说要指导功课,结果被凉了半天,这下终于有事了。 挪着椅子坐到司旭旁边,戴鸣看了眼题目就铺好草稿纸拿起笔开始给他讲解了。“这题要先画图,要符合问题的条件的话,这个函数图只能这样画,这样它的值域就定下了,然后你可以这样……”戴鸣几笔就让看起来故弄玄虚的题目变的清晰明了起来,司旭听的也格外认真。 自从司旭回学校上学了,戴鸣就发现他比起以前完全是两个样。不仅功课都超额完成,而且不喜欢说话的他难得会主动问老师问题。虽然司旭本身就比较聪明现在又这么刻苦,然而到底是荒废了两年,有些取巧的题目他倒是一下上手,而那些需要经验、练习和记忆的题目他则还要下很多功夫。但是,他的进步也是全年级有目共睹的,从全年级倒数几名到这次考试在三百多人中考了两百名,戴鸣对他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戴鸣讲完后就坐回沙发角上,让司旭自己再做一次。 拿起放在旁边的书,几页书翻过去又翻过来,还是那么多。 这时,旁边一个声音迟疑道:“你……今天遇上什么了?”清冷的男孩声音里似乎藏着一丝关心。 戴鸣转头就见坐在书桌前的司旭正扭过身看着他,墨一样的眼睛让人看不清里面有些什么,或者根本就没有什么。 见司旭只是静静看着他,戴鸣微微笑了。“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你继续做题目吧。” “哦。”司旭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多问,回身继续埋进题海里。 看着司旭埋头认真做题的背影,戴鸣不觉笑了笑,突然有种老怀弥慰的感觉。这小白眼狼算是养熟了,也知道关心他了。 经司旭一问,戴鸣突然心情通畅了不少,一下就静下心来,书一页一页看的也差不多了。再等抬头一看,桌角的闹钟上时间已经到10点了。 合上书,戴鸣起身来到司旭身后,见他在做地理。 “已经十点多了,准备休息吧,明天早上还要早起。” 司旭转头看了眼他,又转回去继续算。“我把这点做完。” “好吧,那我先去睡了。”戴鸣转身准备回房,突然又说道:“对了,我后天下午有事。我明天晚上多做些菜,你后天晚上回来自己热了吃吧。” 默了片刻,司旭头也不抬道:“不用了,我那天也有事,在外面吃。” 戴鸣点了点头。“那好。你早点休息。”然后走出了书房。 戴鸣想,还是去看看吧。顺其自然,如果不能发展,也就当交个朋友。 七夕有个人陪伴,也许不会那么寂寞。 第12章 真正见到女孩,戴鸣十分惊讶。 不可否认,戴妮真的很了解戴鸣。 如果没有遇见那个人 ,戴鸣想他一开始就会选择找这样一个女孩,然后和她共度一生。 没有现在年轻女孩身上的浮躁和时尚,眼前的女孩面容姣好气质沉静,打扮更是朴实却不失雅致:一身蓝底白色小碎花的连衣裙,大概是怕晚上湖边有点冷,外面罩了件纱质小披肩,齐肩的头发乌黑发亮,一边头发撩到了耳后,露出了耳朵上的珍珠耳钉,珍珠柔和的光亮更承托出女孩的温婉。 “是戴鸣戴先生么?”看着戴鸣从进门就直直走到这里,女孩站起身来对戴鸣问道。清脆的声音,让戴鸣想到了“书声琅琅”这个词里“琅”字的意思好像就是美玉敲击的声音。 “是的,您是于书灵小姐吧。”戴鸣点头打了个招呼后就拉开椅子坐下了。 “真是不好意思,正好下午有个老师家里有点事情,和我调了一节课,所以晚了点。让你久等了。”一坐下,戴鸣就歉意地解释道。 今天下午语文老师郭老师女儿学校的老师打电话来说她女儿在学校病了,作为一个单亲妈妈的郭老师立刻急得不行了,本来把才上小学的女儿放寄宿学校里就心有愧疚,这下更是心疼死了。 戴鸣想就算带一节课距离约的时间也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哪知他料错了今天的交通状况,等他赶回家换衣服时间就差不多了,这下就迟到了将近半个小时。 于书灵微笑道:“没什么,我也没等多久,今天出门的人太多了。” 淡淡一句话让戴鸣对对面的女孩好感更胜,这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 这里是一家建在绿湖湖边的临湖餐厅,装修的古色古香,菜肴也以素菜为主。戴妮定的更是二楼正面对湖面的一个临窗的位置,二楼本来桌位就少,虽然都坐了人,却不显吵闹。窗外天色渐晚,微暗的夜幕上月光熹微,岸边柳条随风浮动,让戴鸣想到了“花前月下”这个词。餐厅里没开空调,湖风一阵一阵从半开的雕花木窗外吹进来,带来的沁凉更是渲染了一派好气氛。 果然是适合谈情说爱的地方。那小妮子倒是有经验。 “这里很适合谈情说爱是么?” 戴鸣坦然一笑回道:“是啊,这么个时候能订到这么好的地方真是难为她们了。”戴鸣知道这次的幕后事宜都是自家宝贝妹妹和那个闺蜜小圆捣鼓的,难为她们操心了。 于书灵也笑了。“那我们今天不好好享受就算对不起她们了,小圆说妮妮可下了汗马功劳。” 戴鸣无奈摇了摇头。“八成是那妮子又敲诈别人了吧。”戴妮和小圆都是公司公关部的,认识的各方各面的人自然多,不过戴鸣相信自家妹妹有分寸。 “呵呵,妮妮的聪明小圆可是跟我说了不少。” 谈起自己的宝贝妹妹戴鸣向来是又宠溺又无奈。“她啊——” 两人三言两语的聊着,从点菜到吃完饭,不知不觉竟然过了一个半小时了。 戴鸣发现他和于书灵的相处很自然,完全没有想象中相亲的尴尬。两个人就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聊天随意而又自在。妮子小时候的糗事,工作上两个人的看法,甚至是他最近看的一本书,他们都能随着话题恣意聊开。 戴鸣觉得他好久都没这么放松了。 结账完后,已经七点四十多了,七夕舞会七点半开始入场,八点准时开始。幸好这里距离舞会的地方很近。 戴鸣和于书灵沿着湖边慢慢边走边聊,没多久就到了舞会门口。 这几年突然兴起一股重视传统节日的浪潮,各大企事业单位也纷纷利用这种社会效应扩大自己的知名度。这次的这个舞会正是本市最畅销的报社举行的一个活动,门票是关系票,戴鸣这里的两张正是戴妮弄到的。 看着门口用大量鲜花扎成的鹊桥相会的花景,戴鸣心里不禁叹声真是好看。 牵着于书灵一起随着人潮通过检票口,看见里面的一派景象,戴鸣又想这主办方还真是下了本钱。临湖的场地本就租金贵,又弄的这么华丽,场内的服务员清一色都是年轻漂亮的少男少女,更添了一抹清新亮丽。 场地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有些浓情蜜意的一看就是小情侣,有些则西装革履端着酒杯三五成群的在聊些什么,看来不是简单的七夕舞会,也是商业性质的。 戴鸣和于书灵都是喜静的人,到长桌上拿了一杯酒后,就相携来到较远的一个角落倚着湖边的阑干聊起来了。 “我觉得我们似乎来错地方了。”于书灵语带笑意道。 戴鸣回应一笑道:“是啊,我也不怎么会跳舞,等下就在这里看风景了。” “我以前学过一段时间芭蕾,也有好久一段时间没跳了。” 戴鸣抿了口酒调侃道:“那等下你找个舞伴跳一曲给我鉴赏下吧,看你宝刀老了没有。” 月色下,只简单穿了身白衬衣和休闲牛仔裤的戴鸣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看的格外年轻,说他是刚上大学都会有人相信。 于书灵真不敢相信这个人已经走入社会好多年了。明白说,戴鸣是所有女孩都会喜欢的那型:外表挺拔俊秀,谈吐有礼又不失幽默,干净的让人不相信是个已经三十多岁的男人。 但是,一路聊下来于书灵总觉得戴鸣身上差了点什么,差了点让她心动的东西。 注视着低头把玩手中酒杯的戴鸣,于书灵似乎一下明白了,戴鸣在和她聊天时差了聊起戴妮时眼睛里的那抹光亮。 舞会已经开始了一会儿了,戴鸣和于书灵一边倚栏追风,一边闲话了了。 这时,一个人却悄悄接近了他们的位置。 “这位小姐,我能有幸邀请你跳个舞吗?” 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戴鸣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转头一看站在旁边的人,心中一“噔”。 背着光亮的男人身量很高,一袭剪裁合体的西装更显的伟岸,而面上亲切的笑容不知怎么竟让人觉得眼前的大男人有点小男孩的感觉。 他……怎么在这里?那么…… 往他身后不远处一看,戴鸣果然看见灯光下的那个人正对挽着他的女人说些什么。 这该说是冤家路窄么,就这么撞枪口上了。 他怎么忘了,那个人现在是市内近几年崛起的新贵,别人自是要拉拢。 突然被人邀请,于书灵有些为难,来邀请的人面上的真诚让她不好拒绝,但她又是陪着戴鸣来的,她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戴鸣知道是那个人要非昂来支走于书灵的,然后他肯定会来找他。戴鸣也不想继续和他继续纠缠,这样当面说了也好。 戴鸣对于书灵安抚一笑道:“你就和这位先生去吧,不用陪我在这里干站着。正好也让我欣赏下你的舞姿。” 非昂立刻打蛇随棍上,对于书灵笑的更殷勤。“美丽的小姐也让我欣赏下你的舞姿吧。” 一手伸到于书灵身前,等着她的手。于书灵犹豫了下就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立刻被非昂带着向舞池走去。 “那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不放心地转头对戴鸣说了声后,于书灵就被非昂带进人群攘攘的舞池里不见了踪影。 看见非昂偷偷对他眨了个眼,戴鸣就知道于书灵一下是回不来了。这花花公子哄女孩的功夫,戴鸣还是了解的。 见那个人拨开人群向这边一步步走过来,戴鸣知道有些事该自己面对了。 第13章 “那个女人是谁?” 男人一开口就开门见山,戴鸣也爽快。“妮妮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 面对着戴鸣,男人的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你来真的?” 戴鸣淡淡道:“我一直都是真的。”只是你还以为我在耍脾气。 男人站到戴鸣靠着的阑干旁,两手撑着横木注视着远方的眼睛很是深沉。“小焱,你知道我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我。” 男人已经很久没这么叫他了,如亲人般的呢喃着他的名字。 记得刚知道他的小名时,他说他以后也要这么叫他,为他祈福希望他健康。但是,从很久前起,他对他的称呼就只有“你”了。 戴鸣说:“戴明,你知道按照现在的话来说我是什么吗?” 男人沉默。 戴鸣继续说:“应该是叫小三吧。” “你不是!”男人突然情绪激烈起来。“是你先和我在一起的!” 戴鸣笑了。“但是现在我确实是你们夫妻之间的小三。” 戴鸣的话让男人不得不沉默。 转身追随着男人的目光掠过湖面的粼粼波光,戴鸣缓缓道:“以前我以为我可以像看戏般的看别人的人生,也可以看戏般的看自己的故事。人这辈子就这么几十年熬过去就算。但是,看着妮妮那么痛苦,我突然觉得我何德何能让我的亲人这么痛苦。” 撇过头看着旁边不发一语的男人,戴鸣眼中不觉有种对孩子的宠溺也有种不知道把这个任性的孩子怎么办的无奈。“戴明,你熟悉的朋友都知道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你满世界的瞒着的其实就那么几个人,但是你觉得我们长此以往他们真的不会知道吗?等你女儿长大了懂事了,知道是一个男人破坏了她本该幸福的生活时,她会怎么想?你舍得她痛苦吗?” 看着男人眼中的迟疑,戴鸣摇了摇头。“你不会舍得。我以为我可以得过且过,但是现实不容许我们逃避了,戴明。”这声“戴明”叫的到底是“戴明”还是“戴鸣”,戴鸣也不知道。 戴鸣说的话句句像刺一样扎在男人的心里,他以为他可以就这么和戴鸣过一辈子,欺骗着别人也欺骗着自己,而现在戴鸣告诉他这么下去行不通了。 他突然想起非昂以前对他说过的一段话。非昂说:“戴明,你知道吗。人都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所以都会先抓熊掌,然后等得到了熊掌却又会去找之前的那条鱼。但是,其实这时的鱼已经不是之前的那条鱼了。” 似乎,从他结婚后再找戴鸣起,他们之间就有些什么不同了…… 但是,要他放弃?不!不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爱戴鸣,他对戴鸣完全放不下手。 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放开戴鸣,男人的眼神又恢复了往常的坚毅。 “我绝不放手。你要结婚我也不拦你,毕竟是我先结婚的。但是,我们之间的关系绝不改变!” 男人的话让戴鸣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继而心中深深的失望。 这个人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不觉得你的话很好笑吗?你是想毁了两个家庭么?还是这个世界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吗?我们的关系早就在你决定结婚时就该断了。既然你选择过大家眼里的正常生活,为什么还要纠缠我继续过这样不正常的生活?” “……我以为那是我要的生活。”男人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莫名的迷茫。 不想再看男人一眼,戴鸣怕自己会更难受。看着远方人群熙熙处,一个小女孩正围着一个女人撒娇,戴鸣记得照片里的这个女人笑的多么幸福,这个女孩笑的多么天真可爱。 对不起,是我偷了你们的幸福。 “戴明,你早就不是孩子了。你选择的那天就应该知道这个选择是不可逆的。你……走吧……不要再找我了,我不想再见你了。” 转过身背对着男人表示自己坚决的态度,戴鸣听着男人站了片刻后才迈步离开。等到熟悉的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戴鸣才回头,抬眼就见隔着人群的那头男人摸着小女孩的头说着什么。 心中渐渐浮起一股落寞,想移开视线却突然看见了旁边的花台后的人影。 “谁?”戴鸣心中一惊,不知道这个人听了多少。刚才他们两个人声音不大但是也不小,这么近的距离完全可能听清。 花丛后的人影过了片刻自己走了出来,让戴鸣又受了一次惊吓。 目瞪口呆看着几步远的男孩。“司旭?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孩眉头微蹙,抿了抿嘴才道:“我在这里打工。” 这下戴鸣有点责怪了。“你好端端上学,来这里打什么工。” “别人介绍的,一个晚上可以赚大半个月的钱。” 看着司旭一身waiter装,戴鸣有些明了了。司旭虽然长的不算特帅,但是一米八的身高放在那里,五官端正还有时下女孩喜欢的酷酷的劲儿,这么一个男孩儿放这里也是一道风景。这次舞会选择的服务生多是年轻俊美的,司旭也算自身条件不错。 再说,司旭父亲的房子算的钱是不少,但是坐吃山空显然不是他的性格,以后日子还长,用钱的时候也多着。这样一个时间不长收获不错的打工机会,他会答应也正常。 但是……他怎么会正好在这里?刚才他们的对话他又听见了多少?当知道自己这个老师和一个同性纠缠不清时,他会有些什么想法?他会觉得恶心,然后搬离那里吗? 还是……按照他的一贯性格,对不相干的事情不理不睬? 戴鸣觉得自己心里有点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什么都不说更好。 男孩回头瞟了眼欢声笑语的舞池,又用黑亮的眼睛注视着戴鸣片刻后才开口道:“我继续忙去了。” 戴鸣混乱的点了点头。“你去吧,完了早点回去。” “嗯。”应了声后,男孩就转身离开了留下戴鸣一个人继续烦恼。 没等戴鸣烦恼多久,于书灵回来了。脸上带着明丽笑容的女孩显的更加的动人。戴鸣知道她和非昂相处的肯定十分愉快。 两人沿着湖畔走了走聊了下天,又回宴会上吃了点东西,看着时间不早了就商量着离开了。 那天晚上,戴鸣秉持着绅士风度把于书灵送到了家门口。 到要告别的时候,于书灵站在家门口,眼带笑意的看着一步远的戴鸣道:“我们相处的还不错,是吗?” 戴鸣一愣,点点头道:“是的,和你相处很愉快。”戴鸣觉得于书灵是个很好的女孩,但是他不配这个女孩。 “我也觉得。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开心的一个晚上。”看着因为她的话变的有些局促的戴鸣,于书灵突然“扑哧”一下笑了,笑的戴鸣很惊讶,她现在有点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了。 戴鸣愣愣看着于书灵对他伸出了右手。“我想我们虽然不能成为情侣,但是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对吗?” 这一刻戴鸣觉得自己深深被这个女孩所折服了。 伸出右手握住半空中的柔荑,戴鸣点头笑道:“是的。” 第14章 戴鸣到底还是没敢问司旭。司旭回来也没说什么。生活依旧如常。 戴鸣想司旭可能完全不在意这些吧。他们两个也不过是学生和老师的关系,现在多一层合租的关系。以后,等司旭毕业考大学了,他们就会重新变成陌生人。 想到司旭淡漠的性格,戴鸣觉得他以后能记得还有戴鸣这么一个人,大概就是他戴鸣三生有幸了。 蓦地又想起了戴明,戴鸣带笑的眼睛不觉暗淡了。他希望能和他就这么结束,这样对两个人都好。但是,他也知道凭那个人的霸道和执着,是没那么容易的。 上次和于书灵相亲后,戴鸣也淡了结婚的心思。这么好的女孩他都不能动心了。这十几年来,他的心也早就变了。那么就慢慢磨吧,最后戴明终会明白他们真的不可能了。 “你这是切片还是切块?”司旭皱着眉头看着戴鸣切的一堆四不像的东西。 戴鸣吓了一跳,这孩子走路都不带声音的。再低头一看砧板上的东西,戴鸣自己都看不下眼了。 “……我再切一次。” 把厨房里准备的菜看了一遍,司大爷刚放下的眉头又皱起来了。“没肉。” 戴鸣一边熟练的把刚才没切好的黄瓜又切薄,一边扫了眼旁边的水池道:“我看着今天虾子不错,买了些虾子,还有些小黄鱼。” “但是那不是肉。” “……” 这孩子怎么对肉就这么执着呢。 “今天小吕要带小谢来吃饭,你就将就点,明天我买些叉烧肉回来。”戴鸣转身把多出的一小截黄瓜塞进司旭嘴里,拍拍手去摘白菜。 “……” “衣服晒了没有?”戴鸣一本正经的摘菜。 “……唔。” “那被子收了没有?”继续撩拨。 “……” 发现司旭没有回话,而是直接转身走出厨房向阳台去了,戴鸣不禁有种想大笑的冲动。 相处久了,他也知道这小孩就是要顺毛摸,毛顺了那性子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没过一会儿,人未到声先到的两人来了。 “小司,戴老师来开门啊!” “你长着嘴就会嚷嚷,没见这里有门铃?” “我这不是先提前打个招呼,告诉他们我们来了。” “你这是扰民。” “喂喂喂,谢小燮你是不是就是看不惯我。” “嘿,你倒是明白了。” …… …… 这真是冤家,上次还吵的哭天抹地,这才多久又你侬我侬了。虽然,一般人看不出他们这是在交流感情。 “小司,去开门!”叫着要司旭去开门后,戴鸣继续忙手里的。 听着外面的铁门开了,几个人进来了,又是一阵打闹的声音。 笑着摇了摇头,年轻果然好。 不一会儿,一个怯怯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戴老师……” 戴鸣惊讶一回头。“魏树犁。” 门边的魏树犁腼腆一笑。“小司叫我来的,正好遇上阿超了。” 戴鸣微笑道:“没事,以后多来玩玩吧。小司一般周末就闷屋里看书做题,你们来了正好热闹下。” 闻言魏树犁立刻两眼放光,狠狠点头。“嗯嗯嗯,我会的。谢谢戴老师。” 拍了下魏树犁的脑袋,戴鸣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来,帮老师摘菜。小司那小子也没说你要来,得多准备点了。” “嗯嗯,我来帮忙。” 看着旁边的男孩喜滋滋的帮着摘菜,戴鸣眼里不觉流露出一丝疼惜。 司旭在这里住着,戴鸣对他唯二的两个朋友——魏树犁和吕超的了解也加深了不少。 魏树犁父亲走的早,全是靠他母亲一个人拉拔大。他母亲长期在外面奔波事业,对魏树犁的照顾必然少了。自从升上公司总经理后魏母更是三天两头出差,少则几天,有时为了工作去国外考察更是多达几个月不见人影。 魏树犁乖巧听话,但是到底还是个孩子。一个人住在那么大个房子里,纵使有保姆照顾,但是哪里及得上亲人上心。 戴鸣心里想着以后要司旭多叫魏树犁来玩,随意瞟了眼案台上摘好的菜,脸一下黑了。 “……魏树犁。” 魏同学天生少根筋,抬起头望着黑脸的戴老师笑的很是灿烂。“戴老师这么多够了吗?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魏同学在家毫不夸张的说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难得有机会做做家务,劳动积极性是格外的高。 戴鸣扶额长叹。这要他怎么说呢? 戴老师一脸苦恼的样子让后知后觉的魏同学终于也觉得不对了。“戴老师……我做错了吗……” “……” 心里纠结的戴老师不知道该说什么。魏同学,难道你以前吃的小白菜都是只有绿叶子没梗的吗? 那天晚上饭桌上的那碗小白菜让吕超很是嗤之以鼻,直损的魏同学泪眼汪汪,看的好不可怜。一向欺恶怜弱的谢小燮自是护着魏同学,又和吕超唇枪舌剑的叫上劲了。 桌上没肉,司大爷埋头吃鱼,那眉皱的真叫“横看成岭侧成峰”。 戴鸣则在旁一边一口一口慢慢吃,一边好笑的看着那对冤家闹腾。 他们来了后,这个屋子倒是热闹了不少。 再过两天就是七月半,俗称“鬼节”,人们相信鬼节的前三天后四天,阴间的鬼门关都会大开,放那些鬼来阳间和亲人团聚。而阳间的人怕在阴间的亲人过着不好,也会在这几天烧些纸钱,寄托思念。 这天戴鸣和戴妮一起回家吃饭,等晚了点和戴父戴母一起在家门口给逝去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烧了纸钱后,就告别回城了。 下车后慢慢散步走到楼下,看着三楼这边书房的灯很亮,想到在家做功课的司旭,戴鸣突然转身向小区内的一个小超市走去。 买了两扎黄土钱纸,又挑了两沓纸质好的印着“十亿”字样的“大钞”,戴鸣去柜上付了钱一走出超市就打家里的电话。 电话里“嘟”了好久才有人接。 “喂。” “功课做差不多吧。” “……嗯” “那你下来吧,我在楼下等你。” “什么事?” “烧纸。” “……好。” 没等多久,楼梯上一阵拖鞋的踢踏声,黑暗中司旭走出了楼房来到戴鸣站着的墙角。 戴鸣也不多说,把纸钱放地上又捡了块石头递给司旭。 “画圈吧,一个圈烧一个人。” 司旭拿着石头蹲下就默默地画圈。 司旭从来不说他家里的事情,戴鸣也就不知道要烧几个人,看着他画了一个圈就把石头扔一边,然后一只手伸向戴鸣。 “火。” 差点儿忘了火的事情,戴鸣也不抽烟,在身上手忙脚乱摸索了下,突然想起刚才在家里烧纸买的火柴还在身上,掏出来就递给了司旭。 “噌”的划着一根火柴,用一张纸引火放进圈里,然后一张一张折了有条不紊的放进火堆里。火光照耀下男孩的脸依旧是漠然的,但他眼瞳里跳跃的火焰却让戴鸣有种他眼里闪烁的是泪光的错觉。 不觉间两扎纸都烧完了,司旭注视着火焰等火堆变成灰烬后,按照习俗在圆圈前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对一直站在旁边的戴鸣说了句“回去吧”,就头也不回的上楼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戴鸣站在厅中捶了捶有点酸的肩膀,准备回房间里拿衣服洗澡。这时已经走到书房门口的司旭突然又走了过来。 戴鸣随口问道:“怎么了?” “……谢谢。”然后转身走进书房,“嘭”的一下门关上了。 动作一气呵成,连贯到戴鸣过了良久才回过神来。 戴鸣蓦地笑了。 这是这小子第二次跟他说谢谢。 第15章 忙碌时,时间总是转的飞快。 一转眼,暑期补课就结束了,新的学期紧接着就开始了。 毫不意外,真正的高三生活更加辛苦,每天不仅有晚自习还有晚晚自习。 第一次带高三的戴鸣充分理解了什么叫“累得像骡子”。虽然不过是个历史老师,还是个很偷懒的班主任,戴鸣已经觉得够累了。开不完的会,出不完的卷子和试题…… 有几次深夜醒来发现司旭那边房间的门缝里还透着光,让戴鸣都不禁觉得有些心疼。现在的孩子啊……也没法帮着分担,戴鸣只有在餐桌上尽力让他多补充营养,比方说司大爷念念不忘的肉。 就这么忙得晕头转向,等戴鸣接到了非昂的电话,才惊讶的发现距离那次他和戴明的对话已经过了差不多快两个月了。一下子就这么久了。 看了眼把整个头都快埋进戴鸣特意为他买的海碗里的司旭,戴鸣拿着手机穿过客厅推开窗门走到了阳台上。 抚了抚被夜风吹的凌乱的头发,戴鸣道:“有什么事说吧。” 那头非昂笑道:“好久没见了,小戴。” 听见非昂飞扬的声音,戴鸣也不禁笑了。“是好久不见了。”自从戴明跟他说要结婚了,然后他离开了他们共同创建的“戴斯”后,就没见了。 舞会那次,应该是他们隔了五年多的第一次再见吧。 “怎么样,老朋友想约你出来吃个饭聚聚,有时间吗?” 一手拨弄着花架上谢小燮送来的几盆花,戴鸣爽快回道:“可以啊,就你一个?” 闻言非昂大笑起来。“我倒是想带几个来啊。像什么齐衡、胡苏醒,都想死你了。但是那两个都喜欢瞎咋呼我就不带去烦你了。找天就咱哥俩喝喝酒聊聊天吧。” 戴鸣一笑。“好。我好久没沾酒了。你悠着点。” “哈哈,没问题,没问题。我看也不用找了,你明天晚上有没有事?” 戴鸣想了想,明天星期三没有他的晚自习。“没有。” “那就说定是明天了。晚上七点老地方。” “好的。” 收了电话,戴鸣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就回屋里去了。 餐桌旁司旭已经不知道在吃第几碗饭了。 戴鸣坐回自己的位置,心不在焉地扒了两口饭后抬头对司旭道:“小司,我明天晚上有点事。我下午回来把饭做好,你晚上回来自己热热再吃。” 吃的正香的司旭突然停了下来,两眼盯着戴鸣,嘴角却粘着几粒米饭。 戴鸣看着有些想笑。“怎么了?” “你不想见他为什么还要去?” 戴鸣愣了半晌才意识到司旭说的“他”是谁。伸手拿掉司旭嘴角的饭粒,戴鸣又给他夹了一筷青菜,才开口道:“我明天不是去见他。” “你不开心。”男孩的声音很笃定。 戴鸣淡淡道:“我是不开心,但是我不得不去。”因为,他也很担心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开心为什么还要去?”就是因为那个所谓的“爱”?司旭很迷惑。戴鸣是第二个让他这么迷惑的人,第一个人是他的母亲。 戴鸣看着眼前的司旭突然觉得他真是说不出的可爱。和司旭相处越久,他越觉得这男孩直率的可爱。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即使你不开心也不得不做的。” 司旭皱着眉头看着神情有点落寞的戴鸣,有点不喜欢这样的他。 戴鸣忍不住笑了,伸手拍了下司旭的头。“快吃吧你,吃完做功课去。再皱眉头都成小老头了。” 司旭也不再说什么,挑了挑碗里的青菜,又低头默默吃饭了。 戴鸣笑了笑,想到明天心又沉了下去。 第二天,戴鸣上完最后一节课赶回家给司旭做好晚饭后,看时间还不到六点,就躺床上休息下。 非昂说的老地方其实就是他们大学时常一起去的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酒店。戴鸣住的地方本来就距离他们大学很近,时间自然还早着。 想到非昂,戴鸣就不禁想到他会对自己说些什么。戴鸣知道肯定是和戴明有关的。 劝他们复合? 经由戴明而认识非昂也有十几年了,戴鸣不觉得他是会这样说的人。毕竟他是对他们感情最了解的人。 那么会是什么呢? 卡着时间,戴鸣6点半出门了,到“相聚欢”门口时,离7点还有几分钟。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街上的灯却已经都亮了起来。在这条街上吃饭逛街的人都不少,大多是附近学校的学生。橙黄的灯光下,人群中一张张朝气的笑脸演绎着生命的蓬勃。 淡墨的天空下,面前的酒楼五光十色一如往昔,但是终究没十年前崭新的感觉了。踩在掉漆掉的厉害的木楼梯上,“嘎吱嘎吱”的声音让戴鸣仿佛听见了岁月的叹息。 戴鸣走到他们以前常包的一个包间门口,一扭开门就看见了非昂端着一杯茶闲适地站在窗边的背影。 一回头的那张笑脸一如十二年前那个笑着对他说“以后我哥们儿就交给你了”的那个男孩。 两人寒暄几句后刚坐下,非昂就把一瓶酒拿出来“啪”的一下放桌上。“喏,正宗衡水老白干。哥知道你喜欢喝二锅头,但别说那酒现在还挺难找的,用这老白干凑个数也不差吧,小戴。” 戴鸣摸着酒瓶笑道:“你这是存心想把我放倒啊。我明天白天还有课的。” 闻言非昂往后一靠,拍着戴鸣肩膀道:“弟弟你可别玩哥哥了。还记得那次咱哥几个想整整你,结果一溜儿全被你撂倒了。什么叫真人不露相,哥哥那次可是领悟到了。所以,你就别在哥面前扮猪吃老虎了。今天出门就给你嫂子打好招呼了,要是晚上没回去就是在马路上睡了。今天,说什么咱哥俩也要喝个痛快。要是这一瓶不够,哥立马叫人出去再买!” 戴鸣笑笑。这么多年没见,非昂性格倒是一如既往的耿直豪爽。 他也不再推辞。“那就叫几个菜吧,现在时间还早,慢慢来。”说实话,他也很久没爽快地喝酒了。 “这才够兄弟嘛!” 非昂本来虎着的脸立刻笑逐颜开,拍着桌子把服务员叫进来,菜单都不翻一下,张口就是几道招牌菜,加了几个下酒菜,就把人赶出去了。 回头就见戴鸣低着头坐在旁边端着茶杯安静地啜着茶。 眼前的人一如十几年前初见时,那时他在学校学生会帮忙新生入学工作,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安静甚至还有点羞涩的男孩,会和自己最好的兄弟一纠缠就是十几年。 该说是孽缘么? 抹掉眼底的明灭,非昂扬声道:“怎么样,听说你现在在当老师?每天管着一群小毛头挺费劲吧。” 戴鸣莞尔一笑。“还行吧。都十七八岁的大人了,哪要人整天看着。” 非昂却一脸惶恐。“算了吧,一小的就够折腾,到十七八岁还不得弄死老子了。” 戴鸣惊讶道:“怎么,你和秦琴要孩子了?” 非昂一向爱玩但却难得很是专情。秦琴是他大学时的女朋友,两人感情一直十分稳定,毕业当天就领了结婚证,是他们学校多年来的一个神话。毕业通常是无数段感情的终点,但是他们却让毕业成为了他们爱情的升华。 然而,孩子却一直是秦琴和非昂之间的一个矛盾。秦琴非常喜欢可爱的小宝宝,更别说是和爱人两个人的孩子。而非昂却对小孩避如蛇蝎,那堆哇哇哭的肉团在他眼里就是一不明生物!不过,看来非昂是拗不过秦琴的。 谈到家里那个小霸王,非昂脸就黑的像包公在世。“哼哼,那小子现在整天霸着琴琴不放,琴琴还为了那小子把我赶客房睡去了。” 戴鸣霎时觉得哭笑不得,这是老子在吃儿子醋么。“多大了?起名字没有?” 非昂一脸不屑道:“快八个月了,胖的像个小猪仔。琴琴一直叫宝宝说要我起名字,我说就叫非猪算了。” “……”这是上辈子有仇,这辈子来做父子? 看着戴鸣一脸谴责,非昂也不好意思笑了,辩解道:“这不是没办法嘛。从知道琴琴怀孕起,我就一直期盼着是个丫头。怀着三个月时我就翻着辞海偷偷把名字起好了,一溜儿丫头名字,哪知道最后是个带把的!真气死我了!你说这名字还能用吗?不是愁死人的!” “扑哧!”听到这里,戴鸣终于忍不住笑了。 这非昂整就一活宝啊。 第16章 在非昂气愤抱怨他家小崽子多么多么可恶时,桌上的菜也一道一道上齐了。 非昂立马不再废话,开了酒瓶就给戴鸣满上,然后又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 “来,这么久没见,哥哥确实很想你。话不多说,先干一杯,就为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说完一小盅酒就见底了。 戴鸣心里高兴,也不磨蹭,端起酒杯也一口闷了。 非昂拍着他大笑道:“这才是好兄弟!来来来,再来一杯!” 戴鸣来者不拒,就这么和非昂一杯一杯对闷了几盅。 到酒过半时,非昂才像情绪慢慢缓下来,招呼着他吃菜,两人又就着菜小啜上了。 戴鸣属于那种喝酒不上脸的类型,这种人最厉害,一般人难看出他的斤两。 非昂看着戴鸣面色如常,不禁又唱大戏般地感叹上了。“贤弟多年真是宝刀未老啊!” 戴鸣差点儿一口酒喷了出来,勉强把酒咽下后还是呛着了,闷声咳了半晌才缓过来。 非昂戏谑道:“还以为你当老师当怂了。” 接着又道:“话说,当年你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大家都没想到你一学理科的竟然会去当历史老师。” 戴鸣笑笑。“当时在学校无聊就考了个教师资格证。我爸是教历史的,小时候耳濡目染不少,就选的历史。”转头见非昂在夹菜,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了句:“大家……现在都怎么样?” 非昂知道戴鸣问的是一起创立“戴斯”的那群人,也早知道他会问,开口道:“齐衡、苏醒和我都一直在公司里,琴琴现在在家忙着照顾孩子,建斌他爸把他叫去美国帮忙了。”顿了顿,接着道:“苏杨……你走了后她也离开了,去年苏醒才得到她的消息说是在非洲做义工。” 戴鸣蓦地抬头瞪大眼睛。“苏杨……” 非昂啜了口酒,涩涩笑道:“苏醒说,你和阿明的感情破裂了就像她的梦也碎了。在漫无目的地四处转了几年后,她才终于找到了她的生活目标。” 戴鸣低下头一手挡在眼前,只觉得满脑都是苏杨的名字。原来……他们不觉间又伤害了一个人。 胡苏醒和非昂一样从高中起就是戴明的铁哥们,而苏杨正是苏醒唯一的妹妹,比他们低两届。 从见到戴明第一眼起,苏杨就深深喜欢上了戴明,单纯的女孩完全不懂得如何掩藏自己的心意,但是作为家中独子的戴明始终只是把她当妹妹。好不容等她考上了戴明他们学校,想鼓起勇气对戴明告白,却发现戴明已经爱上了戴鸣。 从那时起,可以说在苏杨心里戴明和戴鸣的爱情就是她的爱情了。 但是……五年前,戴明却因为要娶一个女人而和戴鸣分手了,这无异于苏杨的感情世界也奔溃了。 “呼——”非昂长吁了一口气,像是要吐尽胸中的闷气,回头揉了揉戴鸣趴在桌上的头,朗声笑道:“不说这些了,反正大家现在都过的还不错。来来来,继续起来陪哥哥喝,别这一下就趴下了,那多没意思。” 戴鸣现在心里五味杂陈,坐起来勉强笑笑端起酒杯和非昂碰了一下就一口饮尽,酒进吼后陡然觉得异常苦涩,却拿起酒瓶又倒了一杯。 之后,基本就是戴鸣闷声喝酒,非昂说说笑笑。像齐衡那老闷骚现在竟然厚着脸追人家一大学生,或者胡苏醒拐了他的小秘书,再则是刘建斌那小子为了个洋妞和他老子闹翻了…… 但是,戴鸣却笑不出来了。 一瓶老白干喝的一滴不剩后,非昂又叫了一打啤酒。 中国人习惯在酒桌上谈生意,这么多年来的应酬让非昂本就不错的酒量更是增长了不少。一打酒大半被戴鸣干掉了,但是非昂也喝了不少,到最后酒店都要打烊了,非昂已经是有六七成醉了,舌头都有些大了。而戴鸣只是脸微红,眼睛却更亮了。 搀着非昂结账走出酒店,街上已经没几个人了,清冷的夜风打着旋儿飞舞,让戴鸣被酒精烧的有点热的脸冷了下来。 戴鸣在想应该把非昂送哪里去。秦琴在家里照顾孩子,非昂这样满身酒气回去肯定是很麻烦。 这时非昂大概也被夜风吹着酒醒了不少,推开戴鸣的手自己站稳了,然后拍着戴鸣肩膀含含糊糊道:“你不用管哥哥我,我坐个车去我爸妈那里歇一晚。” 戴鸣有点担心。“你这样一个人可以?” 非昂笑着摇摇头。“你当你哥真醉了?告诉你,你哥人醉心不醉!老弟,哥跟你说句真心话,有些事情是不能逃避的。你当年和阿明分手没处理好,伤了苏杨你现在难过。那这次你和他分手没处理好又会伤了谁?” 非昂寥寥几句话说的戴鸣心一颤。 “有些东西失去了是找不回来的,能做的只有弥补。你和阿明当初是真相爱过,就不要让最后只剩下伤痛。当年,我们可都是羡慕死你们两个了……”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们才这么拼命追求自己的幸福…… 戴鸣默默看着非昂脚步踉跄的拦了一辆车爬了上去,然后在车窗里对他遥遥挥手。 那晚,戴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只记得他在黑暗中刚摸索着用钥匙打开门,入眼就是一片刺眼的光亮,接着迎接他的就是司旭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门外,戴鸣一怔。“怎么了” 傻子也看的出司大爷生气了。“都快十二点了!” 戴鸣有点晕乎,甩了下脑袋。“……对不起,回来晚了。” 看出戴鸣喝了很多现在大概有些难受,司旭让开位置让他走进来,然后转身进了浴室。 戴鸣刚慢慢在沙发上躺下,闭上眼睛觉得脑袋晕的好了点,就感觉脸上一热。原来是司旭拿了块热毛巾出来扔他脸上。 抬头再看司旭那张冷冰冰的脸,戴鸣觉得线条柔和了不少。拿起脸上的毛巾敷了敷脸,戴鸣顿时舒服了不少,但是精神还是有些恍惚。 “好了点就去睡觉吧,明天早上三四节是你的课。”司旭拿掉他手里的毛巾,放回浴室后,就准备回房休息。他今天也有些累了,为了等戴鸣才拖到这么晚没睡。 “司旭!”戴鸣突然急促叫了一句。 司旭停下脚步想了想转身又走过去坐到了戴鸣对面。戴鸣刚才的声音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正在求救。不知为什么,司旭拒绝不了这样的戴鸣,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怎么了?” 当初次被这双墨黑的眼睛注视着,会让你有种一瞬间被里面冷漠的光芒刺伤的感觉,但是此时戴鸣却觉得这双冷静的眼睛让自己多了很多勇气。他现在急切想得到一种救赎般的感觉。 “你……那天听了多少?”犹豫了一下,戴鸣开口问道。 “从头到尾。”司旭回答的干脆。那天戴鸣刚进场地,他就看见了,然后又看见那个男人向戴鸣的角落走去。他突然就有点好奇这个男人是谁,然后没有丝毫犯罪感地去偷听墙角。 戴鸣笑了。不得不说他很欣赏司旭这种性格,别人可能觉得司旭是嚣张,他却觉得这就是司旭。 “你,觉得我做错了么?”戴鸣很想知道司旭的看法。 司旭道:“两个人分手而已。” 明显司旭式的答案。 但是,司旭接着道:“不过你前男友看起来有点钱有点势。” 听着司旭泰然自若地说出“前男友”这三个字,戴鸣有点小纠结。这孩子真是…… “你如果没处理好的话,会留下很多问题。”一个人没权没势时可能很容易死心,但是一个人有权有势了会变的膨胀,那么想折腾些什么就会很正常,同时他也会有能力折腾。司旭虽然还小,但是这种人他也见了不少。特别是把他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某个人……想起那个人,司旭墨黑的眼瞳变的更深了。 听完司旭的话,戴鸣沉默了。 司旭的话和非昂意思差不多,但是非昂的话却更深。他和戴明两人当年爱的真切,如果最后只剩下伤痕累累,那可以说是对他们过去十几年的否定…… 戴鸣变了,戴明也变了。虽然他们现在不可能在一起了,但是他们曾经的感情应该是美好的。然而,戴明……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十年的时间……可以把一个人改变多少?” “看他想改变多少。又没人拿着刀逼着他改变。” “……” 司旭说的没错,戴明的改变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是他选择要在这个世界上带着正常的假面生存下去。 不禁又想起了苏杨,那个善良单纯却被他们不经意伤的体无完肤的女孩儿。 “如果,不小心伤害了一个人怎么办?” 司旭看了眼期待的看着他,仿佛等待老师答案的学生一样的戴鸣,眉头不自觉又拧成一团了。他难得做次好人给他心理辅导下,这是上瘾了? 司大爷不干了,扔下两个字就拍拍屁股走人。“道歉。” 戴鸣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司大爷这是被问烦了?戴鸣也突然觉得自己挺搞笑的,这是急病乱投医?笑着摇摇头就起身去浴室冲澡去了。 站在浴霸下被水从头到脚淋透,戴鸣觉得清醒了不少。 又想起司旭的话,戴鸣忽然觉得也许司旭说的并没错:觉得对不起本来就要道歉。 虽然一句道歉于事无补,但是其实被伤害的人有时需要的不就是这样一句暖心的话吗? 当年他们都知道苏杨喜欢戴明,但又都觉得苏杨看着他们在一起后自然会放弃了。爱情不过是两个人的事情,他和戴明包括非昂、苏醒他们可能都是这样认为的。但是也许他们错了…… 不过,苏杨现在是在非洲吧?道歉还是当面才比较有诚意吧?其实,下个长假他可以去非洲玩玩?据说非洲蚊子什么很厉害,到时候问问妮妮有没有什么办法? 不知道是被司旭影响还是怎么着,戴鸣觉得他现在的思维方式也有点怪异了。 乱七八糟想了通,戴鸣洗了澡把头发也吹干了,一躺上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17章 由于昨天晚上睡眠质量相当好,戴鸣第二天起床后完全没有什么不适,只是因为睡晚了点所以起床时间也理所当然的推迟了“一点”。当戴鸣起床赶到学校时,第二节的下课铃正好响起。 第三四节课都是戴鸣的课。 由于现在基本都进入第一轮复习阶段,而历史主要就是记忆,所以戴鸣宣布这节课继续复习中国古代史后,就坐在讲桌后无所事事了。 略过的目光几次扫到第一组最后一排的那个小子,戴鸣不禁有些愤然。昨天他们两个人都睡的很晚,这小子早上还是起那么早,精神却还这么好。 年轻人啊……年轻人啊……被司旭同学打击到的戴鸣现在有种大叔的心境了。 于是,本性纯良偶尔却喜欢捉弄下司同学的戴老师,心里也冒出了点点邪恶的想法。 半个小时很快结束,到了要检查的时候了。 戴鸣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就一本正经地开始点学生起来回答问题或者背书了。 小试牛刀了几个,问了几个无外乎什么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简单问题,戴鸣就把司旭点了起来。 戴鸣想了想道:“司旭,你把从春秋战国时期到鸦片战争我国有关艺术方面的发展说一遍。” 戴鸣的话刚说完,讲台下就一阵抽气。谁也没想到大家嘴里慈眉善目的戴老师一下手竟然这么狠。这是拿牛刀宰人啊! 就历史来说,中国古代史是最麻烦的:朝代多时间长事件杂而乱,根本不像近现代史有一个完整而系统的发展脉络和一系列大事件。而有关艺术的发展更是纷繁复杂,什么汉代的陶俑,魏晋南北朝的壁画,甚至后来的书法什么都可以称作的艺术,更别说一些舶来品糅合发展而成的。而戴鸣问的时间段又是贯穿了整个中国古代史。 这么长的战线…… 坐着的学生除了魏树犁都在拍着小心肝庆幸:呼,幸亏戴老师没点我,要不真是要死人的。 魏树犁则担心的扭头看着司旭,那神情真叫一个揪心。 站着的司旭脸上却没一丝难色,甚至也没有普通学生会对老师这样提问而产生的怨恨。都没墨迹一下,司旭涂诹恕 司旭虽然下了很多功夫,记忆水平貌似也不错,但是这个问题毕竟太难了。戴鸣听着司旭断断续续地说,中途有几个朝代大概不知道就跳过了。 等司旭停下来后,戴鸣就示意他坐下,然后对着台下的学生开口道:“这其实不仅是我问司旭的问题,也是今天你们的作业。你们今天回去把这个问题完成,我明天继续点人回答。” 刚把心放下的学生们,一溜小心肝立刻被戴鸣的话又忽悠的提到半空中了。 几分钟后下课了,戴鸣心情颇好的从泪汪汪的众学生面前飘然而过。 当戴老师懒得管你们这群毛猴子就要登天了?哼哼,你们舒服日子也快到头了。过几天程老师就休完产假回来了,到时候自有人收拾你们。 不知不觉,戴老师似乎在腹黑的道路上找到了发展方向…… 中午,戴鸣又接到了非昂的电话。 不知是昨天非昂还是司旭话的影响,现在再接非昂的电话,戴鸣心里平静了不少,还有心思调侃下。“怎么,这是昨天喝的不尽兴,今天准备继续?” 那边非昂嘿嘿一笑。“我再练几年也不是你对手,就不自讨没趣了。不过昨天最后还是有些糊涂,还有几句话没跟你说。” 戴鸣差不多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你差不多也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顿了顿非昂开口道:“其实那天后,阿明就过的很不好。他每天都不停工作,累了就在公司休息或者去泡吧,也不再回家。我们劝他也不听。这样让韩雪也不得不怀疑,都找上门问了我好几次,我和琴琴也只能含糊应付。小戴……你就帮他解开这个心结吧。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是?而且,我很怕凭阿明现在的心情会做出些什么事情,那些是我们都不愿意看见的,也只能求你帮帮忙了。” 戴鸣默了片刻道:“阿非,我知道这事情是我们两个人的错,才卷进了这么多人。你……你让秦琴尽量安抚下韩雪吧。我会去找阿明的。” 有了戴鸣的应允,非昂心里的石头算是落地了。“那好那好。你放心韩雪这边我帮着瞒着,我要琴琴跟她说是公司出了点问题,过段时间就好了。” “嗯,好。” 说到这里两人突然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还是非昂打破了僵局。“小戴,这段事情过后你也找个人吧,不管是男是女,终究有个伴。你被阿明拖了这么多年,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闻言,戴鸣淡淡笑了。“以后慢慢来吧,也不能说随便拉个人就是吧。” 非昂道:“也是。不过记着再看见好的就要抓住了,你性子太被动,很多好机会容易就这么溜走了,就这么几十年可没那么多年浪费的。” 非昂的话永远都是那么直接,却能让人一瞬就能感觉到他话里的温暖。 有这么一个朋友是很幸运的。 “嗯,好,我会的。” 当天晚上放学回家,司旭明显感觉到戴鸣心情很好。戴鸣性子淡,所以大多时感觉都是淡淡的,就是调侃或者欺负人的感觉都是淡的。 司旭几乎是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感觉到戴鸣的感情。 因为,戴鸣在哼歌。似乎还是时下很红的一个小明星唱的歌。 都没回书房放下书包,司旭站在厨房门口,狐疑地看着正在炒菜的戴鸣。他没看错的话,怎么觉得戴鸣走路都是踏着舞步的?这个想法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司大爷都不禁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个戴鸣?哼着小曲儿迈着欢快的舞步炒菜? 戴鸣刚把菜装盘,回头就看见司旭背着书包傻傻立在门前。“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去把书包放了洗手吃饭,今天做了很多蜜汁里脊肉。” 被戴鸣推着走到书房门口的司旭觉得自己似乎在飘着。那个戴鸣对他傻兮兮的笑? 要是听见司旭的腹诽,戴鸣绝对会笑眯眯地要他再说一次,然后想着下次是要他把中国古代史的书倒着背一遍或者是干脆吃一个月的斋? 吃饭途中司旭一直眼神怪怪的打量着戴鸣,连平时最爱的肉都没牢牢拉住他的视线。 戴鸣被司旭看的又好气又好笑,他这是难得和颜悦色了,这小子还疑神疑鬼的。 不过是两天,戴鸣觉得自己的心境已经是两重天。 以前戴明和他的感情就是压在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连笑都不敢夸张了,因为这块石头始终提醒着他:你不能这么轻松。虽然后来下定决心要和戴明分手,他也不否认自己带着一种速度丢掉这个石头,然后两不相干的想法。 然而,这两天非昂和司旭的话,却让他犹如醍醐灌顶。 这是一段感情,两个人的感情,同时也涉及到两个家庭,甚至一干好朋友…… 所以,应该善始善终不是吗? 他们,是相爱过的。 饭吃完了,司大爷也恢复冷静了。现在是转型社会,戴鸣偶尔脑筋抽抽筋转转型也很正常。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没工夫管这个人。 司旭转身清好碗筷就准备回房做功课。戴鸣却叫住了他。 戴鸣问道:“你准备怎么完成我今天课上问你的问题?” 司旭想也没想答道:“一课课总结。” 然而,戴鸣却摇了摇头。“笨办法。” “……” 戴鸣又问:“你觉得历史是什么?” 这次司旭想了想。“过去的经验。” 魏征那句很有名的话大家都知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戴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仅仅如此,今天其实就是历史的延续。” 听到这里,司旭突然抬头看向戴鸣,眼中似有所感。 戴鸣知道他大概有点懂了。“艺术看来是偶然产生的东西,没有规律可循,其实也是时牟铩R桓鲆帐跗返牟褪钦巍⒕谩⑽幕踔辆隆⑼饨坏鹊认嘧饔玫脑颍遣荒芄铝⒍吹摹>拖袷榉ǖ男似穑涫底畲蟮囊桓鑫镏侍跫褪侵秸牛浯尉褪堑笔钡奈幕肪场D闳绻馨阉械奶跫既诤侠纯矗纺憔湍苎Щ盍恕! 戴鸣点到为止,也不再多说,就叫司旭回书房做功课去了。 收拾完一切,戴鸣回房间拿着一本书又看上了,翻了几页,又想起了他刚才和司旭说的一番话。 其实,人和历史一样都是不能单独分开看的,就像他以为他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不会对别人产生影响一样,其实不过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想法。 第18章 既然心里已经想清楚了,戴鸣也好好深思该怎样处理下他和戴明的事情。 第二天下午,戴鸣没课,选了个恰当的时间就出发去“醉夜”。 “醉夜”开在本市有名的酒吧一条街上,下午三四点的时间,街上没什么人,酒吧也还没开始营业,但是戴鸣知道这个点已经有人开始在店里做准备工作了。 无视门上挂着的“暂停营业”,戴鸣推开门就走了进去,店里很暗,但是已经有人听见门上的铃铛声从里面走了出来。 来人在吧台后的暗处惊疑地打量了半晌戴鸣才迟疑道:“抱歉客人,我们六点后才开始营业。” 戴鸣走近,坐上吧台旁的高脚椅调笑道:“怎么,现在想到你这里来讨杯酒都讨不到了?” 看见熟悉的笑脸,“醉夜”老板Jimmy瞬间瞪大了双眼。 “小戴!” 当年戴鸣离开“戴斯”后就跟所有人断了联系,即使后来他们都知道戴鸣和戴明还在一起,甚至戴鸣还住在原来的地方,但是他们却都没再去找戴鸣。他们能理解戴鸣心里的痛苦,和不想让他们看见这么狼狈的戴鸣的心情。 现在,戴鸣终于想清楚来找他们这些老朋友了,他们心里自是激动不已。 