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萧裴炎从断崖上一路掉进镇邪墓,野外探险就走调成了墓室惊魂。 不过没想到“粽子”居然风流倜傥俊逸邪肆,牵牵手搂搂腰这种事也做的这么上手。 “放手!” “不放。” “不放手我打电话给中科院了!” 但是从地底下爬出来之后这是要改拍生化危机,还是聊斋志异?! 内容标签:末世 前世今生 天作之和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裴炎,齐靖别 ┃ 配角:迟末,桃恙,冼聿 ┃ 其它:妖魔鬼怪,丧尸 chapter 1 “喂,你知道末日是什么样子的吗?” 萧裴炎睁开眼,眼神沉静丝毫看不出是刚醒过来的样子。他翻身坐起来,脑袋里还是混沌的,只隐隐约约记得做了个纷繁嘈杂的梦。梦里乱七八糟,似乎还有血色连天,可是跟梦里看电影一样的他也没有多大关系的样子,只在最后不知道是谁凑在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喂,你知道末日是什么样子的吗?” 那个声音是他最羡慕的低沉音色,磁性还有点勾人心魄的哑。皱着眉耙了耙额前垂下来的刘海有点烦躁起来,向来睡眠质量极高的自己被一个梦在半夜惊醒——摸过床角的手机看了下时间凌晨两点二十三分,简直是不知所措了。下了梯子伸脚勾到床边的拖鞋,还是干脆去喝杯水吧。 刚摸到桌子就听见一连串的呻吟声,萧裴炎差点踹到旁边的椅子,抽着嘴角扭头果然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也能看清靠窗位置的上铺上那个一只脚搭在床栏整个身子压在被子上磨蹭的家伙。看他在梦里猥琐地对被子上下其手,睡裤也蹭下了一大半,骚包的黑色子弹内裤形状凸显的很清楚。萧裴炎拧开杯盖很认真地思考要不要拿手机拍下来。 王大少一大早起来就看见斜对面萧裴炎慢吞吞摸下床在他看来这活像是纵欲过度的样子,然后嘿嘿奸笑着晃荡过去一把勾住对方的脖子:“怎么了啊这是,咱们冰山美人殿下难道是春梦了无痕,这么精神不济?”说着边神色猥琐地朝萧裴炎整整齐齐的铺上打量。 “你确定不是你昨晚把自个的空调被当波多野结衣了?”一边架开脖子上的胳膊一边从兜里摸出手机按了几下甩给王宇翔。寝室里其他两个人也早就听了动静围过来,脑袋凑到王大少旁边共赏他昨晚的英姿了。 “啧啧啧,看这表情荡漾的,恐怕不止梦到波多姐姐了,”李贤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气又用手肘撞撞王宇翔继续说,“还有吉泽明步和泷泽妹妹吧?” “尼玛,泷泽那片子太毁人了好不好!” “就是就是,王大少本命是小泽玛利亚才对。”陆飞修正等着王宇翔反驳立刻笑眯眯地接上李贤继续吐槽。 “才三个人怎么够啊,照我看他猥琐的那个样子——起码得是NP加sex party。”萧裴炎在战圈外摸摸下巴冷静地加了个暴击。 “喔~~~~~~~~~~~~~”李贤和陆飞修立刻上道地跟着起哄,倒是王大少一脸镇定地扯了个猥琐的笑出来毁了一张阳光型男的脸:“啧啧,要是也是加藤莉娜本命好不好,”说着又环视一圈摆了个哀其无知的表情摇摇头,“你们这些纯洁的羔羊,现在早就不是苍老师她们那个年代了,起码也得拿白咲舞西野翔麻仓优说事吧——你们仨就只知道波多小泽饭岛松岛了。” “啧,萧萧啊,照片我先传手机上了啊,咱考虑帮王大少上人人呗——也算是为广大女同胞做贡献了。”李贤不屑地瞥了王宇翔一眼说着抢过他手里萧裴炎的手机就夺门而出了。 王宇翔愣了两秒脑回路终于通车哀嚎一声跟着冲了出去:“你妹啊李贤,手机给我放下啊!!!” 剩下萧裴炎和陆飞修看着晃荡不停的寝室门依旧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笑若春风地拎着课本去上课。 刚好踏着上课铃迈进阶梯教室,王宇翔和李贤还霸着老位置互相掐架,空隙看到他们俩进了教室王大少立刻把李贤往里面一推,自己也顺着往里头挪了两个座位。萧裴炎把手上拎着的包子豆浆递过去,王宇翔一脸狗腿谢主隆恩的表情活像大内总管什么的。 讲台上代商法课的是读博的师兄,对他们这群还站在青春尾巴上的学弟学妹们一直纵容多多,瞥见向来闹腾到最后的角落里——萧裴炎和陆飞修已经坐下、王大少正欢畅地朝嘴里塞包子也就低头磕了磕书脊开始讲课。 “对了,我估计过几天要回家一趟。”王宇翔捏着豆浆杯子忽然没头没脑地趴下去说了这么一句。 “难道哪位大家闺秀这么点背要跟你相亲?”李贤竖起商法书也埋下头跟着调侃他。 “我去,李大闲人你能不能把你那一脑袋废料搁门边去抖一抖?”王大少保持着脸朝走道方向眼神向后斜的蔑视动作接话:“这是我家老爷子给的信,具体情况没说。上次我爸打电话来特地千叮万嘱了,说是最近一定得回家。” 挨着王宇翔的陆飞修手上转的笔也停了,只是脊梁还挺得笔直保持直视喜欢板书的师兄的状态:“你家老爷子说的,那恐怕是什么非典甲流之类的吧?” “这我也不清楚,我爸也没说那么多,就语气特郑重——说是机票已经给我定好了,后天早上10点20的。” “既然这样你们干脆都回家算了。”坐在靠走道的萧裴炎还是右手拄着脑袋没什么触动的样子,只淡淡地飘了这么一句话过来。 “萧萧你也回家?”李贤想到某人恨不得一年四季窝在学校不放假的作风皱着眉问。 “不回,”说着顿了一顿翻过一页,“等会儿下课打个电话给我爸让他们小心点。我去S省那边逛逛。” “这样你还不如跟我回家呗?我家老爷子可喜欢你了。”王宇翔趴在桌面上尽可能地朝外面凑。 “我想去那边很久了——王大少你还是乖乖回家吧,说不定天上给你掉下个林妹妹。”说完换了左手撑脸留给王宇翔一个后脑勺。意味着mission clear。王大少只能又慢慢地趴回原位了。 