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戴鸣,Jimmy拉着戴鸣激动了很久,才被戴鸣安抚的平静下来。 给戴鸣倒了杯水,Jimmy一边擦着酒杯做营业的准备工作,一边和戴鸣聊天。 “小戴,你这次是真的要和阿明分手了吧?” 戴鸣点点头。“这次来找你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情。阿明这段时间都在你这里吧。” Jimmy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阿明在折腾什么。家里还有老婆和孩子何必弄成这样呢?做不成情人还可以做朋友啊。” 戴鸣抿了口水,不语。对于戴明这么执着他们之间的感情,他是有点知道为什么的,但是对于劝解戴明,他心里也确实没多少底。毕竟人有时候撞进了个死胡同是很难出来的。像他其实也不过是这几天才彻底想清楚。 见戴鸣沉默,Jimmy连忙安慰道:“小戴你也不要太担心,阿明现在基本不是在公司住就跑我这里喝酒,我和于威都可以看着,出不了什么事情。” 戴鸣点点头,道了声谢,又和Jimmy聊了半会儿就准备离开了。Jimmy还有很多要忙的也不多挽留,笑着把戴鸣送到门口,约好下次一起出去玩玩聚聚,就目送戴鸣离开了。 戴鸣转身沿着街边走着,心里一阵叹息。 我究竟该把你怎么办?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你已经不是那个拥着我撒娇的男孩了? 戴鸣一边拜托Jimmy每天打电话告诉他戴明的状况,一边想着要不要干脆把他叫出来开诚布公地聊一次。 就在戴鸣还在犹豫,却没想到那边已经东窗事发了。 那天晚上,戴鸣如常辅导了下司旭的功课就回自己房间看书,却突然接到了非昂的电话。 那头非昂声音很着急。“小戴,不好了,韩雪知道你和阿明的事情了!” 戴鸣大惊。“怎么回事儿?” 非昂现在也急的满头的包。“我也没办法和你解释。韩雪昨天就一个人回娘家去了,走前说要和阿明离婚。辰辰还这么小,这是怎么办的好你说。唉……这叫什么事儿啊,大人折腾,让小孩受罪。” 除了开始的惊讶,戴鸣现在的心相反很平静。他也奇怪他为什么会这么平静。也许,他心里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吧。 “昨天就走了?” “是啊,韩雪昨天和阿明摊牌的。这家伙一天没来上班,我忙了一天去找他,他竟然告诉我韩雪要和他离婚了!” 戴鸣问道:“阿明现在怎么样了?” 非昂立马爆发了:“不说那家伙!气死老子了真是!惹了一堆烂摊子结果现在屁也不放一个,就坐着不说话,看着老子火大!” 好久没听非昂爆粗口,这节骨眼上听到了,戴鸣不禁有些想笑。 “你先消消火。你和秦琴先把辰辰带回去照顾几天吧,别把孩子吓到了。韩雪那里……你把她电话发我,我跟她说吧。” 非昂却一下含糊起来了。“小戴,这事……总觉得让你出面不让你出面都不好。” 戴鸣知道非昂是怕他尴尬。虽然韩雪和戴明闹离婚的起因是他,但是以他的身份去见韩雪又会是怎样的感觉? 说来,戴明是因为韩雪而和他分手,但是他又是他们婚姻的破坏者。 这是怎样的一笔乱帐啊。 戴鸣道:“阿非,不管怎么样有些都该是我面对的。” 非昂默了片刻。“你说的没错。” 结束了和非昂的电话,戴鸣推开房间里的落地窗,走到小阳台上。 一转眼,马上就要立冬了。 阵阵夜风里已携带了北方的寒意,一股股从衣袖和领口争先恐后略过,所过之地不留下一丝温暖。连呼吸的空气都冷的没一丝温度,没一会儿整个人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冰的一个彻骨。 戴鸣却觉得自己好像清醒多了。 突然“滴滴”两声,捏在手里的手机响了,戴鸣拿起来一看,是非昂发来的韩雪手机号码。 站了半晌后,戴鸣犹豫着按下了通话键,但下一秒又立马掐断通话,把手机放回了荷包里。 算了,还是明天打吧。 现在她也不能冷静下来,打过去大概也会被直接挂断。 不过,谁遇上这事又能冷静下来呢? 戴鸣觉得有些好笑。 明天…… 还是,明天再说吧。 两手搭放在阳台栏杆上,戴鸣趴着注视前方一直延伸到天际的长龙般的霓虹,迷蒙的光让他看不清这个夜幕下的城市。灯光越亮,似乎夜也越黑。那到底是夜的黑承托了光的亮,还是光的亮承托了夜的黑? 看着看着,戴鸣觉得视线越来越朦胧,一切都像被一片轻纱慢慢笼罩着了。 直到温柔又冰冷的雨点飘落到脸上,他才恍然意识到:原来,是下雨了。 一场春雨一场暖,一场秋雨一场寒。 这是,要冬天了啊。 这夜,戴鸣失眠了。 这夜,戴鸣在小阳台上站了一宿。 即使后半夜雨下大了,戴鸣也没知觉般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任凭风吹雨打。 这夜,戴鸣想了很多很多,但想的最多的是:终于到尽头了么。 第19章 这天早上,一片寂静中,司旭和往常一样,闹钟还没响就已经醒了。 这个季节这个时间,天还没亮。 起床,穿衣,叠被子,每件事情司旭在昏暗中都做的有条不紊干净利落,完全没有这个年纪孩子应该有的赖床和拖拉。连戴鸣开始看见时,都惊叹着自愧不如。 “滴滴,滴滴,滴滴……”刚把书桌上的书放进书包里,单调的闹钟声音按时响起来了。 司旭按下闹钟,就拿起书包,推开书房的门准备去外间的浴室洗漱。 突然,刚跨出门的脚猛然停住了。司旭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雨后的湿润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面香,好像,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 司旭把书包随手扔到客厅的沙发上,转身准确走到厨房门口,一拉开门,一片大亮后,就见灶台边戴鸣正忙的热火朝天,小厨房里云雾缭绕,宛若蓬莱仙境。 司旭愣了下,突然想冲上阳台看看昨天晚上到底是下了一夜雨还是一夜金子,要不这个懒得一向把早餐睡过去的人竟然会一早上6点在厨房里给他煮面? 戴鸣听见了开门声,手上在忙着把砧板上切好的肉倒入锅里,扭头对司旭道:“小司快去洗口洗脸,正好我面快煮好了,你吃了去上早早自习。” 司旭也不纠结了。戴鸣煮的面绝对比外面小摊上的早点要好吃多了,何乐不为? 等司旭从浴室出来,屋内暖洋洋的灯光已经打开,饭桌上一边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对面戴鸣也端着一碗面心不在焉的一根根挑着。 走到桌前坐下一看,瘦肉菠菜面,上面还盖着个黄澄澄的荷包蛋,色香俱全。拿起筷子搅了一大筷子送进口中,嚼两口,嗯,味道也是没话说。 一大碗面司旭没几口就解决了一大半,又挑起一筷,瞥了眼旁边不知道神游到哪里的人,准确说应该是那人面前的那碗面。 “你不吃?” 戴鸣一怔,像刚睡醒样迷惑的看向司旭。“什么?” 司旭也不客气,用筷子指了指他手里的碗。“你不吃就不要浪费了,给我。” 司旭对食物的执着是地球人都知道的。戴鸣现在也确实没心情吃东西,放下筷子把碗推到司旭面前。“你吃吧,要是不够厨房里还剩点。吃完了就去上学吧。” 戴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司旭看的直皱眉。刚才厨房里没看清,现在再看戴鸣,虽然看的出一早上细心打理过,但是面色的憔悴和那让他不舒服的笑,都在说明一个问题——戴鸣有事,而且是大事。否则,这个总是喜欢把一切淡然置之的男人是为什么会一副“今天是世界末日”的样子。 “你……”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戴鸣根本没发现司旭要开口对他讲话。今天早上有一节课,他想抓紧时间去房间里躺一下,也许一晚上没睡的他可以睡着。 “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旭突然提高的声音让刚走到门边的戴鸣一惊,侧身看向饭桌,一下撞上了司旭迎来的目光。 冷漠又坚毅的目光,这个目光似乎从来都不会动摇。 哪像他戴鸣,一次次的犹豫不决,一次次的拖泥带水,看吧,现在报应就来了。虽然,人做了错事都知道会有报应的那天,却又都自欺欺人的希望那天永远是“将来”。直到到来的那天才如梦方醒:原来今天就是审判日了啊。 “我……”戴鸣张了张口,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他该怎么说?说他这小三终于被正房发现了?正房要代表正义消灭他了? 他对非昂说这是他应该承担的。但是,谁知道,他其实很害怕,他,真的很害怕…… “……吃完去上学吧。” “啪嗒”一声门关上了。 默默盯着被关上的门看了良久,司旭回身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坐了一小会儿后,拿起筷子三两口就把戴鸣那碗面也解决了。 拿起书包飞身出门的那一霎,司旭在想,要是戴鸣能天天这么早起来给他煮面就好了。 早上,戴鸣还是去了学校。虽然只睡了一小会儿,但是面色看着好了不少。 然而不知道是今天灰蒙蒙的天衬的怎么着,还是学生们慧眼如炬,不少人都发现了戴老师今天心情不好。 忍耐了半天,终于等到戴鸣把今天背诵的任务布置好,一溜溜的学生立刻迫不及待地在旁边背书声音的掩盖下,三三两两的讨论了起来。 什么戴老师是不是由于工作态度问题终于被校长老头批了?或者是戴老师的爹娘病危了?当然持最多票的还是狗血的“失恋”这一说。更甚者还有说戴老师是不是已经确定了2012不是笑话? 要知道那可是弥勒佛啊!弥勒佛是谁啊!他们七中谁不知道那个总是面带笑容除了上课其他时候从来找不到影的牛X老师! 难得,这天一向勤奋刻苦的司旭同学竟然都没拿起书,专注的听前排一窝同学胡天胡地的侃了一节课。 上完了自己的第三节课,戴鸣依旧老样子准备收拾东西走人。坐在第一排的魏树犁却叫住了他。 “戴老师,您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看着魏树犁清澈的眼睛里不掩饰的关心,戴鸣心里一暖。 “老师没事。你专心看书吧。” 回到办公室放下书,坐到上课铃声再次响起,戴鸣拿着手机向楼上的天台走去。 今天是阴天。从室内看外面,层层厚重的灰色云朵布满了整个天空,渲染了一份沉重的压抑感。直到走上天台,戴鸣看着豁然开朗的天幕一角穿透的一束细细的光柱,才感觉一直沉甸甸的心变轻了点。 拿起手机,拨打了那个号码,传来的“嘟——嘟——”声让戴鸣的心一下悬着了。 手机里一直是“嘟——嘟——”的声音,戴鸣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失望。他这算是暂时逃过一劫吗? 但就在戴鸣刚准备放下手机时,电话,通了。 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应该很好听,但是此时那声音里鼻音很重。 “喂?” “……” “……喂?” “……”戴鸣发现自己完全开不了口。他应该怎么说?你好,我是抢你老公的那个男人。 何其可笑。 这时,那边的女人迟疑的开口了。“……是你吗?” 戴鸣猛然一惊。这个“你”是谁? “我知道是你。你想找我谈阿明的事情么?” 女人的话让戴鸣不得不开口了。“……你今天有时间吗?” 那边的女人突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的轻笑声从电话那头传到这头的戴鸣耳中。 “果然是你啊。” 戴鸣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正常反应。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正常。 女人又继续道:“就今天吧,总要说清楚的。下午四点长源街Partner见吧。” “嗯,好。” 听见戴鸣的回答女人就把电话挂上了。 天台上,戴鸣拿着手机想,还有这么久时间,他应该做些什么…… 在这里看一下午的天么? 第20章 走到长源街的尽头,戴鸣终于找到了Partner。 随意瞟了下外面的装修,初步断定这应该是一家英式茶餐厅。在这样一个阴沉沉的天气里,餐厅外翠绿色的小栅栏增添了不少色彩。 Partner的门做的很可爱,草绿色的木门很轻盈。门上镶嵌了五块花瓣形状的小玻璃,让门外的人对门内的环境一览无余。门把上斜挂着一个小木牌上几个可爱的字体拼成“welcome honey”,看的戴鸣微微一笑。开这家店的人,一定是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 戴鸣刚推开木门,木牌上就传出一个甜甜的童音,“welcome honey”,天真的声音里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热情。 一走进门,一个穿着翠绿色女仆装带着甜美笑容的女孩就迎了上来。 “Good afternoon~您好,我叫Amy,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您是一个人吗?” 戴鸣回了个笑容道:“不是,还有一个人。” “噢~”女孩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您就是韩姐姐等的戴先生吧?” “呃,正是。”看来韩雪是这里的常客。 女孩立刻热情道:“韩姐姐在二楼等了您好一会儿了。您跟我来吧。” 跟着女孩穿过一楼从侧边的螺旋式楼梯走上二楼,其间戴鸣已经把这家店打量了个遍。浓浓的英伦风情无遗的彰显着它的气质和风情,果然是她会喜欢的店。不过,这样的氛围下,她的心情也会平静很多吧。 把戴鸣领上了二楼,女孩指着一个角落道:“韩姐姐就在那里,您过去吧。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话,按下桌上的呼叫器就行了。” 笑着对戴鸣点了个头,女孩就下去了。 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背对着这边女人的背影,等戴鸣走近了,才发现她正在埋首吃一个慕斯蛋糕,除此以外桌上还有一小篮曲奇饼,以及一杯咖啡。 除了他们外二楼没有其他人,很安静,所以戴鸣一走近韩雪就感觉到了。 “坐下吧。” 等到戴鸣在对面坐了半晌,韩雪还是没抬头。 动作缓慢而优雅的解决完小蛋糕,又吃了几块曲奇饼,然后喝了几口咖啡,用纸巾擦了擦嘴角,韩雪终于抬头把目光投向对面的戴鸣。 在她打量着戴鸣时,戴鸣也在打量她。虽然见过照片,但是到底比不上近距离的感觉真实。 韩雪长的并不算很漂亮,但是浑身洋溢着温柔和娴雅气质。这个女人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妻子。 面对现在这种情况,她依旧能带着得体的微笑,戴鸣说不上是敬佩还是叹息。 韩雪开口道:“抱歉,这两天都我没吃什么东西,难得这里东西都和我胃口,就没顾上招待你。这里东西都挺不错,你要不要点些什么?” 戴鸣不知道韩雪是用什么心情说的这些话,他摇摇头道:“不用了。” 韩雪却很坚持。“来了就试试吧,Amy泡的红茶很不错,不来一杯太可惜了。” 戴鸣不好再拒绝只得点点头。“那就来杯红茶吧。” 于是,韩雪把Amy叫了上来,点了一杯红茶。 等待的这段时间,韩雪一直低头用小汤匙搅动着咖啡,而戴鸣不知道应该把目光放哪里,最后选择看着窗外。 等戴鸣数着窗外人烟寂寥的小街上走过了第十九个人时,Amy终于把茶端了上来。 “您好,这是您要的红茶,还有楼下阿莲姐送的一小份面包。祝您有个愉快的下午。” 女孩鞠了个躬,调皮的吐了吐舌,转身拿着餐盘一蹦一跳的离开了。 韩雪解释道:“阿莲是这家店的老板。” 戴鸣点点头,喝了口茶,拿起一个小面包。淡淡的麦香在口中散开,确实很可口。 等戴鸣慢慢把几块小面包解决完,韩雪开口了。 “你……和阿明在一起十二年了?” 戴鸣知道韩雪从刚才就一直盯着他,于是点点头。凭韩雪家的身份地位,想找个人调查他和戴明的事情,简直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听胡苏杨说了那么多,再加上那么多资料,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很优秀的人。”女人的笑容很苦涩。 戴鸣惊讶。“苏杨?” 韩雪说:“是的,我想更多了解你和阿明的事情。但是,我知道他们都不会告诉我,所以就打电话给胡苏杨。她……跟我说了很多很多。”这个“他们”自然说的是那些熟知他俩关系的朋友们。女人想装傻时可以很傻,想聪明时也可以精明的让人惊讶。 戴鸣默然。他不敢想象苏杨会把他和戴明之间的感情描绘成怎么样,而那些话又会怎么伤害到眼前的这个女人。 韩雪说:“看你的第一份资料,上面写着你家有两个孩子,而你是家里老大,下面还有个小你八岁的妹妹。你从小成绩优异,高中毕业后以那届的第一名考进了W大金融系。大三就开始和阿明他们一起创立‘戴斯’。‘戴斯’刚开始几年的大单基本都是你拿下的,据说那时很多大公司都想挖走你,但是你都坚决不离开‘戴斯’。可是,五年前,也就是我和阿明对外宣布要结婚时,你却毅然离开了蒸蒸日上的‘戴斯’,选择去做一名高中历史老师。看你这份经历,相信所有人都会疑惑,五年前你到底是受了什么打击。” 看着对面闭口不言的戴鸣,韩雪几不可闻的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再看你的第二份资料,是我找的人向你大学时的同学打听的。看来……那时你和阿明的事情没隐瞒任何人。问及的人都肯定了你和阿明的关系,甚至……有不少人很羡慕?” 听着韩雪的话,戴鸣不禁想到那天他答应戴明后,那傻子竟然闯进学校播音台公然抢了台长手上的麦克风对全校人宣布:“你们都给老子听清楚了,从今天起,XX级金融一班戴鸣是我戴少的老婆,无论男女胆敢染指者杀无赦!” 那时的他们,也是学校的一对风云人物。 “而……胡苏杨跟我说的你,她说,你是阿明的命……她说没有你的阿明只是具活着的尸体……她说……” 韩雪拼命希望能维持自己端庄的形象,但是泪水却拒绝了。随着第一滴“啪嗒”一下掉出来,大量泪水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韩雪……我和他早已经结束了。这五年……是不应该存在的,是我的错。” 戴鸣想,曾经他应该恨过这个女人。当她穿着婚纱在人群中带着幸福的笑容大方接受周围人祝福时,他只能坐在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发呆。但是,之后,一次次的和戴明纠缠不清,磨的他心里没了多少爱,只剩对这个女人深深的愧疚,直到现在这种愧疚几乎要淹没了他。 韩雪擦了擦眼泪说:“你不懂,听了胡苏杨的话,我觉得不应该存在的应该是我。” “韩雪……” 韩雪漾起一抹涩涩的笑。“你大概不知道,我是在一个酒会上对阿明一见钟情的。我只是韩家一个没用的小姐,但是和阿明结婚却是我唯一凭自己力量争取的事情。我知道阿明只是想利用韩家的关系才娶我,但我一直想只要他能感觉到我对他的爱就够了。而现在……我觉得自己就是你们爱情的第三者……一个破坏别人幸福的人……” “不是这样的!”戴鸣陡然提高了声音,“不是这样的,韩雪。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在他来找我时就妥协了。我不应该一次次放纵他。我不应该留恋那些已经不属于我的东西。韩雪,你才是他的妻子。你们有一个共同的家,你们有辰辰,你们……才是家人。我和他只是过去,只是过去,不可能有现在,不可能有未来。阿明只是一时糊涂而已,他会懂的,只有你们才应该在一起。你们是不应该分开的……” 韩雪静静看着对面面露苦楚却还竭力想安慰她的男人。 就像她之前说的,她不过是韩家一个没用的小姐。看见戴鸣第一份资料时,她心里就无法克制自卑。无论现在的她在别人眼里如何高贵,她终究忘不了内心深处那个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小女孩。再看戴鸣第二份资料,她心里却是一股强烈的嫉恨。凭什么这种不正常的感情会得到这么多人的歆羡和祝福!而最后亲耳从胡苏杨那里听见的,却让她想奔溃,胡苏杨描述的深爱着戴鸣的阿明是她渴求已久的,但是这样的爱永远不会落到她身上。这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这次见戴鸣,其实她只是想看看被阿明爱着的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或者说阿明会爱什么样的人。 然后,见到了。 第一感觉,不过如此。第二感觉,原来如此。 这样,够了吗?够了吧,也许。 已经快六点了,天色变暗了,长源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今天天气很不好,“呼呼”的风一阵阵挂,天上也一直密云欲雨,然而这种天气更会让人想挨近取暖。一对对相拥而过的小情侣,笑靥如花。 其实,幸福有时不过是寒冷不再寒冷,孤独不再孤独。 远离人比较多的主道,戴鸣选了条羊肠小道,沿着小道缓缓踱步,看着街边一面面玻璃墙内或围着火锅大笑大闹的人群,或一个人边啜着热茶边写写画画些什么的女孩。戴鸣又想起刚才韩雪最后对他说的话。 “其实我也知道我是完全不可能和阿明离婚的。就当我想,我家里人也不会答应。呵呵……我都知道……都知道,但还是要演这出戏。因为,我不甘心……好不甘心啊,真的。”女人捂着脸笑的浑身乱颤,但是一颗颗滚落到桌上的泪水破裂成一面镜子倒映出她内心的痛苦。 抹了把脸,戴鸣停下脚步,站了半晌,突然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意外,没两下电话就通了。 不等对面人开口,戴鸣就开口了。 “我刚见了韩雪。” “她很爱你。” “阿明,不要再伤害爱你的人了。” 说完三句话,戴鸣就毫不犹豫的把电话挂了。 他知道戴明最后会做出的选择。 “小伙子不要站路上,来阿婆这里躲雨吧。” 戴鸣循声一看,旁边一家小食店门口站着一个阿婆正慈祥的向他招手。 原来是阴沉了一天的天空又开始飘雨了。 戴鸣笑着对阿婆挥了挥手。“谢谢您,不用了。我想走走,再见阿婆。” “哎哟,这样是要生病的。”阿婆满眼担心。 戴鸣笑笑,不再说什么,继续沿着小道慢慢向前走。 就当他今天想放纵下吧。他只是想放纵下。 “嘟嘟嘟嘟……” 空茫的声音不断在戴明耳边回响,那个人的声音也犹在耳。 “我刚见了韩雪。”“她很爱你。”“阿明,不要再伤害爱你的人了。” 他知道韩雪爱他,那是他一生的亏欠。但是,他的爱又该怎么办? 年少时的他放纵不羁,向来恣意妄为,和一干哥们打架闹事,让女人为他争风吃醋都不值一提。即使后来爱上了戴鸣,成了别人眼里不耻的“同性恋”,他还是那个想怎样就怎样的戴明。 然而,毕业后,随着‘戴斯’的成长,接触到了许许多多不同的人,戴明发现自己变了。 人得到一些后,总会想得到更多。站到一定高度后,总会看着更高的地方。 他渴望用事业来证明他的成功。他渴望用家庭来证明他的幸福。 “也许爱并不是那么重要。”那时的他这么告诉自己。 于是,他抛弃了戴鸣选择了更有助于他的韩雪。 但是,为什么会这么寂寞。香烟,妻子,甚至是天使一样的女儿都抚慰不了这样的寂寞。 后来和戴鸣复合了,寂寞又变成了空洞。他能看见他们之间越来越远的距离,但他除了紧紧抓住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为什么都要他放手?他是错了,但是他真的不想放。 “爸爸……” 腿上一紧,戴明感觉到一只小手抓住了他的裤子。 低下头,一张挂着泪珠的小脸正仰望着他。 “爸爸,妈妈,妈妈去哪里了,辰辰想妈妈,呜呜呜呜……辰辰想妈妈……” 大粒大粒的泪珠落下,戴明却觉得是掉进了他的心里。 心疼。 这是他的孩子。娇滴滴的女儿从来没离开过母亲,剩下的父亲就是唯一的依靠,现在那双大大的眼里满是不安和害怕。 叹口气,戴明放下手机俯身抱起女儿。小女孩很乖,两手搂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肩膀上,想寻找一丝温暖。 戴明轻手拭去女儿眼角的泪水,温柔摩挲着小女孩还带着奶香的软软头发,开口道:“辰辰想妈妈了吗?” “嗯嗯!”小女孩大力点头。 戴明亲了下女儿的额头,抱着女儿向门口走去。“那辰辰和爸爸一起去找妈妈吧。” 第21章 司旭发现他完全静不下心看面前的试题。 又看了眼桌角的闹钟,时针已经快到10的位置了。 司旭觉得很烦躁。 那个人从来不会这样,如果有事不能回来他都会提前告诉他,也不会让他看见屋内乌漆麻黑,厨房里灶冷锅清。 他到底去哪里了?见“前男友”去了? 想到那个男人,司旭不觉一声冷哼。真不知道戴鸣以前眼睛怎么长的,那种自私自利的男人都能看上。 按着性子继续做习题,刚做了两题,司大爷又不爽了,“唰”一下把手中的笔甩习题本上。 那,人,到,底,去,哪,里,了!!! 窗外又是狂风又是暴雨,天气恶劣的让人不敢相信。戴鸣却到现在还没回来。 这么大一个人还让别人替他操心! 早知道,他今天早上就应该拉着他问清楚。 司旭知道这题目是做不下去了,干脆起身去客厅,准备打电话给戴鸣看看那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司旭怒火冲冲的拿起听筒,就准备按电话号码,突然,手指在落上按键之前猛地刹住了…… 一道黑线,两道黑线,三道黑线…… 司大爷的脸渐渐变扭曲了。 那人手机号码是多少…… 司旭忽然一下想到,他好像从来没有给戴鸣打过电话。好像每次都是戴鸣找他。 墨黑的眼内一阵明灭后又回归平静,司旭毫不犹豫转身进书房内拿起扔沙发上的外套,又去找了两把伞。走到门口换好鞋子,套上外套,再拿好伞,司旭开门准备出去找戴鸣。 刚拉开门,突然一个黑影闪了出来。司旭接了个措手不及,怀里一重后顿时又是一凉。 司旭一惊,趴他身上的人不用看他就知道是谁。 “戴鸣?!” 眼前安安稳稳窝在司旭怀里还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的人正是戴鸣。 大概吹了一路风淋了一路雨,浑身湿透了的戴鸣还闭着眼不觉打着寒颤。戴鸣睁眼侧头看了眼抱着自己的人,眼神有些朦胧。“唔?小司?” 还好,人还活着。 确定了下戴鸣的状况后,司旭就冷着脸把迷迷糊糊的戴鸣半抱半拖着扔到沙发上。看了眼沙发上浑身滴水的戴鸣,再低头看身上被蹭湿的外套,司旭脸更黑了。 三两下扒下衣服,去浴室找了条干毛巾擦了擦脖子上被戴鸣头发蹭上的雨水,想到沙发上的人,司旭又重新拿了条干毛巾出来。 一走出浴室,就看见刚才还在沙发上的人,现在已经滚到地上了。 司旭心里刚一火,转眼瞟过戴鸣紧闭的双眼和被冻的面无血色的面庞后,又慢慢淡下了。 走到戴鸣旁边,垂眼看了几秒挺尸一样的人,司旭蹲下身默默动手给他解身上湿透了的羊毛衫。 “小司。”突然“尸体”开口了。 “嗯。”司旭像早知道一样,并没有被惊到。 “我和他彻底结束了。”陈述句的句式,陈述句的语气。他们都是成年人,懂得成年人的游戏规则。他知道戴明最后终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嗯。”司旭淡淡应了声,手下不停,解了外面的羊毛衫,接着解里面的衬衫。这人就这么浑身湿嗒嗒躺地上,也不怕明天一个肺炎烧死了。 “十二年。”轻轻吐出的一个词听不出悲和喜。 司旭的手慢慢停下,看着“尸体”眼角划过的一滴透明液体。 泪珠只有一滴,没有第二滴。 “小司,我今天见了他老婆。” 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回应,然而不用睁眼戴鸣都能感觉到上方的视线,于是他接着道:“其实她就是杀了我都是应该的,但是她却什么都没有做。听她说了那些话,我突然觉得今天被审判的不是我而是她。她半辈子就这么被我毁了……” “然后,我突然发现,人其实都是有黑暗面的。就像我戴鸣,平时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也是一个卑鄙的人。也许,当初阿明来找我时,我也是存了一定的报复心答应他的吧……我,不过也是一个人。” “我们都是人。” 因为是人所以有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什么大公无私超然世外其实都是屁话。是人就有私心有私情,只是要看是不是踩在了痛处。戴鸣诚然性子淡心坎软,但是他也是个人,戴明就是他的一个劫。 司旭的意思是大家都是人,都是这么卑鄙,你又有什么好在意。 这句话对现在深陷情感泥沼的戴鸣来说,无疑是一根拖他出险的救命绳。 就像一个人犯罪后可能会被罪恶感压弯了腰,但是当有人一起犯罪时,总会觉得这罪恶感也分成了好几份。 戴鸣一睁开眼就见上方一双淡漠的眼睛,无波无澜,无悲无喜。有时候他真的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环境养出了司旭这样的性格。暴躁的时候像头拴不住的狮子,大多时候却冷漠的像一个千帆过尽的老头。 “你这是在安慰我?”第一次这么近看这小子,没想到这小子皮肤这么好,虽然不白但是近看居然连毛孔都看不到,还没一颗痘!不过,这大概和司旭规律的生活有关吧。早起晚睡,也不像现在一些小孩学大人抽烟喝酒什么,再加上他好饭好菜的喂养,看这小子被养的多水灵! “去洗澡。” 确定这人伤春悲秋的时节已经过去了,司旭也没心情继续服侍他,把手上的毛巾往戴鸣身上一扔,起身就向书房走去。 “司旭。” “嗯?”司旭回头看了眼戴鸣,见他已经坐了起来。 戴鸣笑道:“你安慰人时就不能脸上温和点?知道的说你面冷心热,不知道的要说你冷血无情。” 司旭觉得戴鸣真的很无聊。“没事傻笑什么。”说完就进书房内,不理戴鸣了。 傻笑?司旭的意思是他就在成天傻笑? 这小子是不刺刺人就不舒服吧。 算了和个孩子叫什么劲,还是去泡个热水澡睡觉吧。戴老师也只能在心里这样宽慰下自己挽回点老脸,要不凭司旭那性子他这当老师的早不是被冰死就是气死。 让那小子学会什么叫和颜悦色,大概比让魏树犁出去裸奔还难。 叹了口气,戴鸣站起来扒拉了下身上被司旭扯的七零八落的衣服。 这下,他和戴明的事情终于划上了句号。 他的生活还要继续。 啊,对了,明天早上第一节课好像是他的课! 小司那家伙也不提醒他! 猛一拍后脑勺,戴鸣立刻火急火燎的赶着去洗澡了。 往事多烦忧,一睡解千愁。 明天一觉醒来,他依旧是戴鸣。 第22章 那天过后,生活的轨道依旧。除了第二天晚饭后司旭突发奇想问了戴鸣的手机号码,戴鸣和司旭的生活都没有什么改变。 过了几天,非昂又一个电话打来约戴鸣出去喝酒。 这次约的地点是江边。 “这么冷的天在江边喝酒,也就你想的出来。”戴鸣摇头抱怨,却还是舍不得放下手里的酒壶。这次非昂找来的可是他最喜欢的二锅头。 非昂咧嘴一笑,拿着刚温好的酒壶和戴鸣碰了一下张嘴就一大口。“爽!这么带劲的风,眼前就是夜景,旁边又没人。这么个喝酒的好地方,哥哥我也就想着带你来,你还酸话多。” 戴鸣但笑不语。 不得不说这非昂真是个奇人。看看这铺在地上的桌布,几小包卤味,热乎乎的“四季楼”小笼包,几瓶酒,除此外竟然还有两个自动温酒壶!刚才他就是亲眼看着非昂像机器猫一样从一个包一样样拿出这些东西,然后一样样摆好的。 大多数时候人都会有些奇思妙想,但是非昂是戴鸣认识的唯一一个喜欢把种种奇思妙想变成现实的人。比方说当初拾掇他们一起创立‘戴斯’,比方说把毕业日变成结婚纪念日,再比方大冬天来江边看夜景喝酒…… 没有白天来往人流的喧闹,冬天夜晚的江岸甚是宁静。夜风凛凛,没有夏天夜晚虫鸟的喧闹,只剩江水温柔拍打堤岸的“哗哗”声。远眺是对面江岸一片绚烂的霓虹,白练样的长长江水上架着一座大桥,灯火璀璨。抬首便是天上的一勾新月,万里无云很是明丽。有点“大江东去浪淘尽”的苍凉,又有点月下小酌的缱绻。确实别样情怀。 “韩雪回去了。” 戴鸣埋头喝酒。 非昂继续说:“这次事情闹成这样,阿明也不会再找你了。他再闹大了,韩家也不会放过他。就这样结束吧。” “谢谢你,阿非。”戴鸣知道非昂肯定也在其中周旋了很多。 “呵呵,自家兄弟道什么谢。小戴,你是我兄弟,不论你和阿明怎么样,这都不会改变。” 戴鸣低头笑笑,拿起酒壶轻轻一碰非昂的酒壶。“喝酒。” “好,喝酒。” 昨天在江边吹了大半夜的风,这天早上戴鸣头一直有点晕,但是还得提起精神和一众老师出了一早上试卷,终于熬到中午可以休息了,程老师却找来了。 程老师面色有点凝重。“戴老师,可以出来说个话吗?” 戴鸣立刻答应了,跟在程老师后面走出办公室。 刚出门程老师就迫不及待开口了。“戴老师,你当班主任时工作是怎么做的?” 程老师尖锐的话让戴鸣一愣。他当班主任是很懒散,但是那也是因为没什么事让他操心。那程老师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程老师?” 程老师一脸指责。“班上艺术生名单你都没核实一下?有哪些人去集训了你都知道吗?” 戴鸣回道:“我上课在班上说了这件事情,让要集训的人去学习委员那里报名,然后我再把统一名单交给学办给他们请假。”这事还能出什么事? 听了戴鸣的话,程老师更怒。“那我看了几遍名单,怎么都没有司旭的名字!” 戴鸣猛一惊。“司旭?他也是艺术生?” 似乎被戴鸣吓到了,程老师面色忽的变的狐疑。“司旭是艺术生。你不知道?” 戴鸣现在心里真是酸甜苦辣咸都齐了。那死小子竟然是艺术生!这么重要的事情他都没说! “抱歉程老师,这事我确实不知道。” 戴鸣的一脸坦然让程老师没话说了。“司旭当年是凭特招生进的我们学校,你不知道这事?两年多前你已经来了我们学校吧?” “确实不知道。”以前他从来不会关心这些。而后来,他也从来没见过司旭拿起笔画过画。 这下程老师很惊讶了。“这事当年在我们学校还是挺大的。我们学校由于附近生源很好一向都是就近入学,那年出了几个意外的跨区。一个是魏树犁,一个就是司旭。魏树犁是学习成绩优异,司旭凭的就是特招生。据说司旭的妈妈以前就是本市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他从小跟着他妈妈学画,从小到大参加各种绘画比赛得了不少奖。校长一直希望学生能多元化发展,那年就破格招了司旭。” “司旭刚进学校时成绩也还不错,但是后来不知怎么就懈怠了。这孩子也真是的,我看了几遍就是没看见他的名字。这是想放弃艺术考了吗?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想的……” 以前也没注意过,现在再看,戴鸣发现司旭真的有双很漂亮的手。 这个年纪男生都应该渐渐发育的越来越成熟,骨骼变粗是最明显的变化。司旭偏瘦,但是骨架不小,已经初具成年人的样子,但是那双手却一如少年。五指圆润修长,连骨节都看不出,握着一双普通的竹筷,也没有一般人笨拙的感觉,轻巧的像下一刻就能挥毫泼墨。 司旭从开始吃饭就发现戴鸣盯着他,到现在他已经添了一碗又一碗,这人还叼着筷子在看他。虽然这视线有点扰人,但是司大爷到底是心理素质不一样,硬能在这样逼人的目光下口味大开。 这下,倒是戴鸣坐不住了。他确实很好奇,应该说有关司旭的事情他都很有些好奇。谁要司旭整就一个迷样的生物啊~ 于是,戴鸣状似漫不经心的开口了。“你不想参加艺术考了?” 司旭抬头看了眼戴鸣。“嗯” “为什么?” 夹菜的筷子一顿。 “不想画。” 戴鸣继续问:“为什么不想画了?” 司旭看着戴鸣,眼里有些不解。今天的戴鸣怎么了?以前一向他不说他就不问。今天怎么揪着这个问题一副要刨根挖底的样子。 戴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想知道这个答案,大概是因为他又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司旭。 第一次他发现的司旭是一个用冷酷对待一切的男孩,第二次他发现的司旭是个虽然硬气离开父亲却又会为父亲的去世痛哭的孩子,后来他又发现了会为好友俩肋插刀的司旭,发现了会和谢小燮吵架的司旭,发现了直率可爱的司旭…… 现在,他又发现了一个。喜欢画画的司旭?是的,他确定司旭一定喜欢画画。没人能逼司旭做他不喜欢的事情。他必定是从小喜欢,才会一直学,才会得那么多的奖。 他很想知道,于是他只是看着司旭,想得到答案。 似乎被戴鸣的坚持打败了,司旭默了片刻道:“没人看。” 司旭的回答让戴鸣心里猛一“噔”。 不再问了。 画了画终会有人看,没人看是因为那个看的懂人已经不在了吗? 戴鸣知道下面不应该问了。 第23章 “太感谢你了小司,没有你帮忙我绝对要累死的。于威走了我一个人在店里都要忙疯了。” “没什么。” 今天是周末,来店里放松的人不是一般的多。沸腾完后,留下的一片狼藉让Jimmy看的快要哭了。以前于威在,他只负责调酒。有时候甚至连调酒都扔给于威,他只管和客人打情骂俏。今天他是第一次实打实从头忙到尾,现在真是累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了。真他娘,跟于大头滚床单滚三天三夜也没这一半累!等于大头回来,他一定要那家伙好好补偿他! 以宛若贵妇醉酒的撩人姿态在吧台上瘫了半天Jimmy终于缓了下气,一抬头就瞄见司旭正在正打扫店角落,瞬间热泪盈眶了。多么好的一孩子啊。加工资!把于大头的私房钱都补上! 等到打扫完,要关店时,已经是凌晨4点了。Jimmy按天算工资给司旭。司旭接了钱,愣了一下。 “这么多?”虽然戴鸣早跟他说这里工资不错,但是这也太多了吧? Jimmy笑的很是和蔼可亲,司旭却觉得怎么着都透露着一股奸诈。“不多不多。周末我们生意本来就好,你又帮了我这么大个忙,这一点都不算多。里面还有我们二当家的一点谢礼,小司你就收下吧。” 司旭也没什么好说的。谁会嫌钱多了烫手? 点头道了声谢后,司旭就掉头走了,没看见身后的Jimmy笑的真叫一个艳若桃李。于大头,哼哼,于大头啊于大头~ 踏着早晨的星子,司旭走了半个多小时算是走到了小区门口。他现在也很累,只想洗个澡睡一觉。边走边看着还有段距离的那栋房子,一片黑漆漆中只有一处是亮的。好像是三楼右边? 黑暗中的那一点星火让人有种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中看见了灯塔的错觉。 司旭心里一阵莫名的悸动,本来有点重的脚步突然加快了。走到楼下,上楼,掏出背包里的钥匙……司旭都没发现自己的动作里隐隐有些急切。 门终于被推开了,果真一片大亮。这一刻,司旭觉得自己从外面带回的飒飒寒意似乎都被这片亮光融化了。 等了一会儿。室内好安静,没一点人声。 是戴鸣忘了关灯?也是。毕竟这个时间正常人都应该还在睡梦中,更别说那个懒的要命的戴鸣。 人们都怕太冷会冻伤,其实最容易冻伤的是先一热又一冷。 疲惫又袭上全身,司旭默默走进门,把门关上。 “啪嗒”一声后,是“唰”一声刺耳的拉门声。 拐角处厨房门的方向,戴鸣一颗头伸了出来。“小司,你回来了?” “……” “傻站着做什么。热水器里我刚烧了水,你去洗个澡出来正好我锅里的粥就煮好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司旭声音有点喑哑。 难得这么早戴鸣精神还这么好。“我昨天晚上一回来就睡了,想着你今天早上回来肯定要睡一天,不吃点就睡对胃不好。” “……我准备洗澡去了。”说完,司旭换鞋背着背包向书房走去。 身后的戴鸣还在问:“小司,你要不要荷包蛋?” “随便。” 洗了个热腾腾的澡后,司旭明显精神好多了,之前有点灰败的脸也恢复了血色。 拿着小勺舀了舀面前的粥,眉头微皱。“甜的?” 知道司旭不大喜欢甜食,戴鸣解释道:“你这熬了一晚上胃正弱着,最好不要吃油腻和肉食。这芦荟百合粥又暖胃也有营养,我没加糖,味道很清淡,你先吃着看看。要是不喜欢我就去给你煮面。” 司旭不说话了,低头吃了一勺,嘴巴缓慢蠕动几下,吞下,又舀了一勺。 戴鸣看着放心了,微微一笑问道:“一晚上做的很累吧?” “嗯。” “有多少钱?”戴鸣想这应该不算商业机密吧? 司旭说了个数字让戴鸣一呆。 “这么多?!”Jimmy那家伙是中彩票了还是趁于威不在去卖身了? 司旭表情也有点古怪。“嗯,老板说还有二老板的谢礼。” “……” 戴鸣懂了。Jimmy那家伙是把于威的小金库拿来充公了吧? 戴鸣顿时觉得哭笑不得。这真是一对奇葩。 Jimmy那家小酒吧戴鸣他们上学时常去玩,那时,Jimmy在那里打工,一来二去就互相熟了。期间有段时间他们刚在忙“戴斯”的建立,再等闲了去玩时,就发现“醉夜”的正牌老板于威竟然和Jimmy勾搭上了。那时Jimmy一口咬定是大爷他占领了“醉夜”,于威是他压寨夫人。 一个月后经由戴鸣诸人还原犯罪现场,断定应该是某腹黑大叔把某清纯小白给骗吃了,那小白还得瑟的帮骗子数钱。呜呼哀哉,往事不堪回首。现在这小白也被腹黑调教成一妖孽了。 这次这两宝贝怎么闹的戴鸣也不大清楚,但也乐得在一边看戏。 戴鸣对司旭的食量很了解,煮了一大锅粥。等锅见底时,司旭也正好七八成饱了,却还是有点不满足。 看着司旭还有点意犹未尽样,戴鸣道:“就这么多够了。吃太饱了胃会不舒服。坐一下就去睡觉吧。今天把精神养好,明天星期一上学才有精神。” 饱了后睡意也上来了,司旭点点头,揉着眼睛就进书房去了。 等戴鸣把碗筷收拾好走进书房时,司旭已经坐在床上睡着了。 真是累极了。 戴鸣也不忍吵醒他,轻手让他躺下,又把被子给他盖好,才轻手轻脚走出去把门关上。 知道Jimmy店都是早上两三点打烊,估摸司旭五点前就能回来,戴鸣一早上四点不到就起来准备了。 现在一望玻璃门外,天的尽头一线已经隐约有点亮,现在还不到六点,等到太阳升起来还要一个多小时。 本来兴起看日出的想法也淡下去了。 算了,还是去补补眠吧。 打了个哈欠,戴鸣也回房继续睡觉了。 第24章 戴妮对她哥哥真是没话说了。 明明她戴妮是个闲不住的,这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哥哥怎么就像个黄花大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 “妮妮,你叫我出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戴妮狠狠瞪着对面正在打哈欠的戴鸣。“哥,你别跟我说你每个星期天都是这么睡过去的?” “当然不可能。” “那你星期天都干嘛了?”戴妮心里一安。还好,要不她还真以为他哥已经开始养老了。 “看书,研究菜谱,修剪花,大扫除。” “……” 看着对面面色难看的戴妮,戴鸣轻咳一声端起桌上的茶杯,遮住那道恨不得扎死他的目光。唉……他也知道他爱好像老头子一样,但是他就这么个性格要怎么办?但愿这小妮子别又想些什么招来折腾他。 戴妮现在心里就一个悔字啊。由于从小学到大学学校都在家附近,从来没经历过集体生活,戴妮毕业一进公司后就迫不及待搬进了公司宿舍。现在想来,她一开始就应该搬她哥那里去。有她在一边监督,怎么也不会让她哥堕落到这样! 戴家兄妹虽然都生活在城区,但是由于平时各忙各的,见面的机会也比较少。戴妮就眼睁睁见她哥自我放逐了。 戴妮被戴鸣一副战战兢兢样弄的又好气又好笑。敢情这妹妹在他眼里就是一母老虎。 “算了算了,我也不说你了。你怎么高兴怎么来吧。” 戴鸣立刻如获赦免。 戴妮对戴鸣扔去一对白眼。“之前想多个人和你一起住能热闹点,那天一看那个闷葫芦就知道坏了。” 戴妮的话让戴鸣不禁笑起来,想到司旭被戴妮叫成“闷葫芦”笑容变得更深。其实,司旭来后他生活确实比以前要丰富多了。 戴妮静静看了半晌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得出神的戴鸣,忽然开口道:“哥,你那学生什么时候走?” 刚想到上次谢小燮抢司旭碗里最后一个鸡腿,司旭烦了竟然幼稚到把一碟青菜都倒进谢小燮碗里,戴妮突然的一句话让戴鸣一愣。 盯着面色一变的戴鸣,戴妮继续问道:“哥,你那学生在你那里也住了近四个月了吧。他都没亲戚,要一直住你那里?” 戴妮直视的目光不知为什么让戴鸣有点想躲闪。“他没说应该就是没有吧。” 戴妮嘴上不松。“那他要一直住你那里?” 戴妮咄咄逼人的样子让戴鸣心里很不舒服。他抬眼看向对面的妹妹道:“妮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戴妮也感觉到了戴鸣的反感,面上立刻一松,笑道:“哥,我只是问下他什么时候走,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戴鸣心一惊。紧张?他刚才有紧张?从司旭住进来这天起,他就知道司旭一定会搬走。最晚晚不过他上大学。有什么好紧张?这小妮子又在胡说什么。 按耐住心中一时的慌乱,戴鸣拿起做兄长的威严板起脸来教训妹妹。“你又乱说些什么。司旭无亲无故,我现在帮他,等他毕业上大学了自然就搬学校去了。” 戴鸣的威严在戴妮这里向来是视若无物,戴妮继续说她想说的。“哥,这次你能和那家伙断干净,我很高兴。” 戴鸣一傻,这话题怎么跳跃的? “哥,也许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其实很会照顾人。大概是因为从小照顾我,我又是个女孩子,所以你总能很轻易的对一个人体贴入微。你都不知道为了这个我从小和附近的小孩打了多少次架。” 说到这里戴妮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每次看见哥哥对别的小孩那么温柔,她都会气的上去把那个小孩打成猪头,然后她哥哥又不得不去别人家赔礼道歉,还会照顾被打伤的小孩,然后小姐她就又发毛了,就像一个恶性循环一样。小圆说的没错,她戴妮就是有恋兄情结。谁要从出生起对她最好的就是这个哥哥?所以可以六亲不认的戴妮就认一个哥哥。 “后来长大了点,我发现哥哥虽然对人好,但又会保持一个距离。这个距离会让人感觉到亲近,却不会太显亲昵。”于是,戴妮知道自己还是哥哥心里的唯一,这些人都不会在哥哥心里有一席之地。 “然后,那个人出现了。哥哥你也知道吧,第一次你带我见他我就很讨厌他。那时我还很小,才十一岁,但是我已经能看的出你对他的不同。” “现在,我这么大了,对人的喜恶已经没那么明显。但是,哥,我还是能看出你对这个司旭的不同。” 戴鸣看了一眼静静看着他的戴妮,侧头看向窗外。 “我只是想帮一下司旭。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太艰难了,我想能让他有一个依靠也好…… “也许,我也一直期望有一个人能这么对我吧。”所以,他总能敏感的感觉到那些需要的人。 戴妮猛一颤,眼眶顿时红了 从小戴鸣就被人称赞懂事听话,不仅自己学习生活不让父母操心,还把年幼的妹妹照顾的很好。长大后的戴鸣更是朋友们眼里温柔值得信任的朋友。直到和戴明在一起后,他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么依赖一个人,可以被另一个人宠。 别人谈起他戴鸣都说沉着冷静,稳重可靠。但是,他戴鸣只是一个人。 “傻丫头,怎么哭起来了。” 戴鸣不禁叹了口气。他情不自禁的一句话又让妹妹难受了。 真是年纪大了就喜欢感叹。 这小妮子也想多了吧。 他戴鸣是个男人,就算有些伤感也会转眼忘掉,怎么可能像她们女孩一样整天顾影自怜。 戴妮却情难自禁,起身绕过桌子就扑进了戴鸣怀里。 “哥……” “……这一下子是怎么了。”戴鸣一边躲闪旁边桌的人诧异目光,一边忙安抚着怀里的戴妮。 “我就是说说而已,你怎么又……唉,都多大的人了还哭。要不要我拍张照传网上让别人看看戴小姐哭的样子?” “哥!”戴妮抬头咬牙切齿的瞪着戴鸣。 戴鸣笑道:“哟,还真哭成了张猫脸。” “戴鸣!”戴小姐气的猫拳出击了,突然又凑到戴鸣耳边小声道:“哥,我脸上的妆真花了?” 戴鸣肯定的点点头。“五颜六色。” 戴妮顿时嘤咛一声又把脸扎进了戴鸣怀里。“不活了,不活了。我戴妮的形象全毁了,这家店可是我达令开的。完了完了,要被他知道了,他肯定要笑死我的。” 戴鸣若有所思道:“你达令不是威华的小开?这店是孟氏的吧?” 戴妮闷声道:“你知道的可真多,老哥。”然后又一副耍赖样用脸在戴鸣衣服上磨蹭。“我不管,反正今天脸也丢了。哥,为了补偿我,你今天必须得陪我逛一下午,我要把孟采那家伙的卡刷爆。” 戴鸣立刻回道:“不行,我下午要回去做饭,要不小司醒了没饭吃。” 抓在戴鸣衣服上的纤纤玉手立刻掐上了他的脖子,戴妮笑的很是含情脉脉的对她哥说:“哥,是妹妹重要还是那小子重要?” 戴鸣嘴角一弯。“当然是妹妹。” “哼!”戴妮松开手,从桌上小包里掏出化妆包,就坐在戴鸣大腿上自若的对着手里的小镜子开始涂涂抹抹。 嘴里还在不满道:“你就把心放怀里吧。那么大个人了又饿不死,你没做饭他还不会出去觅食?” 戴妮的话让戴鸣也觉得自己太操心了。 再看戴妮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戴鸣心里一阵好笑。 看来,今天这妮子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了。 果然,等到戴妮心满意足开车送戴鸣回家,已经将近晚上九点了。 从中午十二点逛到这个点,戴鸣只觉得自己对以自家妹妹为代表的这一女性群体的敬佩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这腿是钢精混泥土的还是钻石的?走不断也要耗油的吧? 回到家,意外漆黑一片,打开灯刚走到客厅,戴鸣一眼就看见了矮几上的纸巾盒下压着一张大纸。拿起来一看,上书几个大字:出去吃饭。 一笑。 这小子还真像戴妮说的自己出去觅食了。 不知道吃的什么。 离戴鸣想的街边小摊小贩相去甚远,司旭现在正在一家高级西餐厅里享受美食。 桌上堆满的可口食物让司旭现在心情很好,好到可以把对面那个笑的一脸恶心的男人都忽略掉。有什么能比得上睡醒后的一顿大餐? 司旭心里笑的一脸恶心的男人看了眼司旭面前快要空了的盘子,开口问道:“小旭,要是不够我再给你点一份?” 第25章 乔景环有一年多没见司旭了。 一个月前,从陈米那里无意中得知了司旭的近况后,他立刻把英国的事情一了就飞了回来。匆忙回老家看了眼老父,乔景环就来了X市。 让他又欣慰又失望的是,这小子似乎还是一点没变。 不过,这样似乎更有趣。 乔景环本就长相俊美,这一笑,霎时逗得附近惊呼隐隐。 看着对面埋首大吃的司旭,乔景环一副自以为平易近人实则大尾巴狼的样子开口了。 “唉~没想到你那短命老头就这么没了。” “咯吱……咯吱……咯吱……” “我早就说你应该跟我一起回安徽,你爷爷一个人在家里眼睛都要望穿了。” “咯吱……咯吱……咯吱……” “听说你现在住在你一个老师家里?要不你搬去我那里吧,高考后就报安徽的大学,然后回去陪爷爷。你说怎么样,小旭?” “咯吱……咯吱……咯吱……” 乔景环终于忍不住了,嘴角还带着迷人的笑,额上的青筋却一跳一跳。“小旭,你西餐礼仪学的不怎么好啊。” “咯吱……咯吱……喀!” 司旭放下刀叉,淡淡看了眼对面的人道:“抱歉,盘子裂了,要赔钱吗?” “……不—用—你—赔。” 乔景环真不明白自己,每次来看这小子都是找虐,为什么还一次次来这找虐?难道他潜在有M倾向?摸着下巴,乔景环觉得自己得好好思考下这个问题,毕竟这攸关他的“性福”问题。 司旭挑挑眉,这人咬牙切齿了半天竟然又忍下了。 拿起餐纸擦擦嘴巴,司旭对乔景环道:“那再来一份吧。” “……”乔景环抚着额头很有点伤神。“你那老师都不给你吃的?”据他调查,那个叫戴鸣的应该把这小子养的还不错。 司旭道:“戴鸣钱不多。” “……”这意思是他乔景环有钱就该被宰? 懒得再生司旭的气,乔景环叫来waiter又点了一份西冷排,一杯红酒,顺便要人把桌上几个空盘子收下。 酒杯在手,乔景环又变成了乔家风度翩翩的二爷。摇晃着酒杯,小啜一口,眉头微皱,真不能和英国那边比啊。 连酒都让人失望。 乔景环耸耸肩放下酒杯,准备继续和司旭寒暄寒暄表达下关切之情。一抬眼,嘴角笑容一僵,继而一脸受伤。 “小旭,难道我还比不上鸡腿?” 司旭不置可否,继续啃鸡腿,但那样子分明就在说:“你在我眼里完全比不上一只鸡腿。” 乔景环一笑,也不装模作样了。 “你放心吧。这次我不会做什么。” 司旭恍若未闻。 乔景环继续说:“我知道你认为当初是我破坏了你家。但是小旭,你要记住,你,和我有血缘关系,这个你改变不了。” 司旭突地抬头瞪向乔景环。 乔景环嘴角微微一翘。 可不是。仔细看看,这小子虽然没继承他的完美长相,但是两人一式五官深刻,眉秀鼻挺,只不过司旭没继承他的一双桃花眼,另外司旭下唇丰厚,不像他一张薄唇一看就是薄情样。 “抱歉,请问这是哪位先生的牛排?” 服务员一句话化解了气氛。 等服务员离开,司旭敛下眼皮继续拿起刀叉吃牛排,把对面的人当空气。 乔景环则闲适地翘着腿背靠着沙发开始打量司旭。 啧啧啧~一年没见,这小子还是变了不少,身高长了,脸也没以前看着稚嫩了。但是让他最感兴趣的是,这小子竟然会住进别人家?下面人送上来的戴鸣资料,也让他越看越觉得有趣。 真不枉费他大老远从英国赶回来。 戴鸣家楼下,司旭坐在车里对乔景环道:“以后不要打戴鸣家电话。” 乔景环嘴一撅。“小旭又没有手机,我再想你怎么办?” “……”纵使乔景环长的再帅,一个年近四旬的大男人做这个动作还是让司旭眼睛一抽。 “你自己想办法,只要不打扰我。”说完司旭就开门离开了。 留在车上的乔景环看着司旭的背影在黑暗里渐渐消失,眼里兴味愈加浓烈。 真不愧是他乔景环的种,不仅聪明还相当能忍。知道反抗不了就漠视他。真不怪他无聊,实在是这小子太有趣了。 下次再来找他玩吧。 长夜漫漫,好戏才刚开始。 方向盘一打,一个漂亮的转弯,这辆骚包的跑车就向这个城市夜晚最灿烂的地方驶去了。 楼梯上,司旭看着那辆车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开门进屋。 “小司回来了?” 司旭刚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戴鸣的声音。 “嗯。” “吃了没?” 刚从浴室内走出来的戴鸣正在擦头发。 司旭低低应了一声俯身换鞋。 戴鸣又问:“吃的什么?” “牛排。” 戴鸣一愣。这小子怎么变奢侈了? 看出戴鸣的疑问,司旭开口道:“有人请。” 戴鸣目光瞬间变成佩服了。随便一请就是牛排,这小子是榜上富婆了? 不理戴鸣逗趣的眼神,司旭抬脚就向自己房间走去。今天一下吃太饱了,他要好好歇下。 “热水器里还有热水,洗个澡睡觉吧,明天还有课。” “嗯。” 戴鸣检查完门窗,不管还半干的头发也回房倒头睡了。 今天他也元气大伤,要好好休息。 第26章 其后,乔景环又来找了司旭几次,每次都是在学校门口等。 幸好他也知道之前那辆车多么打眼,这几次开的车都比较低调。当然,在有眼睛的人眼里,一两百万的奥迪也低调不到哪里去。 司旭懒得说他,每次乔景环来找他,他就跟着去。反正一桌大餐是跑不掉。那个人说的话在他眼里也跟自言自语差不多,他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这么几次后,本来兴冲冲的乔景环就没影了。真当他喜欢找虐啊。那小子每次都拿张冷脸对着他,说什么话都一个表情。乔二爷不玩了!多的是美人等他垂青,他是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身上。 乔景环没影了,司旭也轻松多了。 这次次不是法式大餐就是满汉全席,吃的他也长胖了不少。谢小燮上次见了还调侃他这是准备从林妹妹向杨贵妃方向发展了。 不知不觉中,天气也越来越冷了,已经到深冬了。 这天,下雪了。 虽然早有天气预报说要下雪,但是大家都对现在的天气预报很是怀疑,也没人相信真要下雪。 司旭的座位在窗边。开始下雪时,他们正在上晚自习。 今天是数学晚自习,老师布置了一张试卷让下面的学生做后,就搬了张椅子像镇山大王样大刀金马坐在讲台中间,一双眼睛还四处扫射,一有风吹草动就立马瞪过去。整的下面一群学生噤若寒蝉,连写字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老师一个眼睛电到。 司旭倒是很淡定,一心埋头做题,任那老师一颗头雷达样转个不停。 刚开始只是觉得有点冷,等司旭做题途中随意往窗外一瞟,才发现原来是下雪了。 雪花很细,飘的很慢,慢动作似的密密麻麻从天空中洒下。再看远处房顶,竟然已经铺了薄薄一层,看来已经下了一会儿了。 教室里也有些学生发现下雪了,看见了的立刻兴奋的用胳膊肘一捅旁边的人,这样一个传一个,渐渐整个教室都沸腾了起来。 这下镇山大王的雷达忙不过来了,立刻气急败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道:“安静!安静下来!都给我安静做题!” 在暴力镇压过后,教室里安静了不少,但小声的讨论还是此起彼伏,镇山大王一双眼睛也忙个不停。 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司旭一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一片白雪纷纷出了神。 这种天气……要是要有那个就好了。 今天由于下雪,学校怕学生回去晚了黑灯瞎火的路上雪滑出事,高三学生就没上晚晚自习。 学校门口一堆来送衣服送伞的家长和从校门内出来的学生立刻把校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教学楼下的大厅里,魏树犁看看外面一副人山人海的壮观景象,向司旭问道:“小司,我们要不要从偏门出去?” 司旭点点头,把衣服上的帽子套上,拉着魏树犁就准备向右边的小门走。 “小司!”旁边都是人群的嘁嘁喳喳声,还好这一声很近,司旭听见了。司旭一回头就见不远的人群那头,吕超正拼命拨开旁边的人往这边走。 等走进了他们才发现吕超手里还大包小包的拿着些东西。 “你怎么来了?” 吕超一边从手里的袋子里拿出两件衣服递给司旭和魏树犁,一边对司旭解释道:“戴老师下午就给我和小燮打电话要我们来吃饭,还在准备就发现下雪了,猜着你们没晚晚自习,这不就要我来送衣服和伞了。” 转头又对一脸懵懂的魏树犁道:“戴老师要小犁也一道去。反正今天星期六,大不了就在那里歇一晚。” 魏树犁本来呆呆的脸立马笑开了。“嗯!” 这种天气人又多,搭公车拦出租车都难,戴鸣家也不远,三个半大的小伙子加紧走没多久就到了。 开门的是谢小燮。 今天的谢小燮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毛衣,很是明艳动人。 “来来来,两位读书郎辛苦了,让奴家来服侍你们。”谢小燮学店小二样抽下搭在肩膀上的毛巾给司旭和魏树犁掸下身上的雪子,又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放在他们脚下。那笑的真叫一个谄媚。 还没等满面怪异的司旭和魏树犁说什么,后面的吕超早就不爽的囔囔起来了。 “喂,谢小燮,你这是什么意思!感情我在你眼里就不是人是吧?” 谢小燮变脸功夫真格好,前一秒看着那两人笑容满面,这一秒对吕超就是一副夜叉样了。把手里的毛巾往吕超身上一扔,谢小燮转身就走。 “你自便。” 司旭早习惯直接无视掉这两人的各种无聊行为,拉着旁边的魏树犁就直直向香气四溢的厨房走去,留下门廊处吕超一个人跳脚。 饭厅就在厨房旁边,司旭一眼就看见了饭桌上放着一个电锅,锅里正“噗噗噗”煮着什么。 “火锅!”旁边魏树犁眼放光的看着桌上的火锅。 “这么冷的天气就是应该吃火锅,这么大一锅我和小司两个人吃也没意思,你们都来了就好了。”戴鸣拿着一盘切好的青菜从厨房里走出来,一看还背着书包的司旭和魏树犁,顿时哭笑不得。“还把书包背着做什么,都快放下去准备洗手吃饭。” 等上桌后,众人才发现戴鸣准备的还真不少。除了一锅的羊肉,还有一堆青菜、金针菇、丸子、肉糕等等等等。 被四双眼睛这么盯着,戴鸣也有点尴尬。“我想着这么多人就没注意拿了多少。” 谢小燮一笑。“没事,反正明天是星期天,大不了我们再赖着吃一天。” 吕超他们早就掀了锅盖开始往里加菜。“哇,还是戴老师上道,竟然加了橘子皮!羊肉火锅里有橘子皮那滋味啊~” “羊肉火锅里要加橘子皮吗?” “小犁犁啊,这你就不懂了,让哥哥来告诉你~” …… …… 戴鸣看向旁边不住向碗里夹菜的司旭,笑着问道:“这么多肉够你吃了吧?” 闻言,司旭抬头看了眼戴鸣,脸上一抹愉悦的笑容昙花般一闪而逝。 戴鸣瞬间呆住了。 司旭,笑了。 愣愣看着司旭在旁边凭着一副“筷功”和谢小燮抢的风生水起,戴鸣脸上的惊愕慢慢褪去,笑容缓缓浮现。 从两幅掐架掐的正欢的筷子下夹过一块羊肉,一入嘴就是浓浓的肉香,咽下,胃里顿时一片暖意。 果然,这种天气还是要吃火锅。 窗外,一片漆黑中雪花悄无声息的越来越大。窗内,暖融融的灯光下,五个人围着热气腾腾的桌子有说有笑。 “啊!突然想起来了,下个星期六正好是圣诞节!” “对啊。” “要不我们这个圣诞节就来戴老师这里吃火锅吧?” “嗯~这注意不错。反正外面冷飕飕的也没什么玩。” “戴老师那就这样说定了啊!” “呵呵,没问题。” 第27章 “戴老师,小司不会有事的是不是?是不是?”魏树犁两手死死抓着戴鸣胸前的衣服,瞪大的眼睛里蜘蛛网样的血丝遍布。 戴鸣自己心里也是一片空白。他都不相信这是现实。 今天是圣诞节,之前一群人就说好了晚上一吃火锅。早上课间他还偷偷去问了那小子还想吃些什么,那小子又按老样只丢给他一个字。晚上他和谢小燮、吕超还在一起边准备边等司旭和魏树犁两个人放学,然后就接到了魏树犁的这个电话。 是,哪一步出错了? 怎么现在司旭就躺急救室里了? “那群该死的杂碎!小司要是有什么事,老子一定找人砍了他们!”吕超气的要抓狂了,大力踹了一脚医院的墙,砰地一声把从旁边路过的一个小护士吓了一跳。 “你冷静点,阿超!” “冷静!小司躺在里面还不知道怎么样,我能冷静的下来吗!我恨不得现在就去警局砍了那几个狗日的!” “啪!”的一声后,走廊里安静了。 谢小燮冷冷对被打懵了的吕超说:“这下你可以冷静了。” 扔下吕超,谢小燮转身看向戴鸣:“戴老师,你和小犁留在这里等吧。阿超现在这状况也不好留在这里,我和他去警察局了解下那边的情况。” 戴鸣茫然地点了点头。 梦一样的感觉。他能明白谢小燮每个字的意思,但拼成一句话后他似乎又不明白了。 虽然医院开了暖气,但他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冒着寒气,心也是冰凉的。 会,再也看不见那双眼睛了吗?那双眼睛总告诉戴鸣:他存在着这个世界上,他要活下去。那样坚韧的一个人,会就这样一下没了么? 他才刚开始越来越了解他,这个人就要这么消失了? 止不住的消极念头在戴鸣脑海里纷繁迭出。越想,越冷。 突然,身上一暖。 “戴老师,小司不会有事的。就他那副臭样子,阎王都不敢收。更何况那家伙最喜欢吃了,他可舍不得把您做的好吃的都让给我。戴老师,小司会平安的,绝对会的。” 又静静抱了戴鸣一会儿,谢小燮才松手。 在失魂落魄坐在一边的魏树犁头上猛敲了一记,谢小燮低头对着他一笑,转身拉着一边的吕超离开了。 “戴老师。”坐着的魏树犁忽然开口了。 “嗯。”戴鸣轻轻应了一声。 “小司绝对不会甘心就这么离开的,对吧?从小,别人打他一拳,他都要连本带利还回去。这次一下被砍这么多刀,他肯定不会放过那几个人。刚才阿超说要砍人,到时候我想算不到是我们要拦着小司不让他砍人了。”说到这里魏树犁笑了起来。司旭发起脾气来真是八匹马都拉不动。 魏树犁在笑,眼里一片水光,却没有像以前一样遇事就哭出来。 戴鸣盯着魏树犁看了几秒,突然也笑了。 真是的。他刚才是怎么了。明明这里就他年纪最大,怎么最后落到让一群孩子来安慰。里面那小子还在生死中挣扎,他怎么能开始就泄气了。 揉了揉魏树犁毛茸茸的脑袋,戴鸣俯身在他旁边坐下。“那臭小子念念不忘的肉都没吃到嘴,怎么甘心。” “哈哈,小司从小就喜欢吃肉。连琳琳姨都说他是肉食动物。” “琳琳姨?” “啊,琳琳姨是小司的妈妈,戴老师还不知道吧?琳琳姨是个画家,小司从小就跟着琳琳姨学画画,很厉害。” “这样啊,小司学的什么画?” “小司跟着琳琳姨学的油画,不过初中时小司很喜欢素描和漫画,我过生日时还送了本插画给我。” “对了,你们两个生日是什么时候?” “呃,小司生日是七月一号,我的……是六月一号。” “建党日和儿童节?这生日好记啊。” “嘿嘿,是啊,不过从小我过生日最惨啦。” “怎么惨了?儿童节不是应该小朋友都很高兴的。” “唉,别的小朋友是高兴了,儿童节有一份礼物。但到我就是生日礼物、儿童节礼物二合一,就这么少了一倍。” “哈哈,那还真是惨。不过我认识有个人更惨。” “啊?能比我还惨吗?” “是啊,那个人的生日啊,是四月一日。” “愚人节?!” “嗯,所以,每次那天他跟别人说今天是他生日,别人都以为他是忽悠人,特别是他平时说话就不靠谱。结果上大学第一年,他一份礼物都没收到,后来是他回去把身份证拿来了,才有几个人补上了礼物。”记得第一次听非昂说了齐衡这件糗事,完了后还加了句:就是因为齐衡那小子喜欢搞怪,所以老天说了,你小子生下来就是个笑话! “扑哧!我觉得心里平衡了好多,戴老师。” “呵呵,那再跟你说个人,他的生日啊……” …… …… 戴鸣和魏树犁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的急症室门口你一言我一语聊起来。戴鸣大学里的乐事,司旭和魏树犁的童年,司旭会画画的妈妈,司旭高大健壮会做很多菜的爸爸…… 戴鸣说的轻言慢语,听的聚精会神。魏树犁说的眉飞色舞,听的津津有味。 墙上的钟一格一格不紧不慢的跳过,走廊上的人渐渐越来越少了。 恍然,戴鸣发现嘈杂的声音没了,安静的只剩下他和魏树犁的声音。抬头一看,走廊上一片空空荡荡,连值班处的护士都不见了踪影,墙壁上的时针也过了“12”的位置。 急症室的门还紧闭着。 魏树犁也发现了戴鸣的目光,又有点不安了。“戴老师……小司,怎么还没出来。” 戴鸣的心却安定了。“出来慢好。没出来说明没事。”他还记得上次他人都还没赶到医院,司旭爸爸就没了。 魏树犁一愣后脸上霎时笑开了,连声音都止不住的惊喜。“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一般电视里一下出来的就是抢救无效,小司这么久还没出来一定是医生在给他处理伤口。” 戴鸣拍了下魏树犁的头,教训道:“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不靠谱。” “嗯,戴老师。嘿嘿,小司没事就好。” 魏树犁一脸傻笑样让戴鸣不禁也笑了。 “咔嚓”一声,一直关着的门终于打开了。 随着一个医生首先走了出来,还在昏迷中的司旭也被推了出来。戴鸣两人赶忙迎了上去。 “小司!” “医生……” 医生年约四五十岁,脸上很冷硬,声音却很温和。“你们先把他送过去。”挥了挥手让那几个医生和护士推着司旭离开,才转身对引颈急盼的两人道:“你们放心,虽然流了很多血,但是没伤到要害。他还年轻,今天先在重症监护室呆一晚,挺过了二十四小时就好了。” 医生话说完,两人也终于放下心了。 司旭没事了。 后面二十四小时什么的已经可以忽略了。既然现在都没被阎王拖走,那小子怎么可能等到二十四小时后让他得逞。 一直忍着没哭的魏树犁这次没忍住,哇啦啦一下就哭了起来,把板着脸的医生都吓了一跳,脸也板不成了,忙迭声安慰。 旁边,戴鸣一笑,走到角落的窗边拿出了手机。 “喂,小燮啊……嗯,小司这边没事了。等下我守在这里,你或者阿超来一个人接魏树犁去做笔录吧……啊?阿超因为在警局打人被拘留了……哈哈,你不是故意让阿超去那里发泄的吧……” 看着窗外被雪洗过的天上一轮明月当空,戴鸣还在和谢小燮通话,心里却已经在翻菜谱想着要怎么给司旭补身体了。 司旭没事了。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第28章 后面出乎意料的顺利,当天中午司旭就醒了,晚上就从监护房搬到了普通病房。 不出戴鸣预料,那小子醒来对他们说的第一个字果然就是“饿”。这让在监护室外等了一早上的谢小燮又喜又怒。他们在这里饥肠辘辘等了十几个小时,这小子就不能应景说个感激什么的?还是昏迷时可爱! “还要。”嘴上说着,两眼也死死盯着。 戴鸣视而不见地把小碗放回保温瓶。“你现在身体还虚着,不能一下吃太多。” 司旭满身伤口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根本不能把戴鸣怎么样,只能用瞪眼来表达他的不满。 戴鸣却不当一回事儿,心情很好的在一边吃起自己的午饭。 病房不大,一下饭香四溢,勾的司旭目光愈加凶残,戴鸣笑容愈加诡异。 突然,门一下被推开了,室内仿佛带着“啪啪”声的电闪雷鸣也不见了踪影。 “小司,戴老师。”魏树犁的一张笑脸让病房一下大地回春。 司旭转头看向他,眼睛变的很平静。 戴鸣道:“你下午不上课了?” 魏树犁坐到旁边空着病床上,脸对着司旭笑,嘴上却回着戴鸣的话。“两个小时够了,我就想来看看小司。” 戴鸣知道魏树犁心里惦记着司旭,也不说什么,拿过保温瓶递给他。“这还有一半,你吃了吧。下午还要上课,不能饿肚子。” 魏树犁接过保温瓶和戴鸣递来的小勺,羞赧道:“戴老师怎么知道我没吃?” 病床上的司旭翻了个白眼。 戴鸣笑了。“你这么担心司旭还会有心情吃了再来?” 魏树犁面上一窘,低头一看保温瓶。“鸡汤!” 戴鸣道:“小司现在需要营养但一身伤口又不方便去厕所,医生就建议先多喝点汤。” 闻言,魏树犁一脸愧疚地看向司旭。“都是我拖累了小司。要不是为了保护我,凭小司一个人根本不会受伤。” 戴鸣“啪”的一下敲了他一记响指。“说什么傻话。你们是好朋友他才会保护你,换随便一个人,你看这小子跑的不比谁都快。” “扑哧!” “咳咳。”戴鸣尽量忽略某人杀人的目光,对放松下来的魏树犁道:“快吃吧,你这一去一回时间也紧。” “嗯!” 等魏树犁吃完,戴鸣收拾东西准备和魏树犁一起离开,他下午也有课。 两人和司旭道别后,又跟负责病房的护士打了个招呼拜托多照看下司旭后,就走到电梯间等电梯。 没一会儿,一辆电梯就上来了,寥寥几个人中一个女人第一个从最里面冲了出来。 戴鸣刚准备进去,就听见旁边魏树犁惊讶的声音。 “妈妈!” 戴鸣一愣。魏树犁的妈妈? 抬眼就见刚从电梯里冲出来的女人猛一个回身把魏树犁给抱住了。 “小犁!小犁,小犁,你没事吧?你把妈妈吓死了!你个孩子,怎么跑医院里来了,妈妈到处找你……” 女人一脸焦急地摸索完儿子的脸,又急忙检查身体。 这一闹腾,旁边的人也都停下了脚步看着这一对母子,想着这又是个什么故事。 魏树犁一下被闹了个大脸红,忙把她妈妈拉到一边。“妈——,我没事。” 魏妈妈怒瞪儿子。“没事?前天晚上保姆跟我打电话说你又是进医院又是去警局,还没事?你是要急死妈妈啊!啊?当天晚上没班机回来,我急急忙忙定了第二天的机票从澳大利亚赶着回来。一下飞机就赶回家,看着没人我又去学校,结果学校也没人,急的妈妈都要哭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 魏妈妈一脸的又急又怒让魏树犁心里一下也不好受了。“妈妈,对不起。” 父母总难真对子女生气。纵使在外面是个女强人,儿子的一句话还是让魏妈妈心一下就软了。抱着儿子心里才算踏实。“算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魏树犁乖乖应了一声,又道:“妈妈,这次是几个小流氓想打劫我和小司,后来是小司保护了我。他被砍伤了,就住在这里,你去看看吧。” 魏妈妈刚柔下的脸一下又冷了。“看什么看,我送你回学校。” 魏树犁立刻叫起来了。“妈!你怎么能这样,是小司救了我!” “你管什么乱七八糟的,快跟我回学校上课去!竟然上学时候跑出来了,是不是我没管你你就自己放任了!” “妈,你怎么能这样!” 魏妈妈冷淡的样子让戴鸣很是惊讶。想到之前听魏树犁说他妈妈不让他和司旭来往,但是,怎么说这次司旭为了保护她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她都到了门口却不去看看,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戴鸣想了想,走上前劝解道:“魏树犁,你先听你妈妈的话回去上课吧。” “戴老师……”魏树犁眼神很是气愤和委屈。 听见魏树犁对戴鸣的称呼,魏妈妈立刻转身看向了戴鸣,戴鸣同样也在看她。 刚才一直见的不是背影就是侧影,第一眼看见魏妈妈的正面,戴鸣不禁眼睛一亮。 魏树犁清秀的长相毫无疑问遗传自他的母亲,但是这气场却是一点没遗传到啊。魏妈妈身量不矮,踩着一双高跟鞋和魏树犁差不多高。一袭贴身套装外加风衣勾勒出的玲珑身材,让人不敢相信已经是一个十八岁男孩的妈;面上的淡妆则很好的烘托出她的秀丽和干练;没有流行的大波浪,一头俏丽的齐耳短发同样艳丽逼人。 曾经也在商界混迹了好几年,戴鸣不难看出这个女人性格上的强硬与行动上的果敢。这样的人都习惯发号司令。 “您是小犁的历史老师,戴老师?我是小犁的妈妈,您好。”魏妈妈笑的礼貌又疏离。 戴鸣也微笑回道:“您好。” 看了眼戴鸣手里的保温瓶,魏妈妈说:“您是要回学校?” 戴鸣道:“不是,我刚给司旭送了饭,准备回家。” 魏妈妈眼一沉。“不知道戴老师家住在哪里?” 戴鸣说了个地址后,魏妈妈笑道:“那正好在一条路上啊。您也和我们一起走吧,正好送了小犁没多远就是您家了。” 戴鸣看了眼还气鼓鼓的魏树犁,笑着答应了。 魏妈妈开车把魏树犁送到了学校门口,见他还一脸闷闷不乐,又不放心的嘱咐了几句,才开车载着戴鸣离开。 之后,车上一片安静,戴鸣坐在斜后方一直通过后视镜观察着魏妈妈。 没多久就到了他住的小区门口。车停下了,魏妈妈却没开门送戴鸣,而是侧头问道:“戴老师是有什么问题吗?” 戴鸣知道魏妈妈肯定知道他一路在看她,也不找话搪塞,直言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司旭?” 魏妈妈一笑。“戴老师和司旭很熟?” 戴鸣道:“他爸爸逝世后他一直住在我那里。” 魏妈妈点点头。“这样啊。”却没下文了。 戴鸣知道魏妈妈既然会问他就绝不会这几句就完了。果然,魏妈妈又开口了。“您对司旭的事情了解多少?” 戴鸣想了想回道:“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就离开了家,然后一个多月后他爸爸去世。他妈妈是个画家……”话到这里突然断了,戴鸣觉得有点不对。 以前,他知道司旭妈妈是个画家,知道司旭妈妈和魏树犁妈妈关系很好。这都是听别人说的,那么,司旭妈妈本人呢?这个人从来没出现过,他本来以为可能之前就去世了,然而现在想来,好像从来没人跟他说过司旭妈妈去世。另外,看的出来司旭对他妈妈应该还是很有感情,那么上次鬼节烧纸,司旭怎么只画了一个圈?如果司旭妈妈还活着,那司旭为什么从来没和她联系过? 这一大串想过,戴鸣心里有了些思量,抬头就见魏妈妈正看着他。 魏妈妈迎着戴鸣的目光道:“看来你已经想到了些什么。” 戴鸣点头道:“司旭的妈妈是失踪了?”这是他想的最大的可能。 魏妈妈没回答,却反问戴鸣:“你这么关心司旭是有什么企图?” 戴鸣一愣,魏妈妈的语气很有些严厉。 见戴鸣没回答,魏妈妈继续说:“刚刚看见你时,没想到小犁说的戴老师会是你。” 戴鸣很惊讶。“你认识我?” 魏妈妈眉角一抬。“戴先生当年在X市的商界也算是个青年俊杰,而且很可惜这五年来也没出几个人物能超过你。‘宏源’曾经也和‘戴斯’有过业务往来,但是当时负责的不是我,所以你没什么映像吧。” 魏妈妈的话让戴鸣心一沉。 魏树犁的妈妈,姓辛名问,在商界戎马二十多载,是闻名的巾帼英雄。辛问和丈夫魏启是大学时的同学,两人毕业后就一起创立了自己的公司,但是天有不测风云,等公司刚走上了正轨,魏启却不幸在一场车祸中撒手人寰。这对辛问无疑是个致命打击,之后曾一度一病不起,公司也没撑住瞬间就走到了尽头。后来靠年幼儿子支撑,辛问才慢慢好转,再后来她一直只帮朋友打理公司,并没有治理自己的产业。 以前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现在这些信息都慢慢在戴鸣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没想到,竟然是故人。 当时处在商界的人,特别是那些本就信息来源广的人,对他和戴明的事情或多或少有些了解和猜测。辛问这样一说,戴鸣也知道她问的什么了。 见戴鸣默然,辛问忽的又笑了:“算了,反正也是些陈年旧事,戴老师想知道我告诉你也没什么。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聊吧。” 车头一转,扫起一地残叶飞舞。这个冬季注定不会寂静。 第29章 司旭在学校附近被一群小地痞刺伤的消息第二天就登上了当地有名的晨报。虽然名字和照片都进行了处理,但是熟悉的人一看就知道无疑是他。这样一下,就算戴鸣等人想隐瞒也无法。 几天后正好是元旦,每天来看司旭的人都不少。前几天来的有司旭的同学和老师,后几天司旭以前打工认识的朋友也陆陆续续来了,到最后无意中得知戴鸣在照顾一个学生的Jimmy竟然也拉着他二当家的来了。 对这些人司旭都是爱理不理,甚至还有点不耐烦嫌他们吵,特别是Jimmy来的那天。Jimmy一来就在司旭床前嘘寒问暖以示哀痛之情,之后又大骂那几个伤了司旭的人一表心中激愤,声音跌宕起伏烦的躺在病床上的司旭恨不得跳起来把他扔出去。戴鸣则装作没看见司旭冲着他要喷火的目光,和同样无视Jimmy各种行为的于威在一边聊天。 Jimmy走了之后,司旭立刻强烈要求闭门谢客。幸好后来元旦假日结束了,该来的不该来的也都来了个遍了,司旭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安宁。 其实,比起司旭躺在床上安静复习功课,戴鸣倒更乐意看他怒火冲冲的样子。当然这是不能明说的。 这天,戴鸣下午一下班就照常赶回家准备做好晚饭给司旭送去。 虽然医院里也可以订餐,但是口味和营养都让戴鸣很不放心,坚持每天中餐和晚餐都给司旭送两餐,早餐就定医院的营养餐。 拎着保温瓶晃荡到医院,熟门熟路的来到后面的院子,一进去左边就是司旭住的那栋。等电梯,到六楼走出电梯,遇上了几个混熟眼的小护士,笑着打个招呼,直走到走廊尽头右边就是司旭的病房。 刚把手搭上门把准备打开门进去,戴鸣却听见里面传出来了对话声音。 “我说你这臭小子,我好不容易来看你一次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一句话?”不认识的华丽男中音听着很懒散,不知道是在抱怨还是撒娇。 “你来做什么。”这是司旭的声音,却比平时还要冷。 “来看你啊。一听说你受伤住院了,你爷爷就急的恨不得从老宅飞来看你,一把老骨头的又动不了,就天天催命样打电话给我。”司旭的爷爷?联想到几天前魏树犁妈妈跟他说的一些故事,门外的戴鸣大略已经猜到另一个男声的主人是谁了。 “啧,你又不说话了。我从你十岁看到现在除了长相,怎么就没看出你一点像我……好好好,你也不用给我冷眼看。我知道你不屑于像我。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见你一次真是短命十年。” “你可以走了。” “不急,等我把你爷爷的话带到就走。咳咳,你爷爷这样说了,小旭都没在老宅过过年,今年就把他接来一起回来守岁吧。好了好了,我也知道你不会回去的,就这样吧。再几天我就要回老宅去陪老头了,你可以不用担心我再来骚扰你。我这边的事情也忙完了,保守估计你要等到夏天才会再见到我,不保守大概就明年去了。那就这样吧,我走了,臭小子。” “……”门里的司旭和门外的戴鸣都很无语。说到最后这人是来道别的? “哎哟,这是戴老师吧。”乔景环一拉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戴鸣就乐了。 戴鸣有点明白司旭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冷了,这人大脑回路和司旭明显不是一个样。在司旭眼里,他大概就和Jimmy归位了一类,当然应该会更讨厌。 “您好。”戴鸣礼貌的对他点了个头。 乔景环则兴趣盎然地打量了几眼戴鸣后,说了声“再见”离开了。 这个人就是乔家的二爷。司旭生物学上的父亲。 等乔景环英俊挺拔的身影不见了,戴鸣才走进病房。 戴鸣一进门就见司旭靠着调高的床背坐着,膝盖上摊着一本课本,头却朝着窗外。外面的天已经有些昏暗了。 “把书放下吃饭吧。” 闻声司旭转过头盯着戴鸣,眼睛明亮的放光。“辛姨告诉你了?” 戴鸣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真的告诉了你。” 这句是肯定句。戴鸣郁闷了。他刚才被这小子套话了。 “看小犁这几天没来,我就知道辛姨回来了。你刚才看见了乔景环,但是什么都没问,所以你应该早就知道他是谁。” 这小子还真难糊弄。戴鸣有些好奇:“你就叫他乔景环?” 司旭冷眼说:“要不怎么叫?提供精子的人?” 戴鸣无语望天,这小子一张嘴啊…… 社会发展到现在,“私生子”和“小三”同样已经成为了一个让大家并不觉得陌生的词。但是,当这个词和司旭联系在一起时,戴鸣开始还是非常惊讶。然而,自己知道了是一回事,司旭愿意告诉他又是另一回事,能这么快从司旭这里得到他的看法还是出乎了戴鸣的意料。 “你讨厌他?” 司旭淡淡瞥了他一眼,回道:“谈不上讨厌。” 戴鸣想了想。“你不能理解他?” 司旭说:“我不用理解他。他只是个无聊的人。” 无聊的人?戴鸣觉得司旭这种定义应该并不是出于简单的烦乔景环。“为什么?” 司旭说:“他活的很无聊,所以喜欢观察我。” 司旭一句话说完,戴鸣沉默了。 他听懂了司旭的意思。不得不说司旭有一双犀利的眼睛,总能看出人心底最深的情感。他看出了乔景环对他并没有父子之情。司旭对于乔景环与其说是儿子,倒不如说是一件新奇的玩意。 在这世界上其实活着很多像乔景环这样的人,整天似乎有事又似乎没事,一天天过的似乎快乐又似乎没趣。他们像所有人一样吃饭睡觉,工作娱乐;他们有的庸庸碌碌游荡在街头,有的端着精致的酒杯游走于花花世界。 乔景环只是很恰巧的生为了乔家二爷。他锦衣玉食、挥金如土,他英俊潇洒、情人成群,他让乔家的家业享誉海内外,但他也不过是一个活的很无聊的人。所以等发现了司旭这个和他完全不一样却又继承了他基因的儿子,他心里无法不滋生出一些奇怪的想法。比如,如果这样,这小子会怎样? “我的晚饭。” 司旭蕴含着怒意的声音结束了戴鸣的思考,再看司旭就是一张黑黑的脸。原来是司大爷的晚饭时间到了。不知怎么戴鸣心情突然很好,于是又想调戏下司旭了。“要我喂还是自己吃?” 一张黑脸上一双怒视的眼睛立马变的格外突出。 司旭由于身上七八道伤口,拆线前都不宜动,所以吃饭一直要让人喂。戴鸣的恶趣味就是在喂饭途中小小戏弄下他。例如,一直只喂青菜,或者刚一块肉要到嘴结果又掉回碗里。惹着司旭吃着吃着就发起火来是常事。戴鸣这一问就问到司大爷的痛处了。 “饿!”愤怒的声音几乎要掀了房顶。 戴鸣一下就忍俊不禁了。 司旭每次怒极就会退化到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话。 今天就算了吧,免得又乐极生悲让司旭像上次一样为了和他抢勺子把伤口都给崩开了。 戴老师的良心发现让司旭今天吃了餐安稳饭。 等司旭吃了晚饭,戴鸣和往常一样打水给他擦身体。本来医生是不大赞同司旭每天擦洗身体,但谁要那坏脾气小子受不了身上不舒服,戴鸣只有每天任劳任怨了。 病服脱下后,一副年轻的身体展现在了戴鸣眼前。司旭没有刻意练过肌肉,但大概由于以前经常打工,身体自然而然变的结实漂亮。然而现在这幅身体上多了好几道刺眼的伤口,长的近十个厘米,短的也有三四厘米。 一直以来都是戴鸣照顾着司旭,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这些伤口,但每次心里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这些伤口差点儿让司旭再也睁不开眼睛。给司旭缝合伤口的医生后来曾私下跟他说,司旭背后五道伤口其中有一道再上一点就是肺部了,那个后果不堪设想。 “喂,快点,有点冷。”等了半晌还没动静,司旭不耐烦地催促戴鸣。 戴鸣忙应了声就开始用热毛巾给司旭擦身。 “小司,你当时有没有害怕?”戴鸣小心避过司旭身上的伤口,迟疑地问起自己想了很久的问题。 司旭不屑的哼了一声。“有什么害怕。” 戴鸣手一顿,没再说话,而是加快速度给司旭把前面也擦干净然后给他套上了干净衣服。 一手把毛巾扔进旁边矮柜上的盆子里,戴鸣就坐到了司旭病床沿上。两人身高差不多,这样让戴鸣可以直视司旭。 戴鸣开口道:“小司,你给我一种你在拼命的错觉。你不想让魏树犁受到伤害的心情我很能理解,但是我想那个带价不是用你的命来换。” 戴鸣的话并没有打动司旭,于是他冷冷的看着戴鸣道:“你不能理解。” 司旭的冷漠让戴鸣心犹如被狮子饶了一爪子,说不出的难受。“好吧,也许我不能理解你对魏树犁的感情。但是,司旭,你要知道你的命也是命。你说你不害怕?你到底是不害怕,还是根本没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很久以前戴鸣就有这种感觉,司旭做什么都有一种无畏的气势,仿佛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一样。学习可以不分昼夜,打工可以不论辛苦,保护人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那么他自己呢?他把自己又置于什么地方? 戴鸣不敢再想下去,这样的司旭让他心很痛。 司旭没见过现在这样的戴鸣,应该说没见过戴鸣在他面前这样。他见过脆弱的戴鸣,见过平常的戴鸣,甚至还见过面对“前男友”时满面悲伤的戴鸣,独独没见过现在这样好像压抑着想咆哮的戴鸣。 平静的看了戴鸣良久,司旭缓缓开口了。“……小犁不能出事,辛姨会很难过。” 戴鸣讽刺笑道:“那你出事了就没人难过?” “……” 戴鸣继续道:“你知不知道那天阿超恨不得把医院都给拆了?” 司旭沉默了下说:“他有谢小燮。” 戴鸣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所以你这个朋友没了,他伤心几天就没事了?” 司旭垂眼不语。 “司旭。”戴鸣仰头看向天花板。“你确实很聪明能看透人心,甚至对待很多事情比很多人都成熟洒脱。但是,感情这种事不是你这些简单的推理。它,是人的心。” 司旭心猛一震,抬眼看向戴鸣,就见他正偏头望向他,一双眼睛宛若深潭,宁静而又悠远。 第30章 司旭伤口恢复的很快,过了一个星期就拆线出院了。但是到底是受了一次大伤,天气也非常寒冷,司旭身体比起以前还是要虚弱一些。 眼看着高三上学期结束了,由于住院司旭功课落下了不少,每天不仅要跟着学校的进度,回来了还要补之前的作业。司旭还是和以前一样认真,但是每次当戴鸣提醒他要休息时,他却没像以前一样置若罔顾,而是真的停下笔,收拾东西准备休息。 司旭的这些变化,戴鸣都看在眼里。 一眨眼,就到了一月底,学校还在补课。 这天去菜场买菜看着飞涨的菜价,戴鸣才恍然想起今天好像是小年夜,再过几天这个月结束了,下个月2号就是除夕。中国人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春节已经悄悄到来。 随着大都市的飞速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逐渐提高,“过春节”除了带来一场联欢晚会和一个长假,似乎已经没有了以前那种激动人心的感觉。 小时候,戴鸣家人少,戴妈妈又常年在外,过年时家里常常只有戴爸爸、戴妮和他。但是,“过年”对他来说也是个温馨和喜庆的词。 戴鸣记得每年除夕都是戴爸爸领着他们两个小的一起先做大扫除,贴春联,然后就是包饺子。 把家里的大圆桌拿出来,先抹干净再倒上一点酒消完毒,就开始在上面和面,然后等面发酵时,戴爸爸就开始着手调馅。戴鸣喜欢香菇猪肉馅,戴妮喜欢牛肉馅,戴爸爸每次就一样包一半。 等晚上三个人一起围着桌子吃完年夜饭和饺子,春节联欢会也看了一小会儿,戴爸爸就会让戴鸣领着戴妮和附近的小孩们一起去放鞭炮玩烟火,然后自己一个人拿着满满装着菜和饺子的保温瓶去城中心看望戴妈妈。 戴爸爸是个很沉默的人,就是面对他们这些子女都言语很少。但戴爸爸对待戴妈妈的这种感情,无疑在戴鸣兄妹眼里起到了言传身教的作用。他无言的告诉了他们,这才叫伴侣。 小时候过年的景象在戴鸣脑海里渐渐变的清晰,让他过年的兴致一下也被勾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纯粹的享受这种过节的快乐了。 过年代表的是除旧迎新,他戴鸣也想除旧迎新。 这天,司旭放学回来后,惊讶的发现屋里多了很多东西。 拿起沙发上一个绣着“福”字的抱枕,眼神奇异地打量了良久。司旭问还在厨房里忙碌的戴鸣:“你买这些做什么?” “马上就过年了啊。” 司旭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注意到这个。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让他只能注意到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或者还有多少天到调考这样的问题。 原来,是要过年了。但这,好像也不关他什么事。 戴鸣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盘菜,看了眼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司旭。“你过年有什么安排?” 司旭有些不解。“什么安排?” 见司旭这反应,戴鸣顿时明白了这人是早把过年丢脑后去了。“学校从腊月二十八开始放假到元宵节,半个多月的假你不会准备都在家里看书吧?” 司旭认真的眼神让戴鸣不得不相信他竟然真的是这样安排。 戴鸣很无奈,他觉得他生活已经够简单了,但司旭就真能更像苦行僧。 戴鸣只得开口提议道:“你没想去的地方?我们过年一起出去转转?” 闻言司旭瞥他一眼。“你不回家?” 戴鸣一愣。对了,他过年肯定是要回家。但是,把司旭单独一个人扔这里?戴鸣刚转过头开口:“要不,你……” 司旭就打断了他的话。“我不去。” 戴鸣也没在说下去。司旭天性冷淡,在过年这么热闹的时候去别人家和一大桌子人一起吃饭过节,大概也不会习惯。 吕超由于谢小燮的帮忙,最近和父母的关系也有所改善。魏树犁他妈妈回来了,辛问又不喜欢司旭。这个年,难道司旭真要一个人过了? 戴鸣心里有些不舒服,司旭倒是一脸无所谓。 刚上饭桌吃了几口,司旭开口淡淡嘱咐戴鸣:“你回家前多买几天菜,我自己做饭。” 戴鸣惊讶的道:“你什么时候会做饭的?”都没见过这小子摸刀和锅铲,竟然是深藏不露? 司旭道:“以前打工学的。” 戴鸣继续像发现新大陆样追问:“你会做些什么菜?” 司旭简单回道:“家常菜,西餐都会点。” 戴鸣却不相信。“八大菜系?” 司旭抬头瞄了眼他,又把头埋进碗里。 “喂,不要逃避我的问题。”戴鸣确定这小子没老实回答。 司旭却死活不开口了,只管埋头吃。 戴鸣哭笑不得。敢情这小子是吃定他了? 想了想,戴鸣突然又开口道:“司旭,你有多久没画画了?” 这问题让司旭一愣。“……两年。” “那你假期画一幅画送我做生日礼物吧。” 司旭抬头看他。“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戴鸣表情突然变的有些尴尬。“二月十四号。”一个大男人生日竟然是情人节,虽然是洋节气,但是每次别人知道后的惊讶和羡慕都让他有点汗颜。这有什么高兴的。也许,他倒是愿意和齐衡换换。 司旭没什么感叹,只是微微点了个头。“好。” 戴鸣非常惊讶。没想到司旭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他还在绞尽脑汁怎么来说服他,就已经成功了。 戴鸣好奇问了句:“你准备画什么?” “看心情。” “……” 好吧,希望画画时这小子心情不会太糟。这可是他第一次找人要生日礼物。 这边戴鸣有点小纠结,对面司旭抬眼瞟了他一眼,一伸筷子就把戴鸣面前粉蒸牛肉里的牛肉都扫荡干净了。 还是戴鸣做的菜好吃。 他不会告诉戴鸣他会做多少菜。 因为他喜欢吃戴鸣做的菜。 第31章 “哈哈,新年快乐啊,小戴!” 一接电话那头就是非昂喜庆的声音,让戴鸣也觉得自己沾了不少吉利。果然,过节就少不了非昂这种爱闹的人,这一声问候让年味也浓了不少。 “新年快乐。怎么今天听你的声音像特别高兴,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非昂又是哈哈一笑,让随口一问的戴鸣更加好奇。非昂今天的心情真是不一般的好啊。 非昂道:“还不是我家那个臭小子。九个多月就会开口叫人,叫妈妈叫奶奶叫爷爷,甚至都会叫齐衡叔叔就是不会叫他老子。把我气的啊~那真叫够呛!我还以为他这金口是不会开了,谁知道他大年三十送了我这份大礼!”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头戴鸣听的摇头笑道:“你这算是在年内把心愿了了。对了,孩子名字起了没?” 非昂声音里还是藏不住的高兴。“起了!叫秦非悭,就是那个吝啬的意思。前几天给他过一岁生日,丢了本字典让他自己翻的。免得以后嫌他老子给他起的名字不好还受埋怨。这个好,到时候有什么不满,我直接一句话堵死——‘这是你自己起的’。” 戴鸣又笑了起来。这非昂是把自己儿子当阶级敌人了啊?真是步步为营。“孩子随秦琴姓了?” 非昂不在意道:“就一个姓而已。你是不知道现在给小孩起名字多麻烦,政府都规定好了不能两个字,至少得三个字。那小子要他翻一次就不耐烦了,我没法,直接把琴琴姓加前面了。” 戴鸣倒真不知道这些。 又和非昂聊了几句,戴鸣看了眼饭厅那边在厨房进进出出的戴妈妈,又看了眼忙着摆碗筷的戴妮,就准备挂电话了。 那边非昂却突然说了句:“小戴,我前几天听苏醒说苏杨回来了。” 戴鸣一怔。“苏杨回来了?” 非昂回道:“她一个女孩在外面这么多年,家里的二老早就担心的不行了。前段时间苏醒一个不小心说漏嘴让他爸妈知道了,急忙就打电话要苏杨回来。苏杨也挨不住两个老人求,半个月前就回了。” 戴鸣刚开口:“阿非……” 非昂就打断了他的话。“小戴,我知道你想见她。但是我觉得这事你应该等等,等到苏杨想主动见你再说吧。她愿意回来肯定心里也想清楚了不少,等她有准备见你,你再见她比较好。” 戴鸣顿了一下。“你说的是对的。” 挂了电话,戴鸣起身就向饭厅走。 戴妮一看见他就鄙视道:“哥,你变懒了。我今天中午就来帮着爸妈做清洁、抹桌子、和面了,晚上这些碗筷还是我重新洗了一遍。你这么晚才来还坐着不做事。” 戴鸣还没说什么,刚从厨房里出来的戴妈妈就开口了。“你这丫头,做点事情都怕别人不知道。下午你和的那叫面啊,还不是你爸后来重新和了一次。现在你哥工作累,休息下你就看着不舒服了。” 戴妮更不满了。“姆妈,你就帮着哥。难道他工作累,我工作就不累了?什么逻辑啊您。偏心,赤裸裸的偏心!我找我爸去。” 戴妮佯装生气,“啪啪啪”就直奔厨房去跟灶台旁的戴爸爸撒娇去了。 留下戴妈妈笑着连连摇头。“这丫头啊。” 戴鸣也笑了。戴妮现在能和戴妈妈越来越亲热,他看着也高兴。 等饭桌上的菜都上齐了,外面早已经陆陆续续响起一些鞭炮声了。 戴妈妈连忙问:“小焱,几点钟了。” 戴鸣看了下挂在客厅墙上的钟。“七点四十多。” 戴妈妈立刻心急道:“哎哟,不早了。春晖、妮妮赶快把供饭摆好,小焱出去把鞭准备好,我去拿纸钱和火盆。” 戴妈妈一声令下,戴家老小立马都动了起来。 在国内很多地方,到现在都还保留着年夜饭前放鞭炮和给仙去的老人供饭的习俗。什么时候都不能忘祖,这是中国一个很好的古老传统。忘祖就等于你忘了自己是怎么来的。 不一会儿,戴鸣就在戴家门口的空地上点着了一挂一万响的大鞭,“啪啪啪”的声音仿若惊天巨雷,连绵不绝震耳欲聋。 家门口,戴妈妈在一个火盆里烧着黄土钱纸,祭奠着那些逝去的亲人,叫着他们要他们回家吃饭。 门内,饭厅的长桌上,四个正位上端端正正摆着四双碗筷,椅子全部拉开,筷子全部架在碗上。 门外,戴鸣堵着耳朵看着戴妈妈半蹲着烧纸。火盆里的火焰火红而热烈,在这样寒冷的冬天带给人炙热的温度,让人止不住想靠近。 戴鸣仿佛能看见自己逝去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跨过了火盆,坐到桌前拿起碗筷享用戴爸爸一个下午做出来的饭菜。 这个突兀的想法没让戴鸣觉得惊悚,反而觉得温馨。这都是他的家人,他们爱他,他也爱他们。这个节日本来就是个团圆的节日。 不觉又想到了司旭,他还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这个节日他又该怎么过?他的亲人在哪里?他,怎样才能和他们团圆? 城中,一个老旧的小区和现在这片大地上每个角落一样热闹非凡。不停歇的鞭炮声、礼炮声吵的人几乎听不清旁边人的说话声,于是人和人之间对话都是喊出来的,这给这个节日又增添了不少热闹。 楼下小水池旁,聚集了不少在这个特殊日子被特赦可以尽情撒野的孩子。大人们还在饭桌上推杯换盏、谈天说地,耐不住无聊的他们就在一起追逐打闹,放烟花。烟花还是一样的烟花,但是在这个喜庆的时候,似乎连烟花也带着不一样的色彩,映的孩子们的小脸格外鲜艳可爱。 一个小孩突然拿出了一个雷鸣,一群小孩急急忙忙就躲到了远处一棵树后,但又都止不住内心的好奇,两手还死死捂住耳朵,脖子却伸的老长,生怕看不清那小孩在做什么。 那小孩也有点忐忑,但在一群小伙伴的注视下,说什么也不能临阵脱逃。吞了吞口水,拿着一段点着的香小心翼翼的凑近了、又凑近了。一下,没点着。又一下,哎,怎么还没着。再一下,真,真急死人了。远处一群小伙伴里已经有人“切”了一声。 小孩心一横,手一伸。 哎呀妈啊,着了!赶紧跑! “嘭”!一声巨响。这威力比起地震感觉都丝毫不显逊色。八层楼的房子都被震得抖了两抖。 “哈哈哈哈!”孩子们兴奋的笑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回荡在整个小区内经久不散。 这栋楼上三层,右边一个窗户里,司旭放下手里的笔,捏了捏鼻梁。 真是吵死了! 第32章 司旭早想到逢年过节吵闹是正常的,但是没想到戴鸣住的这个社区平时一向宁静,这时也不可避免闹得不可开交。不是隔壁的尖叫声,就是楼上的电视声,还有楼下的鞭炮声。平时安静的了无人烟的地方像一瞬间冒出了一堆人。 看着窗外远处天空中一个个炸开的礼花,司旭认真的考虑要不要去床上蒙着被子一觉睡到大天亮算了。看了眼桌上的闹钟,颤巍巍的时针却离“9”的位置都还有点距离。 时间过得真慢。 平时的这个时候他还在教室里上晚晚自习吧? 司旭所在的七中和别的学校不一样,到了高三后不禁有晚自习还有晚晚自习,到晚上放学就九点了。从学校回戴鸣住的小区搭公车只要十分钟的时间,但是等车也要几分钟。司旭每次懒得等那几分钟后还要和一堆人在车上挤来挤去,所以每天都是步行来去。对于从高一就开始往返于几个地方打工的他来说,走这点路完全不算什么。而戴鸣每次也很会拿捏时间,等司旭回来时,差不多就有一桌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了。吃完饭,洗个澡,十点左右开始做作业,然后到十二点左右熄灯上床睡觉。 一天,也就这么不咸不淡的结束了。 高三快节奏的生活司旭适应的是毫无压力,和他以前的生活比起来这也就九牛一毛。从高一下决心要离家自己打拼后,他就开始着手为以后的生活做准备。打工赚钱自然是第一步,为了赚钱,除了卖身,司旭就没有没做过的行业。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意外,他也许真的会和吕超一起开一家修车厂,然后吕超继续折腾他喜欢的车同时可能和谢小燮无疾而终,而他则会在经营修车厂之余做他喜欢的赛车设计。 但是,老话说得好,计划赶不上变化。父亲的去世,在给予他一个重大打击的同时,也让他的生活轨道偏离了之前的设计。然而,他从来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再说,现在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只不过……这时间过的也太慢了。 眯着眼又瞅了下桌上的闹钟,九点整。司旭“啪”的一下关掉台灯,起身就向外面走去。戴鸣走后他还没吃东西,现在觉得有些饿了。 一走出书房司旭就感觉有点冷,一看原来是戴鸣下午出门时忘了关阳台上的玻璃门。一阵阵刺骨的风就这样堂而皇之的闯了进来,让整个室内冰的像个冷库。自从一个月前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后,虽然没了第二场,天气却骤然变的无比寒冷,在室内不开空调坐久了都会手脚僵硬,更别说像个天然大冰箱的室外。 拢了拢毛衣领口,司旭走过去手刚一碰冰冷的门栓就打了个颤。这个冬天一定要把身体养好,这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他自己都看不下眼。关了门后司旭搓了搓手走进厨房。本来想随便吃点冰箱里戴鸣留的菜,想想还是算了吧,他还不准备等几天后戴鸣回来看见的就是他已经冷透了后的尸体。 把锅子打了些水放炉子上,“啪”一下打着,熊熊的炉火舔着锅底开始加温。司旭打开冰箱翻着戴鸣准备的一些存货,正想着除了饺子还要不要加点别的什么时,客厅的电话突然“叮铃铃”的响起来了。 皱着眉头瞟了眼锅里还很平静的水,电话还在嘶声力竭,司旭终于关上冰箱门朝客厅走去。 走到矮几边,刚拿起电话吕超迷迷糊糊的声音就从那头传了过来。