chapter 2 刚一下课寝室里三个人就蹿着买车票的买车票,带午饭的带午饭去了。王宇翔正抱着电话给小吃街相熟的怡香老板打电话订餐,萧裴炎站起来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转过来看着萧裴炎等指示,冰山美人殿下默默地伸了两根纤长素白的手指然后出了教室。王大少在身后继续报菜名:“对,还有一份鱼香肉丝盖饭。等下四份饭我去拿。” 萧裴炎不紧不慢地跟着下课的人潮往外走,在拥堵的人群里游刃有余地左闪右避不跟人碰到。出了六号教学楼想了想决定还是买火车票,然后在去代售点的路上拿着手机拨了个没存的号码,致爱丽丝的音乐只响了两三秒就被接起来。电话那头是个很沉稳的声音喂了一声,萧裴炎也跟着喂了一声说爸。 萧爸顿了一下才说:“钱不够用了?” “……够用——王宇翔他家老爷子说最近可能会出点事。你,和妈没事多呆在家里。妈在医院上班的时候小心点,有可能是传染病之类的。” “哦,那你回不回来?” “我就不回去了,你们在家注意。” “好……钱不够了打电话。” “知道了,爸再见。” 萧裴炎按了挂断又把手机塞回兜里,到了代售点一看李贤和陆飞修还在,除了他们仨也没什么人在这种非节假日来买票。李贤正好买了票转过身看见他在看墙上挂的列车表就走过去一把揽住他肩膀:“萧萧你真的要一个人去四川啊?” “嗯。” “好吧,可四川那么大你具体想去哪儿?”李贤对他那副就好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样子很没辙,也知道面前这家伙根本是个不听劝的性格,只能耸耸肩照他的意思走了。 右手食指圆润的浅粉色指甲盖儿在列车表上点了点最后停在T4XX那趟车次,刚好明天早上七点五十就有,下午五点四十到四川D市。 李贤几乎要抱着脑袋哀叹了,D市——历史名城,而且还有一贯的S省特色的山清水秀。但是不说了解,是个知道萧裴炎的人都能明白,他去D市那绝不是在市里逛逛就算了,平常看起来虽然会觉得他是个宅男,可是萧裴炎的隐藏属性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驴友,而且是喜欢单独旅行的那种。好吧,就算这次去D市哪怕他一个人逛进山区的十万大山里也不见得比他大一来报名之前独自去西藏更危险,但是这次回家是为了避难好不好,虽然只是有可能发生的难。 “萧萧要去D市?”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好了回家的票走过来的陆飞修看着李贤扭曲的脸色问。 “嗯。”李贤扶着额头揉太阳穴顺便瞥到萧裴炎从窗口接了票塞进兜里。 “行了,是哥们就别瞎操那么多心。萧萧有分寸。”陆飞修说完转身跟走来的萧裴炎打了个招呼。 “回寝室吧,王大少估计等的有一阵了。”李贤放下揉太阳穴的手说着,顺便把心里乱七八糟不知道怎么回事爆发出来的一堆思绪塞回去。 王宇翔开着寝室门自己先吃呢就看到三个人一起回来了,王大少张嘴正准备说话,结果被呛了。好不容易灌了两口水喘过气才说:“我刚托团支书请假了,你们怎么请?” “啧,花花公子有优势啊。”李贤边摇着头一副世风日下的感慨边端过自己的土豆烧牛腩拖了椅子开吃。 “靠,羡慕嫉妒恨啊?!”别的不说,就团支书那种段数的女孩子,王宇翔用小学水平都绰绰有余。 “羡慕你的快餐恋爱还是本垒数?——寒假的时候我已经去见真真爸妈了好吧。”李贤吊着眼把不屑二字诠释得完美。 “不是吧你,结婚太早怎么感受单身的美好,为了一棵小树放弃一大片森林太不理智了。” “行了吧你们俩,我下午去办公室请假顺便李贤的也一起。”陆飞修对没营养的话题向来戳的很快,而且正牌班长的权利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那萧萧呢?又不请假?!”王宇翔看着一边坚持吃饭的时候不被点名就不发言的某人怪叫。 “请假干嘛?请不请班导都会准。”萧裴炎抬眼说得理所当然。从系主任带了他们班之后自己就受到了莫名其妙的关注和宽容,虽然事后得知是系主任怀疑他有忧郁症,害的萧裴炎为此郁闷了两天。 “靠啊。什么时候走?” “明天七点五十的车。” “真的去S省?” “要拿车票给你辨别一下真伪?” “嘿嘿,萧萧你既然去S省——带点土特产来吧?”王大少笑得很谄媚。其余两人只是默默地在想,S省的土特产是什么?川菜? “行啊,你想要什么?” “S省美女很出名啊。” “干!”铿锵有力地骂出来的是李贤和陆飞修。萧裴炎只是一边收拾饭盒一边比了个中指出来。 第二天六点爬起来洗漱整理好登山包的萧裴炎系好马靴的带子磕了两下后跟也不过六点十五,推开门看了眼还是安安静静的寝室冰山美人笑了笑,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地说了句拜拜然后带上门。 chapter 3 老实说D市的风光很不错,有山有水有美人,二线城市的生活节奏也不会让人有压力。萧裴炎从半旧不新的车站出来时间堪堪过了六点,这趟车少有的准时。 四月中的太阳还挂在西边留了半张脸,染红了一大片云霞,衬着不远的重峦叠嶂总有点静谧感。虽然自己还站在世俗里,但还是觉得踏近一步就超脱了点什么似的。萧裴炎勾了勾颜色浅淡的嘴角然后伸手拦了辆的士离开火车站。说了一句到最近的夜市就眯起了眼。司机是位中年大叔,本来准备热情地说点什么,可看后面开了窗像是在休息的男孩子闭着眼迎了微凉的晚风就硬生生有一种超脱物外的玄妙感就把一肚子招揽寻常观光客的话统统咽了回去。车在D市北城区的瓷器街停了,萧裴炎接过找来的一大把零钱顺着人流的大方向便跟着进去了。 手上拎了两串羊肉串左右开弓还边指挥师傅多加辣的某人心情很好,因为S省的辣椒果然很够劲儿。干掉了十串肉串和一碗担担面的萧裴炎觉得差不多了,饭后散步一样的出了瓷器街在附近找了家干净的小旅店投宿。 第二天五点就爬起来的萧裴炎背着包出来吃了早饭便一头扎进D市外围那片西南部山脉的入口,背上堪称巨大的登山包从后面看遮住了他整个偏瘦的上半身。 进了龙门山脉四天之后终于连乡村淳朴恬淡的人文感官都消失了,耳边那点鸟虫啾啾的声音让他的心情跟着直线上升的空气洁净指数一起扬起来。他走的不是一般进山的游客或者当地人走的路,萧裴炎喜欢按心情做事走路,四天时间已经够他七拐八拐地不知道岔到哪儿了,通常都是边走边看,哪边的风景更有兴趣就朝哪边跑。 本来是估摸着该走平行线逛逛准备撤的,不过萧裴炎从林子里摸出来站在这一小块空地看到耸在视线中起伏山峰里最高的断崖摸了摸下巴,然后歪着头笑了把这次的终点给定下来。 虽说看起来是不算远,不过等爬到崖顶还是一天后的事情了。萧裴炎卸了登山包摸出吃的和水眯着眼看金灿灿的阳光慢慢地渗了红,吃了个八分饱之后又慢吞吞地把东西都收拾好。 差不多该下山找个背风的地方休息了。这样想着萧裴炎背起包准备开始往回走,只是还没迈出两步就感觉地上在震动。萧裴炎跟着塌下去的断崖掉进黑黢黢的崖底之前也只来得及抬头最后看了一眼血红色的夕阳,然后在心底惊异地骂了一声干,连说出口都没能够。 等自己恢复了意识灰头土脸地爬起来,萧裴炎先上下检视了一遍——所幸也就手上有点小擦伤,后脑勺上磕了个包之外没什么大碍,登山包也掉在旁边。在S省这种地壳运动活跃的地方碰上地震也不算很倒霉,何况现在没缺胳膊少腿丢了小命萧裴炎自认还是有点运势的。而且腕上的松拓看起来也没事,萧裴炎边从包里摸了水壶喝水边按开背光灯看时间。倒是没有想到自己昏过去的时间并没有多长,地震发生的时间在十八点左右,现在也不过二十二点三十四分。在包底摸到了滚到最下面的强光手电,四周照了一圈才发现原路的方向已经被乱石彻底堵住了,另外一边反而像是个黝黑的无底洞一样。萧裴炎甩了甩朗界只能伤感地接受真的没信号这一事实,只能整了一下装备,把野营刀也揣了起来才小心翼翼地往洞里走。 强光手电的光束在黑暗里硬生生地劈开了一条通路,萧裴炎回过一次头然后发誓再也不回了,身后没有光的地方就像是被吃掉了。他听见心脏在胸腔巨大的跃动声,不得不承认黑暗是跟人类天性相违背的。萧裴炎每隔十五秒就需要做一次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然后继续沿着这条没有岔道没有任何存在于小说电影里的非常规生物出现的路走下去。事实上,不要说玄幻或者科幻生物,就连虫子都没有看见一只。实在是,违反常理。萧裴炎想到这里切实地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越往里走自己就越心惊——除了自己再也没有其他生物、似乎没有尽头的通道还有身边粘稠的黑暗。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零点过三分,萧裴炎攥着野营刀的手紧了紧,同时给了自己最后一个决定——十五分钟,十五分钟之后还是这样没进展的路就转回去看看能不能发个求救信息。 但是等到零点十四分四十八秒,萧裴炎靠着冷硬的石壁有种回到十一分钟之前掐死做了多余决定自己的冲动,虽然他也知道这不可能,于是只能死命握着野营刀准备拼一把。 时间倒回到零点十一分整,通道似乎豁然开朗了。萧裴炎跑了几步进了这个大房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强光手电在这个空间的表现比街上五块钱一把的还不如,虚弱的光斑只能映到前面两三米的距离。 这儿的黑暗更有攻击性?萧裴炎这样想着觉得有点想笑,然后靠着这点完全对不起sunwayman牌子的光线摸到墙角绕了一圈,终于发现此路不通,自己还是得转回去。正有点悻悻然地要原路返回却在耳边除了自己的呼吸声脚步声以外什么都没有听到过的将近两个小时里听见了不属于自己的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萧裴炎瞬间一惊把手电朝出声的方向转了过去,然后看见了一具黝黑的巨大棺椁。萧裴炎汗毛竖起来的同时立刻拔腿朝进来的方向狂奔,结果只来得及看见从天花板上直直掉下来挟了无数纷飞尘土的石门挡住了自己的路。萧裴炎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现在这么难看的脸色,只不过身后棺椁里的那位完全没有给他一点胡思乱想时间的意思。萧裴炎握着刀缩到距离最远的角落,一瞬间脑袋里全是《盗墓笔记》、《鬼吹灯》里的情节。是个人大不了一命换一命,尼玛这又不是人!萧裴炎在心里三字经转了个圈地骂,虽然这跟他平时冷淡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这种情况下还能冷静的人大概是想自杀。 从缩到角落开始就已经关了手电免得太扎眼的萧裴炎把全部的听力都放在了墓室另一边的情况上,逐渐变大的窸窣声似乎是本来躺着的那个要坐起来了。萧裴炎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要失控了,所以等到眼前忽然有一盏一盏亮起的橙黄色灯光能看清楚坐在棺椁里的那个“粽子”的时候,他觉得心脏这玩意儿大概是要罢工了。 chapter 4 “粽子”同学坐起来的角度正好正对着萧裴炎窝着的角落,那身实打实就是不知道隔了到底多少年的武将盔甲居然一点尘埃都没有,在这个空落落的墓室里反着墙上已经都亮起来的橙黄亮光很有点黄金甲的味道。萧裴炎努力地把蹦到嗓子眼里的心又给按了回去就等着“粽子”抬头了扑过来自己最后再英勇一把画个圆满句号。脑袋里从行尸走肉转到咒怨再到怪谈新耳袋,萧裴炎觉得自己做好了见到任何鬼怪的心理准备却实在没想到“粽子”那张脸还是惊到他了。 