“小司,小司啊……是我,阿超……呵呵……新年快乐啊,还有那个什么,什么……”说到这里说话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说的什么了。 旁边立马有人插嘴道:“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啊,对,恭喜发财红包拿来……红包,拿红包来!不给红包我明天去把你打成熊猫!呵呵……” “……” “呵呵……喂,喂喂。小司你,你在不在啊?怎么,怎么都不回话,啊?我,我都跟你说了新年快乐。我说你,你这小子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想,想咱哥俩也认识了两三年,你说是不是每年都是我先问候你……好……哥哥我知道你闷,闷骚……但是,都这种时候还憋着,你你你,你说你难受不难受啊你……要你闷骚,你看戴老师都自己回家过年不管你了……你还闷骚,活,活该……咦,怎么还没有声音……”电话似乎被拿远了一会儿,然后又传来了声音,“喂,小,小司啊,你在不在啊,啊?……喂喂,有,有没有人啊,喂……小燮啊,你打的是,是不是戴老师家的电话,怎么都没人说,说话?喂,喂喂……” “……”这头司旭看着手里的电话满头黑线。这谢小燮吃饱了没事做怂恿吕超来骚扰他? 就在司旭准备把电话扔下继续去厨房弄吃的填肚子时,谢小燮笑嘻嘻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了。 “喂,小司啊,新年快乐哈。” 始作俑者出现了,司旭知道她纯是想找乐子,于是冷冷回了句。“你做什么?” 那头的谢小燮乐呵呵道:“那不是大年三十的,我们一大家子刚吃了年夜饭在一起说话。姐姐我无聊就想到戴老师不在小司你一个人肯定很寂寞就让阿超打电话问候下。谁知道他这没用的说了半天都没说清楚,就换我来说说嘛。” 司旭懒得听她胡诌,开口问道:“阿超喝了多少?” 谢小燮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口气回道:“没多少吧,他几年都没回来一起和大家过年了,一些兄弟姐妹看着高兴就都给他敬酒。没想到饭还没吃完他就已经喝趴下了。明天等他醒了我一定要说说他……” “……”谢小燮还在啰啰嗦嗦要怎么怎么锻炼吕超的酒量,这边司旭早就无语了。 吕超爷爷生了兄弟五个,这五兄弟家里基本也都有一两个、两三个的,这一算差不多就有十多个,每个人都敬酒,再加上谢小燮在一边煽风点火…… 吕超是怎么看上这么个妖孽的? “我挂了。”没丝毫犹豫司旭一说完这句就把电话挂了起身就去厨房。锅里的水应该差不多好了,他可以去煮饺子了。谢小燮的事情就让吕超自己去头疼。 那小子竟然就这样挂了她的电话?另一边谢小燮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摸着下巴,想着要不要再打个电话继续骚扰司旭。却听见楼上房里传来大堂姐叫她的声音。谢小燮应了一声后放下电话就上楼去了。算了,还是明天等阿超酒醒了去戴老师家骚扰他吧。 这边司旭还不知道自己被谢小燮惦记上了,拉开冰箱拿出冷藏柜里的速冻饺子正在往锅里放。在吃饺子这方面,司旭和戴鸣口味出奇的一致,惟香菇猪肉是也。所以,冰箱里长期就这一种饺子,这让喜欢韭菜馅的吕超和谢小燮每次都大呼无味。 饺子刚丢了一半,客厅里的电话竟然又响起来了。 司旭手一顿后继续下饺子,心里却在思忖有几分可能性是谢小燮打来的。凭那人的无聊程度绝对会做出这种事情。 把一小袋饺子全放了进去,用勺子扒拉散开好了,电话还在锲而不舍的响着。 司旭眉头一拧,放下勺子就去客厅想看看那人到底要做什么。 一接电话,还没开口,传来的却是魏树犁怯怯的声音。 “喂……是小司吗?” 司旭心里的火顿时烟消云散。这个时候魏树犁会给他打电话也并不奇怪。“嗯” 听见了司旭的声音,魏树犁立刻变的雀跃起来。“小司,新年快乐。” 没有对待谢小燮时的不耐,司旭竟然回了句。“新年快乐。” 那头魏树犁像是话匣子一下被打开了,声音里也是掩藏不住的喜悦。“小司,我外公外婆和小舅舅竟然都从美国回来了!我已经有几年没见他们了。外婆说小舅舅明年就准备结婚,要我去当伴郎。小舅舅还问我想不想就去美国读书,可以和他们住在一起。” 这边司旭听他说完了,问:“你想去?” 司旭一句话正中魏树犁心里的犹疑,满心的高兴像一下被打散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开口道:“我,我也不知道。”说他不想去完全是不可能,魏妈妈常年不在家,能和亲人一起生活是他期盼已久的,但是要他抛弃这里的一切,他也不舍得。司旭是他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和吕超、谢小燮、戴鸣一起的快乐时光也让他十分眷念。这两者之间真的让他很难取舍。 无疑司旭很了解魏树犁的想法,但他不想干涉魏树犁的决定。这种事情应该让魏树犁自己想清楚做决定才不会以后留有遗憾。 于是司旭只说了句:“你自己想清楚。” 魏树犁小声音应了一句后,又兴奋的和司旭聊起了刚看的春晚节目。后来司旭听见厨房里传出了“噗噗噗”的声音,就结束了对话。 回到厨房,炉子上白花花的饺子果然翻滚的很剧烈,不少水还从锅里溢了出来。司旭倒了点冷水进去,立刻就平息了下来。煮了几分钟等锅里扑腾起来,又倒了次冷水。再等饺子漂在锅里滚白泡时,司旭熄了炉火拿了汤碗准备把一锅饺子盛出来,客厅里的电话却再次响起了。 一听见电话响起的声音,司旭眉头就皱的不行了。煮个饺子还一波三折的。他本来不准备去接电话,但是心念一转还是放下锅走出了厨房。 电话一接,就是戴鸣温润的声音。“小司?” 果然是他。“嗯。” “在做习题?” “没有,在煮饺子。” 戴鸣听了立刻批评了。“怎么这么晚才吃,我不是留了很多饭菜?” 司旭回道:“不饿。” 闻言戴鸣也无奈了。“也是,你平时都这么晚。等下吃了继续做题?” “不知道。” 戴鸣有点意外。这孩子不是拼命三郎的?“怎么了?” “外面很吵。”司旭声音有点闷。 戴鸣一愣,为什么他觉得司旭声音像个被欺负了的孩子一样?想象着司旭一副闷闷的样子说“外面很吵”,戴鸣忍不住笑了,忙又安慰他:“那就早点睡吧。” “睡不着。”声音更闷。 戴鸣一下笑的厉害了。 司旭声音立刻降了几度。“笑什么?” 戴鸣不敢说“笑你”,只得忍着笑说:“那就看看电视吧,现在都在看春晚。” 司旭从来不觉得那东西有什么好看。“无聊。” 戴鸣当然知道以司旭性格不会看春晚,只是应景介绍下。“你现在就觉得无聊了?那还有十几天怎么办?” “……”之前司旭确实准备放假就一直宅在书房里做题,以前周末呆一天不出去是经常的,那这次呆个十几天也没什么。只是到现在他才发现这差别是大了,现在这里少了一个人,屋里冷清清黑洞洞,连同原本就乏味的习题也变的更加面目可憎。 没想到一向说话噎死人的小子竟然会沉默,戴鸣一愣后心里霎时也很不是滋味。这么个热闹的时候,司旭却只有一个人。脑海中孤零零的背影让戴鸣心头一阵翻涌,似乎有什么要喷薄而出。 没等心里想清楚,戴鸣就开口了:“小司,要不……” 这边司旭同时也开口了。“饺子快冷了,我挂电话了。新年快乐,戴鸣。” 戴家大门外,戴鸣看着手里的手机,一脸惊愕。 司旭,主动跟他问新年快乐? 第33章 回到厨房一看,一锅饺子果然已经被泡涨了,一个挤一个黏糊糊一大锅,拿起勺子来一舀破一个。司旭懒得折腾,直接把锅端饭桌上,就着锅吃起来。 吃着吃着,突然想起来戴鸣那天要他画一副画送他做生日礼物。倒不是司旭把这事给忘了,只是他也有些苦恼。苦恼不知道画什么。与写作相似,作画大多也是一时的灵感,就像一瞬间的美丽被定格下来一样。司旭已经有两年没画画了,但是观察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然而他还是没想到画什么给戴鸣。 不知不觉一锅饺子吃完了,把厨房清理干净后,司旭也觉得一阵困意涌了上来。这下好,司旭就着这困意回书房一盖被子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好眠本是好事。但不知是生物钟使然还是外面有人说笑太吵了,本想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司旭还是一早上六点多就醒了。 这个时间天还是黑的。 一片漆黑中盯着闹钟上两根发光的指针,司旭躺了半晌,一掀被子坐了起来。穿好衣服,打开台灯,书房内瞬间被照的明亮无比。看了眼摊在桌子上的习题,司旭又关掉台灯走出了书房。 黑暗中的客厅一片死寂,被黑夜盖上了一层黑纱的家具看起来也死气沉沉,连带着整个屋子都死气沉沉的让人想窒息。这里,就像没有人。 对于司旭来说,这并非不能忍受。小时候,他能在父母的爱护下健康成长,十岁以后他也能从容面对支离破碎的家。只是……心里还是压抑不住的烦躁。这里,不应该是这样。这里应该有黄橙橙的灯光,暖洋洋的雾气,还应该有个人笑着跟他说话。他,不能忍受这里变成这样。 掐断脑海里的思绪,司旭走到玻璃门边,打开门闩推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清晨的风立刻拂过他的脸庞,躁动的心也瞬间沉静了下来。 没想到这里很多人还保留着守岁的习惯,家里彻夜都亮着灯火,甚至有些窗户里还传出来电视的声音。这使得整栋楼看起来都灯火通明,只有三楼的角落黑乎乎的,就像缺失的一角。 阳台的花架上摆满了被戴鸣悉心照料的花。严冬到来之后,戴鸣因为怕它们会冻死,在花盆上罩了层黑色的塑料袋,四周也都扎得严严实实。这样他也还是很担心,只要天阴了就一盆盆把它们搬进屋内,等太阳出来了才又一盆盆搬出来。 有次谢小燮看见了就对司旭说:看一个人愿意这样爱护花就知道他必定是个好心的人。司旭当时想到的却是戴鸣曾在他面前一副自我厌恶的样子说自己是个卑鄙的人。 如果说戴鸣卑鄙,这世界上大概就没所谓的“好人”了吧。扫过花架上一盆盆的花,司旭这样想。 这世上从来不缺为名为权为钱的人。人类也总可以用这样或者那样的借口来掩藏自己真实的丑陋居心。在充斥着这么多乌烟瘴气思想的现在,竟然有一个人平静的过着自己的生活,而且这个人还愿意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对别人施以援手,那么那点卑微到自我保护的“自私”又算得上什么。 这样的戴鸣在司旭心里活的很真实。 在学校他听到过不少同学对戴鸣的看法,吕超、谢小燮和魏树犁也会聊天谈到戴鸣。在他们眼中,戴鸣人好的没话说,在魏树犁心里戴鸣甚至已经到达了圣人的高度。 然而,司旭认为戴鸣其实就是个很简单的人。他喜欢做菜种花,喜欢看书发呆,平时话比较少,唠叨起来又会像个老头子却不会让人感到心烦。而且,他也有自己的感情生活,他会爱,会受伤,甚至还会怨恨。这样说来,戴鸣似乎又很复杂。但终究,他是一个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在司旭眼里,与大部分人的灰色,魏树犁的黑白,吕超的红色相比,戴鸣无疑是五颜六色的。那么他想送给他的画,必定也会选择色彩感更强烈的。所以……要送什么呢? 在司旭还没意识到时,天竟然已经有了一丝亮光。 戴鸣住的这栋楼在整个楼群的最前面,没有遮蔽物,视野自是好。司旭一抬头就能看见黑色的天地尽头的那条长长的白线。只是一条线并没有多耀眼,却让人很期待。 看着眼前的景,司旭心中一动突然有了想法,立刻转身快步走进室内回到书房里。在书房角落专门给他放东西的柜子里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他很久没用的画板,然后拉开书桌侧门从里面拿出他几天前买的油彩和画纸,想了想又把油彩放了回去,只从桌上的笔袋里摸索了一只木头铅笔,就又立刻走出了书房。 等他回到阳台上时,那条并不亮的白线已经渐渐变成一条微微发光的浅黄色线了。司旭并不急,把画纸夹在画板上后,就站在栏杆前望着前方静静等待。 这是新年的第一个日出,可惜却无人注意。狂欢了一夜的城市早已精疲力竭,连路灯都已熄灭,路上寒风吹着枯叶沙沙作响,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一片酣睡之中。 然而,城市角落的一栋楼房的一个阳台上,却有一个少年挺着腰站的笔直。寒风吹过似乎都让他不再觉得寒冷,他黑亮的眼瞳直直看着前面渐渐变的越来越亮的天空,就像等待一个新生命出世一样,不自觉带着点虔诚和期待。 不一会儿,前方的天空被那一条光线照的蒙蒙亮了,之后就像被上帝的手抚过一样,一瞬天空这个大罩子都变的明亮起来。但是,太阳那颗球却还没冒头。 又等待了半晌,终于,一颗红彤彤的球像是被一只手托住一样,千呼万唤了半天才羞答答的冒出了一点头。球顶上那一丛黄艳艳的光亮就像一个婴儿头上的胎毛,毛茸茸的让人看的好不怜爱。 天冷之后司旭几乎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来,但是也通常是天不亮就进了教室。小时候,他也经常会和妈妈一起出外写生,日出也见过好几次,但却没有在长大之后这么认真的看一次日出。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也许,可以借用戴鸣看着他那些生气盎然的花草时说的那句话——“感谢生命”。 大自然一些稀松平常的举动总会让人感到莫名的感动。因为那份纯粹世间难寻。 就在司旭晃神之际,胖嘟嘟的太阳调皮地做了个撑杆跳,一下跃出了地平线一大半。它就像这个大地上最仁慈的君王一样,恩泽的光芒霎时遍布到了城市的每个角落。冬天的阳光按理说是没有温度的,但一道道斜射的橙黄光辉下,由人类创造出来的本没有生命的房屋和街道仿佛都富有了勃勃的生机。 盯着前方的景看了良久后,司旭突然低下头拿着画板就“唰唰唰”画了起来。现在他脑海里并没有想什么,只有一个本能要他记下眼前的一切。 从笔遇上纸的一刹那开始,时间就被遗忘了。横着,竖着,斜着,司旭手里的笔在纸上滑动的飞快。就像一个舞者在用自己的灵魂忘情舞蹈,拿起笔的司旭在他的世界里勾勒着他心灵的线条。 不知不觉,在笔和纸的“唰唰”声中,天际已经变的大亮起来,太阳也早已跳过了地平线开始往更高处缓慢攀登。太阳照耀下的街道上也渐渐开始有了人声和车声。这个城市苏醒了。 某处一角的阳台上,一个少年还在埋首画画。 不久之后,戴鸣打开门抬起头直视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玻璃门外的阳台就像是一个悬空的舞台,阳光下的少年全身被镀了一层金光,耀眼无比。微侧的脸带着一丝淡淡的惬意,就好像他正在这个舞台上挥洒他的色彩。 这一刻,戴鸣的心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不痛,却仿佛听见了“咔嚓”的声音。 那是久经等待后,花开的声音。 第34章 “你在做什么?” 司旭刚停下笔正在仔细审视手中初步完成的作品,突然听见旁边传来的声音。箭一般的目光一扫,就看见了半开的玻璃门边,戴鸣正看着他。 冷漠的眼睛立刻变的十分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戴鸣淡淡一笑,不答反问:“你一早上在阳台上……”说话间一眼看见了司旭手上的画板和手中的笔,立刻了然了。“在画画?” 注意到戴鸣的视线移到了他手里的画上,司旭把拿着画板的手垂下画纸朝里刻意让它离着腿有点距离,免得把铅蹭到了裤子上。他还不想让戴鸣看见他未全部完成的作品。 戴鸣也不在意,随即挪开了视线,扬了扬手里拎着的袋子对司旭道:“你还没吃吧。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大概已经冷了,我去热热。你去收拾下来吃。” 司旭点了点头就拿着画板进屋了,戴鸣则提着袋子进厨房忙活去了。 等戴鸣把早点端上了桌,司旭也刚好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一大早上就即兴大发上阳台作画,竟然到现在还没洗漱。 戴鸣笑了笑,能看着司旭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心里也很为他感到高兴。 招呼着司旭坐下后,戴鸣端着一碗汤一边边吹边吃,一边看向司旭。他带回了很多东西,有些是戴爸爸置办的年货,有些则是戴妈妈做的一些吃的。像司旭手上拿着的这个小肉包就是戴妈妈亲手做的,从和面调馅到包再到上炉子蒸都没假他人的手,原汁原味戴妈妈出品。 见司旭咬了一口后立刻眼睛盯着包子放光,戴鸣笑着问道:“好吃吗?” 司旭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很好吃,自己做的?”这种足料的丰沛口味,外面那些只想偷工减料以谋取暴利的商人绝对做不出来。 戴鸣笑着点头,又指了指他面前的鸡汤,鼓舞道:“再尝尝这个。” 司旭低头喝了口汤,味道清淡不油腻却很醇厚,入喉之后还口齿留香。又吃了块鸡肉,肉很紧致相当的有嚼劲,竟然还带着点萝卜的甜味,说明煨了不少时间。 一旁戴鸣道:“这是自家散养的土鸡,用土罐煨了一天,连骨头的味道都要煨出来了。” 美食当前,司旭也没精力理会戴鸣的话,只管埋头吃。戴鸣也不打扰他,他早上是被戴妈妈按着吃了才来的,现在还不饿,只是这汤确实好喝,闻着都让人发馋,于是他也就又添了一碗。 等戴鸣慢慢把一碗汤解决完,司旭面前摞起来的一盘小肉包也剩的不多了,而他还在吃。 戴鸣开口问道:“你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司旭手一顿,把嘴里的食物吞下,才回道:“没想过。” “那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戴鸣又问。 司旭想了想。“安心堂。” 戴鸣点头道:“那你吃完了我们就出门去安心堂吧,今天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人去,搭公交车应该也不会挤。”这时候当然很少有人去安心堂。安心堂在差不多快到市郊的地方,那附近有一座很有名的山,那山就是X市有名的公墓。司旭爸爸正好就葬在那里。 等司旭吃完了,两人也不多说拿了必要带的东西就出发去安心堂了。这附近正好有一辆公交车直达安心堂。两人在车站等了一下就来了一辆,上车一看,整辆车都没几个人。这大年初一的,一般人家不是出门走亲访友就是在家等亲朋好友上门来拜年,谁没事会去市郊又是坟头累累的地方。 这样,戴鸣和司旭也轻松,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了近一个小时,就听着广播里报站安心堂到了。两人一下车望向马路对面就是几幢低矮的房屋和一排长长的栅栏,后面一座郁郁葱葱的山俯卧在那里。山看着并不高但也不小,长长的山脊像一只触手覆盖住了这方圆一大块的地。 现在的公墓都是花了大价钱做的,大门就辉煌无比,门口还立着两个威武的石狮子。再往里看,漂亮的喷泉、让人捉摸不透寓意的雕塑、大理石砌成的长廊都一样不落,还有沿途一颗颗青葱的树木和一丛丛在冬季都竞相斗艳的花朵:这里完全没有墓地的阴森感,倒像是正经修建的国家公园。 由于之前去世的亲人基本都是回老家祖坟安葬,这还是戴鸣第一次来公墓,眼前的一切让他觉得十分惊奇。司旭则是见怪不怪,两眼都不遐视就朝着司父墓区所在处直走。 最近几年由于墓地资源紧缺,政府开始大力倡导树葬和壁葬,司旭也没多讲究,就选择了壁葬。墙上一排排的黑色石块上都刻着字,司旭凭着记忆一下就找到了他父亲的那块。上面只刻着“父司卫华”几个字,并不像其他墓碑上写的“慈父”或者“慈母”。他的父亲可能算不上“慈父”,却也是一个好父亲。 找到了司父的墓壁后,戴鸣就站到了一旁。他看着司旭拿出纸巾拂拭掉墓壁上的灰尘,看着司旭拿出在墓园门口买的蜡烛和纸钱,看着司旭在墓壁前的空地上一张张烧着纸…… 他也再次感觉到了司旭心底那种压抑的悲伤。 人在年少时都会做出一些无可挽回的错事,成熟如司旭也不可避免。毕竟,他其实也还算是一个孩子。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在长廊里慢慢走着。 戴鸣突然开口问:“小司,你当时为什么要离开家自己一个人出来?” 司旭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我,觉得爸爸很讨厌我。” 司旭的回答让戴鸣很疑惑。魏树犁妈妈告诉他司旭妈妈在司旭十岁后就不知所踪,这期间有八年时间,司旭爸爸到这时候才开始讨厌他?以司旭性格也不会为了等十八岁成年就等待八年吧。要不他也不会高一开始在外面打工,而应该更早就开始准备。 “我……小时候长的比较像妈妈。初中长身高了才开始越来越像乔景环。邻居说了些话……有些被爸爸听见了。”回想那段时光,司旭面色很平淡,然而戴鸣还是能从他眼神里读出一些淡淡的眷恋,和悲哀。 司卫华,应该是爱着这个儿子的吧。否则也不会在妻子失踪后明知司旭不是他亲生的,还能淡忘妻子的背叛一个人把儿子养大。但是,人言可畏啊。当一天天被别人指着脊梁说闲话,说他老婆跟人跑了,说他的儿子不像老子……哪个男人能忍受的了这种屈辱?戴鸣和司卫华只有一面之缘,那时他不能理解那个男人的粗暴。现在想来,那是那个受伤的男人为他受到的不公在咆哮。 这些司旭都是懂的吧。戴鸣看了眼身边的司旭,好想正想着什么出神。因为懂了所以才会痛苦才会悔恨。他才离开一个多月司卫华就酒精中毒去世。他后悔抛弃了司卫华独自离开,让司卫华一个人在绝望中自我毁灭。 “喂。”戴鸣突然叫了声司旭。 司旭晃了下神望向戴鸣。“什么?” “你上次骗了我是不是。” 司旭一脸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骗了你?” 戴鸣道:“你上次说你做菜是打工学的。” 闻言司旭一怔,然后脸色突然变的有点不自在。不要问戴鸣怎么看出那“一点”的,他就知道这小子上次没老实回答。“其实是你爸教你的吧?” 过了一会儿司旭才咕哝了句:“启蒙而已。” 戴鸣翻了个白眼,明显不相信。 司旭懒得和他说,看着离大门不远了加紧几步就把戴鸣甩到了身后。 “喂,你这小子也不知道等等我!”戴鸣叫了声发现那小子竟然脚步更快了,连忙小跑赶了上去。 这时,一辆公车正好到站,两人上车之后,一阵黄沙飞舞,车就远去了。车后,那辆翠绿的山还是静静俯卧在那里。 车内,司旭透过车窗静静凝视着长长的山脊,就好像看见了小时候那双重重按在他头上的大手。 “喂,臭小子,谁告诉你刀是这样拿的?你还当是拿画笔啊,老子之前是怎么教你的?”男人的声音响的像打雷,让站在小板凳上努力用小手握着刀的小男孩直皱眉。 “不学了。”在男人又骂骂咧咧了几句后,小男孩索性把菜刀一甩,走下小板凳就准备离开小厨房。 男人立刻不依了,拎起小男孩就吹胡子瞪眼嚷了起来。“你个臭小子,这就不学了?连个黄瓜都不会切你会做什么?还敢嘲笑你老子菜做的不好吃,你个小兔崽子!” 厨房外的女人听的哭笑不得,只得进来给这对父子做和事老。“算了吧,卫华。小司还这么小你教他做菜做什么。” “我就是要让这小子知道做菜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这个臭小子一天到晚说我做的菜这咸了那淡了,让他自己做一次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好了好了,你也消消气。小司知道自己错了,是不是小司?爸爸每天做饭都是很辛苦的,小司不要再说爸爸做的菜不好吃哦。” “嗯。” “看吧,小司也知道自己错了。卫华你就不要生气了。” “哼哼。” …… …… “……小司,小司。” “嗯?”司旭一怔才发现是旁边的戴鸣在叫他。 知道司旭刚才在发呆,于是戴鸣又说了一次:“我说我们晚上要不要晚上去哪儿转转?”和司旭呆久了戴鸣也知道如果他不主动提出门这事,司旭是可以在家宅到死的。唉,这孩子上辈子不会真是和尚吧?但和尚好歹也要三不五时出门化个斋的吧?! 戴鸣问了半天看司旭还是皱着眉头不说话,顿时郁闷了。他这是折腾的个什么。算了,还是就在家里待着吧。他俩就不是适合出门的人,出门也就逛逛坟头什么的……这叫什么事啊,头疼! 原路返回,两人一路无话。下车没几步就到了小区门口,刚到楼下遇上了几个眼熟的邻居,戴鸣随俗笑着道了声“新年好”就和司旭一起上楼了,还走没到二楼就听见楼上一阵吵吵囔囔的声音。 一个气势汹汹,一个节节败后。 “……这怪我吗?要不是你醉的不省人事,我一大早上就来了,小司早上肯定在这里。” “那,那也不是怪我吧。要不是你昨天串通他们灌我,我会醉?” “你醉了就说明你酒量不好,当然怪你!” “什么!我酒量不好?!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吕超的外号叫什么。” “哼,还会是什么,不是‘一杯倒’就是‘一闻倒’。” “你!” “嗯?” “谢小燮!” “叫我有何贵干啊~” …… …… 看着旁边司旭一听那两个声音脸就黑了几分,戴鸣不禁笑了。 一走到二三楼之间,就看见了门口那两个身影:高一些的男孩气的抓耳挠腮,矮一些的女孩笑的十分嚣张。这时两人也都发现了戴鸣和司旭,不约而同地叫了出来。 “你们终于回了,等死我了!” 戴鸣微微一笑对旁边的司旭道:“过年还是要热闹点,对吧?” 司旭看了他一眼。 “嗯” 第35章 “庙会?” 谢小燮拼命对戴鸣点头。“嗯嗯。宝春寺的庙会,从今天一直开到十五,正好今天晚上旁边的宝春山上还要放烟花,肯定很热闹很好玩。” 戴鸣想了想看向旁边的司旭。“小司去吗?” 正和吕超坐在沙发上用电视机打游戏的司旭侧头瞟了他一眼后又重新专注盯着电视。 “嗯” 于是戴鸣转头对谢小燮道:“那晚上去吧。今天人肯定很多,晚上吃了饭我们早点开车去吧。”今天早上他开了戴妮的车回来,现在车就停在楼下。 见戴鸣答应了,谢小燮立刻欢呼了起来。 嘿嘿,想要拐司旭果然应该先从戴鸣这里下手,那小子每次宅着不出门让她都看不下眼了。 谢小燮转而又眼冒小星星的看向戴鸣。“已经快五点了,现在就准备做饭吧,戴老师。” 戴鸣是当老妈子当惯了,也没说什么,起身就去厨房。倒是司旭在戴鸣起身后冷冷看了谢小燮一眼,那眼神看的她浑身汗毛直竖,连忙起身跟着戴鸣一起进厨房:“戴老师我也来帮忙!” 戴鸣本来就带回了很多戴爸爸准备好的年货。自家炸的圆子,腌的腊鱼腊肉都有不少,甚至还有戴妈妈在小院后种的青菜,自家养的鸡下的蛋等等等等。 一进厨房看着墙角堆的一大袋东西,谢小燮瞬间嘴张成了O形。 “这,这都是戴老师从家里带来的?” “嗯,都是我爸妈自己在家没事捣鼓的。”东西是早上出门前戴妈妈跟他整理了直接放戴妮后车厢里的,早上回来他又和司旭去了安心堂,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东西还真不少。 谢小燮就在一边呆呆看着戴鸣拿出一样样的东西,然后分类放好。有的放冰箱里,有的放下面冷藏柜里,有的直接用钩子挂在厨房通风的地方。她看着戴鸣忙来忙去完全帮不上忙,直到戴鸣清的差不多了才插上话:“戴老师家一直都是这样过年?” 戴鸣正在清点等下做什么菜,就应了一声。“嗯。”过了一会儿发现后面没声音转头一看就见谢小燮正一脸惊奇的看着挂在通风口的腊鱼。 发现戴鸣在看着她,谢小燮一下也不好意思了,一向大大咧咧的女孩顿时变的有点羞涩,连忙解释:“我小时候在外婆家见过这些,到这里来以后妈妈不会做这些,爸爸家也不是这样过年。一说好多年都没尝过这些东西了。” 听了谢小燮的话,戴鸣一下就明白了。现在城里的人过年嫌麻烦,很多都是在超市里买现成的东西,年夜饭很多也就是在酒店里定几桌酒席。像戴家这样还自己家准备这么多年货的,确实少有了。 戴鸣一笑道:“那正好我就一样做一点让你们尝尝吧。” 没多久戴鸣就整了一大桌子菜,基本上都是把家里带来的东西再加点配菜捣鼓捣鼓就是一盘。有黄花菜黑木耳烩圆子,有腊肉炒菜薹(音:台。好吧……咱也才发现这字是这么写的。(⊙o⊙)…)有蒸咸鱼,还有清炒四季豆,鱼圆菠菜汤,等等等等。一碟一碟的菜摆了一桌子,量不多但是种类不少。看起来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菜,却也是寻常时难吃到的农家风味菜。 吕超一看就瞪大了眼睛,心里对戴鸣是佩服的不行了。“戴老师,没想到您还有这一手啊。”拿起筷子后那更是边吃边赞不绝口,“唉,还是戴老师懂生活。像我家每年都是去酒店吃,吃来吃去就那些味道,哪比的上这一桌子。这才叫过年啊!”一边说还不忘从两幅激战的筷子中抢过一个圆子。 司旭和谢小燮那是没话说,直接上筷子开始掐架。 这场饭吃的比以前还激烈,原来这战场上是司旭和谢小燮龙争虎斗,现在加上一个吕超就是群魔乱舞了。三人互不相让,你来我往,抢的不亦乐乎。 戴鸣也神,总能找到缝隙给自己夹些菜,所以吃到最后也没饿到。 吃完饭,三个抢菜的趴了两个,司旭则很自觉的起身清桌子洗碗。等全部弄完后,不早不晚六点多一点,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四个人也不等了,出门就出发去宝春寺。 宝春寺离戴鸣住处并不算远,但也不近,开车大概要半个小时左右。但是由于过节要维持道路安全,临近的几条街道都实行了戒严,严禁车辆通行。戴鸣他们只得把车停在附近的一个停车场,就下车随着人流一起向前走。 宝春寺并不是一个香火鼎盛的寺庙,就是在X市名气也不算多大。但是大过年的大家都有时间也有兴致,听说了这里有庙会还有烟花,闻讯而来的人也不算少。谈不上摩肩接踵,但人群行动也非常缓慢。 戴鸣四人跟着人流走了十几分钟也不过向前挪了一百多米,一条街才走了一半多一点,连寺庙的门都还没看见。 吕超立刻嚷嚷了起来:“过年就是人多,这一出来完全是看人。” 谢小燮闻言瞪了他一眼。“又没人逼着你来。” 这次吕超却没和她斗嘴,反而低声对她说:“我这不是说说嘛。看我都舍命陪你来看人了,你就不能对我说几句中听的话啊。” 这一下把谢小燮逗笑了,斜了他一眼:“我就怕我说中听的话你反而受不。” 吕超一下不爽了。“我有什么受不了的!难道我还天生喜欢被你刺?” 谢小燮慢悠悠道:“那谁知道。小时候我跟在你后面跑你都不理我。现在我天天骂你看你倒是被骂的挺乐的。” “我以前有不理你?”吕超满脸怀疑。 “你做过的事情当然不记得。” “我有吗?” “当然有。” “真的?” “真的。” “其实没有吧?” “……” …… …… 听着谢小燮和吕超在前面你一言我一语,算不上融洽但也没硝烟的对话,戴鸣笑了。转头再看旁边,就见司旭眼睛看着前方,脸上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冷淡的表情丝毫没受到旁边热闹氛围的熏陶。 “很吵?”戴鸣问司旭。 旁边人群声音确实很嘈杂,然而司旭并没有什么感觉。“还好。” 见司旭并没有什么不悦,只是如往常一样冷淡。戴鸣也不说什么。 又跟着人流转了个弯,终于能看见不远处的寺庙大门了。橙黄的路灯下,寺庙门口给人有些古韵的感觉,白墙红瓦,看的出有些年岁,下面一扇红漆木门大开,人流就是顺着从那里进去的。 没一会儿戴鸣等人也到了木门前面,就见门口摆着个牌子上面几个大字“初一至初五免费开放”,然后就被人流推着走进了寺庙。 在外面就人山人海,进去了更是人头攒动。寺庙虽然占地不小,但是一下子挤进了这么多人,就真达到了走路都迈不开腿的地步。 戴鸣他们也没法,只能被后面的人挤着向前,好不容易来到正殿门前聚成一堆的人群才慢慢散开了。 “那里是什么?”谢小燮好奇地看着正殿前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一堆人。 戴鸣瞟了一眼。“是放生池吧。” “放生池?” 戴鸣解释道:“就是有些人把乌龟拿来这里放生,表示行善。”戴鸣外婆信佛,再加上戴鸣小时候身体不好,所以以前跟着外婆没少去寺庙。 女孩子对这些神啊佛啊命运什么的都很感兴趣,谢小燮也不例外,再加上旁边有个博学多才的人做讲解自然更是乐意。 “我和戴老师去逛逛,这里人少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们。”丢下一句话,谢小燮挽着戴鸣走进正殿的人群里就不见了踪影。 吕超自然不会喜欢这些,司旭更是不会对这些感兴趣。于是两人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就大眼瞪小眼起来。 司旭当然不会无聊到和吕超玩互瞪,所以其实就吕超一个人盯着司旭发呆,而司旭则两眼凝视着前面不知道在些想什么。 “喂,小司。”吕超突然开口叫了司旭一声。 司旭撇头看向他。“什么?” “你要等什么时候才把戴老师搞定?”说完这句话,吕超就看着司旭,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或者阴谋诡计。别看司旭总是阴着张脸不爱说话,他可知道这小子心里的小九九也不少。怎么这现成的事情磨蹭到现在还没定下呢? 司旭却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转头继续盯着戴鸣他们离去的方向。 这下吕超不依不饶了,拽着司旭领子掰过他的头咄咄道:“我说你小子别想装蒜。你那心思我和小燮可都看出来了。你别不承认你喜欢戴老师!” 这一推一搡的一下子把司旭也惹烦了,二话不说一拳就袭上了吕超的肚子,然后把自己的衣领从他手里解救了出来。 虽然司旭手下留了分寸但是突然的一击还是让吕超很不好受,捂着肚子哼哼唧唧了半天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之前的气势一下也被打散了,哭丧着脸抱着司旭就嚎了起来:“呜呜呜~你不承认就不承认嘛,干嘛打人啊!人家还不是看着着急嘛!” 司旭脸一下就黑了,拽开吕超恨不得再给他一拳。但这一刻吕超就像被魏树犁附体了一样,哭天抢地的死抱着司旭不放,被拽开了一下又扒了上来。 眼见着司旭脸越来越黑越来越黑,然后猛一下拽开了吕超。“我没有不承认。”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吕超立马也不装哭了,连忙放开司旭一脸八卦地问司旭:“那你准备怎样搞定戴老师?” 这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吕超和谢小燮是越来越有夫妻范儿了。看着吕超演电影样的表现他灵活的面部表情,司旭眼角一抽,冷冷道:“不关你的事。” 吕超立马叫了起来:“你是我兄弟,怎么不关我事!虽说现在很多人都不接受同性恋,但是像戴老师这样的打着灯笼都难找,你还不快点拐走等着被别人抢啊!” 司旭可不管吕超苦口婆心,继续冷冷道:“不要你管。” 吕超向来皮糙肉厚不怕司旭冻,拍着胸脯豪气冲天道:“唉,对着兄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知道你没什么经验,但这不是有哥在嘛,什么‘追人三十六计’‘拐老婆一百零八招’,哥肚子里多的是货!只要你说,哥就来给你支招!”说完了又一副兴冲冲的样子看着司旭。 哪知司旭却只淡淡瞟了他一眼。“你先在谢小燮那里实践完了再来跟我说。” “……”吕超瞬间被噎住了。 “喂,你们躲在角落里做什么?让我和戴老师找了半天。” 一见谢小燮和戴鸣来了,司旭推开前面的“石雕”走了过去。 “出去?”司旭问戴鸣。 “嗯,从寺院后门出去吧,那边离宝春山近。”陪谢小燮转了半天,戴鸣边走边给她介绍寺庙文化,这下也有点累了。 “好。”司旭点点头拉着戴鸣就向后面走。 他们身后谢小燮戳戳灵魂出窍的某人。“喂,你怎么了?” “……” 谢小燮被这哀怨的眼神看的浑身一颤。“你干嘛?” 又是一记哀怨的眼神后,某人幽幽一叹。“看来我注定要被小司嘲笑一辈子。” “啊?” 宝春山并不高,垂直高度大概就一两百米,但这种高度放烟花却顶好。由于怕看烟花的人都聚集到山上发生事故,山下守着很多警察严禁人们上山。于是大家只能在山脚选一个地方站在抬头看。 戴鸣他们怕太近看不清全貌,没和人群一起挤在山下,而是选在距离宝春山一条街外的一个公园里的一块草坡上。 选定了地方后,谢小燮就打发吕超去附近一家小店买了份报纸。四个人把报纸分着在地上一铺就坐下了,后来干脆还都躺下了,反正都穿的挺暖和再加上报纸隔着也不会觉得冷。 “都几点了,怎么还没开始?”躺了一小会儿,谢小燮就有些不耐了。 戴鸣拿出手机一看。“七点五十七。烟花几点开始?” “啊,那快了!我看报纸上说的是八点。” 吕超又有点不满的嘟囔了。“这烟花哪里不是看,偏要在这里看。” 下一秒谢小燮刀子一样的目光就甩了过来。“平时放的礼花哪能和这比,这都是专业人士做的烟花,不仅有造型颜色也好看多了。” 几人又说了几句后,就听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抬眼向天空一看,竟是由一组橙黄的烟火排列而成的一个大大的笑脸。 戴鸣一看就转头向司旭夸道:“还真不错。” 吕超也两眼惊奇,让谢小燮好不得意。 笑脸还没淡去,紧接着又是一排红色的烟火“咻咻咻”尖啸着冲上了天,这次摆出的更叫人称奇,竟然是“新年快乐”几个字。 之后爱心,一箭穿心,和平鸽,流星雨……众多烟火造型在天空纷纷绽开,看的下面的人仰着头目不暇接。 间隙中,戴鸣看了眼旁边的司旭也是看的目不转睛。 但是,烟花的美丽总是稍纵即逝的,二十分钟以后一场烟花盛宴就走到了尽头。 看着黑色的天空中那排渐渐变暗的“bye-bye”,谢小燮有些遗憾:“这么快就完了。” 旁边吕超一下搂住了她。“没事,大不了我们明年再来一起看。” 闻言,谢小燮脸上的伤感瞬间一扫而光,她兴奋地望着戴鸣和司旭道:“好,我们明年再来看。” 哪知司旭却泼她冷水。“又不是每年有。” 谢小燮刚怒冲冲准备要说什么,戴鸣开口了。他拍了下司旭的头,笑着对谢小燮道:“明年这里不放我们就自己放吧。” 谢小燮一下就笑开了。“嗯!” 回去时,戴鸣先把吕超和谢小燮送回家后,才开车和司旭一起超家驶去。 路上,司旭侧头看了戴鸣好几眼,第四次时戴鸣开口问:“怎么了,小司?” 司旭抿了抿嘴巴转头看向了窗外。“没什么。” 第36章 之后几天,司旭和戴鸣过的都和往常的每一个周末没什么差别:司旭在书房里看书学习,戴鸣在外面做做家务、看看书、折腾折腾他的那些宝贝花。 另外这段时间戴鸣还喜欢上了茶艺,不仅在家里买了一堆茶叶有关的书研究,初四那天还兴致勃勃的拉着司旭在附近的茶市场转悠了半天后抱了套茶具回家。 对于这司旭倒是没什么感觉,戴鸣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呗。两天后来取车的戴妮却看的满脸愁云惨雾。她有种眼睁睁看着自己哥哥滑入深渊的感觉。 戴鸣很是汗颜。“喜欢研究茶艺的也不一定都是老头子吧。” 又过了两天,戴鸣终于接到了他等待已久的电话。 “新年好,小戴哥。” “……苏杨。” 有人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因为经过了岁月的蹉跎很多东西都会变的面目全非。 注视着坐在对面的胡苏杨,戴鸣却觉得岁月是一个雕刻师。由于它的打磨让一个曾经懵懵懂懂单纯脆弱的女孩变成了一个坚韧的女人。 “我变了很多吗?”胡苏杨拨开搭在眼前的头发,笑着问戴鸣。 戴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笑没变。”笑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腼腆,只是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沧桑。 “这几年都去了哪里?” 拿起茶杯喝口茶润了润嗓子,胡苏杨才缓缓开口:“去了很多地方。先到北京看了长城,然后去了山西和陕西,后来一路向西南去看了玉门关、青海湖、布达拉宫。每个地方都住了一段时间后,就跟着志愿者团队去了非洲。” 戴鸣听了点点头:“出去走走也好。” 闻言胡苏杨一笑。“是啊,出去走了几年看了些事情后,发现自己真的变了不少。以前的我,真的太幼稚了,让你们都担心了。” 戴鸣抬头看了她一眼。“苏杨,我并不觉得你以前幼稚。” 胡苏杨笑笑,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问戴鸣:“小戴哥还没结婚吧。” 戴鸣回道:“嗯,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些。”转而又问胡苏杨:“你今后是准备留在国内还是继续去非洲?” 胡苏杨道:“我要是再去非洲我爸妈和我哥肯定都要哭死。” 想到前两天非昂打电话来说胡苏醒被胡家二老骂的过年都不敢回家,戴鸣心里也一阵好笑。“那以后准备在国内做什么?” 胡苏杨道:“我准备在国内志愿者协会里帮忙。反正我以前是学计算机的,偶尔接点小活维持生活是没问题。现在国内志愿者这方面的发展还很弱,可以做的还很多。”说完后突然又调皮一笑。“再说,要是真的不行,大不了学小戴哥去当老师啰。” 这一句话把戴鸣也说笑了。“行啊。不过凭你本事去大学里教书都够了,学我待在一个小高中里倒是浪费了。” 谁料胡苏杨眼神却忽然暗了下来。“我哪里算浪费。小戴哥你才是浪费。” “……苏杨。”看着胡苏杨神情变得暗淡,戴鸣也有些叹息。 “苏杨,我其实没什么。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有多大理想的人,能种种花看看书就满足了。当年要不是你们拉着我建立‘戴斯’,大概我从一开始就会选择做老师。”一直以来,都是他们最先让他领略到了这么多的精彩。 胡苏杨苦笑着摇摇头。“小戴哥你不要安慰我了。” 当年的戴鸣是一起建立“戴斯”那群人心底永不磨灭的一道光亮。好比说戴明是有着一呼百应人格魅力的领袖,非昂是足智多谋运筹帷幄的军师,那么戴鸣就是无往不胜能够一举定乾坤的大将。“戴斯”能够十年间从一个小小的工作室跻身成为X市乃至国内都大有名气的公司,戴鸣开始的努力功不可没。 然而,戴鸣却不这么想,他对胡苏杨道:“苏杨,你在外面这么多年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戴鸣的问题让胡苏杨一愣。最大的收获?不觉就想到了在西藏圣洁的雪山脚下遇见的那个有着红彤彤的脸和一脸褶皱的老人,她脱口而出:“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对面的戴鸣点头赞同道:“是的。” 一瞬间,胡苏杨领悟了。 曾经的她就是因为把戴鸣和戴明的感情看得太重,重视到甚至忘记自己应该怎么活,所以才会在心灵失去支撑后瞬间崩塌,直到走了那么多路看了那么多地方,她才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很大很大,她可以做的很多很多,然后最终她找到了她想做的事情。而如今面对现在的戴鸣,她心里想到的却还只是以前戴鸣的光彩,反而忘了询问戴鸣真正想要的想追求的是什么。其实,戴鸣想要的很简单? 知道胡苏杨懂了,戴鸣也不再多说,继而提到了他一直很想问的一个问题:“苏杨,你在非洲时,韩雪给你打过电话?” 胡苏杨很坦然的点了头。“是的,打了一个多小时,花了不少钱。” 犹豫了一下,戴鸣才开口继续问:“你……为什么都告诉她了?” 胡苏杨只深深看了他一眼。“小戴哥,我并不觉得我有做错。我只是觉得一个女人活的太无知是很可悲的。” 不知不觉中,天已经擦黑了。 临到走出茶楼分手之际,戴鸣才说出了他很久之前就想说的一句话:“苏杨,当年真的很对不起。” 一步开外,胡苏杨腼腆一笑:“我接受了你的道歉。不过我也要说一句,小戴哥,这么多年来真的很对不起。” 灰色的天空下,已经跨越成为女人的女孩脸上没有阴霾,笑的很快乐。 坐车回家途中,戴鸣盯着窗外发呆,过了一会儿手机突然响了,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家里的电话号码,不觉就笑了。 “小司?” “嗯。” “我快到家了。” “嗯。” “肚子饿了?” “有点。” “嗯,那等我回来做饭。” “好,我等你。” 第37章 戴鸣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真的没想到。 所以当司旭的嘴唇贴上他的嘴唇,两人距离近到他能清晰看见男孩半闭的眼帘上一根一根微翘的卷曲睫毛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其实今天和之前几天没什么不同吧?一样吃饭睡觉杂七杂八的,中午司旭也和以前一样吃了三大碗,他也和以前一样没事拾掇下这个拾掇下那个的。那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幅局面的? 这天是2月13日,是戴鸣和胡苏杨见面后的第三天,农历上看是元月十一号,怎么算都还在寒假范围内,所以戴鸣也和假期里每一天一样虽然早上的太阳都爬起来老高了,还在床上缠着被子蒙头大睡。 就睡觉来说,司旭不得不很是佩服戴鸣。科学研究表明,儿童的睡眠时间为十个小时,成人的睡眠时间为八个小时。一起住了这么久,司旭当然知道戴鸣每天的睡眠时间至少是十小时,这还不包括他午休的时间。面对这一情况,司旭没什么好说的。他很小时,他爹每次看他吃的满嘴油流都会自豪地对别人说:“能吃能睡就是福,这说明我儿子有福气!”这样说来,戴鸣能睡也是有福了? 司旭的生活一向很规律,这天早上照旧七点不到就醒了。这个时间戴鸣肯定还在睡觉,整个屋都静悄悄的,司旭就在这片静悄悄中去浴室洗口洗脸,然后又回到书房关着门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一直等到九点左右太阳已经高高挂起,司旭才悄无声息地出了门——他要去一条街外的小食街上买早点。 由于寒假里司旭每天早上定点这个时候会来,小街上卖早点的大叔大妈已经认识了这个每天要等到快收摊了才来买早点的男孩。 粉面摊的大妈一看见司旭就笑眯眯地打招呼:“哎哟,今天是想吃面还是米粉啊?” 司旭扫了眼摊子上这几天已经吃了个遍的东西,果断的摇了摇头就继续朝后面走去。从头到尾逛完后,早餐也买好了,油条、小笼包和豆浆都一式买了两份。 等他买完早点两手满满的回去,屋内还是静悄悄的。司旭瞟了眼戴鸣那边紧闭的房门,看了下墙上的挂钟,然后就把早点全部放到桌上,拉开椅子坐下慢慢吃他的那份。吃完了早点,司旭起身收拾了下就回书房看书去了。 客厅这边书房的门刚“咔嚓”关上没一会儿,那边的房门“咔嚓”一下又打开了,戴鸣穿着睡衣一脸朦胧地挪了出来,走进了浴室。 十分钟后,浴室门重新打开,戴鸣依旧还穿着睡衣但是明显已经清醒多了,一转身又走回了房间。 几分钟后,房间门再次打开,戴鸣一身睡衣已经换成了一套家居服:上面是一件枣红色套头毛衫,下面是一条浅灰色棉质长裤,整个人看起来简洁又儒雅,刚起床时的颓废感一扫全无。 走出房门后,戴鸣没有急着去饭厅,而是走到落地窗前打开门闩推开门走到了阳台上。刚踏上阳台,耀眼的阳光就刺的他睁不开眼,一阵阵寒风也透过毛衫吹的他浑身冷飕飕。眯着眼睛瞅了下天上英武逼人的小太阳,戴鸣搓搓手。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可真是个好天气。他的那些宝贝花草总算可以做个日光浴了,再继续这样不见阳光不用几天就要长霉了。 心中一想好,戴鸣赶紧就开始动手,先把花架上放的满满的花盆移了移,然后弯腰把地上的几盆花放到了上面。完了后,又回身去屋里拿出一小盆花,小心地拿掉上面套着的黑色罩子后就仔细查看起来。 这是一盆绿月季,稀有品种。戴鸣种花就图个乐趣,没想过要栽培出多少奇花异草,只想能都养的精精神神就行。但半年多前初次在校长老头那里看见这绿月季时,戴鸣也惊了。 没想到真有这样的花:淡淡的绿色,小小的一朵,还没叶子艳,却也是花。 校长老头见表情以为他真喜欢,把那一整盆花送他是不可能,但从上面剪个枝是没什么大不了。戴鸣拿着这么个枝回到家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虽然他懂种花,但向来都一盆盆的买回家,从枝开始培养却是从来没试过。然而要是就这么扔了,却又怪可惜的。 纠结了没多久戴鸣也不想了,就这么插着吧,该怎么做怎么做,其他就尽人事听天命。 然而没想到的是,就这么个花枝一插土里竟然真的活了,没多久就长出了芽,之后更加是一发不可收拾越长越繁茂,没经冬的新芽还颤巍巍的挺到了深冬。然而,戴鸣却难以像以前那样随意了。 没想到它能长到现在这样时还能和其他花草一视同仁,但是亲眼看着它一天天努力撑到现在,戴鸣说什么也不会让它死掉了,对它是越发的呵护。肥料要精挑细选,修枝要小心翼翼,温度有点变动就要搬进去。 然而,花却越发娇贵了。阳光下,几天没晒太阳的花有些枝桠已经长出了褶皱,这是长期没见阳光的后果。 戴鸣抚弄着花枝又爱又怜:“真是贵得贱不得。算了,也是我把你宠坏了,那就宠到头吧。”说完自己不禁笑起来。 照顾完那些花花草草,戴鸣哈着气走进屋内,关上玻璃门去饭厅。坐到桌前打开早点,毫无意外摸着的表面已经有点微凉。戴鸣也不在意,拿起豆浆就喝了一口,嘴里温温的正好。等他慢慢把早餐吃完再看钟,时针已经过了“10”的位置。 戴鸣把饭桌上的垃圾清理干净后起身去了浴室。虽然刚开始说好的是他和司旭分摊家务,但是戴鸣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别说司旭不是耍赖的人,光说时间他就比司旭闲多了。所以,一般来说家务都是他来做,偶尔司旭有时间就司旭来。 在浴室里把他们要洗的衣物清好,然后全部扔进洗衣机里倒入洗衣粉按下启动后,戴鸣就不管了,转身回到房间里拿过床上散乱放着的被子,拆掉被套把里面的被褥拿到采光很好的小阳台上晒,然后又去书房敲门。 “小司,开门。” 没几秒门就打开了。 “做什么?”司旭问。 “这么好的天气当然是晒被子,阴了几天终于放晴了。”戴鸣走进书房散开沙发床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拆下被套后就抱去小阳台。 对于戴鸣在家大肆做清洁的架势司旭已经司空见惯了,戴鸣一走他就关上门转身回到书桌前继续看书。戴鸣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晒完被子,戴鸣接着拿出地板拖开始拖地。 这套房子的主人是位大学教授,就在戴鸣的学校任教。因为后来教授的儿女都出国发展了教授也跟着一起出去了,所以这房子就空了下来。但是老人总想在国内留个根,因而一直舍不得卖掉这套房子,直到几经周转遇上了正在找房子的戴鸣他们,就以比较便宜的价格租了。房租每年是由戴鸣一次性打在他的账户上。 在戴鸣住进来之前,房子就装修的很好,一应既全,后来由于需要他们就把小一点的房间改成了书房。房间地上铺的全部都是木地板,踩着舒服打扫起来也很轻松。 这时,戴鸣刚把客厅拖到一半,家里的电话却忽然响了。