如同万千草泥马在心中狂奔而过最后也只浓缩成了一个字——干! 这货根本就不是国产吧,这是什么十字军东征时候的遗留吧。萧裴炎默默地从斜飞入鬓的剑眉吐槽到眼尾微扬却不带丝毫女气的凤眼,挺直的像是外国人一样的鼻梁和一看就觉得薄情的唇线,整个五官都让人觉得起码得是个混血才能这么深刻。一边暗自腹诽一边还是不敢放轻松地保持警戒,这个感觉上更类似吸血鬼的“粽子”这时才缓慢地动了动头,萧裴炎在对上那双漆黑得简直会吸光的黑洞一样的眼睛时候觉得心跳都停了那么短暂的一瞬,然后倏忽就莫名地觉得头晕目眩。他撑着头苦笑了一下,这简直是兵不刃血啊,自己连上场机会都没有就被直接KO了。记得吸血鬼都有迷惑猎物的能力,那要不要坦然一点接受命运呢? “裴炎?” 正发散思维抵抗心悸的萧裴炎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一愣,然后才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已经出了棺椁向自己走过来的“粽子”。音色低沉磁性还有点勾人心魄的哑,他觉得自己在哪儿听过但是现在就是想不起来,事实上他只能看着面前越走越近的“粽子”却没办法挪动视线,然后一点一点地看清楚那张任何人见过一次都不会再忘记的脸上逐渐清晰的不敢相信的惊喜。直到被搂进一个不带人气的怀抱里,萧裴炎还是觉得头晕。思维像是数九寒天被丢进水里的小白鼠,明明看得见岸边却胡乱扑腾着靠近不了。他的脸挨着冷冰冰硬邦邦的肩甲,又觉得有点奇怪——这个“粽子”意外之喜苦尽甘来的情绪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居然也可以感受得这么清楚。 觉得自己快从内芯一直冻到表皮的萧裴炎自嘲地笑了笑说:“喂,就算好不容易看见个大活人可以吃一顿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你这个喜欢想七想八的习惯这么久了还是改不掉。” 有点惊异这句熟络回答的萧裴炎还没来得及问点什么就跟转过头的“粽子”对上了眼神,然后就看见“粽子”很拉风很妖孽地笑了,右手把自己的下巴略抬了一点嘴唇就印了上来。那一瞬间不管是奔腾的草泥马还是扑腾的小白鼠通通都消失了,萧裴炎的脑海里只有五号加粗的楷体盘旋着一句话——“这他妈是被一只粽子强吻了啊!!!” 而此时一直关注着他反应的“粽子”同学伸了舌尖在他有点苍白的唇上舔了舔说:“怎么还跟开始的时候一样一亲你就眼睛瞪这么大。” “我去你大爷的,不要说的跟老子和你有过什么一样!我他妈这是第一次跟你见面!”虽然一直以来看起来都很冷淡很世外,但是跟萧裴炎够熟的几个人都知道,这家伙其实容易炸毛,而且常说脏话,说起来一般还都很霸气。完全就是个文艺青年的壳子犯二青年的芯。 “我们以前的确有过什么。”“粽子”很郑重地点点头而且左手也还牢牢地扶住萧裴炎的腰,一旦炸了毛就什么都忘了这点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要是自己松了手照他现在的状况应该就会瘫坐下去了。 萧裴炎对着近在咫尺认真到无以复加的那张脸梗住了,到底谁他妈的现在能告诉他这是什么美国情况?!一只刚从墓里爬出来的“粽子”说我认识你而且我们很熟,还是那种熟?想到这儿,萧裴炎的脸色又阴下去了一点,然后转念一想:或许是雏鸟效应?其实谁碰到了都是这种情况? “你要是再胡思乱想点什么的话,”“粽子”同学的俊脸一面无表情就显出了隐隐的兵气,他伸了手捏着萧裴炎的下巴把头扭过来看着那双在记忆里从来没有褪色的眼睛说:“那不如我做点什么让你什么都不能想。” 随着消散在空气里的尾音从下摆衣服摸进去的左手冷不丁地激地萧裴炎打了个颤。萧裴炎只能正色,先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然后一本正经地对“粽子”说:“我真的不认识你。” “嗯,我知道。”没想到“粽子”居然这么配合的萧裴炎看着那张了然又无所谓的脸简直怒火攻心——你他妈知道老子不认识你还上来又亲又摸的,我靠,是粽子了不起啊!结果张了嘴还没发出声就被又抱上来的“粽子”弄得怔住了。那把本应该腹黑应该鬼畜应该妖孽的声音在耳边喃喃地说:“我还记得,我都记得……” 萧裴炎觉得右边的耳朵都要被灼伤了,他宁愿又是自己强大的发散思维在作祟,可僵硬地摆了两下垂在身侧的手最后还是伸出去松松地贴在那副不知岁月的银甲上。他也闹不清自己为什么就这么做了,他只是觉得抱着自己的那个“粽子”像是刚从苯酸铵酰糖化物里捞出来的,眼角眉梢、每滴血、每个细胞都是苦涩的。然后又觉得自己这样搞得娘们兮兮的太感性了,随即又释然了——碰到个无期刚出狱发现物非人非的哥们借个肩膀有什么,而且面前这个鬼知道在这破地方被关了多久。 就这么你不动我不动、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地抱了一会儿,“粽子”同学说:“裴炎,记住了。我是齐靖别。” chapter 5 “齐靖别?”萧裴炎皱着眉总觉得这名字在哪儿听到过,不过对他目前的状况来说没有提示想起来出处有点不现实。 “你应该在野史上看到过,”齐靖别动作自然又流畅地伸手给他揉眉心,“齐钺,字靖别。” “啊~!你是那个骁齐的战神!”萧裴炎想起爷爷留下的一书柜野史,骁齐那本只能算是二三十页的册子。虽然就连作者都在最后说骁齐的历史基本不可考,不过那本却是看得次数最多的,自己几乎都能当年事表背出来了。从小到大都在臆测的历史人物真正地出现在面前,萧裴炎兴奋得几乎立刻要拽着他问那本书上的记载了,脑袋里转着圈地想哪个问题合适却又突然发现了点疑点——《骁齐传》上说王弟齐钺在履尊五年战死沙场之后葬于皇陵了,可眼前这地方,就算骁齐只有短短十五年而且只能算个偏安一隅的王朝也明显不可能是皇陵啊。正在萧裴炎的思维朝难道这家伙是骗我的方向滑行的时候,齐靖别淡然又不容置疑地说:“我不是战死。不过皇兄对外宣布的倒是很留面子。”说到这里他笑起来,有点尖锐的嘲笑。 “呃……”没想到自己无意中好像扒了人家的伤心事,萧裴炎于是很努力地回想安慰人和岔开话题是怎么具体操作的。可还没等他想出个一二三,齐靖别已经摆摆手直接问:“你现在不着急出去了?” “能出去?” “当然能。”齐靖别看着眼前明显忘了上一茬喜上眉梢的人在心里又把后面那句“不然我在这儿等你等了快一千年是要跟你做亡命鸳鸯?”按了下去。 萧裴炎倒是没注意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正忙着紧鞋带、摸包里的装备有没有少,然后喜滋滋地去碰了一圈壁。齐靖别站在原地收到某人哀怨的眼神只是无辜地摊了摊手说:“出路不在那边。回来吧,得跟着我走。” 重新又挨过来的萧裴炎上下打量一遍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直到齐靖别牵着他走到棺椁旁一面镜子前才反应过来戳戳他冷硬的盔甲说:“喂,你不能就穿这个跟我出去吧?” “那穿你的?”剑眉就那么恣意地往上一挑,萧裴炎即刻便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调侃和亲昵,然后狠瞪了他一眼——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身高和明显应该大一码的身形。齐靖别全然不在意地笑了笑就伸手脱盔甲,丁呤哐啷都扔进了棺椁里,只剩了白色的单衣。萧裴炎看他赤着脚就又把登山包扒拉到面前摸东西,好不容易才从最下面把那双用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字拖拎了出来。齐靖别就那么安静到淡化了存在地站着,垂了眼看面前这个他一直一直等,在将近千年的时间里把曾经相伴的十年翻来覆去地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演练,来确保等到再见的这一天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好像当年在点将台上自己也是那么一眼就记住了那个偏坐金鞍调白羽的少年。 萧裴炎把塑料袋一层一层拆开看了看自己也就这次出来前刚买的才穿了两次的崭新人字拖才觉得递出去也不算丢人,只是没想到一抬头会撞进这样一双眼睛里。纠缠到几欲相互吞噬的情绪像是雷雨时的云海,因为毫无防备就连自己也一头陷了进去被挤压被感知。在无尽又无情的时间里,一点点地被蚕食。可是心底那点浅淡又虚弱的迎合与欣喜却不知从何而来将去何处。 齐靖别觉得自己几乎被迷惑了——眼前的人不像是跨过了千年才和自己相见的,举手投足神态动作无一不在诉说当年。他俯下/身想更确认一点,也想更靠近一点。从身到心由内之外,每一厘每一寸都满溢了失而复得的渴求。不过他这一动也让怔住的萧裴炎反应过来了,瞬间红了整张脸。把拖鞋往齐靖别怀里一塞就蹭到另一边的角落里自怨自艾去了。 “妈的,是个男人就不要那么妖孽啊!靠,老子瞎在意什么,人都是视觉动物。食色性也食色性也……” 齐靖别看看那个不停拍脸还碎碎念的背影再看看手上被塞过来的人字拖微微一笑然后穿上,至于自己听得一清二楚的某人的心理安慰——裴炎的小习惯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这么想着就牵动了嘴角的弧度更上扬了一点,两颗犬齿也白生生地从唇边露了出来。萧裴炎在另一边做好了心理建设正转过来准备替自己扳回一城,谁成想一打照面便被那个戚风蛋糕一样柔软又甜蜜的笑容搞得刚刚升级的防火墙呼啦啦地警报一通响,最后正式宣告寿终正寝。只能在原地死攥着拳头做深呼吸。 反倒是齐靖别完全没事人儿一样朝他招了招手,萧裴炎定了定心神把全副精力放在自己已经瘫痪的行动协调能力上避免走过去同手同脚的悲剧。等挨过去了再偷偷抬眼看了看,发现那个让自己简直像是二战时不设防的巴黎的笑容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收起来了,庆幸地稳定了从见到他开始便不安分的情绪同时又有点涟漪似的不明所以的失落。 齐靖别看他垂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人又神游了,不过一想到这神游肯定是有自己原因的就身心舒畅得不得了,但是等裴炎反应过来的话肯定又要有意无意躲着自己了。于是他伸了手整个握住萧裴炎的手,等对方抬头看过来说道:“准备出去了。” 萧裴炎看了看面前的人又看了看一旁一人高的镜子觉得有点奇怪,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抬了抬手才发现镜子里的影子完全不动。被惊了一下之后转念一想:自己身边这个还是货真价实的“粽子”呢。齐靖别捏了捏他的手让他注意,然后走到棺椁边往里摸了摸,萧裴炎有点目瞪口呆的感觉看着骁齐战神之名的王弟居然对自个儿的兵刃这么不上心。齐靖别提了龙牙站到镜子前把刀往手心一划立时便是一条红线,血流极细。他伸手就往镜面上抹,不知其意的血线完全不像是在镜面上反而像是熟宣上作画。一直到齐靖别停下来他还是收不回黏在镜子上的视线,然后身体自发地就有了意识,而自己则似在微醺中隔了薄雾一般看自己从兜里掏出野营刀也要照样子给自己来一刀,估摸着后果会有点惨烈的萧裴炎正嘴里发苦地想要不自己闭个眼,就看见一边的齐靖别在自己下刀之前把东西夺了过去,然后眼神温柔到能滴出水地看着自己。