他放下手里的拖把去接电话,一拿起来就是个老头子嘹亮的声音。 “小戴啊,你今天来不来啊?” 戴鸣一听就笑了。这是居安楼的陈伯。“当然去。下午吧,等我中午吃了饭。” 陈伯已经七十了,身体却相当好,声音就应了一个词——“声如洪钟”。平时说话就笑呵呵,一听戴鸣答应了,老头子更乐。“那好那好。上次跟你说的那茶今天正好也到了,刚才我还打电话约了李老头。下午我就烧着水等你们来啊!” 挂了陈伯的电话,戴鸣继续拖地,手下速度却加快了。拖完客厅,戴鸣把拖把一放洗了个手就把房间里的书找出来看。老爷子上次跟他说的那种茶,他还没了解,乘着现在这时间正好补补功课。 戴鸣一埋进书里就不知倦,等他心满意足的再抬头看钟时,已经是一点半了。他赶忙放下书就去厨房准备做饭。 由于他的原因,他和司旭早餐都吃的比较晚,虽然他也和司旭说过早餐不用等他,但是司旭说早餐不等中饭也要一起吃,还不如都一起。所以,他们吃中饭的时间比正常的十二点要推迟不少。 等戴鸣把饭做好叫司旭出来吃饭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多了。 看着桌上两盘菜和两碗面,戴鸣有点愧疚:“今天我忘了蒸饭,看着时间不早了就煮了面。” 司旭毫不在意,“嗯”了声拿起碗扒了几口后突然问戴鸣:“你下午要出去?” “嗯,居安楼的陈伯又约我去品茶。” “晚上回来吃饭?”难得有年轻人会喜欢品茶,陈老头对戴鸣是喜欢得不得了,每次都拉着他不让走,戴鸣也不忍拂了老人的意。那两次都是戴鸣打电话说回不了让他自己弄吃的,所以司旭这样问了句。 戴鸣也想了下。“应该会回来吧。”今天李大爷也去,陈伯大概不会再拽着他了吧。“要是不回我就打电话。”过了几秒,还是又补了一句。 “嗯,好。” 两人吃完饭,照旧司旭清桌子洗碗,戴鸣则去浴室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晾了。 “小司,我走了。”门廊处,戴鸣套了件厚的棉夹克换了双运动鞋跟厨房里的司旭打个招呼就出去了。 “嗯。” 等戴鸣走了后,司旭洗了个手从厨房里出来,接着埋头又走进了书房。 “咔嚓”,门关上了。 事实证明,陈伯的精力是无穷的。老头子不禁能赤着脖子和李大爷争论不休,同时还能笑眯眯地给戴鸣细细讲解今天新到的茶,两边还都不落下。戴鸣看的是满心佩服。这是要多少年才能修炼到这功夫啊。 等到了五六点吃晚饭的时候,老头子又拉着戴鸣依依不舍了,他也没法,只得又打电话给司旭说晚饭不回去了。戴鸣电话刚放下老头子就乐的像个孩子样,眉开眼笑的去居安楼后面的院子要老伴赶快准备饭菜。 旁边坐着的李大爷笑着说:“以后没事就多来坐坐吧,看把他寂寞的。” 年老一辈的人都有一段苦于说道的过往。几次来往,戴鸣也对陈伯有了些了解。李大爷说他曾经也问过陈伯怎么没再要孩子。陈伯是这样回答的:“那年亲眼看见女儿在怀里饿死后就不想养了。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到那么点大竟然就这么着被这个……给,给吃了,还是不养好,不养好啊。不养就不会伤心。” 吃饭时戴鸣陪着老爷子喝了点酒,吃完后又和几个老人坐着聊了半晌,等到他离开居安楼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 居安楼就在茶市旁边的一条茶楼街上,离住处也不远。太阳下山后本来就低的温度又降了好几度,加上“呼呼”作响的风,戴鸣紧了紧衣服快步就朝着家里赶。 到了家门口,戴鸣赶忙拿出钥匙开门。 这天气真是要冷死人。 打着颤把门打开后,戴鸣急忙进去把门关上。 “呼。”室内的温暖终于让他松了口气。 “戴鸣?”客厅方向传来司旭的声音。 “呼……是我。外面好冷。”戴鸣应了声哈着气走进屋就看见司旭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 司旭瞟了他一眼,起身把游戏机扔给他就进了厨房。“你玩一下。” “啊?”戴鸣转头想问司旭要做什么,却看见电视机里人物红正在狂掉,连忙接手玩,刚专心玩了几下,身边一沉,手里的游戏机又被拿走了。 “什……”侧头一句话还没说完,手中又被塞了一杯热乎乎的东西。 戴鸣低头一看,黑乎乎的,闻着味道很熟悉,喝了一口身上就暖了。“板蓝根?”家里有这东西,他怎么不知道?戴鸣惊讶地看着旁边又坐下玩游戏的司旭,等着他解释。 司旭眼睛盯着电视手下不停,嘴里道:“上次你感冒买药时药店人送的。刚才看电视里说最近部分地方天气回暖,病的人很多。” “……”其实戴鸣更想问的是,司旭怎么比他这个天天做家务的人还了解家里的构造,东西藏的竟然连他都不知道。 一杯热水下肚,戴鸣全身暖和了不少,又开始习惯性的问司旭:“晚上吃的什么?” “饺子。” “怎么又是饺子?” “比较简单。” “……”戴鸣有点头痛,"你不是会做菜吗?"以前他担心司旭不会弄饭,所以要出门都会先把饭做好让他回来自己放微波炉热。知道司旭会做饭后,他以为他可以省心了,哪知道还是省心不了心。他一不在家司旭不是煮饺子就是直接把当天剩的饭菜热冷的吃了。 “……”戴鸣不知道的是司旭其实也有点头痛。该怪戴鸣以前把他照顾的太好了?以前虽然他也不喜欢做菜,但是也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哒哒哒”的按键声不停,两人坐着无语了半晌,终于戴鸣妥协了。“以后我尽量赶回来给你做饭,赶不回来你就自己热菜,不准再吃饺子再吃冷饭,听见没有。” “……嗯。”某人乖顺的点头应道。 又玩了一盘游戏后,司旭放下游戏机问旁边看着他玩游戏的戴鸣:“你明天准备怎么过生日?” 戴鸣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后随口答道:“没准备,就这样吧。到我这年纪对生日已经没感觉了。” 五年前,每年他过生日戴明、非昂总喜欢拉一群人闹的昏天黑地,那时候生日之于他是快乐。等到戴明结婚后,生日对于他来说更突出的是情人节,因为那天戴明肯定要回家陪老婆。而到如今,生日对他来说只能算是个纪念日。纪念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多少年。纪念日和节日比起来,感觉上就要平淡很多。 闻言,司旭皱着眉头道:“你不是说要生日礼物的?” 戴鸣一讶。“你真画了?”他那天其实只是随口一说,要生日礼物不过是个玩笑,更多是希望司旭能重拾曾经的爱好。 司旭有些不爽戴鸣竟然不相信。“嗯,在书房里。”说完起身就走进了书房,戴鸣连忙也起身去书房。 没想到司旭会给他画画,真的没想到啊。画的会是什么呢? 跟着司旭刚走进书房,都不用找戴鸣一眼就被画架上那张还没取下来的画吸引住了目光。那张画实在是太耀眼了,这个小房间仿佛都盛不下那么多的光辉。 “这是?日出?”眼睛都舍不得离开这张画,戴鸣眼睛盯着画嘴上问司旭,“那天早上画的?” “嗯。” 戴鸣很震惊。现在他终于能明白那次魏树犁说的很厉害是什么意思了。现在,他也很想说司旭很厉害。 看司旭的画是一种震撼心灵的感觉,那种鲜活怒放的色彩突显出的旺盛生命力,让你有种想拥抱它的冲动,你会觉得你的呼吸都在随着它的色彩起伏而起伏。 司旭画的是油画,一副日出图,但是又不完全像是日出,带上了一些幻想元素:整张画中最醒目的就是那个跳出了地平线一大半的太阳。太阳的颜色是晕染似的从黄色渐渐过渡到红色,其中最大一部分是介于红色和黄色之间的一种颜色,但又不大像橙色,火热温暖又不至于滚烫的颜色,让人想接近却又不怕会被灼伤。拉长的阳光是从浓到淡的黄色,画的却不是和普通光线一样笔直,模糊的轮廓很像手的形状。在阳光的照耀下,各事各物也改变了原貌,五彩斑斓的柔和外形很是灵气生动。而最下方,从戴鸣方向看见的还有一扇窗户,一扇大开的窗户。从窗户看见的这样的日出? 这算是半写实半想象吧?戴鸣不大懂画,但是也看的出这幅画画的很好,不论是画工、色彩还是意境都很不错。 他喜欢。 这幅画有种魔力,让人一看就心生一股温暖和幸福的感觉。仿佛看着这幅画就代表着一种幸福。 “小司,你很喜欢画画对吧。” “嗯。” “那如果你愿意,以后画了画都拿给我看吧。”戴鸣还记得司旭以前说过,不想画画是因为“没人看”。千里马与伯乐、俞伯牙与钟子期那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戴鸣自认达不到那境界,但是有他看也算是个“有人看”吧。 司旭看了他一眼。“会一直看?” 戴鸣笑了。“你愿意给我看就成。” 他不喜欢作出承诺,所以做出的承诺都会兑现。他不知道这小子今后会去哪里会做些什么,但他希望他能一直做他喜欢的事情,能得到幸福。就如这幅画一般简单而又安宁的幸福。 戴鸣的笑一向是淡淡的,这一刻却是暖暖的,就好像有些什么情绪不自已的流泻而出。 司旭是知道他喜欢戴鸣。不用吕超说他就能发现,他能察觉到自己面对戴鸣时一点一滴的变化。同时,他也知道自己是个感情很淡的人。吕超和魏树犁能成为他的朋友,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因为他们首先开始对他很好。而这一刻,他却能强烈的确定他真的很喜欢戴鸣,也许比喜欢还要多一点点。他想和戴鸣继续这样淡淡的,一天一天的生活下去,不用多激情不用多炽热,只要今后他的生活里有戴鸣,戴鸣的生活里有他。 而那些所谓的年龄和性别问题?在司旭的眼中那些根本不值一提。既然已经选择了,那就是了,其他的都是借口。 墨黑的眼瞳中一阵流光溢彩过后,司旭缓缓开口了:“戴鸣。” 吕超曾经说过的“这小子就这样,他要是想好了的事情就是杀人放火也会下一秒就立马做了”。而现在司旭再一次准备印证吕超的这句话。 “嗯,什么?”戴鸣还在看着画板上的画出神。 “我喜欢你。”心里没了犹疑,司旭一句话说的干脆又利落。 可惜的是这对手戏唱的是太失败了,那边戴鸣盯着画点点头,“嗯。”这画真是越看越不错,司旭送给了他不会后悔吧。 “……” 形状如刀锋的剑眉在眉心拧成了个大疙瘩,司旭死死瞪着心不在焉的某人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戴鸣,我喜欢你。” “嗯,小司啊,这幅画你送给我真的不会后悔吗?”戴鸣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黑线,黑线,黑线…… 司旭知道戴鸣偶尔会脱线,以前没在意,现在却是不得不在意了。难得他竟然会给一个人告白,难得他竟然一句话说了两遍,难得他竟然连着几次吃瘪……最难得的是这唯一的见证人竟然还在状况外?!吕超要是在这里怕是要笑的在地上打滚了吧?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司大爷这下是忍无可忍忍不下去了! 戴鸣本来是转头准备认真再问问司旭这个画送不送的问题,却电光火石之间就被司旭一手搂过腰一手掰过了头,然后等他从不明状况再到回过神来时,就是开头的那一幕了。 这幅情况让戴鸣完全反应不过来。头脑里是突地一片空白,感觉却是越发的纤细敏感。呼在他脸上的浅浅气息,嘴上贴着的柔软而丰厚的嘴唇,鼻息间淡淡而又清新的皂香,紧紧搂住他的手臂…… 这是司旭。 司旭在亲他? 什么! 猛一下挣开拥着他的人,暧昧的气氛一下消散开了。刚才的情况让戴鸣已经不仅是震惊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司旭亲了他”,他知道这不会是司旭开玩笑,那这代表的是? 戴鸣强制自己要镇定下来,但扬起的声音却掩饰不了心里的起伏。“司旭,你在做什么?”司旭亲了他?他完全不敢相信。他睁大的眼睛看着对面的男孩,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司旭的眼睛紧紧锁住戴鸣,眼神淡定而又坚定,他说:“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淡淡的一句话却如平地一声惊雷。戴鸣的心霎时被炸蒙了。 第38章 今天是2月14日,农历元月十二号,就东方来说尚未出年,就西方来说是重要的情人节。怎么看都是不寻常的一天。 这天早上,戴鸣也做了件不寻常的事情,竟然一大早七点多天还蒙蒙时就起床了,然后一番整顿之后就来到书房门口敲门。 打开门后戴鸣见到的是和平常一样冷冷淡淡的司旭。司旭开门后没说话,戴鸣就看见那张背对着台灯灯光若明若暗的脸上一双眼睛黑亮的发光。 其实司旭的目光并没有紧逼的感觉,然而戴鸣心里却还是感觉有点压抑,眼神游移了一下后看着司旭身后虚空的地方开口说:“我今天回家一天。你……记得自己吃饭。” “嗯。”司旭点点头。 “冰箱里还有很多菜,你可以直接拿微波炉里热。” “嗯。”司旭继续点头。 “……要是实在不想做饭,冷藏柜里还有很多饺子。” “嗯。” 戴鸣忽然一下把目光转向司旭,两人对视了几秒后,他又把目光移开了。 眼前的司旭还是半年前的司旭,但是也真的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就像司旭的目光虽然还是和初见时一样冷,但比起以前冰凌般的锥刺感,现在男孩的目光更像融融的春雪——你可以想象它消融之后会是怎样的温暖。这些,到底是他以前没注意还是刻意忽视了? 然而司旭昨天的话和行动却逼着他逃避不得。那个吻和那句话让他心里本来构想的师生和睦景象顿时被推倒的翻天覆地。司旭的行为明确告诉他,他司旭喜欢戴鸣,不是什么小纯洁的师生有爱,而是不纯洁的男欢女爱,只不过现在特殊点变成男欢男爱了。 另外,司旭还有另一句话,更是让戴鸣心里一阵惊涛骇浪卷起千尺高几乎要变成海啸。“你也喜欢我不是吗?”当时戴鸣是被说的哑口无言,然而后来逃亡似的躲回房间躺在床上后,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的哑口无言实在是莫名其妙!他完全应该微笑着问问司同学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自信外加自恋。 但是这一阵怒极反笑的心理活动呼啸过后,戴鸣的心却是迷惘了——他看的出司旭的认真。他在床上躺着看了多久天花板,那双眼睛就在他眼前闪现了多久。他已经不年轻,十几年的感情磋磨也让他累了。他现在只想平静的生活,却没想到会在他已经要放弃感情时面对了这样的情形。 司旭,我们今后到底会怎么样?戴鸣看着司旭,无言的用眼神询问内心的困惑。已经而立之年的他,在现在感受到了年少时都不曾有过的对今后未知的茫然。 两人之间又没有心灵感应,司旭当然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但是看着他的眼神却很柔和。 “司旭。”犹豫了一下,戴鸣开口了,“……我今天回去会好好想想。” 话音落定,戴鸣惊讶地看见司旭竟然看着他笑了。虽然只是嘴角微微掀起了一点,但戴鸣知道那真的是个笑容。 退休后的生活对于大部分老人来说可能是忙碌或者无聊。因为他们有的可能要继续起早贪黑的照料儿女孙辈们,有的则忙着找娱乐来打发时间,有的却除了家长里短无事可做。但是,戴妈妈却认为退休生活之于她是一种享受,一种无法比拟的享受。 从当上教师的那刻起,几十年来,戴妈妈都一直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几乎没有个人休息。退休刚开始,这种“闲”的状况让她很有些不知所措。 家庭生活对她来说遥远的像个记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更是像天方夜谭。也许她可以轻松的在她的三尺讲台上讲几个小时的课,却不知道在厨房里怎样才能做出一盘像样的菜。第一年的退休生活里,戴妈妈就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在发现儿女对她的疏远后,这种感觉尤甚。 但是,幸运的是无论怎样她身后有一个人永远坚定地站在她的身后,支持她帮助她。戴爸爸说:“‘不会就学’不是你常对学生说的话?再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小焱和妮妮好,他们以后会明白的。” 不会做饭就从淘米、蒸饭开始学,不会和儿女打交道就慢慢来互相了解,不知道多的时间怎么安排就慢慢来想…… 一天天一月月,眨眼两年过去了。戴妈妈不仅学会了做饭有时还会突发奇想的做个蛋糕或者新口味的包子,她会小得意的和邻居王婆婆夸耀我们家妮子怎样怎样,她会和戴爸爸说我们这个月种茄子下个月种白菜,她会在晚饭后挽着戴爸爸在夕阳的余晖中沿着附近湖边小路散步…… 几十年的教师生涯让她总不断地向学生强调要制定崇高的目标,而退休之后,她发现生活的目标其实就是生活本身。 就像她现在正在浇灌的这颗白菜一样,它有什么崇高的目标吗?没有吧,但是它为什么能长的这么翠绿可爱?那是因为,它有追逐阳光生长的本能。 戴妈妈慈爱的看着脚下土地上生长的这片生灵,只觉得越看越欢喜。春节代表的就是春天的到来,万物复苏大地回暖,这些瓜果蔬菜能长的这么好可都是老天爷的厚爱。 弯腰从桶里又舀起一瓢水洒到菜地上,戴妈妈听见身后一阵栅栏的“嘎嘎”声,一扭头就看见戴鸣正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戴妈妈立刻笑开了花:“小焱回来了啊!” “你不是说不放心留那个学生一个人在家吗,怎么又回来了?”戴妈妈性子很直有话喜欢直说有问题喜欢直接问,就这点戴妮是完完全全遗传了戴妈妈的性格。一走进屋,戴妈妈把戴鸣按到了沙发上后,就在厨房忙进忙出的拿东西,先是给戴鸣倒水后来听说戴鸣没吃早饭又忙着去给他炒饭。全部落定后,戴妈妈才坐在饭桌边一边拿起毛衣织起来,一边不忘关切戴鸣的来因。 “没什么,我就想回来看看您。” 儿子的关心让戴妈妈心里很高兴,但是嘴上还是要说:“你有事的话就不要惦记我们。我和你爸都好着。今天早上你爸刚被几个老头子叫出去下棋,我没事才在地里浇浇水种种花什么的,悠闲着呢。”说完又把手里的毛衣扬了扬,“这不最近我又研究上了织毛衣,先把你爸当试验品织一件试试手,要是织的好再给你和妮妮都织一件,免得我把头次织的不好给她那丫头又要说我偏心了。”戴妈妈自己说的呵呵直笑。 戴鸣听的一阵心潮涌动。“姆妈,今天是我生日当然应该要回来看您。”昨天见了陈伯后他心里就百感交集,老爷子无人膝下承欢的清冷寂寞让他也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昨天躺在床上心乱如麻时,他突然就想今天应该回家一天。一来是能好好想想与司旭的关系,二来陪陪父母。而老人宽慰他的话让他心里是更加难受。 戴妈妈却丝毫不在意:“哎,姆妈知道是你生日就想你出去和朋友一起玩,你跑来陪我做什么。” 矫情的话说不出口,戴鸣只得道:“我现在这年纪也不想折腾,就陪陪您和爸就行了。” 戴妈妈笑道:“你呆着舒服就好。你和妮妮走后家里这么多菜我和你爸也吃不完。你今天来了正好今天帮着吃点。” 等戴鸣吃完炒饭,戴妈妈接着去菜地浇水,戴鸣跟在后面帮着提水桶。戴妈妈一边浇水一边和戴鸣聊天。 “小焱啊,你们学校那老头身体还好吗?” 戴鸣回道:“校长身体还很好,每天早上都能看见他老人家在小树林里打太极。” 戴妈妈笑问:“你见过?” 戴鸣:“咳,我是没见过,但是听不少老师都说过。” 戴妈妈摇摇头:“那老头之前给我打了几次电话都说你可是七中学生心目中的偶像。” “……”那老头还真给戴妈妈打小报告了。 戴妈妈接着说:“不过他也说要我不要责怪你。他说现在老师都一个模子逼着学生读书让学生都很反感,像你这样有个性但是书又教得好的老师已经不多了。” 戴鸣道:“现在像他这样有个性又有手腕的校长也不多了。” 戴鸣一句话霎时让戴妈妈哭笑不得:“你们这是惺惺相惜了啊?算了算了,我也不说你。那老头以前就常说我古板跟不上潮流。你也都这么大了,我也不想用我的想法来约束你。小焱啊,姆妈对你和妮妮都一样,就一句话,不论什么事想清楚了就去做做了就不要后悔。姆妈从小也没教你什么,这句话就是姆妈做事的准则,你们做到这句话就足够了。” 戴鸣看着戴妈妈点点头:“嗯,我知道。” 陪着戴妈妈照料完菜地和花圃,就眼看着时间到了中午,戴妈妈说要进厨房准备中饭,戴鸣也跟着一起去帮忙。 家里就两个老人时做饭还很简单,戴鸣来了戴妈妈就想做些不同了,光菜就准备了五六样,戴鸣一看吓了一跳。 “姆妈,不用准备这么多吧?” 戴妈妈道:“这哪里算多。小焱啊,我以前是不觉得,那天小孟来吃饭后,我发现你吃的真是太少了。” 戴鸣问:“小孟是谁?”家里有这号亲戚? 戴妈妈道:“妮妮的男朋友啊,初一时到咱们家来拜年了的。妮妮说比她大六岁,我看着斯斯文文的倒和你有点像。” 戴鸣先是有点惊讶然后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戴妮虽然一直在换男朋友却从来没用过那些人的一分钱,就连车都是她用大学打工和后来工作攒的钱买的。那天听戴妮说“要刷爆孟采的卡”时,戴鸣就隐约感觉到了些许不同。 戴妈妈突然又问戴鸣:“小焱啊,你以前也开过公司,对这小孟了解吗?” 戴鸣知道戴妈妈想问什么,于是道:“有些了解。孟氏是做餐饮业起家的,一开始是开餐馆后来孟采接手后开始经营咖啡厅和其他的,在行业里孟氏名声一直都很好。以前他们公司请‘戴斯’做过几期员工素养培训,我和孟采也接触过几次,觉得他人挺不错,不仅很有经商才能而且还受家里老爷子熏陶竟然喜欢国学。” 戴妈妈一惊:“这样的,妮妮会喜欢?”戴妮跳脱的性格可不会喜欢古板不知变通的。 戴鸣忙安抚道:“您放心。孟采挺随性的,妮妮要做什么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他都会支持。” “什么叫伤天害理!”戴妈妈瞪了眼儿子,咕哝道:“怎么听你越说这孟采越像你啊。” 戴鸣立刻窘了。不是有句话叫“女人找男朋友都要么找像自己爸爸的要么就是正好相反的”,戴妮会找这样的也很正常吧。 “我性格像爸,妮妮找的像爸爸也正常吧。” “也是。”戴妈妈点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妮妮从来没带人回来过,这次小孟来了我就想怕是想定下了。那天看那孩子温文尔雅的就感觉不错,但还是有点不放心这不就来问问你。” 戴鸣道:“嗯,您放心吧。妮妮虽然爱玩,但是正经事不会马虎。” “嗯,你这一说我就放心不少。不过小焱啊,妮妮都要定下了,怎么你的事情还没眉目啊?那次见了小于老师也没见你回来说。”戴妈妈询问的目光转向戴鸣。 戴鸣心里“咯噔”了一下。戴妈妈这一问,却让他又想起司旭来了。 “我不急,姆妈。”戴鸣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想,都到中午了司旭会乖乖吃饭吗? 戴妈妈道:“你不急我和你爸也不想催你。但是小焱啊,你要是遇上了合适的人还是要好好想想啊。当年我和你爸不就是。你爸这人虽然木讷不会说话,但是却会一个劲儿对人好。我当年看准了就嫁了。这么多年来我能一心在学校工作还不是因为有你爸在家看着。要是真由着你外公没嫁给你爸我才后悔呢!”谈起年轻时候的风风雨雨,老人的脸上总会有种耀眼的光彩。 戴鸣随口应了戴妈妈一声,手下还在摘菜,心里的思绪却千般化开了。 第39章 等到戴妈妈和戴鸣把菜全部摘好洗好准备开始炒菜时,门外的院子栅栏又“嘎嘎”的响了。 戴妈妈一听就笑着对戴鸣说:“你爸回来了。” 果然,一阵很轻的脚步声由屋外到屋内,戴鸣再扭头就见戴爸爸已经换了拖鞋走进了厨房。 “爸。” 戴爸爸点点头。“小焱回了啊。”老人也不多问,走到戴妈妈旁边接过了她手上的活儿。 一家三口吃完饭,正好是下午一点。戴爸爸去社区办的假期儿童活动托管处里辅导小孩功课,戴妈妈有些倦就去楼上小憩,留戴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打发时间。 但没看多久戴鸣就接到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全部是问候他生日快乐的。 非昂自然是什么时候都少不了的,除了他还有胡苏杨、Jimmy和戴妮。戴妮不停地抱怨公司没人性竟然让她这个时候出差,要不然就可以帮他庆祝生日。戴鸣心里反而不厚道的庆幸戴妮不在,要不然他不敢想象她会折腾些什么。 此外还有些知道他生日的人给他发来了短信,其中就有胡苏醒和齐衡——这是他们这五六年来第一次和他联系。 作为多年的朋友,戴鸣很了解胡苏醒和齐衡。他们都是性格粗说话糙的人,比不得非昂心窍玲珑会说话。他们肯定是想见他但又怕他触景伤情,所以想用这种方式来慢慢找回原来的感觉。 真是一群傻子啊。戴鸣一阵叹息一阵笑。 一个个电话慢慢说,一条条短信细细回,等全部弄完竟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戴爸爸还没回来,楼上戴妈妈也还没动静,戴鸣无事可做也不想继续看电视想了想就关掉电视上楼休息。 凭着戴鸣爷爷几十年的工龄,戴家的这块地分的不小,虽然大半都做了院子但是做房子的地也不算小。房子一共做了三层:第一层是客厅、厨房、卫浴和饭厅;第二层两间房是戴鸣和戴妮兄妹俩的房间,另外留了一间小点的做客房;第三层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戴爸爸戴妈妈的小套房,一半是一个很大的天台,上面种了些葡萄放了几张藤椅就搭成了个凉棚。 戴鸣兄妹的房间都有二三十个平米,家具是用老家山林里上好的木材做的整套家具,从书桌、床、衣柜到床头柜和挂衣服的架子。在斜射进屋内的阳光下,这些用了二十多年的家具丝毫没显旧。 自从上了大学戴鸣就很少在家住,回来不是吃个饭就走就是睡一个晚上就离开,他已经很久没看这个房间了。 房间其实没有变化。 打开衣柜,里面很多还是他上高中和大学时的衣服,基本都是T恤、衬衫、运动衣、牛仔裤,少年削瘦的身板和现在还是有些区别。 关上衣柜再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映入眼里的是一本厚厚的东西。戴鸣拿出来放到桌子上,翻开第一页就是几张傻乎乎的笑脸。 这,是大学时的相册? 带着些怀念和好奇,戴鸣就这样抱着相册坐到桌边一页页翻了起来。 果然是大学时的相册,里面大多数都是戴鸣和戴明的合照,剩下的就是他们一群人的合照。全部是戴鸣大二和戴明在一起后的生活:有他们一起去Jimmy酒吧玩时的,有放假他们一群人去天山旅游的,有他们大学毕业时在学校每一处有回忆的角落留下的,还有他们刚开始建立戴斯时每一个值得纪念的瞬间……照片的最后是八年前他们最后的一次集体旅行,张家界奇秀的山水间他们恣意嬉闹的身影就此定格成了永远。 在这之后戴斯越来越好,他们业务也越来越多,能一起出去玩的时间也就没多少了。再后来…… 合上手中的相册,戴鸣望着窗外似血残阳脑海里回忆翻腾不已。 其实直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和戴明在一起,当然这不是说他后悔了。只是他并不觉得开始他有多喜欢戴明,相反第一次见面还有些讨厌吧?怎么戴明缠了他将近一年后,他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甚至后来还真的爱上了。 突然他想到戴妮初次见到司旭时说司旭和戴明很像。真的有像吗? 戴鸣努力在脑袋里回想十二年前的戴明:嚣张,粗暴,没节操,不过这人对自己哥们儿是没话说,所以他身边一直是朋友成群,而且从来不缺热闹。这样对比看,司旭和戴明似乎真的有些像,他们在对待自己在乎的人时都会不留余地的好。只不过外在看来戴明是热情的,司旭是冷漠的。 想到这里,戴鸣摇头笑了。他是为什么要把这两个人拿来对比。他们是两个不同的存在。戴明是戴明,司旭是司旭。 司旭…… 想到司旭戴鸣眼神陡然变的惆怅。 他真的不知道晚上回去应该怎样面对司旭,甚至有种想逃避永远不回去的心情。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也许他按照常理说些应付的话就行了? “小司,其实你觉得你喜欢我只是错觉。”“小司,我年纪已经大了,玩不起。”“小司,你以后会遇上真正喜欢的人。”…… 不。戴鸣在心里已经否决了。他知道司旭肯定不会听这些废话。 那么,谁能告诉他应该说什么? 戴鸣注视着窗外已经有点滑下地平线的太阳。 其实他最应该说的是“司旭,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才对吧。 但是,他却又该死的不想说这句违心的话。 没错,违心的话。 从昨天晚上想到现在,要是戴鸣再看不清自己的心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笨蛋了。 然而戴鸣不傻也不钝,相反心思异常剔透。在不想往这方面想时,还能捂着心装聋作哑,被司旭逼着说破后,他反而能看清了。 认真想想,这半年多来变的一直不仅有司旭,其实还有他自己吧。从之前十二年的感情中拔出来,重新投入到现在的生活中,这段时间发生的变化不异于沧海桑田。 假如没有司旭他能这么快就从他和戴明的感情中脱身吗? 想到这里戴鸣自己不觉自嘲的笑了。 他太了解自己了。也许他能硬着心和戴明分开,但也真的很可能会一个人孤独终老。感情淡的人很难动情,一旦动情就是刻骨铭心。 然而,恰巧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司旭。 这个冷漠的男孩就像一个天外来客一样空降入他的生活。半年来他们每天朝夕相处,一起经历了生活中的大大小小点点滴滴,从开始的抵触到现在的融洽,在司旭对他产生感情的同时他的心也不知不觉被司旭所牵动。 刚开始他也许真的只是想帮助这个男孩,但是到后来却仿佛是他再也离不开司旭。他会不自觉地从司旭身上寻求庇佑,会不自觉地关心司旭的学习和生活,会不自觉地为司旭感到心疼…… 在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这个男孩已经和他的生活融为一体。 如果说这都不算喜欢,那么喜欢又是什么? 承认喜欢一个人并不难,特别是你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后。难的是你能否承担起这份喜欢。 他喜欢那小子。他能承认。 但是他们真的能在一起吗?戴鸣不知道。 窗外,天的尽头太阳只剩下火红的一角,像燃烧到最后的火焰。看着眼前的夕阳图,戴鸣想到了司旭画的那幅朝阳。 夕阳和朝阳能同时出现在天上吗? 再次翻开桌上的相册看着照片里十九岁的自己,戴鸣眼睛里渐渐浮上一层灰暗。 他,看不到将来。 晚上吃完饭后,戴鸣坐了一会儿就告别了戴爸爸和戴妈妈搭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逢年过节出门人都多,戴鸣在一车人中挤了半天挑了离家还有几站的地方就下了车。正好又是市中心的地方,整个广场上人群水泄不通,大屏幕上广告轰鸣,再加上旁边说笑叫骂的声音,戴鸣一时不胜其扰,随便找了条临近的小巷就拐了进去,心事重重的也没注意,再等他回过神来一抬头就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江边。 就像一下穿越了时空,刚才的喧嚣全然没了踪影,只见昏暗的江边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柳条的沙沙声,再看晕黄的路灯下江水粼粼,四周清冷寂静。 终究还是要说清楚,比起家里这里可能更是一个可以冷静谈话的地方。戴鸣这样想着拿出了手机。 戴鸣没想到刚拨过去电话就通了,但是对方接了电话却不说话,犹豫了一下他开口道:“我在江边,从乐峰广场右边的小巷子可以走过来。你来吧。” “嗯。”那头司旭淡淡应道。 江岸的栏杆旁,戴鸣望着远处的江面出神,不知过了多久,背后由远而近传来的脚步声才将他唤醒。 “你来了。”戴鸣道。 “嗯。”司旭看了眼穿着件大衣在风中被吹的衣袂翻飞的戴鸣,走近几步挡住了江风吹来的方向。 司旭的动作让戴鸣一怔,他侧头看向身边的男孩。 司旭出来可能也很急,并没有比戴鸣穿的多,仅仅上身一件卫衣下身一条牛仔裤,却已经能给他挡风了。戴鸣突然意识到:司旭已经长大了。半年前的司旭身高和他一般却很瘦,但是眼前的男孩已经隐约有了男人的模样。 司旭也感觉到了戴鸣的目光,一偏头就对上了戴鸣复杂的眼睛。 “……小司。”戴鸣艰难地开口了。“我给不了你什么承诺。”静默了半晌,他只挤出了这一句话,却是他此刻心里正在想的。他确实给不了司旭什么承诺。两人成为恋人?两人永远在一起?他们两个人的年龄差距,两个人的性别矛盾,还有身边的种种情况都让他给不了这些答案。而且到了他现在这个年纪,这些话也都是镜花水月。 他能确定他对司旭的感情,但是确定不了他们的将来。 说完这句话后戴鸣心里有些惶惶,他等待着司旭的怒气,却看见昏黄的灯光下男孩锐利的剑眉一扬。“我要你的承诺做什么?” 司旭的反应让戴鸣有点困惑,他润了润冷风中有点干裂的嘴巴问道:“那你要什么?” 突然江水中央传来一声轮船汽笛的鸣叫声,拉长的轰鸣让戴鸣一惊,然后他就被拉进了一个怀抱。 耳边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后是司旭清冷的声音。“我要的是你和我在一起。” 戴鸣刚从刚才的状况中反应过来就被司旭一句话激的心猛地一颤。 司旭还在继续说:“承诺那种说说而已的东西根本不重要。我也不相信。与其说再多,还不如一天天踏踏实实的生活。戴鸣,你懂的不是?” 几步外江堤之下,江水潺潺悄然无声,飘摇的柳丝也轻的让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这一刻世界宁静的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咚,咚,咚……”,戴鸣闭上眼睛就能听见司旭一声一声沉稳的心跳。 若干年前在他和戴明的感情陷入僵硬时,他也问过自己要的是什么,是戴明的承诺,亦或是戴明的爱?不,他是男人,他不需要那些甜言蜜语。那么,他要的是什么?其实,不过是两个人在一起?只有两个人,没有第三者。只是在一起,不需要更多言语。那么其他的阻碍又算的上什么? 原来司旭想要的和他相同。 垂下的两手微微颤抖着缓缓向上,终于蓦地一下拥住了抱着他的人。 戴鸣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过了一会儿轻轻吐出一个字:“好。”心却像随着这个字一起一下落定了。 “真的?”搂住他的两臂猛然一紧。 戴鸣笑了。“当然是真的。”这句话说的很确定。应下第一声后,他心里就没了犹疑。 听了他的回答,司旭静了半晌突然把头埋进他的颈窝,整个人颤抖起来。 “小司?”司旭不正常的举动让戴鸣心一急,连忙想拉开司旭看他怎么样了。 司旭却在松开戴鸣的同时恢复了正常。“没什么。” 戴鸣眼带狐疑地打量他。表情确实和平常一样镇定自若,然而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弧线却出卖了他。 戴鸣一看就了然了,下一秒朝司旭扔了一对白眼:“笑还要偷着?” 司旭脸色一正脖子一扭,两眼看天。“没有笑。” 这天夜黑风高,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也不知道他看的什么。 “……”戴鸣一阵无语,这孩子怎么生的这么别扭。 那边司旭也觉得这天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了,拉起戴鸣快步就要离开江岸。 戴鸣老胳膊老腿的经不起折腾,忙迭声说:“慢点,走慢点。赶这么急做什么。” 前面司旭脚下不停头也不回道:“很饿。” 戴鸣头一晕。“你又没吃饭?” “……”司旭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反正这次可不能怪他故意不吃饭。但是他也不会告诉戴鸣他是没心思吃饭。早上戴鸣说会想想时,他就有了五六分把握,然而保不准戴鸣又想逃避。这一天他完全可以说是在外表的淡定和内心的煎熬中度过的。表面上他是坐在书桌前看了一天的书,实际上他是对着书发了一天的呆。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吃得下饭?而这种有损他司大爷冷硬光辉形象的话,他是一辈子也不会说的! 于是乎,司大爷只说了句:“回家做饭。”就把戴鸣给打发了。 而戴鸣则在后面一边紧跟司旭的脚步,一边哀叹是不是应该要再仔细考虑考虑,刚才是不是有点太轻率了? 其实,他这是上了贼船? 第40章 戴妮气咻咻地瞪着桌子对面的司旭,拔高声音质问道:“所以你们就这样了?” 被瞪的人还在恍若无人继续吃着早餐。戴鸣怕自家妹妹气晕过去连忙转移注意力:“妮妮,还是先吃早饭吧。” “嘭”的一声巨响,整个房子仿佛都抖了两下,戴鸣觉得他已经能看见戴妮头上冒白烟了。 “我吃的下去才有鬼!劝了又劝还是这个结果,我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要说那么多废话!” “妮妮……”虽然早想到戴妮肯定一下难以接受,却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的激烈。戴鸣看着怒火冲冲的戴妮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安抚住她。既然已经决定和司旭在一起,面对这种情形他就没想过退缩,然而最亲近人的强烈反对还是让他感到很失望。 司旭停下手里的筷子,看着旁边戴鸣望着戴妮渐渐变的低落。他目光骤然一沉,转头瞪向戴妮:“这是戴鸣的选择。” 刚才吼了半天也没见这小子给个反应,现在司旭突然的一句话让戴妮愣了一下,下一秒就怒的目眦欲裂。这下子凭什么这么跟她说话!要不是他,他们兄妹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给我闭嘴!” 司旭盯着戴妮眼里尽是不屑。要不是戴鸣在意戴妮,他才懒得跟这个疯婆子说话。“你为什么不相信戴鸣的选择。只有他才知道他要什么,你凭什么为他做决定?” 一向牙尖嘴利的戴妮竟然被这句话堵的张口结舌,她瞪眼看了司旭半天却找不到话来反击。而司旭不屑的表情则刺激着她怒火更盛,最后终于升级成火山爆发。 “我不管你们了!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吼完这句话戴妮就和来时一样迅速,飞快地向外冲去。 “妮妮!”来不及叫住戴妮,戴鸣刚起身走到门廊就是大门“嘭”的一声巨响。静静盯着关着的门看了几秒,戴鸣走回司旭身边重新坐下,拿起筷子却没下筷。 “她不是小孩。”司旭在旁边对他说。 “我知道。”虽然知道,但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怎么都摆脱不了对她的担忧。算了,还是找个时间好好和她谈谈吧。不过,这次戴妮和司旭的梁子算是接下了。这两个人的性格啊…… 脸上忧郁一扫,戴鸣转而对司旭打趣道:“妮妮这次可被你气得够呛。” 司旭一脸无所谓。“那是她自己容易生气。” 戴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人完全对自己的行为没有自觉。 “不过你那几句话倒是说出了我的心声。”司旭的话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今后戴妮也会明白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司旭迎着戴鸣温柔的目光默了半晌,突然说了一句:“吃饭。”然后他就拿起筷子“呼哧呼哧”起来。戴妮一大早上就呼啸而来闹了半天让他俩都没能好好吃饭,放到现在糊米粉都已经快变成固体状了。 “嗯,吃饭。”戴鸣从善如流。他可不指望这小子会应景说些什么情深意浓的话。就这样吧。反正他们要的就是现在这样:两个人在一起。 戴妮走后又过了一天,正好是农历元月十五,元宵节,也是寒假的最后一天。明天起寒假补课就要开始了。 早上,戴鸣按时(他的时间)起床吃完早饭照料完花草打扫完卫生后,敲开了司旭这边的门。 “你寒假安排的功课都完成了吧?”凭着半个月来司旭每天八小时工作制的劲头,戴鸣就不相信没有他做不完的作业。 果然司旭点了点头。“嗯,早就做完了。” 戴鸣问:“今天元宵节,我要回家。你要不要一起去?” 司旭愣了一下。“方便?” “没有什么不方便。”他不想让司旭一个人在家,不仅是因为担心他吃饭,更多的是不想看他孤独一人。何况这次他也不想继续隐瞒他和司旭的关系,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以后,总是要摊开的,还不如让家人先和司旭慢慢熟悉,才能期盼以后得到他们的接受。 司旭看着戴鸣,两眼炯炯,蓦然一道亮光滑过。“好。” 两人到戴家时正逢中午吃饭的时候,一拐进那一片区域,沿路家家户户都炊烟袅袅饭香四溢。 司旭第一次来这里,打量的眼神很有些奇特。他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样的地方。本以为戴鸣住的那个小区已经是个老古董,再一看戴鸣家这片像小田园一样更觉得有趣。每家每户外面都有栅栏,透过栅栏可以看见里面一小块一小块的土地里种着些东西,还有的里面传来一声声凶猛的狗吠。 “你家在这里?” “是啊,觉得像乡下?” “嗯。不过挺不错。” 竟然能听见司旭赞赏一个东西,戴鸣一脸意外地看向他:“你喜欢?” 司旭点点头:“自己种的菜比较好吃。” “……”原谅他想的太多。 “而且。”司旭看了眼一家小院子里摆的一张摇椅,“很安宁,很适合居住。” “你现在就开始想着退休后的事情了?”戴鸣调侃他。 司旭道:“不用等到退休,一直这样也不错。” 戴鸣嘴角翘起,抬头望向蓝天白云,嘴里凉凉道:“你在妮妮心里又要罪加一等了。” “什么?” “罪名就是让她哥哥更加堕落。” 到了戴家门口,戴鸣一推开院门戴妈妈就闻声出来了。她看见戴鸣眼睛就笑成了一条缝,接着就看见了跟在戴鸣身后的司旭。“小焱,这是住在你那里的学生?” “嗯,我带他一起来吃饭。” 戴妈妈责怪道:“你来前怎么也不说一声,让我们也有个准备。哎,也不知道这饭菜够不够,正好你爸在做饭,我去看看。”戴妈妈是个急性子,一说完话“刺溜”一下就进去了。 后面两人一起进屋走进客厅,司旭问戴鸣:“小焱是你?” 戴鸣回道:“我小名。” “哦。”司旭淡淡应了声。 这时,楼梯上突然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戴妮惊怒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这边戴妮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头司旭坐在沙发上旁若无人拿起遥控器就找他想看的节目。 戴鸣是哭笑不得,戳了戳司旭,小声道:“你也别太嚣张了。” “哦。”司旭点点头,回头跟戴妮打了个招呼。“打扰了。” 戴妮,戴鸣:“……” 恰好戴妈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看见戴妮衣衫不整,当老师时养成的唠叨劲就上来了:“妮妮啊,你怎么穿着件睡衣就下来了。也不注意下,没见你哥带人回来了啊?像什么样子啊,这孩子真是的。” “……”就这两下本来气鼓鼓的戴妮瞬间像被放了气的气球。瘪了。我的姆妈啊,您用的是什么词啊!什么叫带人回来了!多一个字,带学生回来了行不行啊! 这一餐饭吃的还算和谐。司旭安稳吃饭,行为规矩,没招惹戴小姐。戴妮开始暗暗瞪了司旭几眼后,觉得独角戏唱的没趣,也偃旗息鼓安心吃饭了。 一旁戴鸣看着好笑。戴妮总喜欢说这个小孩那个小孩,其实她也不过二十三岁,也是个孩子。 一桌人吃完饭,司旭习惯良好的起身清桌子洗碗。戴妈妈本来想阻拦最后被戴鸣劝开了。司旭在厨房里忙活,戴家二老去儿童托管处,客厅里一下只剩下戴鸣兄妹俩。 两人在沙发上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后,戴鸣侧头对戴妮道:“妮妮,我们去天台看看吧。” 戴妮盯着地上点头。“嗯。” “小司,我和妮妮去天台,你等下要是累了就去二楼右边我房间里休息。”戴鸣跟厨房里的司旭说了一声后就和戴妮一前一后走上了天台。 虽然开了春,但是气温还没回暖,天台上的葡萄藤还是黄叶“沙沙”。现在中午阳光正盛,戴鸣一走出树叶搭盖出的阴影霎时就觉得一阵刺眼,身上也有了点灼热感。 “听姆妈说初一时孟采来了家里?”想了想,戴鸣这样打开了谈话。 “嗯。”戴妮闷闷应了一声。 “你准备和他定下了?”戴鸣接着问。 “谁说的。”事关个人清誉问题,戴妮连忙反驳。 戴鸣道:“你以前从来没带人回家过。这次孟采来了,我们都这样想。” 这下戴鸣和司旭的问题一下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戴妮立刻澄清:“我可没那准备。我只是觉得他人还不错才答应长期交往的。我还这么年轻才不想一下就把自己给拴在一棵树上,你们绝对,绝对不要瞎想!” 面对戴妮的虚张声势,戴鸣挑挑眉毛,满眼怀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戴妮怒了。她怎么觉得她哥越来越往邪恶的方向发展了。 戴鸣悠然笑了。“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们只是担心你而已。不是就不是吧。” 戴妮瞪了他一眼,小声嘀咕:“谁紧张了。”她相当怀疑她哥是在报复她。除去对象倒置,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来着? 戴鸣突然又问:“其实孟采这人挺不错的。你真的不认真考虑下?” 戴妮悲愤了。好吧,她是不是不该招惹她哥的。“哥……你就不能不提那家伙了嘛?”不是她哥已经知道孟采向她求婚的事情了吧? 戴妮的表情一下把戴鸣给逗乐了。“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他了。”他的妹妹啊,和他就一个样。看别人看的清看自己反倒是糊涂。遇上了喜欢逃避,却不知道错过会是什么后果。 “妮妮,前段时间姆妈她老人家跟我说了句话。她说她的人生准则就是‘不论什么事想清楚了就去做做了就不要后悔’。其实后来我想,这句话也可以反着来看。什么事情想清楚不做,也不要等到以后因为没做而后悔。” 戴妮一点都不笨反而很多事情都能一点就透。于是她看向戴鸣:“哥,你是告诉我你不想以后因为错过了司旭而后悔?” 戴鸣不置可否继续道:“我不知道将来是怎么样,也不知道将来是不是会遇到所谓更适合我的人。我只知道现在和我在一起的是司旭,其他那些都是多余的。” 戴妮默了半晌突然问道:“哥,那小子到底哪点让你看上了?” 搓了搓被晒的有点发热的脸,戴鸣直言回道:“我也不知道具体看上了他哪点。大概因为就是他吧。” 戴妮顿时不满道:“这叫什么答案。” 戴鸣笑着回道:“这就是答案。” 戴妮不依不饶了。“我不管!你一定要说出一个所以然来。要不然我不服!” 戴鸣被磨的没法只得又问戴妮:“你就没想想我怎么说从高一就开始带这小子,怎么等到现在才发展成这样?” 戴妮瞪了瞪眼:“我怎么知道!反正都怪老天,弄出那么多事情让那小子和你住在一起去了。” “所以,可以说是缘分吧。”戴鸣抬头望向天空淡淡道。 “缘分?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如果不是恰巧这个时间遇上了他,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大概就不会有现在的情况。难道不能说是缘分?”这样的缘分又怎么能不抓住呢? “……也对。” 戴鸣走进房间时,司旭正站在书桌前翻相册,就是上次他翻的那本,结果后来忘了放回抽屉里搁书桌上了。 司旭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看相册。“这都是你上大学时照的?” “大部分,还有些是毕业前几年的。”戴鸣走到司旭身边和他一起看。 “你喜欢旅游?”司旭注意到里面有不少都是旅游途中的照片。 “还行吧。出去走走看看换个心情也不错。”戴鸣随口答道。 只翻到一半司旭就把相册给关上了。他注视着身边的戴鸣问道:“你还想去哪里?” 戴鸣笑笑。“你想去哪里?” 闻言司旭皱眉认真想了想后摇摇头。“不知道。”对他来说眼前的都是景,只是要看你怎么发掘。 这孩子怎么这么可爱!司旭认真思考的动作一下把戴鸣萌的不行了,他动作迅速地亲了司旭一下。哎哎,软软的感觉真的很不错。上次光顾着惊吓去了,忘了感受。 偷吻成功,戴老师心情颇好:“那等你高考完后我们再商量商量吧。” 被“强吻”的某人则不满抱怨:“刚才那个不算吻吧。” 他这是被鄙视了吗?戴老师翻了个白眼,然后给司旭同学重新演示了一遍什么叫真正的吻。 之后,司旭同学终于略带满意的点了点头:“下次我来。” “……”戴老师倒。他再次认识到这孩子非常人。 第41章 元宵节那天后来,戴妮没再对司旭横眉竖眼,外在表现为忽略这个人的存在。 当天晚上,吃了晚饭又吃了汤圆后,戴鸣和司旭告辞戴家二老打道回府。在回家的路上,戴鸣收到了戴妮发给她的短信:“哥,那小子有句话说的很对,我无权决定你的生活,所以你既然决定了就坚持吧。不过,这可不代表我接受了那个臭小子。我还是讨厌他,哼!” 戴鸣一看完短信就笑了。 第二天,寒假补课开始了。 距离高考越近人越紧张。到了这个时候,老师和学生都是卯起劲来拼命,在学校的每一分钟都当两分钟用。这是一段艰苦的岁月,却也是挥洒青春的激情岁月。 日子不再是顺数。一天天的倒数让人感觉到的不是时光的流逝而是逼迫。一眨眼二月结束,正式开学后各门各科的学习更是紧锣密鼓。 由于戴鸣非常善于把复习重点配合实事出题,现在年级考试历史试卷都由他主要负责,这一下他更忙了。考试前一段时间的晚上,他和司旭一起都要很晚睡,一张书桌两人分别占了一边:他忙着出题,司旭忙着复习。好不容易忙过了三月的月考,戴鸣松了一口气。 过了两天的一个下午,戴鸣正准备睡个午觉休息下,却意外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号码并不认识。 “喂,那个……小戴?” 一听见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戴鸣一怔。“齐衡?” “啊哈哈!你还记得我声音啊!” 果然是他们。这么久没联系的老朋友们。戴鸣微笑道:“当然记得。前段时间就听阿非说你好事近了,怎么这是报喜来了?”没大事齐衡不会这么快主动和他联系,这一算齐衡和那个女学生也有大半年了。 