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的萧裴炎看着他手极快地好像只是蹭了一下便在自己指尖上划了道不到两厘米的口子,血珠凝出来的瞬间萧裴炎觉得自己大雾一样的脑海里什么指示都下不了了,却还是眼睁睁地伸手往镜子上抹血。他也不知道他画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只觉得眼熟,熟到心里有个地方在一跳一跳地疼,但想不起来。他收了手才发觉对身体和意识的掌控回笼了,然后齐靖别拉着他后退了两步把受了伤的手指含进嘴里。 镜子在一旁发出红光,像是另一头连了个异世界,妖异又纯净的鲜红色慢慢地把两人的血画吞噬掉。虽然萧裴炎是个没什么好奇心的人,而且看了那么多恐怖片好奇心往往害死人的定律也记得很牢靠,但要是换了任何一个时候镜子的异象起码也是要让他驻足凝视个几分钟的。可现在他只是注视着面前的男人低垂下来的眼睫毛,包括他总是游离在外的那部分跳脱思维也安安分分地扑在这个人身上——齐靖别的睫毛不算多,但是却很长,一垂下来就像是给那双黑洞一样的眼睛里的情绪装上了帘子。而现在萧裴炎正全身心地试图从那副帘子里窥探点什么,他模糊的不知道自己想看见的到底是什么却还是乐此不疲。 齐靖别感觉到口腔里那根可怜的手指已经没流血了,然后就松了口。他知道他的裴炎一直在找点目前他自己还不明白的东西,于是松了口的同时便低下头吻住那个虽然看起来总是一脸精明高傲但事实上却是在发傻的人。这次他没垂眼,所以那些没了帘子遮挡的情绪便通通朝这个光明正大的出口冲撞。 一开始被吻住了的萧裴炎还是睁大了眼——有点没回过神的呆滞还有点惊讶,不过等他对上那双之前被遮掩了的眼睛却下意识地闭了眼。唇上传来的是吻他的人的闷笑,萧裴炎觉得自己居然又显了弱势便有点不甘心地挣动起来,只是既没来得及睁眼也没来及挣脱便被齐靖别一手遮眼一手朝他怀里拉得更紧密。随着伸过来的舌萧裴炎听见他含糊的叹息一般的声音说:“裴炎别拒绝。” chapter 6 事后萧裴炎再想起来就是一副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的样子,他只差指天画地皇天在上地赌咒发誓自己当时绝对没有一点毫不抗拒甚至迎合的意思,他只是当时脑袋短路了,而已! 虽然句尾是加了着重语气可某人还是心虚地转了身,天知道他为什么只敢在而已上加注。 齐靖别只是一脸闲适地看着他家裴炎自己炸毛,再瞥了瞥一边被忽视的灵樨镜发现开门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了。然后声音里压不住那点子心满意足的笑意说:“走了。”萧裴炎转过脸就看到他嘴角还牵着的笑,倏忽地让自己觉得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都毫无理由,然后在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配合的时候走了过去。 齐靖别牵起他的手往几乎是在血液流动一般的镜面上靠近,等到挨上去了萧裴炎才有点惊异——既不是本来应该冷硬的质感也不是看起来的粘稠,反而是潺潺流水一样清凉流畅。齐靖别瞥着他有点兴致勃勃要探究的神情松了手,把手挨着他的手放在了镜面上。 之后在两人手掌相触的地方出现了龟裂,嗤啦啦地霎时就扩张到了整个镜面。萧裴炎正犹疑着要不要收回手,却猝不及防地被齐靖别抓着手直接朝着像是要狂涌出来的一片红色里一头撞了进去。一瞬间下意识地闭上眼屏住呼吸,只觉得穿过了一道什么薄膜,耳边有“啵”地一声类似气泡炸开的声音,再然后睁开眼目瞪口呆地发现视线里是当初进山前投宿过一晚的小旅馆白花花的天花板。硬是有点垂死病中惊坐起味道的从床上爬起来,看了日期显示的居然是四月十七号——自己掉下悬崖的那天。萧裴炎觉得有点头痛了,这到底是梦醒了还是没醒? 侧过头窗外是一片晨曦微光,温暖又柔软的金色。他恍着神一动不动,直到厕所门“喀”一声响了,然后转过去看见依旧是白色单衣人字拖的齐靖别正拿着毛巾擦他湿漉漉的头发。萧裴炎觉得脑袋里有根弦“叮”一声断线了,手抬起来指着站在厕所门口跟自己对视的人抖啊抖却组织不出语言。齐靖别则是完全不以为意地边擦头发边朝床的方向走,挨着萧裴炎坐下的时候先拿自己空着的那只手握住对方还滞留在半空中的手,然后才条理清晰语气缓和地说:“我知道你现在想问的很多,不过我们没时间在这儿慢慢解释了——从这边到你家坐动车要多久?” “四个小时差不多。”萧裴炎在手被握住的时候才看着身边的人慢慢地眨了眨眼,莫名地就觉得心安了。 “那我们现在去买票。”说着齐靖别就扔了手上的毛巾站起来。萧裴炎也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然后发现自己穿的居然是蓝白格子那套睡衣脸上就有点烧——有种别人衣冠整齐自己还散漫随意的感觉,从床边凳子上的登山包里找了换洗衣服便冲进厕所洗漱。等他换完衣服刷牙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想起齐靖别那身扎眼的单衣,也没在意自己还叼着牙刷一嘴泡沫就从厕所的门缝里伸出头呜呜啦啦地说了句话,然后瞬间就又在心底深深地唾弃了一下这种二货行径。结果没想到齐靖别貌似理解得毫无阻碍地回答说:“那就去车站之前先去给我买衣服吧,”顿了一下看着自己还潮湿的发尾接着说,“顺便把头发也剪了。” 萧裴炎看他低了头瞄着头发似乎在想什么,便又默默地把头缩了回去。古人都是很在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一套思想的,不然头发不剪了也挺帅的,反正他怎么样都不显女气。这么想着觉得挺好的萧裴炎洗完脸出去了就说:“其实不剪头发也可以的。” “其实,”齐靖别看着有点兴冲冲的他就知道那个总是喜欢替别人换位思考的脑袋里又转了点什么,于是弯着嘴角笑起来说:“我一直都觉得蓄发很麻烦。所以别想那么多了。” 萧裴炎歪着头盯了他一会儿确定这个人没任何勉强的意思才耸耸肩转了身去拿包。齐靖别看看他再看看垂在身前的发梢想起当年那个总是拦着他剪发的人说:“你是王弟啊,做好表率行不行?——而且你头发很漂亮啊,留着吧。这点小事情不要这么娘们兮兮的介意啊靖别。” 靖别靖别靖别,那双桃花眼里叫到自己名字时总有不带掩饰的笑意…… “走了啊齐靖别。” 齐靖别循声看去是萧裴炎有点疑惑的样子站在门口,眉头又微微蹙了有点担心的样子。齐靖别哂笑了一下走过去说:“没事。” 现在这个人就在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已经不需要再靠那些回忆去描摹他的样子了。 两个人一番收拾下来时间也不过刚刚八点,找了家面馆解决了早餐萧裴炎立刻就带着齐靖别进了YT百货——就这么点时间他已经沾着齐靖别的光被来来往往的路人观赏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一上到三楼的男装区域就拉着齐靖别扎进了离电梯最近的一家店,萧裴炎环视了一圈发现好像风格还挺搭身边这位的,于是捡了几件觉得不错的就要找店员问号码,结果柜台后面、边边角角都没人。他估摸着是早上刚开门觉得不会有生意所以就出去了,只好拿自己当标尺算号码,翻到差不多的就塞给齐靖别进试衣间试。自己在外面继续看衣服,又拿了几件从门缝递过去的时候却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然后敲了两下门说:“齐靖别你有内裤没?” 没想到门唰地被拉了个缝,齐靖别表情有点戏谑地说:“你问的是哪种?” “呃...反正不是你从棺材里出来穿的那种。” “那就没有了。” “没有你怎么不说?!” “裴炎你这是在难为一个刚从地底下出来的古人吗?” “……”萧裴炎抿着嘴看那个门缝越开越大人也越挨越近,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扑在眼前那件白色单衣上了。然后有点咬牙切齿地注意到齐靖别根本没有试衣服和自己越来越失控的脸皮温度。但是就这么扭头走了又觉得很没面子,于是伸手按住齐靖别的肩,说服自己抬头跟他对视,忍住咽喉里那点愈演愈烈的焦灼感说:“我去给你买。” 齐靖别在后面看着那个努力保持自然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chapter 7 萧裴炎一边走一边表情有点扭曲地腹诽后面大笑的某人,可是不管怎么恶狠狠地碎碎念还是止不住面上那层被均匀化开的酡红。等进了卖内衣的店被迎上来的店员一问您需要什么面料什么码数的才在心里暗靠一声——齐靖别内裤的码数自己怎么知道,他那件单衣又不显腰,而且帮一个刚刚认识一天的男人买内裤总感觉很奇怪,于是只能估摸了个范围一样拿两条。 靠在试衣间门口的齐靖别看回来的萧裴炎脸上还有点不自在的神色,很了解撩拨的度,毫不费力地就把那点子笑意化为无形了。接了递过来的袋子一看随口问道:“买这么多?” “...我觉得码数差不多的几个号都拿了两条——我又不知道你穿多大的。”萧裴炎对这个全无意义的问题撇撇嘴。 “嗯~”齐靖别拖了个长音,调子绕了几绕就让萧裴炎有点想炸毛自保的感觉,然后看他紧张起来的样子又低下头从袋子里拿了自己合适的那两条说:“以后这种事情可以事前跟我说,给你亲自丈量一下。” 挂着试衣间三个字的门在眼前关上之后萧裴炎才惊觉自己又被调戏了,可是现在再回敬点什么又觉得自己被压了一头,于是只能忿忿地对着门比了个中指。转头迎上回来的店员被惊了一下的同时又在心里默汗刚刚又二了。 同样有点尴尬的店员快速地挤了个保量不保质的笑容说:“需要什么款式的我可以介绍一下。” 萧裴炎正准备摆手说不用,身后试衣间的门却很是时候的打开了。他看见那瞬间小姑娘本来还带了点不自然的眼睛里唰地亮了,活像开了盏日光灯。然后一只从昨天开始已经习惯到熟悉的手搭在了自己肩上,萧裴炎就顺着他没说的意思转过头去看——黑色的棉背心和敞着怀的迷彩工装外套把胸肌跟腹肌的线条松松地印出来,顺着往下是流畅又劲瘦的腰线,迷彩裤跟低筒马靴显得这家伙腿更长,要不是长发还没剪都能拉出去直接演演特种部队什么的耍耍帅了。不过长发好像遮住了一些齐靖别身上锋锐的东西,显出了点莫测的转圜余地。萧裴炎扭回头不着痕迹地瞥瞥嘴去跟瞪直了眼的店员小姑娘说话:“这一身一共多少钱?” “嗯?嗯?!一共……一千四。”小姑娘从柜台下面摸到价格表算了总价又偷偷打了个自己可以决定的折扣,才有点怯怯地抬眼去看很有距离感的齐靖别。 “……”萧裴炎注意到这点小动作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年头人比人得扔啊,想想在学校的时候寝室一起活动哪次不是女孩子远远地站着话题却都围着自己转,王大少在一边也只能羡慕嫉妒恨。现在这也太打击男性自尊了吧。虽然那点可怜的异性带来的虚荣心还在虚弱地叹息,萧裴炎也只是伸手去摸兜。身上现金还剩八九百的样子,于是又都塞回去去摸银行卡。想想卡上差不多有个四五千,再瞄瞄身后一穷二白的某人便对开单的店员说:“你看着可以再拿个一套吧。” 然后没管那边气血全满几乎要爆棚开始横扫店面的小姑娘朝齐靖别走过去,戳戳这家伙硬邦邦的三角肌笑眯眯地说:“挺帅的嘛。” “你喜欢?”齐靖别也做了个笑眯眯的表情回问道。 “…嗯,不错。”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他这样很帅跟自己喜不喜欢有什么逻辑关系的萧裴炎还是一向的从善如流,于是齐大将军露出了个有点深沉意味的笑。