话到嘴边一个大男人反而像害羞了一样,齐衡笑呵呵了半天才道:“嘿嘿,就是这事。我老婆今年六月毕业,以后她工作忙也不知道抽不抽得出空。现在我年纪大了也不想再拖,就想着现在把这事给办了。” 戴鸣揶揄他:“你是想早点把人骗进门吧。” 齐衡坦然道:“那是,这老婆追的可不容易。” 看的出来齐衡非常的高兴,戴鸣真心道了一句喜接着就问:“日子定在了什么时候?” 齐衡说:“就下个月一号。” 下个月一号?下个月是……“四月一号?!”戴鸣讶然。 “哈哈,是啊。这日子定的不错吧!正好是个星期六大家都有时间,而且还是我生日,三十四岁生日过成这样有创意吧!我妈特意看了黄历,那天日子很好!”齐衡说的很是得意。 戴鸣听的笑着直摇头。“又是阿非出的主意吧?”这一群人啊。 “就是阿非帮我想的!我早先就急定哪一天,然后阿非就跟我说就我生日这天就很好!”突然齐衡话锋一转,他问戴鸣:“小戴,那天你会来吧?”刚说完又连声解释:“小戴,我可不是逼着你来啊!我是说那个,那个,啧——哎!我就直说了吧,那天阿明和韩雪肯定也要来!你要是,要是实在不想来,我,我也没什么……”说到最后只剩一阵含含糊糊。 戴鸣当然明白他的想法。再听见那个名字他心里只剩一片平静。 “齐衡。”戴鸣出声打断齐衡的自言自语,“我一定去。” 齐衡一愣,有点不敢相信。“小戴,你,你确定真的会来?” 一手拿着电话,一手翻了翻茶几上的日历,戴鸣笑着回道:“你大喜的日子我当然会到场。可能的话,还会带一个人去。” “带一个人?”那头齐衡一听就惊叫起来,“你意思是!” 戴鸣没跟其他人提过他和司旭的关系,这次可能是一个好机会。他的感情一天没有着落,这些朋友对待他时就总会小心翼翼。他感动他们的关怀,但是也想让他们知道——戴鸣已经不是一年前的戴鸣了。 另外戴鸣很肯定一点:对于免费的大餐,那小子不会拒绝。 所以,戴鸣笑着卖了个关子吊住齐衡的胃口:“到时候见了你就知道了。” 当天晚上司旭回来后,戴鸣跟他说了这件事。他果然完全没异议。 司旭相信戴鸣那些朋友结婚的酒店肯定不会差,也相信那里的大厨做出来的菜当然更不差。至于其他有些什么人会参加? 嗯哼,他是去吃饭的。 就在高考临近的紧张时刻,校长老头竟然力排众议把每天的晚晚自习和星期六下午的课取消了。 他说:“没有充足的休息时间,学生怎么能好好学习?我不管别的学校是怎么样,在我们学校就我说了算!”校长老头这次强力演讲再次赢得了学生的一片叫好,老师的一片哀叹。 也正是有了这块时间,戴鸣才想到带司旭一起去参加齐衡的婚礼。 齐衡的婚宴定在中午十二点半,戴鸣和司旭中午放学后赶着回家换了身衣服,下楼拦了辆的士就向酒店驶去。 两人坐车在酒店门口的路边下车时早过了十二点三十分。 一下车就能看见金碧辉煌的酒店大门口站着几个人。中间身材适中穿着套红色唐装的就是齐衡,他正一脸急色的团团直转,旁边一个穿着同款旗袍的女孩在柔声说着什么。在他们两个人旁边还围着几个人:非昂两手插在裤子荷包里一脸无所事事,倚在他旁边的是个身量高挑的女人手里还抱着个小男孩,以及,牵着女儿的戴明和韩雪。 一看见戴明,司旭眉毛一挑。这一群人中他就认识这一个。今天果然有他么。 “小戴!”正无聊着四处乱瞟的非昂一眼就看见了正往这边走的戴鸣。 非昂一句话让这边几个人也注意到了的戴鸣,以及……跟在戴鸣身后的男孩。 “抱歉,早上有课所以赶来晚了,你们怎么都站在外面。”一走近戴鸣就连忙道歉。 非昂打趣道:“齐衡看到了时间你还没来,打你电话也没人接,急的都没心情结婚了。” 戴鸣自然地跟在场的每个人都点了个头。“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因为我耽误了吉时。都快进去吧。” 然而就在这时非昂却突然挥手打断戴鸣的说话:“先别慌着说齐衡,他证都领到手了也不急着拐老婆。倒是小戴你,你怎么不介绍下后面这位?”说完他就一手指向戴鸣身后的司旭,一脸似笑非笑。 鉴于齐衡之前的宣传再看这情形,经过了开始的惊讶,在场的人其实心里大多都有了几分明白,剩下一个明白却不愿意相信。 然而,非昂硬要在这里戳破。 气氛瞬间因为这一句话变的有点古怪。 秦琴抬头瞥了眼作为肇事者却一脸无辜的非昂。这个人啊…… 阿非你是为什么偏要老大和嫂子都在场时问!齐衡偷望向自家老婆的双眼几乎要泪流成河了。他他他……他还有命结婚吗?他怎么已经觉得是2012了呢?虽然身后的老大很平静,但是他怎么就觉得有点凉飕飕的…… 戴鸣也没想到非昂会现在就直接问。他回头看向司旭,正好司旭也望着他,似乎和所有人一样在等着他的回答。 戴鸣突然很想笑。这些人是怎么了?他们想他怎么说,以为他会怎么说? 戴鸣一手拉过司旭,扫了眼一大圈人。 “这是司旭。”他态度大方自然,没有过多的介绍,却胜过了再多的话。 司旭垂下眼睛没再看着戴鸣,却捏紧了戴鸣的手。 戴鸣低头笑了。爱逞强的臭小子,这下安心了吧。 韩雪抬头看了眼旁边静静盯着两人相握处的戴明,撇开了头。 还是……不行吗。 齐衡的婚宴终于可以开始了。 新娘隆重进场后,按照常例经过了一遍礼仪,然后终于到了宾客们最期待、新郎却最害怕的游戏阶段。 作为齐衡的铁哥们儿,非昂、胡苏醒等人自然是踊跃上台抓住这难得一次机会想尽心思出难题刁难他。齐衡看着自家老婆是苦不堪言,在心里早为自己的交友不慎悔得肠子都青了。下面的宾客看的是乐不可支,连齐衡的爹妈都笑得合不上嘴,完全忘了台上那个可怜巴巴的新郎正是自家宝贝儿子。 “结婚……还要这样?”看着台上齐衡被一系列千奇百怪的节目整的不成人样,连司旭都不禁在心里对他施舍了一份同情。娶老婆娶成这样真是不容易。既考脑力和体力,还要考心理承受能力。 眼看着齐衡又被胡苏醒以惩罚之由强按着头灌了一大杯,戴鸣也深深在心里对他报以同情。“这是特殊情况。” 隔着一张椅子,秦琴逗着怀里的儿子理所当然道:“这是他活该,当年我和阿非结婚时他们俩没少刁难。胡苏醒现在是得意了,以后等他结婚就是还债的日子。” 秦琴和非昂结婚时,他们不是刚毕业的就是还在校的学生,一个个精力旺盛的没地方发泄,确实没少折腾两个新人。 戴鸣失笑道:“那幸好当年我没插手,否则不是要被你们夫妻两个惦记十几年?” 突然,秦琴偏头朝戴鸣意味不明的一笑。“你还怕我们惦记?” 戴鸣愣了一下。顿时领会过来。他又不结婚,担心他们惦记什么? 这张桌子上坐的全部都是熟人。走了非昂和胡苏醒还剩下戴明夫妇、Jimmy夫夫、胡苏醒女朋友王嘉颖、秦琴以及戴鸣和司旭。本来这时整个婚宴场地沸反盈天,喧闹不止,席上的人也两两在说着些什么,忽然一桌人注意力都像被秦琴这一句话吸引住了一样,全部望了过来。 戴鸣一时是啼笑皆非。这对夫妻还真是夫唱妇随。存心今天不让他好过啊。 戴鸣正想着怎么缓和下现场诡异的气氛,旁边司旭突然转头对他道:“我坚决不要。” 戴鸣傻了。一桌子人也顿时被司旭一句话弄傻了。 坐在司旭旁边的Jimmy最先反应过来,下一秒他喷笑出来。“小……小司……你真,真的是……太,太可爱了……”旁边的于威嘴角也翘了起来。 秦琴微瞠的眼睛慢慢恢复平静,她笑看着司旭对戴鸣道:“你带来的这小孩还真有意思。” 戴鸣淡淡一笑:“小司已经不是小孩了,很多时候其实还是他照顾我。不过,确实挺可爱的。”说完一手揉上司旭软软的头发,表情是说不出的温柔和宠溺。 宴席到将近四点钟就结束了,接着是闹新房,戴鸣和司旭就提前离开了。直到晚上十点多,非昂等人才从新房离开散去。 回去的路上,由于非昂喝了些酒,所以是秦琴开车。 副驾驶座上,非昂抱着儿子逗弄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你觉得小戴今天带来的那个小孩怎么样?” 秦琴两眼直直看着前方的道路:“什么怎么样?” 非昂眉峰一紧。“你不觉得他太小了吗,琴琴?” 秦琴道:“Jimmy说他已经十八岁了。” “……”对于老婆大人的故意曲解,非昂很有点无力。“我的意思是小戴要大他十几岁,这样的两个人合适吗?”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 秦琴看了眼沉默的非昂,顿了一下道:“两个人合不合适不是看外在表现,你不知道的吗?” 非昂心一震。 他确实明白。 当年他和秦琴在一起就没多少人看好。秦琴性格冷,他性格热,谁都以为他会忍受不了秦琴的冷漠,秦琴会忍受不了他的聒噪。然而,他们却一直在一起。适合不适合这种事情除了当事人其他人无权置喙,只有他才明白秦琴面对他时别样的柔情。 “没想到小戴这么快就找了人,这小孩还这么小。他这么郑重的带来给我们看,我不相信他仅仅是意气用事。但是,还是免不了怀疑他是想安抚我们。” “我倒不觉得那个司旭真的很小。” 非昂侧头疑惑道:“什么意思?” 秦琴道:“我今天观察了很久。虽然表面上看感觉司旭比小戴小很多,小戴也很照顾司旭。但是……我总有种感觉其实是小戴依赖司旭。” 非昂今天一天都忙着折腾齐衡,只空余瞟了戴鸣和司旭几眼,经秦琴这么一说,他也若有所思了。“你是说……小戴在心里很依赖司旭?” “嗯”秦琴相信自己没看错司旭今天说了那一句话后,戴鸣心境一瞬的变化。 非昂沉默的想了想,突然释然一笑,一手捏了捏儿子笑嘻嘻的小脸。“都好就好。” 都好吗? 想到今天宴席上一直处在沉默状态的戴明和坐在他旁边同样沉默的韩雪,秦琴在心里加了一句:但愿。 第42章 高三期间有几次大考,其中四月考是最后一次大考。 戴鸣看了一遍手里司旭四月考每门的成绩,心里很是为他高兴。经过戴鸣的点拨,司旭的历史成绩自是不用说,长期能保持年级前几名。语数外和其他两门比起一年前也有了惊人的变化。班级排名在前十以内,年级排名也比较靠前。按照这样发展,司旭考上一个大学是完全没问题,甚至可以朝重点大学冲击。 “你想好读什么专业没有?”戴鸣问书桌边正在订正试卷的司旭。 司旭停笔想了想:“没想法。” 当初他突然下决心要好好把高中读完,只是因为低糜时想起了从前司卫华在他耳旁的念叨。 小时候每当他在家画画时,司卫华总喜欢叼着根烟站在旁边,吞云吐雾地默默看一阵然后摸着他的头叮嘱他不要只记得画画,一定要好好读书然后考个好大学找个坐办公室的工作,不要像他老头一样一辈子就只是个拿钳子的工人。 那一刹那,他觉得这就是司卫华的遗愿。 至于,考什么大学,读什么专业?他真的没想法。 戴鸣从心里觉得司旭放弃以前十几年的绘画功底真的很可惜,但是他也看的出来司旭并不想把画画作为一种职业。平时见司旭爱好也很少,所以他也没什么好建议能给司旭。 “你当初怎么选的专业?”司旭突然开口问戴鸣。 “我?”戴鸣愣了一下,他当初? 司旭道:“喜欢金融的人大多有很多欲望,你不是会喜欢金融的人。为什么会选这个专业?” 戴鸣无语。这小子的意思是他戴鸣一看就是个没上进心的? “我高中读的理科,上了大学不想读工科也不想读文科,就随便选了个不文不理的。”戴鸣解释道。 司旭点点头。“那我就和你一样吧。” 于是乎,在别人眼里事关将来生死存亡的选专业,到这两人这里就这么随便决定了。 “你?要结婚?”戴鸣微扬的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突然都疯狂的想结婚了? 这是四月下旬一个星期天的午后,司旭照旧关在书房里卧薪尝胆。戴鸣本来是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却突然接到了Jimmy打来的电话。 电视里正在放动物世界。 解说员掐着让人骨头发酥的声音说:“春天到了,小动物们都开始发情了……” 戴鸣听的生生一寒,望向窗外,花架上一盆盆嫩绿嫩绿的确实好看。所以,其实都是春天惹的祸? 那头Jimmy是喜不自禁:“是啊是啊,那天参加完齐衡的婚礼回来后,我就跟于大头吵着要结婚,小戴你想不到吧,他竟然一口就答应了!啊哈哈哈哈!平时装模作样的,现在露馅了吧~我就知道这家伙爱死我了!啊哈哈哈哈……对了对了,小戴啊,你和小司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办了啊!我们就不搞酒席那套了,太老土了!我准备就邀请一些熟悉的朋友五一长假一起骑行去临近风景比较好的地方玩玩,然后可以露营烧烤什么的。怎么样怎么样?我的想法很不错吧!是吧是吧!”Jimmy说完就喜滋滋的求表扬。 “……”戴鸣一手捂着脸很有点无力。什么叫“你和小司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办了”,这妖孽说到头其实还是个小白。 “五一我们有三天假应该够了吧。”戴鸣镇定回道。现在司旭整天埋头看书,长期这么紧绷也需要放松下。 Jimmy速度道:“够了够了,我们都找好了,出了市没多远就有个地方不错。你们记得要把露营的东西都带齐了,然后还有山地车。烧烤的材料你们不用操心,我和于大头来准备。” “嗯,好的。”突然戴鸣又想到了吕超、谢小燮和魏树犁,于是他又对Jimmy说:“要不你们再多准备点烧烤的材料吧,我想叫几个小司的朋友一起去。”过年后,魏树犁就宣布了要去美国念书。本来魏树犁的舅舅准备直接让他一过完年就参加考试插班进美国高中,但是魏树犁坚持高考完之后再去美国。如果这样,那么以后他们就没多少时间能在一起了。 闻言,Jimmy雀跃道:“真的?那太好了!我正愁人太少了,多点年轻人热闹多了!” 戴鸣问:“还有哪些人?” 那头Jimmy声音有些郁闷,他嘟嘟囔囔道:“齐衡和他老婆那几天正好度蜜月回来,他们说会参加。戴斯去年才上市,今年本来就很忙再加上齐衡结婚去了,阿非他们几个根本抽不出这么多时间出来玩。还好苏杨前段时间去搞什么慰问的现在回来了,然后又叫了几个朋友,要不我还真找不到人了。”Jimmy和于威的生活环境很特殊。经营酒吧常年需要生活黑白颠倒,接触到的人大多也是买醉贪欢的客人,谁和谁能有个知根知底的了解?说来这十几年,他们的朋友统共也就那么多个。 戴鸣也理解,于是道:“嗯,那好,我等下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确定了就回个电话给你。” 两人又就那天的事情聊了几句后,戴鸣准备收电话。 Jimmy突然又问了一句:“小戴,你真不准备和我们一起办了?” 虽然明知道Jimmy看不见,戴鸣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办?一个人办?那天小司不是说了他坚决不要的。” Jimmy努力怂恿道:“那天是秦琴开口的嘛,你去说肯定就不一样了。把你的美男计、苦肉计什么的都用上,我就不信小司不答应。” 戴鸣很是佩服于威和Jimmy竟然朝夕相处了十多年,果然他还是比较喜欢司旭那样的。“……我们就算了吧。就说这么多吧……” 戴鸣急切想挂掉电话,那头Jimmy却像对戴鸣和小司之间的事情产生了莫大的好奇。“我说小戴,你们不会到现在还只是停留在牵牵小手亲亲小嘴的阶段吧?” “……”戴鸣捏了捏鼻梁,“是又如何?” 听了戴鸣的回答,那头的Jimmy立马变的痛心疾首,话音听着似乎都要泣血了。“我说小戴啊!你好歹怎么说大二就被阿明骗上了床,十几年来你们怎么着也做了几万次吧!到了小司这里,怎么就能忍到这种地步!你千杯不醉的优势怎么就不拿来利用一下,找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先把人灌醉了就拐上床,然后你可以这样,这样,然后这样,还可以这样……唔唔唔……于,于大头!你放开我……唔……乌海卖素万(我还没说完)……唔……” “……”老天爷!他有Jimmy说的这么饥渴吗!他平时深入人心的形象应该还很良好吧?怎么到了Jimmy这里他就成色狼再世!还是辣手催草的那种!戴鸣心里还在万马奔腾,那头接电话的换成了于威。 “小戴。” “……嗯”戴鸣觉得自己已经被Jimmy搅得气息奄奄了。 于威浑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定。“你不要在意小易说的话。” 戴鸣冷静了下道:“没什么,Jimmy也是一片好意,我能理解。”后面一句话是,但不能接受。 那头于威赞同道:“嗯,因为你的确太慢了。” “……小司才十八岁。” 于威道:“小易到醉夜打工时才十七岁。”所以,你耐心等他到了十八岁就把人骗上了床? “……顺其自然吧。”这一个两个的搅得他头大,“以后时间还长着,我和小司也不是那种干柴烈火的类型,等到了时机再说吧。” 于威不置可否,他和戴鸣本不属于一类。是他看中的就会不择手段想方设法弄到手,他学不来戴鸣这种脉脉温情。 “嗯,那就二十九号晚上再联系吧。” “嗯,再联系。” 终于完了。放下电话,戴鸣长嘘一口气。这俩还真让人招架不住。 无奈地抹了把脸,戴鸣起身准备去个厕所,一转身竟然看见司旭拿着杯茶正立在沙发后面。 完全没注意到司旭竟然就在身后的戴鸣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小司!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司旭喝了口茶慢吞吞道:“几分钟前。” “……”不是吧。戴鸣有些心虚:“你听见了多少?”刚才Jimmy说话声音肯定透过了话筒,站在司旭的位置完全可能听得见。 司旭又喝了口茶,然后淡淡道:“从你那句是又如何开始。” “……”这个意思是说他不希望司旭听见的,其实他都一字不漏的全部听见了?戴鸣面色镇定道:“刚才那些都是Jimmy胡乱说的,你不要在意。” 司旭点点头。“我不在意。” “……”他表情确实一点都不在意。 为了防患于未然,戴鸣又嘱咐道:“小司,你以后走路能不能不要这么轻,很容易吓到人。”比方说他就偶尔会被吓到。 司旭皱了皱眉头。“我尽量。” 接着戴鸣就跟他说了五一假期和Jimmy他们一起出去露营的事情,还有要他叫上吕超他们。 司旭毫无异议,立刻打了电话给他们。 然后五一的事情就这样敲定了。 第43章 一眨眼就到了出发前一天。 几个小孩都没什么出去旅游的经验,更别提这几年兴起的骑行。戴鸣倒是对这些都很了解,两天前就打电话联系了市内一家骑行俱乐部订了五辆山地车,还在另外一个地方订了几个帐篷。 这天司旭和魏树犁要照常上课。一早上谢小燮逃了一节课和吕超来了戴鸣这里帮忙,三个人几乎在市内转了一圈才把需要的东西全部买好,又去取了车和帐篷回家。 晚上等司旭和魏树犁一回来匆匆忙忙吃完饭,五个人就动起身来整理明天要带的行李。三天说多不多,但由于要露营需要带的也不少。 正忙的差不多时,戴鸣接到了自家妹妹隔几天一次的查岗电话。开始还是甜甜的向戴鸣撒娇,接着说要戴鸣明天回家吃饭,再一听说戴鸣竟然明天就要和司旭两人“私奔”去旅游(戴小姐的个人理解,其他人都被这孩子无视了。。),戴小姐就爆发了。 “不行!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同意你们两个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卿卿我我!我也要去,我要去看着那个臭小子,哼!” “……”戴鸣对自家妹妹返老还童的幼稚举动已经彻底无语了。“不是说了有十二个人,怎么可能只有两个人……而且你还要准备山地车、帐篷和出去带的东西,这都已经晚上了,外面黑灯瞎火的哪来得及……” “我现在就去准备!哥,你给Jimmy哥打个电话说再加两个人,我现在就去准备车和东西!”戴妮一句话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自从和司旭在一起后,戴鸣越看自家妹妹越像一个挑剔又刻薄的丈母娘。好吧,他想的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整理好东西后就是早早休息,明天要骑行一天需要好精神。两个房间加客厅一张大沙发,五个人也不觉得拥挤。 Jimmy定的集合地点就在戴鸣住的小区门口,这里在大学城附近靠近城市外沿又是他们这次要去的方向。 一早上八点不到戴鸣五人背好行李推着车走出小区门口,一眼就看见了路边停着一辆两座小卡车旁边围着几个人正在说话。 Jimmy正倚着车身发短信,听见声音一抬眼看见了戴鸣就兴奋地向他们挥手打招呼。戴鸣走近了才看清车旁站的是于威和他的两个朋友,戴鸣看着两人觉得眼熟,以前在“醉夜”似乎有过几面之缘。 经过介绍后才知道这两人中身材高大健硕笑容爽朗的叫曹友郅,和于威是十几年的朋友。旁边即使穿着身骑行服都看起来气质彬彬颇有些精英范儿的叫陈语风,是曹友郅从小到大的好哥们。 接着戴鸣向他们介绍了司旭、吕超、谢小燮和魏树犁,双方性格都很随和大方一下就聊上了。吕超在知道曹友郅不仅是一家电玩城的老板,同时也是游戏高手后,立马一脸谄媚的拉着他讨教起一个新出PC游戏的冲关秘诀。 一群人没聊多久,孟采就载着睁不开眼的戴妮来了。戴妮昨天打电话给戴鸣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本来正窝在家里沙发上舒舒服服看电视,一放下电话她就气势汹汹地杀到孟采那里,然后折腾到凌晨一两点才休息,结果今天一早上七点多就被孟采拎出了门。现在戴小姐满身黑压压的怨气不输千年怨鬼,不过在见到慕名已久的谢小燮后,两个年纪相仿性格相似的女孩一下一见如故。 又等了会儿,尚在蜜月期还是一脸幸福的齐衡载着他老婆和胡苏杨到了,正好八点。总算这次旅行一行十四人全部到齐了。曹友郅是玩的行家,有丰富的骑行经验和带队经验,毋庸置疑担任了此次旅行的队长。 计划这次旅行前就查看了三天的天气预报,天气都很好。这时果然艳阳高照,四五月的天气也很暖和,融融的阳光透过树叶枝桠照射在身上,感觉特别舒服,就这样一队人在朝阳中开始朝着目标方向出发了。 没多久就出了市区,近郊的地方还是像城区一样道路上车辆密集路两旁楼房层立,又过了很长一段路人烟才渐渐稀少,两旁的房屋也不见了,一片杂草地高高矮矮,矮的大概刚没脚背,高的比人高出不少。 路程很远单调的骑车当然不可能,很快年龄参差不齐性格各有不同的一行人,分成了几段边骑边聊天说笑起来。 一马当先的就是吕超、曹友郅和陈语风。吕超和曹友郅两人年龄差了十几岁性格和爱好却格外相投,吕超巴着他问东问西曹友郅也不见不耐相反很是耐心,一边还不忘队长职责时不时大声跟后面的人嘱咐几句。陈语风则是安静地跟在旁边。 接着后面就是于威匀速开着小卡车上面载着他们一行人的行李和露营烧烤用具。旁边就是Jimmy、戴鸣、司旭和魏树犁,大多时候都是Jimmy在叽叽喳喳,戴鸣和魏树犁偶尔回几句,一路下来也不觉枯燥。 再最后是戴妮、谢小燮、胡苏杨和齐衡老婆王淼几个女孩。戴妮和谢小燮本来就爱闹。王淼看起来有点腼腆,但是到底还是学生也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再加上胡苏杨年龄最大性格好而且这几年经历丰富。几个人凑在一起更是说不完的话题。开着车跟在几个女孩旁做护花使者的齐衡和孟采也早就认识,两人一边听着女孩们说笑偶尔也聊几句。 让人惊讶一队人大半没骑行经历,过了几个小时路程竟然还没一个人掉队。只睡了四五个小时的戴小姐相反还精力更加旺盛,偶尔得瑟的在孟采窗边嘲笑他几句,然后在他微笑着似褒似贬地对答中气鼓鼓的又转头去找谢小燮她们。 又行了一段路经过一个岔道后,明显可见越来越偏僻,路两旁变成了彻底的荒地连之前偶尔可见的小村和田野都看不见了。眼见太阳越升越高几乎要攀到最高点,一队人中大半露出了疲惫的样子,谈话声渐渐消失,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哧呼哧”声和领队曹友郅时不时的鼓励声。 在曹友郅说了N个“快到了”之后,终于在最前面做出停止的指示。 “全部停下来!”整个车队在他的引导下慢慢都停了下来,一脚踩在地上抬手看了眼腕表他大声道:“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十三分,等下太阳会更大气温更高。我们先在那边的树下吃点东西休息两个小时,下午两点多再出发!” 他话音刚落,跟在他两个车身后前一秒还趴在车把上要死要活的吕超立马欢呼了起来。 “啊!!!我的天啊!终于可以休息了!曹老大你太黑心了,你说你说了多久快到了,我被你欺骗惨了!这下终于是到了!” 曹友郅呲牙一笑。“你小子没听说过什么叫望梅止渴啊。我要是不跟你说快到了,你能这么大干劲只落我两个车身?” 喘着气回头看一眼后面看不见尾巴的车队,吕超一怔。 曹友郅推着车过来,一掌拍在他脑后。“还不快感谢我,要不你小子怎么能超越极限。” 闻言吕超脸一苦。“算了吧,小的不敢和大神比。”看看他一身狼狈再看看曹友郅和陈语风轻松的样子,明显不是一个公斤级的,再来几次真是要命哟! 谈话间后面的人渐渐都跟了上来,看起来基本都是不成人样了。戴小姐也得瑟不起来了,早已经爬上了孟采的越野车。其他人基本都是死撑着,一下车脚步就踉踉跄跄东倒西歪。意外的是戴鸣、司旭和胡苏杨倒是还好,看着气喘吁吁脸上也是汗涔涔,但是下了车脚步还是很稳。 吕超有点不爽了。司旭那小子以前打工多累多苦的都做过体力被锻炼的还不错,这还能理解。那剩下的……戴老师?!这是个神人吧?看起来斯斯文文一天到晚种种花弄弄草的戴老师?还有那位长的文文静静的大姐?!这两人是开了挂吧? 面对吕超的逼问,戴鸣一愣。“我?我以前身体不好练过一段时间长跑,比耐力的话我还行。至于苏杨,她这几年跑了不少地方,听说曾经还在沙漠里走了好几天,这不四个小时,还基本是匀速前进……” “……” “……阿、阿超!你这混蛋……还不快过来帮帮我!”累得不行了的谢小燮挂在山地车上下不来了。 路边的大树下,精疲力竭的一行人三三两两席地坐下拿出携带的水和食物补充体力。又休息了会儿,毕竟还年轻基本都缓了过来。 树荫外骄阳正盛,一行人中除了曹友郅和陈语风装备齐全穿的骑行服带着头盔,其他人都是穿的便装,显然不适合现在前进,只有继续在树下休息。 一接近两点天上的太阳明显火力减小了不少,但是气温还是很高。又休息了会儿,曹友郅起身招呼众人动身出发向今天的目的地前进。 这三天的行程全部都是Jimmy制定的,旅行的初衷是他突发奇想的想结婚。戴鸣之前也以为Jimmy只是想以这个噱头组织大家一起出来玩,一路聊来他才知道他是认真的。 这次旅行的目的地就是Jimmy的家乡,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小山村,Jimmy希望他和于威的爱情能够得到朋友和亲人的祝福。旅程主要分为三大段:第一天骑行,然后晚上露营途中的一个小湖边;第二天早上骑行,中午到达Jimmy家所在的小山村落脚同样露营;最后第三天下午返程。 下午一行人的精神明显没有早上好,戴妮已经赖在孟采的越野车上不下了,王淼也扔下自家老公坐上越野车和戴妮聊天。 吕超没和曹友郅一起冲在最前面,而是和落在最后的谢小燮并行,看着她咬着牙踩踏板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不行就去车上休息啊,死撑着干嘛,又没人笑你。” “闭嘴!谁……谁死撑着了……呼呼呼……” 吕超翻了个白眼。“看你这幅鬼样子还装什么装。” “我……我想挑战下极限不行啊……” “鬼扯,这就已经是你的极限了!” “你……你懂什么……我才是医生……人,人体的构造我比你了解的多……我……这潜能才,才发挥了百分之四十……” 吕超现在只想把眼前这个不知所云的女人打晕了然后扔上车。“……我不和你讲那些乱七八糟的。算我求你了,小姑奶奶,你就上车休息吧!” 车队中间戴鸣回头看着最后吕超终于把谢小燮给劝上了车,不禁笑了。 日头渐下,一行人的方向朝西,正面对着前方就是一副山河金日图。 路两旁是一片旷达的荒野,不远处是连绵起伏的苍翠山峦,偶尔可以看见几条银链似的小河欢快奔腾,一眼望去两条线没有尽头交界处就是眼前的天幕。红日下的天空被晕染成一片红彤彤的,云海波浪起伏,偶尔几行鸟雀飞过“吱吱呀呀”,宁静中让人觉得隽永无比。一行人不论是还在骑车的或是在车上的都不禁被眼前的景色给深深迷住了。 戴妮把头伸出窗外感叹道:“唉,别人都说什么‘桂林天水甲天下’,当初我去玩时还真没什么感觉。要我说眼前这景色就比桂林不知道漂亮多少!” 谢小燮点点头。“不是说生活中并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吗。我觉得啊桂林的美其实大多都是那些古人炒作的,生活中多的是看不完的美景,只是需要我们去开发~” 车旁几人闻言心有所感的笑了。 在太阳渐渐变成夕阳中,一行人拉着变长的影子一点点接近今天的目的地。又过了几条岔路,车轮下的路不知不觉中从水泥路变成了碎石路,两边的景致也越来越近,荒野变成了树林。 一行人在日薄西山的云霞中走了一段长长的颠簸路,然后又一个岔路一转弯,景色豁然开朗,在茂密狭长的层林中变得幽暗的视线瞬间亮的让人难以想象。 一行人基本都被眼前无尽的茵茵绿草和傍着小山的湖泊给惊呆了。 做了一个停止的指示,曹友郅最先走下车。他一手扶车,一手拿着头盔,回头朝着还没回过神来的众人咧嘴一笑,黝黑的笑脸衬着背后波光粼粼的清亮湖水看起来耀眼无比。 “小的们,我们今天的目的地小湾湖到了。” 第44章 小湾湖所处的地方虽然不在树林深处,但是群山合抱下映着落日余晖的美景不止让人屏住呼吸,更让这群来自尘烟喧嚣的都市人有种误入桃花源的错觉。 “我真不敢相信有这样一个地方。难道这里就是瓦尔顿湖?难怪梭罗可以在那里住几年。要是我也愿意啊。”被打发到湖边洗菜的谢小燮手上拿着菜在湖水里涤荡,眼睛却舍不得离开眼前的景色。这样的美景明明触手可及,但她怎么还是有种恍如身在梦中的感觉? “切!”不远处正在和魏树犁一起搭档组装帐篷的吕超对谢小燮这种文人酸臭气息很是嗤之以鼻。“你装什么内涵快点洗菜!我都要饿死了!现在太阳已经下山了,小心等下天黑了湖里的水鬼上来……啊!谢小燮!你竟然敢往我身上泼水,我这衣服明天还要穿的!” “哼!”谢小燮对于吕超的怒吼向来视若无物,她起身拿起一个还没洗干净的土豆朝他狠狠砸去。“你只敢命令我!有本事去要你后面那个闲人起来做事!” 吕超灵活的闪过谢小燮扔来的“凶器”,想到她说的“那个闲人”,他回头看见的就是一个几乎要埋在纸里的脑袋,和一只在纸上飞快动作的手。嘴角一抽,呵呵……他是活腻了才敢去招惹司旭! 他们到达小湾湖旁边时太阳就已经快下山了,现在天上早已经没有太阳的身影,只剩下一大片红紫色的绚烂云霞,在把眼前的山水点染的更加迷人的同时,也给他们起到了照明的作用。 就着这片亮光,一群人在分工后就开始抓紧时间为今天的露营和烧烤做准备。一半人被分配到搭建帐篷,然后女孩们和擅长厨艺的戴鸣以及曹友郅则在准备烧烤。剩下的还有一个人……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他手上的菜刀,戴鸣一愣就被轻轻推到了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的人拿起菜刀接着他之前的工作。“哒哒哒”的切菜声配合着修长手指下熟练利落的动作,看起来竟是种说不出的享受。 戴鸣眨了眨眼睛,他竟然看司旭切菜看呆了。“你这么快就画完了?”司旭一到小湾湖就找王淼借来她携带的笔和笔记本,坐到湖边就一直没起身。 “嗯,画了几张速写。”长长的刘海儿遮住了司旭的眼睛,戴鸣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看见了他嘴角上扬的弧线。自从他们在一起后,果然如他之前想象,司旭就像消融的春雪,愈见柔和。虽然离活泼开朗什么的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是司旭面对着他时这种淡淡的微笑却越来越多了。 这样的司旭看起来很幸福。只是这样想就能让戴鸣也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那你切菜我来用棍子穿吧。” “嗯。” 终于把两张烧烤架都搭建好了,曹友郅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煤灰,一转头看见两人的背影一愣。临时支起的小桌子边男孩在低头切菜,旁边的男人则把切好的菜一片片穿到细木棍上。两人并没有言语交流,甚至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感觉却是那么温馨,就连围绕着两人的空气都好像带着不一样的暖流。 没想到他们是这种关系。 “喂,阿郅!我们把帐篷都搭建好了,还有些什么要做的?”Jimmy走过来把他肩膀猛一拍让他陡然回过神来。 “哦,没什么要准备的了。你去让阿威把晚上要用的露营灯和手电筒拿出来吧。等下天黑了就可以用。” 虽然曹友郅已经掩饰的很好了,但是Jimmy还是敏感的发现他之前瞟过的方向。他瞄了眼那边默契的两个人,微微一笑道:“你已经猜到了吧,阿郅?”下巴指指那边的方向,“小戴和小司。” 曹友郅本就性格爽朗,他点点头:“早听你说过一些戴鸣的事情,他和之前那个分了吧,现在这个小孩是现在的?” Jimmy回道:“嗯。之前小戴和阿明纠缠了十几年,总算在去年底彻底分了。我们还怕他一下子恢复不过来,不过还好现在有了小司。嘿嘿,你别看小司年纪小,我可是很看好他和小戴哦。” 曹友郅莞尔一笑,不符合他平时豪爽性格的笑容柔和中掺杂点点说不出的酸涩。“嗯,他们看起来很幸福。”不自觉偏头就看见了不远处一群打闹的年轻人旁边,正站在湖边和于威说话的那个人,脱下了骑行服的男人更显斯文精干,隐隐中还带着点拒人千里的高傲和冷漠,一看就和他这种五大三粗的人不一样。但是他们却是近三十年的好哥们。 好哥们…… 真他妈的讽刺! 有人会对着自己好哥们意淫?像他这种人,像他这种人…… 他真的很羡慕戴鸣能从十几年的感情里脱身,什么时候能轮到他从这地狱里解脱? “阿郅你……”Jimmy眼神复杂的看着盯着远处的曹友郅,那目光平静深处的痛苦和绝望。他知道曹友郅多年的伤口又开始作痛了。 “我没事。”一手推开Jimmy伸过来的手,曹友郅一甩头朝小卡车走去。“我去多拿点煤块来。你让他们趁着天还没黑透去附近随便逛逛吧,等下烧烤好了再叫他们。” 骑了一天车按道理说晚上应该累的直不起腰了。但是一到小湾湖驻扎下来,一群年轻人放松下来后相反更加兴奋了。 嬉笑打闹的声音让这个人烟罕迹的小湖一时热闹非凡,回音不断。 “喂喂喂!谢小燮,那是我等了半个小时的鸡腿!” “不给不给,已经在我嘴里了你别想抢过去。你要怪就怪小司,谁要他抢了我的鸡腿。” “哇,这个烤肉烤的好嫩,好好吃!小戴,让你家小司再多烤一点,记得帮我多留一些!” “哼哼,味道勉强还算不错,算那小子一个优点。老哥,再给我拿一串~我还要~” “呃……小司那个……那是我的肥牛吧……小……呜呜呜……戴老师……小司又把我的肉吃了……呜呜呜……” “小司……” “我操!怎么只剩下土豆和香菇了!到底是谁让这小子来烤肉的,老子烤了半天还屁都没吃他就在这里边烤边吃!” “……” “小戴,你在家都是怎么虐待小司的?” “……” “靠!小司,那是我定的腿啊!!!” “还有我的!” …… 戴鸣总算知道死活不愿做菜的司旭这次是为什么会自告奋勇的要来代替他烤肉了。这算是赢在起跑线上了?好吧,庆幸他竟然能嘴下留情,记得分一些给他。 “唉唉,幸亏有两个烤架,否则我们一群人都要饿死了。不过可惜曹老大手艺没有小司好,刚才Jimmy哥吃的闻着可香多了……哎呦!” 毫不留情“啪”的一下,曹友郅让絮絮叨叨的吕超闭上了嘴,他回身夹着烟猛抽了一口,一手翻转烤架上的烤肉。“你小子还穷废话,老子愿意分几串给你就不错了。那小子烤的好吃你又吃不到。你再屁话就把吃的老子的都吐出来!” “哈哈!”旁边一起坐在草地上的Jimmy立刻大笑起来,灯光映照下旁边一群人脸上也都是笑意。想起刚才那斗争真是激烈无比,除了戴鸣能从司旭那里分几串拿过来给几个人吃,其他人的厮杀战场仅限于曹友郅管辖下的烤架。一群人为了抢一串烤肉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耍赖使诈的样子就像一瞬间变成了几岁的小孩。 戴妮喝了口手上的饮料,大声道:“喂,我说大家晚上有什么活动没有。现在才七点多吧,不是准备吃完了就直接休息吧?” 谢小燮立刻附和道:“是啊,是啊。现在天黑了也不能去附近逛逛,我们来玩游戏吧!” 一有人提议,一群人立刻开始讨论起来。 Jimmy:“玩什么游戏呢?有这么多人啊~嘿嘿,我们来玩‘吸星大法’(一种酒吧里带点调情意味的游戏)吧~” 他二当家的下一秒就温柔的看向他。“你想玩那个?”很有些“你想玩我们就找个时间玩个痛快”的意味。 Jimmy猛地打了寒颤,讪讪笑道:“呃,口误,口误……” 一群人又讨论了下,想找个有意思又不需要道具现在就可以玩的游戏。然后胡苏杨就提议道:“玩狼人游戏吧。” 一群人有几个立刻兴奋的附议。“就玩那个,那个好玩!”但还是有几个连名字都没听说过,更别提游戏规则。 胡苏杨一数,除了司旭、魏树犁、齐衡、孟采,其他人都了解游戏规则。于是她先给他们四个说了一下游戏规则,然后让他们看一盘再加入。 戴鸣自荐当法官后,第一盘很快开始了。 一群人中有老手也有只懂皮毛的,而这盘经验丰富的恰恰都是“狼”,于是毫无悬念没多久“贫民”全部被杀死,“狼”取得了胜利。第一盘结束了。然后看了一圈的四个人加入,第二盘正式开始。 令人惊讶,第二盘竟然结束的更快。 吕超指着对面懒得瞟他一眼的司旭,一副要吐血的样子朝谢小燮怒号:“我一看就是一副好人样子,你竟然会以为我是狼还毒死了我!你你你,你要气死我了!你看看小司,他一看就是狼你怎么不先杀了他!”他的一世英名啊!谁不知道他吕超是玩狼人的高手,比装好人坏人谁能赢得了他!今天他竟然会阴沟里翻船! 谢小燮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就他那副棺材脸我看的出来才有鬼。看你倒不是一副好人样当然首先毒死你。” 魏树犁窘窘的抓了抓头发。“幸亏有小司。我一知道自己是狼就不知道怎么编话了。” 曹友郅笑道:“你那样子一下就被看出来了。不过我也没想到小司那小子会是狼。” 旁边戴妮拽着孟采的衣领恨不得一脚踹死他。“你个混蛋啊!就是因为你乱说话被杀了所以害我也死了!”转头又朝Jimmy抱怨,“Jimmy哥你为嘛要把我和这个混蛋连成情侣嘛,要不我也不会死了。” Jimmy无辜地鼓着眼睛道:“没办法嘛,我看小孟就觉得他想和你连成情侣。既然我是丘比特就有责任达成他的愿望嘛。” 这边第一个炮灰的齐衡还在晕晕乎乎。“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一下就死了。还有小魏不是死了,最后怎么还赢了?” 于是乎他老婆耐心给他解释:“因为你第一轮就被五个狼投票杀死了。小魏是狼虽然死了,但是因为小司和苏杨最后赢了,所以我们所有狼都赢了。” 戴鸣凑到司旭身边坐下笑道:“没想到你上手挺快的。” 司旭眉角一抬,略带不屑道:“简单。” 看着这小子一副小骄傲样,戴鸣就忍不住心痒痒,于是一手蹂躏起他的头发。“你啊……”嘿嘿,看样子他玩的也挺开心的。 接下来要雪耻的、要泄愤的、要报仇的强烈要求继续,然后游戏接着开始了。 这个晚上,空旷的湖面上笑声、叫声、骂声回荡不止。山谷上空,一弯新月明亮的仿佛上帝勾起的嘴角,照耀着湖边这个欢快的角落,让人不禁祈求这种美好没有尽头,仿佛这样就是地老天荒…… 第45章 “唉,就这样要离开了,只住了一个晚上啊,真是舍不得。”谢小燮看着朝阳下金光闪闪的小湾湖,满眼不舍。 Jimmy一边把背包扔上小卡车一边笑道:“你要喜欢的话回去了我让阿风把他照的照片也传一份给你吧。他昨天一路照了不少,还有小司不是也画了很多画吗。” 前面曹友郅见一群人行李都整理好了,露营的东西也全部搬上了小卡车。他拍了拍手大声道:“都给我听好了,我们今天要骑一早上车,大概中午就能到达最终目的地青泥村!你们每个人掂量下自己的体力,今天可都是碎石路和草地没有昨天舒服的!要是怕自己不行的就坐车上,精力过剩的就忽略我说的话!快点准备下,十五分钟后我们八点整出发!” 十五分钟后除了胡苏杨以外女孩们都上了孟采的越野车,然后一群人骑车的骑车开车的开车,在曹友郅的指挥下沐浴着晨光和林中的雾气告别灵秀的小湾湖,踏上了今天的行程。 比起昨天平整的路来说,今天的碎石路确实比较颠簸,但是骑着抓地性能好的山地车感觉也还行。重要的是在林间行进的感觉,让一群人都觉得新奇不已。 绿树繁茂的树林一看就鲜有人到访,只有一条人工开发出来的碎石小道带着点文明的痕迹。高耸的大树枝叶把头上的天空遮挡的严严实实,只有枝桠的缝隙漏下点点阳光在地上投下片片光斑。身边稍矮的小树上间或传出什么东西擦过树叶的“沙沙”声,不时还有些“呱呱”的怪叫声。 行进在这条路上,一群人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似乎所有人都默契的不想破坏这片难得的净土,在这片宁静中,让人不仅感觉心情很平静,呼吸中沁人心脾的清新更是仿佛涤荡了他们在城市中沾染的尘烟。 果然如曹友郅说的,他们走了几个小时穿过了那片树林,然后在一片小山丘上冲浪似的高低起伏了一阵后,又沿着一条从小湾湖流出来的小河走了一段路,就看见了远处一片层峦迭起的小山,鲜嫩的颜色苍翠欲滴。 一看见前方的小山群,处在车队中段的Jimmy立刻踩着脚下的踏板站了起来,他一手掀了戴在头上的帽子激动的挥舞起来。“啊!快看,快看啊!大家快看啊!前面那群山下面就是我家!哟或!快到家了!我快到家了!哈哈!” Jimmy年纪本来就不大,才二十八岁,平时就很有些小孩脾气,归家的兴奋感让他现在看起来更加像一个正奔向父母怀抱的小男孩,灵动的大眼都笑成了一条缝,阳光照耀下他飞扬的短发就像一根根金丝漂亮的不可思议。 斜后方小卡车里于威一手随意掌着方向盘,一手伸出车窗外弹了弹烟灰,他长吁了一口气吐出一长串烟圈。这时如果有人仔细看,就能透过烟雾轻易发现那双锐利的眼睛一直盯着前面还在抛帽子的人,里面满是温柔和宠溺。 眼看着离小山群不远了,但是事实上却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Jimmy自从感觉快到家后就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完全停不下来。他一直不停向一群人介绍他们村历史多么多么悠久,有些什么特产……村长老头看起来古板实际上是个大好人……他们村后面有条小河叫青泥河他们小时候都在里面捉鱼玩……哦,对了,还有他是他们村捉鱼第一人……等等等……到最后他甚至连村长家小孙子,也就是从小和他一起上山爬树掏鸟窝下河捉鱼的小墩子八岁还尿床的事情都爆料出来了,在众人不知道他还会噼里啪啦说出什么来时,一行人终于看见了村口。 青泥村只是个普通的小山村,甚至连“青泥村”都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名字。一走进小村子,一群人不难发现这个小村子有多贫穷。泥土路。小土丘上星点可见的低矮房屋,有些是砖石垒成的,大多数却还是泥土和茅草搭建而成的。青山绿水下,这个小山村简单的看不出丝毫现代气息,就好像他们是大自然的寄居者一样。 一行人刚走进村子,就被门口一群正在玩耍的小孩发现了。小孩们穿的远远不能和都市的小孩相比但很整洁干净,一张张小脸纯真可爱,看见了一群陌生人进村也没丝毫惊慌害怕,相反还一个个团团围了过来。 “你们是谁啊?来俺们村子干嘛的?”一群小孩中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孩子睁着大眼好奇问道。 Jimmy看着小孩的脸一愣,这张脸他看着感觉可是太熟悉了。特别是这双机灵中带着狡黠的小眼神咋让他看着那么想欺负欺负呢。他“嘿嘿”一笑,俯身捏了把小孩的小脸,看着小孩吃痛的皱起小眉头后笑的越发得瑟。 “你是墩子那家伙的儿子吧,快去告诉你爹他二大爷回来了!” 小孩平时鬼的很但怎么说还是小孩,一听Jimmy的话就呆了。“你是俺爹二大爷?那你是俺二太爷?”然后小孩转身就边嚎边朝自家跑去。“爹,爹,俺二太爷回来了!” Jimmy瞬间笑趴了。“哈哈哈哈!我的天,这小子太好玩了,墩子那家伙怎么生了这么个宝!” 他身后一群人对他的行为已经无语到了极点。这么大的一个人了欺负人家一个小孩竟然还能乐成这样! 没多久小小墩子带着几个人从远处飞奔过来了,他身后一个身材壮实的汉子还没跑近就开始羞愤的朝Jimmy扯着嗓子大吼:“小易子你这兔崽子竟然敢在俺儿子面前说是俺二大爷!俺俺俺……俺一鞋板抽不死你!”话说完就飞来一个鞋板。 “啊哈哈,小墩子,这么久不见你二大爷就激动成这样了啊,孝顺孝顺真是太孝顺了,啊哈哈!”Jimmy慌忙躲过飞来的鞋板,上前就热情的拍着青墩的肩膀开始联络起感情来,完全不在意那张比锅底还锅底的黑脸。 从小和Jimmy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青墩自然了解这小子的没心没肺,他气哼哼的从鼻孔出了一阵气后问道:“你十几年都没回了,俺还当你死在外面了。现在还回来干嘛!” Jimmy“哈哈”笑着一手拽着青墩的手防止突然袭击,一手搂过身后的于威,朝他努努嘴巴:“喏,这是我屋里头的,带回来给你们瞅瞅的。还有身后的都是我朋友。你看我们两个人在外面也不能领证,我就想着在咱们村里小办一下也当结个婚热闹热闹图个吉利不是。” Jimmy话刚说完一群人就见青墩目光转向了他对面的于威。黑黑的眼珠转了几圈,几乎上上下下把于威打量个透彻后,黝黑的汉子突然咧嘴一笑:“哟,小易子,你屋里头的长的挺俊啊。” 于威:“……” 身后那一群:“……” Jimmy下巴一翘:“哈哈,那是那是,我看中的嘛!” 青墩继续问:“你屋里头的是干哪一行的?” “我屋里头的是开酒吧当老板的!”这声音怎么听怎么炫耀。 “哟,有钱人,你小子有福气!” Jimmy鼻孔一扬:“啊哈哈,那是那是,也不看是谁看中的!” 于威:“……” 身后那一群:“……”Jimmy你老人家现在就尽情得瑟吧,等回家了“你屋里头的”绝对会把这一路的债连本带息给你算个清楚! 青墩也看出了一群人赶了一早上的路现在都有些疲惫了,就没拉着他们站在村口继续说,连忙招呼他们去自己家,然后还打发自己儿子快点回家让他娘快点弄些吃的。 青墩家比较靠村后,一路上都能遇见几个村里的老人,一听说是小易子带着“他屋里头的”回来了,老人们沟壑纵横的脸笑的更加皱成一团了。 一群人跟在后面刚开始看着村里人能毫无芥蒂的接受Jimmy和于威在一起感到很是惊讶,到后来也看明白了:这真的是个很淳朴的小村子。村子里的人没有外面世界那么多的世俗偏见,他们心中只要觉得Jimmy真的活的很好就行了。 青墩的媳妇是个和他一样耿直朴实的女人,看着一群打扮光鲜的城里人脸上也没丝毫不自在。早听说孩子他爸的好兄弟领着“他屋里头的”和一群朋友回来了,立马张罗了一堆吃的,然后就出门迎接他们。嘴里叫着“大哥”“大妹子”“弟媳妇”的,让人觉得亲切又温暖。 一行人在青墩家吃了午饭后,戴妮、谢小燮等几个小的就吵着要在附近转转。青泥村的景色很好,也没有一般农村给人脏乱的感觉,很值得游玩。青墩要去山里告诉他爷爷老村长Jimmy回来的消息,不能招呼他们。带领一队人的职责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对这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Jimmy身上。 于威、孟采和陈语风几个人吃完饭就向青墩打听青泥河的方向,这时就从小卡车上取下带来的渔具,准备现在去河边钓鱼。剩下的人就跟在Jimmy身后悠闲地到山林里散步去。 青泥村后的这片山林比起他们之前的那片山林要小一些,但是植被却更为多种多样。一路上落在一行人最后的戴鸣一直看着林中一棵棵参天大树的角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司旭注意到了就问他:“怎么了?” 戴鸣顿了顿停下脚步指着树根处道:“你看那些草。我只是觉得奇怪,这片树林里有中药价值的花草真是随处可见,虽然算不上名贵,但是我想树林深处应该会有更多。” 前面Jimmy正在给一群人介绍林子里各种各样的树,无意中听见了这边戴鸣和司旭的对话,立刻两眼发光的凑了过来。“哎哟,小戴你这眼神真不错啊,竟然认得出这些草药。” 戴鸣笑了笑道:“还行吧,久病成良医。我以前喝了几年中药认得几种,大多数还是不了解。” Jimmy拍着他肩膀“嘿嘿”笑道:“有这眼神就不错啦。想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也没认得多少。”然后他指了指树根处道:“你没猜错啦。这山啊就是个种中草药的宝山,我们村基本是靠种地过活,有些家里小孩在外面读书就在山上挖草药拿出去换钱。不过也没换多少,老人都说要知足,村里人够吃够喝就行了,不能挖坏了山的根。” 旁边胡苏杨听了他的话后忽然开口道:“Jimmy,你们村是从北方迁徙过来的吧?” 一群人立刻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他们刚进村时就有这种感觉,青泥村的房屋和人们说话的口气都给人一种南方夹杂着些北方的感觉。 Jimmy坦率的点点头。“是啊,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听村里的老人说我们村是从山西那边逃难过来的。那几年土地不好收成也不好饿死了不少人,然后一个姓的就拖家带口逃到了这个小山里落了户。几十年过去了,走出去了一些人,但是大多数还是留在了这里。这里的人想法都很简单,没想大富大贵能安安稳稳不再逃难就行。大家都觉得这样挺不错的。” 树林里不时响起几只鸟雀“扑棱扑棱”的声音,还有远处小溪潺潺的流水声。这片树林就像被文明社会抛弃了的土地,寂寥而落寞,却有着它自己别样的色彩。 一群人听了Jimmy的话不约而同的都安静了下来。他们中有的也许对于青泥村村民这种简单到没追求的生活不能理解,但是心灵深处却莫名升腾起一种羡慕的感觉。 由于怕引起火宅,曹友郅一路没抽烟改成了嚼口香糖。听完Jimmy的话后,他两手抱到脑后抬头仰望被枝桠分割成万花筒样的天空。 “是挺不错的,可惜没酒吧也没电脑游戏。” Jimmy“哈哈”一笑。“那是,谁不知道阿郅你一天离不开这些,要是让你留在了我们村里我还怕你教坏小孩呢!” 由Jimmy带头闹开,一群人的气氛立刻又活跃起来。他们继续在树林里陪着他追忆他鸡飞狗跳的难忘童年。 一群人逛的兴致很大,直到太阳有一半快滑下地平线了才急急忙忙赶回青墩家。青泥村不到百户人口,每个人家里也不大,Jimmy家原先的房子也早就塌了,肯定没多的地方安置一行十四人,幸好他们也早有准备想好了就去村后青泥河边搭帐篷继续露营。 抓紧时间把车开到小河边搭好帐篷之后,小小墩子又被他娘打发来叫一群人去他家吃饭。等他们跟着小孩回家后,喝!吓了一大跳! 这该不会是全村的人都到了吧,青墩家不大的院子里里外外塞满了人,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一看见Jimmy都过来拉着他说个不停,最后由青墩扶着一个白须白发的老爷子走出来才让整个场面安静下来。 Jimmy一看见老爷子就激动地走了过去,跪在地上“嘭嘭嘭”就是三个响头。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全不见了踪影,眼圈隐隐的都有些泛红。 “村长爷爷,易娃子回来了。” 老村长年纪很大了,但是看着身子骨还很硬朗,盯着地上Jimmy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老人家推开旁边扶着他的青墩,摆了摆手,沉声道:“你有心回来看看就好。听墩子说你带人回来了?” 一听老村长的话,Jimmy立刻抬头应声然后连忙起身跑去把于威拉了过来,笑嘻嘻的对老人介绍:“爷爷快看这就是我屋里头的,长的很俊是吧,是吧!” 老村长威严的老眼看了眼比Jimmy高出快半头的于威,缓慢又气势十足的点了点头。“易娃子眼光不错。” 于威:“……” 快被遗忘了的一群人:“……” 把目光转回Jimmy脸上后,老村长道:“今天村里人都来了,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在自己家里不要拘束。山上还要人守着,俺现在去歇息,明天清早就回山上去。”然后,老人就在一堆人的目光中回屋里去了。 有了老村长一句话,一堆人更是无忌惮了,那真是想怎么闹怎么闹。什么拜天地啊,喝交杯酒的都是小case!村里人早已经把于威当自己村的媳妇了,那开起玩笑来是百无禁忌,跟着来的这一群人中呢,爱闹爱看笑话的更是不少。 戴鸣和司旭都不是爱起哄的个性,这时早早的远离了人群找个角落席地坐下。两人一人拿着罐啤酒,一边安静喝酒一边望着闹哄哄的那一块。看着远处于威被众人逼着叫Jimmy“孩儿他爹”,戴鸣心里在笑他们找死。 一直静静坐在旁边的司旭突然开口了:“这两天玩的很开心。”男孩的声音清冷依旧,戴鸣听着却觉得无比暖心。 他微微一笑,摇晃了下手里的罐子抬手喝了一大口。 “开心就好。你开心我就满足了。” 他话音刚落眼前就一暗,然后一片柔软贴上他的嘴唇。被酒滋润过的唇感觉格外润滑香醇,灵活探进来的舌头隐隐带着点急切,就像男孩急切想感觉他的存在一样,一不小心锋利的牙尖还划到了他的唇瓣,有点疼痛更多的却是一股酥麻感从脊椎深处蔓延了上来,瞬间遍布了全身。 戴鸣的心瞬间柔软的仿佛置身于无边的春水之中。 他一手撑在身后小心支撑着两人的重量,一手搂住司旭的脖子,小心的用自己的舌引导着男孩和自己一起缠绵。唇舌的火热交融让两人在这一刻忘记了身在何处,只凭着一股本能来不顾一切的拥有彼此。缠绕的牵绊让他们两人似乎连灵魂都紧致的没有一丝缝隙。 小司,何其有幸,我遇见了你。 晚霞眷顾的小山坡下,千杯不醉的戴鸣觉得他已经醉了,被满腔的柔情和司旭的怀抱给灌醉了。 小山坡远处欢笑不断的人群外沿,戴妮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山坡脚下拥吻的两人沉默不语。她身后站着的孟采带着千年不变的微笑。 胡苏杨轻身离开人群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那个方向。 “小戴哥现在很幸福。”女人温柔的声音阐述着她看见的事实。 戴妮依旧安静,过了片刻,蓦地一道泪痕从她眼角滑过。她笑了。“嗯,我哥当然应该幸福。” 反正第二天不用一大早上起来赶路,一堆人怎么闹都没有顾忌。于威用小卡车拉来的酒早就喝完了,村子里擅长酿酒的人又拉了一群人从自家搬来一坛又一坛的酒。 一向安宁的小山谷中这一晚上人声鼎沸,惊得林子里的鸟兽都四处飞散不知所措。一直到酒坛都喝空,于威的脸都要扭曲成麻花了,大家才意犹未尽的商量着是该回家了。 Jimmy今天是一下长了不少脸,一张油光水滑的脸得意的恨不得就在上面写上几个大字:“我是新郎官”。 甚至在有人打趣问他要不要几天后再“回门”来玩时,他还得意忘形的一边搂着于威一边挺着小腰板连连摇头大声道:“那怎么行,那怎么行,不合规矩!要回门也得陪我屋里头的去看我老丈母娘去啊!我怎么着也应该去感谢下她老人家不是,她老人家可给我养了这么俊的一个媳妇啊!” “噗!”围在旁边喝醒酒汤的曹友郅、齐衡和吕超等人瞬间喷了出来。 曹友郅用眼角偷觑了下于威脸上越来越“温柔”的笑容,暗自摇了摇头。看来等回去后至少有一个月看不见Jimmy人了。哎哎哎,小兄弟啊,你那小腰撑得住嘛? 又过了很久,剩下来稀稀拉拉的人群终于也全部散去了。给青墩夫妇打了声招呼后,玩累了的一群人就朝小河边他们的帐篷走去。今天他们早上赶路,下午逛山林,晚上闹新人,到了现在真的是被榨的没有一分多余的精力了。一个个爬进帐篷后,立马倒头呼呼大睡。 戴鸣喜欢睡觉,但是在不熟悉的地方一向浅眠。纵使累的厉害他也只睡了几个小时就醒了,睁着眼睛盯着帐篷顶发了下呆,然后他就轻手轻脚的跨过还在睡梦中的齐衡和孟采爬出了帐篷。 他们一共有六个帐篷,有双人的也有三人的,在河边的绿地上全部围成了一圈。戴鸣爬出帐篷穿上鞋子,小心把帐篷拉好,才放松的站起身来。 拿出手机看一眼,显示的时间是“4:37AM”,他抬头望向小河前方远处的天际,一片灰蒙蒙中苍茫的山坳里已经有了星点的亮光,但是离日出还远的很。 “咳咳……”一片灰暗中突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戴鸣一惊转头就着河面反射的光亮发现了河岸边蹲着的那个人影。 “你不休息下?” 曹友郅正一个人边抽烟边对着河里的月亮发呆,一听见身后的声音他立刻警惕的回头,看清身后的人后愣了一下,然后扯着嘴角礼貌地朝戴鸣点了个头。“刚才睡了一下。这一天都没抽几根烟,烟瘾犯了就跑出来解解馋。吵到你了?” 戴鸣笑道:“没有。我睡觉习惯挑地方,在外面一向睡不安稳,刚才醒了就想出来坐坐。” “哦,这样啊。”曹友郅点点头,一手把指间的小半支烟在脚下的泥土里捻灭了,起身拍拍裤子对戴鸣招呼道:“那你自己坐一下吧,等下可以看看日出,这里景色挺不错的。我继续去帐篷里补觉,就不陪你了。” 朝戴鸣又点了个头后,曹友郅转身就离开了。 戴鸣坐在河边一块光滑的石头上盯着曹友郅离开的方向静了半晌,一侧头竟然发现Jimmy站在旁边的小树林边。 “Jimmy。” “我刚才睡到一半被尿憋醒了。”知道戴鸣看见他了,Jimmy走过来朝戴鸣笑笑,一向无忧无虑的眼中竟带着无声的叹息。“小戴……你。” 戴鸣立刻就懂了。“他和陈语风?” Jimmy点了下头,再抬起的脸上带上了几分烦躁。“我真不该让他们来的,但是邀请的又都是好朋友。我真的是!唉……我总觉的我和于大头越幸福就越像在往阿郅心里扎针。真的……很不是滋味。” “你也不必这样想。我觉得曹友郅在内心里肯定是为你们感到高兴。他那样性格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这样看你们。”戴鸣只能这样安慰他。 Jimmy缓缓摇了摇头。“小戴,你不知道……不,应该说你可以理解一点阿郅的心情吧。”他看了眼戴鸣蹲下身抱着膝盖在戴鸣脚边坐下。“最先认识阿郅的是于大头。小戴你该知道吧,于大头天生就是弯的,‘醉夜’的客人里面一半都是同。他就是在认识我之前认识了去酒吧买醉的阿郅。 “至于阿郅去那里买醉的原因……就是因为阿风结婚了。阿风彻头彻尾就是个直的。阿郅从小就喜欢他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早知道阿风会结婚。他早就有了这个心理准备,但是内心肯定还是期盼有一天阿风不再只把他当兄弟,而是能知道他爱他然后接受他,然后……就在他一直这样矛盾时,刚刚大学毕业的阿风告诉他,他要和一个女孩结婚了,而且两个人还准备一起出国去念书……我后来听于大头说时,我总想……那个时候阿郅肯定觉得自己已经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 “但是老天总是喜欢玩人,它喜欢让你希望失望然后再希望再失望,就像看你能不能撑到这个游戏结束一样。送走阿风以后阿郅就开始开电玩城,他想让自己忘掉过去,但是就在他几乎快忘掉时,阿风竟然又从国外回来了。而且……呵呵,他老婆还死了……那个女人竟然死了……小戴,你说这能不让阿郅再产生希望吗?他心里又希望但是又不敢奢望,只能小心的维持两个人现在这种兄弟的关系……竟然就这么过了六七年……真不知道阿郅是怎么熬了这么多年的,不敢想象…… “前几年于大头还嘲笑阿郅胆子小,这几年他也不说了。也是,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人有于大头这么黑心把人家直的给掰弯。我是无所谓啦,直的弯的怎么开心怎么活。但是阿郅怎么能没顾虑,这毕竟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道,阿风又是那么傲气的一个人。他爱了阿风几乎一辈子他怎么舍得……” Jimmy的话音忽然戛然而止,他把头埋在戴鸣腿上,两手抱住戴鸣的腰,亲密的动作就像倚着父母撒娇的孩子一样。 “……小戴,我们真的很幸福是不是?” 戴鸣轻手揉着趴在他腿上的那颗脑袋,无声的点了点头。 人生最苦莫过于“求不得”,他们能得偿所愿,真是何其有幸。 在青泥村度过了一晚后,整个行程目的都达到了,一群人也到了要打道回府的时候了。 又在青泥村吃过一顿丰盛的午饭,一行人载着村民们塞来的一些自家做的吃的,告别了热情的村民和美丽的小山村踏上了回家的路。 曹友郅和陈语风准备骑着车继续一路西行,于是双方出了青泥村后就分道扬镳了。 回去的时候很快,孟采开的是一辆七座越野车,齐衡的车有四座,再加上于威的两座小卡车,剩下的十二人把山地车扔上车后就舒舒服服坐上了车,顺便还可以打开车窗欣赏外面的景色。这待遇比起来时真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三辆车一路飞驰,还没等天黑多久就回了到了X市市区内。 一行人中有第二天要上学的也有要上班的,回去还要整理这几天的行李,于是大家也不多话,互相道着“以后再聚聚”然后就各自回家了。 第46章 五一回来之后,戴鸣和司旭又投身到了平淡的学校生活中。眼见着距离高考越来越近,这两人的生活却相反更加悠闲起来。 到了高考复习的最后阶段,司旭一反常态没和所有学生一样越来越紧张,虽然在学校还是一如既往的认真,但是放学回家后往往只翻翻书本就洗澡睡觉了。 到了最后学生自己查漏补缺的阶段,戴鸣也不需要再累死累活的忙着出考试卷,瞬间也闲下来不少。 现在戴老师最大的乐趣就是下课回家睡睡觉看看书,然后去菜场一边逛一边琢磨着晚上给自家小司做些什么好吃的。唉,话说他现在每天都好饭好菜的供养着,小司最近怎么反而越长越瘦了呢?难道说是心理压力?看那小子每天睡的比他还早……鬼相信会有什么心理压力! 这天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又有微风浮浮,着实是个睡觉的好时光。 戴老师早上课一下就回到家中,随便煮了一碗面吃,然后就爬上床和枕头亲密接触去了。他昨天晚上看一本书不小心看晚了,恰巧这天早上不仅有高三的课还有高二的课,天知道这一早上是怎么撑过来的。所以,下午这一觉睡的真叫一个舒服。 这一觉一睡就睡到红云满天。戴鸣揉着眼睛拿起枕边的手机一看,呆了一下。 完了。睡晚了。不知道菜场还有没有菜了。 急急忙忙出了门,刚走出楼房,头顶一阵什么东西呼啸而过。 戴鸣一抬头正好看见二楼阳台涌出了一大群鸽子,一个个灰白的影子像一架架小战斗机,扑闪着翅膀“哗哗”作响,眨眼就飞出老远在天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映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说不出的宁静和壮丽。 戴鸣看着远处的天空勾起了嘴角。 心情竟然就在刚才那一刹那间飞扬了起来。收回目光,戴鸣不觉摇头嘲笑起自己,真是的,明明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哎~还是快去买菜吧,再不去晚上就没东西吃啰。 抬脚继续向前,突然,随意一瞟的目光停滞,戴鸣看见了站在旁边树下的那个人。 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 让戴鸣惊讶的是,他竟然穿着一身唐装,一看就是做工精良古色古香的唐装。齐衡结婚时穿的也是唐装,当时胡苏醒还笑他像暴发户。然而眼前这个人无疑让人觉得这衣服就是为他而做的。何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戴鸣觉得今天受教了。 这时对方也发现了戴鸣,面上也有丝惊讶,但没一会儿就带上了一抹微笑。他朝戴鸣点了下头。“您好,您是戴老师吧。” 江倚楼是一个如他名字一般优雅的男人。 这种优雅不是装腔作势的附庸风雅,也不是高人一等的自视清高,不是绅士式的温柔体贴,也不是贵族般的精致高贵。 江倚楼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几分随意却绝不失其良好的涵养,同时还有着几分温柔细腻。 这样的气质绝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有的,而是长期在一种氛围中成长生活的结果。 戴鸣一边慢慢品着手中的茶,一边不着痕迹地琢磨起坐在他对面的江倚楼。 他们现在坐在戴鸣小区附近的一座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上,透过玻璃可以看见街上的灯已经亮了起来,菜场想必也开始收摊了。戴鸣却无心再管今天的晚餐,因为不久前江倚楼说的一句话。 江倚楼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轻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国内的茶好啊。” 戴鸣手一顿,也放下了茶盏。他望向对面似乎还在回味的江倚楼。“江先生刚从国外回来?” 江倚楼默了片刻后才摇头笑道:“也不知道算不算的上回来了。这是我第一次踏上中国的土地。” 戴鸣有些惊讶。“您是?” “我出生在美国,生长在美国,但是血缘上确实是纯种的中国人。嗯……可以算你们所说的ABC吧。” ABC=American-Born Chinese,在美国出生的中国人?看着对面没一丝洋味的人不得不说很让人惊讶他生长在一个那样开放的国家。 突然戴鸣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那您的意思是小司的妈妈在美国?!” 刚才江倚楼在楼下说的那句话就是“我是代替小司妈妈来找小司的”。 江倚楼浅浅一笑。“是的。” “那么为什么您现在是来找我而不是去找小司?”戴鸣沉默了一会儿问。他说不清对司旭妈妈是什么看法,这个女人先是背叛了自己的丈夫接着又抛弃了自己的儿子,然而……无疑司旭对自己母亲有着很深的感情。 “我本来也没想到这么早会找您。”江倚楼看着戴鸣的目光带着几分歉意。“我是四月才到了这里,开始也无从找起,于是就从司家以前住的房子然后顺着查才找到小司现在住在您家里。还有小司父亲的事情……然后我了解到小司下个月就要高考,这对他今后的人生影响很大。所以我一直也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去找你们,但是琳琳现在情况很不好,医生前几天打电话也说过。我今天其实只是无意中走到了您家楼下,没想到正好遇上了您……” “请等一下。”戴鸣打断了江倚楼的话,面色突然变得很凝重。“您刚才说小司的妈妈?” 江倚楼顿了下,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小司的妈妈……大概时日不多了。” 戴鸣瞬间瞪大了眼睛,满眼满心都是震惊。小司的妈妈……怎么会这样……刚刚才要相见……难道小司又要失去一个重要的亲人了? “是……得了什么病?”戴鸣觉得自己问的很艰难。 江倚楼两手交握着支在腿上,低垂的眼帘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蓦然间给整个人增添了几分沉郁。“已经有好几年了,半年前就已经从医院转到了疗养院。” “疗养院?” 江倚楼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戴鸣突然一下明白了。这难道就是通常说的……等死吗?在美国那种医疗技术发达的国家都不能治好,已经这么严重了…… “我知道琳琳一直支撑的很辛苦,让她能够一直支撑下来的就是小司。我想达成她这个愿望。”江倚楼抬头看向戴鸣,说了这么久的话他第一次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了一丝锐利。 “戴老师,我希望能在小司高考后带他去美国。” 戴鸣回家的路上脑袋里是一片混乱的。 恍惚着走回楼下正好就遇上了放学回家的司旭。 昏黄的路灯下,两人眼中一下都是惊讶,难得这么恰巧的相遇。 戴鸣心里有事,又是关于司旭的重要事情,谁知道一下就撞上正主儿了,下一刻神情就变得有几分慌张。“小,小司。” 司旭那是怎样的一副火眼晶晶,瞬间就看出了几分不对味,盯着戴鸣的眼神带上了几分疑惑。 戴鸣心里正矛盾着,这时也不想解释,拉着司旭就上楼了。 两人回到家,司旭走到客厅就发现了今天没晚餐。 戴鸣连忙说:“你先看看书吧,我去煮面。” 司旭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就进了书房。 没多久戴鸣就煮好了一锅面。晚餐终于算是有着落了。 桌上一直很安静,两人都安静地吃面,气氛莫名有点怪异。 吃完面,司旭照旧起身把戴鸣面前的碗筷合着他自己的一起拿进了厨房。然后,厨房里就是一阵“唰唰”的水声。 饭桌上,戴鸣还坐在桌边。 过了一会儿厨房里的水声停了,司旭走了出来,看着是准备穿过饭厅回书房看书,这时,戴鸣叫住了他。 “小司。” 司旭脚步一顿,随即转身走到了戴鸣对面就坐了下来。 司旭盯着戴鸣,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淡此时却流露出了几分自信。戴鸣本来一直是紧绷着的,一时却哭笑不得了。 他问司旭:“你这是吃定了我肯定会跟你说?” 司大爷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那表情怎么看怎么拽,怎么欠揍。 戴鸣是真懒得跟这小子计较了,反正就是这么个脾气,早就知道了。 想了想,他看着司旭开口了:“小司,今天有人来找我,他说想等你高考后带你去见你妈妈。”刚才吃饭时他也想通了。他了解司旭的性格。司旭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他的心里只有“是”和“否”,他不会让任何原因来干扰他的计划,所以即使让他知道他妈妈的事情,他也绝不会让这件事对高考产生影响。因此,还不如全部摊牌了让他自己早点决定吧。 司旭目光一震,宛如在一片镜子般的湖中投了一块大石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恢复往日的平静。“她……现在在哪里?” “你妈妈现在在美国旧金山,听说……她现在身体很不好,已经病重很久了。” 屋内一时很安静,安静到仿佛能听见司旭起伏的呼吸声。 戴鸣温柔的注视着对面低着头的男孩。谁说他冷漠,戴鸣都不会这样认为。他知道司旭是一个多么重情的人,他曾亲眼看见他窝在不会再有人的家门口悲恸呜咽。那么无助,那么痛苦的司旭,每次一想到就会让他心疼的紧。 “戴鸣。” “嗯。” “你帮我办理护照还有签证吧,尽快的,我高考结束当天就出发去旧金山。” 戴鸣微笑着点头。“好。”他就知道司旭会这样决定。 司旭抬头又加上一句。“还有你的。” 戴鸣惊讶道:“我也去?” 司旭瞪着他。“你不去?” “去,当然去。”这么重要的时候,他当然应该陪在小司身边。 那晚司旭说了他的决定之后,就把所有事情丢给了戴鸣,接着一心一意作他的高三应考生。 戴鸣却因为他的一句话忙的脚都沾不了地。 已经快是五月下旬了,司旭六月上旬就高考完了,这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戴鸣以前有护照但是早过了有效期,也要跟着一起重办。按照普通流程来说半个月有非常大的可能性时间不够。就在戴鸣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时,一天打电话随口说了句,结果非昂给他解了这个急。 原来,秦琴大学时学的是法律专业,正好有同学现在就在从事有关工作。常言道:有熟人好办事。戴鸣没法也走了这个方便。 找了一天请假,戴鸣和司旭一起按照流程去照相、填表,接着就是等着取证。 等着办好护照签证,然后又定好去旧金山的飞机票之后,高考的日子眼看着就到了眼前。 今年高考前一天恰巧是端午节。高考前一天学校都放假,上半天留给学生去熟悉考场,下半天休息以备第二天应战。 这天早上,司旭和魏树犁就相约一起去看考场。谢小燮已经是大三,学校早就放假了,于是也打着回忆往昔峥嵘岁月的幌子,拉着吕超一起来凑热闹。 几个人围着学校校舍和操场又是说说笑笑又是打打闹闹,惹着一些带孩子来看考场的家长频频注目。四个年轻人,一个冷漠,一个嚣张,一个活泼,一个腼腆,同样演绎的都是青春的色彩。一片晴空之下,笑声直达天际。 快乐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魏树犁逛完考场就回家了,等司旭三人绕了一段路从考场学校回了戴鸣住处,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下午三点。 三人如常热闹着进了屋,转个弯就看见戴鸣正坐在餐桌前包粽子,桌上堆了一些粽叶,还有一大钵糯米和一些馅料。再一看坐在桌边的另一个人,三个人同时都愣住了。 “咳咳。”这些家伙也不知道收敛下眼神,有这么盯着别人瞧的。“这位是江倚楼,江先生。”戴鸣介绍道。 司旭目光一闪。他听戴鸣说过这个人。 “你好。” 谢小燮和吕超都一脸惊吓地看向司旭。小小小,小司竟然会主动跟人打招呼?奇迹,绝对的奇迹! 江倚楼起身微笑的注视司旭。这就是琳琳的儿子啊。“你好。”眼神滑向司旭垂在身侧的手,笑容更深了。“你有一双很漂亮的手。”和他母亲一样,一双天生的艺术家的手。 司旭顿了一下,深深看了江倚楼一眼朝他点了一下头然后就朝沙发走去。 谢小燮和吕超两人也是贼精贼精的,结合之前从戴鸣那里知道司旭高考后要去美国见他妈妈,立刻也猜到眼前这人是谁了。两人笑着朝江倚楼点了个头也去找司旭了。 “哎哎哎,小司,我上次拿来的那个游戏呢?” “这里。” “哎呦,还不尽快地开工!” 几个年轻人围着电视机玩起游戏来。 这边江倚楼看了几眼几个年轻人,然后转头看向在包粽子的戴鸣。“戴老师,您把小司照顾的很好。”这样琳琳的愧疚是不是会少一点。 戴鸣盯着手中的粽叶和上面的糯米,手指翻飞间一个小巧的粽子就成型了。“江先生,老话说人跟人要讲个缘分。我能和小司能认识就是个缘分,当然应该承这份缘分。”所以不论他和小司有没有走到现在这个关系,他都肯定会照顾好小司,而能走到现在这个关系,也是因缘际会。如果一年前有人告诉他,有一天他会和戴明分手然后和自己的学生在一起,打死他都不会相信。但是现在的事实就是如此,只是因为恰巧那个时候出现的那个人是小司。 江倚楼点头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就像他能认识琳琳一样,一个精灵一般的女人,让他平淡如水的生活多了不少色彩。 戴鸣笑道:“江先生虽然在美国长大,但是对传统的中国文化了解的还真不少。” 江倚楼颔首回答:“尚可。由于祖上的经营,所以从小受到不少熏陶。” 戴鸣一直觉得奇怪,这位江先生说话和衣着怎么总有股旧时代的味道,就像刚从清末民国时代穿越过来的人一样,不是穿唐装就是长衫,真怨不得别人眼神怪异。他好奇问道:“冒昧打听一句,您祖上经营的是?”江倚楼之前介绍自己说的是在旧金山唐人街开了家小店,却没说过是卖什么的。 江倚楼也没避讳,回答道:“我们江家祖籍是在徽州,清朝初年就在苏州经营笔墨纸砚,名下的店铺都叫石月轩。到了民国国内战争连连,曾祖父为了家族着想才带着一家人远渡重洋来到美国,之后在旧金山唐人街一直做的还是石月轩的生意。只是到了我这一代,石月轩算是越来越败落了。”言语间似有些落寞。 这样一解释,戴鸣就能明白江倚楼身上的那股古韵是从何而来了。 做文房四宝的生意,想必自身也会对书法、国画等等有着很深的了解。这位江先生说是在美国长大,但是受到的家庭教育比起目前国内的大部分家庭想必还要传统和严格。只是……目前国学在国内就已经只剩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很多人对之好奇和学习也不是真的出于喜欢而是猎奇,那么在国外就更加是束之高阁,成为了一种只能被膜拜的艺术品。 谢小燮和吕超玩到快要吃晚饭的时间就走了,今天是端午节,他们也要回去看看父母。 晚饭只有戴鸣、司旭和江倚楼三人。 今天是戴鸣打电话叫江倚楼来的,他想着江倚楼是第一次回国,又是一个重要的节日,怎么能让别人孤零零的一个人。不用多说就能猜到,江倚楼在旧金山对司旭妈妈肯定照顾颇多,现在他们理应也该好好招待他。 晚餐是以戴鸣包的粽子为主食,再加上几个小菜,一餐饭很安静气氛却还不错。 饭后,江倚楼为戴鸣今天的招待道了一声谢,然后就告辞了。 司旭虽然一直没和江倚楼说一句话,但是戴鸣感觉的出来他并不反感江倚楼。 明天开始连着两天就是高考,戴鸣和司旭两人也不多话,早早就休息了。 第47章 从古至今,考试在中国一直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古时候,遍布天下的莘莘学子三年一次汇聚到京城,只为一朝金榜题名然后前程万里,拜官拜相。到如今,高考也成为一年一度的厮杀,每个学生拼的就是自己的将来还有身上背负的重重希望。 这一年的高考并不像往年一样炎热。 大概是由于全球气候变暖,天上那颗太阳甚至还没有前几天来的炙热。但是等在校门外的家长们却还是一个个汗如雨下,每一个人都很安静,偶尔传出几声交谈很快也不见了。席地坐下摇晃着手上的报纸也不能消减一点他们心中的焦虑,好像只有保持安静才能让他们变得镇定一点。 隔着一条大马路,于威一手掐着烟依靠在他的小路虎上,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这次算是过了一把家长的瘾,体会了一下什么叫送考家长。不过按照年龄来算,他也生的出小司那小子了。 这种沉默的焦虑状很快就被打破了,没多久学校里传出一阵急促的敲铃声,然后平静的校园霎时沸腾了起来,一批批的学生从教学楼走出来涌到了校门口,等着开门。 又等了十几分钟,教学楼上挂着的牌子显示监考老师们把试卷已经清理好了后,校门终于打开了。 在门外的家长霎时像寻找失散的儿女一样,一个个在人流中激动不已地寻找自己的孩子。马路对面,于威眯着眼睛瞅了半晌,终于发现了一小波叽叽喳喳的学生中落在最后显得很突出的司旭。 “小司!”于威朝着司旭招手。这小子是不是长高了? 司旭一瞥见于威就朝着他的方向走来。等走近了,于威肯定司旭果然长高了,已经和他相差无几了。 一手拍上司旭的肩膀,于威招呼他上车。“我来接你回去。小戴和小易在准备午饭。” 司旭点了点头就上车了。 一路上,于威一边开着车一边随口问了几句司旭考试的感觉,司旭也都回答了。其实一直以来,于威对司旭的感觉都还不错。从某方面来看,他们两个性格其实很相像: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之后就会努力争取,丝毫不拖泥带水。 司旭考试的学校虽然还在一个区,但是离戴鸣住处还是有一定距离,有了于威开车快了不少。两人聊了没几句就到了,下车上楼,正好是Jimmy来开门。 Jimmy几天前就知道司旭要高考,所以这天早上就拉着他二当家的来串门了。从五一回来之后,Jimmy一直就是销声匿迹状态,一干朋友对这两人相处的状态都很了解,都是一边忍着笑一边等着他们闹腾完。 Jimmy已经遭受了于威一个多月的灵与肉的摧残,到了最近真的是忍受不了讨饶了,于是就千方百计地借着司旭要高考的名义要出来晃晃。于威见Jimmy最近确实是乖了不少,十几年来糖果鞭子轮着玩,他老人家是深谙此道,看着差不多了也就收手默许了。 等司旭回来时,Jimmy也知道了戴鸣等明天司旭考完试就要和他一起去美国的事情,于是吃饭时也问了几句。 “明天下午小司才考完吧,刚考完就赶飞机会不会很累啊?” “有点吧,但是小司想快点去。还好晚上上了飞机可以休息很长时间。”戴鸣回答。 于威刚听说这事也有些惊讶,所以问了一句:“你们去旧金山?” “嗯。”戴鸣答道:“买的是晚上十一点从上海去旧金山的飞机票,我们准备先从这边坐动车去上海。这样小司刚考完试就赶得及了。” Jimmy嘴巴微张,眼睛也睁大了。“还真不是普通的赶。”他撇头看了一眼司旭,一直都是埋头吃饭不插一句话。于是他也不多问了。 现在司旭心里肯定也是很担心他妈妈的吧。 吃完饭休息了一下,看着时间不早了,于威又开车去送司旭参加下午第二门考试。 出门前Jimmy照旧是打着给司旭加油打气的名义来耍宝。又是喊口号又是模仿拉拉队跳舞,直折腾着司旭脸黑的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 于威走到Jimmy身后一脚踹上他撅起的屁股,拿下嘴边的烟。“你这是准备给小司打气还是想破坏他考试心情,不会帮忙就不要给人帮倒忙。一边歇着去。” “……”Jimmy这一个月来对于威一直是敢怒不敢言,谁叫他五一时债放的太多了。所以他只能一边恨得直咬牙,一边嘟嘟囔囔着乖乖坐回到沙发上。 旁边戴鸣看的是哭笑不得。 于威送走司旭后,只剩戴鸣和Jimmy两个人了。这下Jimmy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一一的来列举于大头这一个多月的种种罪状。什么让他三天没从床上爬起来,什么把家务全部扔给了他做,什么在他面前公然和别人眉来眼去,什么竟然又回家相了三次亲…… “小戴,你知不知道于大头有多可恶!真的是太可恶了!你不知道是不是,好,让我来告诉你!他竟然真的听他妈妈的话回家相亲去了!那个老太婆也是讨厌,都十几年了还不死心!明明于大头还没认识我之前就跟她出柜了,她还不认清事实,后来于大头和我在一起了,她还屡次从中阻挠!最最可恶的是,她竟然说是我勾引的于大头,明明是她养的好儿子勾……” 戴鸣笑眯眯地等着听真相。 Jimmy表情立马一变,睁着两眼装无辜。“咳咳,虽说~那个当年是我把于大头泡到了手……”装吧,你就狠狠的装吧,这世界上谁不知道谁把谁拐骗了。 下一刻面目又狰狞起来。“但是我也绝对不允许他始乱终弃!去相亲女的就算了,反正我也知道他对着那些女人直不起来。但是,这次他妈竟然让他去相亲男的!还说是什么留美回来的海龟!我去他爷爷的,海龟有个屁用啊,就是个老不死的千年王八,老子虽然是个陆龟还不是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还上得了床!就于大头那个禽兽不如的,让那海龟试试,来个几次还不弄死他!” “……”戴鸣扶额叹息。有时候听Jimmy说话真的是一种考验。 有了听众Jimmy抱怨的更加投入,就在戴鸣听的几乎要打瞌睡时,突然对面安静了下来。 戴鸣疑惑的抬头看向Jimmy。“怎么了?” Jimmy似乎经过了一番挣扎,最后化作了一声叹息。他再看向戴鸣时,表情变得非常认真。“小戴,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能让Jimmy认真的话题肯定是有关他们的事情,于是戴鸣也认真看着他道:“说吧,什么事情?” Jimmy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半个月前听说……阿明和韩雪最近在闹离婚。” 戴鸣目光猛地一震。“……什么?” “听说好像是阿明先提出来的,韩雪一直没答应……” 戴鸣猛地一下捏紧拳头。“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现在戴斯才上市,还不稳定,如果他现在和韩雪离婚,让外界知道了,肯定以为韩家已经不和戴斯合作了,那对戴斯的股市会造成怎样的影响!”而且,当初他的退出就是为了还他一个正常的生活,现在他为什么还要亲手破坏自己的家庭? “小戴,你对这件事就这些看法吗?”Jimmy目光定定地看着戴鸣。 “什么意思?”戴鸣抬头疑惑的瞟向Jimmy,看见Jimmy的目光后,愣了一下。他的看法? 戴鸣低下了头,沉默了片刻。“Jimmy,我以后的生活中不会再有阿明。” 他清楚地知道现在他心中的人是谁,他想要在一起的人是谁。而他也不是那种分手后还可以淡定地和对方维持朋友关系的性格,所以……他和戴明在往后的生活中注定不会再有交点。 这段感情他爱的很深,伤的更深。他只不过希望在他退出之后,一切能画上句号。看来还是他想的太天真了吗?一切注定不会有真正的完美。从他们走入错误的那一步开始,所有的所有就已经无法回头了。韩雪在这之中,又是多无辜。 听了戴鸣的话,Jimmy的表情明显一松。他们都知道戴鸣是一个很感性的人,所以在知道戴明的事情后一个个都有意无意的隐瞒着,只是终归纸包不住火,所以让他来捅破这一层纸吧。现在戴鸣的回答也让他松了一口气,只要戴鸣能看清眼前就行了。 心中没了事,Jimmy说起话来更自在。他对戴鸣说:“小戴,只要你自己明白就好。阿明的事情你也不要太在意了。就我看来,也许他们分开对彼此也好一些。阿明一直都很有事业心,这样他也能一心发展戴斯,而韩雪,也可以去找一个真正爱她的人,不用像现在这样苦哈哈的熬着。” 过了没一会儿,送司旭赶考的于威回了,一手拎过还在絮絮叨叨开导戴鸣的Jimmy然后跟戴鸣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下了楼上了车,于威一边发动车,一边瞥了眼旁边鼓着脸生气的Jimmy。 “我看你怎么越来越像个老妈子了。” 闻言,Jimmy大怒,最近真是受够了于大头的冷嘲热讽了!他龇着牙朝于威怒吼:“你是不是就是嫌弃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在想着你妈介绍的那个千年老王八!还一相亲回来就嫌弃我的皮肤黑,你是不是就喜欢那种细皮嫩肉的小白脸!” “你确实比别人黑。”这边不忘添火加油。 “于大头,你这混蛋!自己老牛吃嫩草还好意思嫌弃我皮肤黑,我不嫌弃你就不错了!折腾我一个多月,现在竟然说我像个老妈子。你信不信我立马休了你去找个更年轻更帅的!” 于威依旧从容不迫。“你说的那个千年老王八好像比你还要小两岁。” “于-大-头!” “哎,旁边去我在开车,注意安全。我还不想和你一起殉情。”于威一手赶苍蝇似的扫了扫悬在他眼前的一张“怨夫脸”。 “哼!”Jimmy一屁股坐回副驾驶座上,扭过头对着玻璃窗生闷气。 于威两手握着方向盘,斜眼瞟了下气呼呼的某人,嘴角微微勾起。从十一年前第一次相遇起,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戏弄他家小易让他生气到抓耳挠腮上蹿下跳。 “不过。”于威两眼重新直视前方的路面,开口道:“你以后也不需要再对小戴的事情多嘴了。我看他和小司也没有太多问题。”即使有小问题,凭小司那小子也能解决的了。 “哼!”当他是小孩啊,他当然知道这些!只是有点担心而已,还用他多说,哼哼! 外表彪悍的小路虎从路边一阵疾驰而过,扫起阵阵尘烟,透过车窗可以看见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男孩正倚在正在开车的男人身边撒娇。 好吧,Jimmy你就认命吧,这辈子你注定被你家腹黑二当家压着翻不了身啰。 第48章 旧金山位于美国西海岸旧金山半岛之上,三面环水,气候非常宜人,一年四季前来旅游观光的人群络绎不绝。再加上金融业和工业发达,旧金山无疑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金山”,。而旧金山最吸引人的应该是其无与伦比的包容性,对文化对艺术对社会的包容性,这更加使得旧金山成为一个多姿多彩的城市。 除去这些……旧金山还是一个允许同性恋婚姻的城市。 走出飞机场,戴鸣抬头望了望被旧金山机场上空灯光渲染的特别迷人的天空,心里一阵恍惚。 他踏上美国的土地了。这辈子他都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什么事情出国,之前司旭让他办护照签证飞机票时他都没有什么想法,直到真正来到了这里才确确实实有种来到异国他乡的感觉。 他竟然已经飞过了半个地球?! 一旁司旭打了个哈欠,努力睁开快要黏在一起的眼皮瞥了眼站住不动的人。 “戴鸣?” 两天的高考需要高度集中精神,他这两天确实累的不轻,飞机上完全是睡了过来。这一路醒醒睡睡再加上时差,时间虽然很长睡的却一直很不安稳,直到刚刚下飞机之前戴鸣才把他叫醒。 江倚楼从后面走了上来,顺手将手中的手机放回行李箱里。戴鸣非常惊讶,江倚楼竟然也会用这么现代化的东西?在他的常识里,江倚楼天生就是应该拿着茶壶或者毛笔什么的吧? “我刚刚打了电话,等一下会有人来接我们。这里距离市区有点距离,一般都是坐地铁,但是现在已经快三点了,早过了最后一班的时间。” 中国大陆的时区是东八区,旧金山是西八区,两地相隔了十六个小时,上飞机时是北京时间是6月8日23:30,到了旧金山是6月9日02:20。这时间真是不尴不尬。 三个人站在路边等人来接,司旭坐在行李箱上困的难耐,点着点着一颗头就埋在手臂中抬不起来了。 旁边戴鸣和江倚楼看了一眼司旭后相视一笑。 “戴先生的精神看起来倒是挺不错,好像没受到时差的影响。”两个人干站着也没事做,就随意攀谈起来。 戴鸣笑了笑。“我生活本来就没什么规律,困了就睡不困就不睡。小司他是生活太规律了,所以反而受不了。现在差不多是国内晚上七八点点左右,大概又是时差不同,所以有点混乱了。”他接着又问江倚楼,“江先生,您的安排是什么时候带小司去见他妈妈?” 戴鸣刚说完就见江倚楼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忧郁。 “江先生?”他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探究。 江倚楼一动不动了半晌后,突然抬手抹了一把脸,然后对着天空长长呼了一口气。“戴先生,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带小司去见他妈妈。” 戴鸣一愣,惊讶道:“您不说是代替小司妈妈来找小司的吗?”半个多月前这个人在他面前是怎样的坚定,现在他都记得非常清楚。 “戴先生。”江倚楼望向戴鸣,“我很肯定琳琳很迫切的想见到小司。但是,我也知道同时她也很不希望见到小司。” 这句话算是模糊中透露出了真相。 那个女人,在愧疚?还是羞愧更合适?羞愧于见到被自己抛弃了八年的儿子? “而且。”江倚楼开口继续说:“您大概不知道,琳琳之所以会病的这么严重……其实也是因为小司和小司爸爸。”这段时间说话的言语中江倚楼已经感觉出戴鸣对司家的了解,所以说起话来来也没什么顾虑。 “因为小司和小司爸爸?”这事情又是怎么牵扯上的?戴鸣被越绕越糊涂了。 “戴先生,应该看过《红楼梦》吧?其实就我看来林黛玉的病,只有三分是病,剩下的七分则是因为她长期忧郁积于心中。而琳琳的症状……就和这非常相似。” 戴鸣呆呆地看着他,满眼的不可思议。“……抑郁症?” 江倚楼两眼盯着地面。“医生是这么诊断。但是我觉得更像是愧疚症,表面上看来琳琳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分别,她没有像一般抑郁症患者一样整天闹自杀,或者一天到晚沉沉郁郁对生活没有任何希望。她还是会对着别人微笑,甚至画出的画感觉还和以前一样,但是……这几年她的身体却还是眼见着一天天越来越差,一直到半年前下不了床。”就像一种自我惩罚一样,她在心中惩罚着自己。 “……江先生。”戴鸣两眼认真的盯着江倚楼,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什么?”江倚楼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温和,仿佛刚才那个满面悲伤的人并不是他。 戴鸣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想说等今天小司睡醒了,你就带他去见他妈妈吧。与其你在这里烦恼,还不如让他们母子自己来解决。” 江倚楼想了一下点了下头。“确实。” 接下来江倚楼又给戴鸣介绍了一下旧金山的风土人情。戴鸣第一次来美国,可是这次根本不适合观光,所以也只是带着几分兴趣听了听,做个简单了解。又过了不久,接他们的车到了,开车的是江家的一个仆人,称呼起人来都是少爷先生,让戴鸣很感到一些好笑。 拉着睡眼朦胧的司旭上了车,让他靠在他肩上之后,戴鸣透过车窗开始打量起窗外的景色。可惜飞机场比较偏僻,这块人烟稀少大半夜的也没什么好看。 一路无话飞驰,戴鸣只是闭眼休息了一下,大概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他们落脚的地方。 竟然是一栋独门独院的小别墅,戴鸣扶着司旭,吹着凉凉的风,看着眼前的这栋房子有点惊讶。这种西式小洋房一看就不是江家的风格。 江倚楼从另一边车门走下来,江家的司机也下车在后车厢里帮忙把戴鸣和司旭的行李拿了下来。 “这里靠近旧金山东海岸,是琳琳的房子。”江倚楼一边解释,一手用钥匙打开了小门,然后走在前面领路。虽然是一片黑乎乎,戴鸣还是看见别墅前面的庭院种了不少花草,白天看起来应该会很漂亮吧。 进了屋,江倚楼一手打开门边的灯,室内霎时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灯光之中。 别墅装修十分简洁大方。地上铺满了橙黄的地板,穿过蓝色灯光下的门廊之后就是客厅。正中间是一大张非常吸引人眼球的圆形嵌入式沙发,米色的基调看起来温和又柔软,左边透过客厅旁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还有个游泳池,右边的墙壁上挂满了五颜六色大大小小的画框,旁边的一大块地方则摆着一架华丽的黑色三角钢琴。 只用瞟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别墅的主人眼光多么不俗,以及……财力不斐。 看来,司旭妈妈在美国的生活似乎还不错?戴鸣在心里想。 “戴先生,你和小司今天就先住在这里吧。这里虽然很久没有人住了,但是长期都有人打扫,非常干净你们也会比较习惯。然后等你们休息好了,我下午再来接你们。”江倚楼一边说着一手递上了一串钥匙和一张纸条。“这是别墅的钥匙以及我的电话号码,想联系我就用这里的电话打给我吧。” “谢谢,麻烦您了,江先生。”戴鸣一手接了过来,笑着朝江倚楼点了点头。 江倚楼似乎准备离开,但又看了一眼从下了车就一直趴在戴鸣肩膀上的司旭。“小司好像睡着了,您一个人照顾不方便,需不需要……” 戴鸣搂住怀里的司旭,摇了摇头拒绝道:“不需要了。您这一路也辛苦了,我让小司休息一下就叫醒让他上去洗澡睡觉。” 江倚楼也不强求,于是就离开了。 听着外面寂静的街道上,一辆车终于开走的声音。 戴鸣一手拍了拍司旭搭在他肩膀上的脑袋。“喂,臭小子,人都走了你还装睡啊。”这小子从下飞机后就一直没睡着吧。用闭着眼睛养神来装睡觉,也就糊弄糊弄江倚楼他们,对他可就不行了。 垂在戴鸣身边的两只手一下环住了他的腰,埋在他肩膀上的一颗脑袋还是不愿意抬起来。 戴鸣的手还停留在司旭头上,缓缓摩挲着他软软的头发。 “小司,怎么了?”戴鸣放轻了声音询问司旭,就好像是怕吓到了怀中的人一样。 怀中现在的这个人就是他的宝贝。为了他,戴鸣已经不顾一切连由于戴明离婚而产生的愧疚都通通遗忘,只能全心全意陪着这个人。天知道他有多么想保护他不受一分伤害。眼睛看来司旭还是和平时一样,但是他知道小司现在内心深处脆弱无比,一想到司旭此刻的心情,他就难受几分。然而除了陪在一边,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 司旭没有回话,只是静静抱着戴鸣,抱了很久,然后轻轻推开了戴鸣。 “我去洗澡睡觉了。” 戴鸣见司旭面色如常,心里安定了几分。“嗯,你先去洗吧,我等下给你送衣服。” 戴鸣看着司旭上了楼,然后打开行李先把换洗的衣服递给主卧淋浴间里的司旭,然后才把行李整个扔进卧室里。 这栋别墅只有两层楼,出人意料的是二楼只有一间主卧,然后就是一个由几个房间打通形成的画室。 不过,这也符合一个画家的性格。戴鸣这才突然意识到,他们住的地方好像没有很适合司旭画画的空间。 戴鸣逛了一圈回到卧室时司旭已经睡下了,时间显示是凌晨四点多。戴鸣连忙也进卧室的淋浴间里冲了个澡,然后关灯在床的另一边躺下。 一片黑漆漆中,整个房间异常安静,身边的温热让戴鸣意识到原来身边躺了一个人。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和司旭睡在一起。 想到这里,戴鸣觉得有些好笑。他们的相处模式好像真的不像一般恋人?爱人?情人?戴鸣一时竟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他和司旭的关系。 他们一起生活了快一年了,在还没确定关系之前就住在了一起,所以甚至连确定在一起后都平淡的没有波澜。他们根本没有一点恋人的自觉,依旧是凭着感觉自然的相处。 所以……比起恋人,爱人,情人,这种热辣的词,也许他们,更适合伴侣。在今后的生活中,他们会一直拥有彼此。 旧金山的六月,这里距离海边很近,夜还有些凉。两人身上只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 在戴鸣盯着天花板上的光影发呆时,他身后睡梦中的司旭一点一点不自觉的靠了上来,然后整个人就被纳入了司旭怀中。 戴鸣睁着眼睛发了半天的呆,这时也有了睡意,打个哈欠翻个身一手搂住司旭,闭上了眼睛。 嗯,这样就暖和了。 戴鸣一觉睡醒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身旁早没了人只留下半张整齐的床铺。睡了一晚身上竟然有些汗渍,戴鸣觉得不舒服,于是起身去淋浴间冲了个澡,想着等下要出门于是又换了身衣服。 等他走下楼时,一转身就看见楼梯下方的开放式厨房里,司旭站在吧台后,围着一件半身围裙,正一手拿着一瓶酒往锅里倒。 戴鸣眼睛立刻一亮,走过去一下就坐在吧台后面的高脚椅上。 “你几点起床的?” 司旭瞥了他一眼,翻动了一下平底锅里的牛排。 “你还没醒的时候。” 戴鸣翻了个白眼。他也知道是他没醒的时候,醒了还用问啊? 不过,他也没计较。难得能看见司旭穿着围裙做饭的样子,哈哈,真的是赚到了。而且毫无疑问,他这次能享受到一次大餐。上次去烧烤时,就已经见证了司旭对烤肉确实很有心得,现在条件这么充足那更是不成问题。 戴鸣一边心情很好地等着牛排,一边打量起眼前的厨房。 U型的结构,右边是一排橱柜和案台,挨着左边的灶台加了一张吧台。不大的空间得到了合理的应用,同时不失温馨和情调。只不过…… “这厨房好干净。”干净到没人用过的感觉。 司旭把煎好的牛排装盘和放在里面的蔬菜、煎蛋拼了个简单的造型,然后和刀叉一起放到戴鸣面前,转身又拿过一份牛排放进锅中。 “我妈不会做饭,这厨房根本没用看起来当然干净。” 呃,好像听魏树犁说过司旭家都是他爸做饭。不过…… “那你这些材料都是哪里来的?”厨房都没用,旁边那冰箱自然也是个摆设,那这些牛肉和蔬菜又是哪里变出来的? 司旭熟练地翻了下锅,又看了下旁边炉子上的一口小锅,原来还有一锅汤。 “我早上出去买的。” 他在飞机上就睡了很久,今天早上不过是为了倒时差所以强迫自己又睡了几个小时,到了早上八点多就睡不着了。 根据戴鸣的习惯,至少要睡到中午去了,所以他起床后从戴鸣衣服荷包里掏出江倚楼给的钥匙,然后就出门了。他们在国内时就兑换了一些外币,出门转了一圈买了一些食材之后,他就一直关在二楼的画室里,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下楼来准备做饭,正好这时戴鸣也醒了。 戴鸣切了一小块牛排,嚼了两口,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赞美。火候掐的非常准,很嫩,却让吃惯熟食的他能接受,再加上口齿间的酒香,更加可口。唔,没想到小司做西餐的手艺是这般不错。 “英语适应的了?” 司旭一手拿着平底锅铲翻转牛排,淡淡道:“还行,听着困难不大。”至于说嘛,怎么简单怎么说就行了。 戴鸣笑道:“那之后我可能就要靠你了。我大概就是半个聋子半个哑巴的水平。” 司旭扬了扬眉,眼神里流露出几分不信。 戴鸣一手接过司旭递过来的汤,普通的蔬菜汤,喝在嘴里正好中和了牛排的油腻感。“我们以前学英语可没有你们现在这么严格。而且一丢这么多年,大概问个路做个自我介绍什么的没问题,再深奥点就不行了。” 司旭那一份牛排也好了,他解开围裙扔到一边,然后端着盘子转过吧台在戴鸣旁边的位子坐下。 “以后也不会出国,没必要学。” 闻言戴鸣一笑。看来他俩的懒散思维模式还真是一模一样。 他们刚吃完早餐加午餐,江倚楼就来了,看见他们已经吃完饭,很有些惊讶。 “我还准备等下请你们一起去吃饭。这样也好,现在我就带你们去见琳琳吧。”江倚楼笑着说道。 开车的还是今天早上的小司机小宋,上车之后,车就开动了。 车是朝着市中心的方向开的,这栋小别墅在东海岸,司旭妈妈所在的疗养院却在旧金山北边,几乎要穿过大半个城区。 沿路可以看见景色越来越繁华,走过一大片居住区后就是鳞次栉比一栋栋高耸入天的摩天大楼。旧金山的天气十分的好,耀眼的阳光明丽无比,两边的街道上来来往往都是人,一个个红头发黄头发,但都是高鼻子凹眼睛,明显的白种人中偶尔掺杂几个黄种人和一些黑种人,两幢高楼之间,一些像洋娃娃一样可爱的小姑娘正在在阳光下的草坪上翻滚玩耍。 这里,确实是美国啊。 又走过了一片繁华的金融街区,一直比较顺畅的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正前方,一些脸上画的五颜六色穿的也颇有几分行为艺术感的人,大群大群着从一堆等着通过的车前耀武扬威地走过。很多人手中都挥舞着一个彩色的旗子,一边挥舞一边嚷嚷,热闹的气氛不亚于过节。路两边不少行人都在驻足观看,大多数人脸上带着笑意,但是戴鸣还是眼尖的看出有些人脸上带着唾弃和鄙夷。 坐在旁边的司旭看着窗外的盛景眼里也有几分兴趣。他好奇地问坐在前面的江倚楼:“这是干什么?” 一路上难得司旭主动开口跟他说几句话,江倚楼看起来很高兴,笑着解释道:“你们来的时间很巧,六月正好是同性恋骄傲月。在旧金山这也是一个节,眼前的这个还只是小游行,到了月末还有次更大的自由游行。” 司旭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又继续看着车窗外面。 戴鸣一愣,虽然之前就猜到了几分,倒没想到真的是这样。看着窗外那些比正常人还要大方自豪的人们,谁敢相信这是一群不被人接受的小群体? “他们手上拿的旗子有什么寓意吗?我们刚才经过的街区有些屋顶也插着这种旗子。”戴鸣又问。这种旗子明显不是国旗,一大张旗像彩带一样分隔着好几种颜色。 “这叫彩虹旗,好像是同性恋者的寓意。我也不是很懂。”江倚楼歉意道,他讲解时的语气一直很自然,似乎并不介意“同性恋”这个话题。 穿过大楼林立的繁华街区,距离目的地就不远了。 江家的司机非常细心,知道戴鸣和司旭这次来旧金山没有时间游览观光,所以开车的线路在节约时间的同时经过了不少旧金山的盛景,在最后走过鲜花盛开的九曲花街之后,没一会儿就到达了Abigail私人疗养院。 这个疗养院是以创办者的名字命名的,比起以前在电视里见过的白色的墙、白色的地面、白色的床,一色白到透露出死寂的疗养院来说,这个疗养院的环境无疑是非常的好。 Abigail私人疗养院建造在一座小山脚下,沿着大门缓缓驶入,路两边是一座座木质结构的小屋,一两层楼的高度看起来小巧可爱,小屋前有一小片草坪然后靠近路边的位置种着几丛鲜花。金色的阳光下每一栋小屋都像一个童话。 街道很宽,除了车道还有供人行走的小道,行驶间可以看见有些护理员打扮的人用轮椅推着几个病人和老人在散步。 戴鸣打量了两眼车窗外的景色,扭头见司旭也在盯着车窗外。黑亮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平静。 “小司,戴先生,到了,下车吧。” 转了个弯,车在一条木板小道前停了下来。 江倚楼先让小宋在车里等,然后领着司旭和戴鸣沿着小道往里走,这条小道两边也都是整整齐齐的小屋,然后终于停在了一块草坪前面。 刚停下脚步,小屋屋檐下就走过来一个人,穿着淡绿色护士服的女孩明显长着一张亚洲人的面孔,她微笑道:“江先生,您回来了。”说的也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江倚楼微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给他介绍身后的司旭和戴鸣。“方白,这就是琳琳的儿子小司,而这位是小司的老师戴先生。我这次离开这么久就是为了去中国把小司带来。” 方白立刻变得十分激动,她两眼看着司旭高兴道:“这就是欧阳小姐总是念在嘴里的小司?那真的是太好了,你们快跟我一起进去吧。欧阳小姐刚才一直坐在床上画画,现在肯定还醒着,她要是看见了小司说不定病一下就好了!” 方白一看就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孩,一手拉过司旭急急忙忙往里走。司旭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她拉近了小屋。后面戴鸣还在考虑要不要跟上去,江倚楼似乎有话说叫住了他。 “戴先生。”江倚楼说,“希望您能多多开导一下小司。” 戴鸣惊讶地一抬眼。 江倚楼看着他苦笑道:“我担心小司会不愿意原谅琳琳。” 戴鸣看了他半晌后,蓦然一笑。“江先生放心。小司要是没有原谅他妈妈的话,就不会刚刚高考结束大老远飞过半个地球跑到这里来。” 江倚楼一愣,面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文有礼。 “那就好。” 司旭妈妈单独住的小屋里有多余的房间供病人家属和护理员使用,于是出门前他们就带上了行李。 等司机小宋把行李拿进屋之后。 江倚楼对戴鸣道:“戴先生,今天我就不打扰琳琳和小司相聚先离开了。有事需要帮忙的话您让方白找我即可。再会,戴先生。” 戴鸣站在木质小道上看着江倚楼离开的背影。 光晕在那身靛蓝色的长衫上镀了一圈圈的光环,竟然有点像天使的翅膀。 在飞机上偶然几句闲聊中,戴鸣才知道江倚楼今年不过二十三岁,认识司旭妈妈那年他十八岁,刚刚上大学。 江倚楼的爷爷似乎并不注重子孙的学业,认为只有能接手家业的才华才值得去学。江倚楼是经过反抗才得到了上大学的机会,但这个大学却还是没读完。三年前,由于父亲去世他接手了家业。 在旧金山机场外,顶着满天的璀璨。看着江倚楼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戴鸣才陡然发现这个看起来优雅、温文、成熟的男人,其实也不过才是一个男孩而已。 那一刻,他差点儿脱口问出的一句话,幸好没问。有些事情不用知道。 就让一切藏在心底吧。 第49章 “戴老师您知道吗,其实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不同的是他们两个人,其中一个必须依附现实来生存下去,而另一个却要靠着梦想生存下来。”欧阳琳说。 欧阳琳就是司旭的妈妈。 说这句话时,是在他们来到Abigail私人疗养院那天下午之后的第十天。司旭并不在房间里面,二楼的主卧室里只有戴鸣和欧阳琳两个人。 欧阳琳靠坐在床上,距离床一两步远就是落地窗,落地窗外是一个小阳台。小阳台上放着一张藤编的小桌子,两张藤编的椅子,司旭就坐在其中的一张椅子上,手上拿着画板和笔。隔着玻璃可以想象到纸和笔摩擦出来的“沙沙”声。 欧阳琳神色很淡然,嘴角还带着一抹浅笑,如果忽略掉乌黑的长发下那比纸还要苍白的脸色,以及宽松到不可思议的病服,谁能看出这个女人已经活不久了? 戴鸣非常惊讶在他走进这间房间后,欧阳琳突然蹦出了这样一句话。 那天这对母子的相遇出人意料的平静。没有江倚楼担心的“子不待见母”,也没有方白设想的“母子久别重逢抱头痛哭”。 司旭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母亲,站在门口唤了一声“妈妈”。而欧阳琳除了开始猛地停下手中的笔,惊讶地说了一句“小司真的长大了”,之后神情平淡的就像一个母亲刚等到儿子放学回家。 欧阳琳的身体已经很差了,一天中清醒的时间很少。 每天她清醒时就和司旭说说话,或者让司旭用轮椅推着他出去走走。她睡着了的话,司旭就陪在一边。这对母子似乎有着他们自己的相处模式。十天以来除非必要连方白都很少再露面。 戴鸣更是不想打扰他们。 还好之前他有准备带了几本书。这段时间,他就偶尔在房间里看看书。阳光很好时他还会躺在小屋外的草坪上晒着太阳睡觉,睡梦中醒来之后身上搭着一条薄毯。 这个疗养院四周的景色非常不错。他偶尔四处逛逛遇上几个慈眉善目的美国老太太,竟然还学会了几句英语。 这小日子其实还是挺滋润的。 所以,当方白突然告诉他欧阳琳要见他时,他真的非常惊讶。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快修炼到隐形人的境界了。 在欧阳琳说出这样一句话后,他愣了一下。 “但是这两样往往是不能两全。”他想了想这样回答。 欧阳琳颔首笑道:“确实如此。那这两者之间戴老师会选择哪一样?” 他的选择?戴鸣两眼盯着欧阳琳。他很少会这样盯着一个人看,这样的目光会给别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而戴鸣无疑不是这样的性格。 他盯着欧阳琳,而欧阳琳只是微笑地看着他。 欧阳琳又开口了:“戴老师,你觉得小司是一个怎样的孩子?” 这次戴鸣毫不迟疑地开口:“我从来没把小司当过小孩。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有着自己的想法和坚持。”甚至在自己受伤时都能冷静到毫不留情。这是戴鸣曾经痛恨的,却也是司旭让他着迷的地方。 “而且……”他忽然笑了起来,“您认为按照小司那小子的性格,他会允许别人把他当成一个小屁孩吗?”真正注意到司旭的第一眼,还没看清这个人就已经看清了那股嚣张自我的气焰。 欧阳琳也笑了。“是的,这就是小司,从小就不像个小孩。”这就是她的儿子。 紧张的气氛蓦然间像缓和了下来。 欧阳琳一手拿起身边的一沓画纸递给戴鸣。她笑着看向戴鸣,苍白的笑容里竟夹杂了几分戏谑。“我刚才翻看了几页,这都是小司这几天在我睡着了之后画的。戴老师也看看吧。” 戴鸣一时有些糊涂了。刚刚还接二连三的逼问,怎么一下变成看画了?他满脑问号地接过画纸,看了三四页之后。 “……”他没想过就他这样原来还可以当绘画模特啊。 一沓画纸有二三十张。 画的视角都是俯视的角度。背景是一大片草坪,虽然是黑色的草坪却可以看出旺盛的生命力。 画中央永远有着一个人,有时侧卧,有时仰卧,有时还是俯卧,无一例外都是睡着的样子。画纸上这个人的每一道线条都清晰无比:和性格一样柔和的眉毛,长而直的睫毛,甚至于嘴唇上浅浅的细纹。透过画纸,似乎还能感觉到他胸腔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要把一个人看多仔细才能看的这么清晰?又要把一个人在心中描摹上多少次才能画到这么细致? 而且,从二楼阳台可以看得清楚睡在草坪上的人吗? 想到这里,戴鸣呼吸一窒。 “戴老师,我并不是一个好母亲。我在小司那么小时就扔下了他,自己一个人躲到美国。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也没能出现。我应该感谢你在小司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他,戴老师。作为小司的妈妈,我真的很感谢你。”欧阳琳看着戴鸣,两眼眸光坚定,“但是,我同时也希望我儿子可以幸福。”黑色,发亮,仿若夜晚的天空,最暗与最闪耀的交汇。 戴鸣内心猛地一颤,下意识偏头看向玻璃门外面。 现在是下午,几缕阳光斜飞进屋檐内,正巧打在司旭的刘海儿上。阳光给那张年轻的侧脸添了几分稚气,但是盯着画纸的双眼却耀眼的仿佛他昨天夜晚睡不着觉,走出小屋时看见不远处小山顶上空的星星。 如此相似的眼睛。 这一刻,戴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欧阳琳。 欧阳琳是一位母亲。任何一位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幸福。所以,当她知道自己的儿子竟然和同性老师在一起时,会产生怎样的想法?也许她是一位与众不同的母亲,暂时可以接受。但是更长远的呢?结合之前欧阳琳问他关于梦想和现实的问题。其实,就是问的他在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和现实压力之间的选择吧。 毫无疑问他肯定想选择司旭,但是当现实压力真正不允许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这,就是年纪所带来的。 在面对这世界上另一个爱着司旭并且没有多少时间的人,戴鸣无法说出“我给不了承诺,你就看着我们一天天生活”这样近似于不负责任的话。 他的阅历和性格已经让他习惯了不要轻言,习惯了犹豫,习惯了踟蹰。而司旭则永远像一颗知道自己轨道方向的行星,他只会坚定地朝着那个方向飞驶,从不犹疑。 “戴老师,其实一生中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的抉择。梦想,现实,每个都想要,斗争来斗争去,永远没有最终答案。”锐利的眼睛骤然柔和下来,含笑的双眸温和的像一汪清潭望着坐在床边椅子上沉默不语的戴鸣,悠远的目光似乎在透过时光的隧道看向另一个时空的另一个人。 戴鸣默然片刻后开口道:“您为您做出的选择后悔吗?”虽然从辛问那里大致了解了欧阳琳的故事,但是由第三方转述怎么及得上主人公自身的感受? 欧阳琳目光微讶随即微笑道:“原来戴老师见过了阿问。” 戴鸣点头。“我想了解有关司旭的事情,于是魏树犁的妈妈告诉了我一部分。” “她告诉你那些时肯定很气愤吧。”含笑的眼中带着怀念,似乎那个总是正直不阿的老朋友就在眼前。 戴鸣摇头。“不,她很平淡。”完全是说着别人故事的语气,虽然这个别人是她最好的朋友,虽然这个故事里面还包括她自己的一段痛苦。 眸光一颤,嘴唇徐徐张开合上然后又张开。“原来……我们都不一样了。”欧阳琳轻声道。 “戴老师,你是想问我当初和乔景环在一起后不后悔是吗?”欧阳琳缓缓道,“这世界上其实永远没有后不后悔之说,选择了就得承受。当年为了逃避令人失望的现实,我选择偷偷和乔景环在一起。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情人,英俊、优雅、温柔体贴,和他一起的时光都很快乐。” 说到这里欧阳琳蓦然笑了起来,“其实当时还有不少他的前情人来找我要我离开乔景环。她们说我肯定会后悔,因为乔景环是不会爱上任何人的。我没有在意她们的话。何必让她们告诉我呢?谁又比得上画家的眼睛,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个男孩不会爱上任何人。这样不是更好吗,他需要一个懂情调的情人,我则需要……一个逃避现实的梦。” 原来乔景环之于她是一个梦吗?戴鸣目光微动,并没有打断欧阳琳的话。她这些话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当年,会和卫华在一起,只是因为我为了读美院和家里人决裂了。卫华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但是他对我很好。他根本不懂绘画,却还是拿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来供我读书,而我就像一个被他养着的公主不食人间疾苦。这也是后来阿问骂我的,她说我狼心狗肺,为了乔景环那样一个花花公子伤害了一个真正爱我的人。其实,我没想要伤害任何人。”暗淡的目光投向玻璃外的背影,那是她最爱的孩子同时也是她的罪证。 “和乔景环在一起时我不后悔,那段时间真的很快乐。和他分手时也很平淡,只是没想到最后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情……卫华一直想要个孩子但是之前我在读书,后来被他知道我怀孕了,于是就有了小司。” 说不后悔,其实还是有后悔吧。只是因为早知道后悔也无济于事,所以只能不后悔。戴鸣想,他很早之前在听过辛问的故事后就在想一个问题。司旭的小名为什么叫小司呢?其实是因为司旭的妈妈希望他是司家的孩子吧。 “戴老师。”欧阳琳回头望向戴鸣,“我问你的问题其实我也回答不了自己。这辈子我都是在梦想和现实中挣扎。前半身我活在现实心却在梦中,后半身活在梦中心里却接受着现实的煎熬。用了一辈子我都无法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更不能说怎么得到。但是小司不同,虽然他是我儿子却和我完全不同。他,真的有些像乔家的人。” 戴鸣惊讶道:“小司像乔家的人?”除了外形轮廓,他可没看出司旭有多像乔景环。 欧阳琳笑着问:“戴老师觉得不像?” 戴鸣点点头。“我见过乔景环,感觉很不同。” 欧阳琳摇首笑道:“那是戴老师不大了解乔家的历史吧。乔家祖籍是徽州,世世代代都是经商。一百多年前的乔家在江南商铺遍地,那时可以说没有人不知道乔家。只是之后国内先是抗战后来又成立新中国对私有产业进行打压,于是乔景环的父亲才把乔家的产业全部移到了海外。乔景环从小也是在国外长大,后来乔家回国是从X市开始发展。当时没人看好X市,国家和政府都不重视X市所以一直很落后。但是乔景环一眼看中X市的地理位置和前景,那时的乔景环才十八岁……”也就是在那时,正陷入低谷的她认识了他。 戴鸣心中大惊。欧阳琳的话听起来轻描淡写,但是一个产业能几度国内国外辗转还屹立不倒,这其中的波折不亚于翻江倒海!而且那时候的乔景环才十八岁。所以这就是现在乔景环即使常年在外,X市商界里乔家二爷的地位还能稳如磐石的原因吗? 之前不知内情的X市人都觉得乔家是异军突起。事实上,水却是如此的深。 这样看来,司旭果然是像乔家。冷静、敏锐、果决的作风完全相同。 “戴老师。”欧阳琳开口道:“正因为如此,我了解自己的儿子。虽然八年没有见,但是小司还是和小时候的性格一样。我知道我这个儿子做任何事情都很有主意。就像当年乔景环发现小司是他儿子要带他回去见乔家老先生,我都没有阻拦。因为我知道他会做出自己的决定。到了现在,我更加不会阻拦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这个儿子啊,比他妈妈可是厉害多了。”欧阳琳摇头自嘲似的笑道。 随即,她两眼认真地看向戴鸣。“所以,我只是希望他幸福,您明白吗?” 这一刻戴鸣的心霎时像被这双眼睛给猛然击中了。 “我也希望他幸福。” 欧阳琳微微一笑,满意地伸出一只手,苍白却非常修长漂亮的一只手。 “那祝贺我们合作愉快。” 那天欧阳琳的心情非常好,竟然一个下午都是清醒的。醒着没事做就拉着戴鸣一直说话,说的全部都是司旭小时候的事情。 乔景环是在相隔十一年回到X市后的一次画展里见到了被欧阳琳牵着的司旭。那时候的司旭正巧十岁多一点。 欧阳琳说乔景环见到司旭的第一眼,就断定眼前这小子是他儿子。其实那时候,连欧阳琳自己都不不知道司旭到底是谁的,而且为了逃避现实,她甚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司旭十岁之前,司家就是一个快乐的三口之家:温柔的画家妈妈,色厉内荏的老爹,小大人样的小孩。 阳光的午后,余晖洒进屋内,欧阳琳坐在床上一直喃喃回忆着那段时光,戴鸣坐在一边安静听着。 过了很久,欧阳琳终于说累了然后昏昏睡去。戴鸣起身小心给她盖好被子,又看了下输液瓶,正好没剩多少。按了下呼叫铃,然后方白就上来了。 “戴先生。”方白笑着跟他点了个头。 “嗯,麻烦你了。”戴鸣笑着回道,然后轻手拉开玻璃门走上阳台。 走到司旭背后,戴鸣一眼瞟见小桌上散乱放着几张画,司旭正在画的一张画也到了尾声。 “她睡着了?” “嗯,说了很久大概累了。”戴鸣看着司旭手上的画,正好是刚才欧阳琳坐在床上说话的样子,一个秀美的侧面,几缕斜晖打在那张脸上,带上几抹生气。 “哦。”司旭并没有问他们聊了什么,手下继续在画,就差旁边的床背没画好了。“你这几天无聊吗?” 戴鸣有点惊讶。这几天他和司旭除了一起吃饭,其他时候就几乎没见面,没想到司旭突然会问他觉不觉得无聊。 这个关心还真是朴实。戴鸣想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不无聊啊,挺充实的。啊对了,我这几天还学了几句英语。”忍不住小卖弄一下。 司旭侧头瞟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微微撩起的眉角摆出一副明显的不屑样。 戴鸣装作不服气道:“喂喂,你这是鄙视我的英语水平?” 司旭没有回答,继续“唰唰唰”的画画。戴鸣就安静地站在他身后。 过了一会,司旭突然开口道:“谢谢你,戴鸣。” 戴鸣看着阳光下司旭呈半透明状的耳朵,嘴角微翘。“对我还需要道谢吗。不过,如果你能够以身相许我大概会更高兴。” “我不是已经以身相许了。”司旭手下不停,盯着画纸淡淡道。 “噗嗤!”戴鸣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第50章 欧阳琳很平静的走了。 阳光灿烂的旧金山早晨,和风习习,空气中仿佛都在冒着温暖的气泡,给人一股说不出的清爽怡人。 戴鸣和司旭两人站在挖好的墓坑旁边,听着女牧师念道:“感谢主的恩典,让我们能够相遇在这里。今天,我们亲人、友人、姐妹欧阳琳女士蒙受了主的召唤离开了我们。她温柔、美丽、可爱可敬,她离开的一刹那让我们是如此的痛心。保罗说‘当跑的路我已经跑过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我们本来就是这地上的客旅,如今我们的亲人、友人、姐妹将要归于她所属之天家,在主的怀抱中享受永远的安息。悲伤是暂时的,而喜乐却是永恒的……”轻柔的声音仿若是在吟唱最优美的诗句。 戴鸣平静的目光定格在灰暗的墓碑上新刻的那几个单词上,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几天前那张脸上最后一抹微笑。 那天也是一个旧金山普通的阳光午后,没有任何不同,只是睡在床上病弱的女人已经连浅浅的呼吸都没有了。她再也不会睁开那双温柔含笑的双眸。 最先发现欧阳琳离开的就是司旭。他和往常一样待到欧阳琳睡着就坐在一边画画,然后掐着时间准备叫醒欧阳琳指点下他的画时,才发现躺在床上的人已经永远不会再醒来。 最后,司旭平静地按下了床边的呼叫器。 “呜呜呜……Lillian……呜呜呜……” 身后突然的一声痛哭让戴鸣一下惊醒,稍稍往后一瞟,原来是一位胖胖的美国妇人。 整个葬礼都由江倚楼一手操持,来宾也全是他邀请而来。这位胖妇人据说是从欧阳琳来到美国没多久到一年多前住进疗养院一直亲手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人。两人感情十分深厚。葬礼开始前,她一来就拉着司旭低声啜泣了半晌,到现在更是情难自禁。 戴鸣回头望向他身侧的司旭。 墓坑里的棺材正在被泥土一层层盖上。司旭手上拿着一束娇嫩的粉色康乃馨。前来参加葬礼的人都是拿着一只香水百合,刚才棺木下葬时已经全部扔在棺材顶上,唯独司旭手中留着一束粉色康乃馨。 粉色康乃馨传说是圣母玛利亚看到耶稣遭受苦难流下了伤心的泪水,眼泪掉下的地方就长出了康乃馨。因此,粉色康乃馨代表的就是不朽的母爱。 戴鸣今天一早看见司旭拿着这样一束花突然出现时,很有些惊讶。后来是方白偷偷走过来告诉了他这些。 他不知道司旭是从哪里了解了这些。但是司旭对待母亲的感情,已经不需要言语了不是吗? 葬礼没多久就结束了。但是留下的宾客却久久没有散去。江倚楼和他们都认识,一个个的细心安抚。戴鸣也在一边帮忙,虽然自从得知了欧阳琳的死讯江倚楼就一直很平静,然而戴鸣知道他的内心已然是千疮百孔。 幸亏前来的宾客虽然人数不少,但是大多还是华人,所以戴鸣也并不觉得很棘手。没多久宾客们终于一个个离开,只剩下方白,最后也是微微笑着朝他们点了个头,然后走了。 “这段时间麻烦江先生了。”戴鸣对望着方白离开背影的江倚楼道。 江倚楼神情怔忪,轻轻摇头。“不,没事,让我忙点也好。”接着他又问:“戴老师和小司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明天还有琳琳的律师要来找小司,有些事情需要宣布。等一切结束了,你们要不要留在旧金山住一段时间?如果可以的话,我来当向导招呼你们在四处看看。” “不必要了,我们已经准备定三天之后的飞机回国。暑假一晃就快结束了,再过不到一个月小司大学也要开学了,我们得回去准备一下。”戴鸣歉意回道。 江倚楼眼神有些失落。“这样吗?那我也不便再多挽留你们了。” 戴鸣张了张嘴想安慰几句,最终目光一黯还是没说出口。江倚楼应该早就察觉到了自己对欧阳琳的感觉,所以才会选择作为一个朋友守护在她旁边。虽然江倚楼并未多说自己和欧阳琳的事情,但是联系前后,戴鸣不难猜测出欧阳琳在江倚楼心中的地位。对于他来说,欧阳琳如母如姊亦如恋人,这感情珍贵的让他只能放在心底。 “小司怎么不见了?” 江倚楼惊讶的声音把戴鸣唤醒,他转头一看。墓碑前的青草地上只余下一束粉红的花束,刚才一直默默蹲在那里的背影果然不见了。 戴鸣心中有一刹那的惊慌,盯着依靠在墓碑上的花束看了良久后,他目光一柔。“我大概知道他去了哪里。” “送到这里就够了吗,戴老师?”江倚楼坐在车里有点担忧地问走下车的戴鸣。 戴鸣微笑道:“嗯,麻烦您和小宋了,把我送到这里就行了。等下我和小司再自己回别墅吧。” 江倚楼还是有点怀疑,他看了眼木板小路尽头的方向。“小司真的在这里?墓园离这里还很有点距离,小司一个人会跑这么远?” 戴鸣目光肯定。“小司记忆力挺不错,语言也没太大问题,回到这里来并不难。而且……除了这里我想不到他还会去哪里。”只有在最脆弱的时候司旭才会像个真正的孩子,会想要躲进父亲和母亲的怀抱中寻求一份呵护。 江倚楼静静看了戴鸣一会儿,然后笑道:“那小司就交给戴老师了。我明天下午会直接带律师去别墅那里找你们。明天下午再会了。” “明天见。” 木质的地板踩在脚下有点细微的“咯吱”声,在这样安静的小屋内听在耳里显得格外响亮,一声声似乎都像踩在心上。下午一两点钟,屋外阳光还很明媚,屋内没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则莫名增添了几分阴冷。 冷。真的有点冷。 戴鸣尽量放轻脚步顺着楼梯走上二楼,左边的门正好露出一条门缝,他轻轻一推就“吱吱呀呀”的打开了。 淡色的碎花床很整洁,只是中间往里凹陷了一大块。一个人正抱着膝盖坐在上面,一颗头埋在臂弯之中,仿佛是一只在港湾中躲避暴风雨的小船。 室内的静悄悄并没被开门声打破,过了良久戴鸣才叹息着走到床沿前坐下。 “小司。” “小司。” “小司。” …… …… 一声声的叫唤并没有让男孩抬起低垂的脑袋,但是戴鸣却能感觉到他周身灰暗的气息悄悄的消散。他在用一声声的叫唤告诉着司旭,他还在这里。 “我知道她会死。”淡淡的声音从手臂下传出来。“戴鸣,你说的没错,感情不是我的简单推理。我以为可以接受她离开,但是现在我很难受。” “她是你妈妈。她离开了,你当然会难受。”戴鸣回道。 “你也会离开。”直到这一刻,司旭才认识到他们两人间的年龄差距。他和戴鸣两人之间,按照自然规律,戴鸣会是先离开的那人。 戴鸣静静看着司旭指下被猛然拽紧的衣袖。“是的,我也会离开。”对失去的无能为力总是最让人感到恐慌。 “但是我会努力不让你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太久。” 戴鸣目光温柔的注视着男孩骤然抬起的面庞。欧阳琳,以前我不能给出任何承诺,但是现在我知道对于小司我是永远不可能放下了。也许早在昏暗中看见他倚着门哭泣的背影时,就已经再也无法放下。 司旭面上并没有泪水,淡漠一如往昔。他同样两眼注视着戴鸣,眸光定定。“你这算是诺言?” “嗯。” “你不是说不做承诺?” “我从来不说做不到的承诺。” “戴鸣。” “嗯?” “我说过我不相信承诺。”添上一抹倨傲的司旭,看起来颇有几分乔家二爷的影子。 戴鸣微微一笑,站起俯身在他额头上印上一吻。“司大爷不相信,那以后小的就努力做到让您相信。” 司旭眉角一挑,两手突然一把将戴鸣揽到身前接着就是一个火热的吻。 炎热的夏天,两具身体一贴上顿时如干柴烈火,炙热的火焰像燎原之火仿佛让空气中的水分都蒸发殆尽,余下的燥热让喉咙越发干渴难耐。 戴鸣一个用力推开司旭,一手撑起上半身猛喘了几口气。再一看眼前的状况,满脑黑线。老天爷,他们是怎么一下滚到床上来的?这刚刚还在伤感着,情节也发展的太快了吧! 司旭疑惑地问:“怎么了?”他还趴在戴鸣身上,两人相贴的皮肤不断散发出几乎能够让人融化的温度。 看着眼前这状况还有什么好问的?戴鸣望着上方的人,无奈地一手抚上额头。“这是你妈妈的床。” 司旭点头。“嗯。” 戴鸣一指点了点他不断呼出热气的嫣红嘴唇,然后点了点自己被扯掉了三颗纽扣显得无比凌乱,无言露出几分情色味道的衬衣领口。 司旭又点了点头。 戴鸣被打败了。 他彻底放弃了反抗,干脆就这样在司旭身下躺好。一副任君品尝的模样。 司大爷终于带着满意点头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司大爷深谙此道。 一切发展到现在已经是如流水一般的自然。 刚才戴鸣只是吻了司旭的额头,现在轮到司旭。他将一个个细碎的吻落下,额,眼角,鼻尖,脸颊,唇角……轻柔的动作将他对身下人的珍视一展无余。 戴鸣叹息着搂住司旭的脖子。欲望只是身体的自然反应,然而现在他心中更多的是感动。一年多前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想象自己还能得到这样简单的幸福,这些,都是司旭带给他的。 突然,司旭停下动作抱住戴鸣的腰,一个用力在床上一滚两人位置就上下颠倒了过来。 戴鸣被他一系列连贯的动作搞懵了,愣愣盯着身下的人。 司旭看着上方的他,淡淡道:“我不会,你来。下次我来。” “……” 戴鸣无力的将头埋在司旭脖子里,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当这是轮流坐庄啊,还今天我来明天你来。”这小子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司大爷被笑的不爽了。“你不来就算了。”说完就准备起身。 戴鸣连忙抬起脑袋一把按住他,脸上还是压抑不住的笑。“来来来,好不容易你自愿献身了,我怎么能不领情。” 他在修长柔韧的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然后抬头望着司旭眉眼弯弯。“我爱你,小司。”爱你,只爱你。 “我也爱你。”身下的人专注盯着他,两眼纯净的一如圣诞节那晚医院窗外雪洗后的夜空。 一遍遍的深吻,抚摸,都不够,不够,永远不够。 要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只和你。 “唔……”司旭眉头微蹙,脖子绷得紧紧的,不自觉露出几分忍耐。湿热的汗液在他面庞划过一道暧昧的弧线,勾勒出男孩逐渐从稚嫩中脱离出来的硬朗线条。 戴鸣安抚着亲了亲他的唇角。“不舒服?” “还好。快点,不用扩张了。” 司旭自己说的脸不红心不跳,戴鸣的一张老脸倒是有点挂不住了。他干咳了一声低头掩饰道:“还等一下,你才第一次。”话刚说完,冷汗又流了下来。该说幸好他以前经验丰富? “废话真多,快点。” “……”所以说对着这小子就不能用什么柔情政策。 “嗯……”拉长的声音,粗重的喘息交织出满室醉人的旖旎。 “小司,小司……”戴鸣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一声叫着身下人的名字。 “戴鸣……下次你等着我给你算账……”司旭脸上不自然的嫣红明显透露出他对情事的陌生和不知所措。 戴鸣轻笑了声,低下头就是一个深吻让司旭更加上气不接下气。“我等着你跟我算一辈子的帐。” 落日的余晖带着金砂洒在木质地板上,室内在橙色的光芒照耀下看着仿佛像个不规则的橘子。戴鸣趴在床上,薄薄的毯子只刚好搭在腰际掩去了下面的一片春光。 现在已经是一切都尘埃落定,戴老师却是追悔莫及的仿佛不小心被恶少骗身的小丫鬟。他把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话音是说不出的懊恼。“第一次竟然是在你妈妈的床上……我怎么做出了这么荒唐的事情……”当时到底是怎么脑子一热,到现在他都还没想清楚。 司旭身体有点不舒服躺在旁边闭着眼睛,动都不想动一下。“我妈会很高兴。” 戴鸣额边一滴冷汗。一般的母亲知道别人吃了自己儿子还会高兴? 不过……现在她能真的安心闭眼了吧。这世上唯一能让她牵挂的也只有司旭了。 “小司。”两人躺在床上安静了半晌,戴鸣突然开口唤了一声。 “嗯?”司旭眼皮都没撩一下,懒洋洋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算是个回应。 “你有没有想过改善一下和乔景环的关系?”戴鸣一句话说完后,等了半天旁边还是一声不吭。 他转身一手撑住脑袋,注视着不愿睁开眼睛的人。“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是,我想就像你说的乔景环只是一个很无聊的人,当年也许他只是无心之举才破坏了你家……” “我不会原谅他。”司旭突然睁开眼望向他,“戴鸣,你不要把他想的太好。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了解。即使他帮过妈妈,但是那也只是因为他很无聊,做不做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什么损失。” 戴鸣心里顿时有点不是滋味。他能想到是谁帮欧阳琳来到美国,得到了现在的名声和地位,司旭自然也能想到。但是他说这些并不是为了乔景环,只是希望…… 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后,一直陷在床上不愿动身的人竟然慢慢蹭到了旁边两手环住了他,温热的气息就在他的耳畔。 “戴鸣,我不再需要所谓的亲人。我只要你,还有阿超他们就足够了。” 此生有你夫复何求。 罢了,罢了。 戴鸣满足地叹息一声,牢牢抱住身前的人。 第二天早上,司旭身体恢复好了,戴鸣才和他一起又坐地铁穿过大半个旧金山回到了位于东岸的小别墅。 两人第一次合作在厨房做了一次中西合璧的午餐,出人意料的无比美味。 午餐过后,戴鸣正躺在放在前庭花丛中的摇椅上昏昏欲睡,外面传来一阵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江倚楼到了。 欧阳琳是八年前来到的旧金山,但是她的作品真正开始在旧金山大方光彩却是从五年前开始。那时的她刚从一次大手术中大病初愈,本就柔弱的身体更是像风筝一样摇摇欲坠,而她的油画作品也如她本人一般透露出一股凄凉优雅的感觉,吸引着人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Mr Zhou就是在那时成为了她的专属律师,帮她处理一切与财产相关的事宜。 待到他把一份长长的文件读完之后,司旭开口道:“总结说,我妈留下了十七幅画和这栋别墅。” Mr Zhou点了下头。“可以这么说,不过其中的价值还要允许我来解释一下。您大概不太了解,现在令堂的作品在业内的估价已经达到了一幅画10万美金。而这十七幅画里其中有四幅是一套作品,价值想必应该会更高。”他说完后就注视着司旭,等待着答复。 司旭突然一下从沙发上起身站起来就向外走去。“我妈既然信教,那就全部捐给那些教堂和慈善机构吧。她这些不是留给我的,我也不需要这些。” “请等等。”听到了想要的答复,Mr Zhou连忙叫住了司旭。他微笑着问:“那么另一个东西您要吗?” “沙沙沙”的声音由远及近,戴鸣睁眼就看见了站在摇椅旁边的人。他起身做好,拍了拍旁边的空位。 “怎么样了?” 司旭坐下,递给他一把钥匙和一张纸。 戴鸣拿着纸条一看。“梧叶画廊,清江路二百一十三号?” 司旭用脚踢着草坪让摇椅轻轻的晃荡起来。“我妈的老师开的画廊,几年前去世了就把这家画廊留给她,现在她又留给了我。” 戴鸣把纸条和钥匙又塞回司旭手中。“这东西挺不错。” 戴鸣和司旭离开时,江倚楼并没有来送机,只是提前打了一个电话跟他们道别。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最后在戴鸣要挂电话前,司旭拿过电话跟他说了一句话。 “以后我妈妈麻烦你照顾了。” 江倚楼在电话那头愣住了,蓦然又笑了。“我会的。” 从西半球飞回东半球只是转过了几个时区,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一走下飞机拿着行李走出机场出口就看见了两个精力旺盛的人站在那里猛朝他们挥手。戴鸣顿时觉得心里一下安宁了。 “我们回家了。” 大结局 九月份的季节天气还是很炎热。 自从全球气候变暖后,很多常识似乎都不再正确。 这天戴鸣眼看着时间渐渐向九月份的尾巴滑去,正好天气也还不错,于是就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在家里把藏在柜子里一个夏季的被子拿出来晒一下,顺便把一些冬天的厚衣服准备拿出来透气。 刚把一切忙完落定,坐到沙发上休息,门锁响了。 戴鸣惊讶地一转头就看见司旭推开门,背着背包浑身是汗的走了进来。 “你怎么回了?不是说十一前才军训完?” “明天中秋,放一天假。”司旭一句话音还没落,把背包往沙发上一扔人就跑进浴室没影了。 戴鸣知道他忍受不了身上的汗渍肯定是跑进去冲凉,于是起身走进卧室去衣柜里帮他拿衣服。 卧室里本来就是一张双人床,自从从美国回来后,司旭就从书房搬到了卧室。一直到现在由于大学开学要求住校,两人这半个月来都没见上一面。 戴鸣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里面就伸出一只湿漉漉的手拿过衣服,然后“啪”的一下又关上了。 戴鸣送完衣服也不离开,就这样依靠着浴室外的墙面,听着里面淅淅沥沥的滴水声开始跟司旭聊天。 “小司。” “嗯?”司旭在浴室里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五一时,和我们一起骑行旅游的陈语风?就是曹友郅的那个朋友,总是在旁边不爱说话的?” “大概,怎么了?” “他准备十一结婚,发请帖邀请上次骑行的几个人一起去参加他的婚礼。” 浴室里喷头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了,空荡的室内只剩下滴答滴答的水声。 戴鸣继续问:“你去吗,小司?” “你去我就去。”司旭在里面道,回答的十分随意。 戴鸣点了点头。“那到时候看时间吧。” 过了一会儿,司旭突然在里面问:“那个曹友郅怎么样了?” 闻言,戴鸣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又笑了起来。他怎么忘了这小子异于常人的洞察力,不过也难得他会询问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转而想到曹友郅,他目光又暗淡了下去。 “我也不大清楚,听Jimmy说陈语风宣布了结婚的消息后。阿郅就把电玩城全部交给了于威,之后就背着旅行包骑着车离开了。” “咔嚓”一声浴室门从里面被拉开,司旭穿着T恤和短裤一手擦着头发走出来。他走到沙发旁坐下,冷冷哼了一声。“笨蛋。” 戴鸣走过去接过毛巾,站在他身前两手拿着毛巾细心地帮他擦掉不断往下滑落的水滴。“没办法,这世界上就是笨蛋太多了。以前我不也是一个笨蛋。” 司旭皱着眉头瞥他。“你是说我眼光太烂?” 戴鸣满眼无力的翻了个白眼。这个自大的臭小子。 他换了个话题又问:“你还是决定换专业?” 司旭高考的成绩还不错,过了一本分数线。当时他的目标就是戴鸣的学校、戴鸣的专业,只可惜当初他的分数只是刚刚够上这个学校,距离金融专业的分数更是相差甚远,于是只有随便调剂了一个专业。 “嗯。” “那就等明年的考试吧。” 司旭点了下头,拿过戴鸣手里的毛巾。“我去睡一下觉,有点累。” “等等,记得明天中秋你早上和我一起回家。你等下醒了打电话给阿超他们,让他们明天下午晚点过来。”戴鸣看着他起身去卧房,连忙在后面嘱咐。 “嗯嗯,你昨天打电话跟我说过。真啰嗦。” “……”这是迟来的叛逆期吗? 客厅的沙发上一下只剩下戴鸣一个人坐在上面。 风一阵阵从打开的玻璃门外肆无忌惮的涌进屋内,侧首看去,阳台上绿色葱葱,一支支嫩绿迎风摇曳。 戴鸣突然想到曾经他很喜欢的一首歌里面有一句歌词,“直到感觉你的发线,有了白雪的痕迹”。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所有人倾其所有感情追求的一份天长地久的幸福,似乎应该是伟大到只能瞻仰,永远可望而不可即。然而,到现在,他发现他已经悄悄将它握在了手中。 阳光,微风,绿叶。 灿烂的午后。 让你我一起来共度一天天的日升日落。 ——正文完—— 番外:一眼入魔 戴明原来并不叫戴明。 他原来的名字他也不记得了,只约莫记得是姓王。 而现在,他姓戴。 虽然那时他的年纪还不大,大概就五六岁,但是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他是为什么会从王XX变成了戴明。 因为,他的亲生父母都没了。 他记得他的父亲好像是个强奸犯,因为他父亲刚死那段时间,附近的小孩就叫他“强奸犯的儿子”。 之后过了一段时间,他母亲杀了人,然后他又变成了“杀人犯的儿子”。 最后,他被现在的父母收养了,他就成了戴明。 因为,养父母希望他能明明白白做人。 成为戴明的生活是很幸福的,父母都很爱他,给他的永远是最好的。而为了报答他们,他戴明永远也要永远做的最好。 就算是后来上高中,戴明交上了几个朋友,年轻气盛每天觉得精力多的没处用,四处打架闹事,但是戴明依旧是优秀的。 戴明的优秀,戴明的不羁,戴明的帅气让他身边一直是莺莺燕燕成群。但是,戴明一直觉得那不过是肉体上的各取所需。 再后来,戴明想,也许纵使他是被戴家养大的,但是他血管里流着的还是王家的血。所以,他才和那个因爱成狂的男人如此相像。 一辈子,只有那么一个人能入的了他们的眼,而只是那一眼,就是入魔。 不同的是,他的父亲选择了玉石俱焚。而他幸运的得到了对方的爱,却又生生让它溜走。 大二那年刚回学校,戴明就听负责学院新生工作的铁哥们非昂说,学院里大一新进来的一个学弟竟然和他同名,只是别人是一鸣惊人那个鸣,而他是小明的明。 难得听那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这么大肆的表扬一个同性,戴明揣着点兴致听了下。 据说,那小子长的白白净净;据说,那小子说话斯斯文文;据说,那小子一来就博得了很多大二女生的好感,那人气比起他戴少也丝毫不逊色…… 看着非昂唾沫横飞的表扬那小子,外加诋毁他戴明。戴明不屑地哼道:“听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一娘娘腔,改天让他来和我们一起打球看我不把他打趴下。” 非昂一副“我倒”的样子。“我说少爷,人家细胳膊细腿的你也舍得。” 闻言,戴明更加不屑。在心里更是把那小子定位于小白脸娘娘腔。 开学以后,戴明开始还带着点兴致想瞧瞧那小子,但是过了段时间发现那小子似乎十分低调,连非昂都没再提他,也就把这人丢脑后去了。 本来,他们可能就这样一辈子没有交集。 但是,神似乎都喜欢看戏,看各种各样的人之间的纠葛。 于是,大二下学期过了一半,戴明再次遇见了那个和他同名的“娘娘腔”小子。 而初见的第一眼就让他那颗玩世不恭的心沦陷了。 戴明喜欢打打闹闹,但是在专业上却没有丝毫马虎。这天,戴明急需一本专业书,而星期五的图书馆中午12点后就不能再借书了。 于是刚下课,戴明没来得及跟自己女朋友打个招呼就急急忙忙赶去了图书馆。 这个点图书馆的人应该是最少的,因为大多没课的人11点多就去食堂抢饭去了,而有课的也不会这个时间赶来租书。 所以戴明完全没预料到走廊上会有人,一个急转弯就和另一个急冲冲的人撞了个满怀,而那人手里抱的一摞书也天女散花似的掉了一地。 本来时间紧,戴明急着要去租书,但是看着被自己撞倒的男孩蹲在地上半天没起来,也不可能撒手不管。 今天这书看来是租不成了。烦躁的扒了扒头发,戴明认命的蹲下身来想看看男孩怎么样了。 “你怎么样了?要紧吗?”男孩用手捂着肚子,脸埋在怀里,让戴明看不清他的表情,无计可施只得开口询问道。 但是,男孩似乎痛的厉害,只是摇了摇头,半天也不吭声。 戴明见状也有点急了,不知道自己把人撞什么样了。在旁边抓耳挠腮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要不我送你去校医院看看?” 这时男孩才抬起头来,和低头打量他的戴明眼神撞了个正着。这一眼让戴明把男孩看了个清清楚楚:和戴明身边围绕着的五大三粗的众哥儿们不同,这个男孩长的很秀气,细细的眉,黑黑的眼,皮肤也很白,看的很稚嫩,可能是年岁还小的缘故,但是却不显女气。要用一词来形容大概就是“俊秀”。 男孩大概是疼着好了些,捂着胃的地方站了起来,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是早上没吃早点正好又撞胃上了才有些难受,等下去吃点热东西就好了。” 等男孩站了起来,戴明又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比身高一米八多的他矮不了多少,约莫也将近一米八。 看着男孩眉头微绞,戴明心里难得升起了一些愧疚,连忙俯身一边帮男孩捡地上的书,一边道:“那我送你去食堂吧,看你这么难受一个人也不方便。” 见戴明帮他捡书,男孩突然有些慌乱。“不用了,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来……”一眼看见了戴明手上的那本书,声音戛然而止,白皙的脸霎时像被泼了红颜料一样变的通红。 戴明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本书也一下愣神了。女性生理常识?夹在一堆金融方面专业书里的《女性生理常识》? 戴明抬头瞅了眼窘的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的男孩,疑惑问道:“你是学医的?” 男孩脸上已经带着几分恼怒了。“我是学金融的。” 喔,原来和他一个专业的。 这时戴明已经有些明了了,大概是想了解这方便的知识又不好意思就租了一堆书然后夹了一本在里面。青春期嘛,这是能理解的。 但是看着连耳朵都已经通红的男孩,戴明不禁兴起了几分逗弄的心理。 大刺刺地抖了抖手中的书,戴明一脸坏笑道:“你学金融的看这做什么?为以后性福生活做功课?” 男孩大概已经被气糊涂了,也顾不上肚子疼了,伸手抢过戴明手中的书,愤怒道:“我给我妹妹租的!” 戴明一愣。“妹妹?” 男孩像小孩看坏人似的警惕地瞪着戴明。那眼神看的戴明哭笑不得,看来刚才玩过头了。于是立马换了一副我是大哥哥的和蔼嘴脸对男孩道:“不好意思,刚才是我过分了。” 男孩眼神依旧不变。 戴明没法只有掏出荷包里的学生证递给男孩。“喏,XX级金融2班戴明,你的直系学长。我刚才只是逗逗你而已,” 接过戴明递过来的学生证,男孩瞟了眼学生证后立刻惊讶地瞪大双眼看着戴明。“你就是戴明?” 知道自己的名声在学校有多大,戴明看着男孩可爱的样子本就自大的心更是又膨胀了几倍,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道:“正是。” 哪知听了戴明的话,男孩面色却像信号灯一样红黄绿来了个遍。最后闷闷道:“谢谢学长,我觉得好多了,不麻烦学长了。” 说完了,男孩就利索的整理好一摞书然后一路小跑一下就没了人影。 这下换戴明傻眼了,他是身上有艾滋还是怎么着,这小子怎么一听说他是戴明就跑的没影了? “说说,你当时是为什么要躲着我?不是你那时就未卜先知以后会栽我手上吧?”一年后,戴明搂着身高又抽高了点的男孩,戏谑道。 男孩撇撇嘴道:“我要真那么厉害就不会被你缠上了。” 戴明笑着硬拧了把怀里人的鼻子道:“什么叫我缠着你?不是你自己献身的?” 闻言男孩脸霎时变的通红,不过不是羞的而是气的。“你你你,你还要不要脸!明明是你后来去年级里一个个班里打探,找到了我后就死皮赖脸缠着我的!” 嘴角微翘地看着男孩气鼓鼓的样子,戴明满眼都是宠溺。为什么他看着眼前的人总是看不厌呢?从第一眼起就再也移不开眼睛。 人道一树一菩提。那他这是一眼一世界吗? 没遇上怀里这个人之前,他只当“爱”不过是世人编造的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谎话,就像皇帝的新装一样。而遇上了怀里这个人后,他才知道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你会怎么都看不够,怎么都宠不腻,只恨为什么这世上为什么还有其他事情要浪费他这么多时间。 以前要是有人说他戴明会心甘情愿地把一个人宠上天,戴明大概只会不屑道:那人还没出生。而现在,戴明则明白了何为“百炼钢化绕指柔”。 遇上了戴鸣,戴明知道了什么叫“喜欢”。 男孩一手戳上身后那人的额头。“喂,你傻兮兮的看着我笑个什么劲儿。我要准备去接妮子,先走了。” 戴明立刻从偷着乐中抽出神来搂紧身前人委屈道:“你不是说好今天要和我一起去和阿非他们出去玩,怎么又去陪那小丫头。” 对戴明和自家妹妹的互看不顺眼,男孩也是十分无奈。“这不是要中考了,我爸最近在学校也很忙,我只能多抽些时间照顾妮子了。你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 戴明把脸埋进男孩颈窝里闷声道:“我不是你宝贝?” 背对着戴明的男孩翻翻白眼。 戴明虽然大多时候都是霸道或者无赖的,但是有时候偏偏喜欢吃些无聊的飞醋,还偶尔撒撒小娇。 像顺毛似的摸了摸戴明的头,男孩耐着性子哄道:“你和小孩子叫什么劲儿都二十岁的人了。乖,你今天和阿非他们一起去玩吧。我改天再和你们一起去。还有,玩就玩不要又脾气冲起来和别人闹起来了,我最近复习也很忙,可不想大半夜的去公安局里接你。” 戴明不说话只是用脸死命在男孩颈窝里蹭,只蹭的男孩满头黑线。 “够了没你!”一掌拍上戴明的“狗头”,把他从自己身上拉开,男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我走了,你要乖哦。” 戴明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男孩道:“老婆,记得要想我。” 男孩又送他一对白眼。“知道知道,也不嫌腻味。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温柔地注视着男孩渐行渐远,戴明一个人坐在树下,想起男孩的话不禁又笑了。他大概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这辈子才会被自己缠上吧。 若干年后的戴明,戴斯集团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在自己一手打拼出来的办公室里看着手中的照片又想起来那段已经模糊了的岁月。 照片里是两个快成为男人的男孩,身高略高的他搂着旁边的男孩,眼睛没有看镜头,而是注视着旁边抿着嘴笑的十分含蓄,但是目光却十分快乐的男孩。 那时的戴明目光里只有戴鸣。 那时的戴明觉得拥有了戴鸣就是拥有了一切。 那时的戴明敢爱敢恨,那时的戴鸣笑容没有苦涩。 那时的戴明……那时的戴鸣…… 那段岁月里,戴明还是戴明,戴鸣也还是戴鸣。 缓缓把手里的照片按在桌上,男人一手捂住眼睛,透明的液体悄悄从指缝流出,滚落在了桌子上。 “滴答 ”“滴答” 戴明一直不相信鬼也不相信神,但是假如有鬼神,为什么不让他入魔入的更深? 让他能够不顾这世上的流言蜚语,让他能不顾这世上的物欲横流,让他只和那么一个人生活在他们的桃源…… 神啊,假如你对我的惩罚是让我失去他。那么就给他幸福吧。让他能重新拾起笑容。即使,自此我堕身阿鼻……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