觉得被这个笑容蛰了一下的萧裴炎正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一瞬间颈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那边抱着打包好了的衣服和开好的单的小姑娘就冲了过来把东西都塞给他。萧裴炎有点认命地拿着单提着衣服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退回来,眼前是一脸热情地看着齐靖别的小姑娘和坐在沙发上不动如山的齐钺。萧裴炎把衣服袋子在店员眼前晃了两下说:“你确定你现在就把东西给我不怕我跑了?” “嘿嘿嘿……”虽然眼前这个雌性生物很努力地在假装她的不好意思,不过萧裴炎仍旧是一贯透过现象直视本质的好眼力,然后得出目前这只花痴了的生物完全不介意自己扔了齐靖别一个人跑路,或者说把他丢下更好。 依据现在沟通不能的情况,萧裴炎也懒得再说什么了,摆摆手去收银台付了账回来就走人吧。 等两人从商场出来已经快十点了,所幸商场外面的商业街上就有好几家剪头发的,萧裴炎挑了家看起来不那么花哨的便带着齐靖别进去了。跟要负责齐靖别的四号说了剪短好打理这点要求就到一边找了个空座位玩手机去了。 “走了。” 听到齐靖别声音才抬起头的某人在轻微的头晕之后定了定神看清楚面前的人又深觉被打击了——明明就只比板寸长了一点,偏偏把这个男人深刻的五官凸显得更清晰,便有了一种不加掩饰的侵略性。那些之前被长发柔化了的可转圜性这下子统统被打破了,似乎就连他骨子里的狂傲和不可一世都一并释放了出来。萧裴炎开始有点好奇之前能让这个骁齐战神留住头发的人是什么样的了——不够了解他不够影响他的人毫无疑问是做不到的。只是还没等他把那本《骁齐传》再扒拉出来想一遍就被齐靖别抓住了手拉了起来,顺便放在一边的背包也被某人自动自发地拎起来背上了。 进了火车站售票大厅萧裴炎过去问了下,刚好再过二十分钟那列开往X市的动车发车,于是买了两张票又等了五分钟两个人就上了车。齐靖别把登山包放到行李架上刚坐下,萧裴炎想起包里还有他之前买的小吃零食什么的可以拿出来磕磕牙,然后站起来去拿。结果一摸包就感觉有个斜着放的硬邦邦的长条物体几乎要把登山包撑变形,他开了拉链一看又赶紧拉上,“噌”地坐回去压着声音问齐靖别:“你的刀怎么在包里?!” “拿在手上目标太大了。”齐靖别从前面座位靠背上的袋子里抽了杂志随意地翻着看老神在在地说。 “……我是问你拿那玩意儿怎么过的安检?!”被窒了一下的萧裴炎更加恼羞成怒了一点。 “裴炎,我好歹在镇邪墓里也呆了快一千年,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不是白混了。” 看着对方完全不以为然又解释合理的样子,萧裴炎只能恶意YY着哪天把他交给王宇翔家老爷子看他还有没有这么拽。 chapter 8 倒是注意力都放在手上杂志的齐靖别完全没有被旁边萧裴炎恶毒的脑电波影响到,等HX号开始平稳地朝前滑动,某只“粽子”依旧是不为所动,让萧裴炎蠢蠢欲动的那点属于现代人的得瑟毫无用武之地了,于是闷闷地把牛肉干袋子给嗤啦开掏点吃的帮自己分散注意。 一直到齐靖别仔仔细细地看完了一整本广告杂志才伸手在萧裴炎已经整个散开聚焦的眼前晃了晃,等他回了神朝自己看过来才说:“几点到站?” “三点半左右。” “你现在可以打个电话给你想要他们活着的人,准备好物资顺便把自己藏好。” 萧裴炎看着旁边这个左手肘撑在窗边支着侧脸一副百无聊赖样子的人,瞳孔微缩地想起了上一个在龙门山的四月十七号却还是迅速镇定下来问:“要出什么事?” 齐靖别背着窗外一片暖阳微笑起来,笑容里带了点让萧裴炎心惊的奇怪味道:“对我这样的来说,是好事。对普通人来说是灭顶之灾。” 萧裴炎看着那个一直挂在他嘴角的笑皱起眉,斟酌了一下语句还是问道:“是天灾还是...地下的引起的人祸?” “照源头来说的话,是天灾——毕竟像我这样的不多。” “那我之前在龙门山碰到你现在时间又倒回去是怎么回事?” 齐靖别对着有点焦躁了的萧裴炎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个安抚似的笑容说:“因为你讨人喜欢所以多给你一个可以开挂的机会吧。” “……”萧裴炎眉头皱得更深顺带上下扫描一样的打量他:“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什么你对所有的东西都接受的这么顺其自然,简直不像个刚从墓里爬出来的。” 齐靖别耸耸肩说:“那面灵樨镜可以看到外界,我在墓里呆了一千年睡醒了的时候就用灵樨镜看看外面——最近几年它还可以连wifi。” “我靠,这么高科技就那么被我们打碎了?”萧裴炎深吸一口气觉得肉疼无比,真是暴殄天物啊。 齐靖别倒是无所谓地把头转向窗外,灵樨镜除了映出面前这个人的时候其余时间都是在丈量时间来提醒自己分别有多久,他想砸很久了。萧裴炎肉疼了一会儿之后想起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便从兜里掏出手机翻电话薄——筛一遍能信自己的就行了,反正有王宇翔家老爷子做借口。 电话接通之后拉七拉八地解释一大堆就耗了时间,结果两个小时下来也只通知了五个人。老爸那边很坚决地要来车站接人,自己也不好再拒绝,只能下了车先跟着回家到时候再说。萧裴炎瞥了瞥那边的后脑勺不知道要怎么解释齐靖别的来历,如果情况不是很严重的话还是带着齐靖别回自己那边奶奶留下来的房子吧。于是叹了口气,继续打电话。滑到李贤的号时停住——寝室里的人现在应该都在家了,自己还要不要打个电话?想了一会儿觉得反正自己都已经经历过不可思议了,还是多说几句吧。 按着电话薄顺序最后打到王宇翔那儿,王大少倒是很惊异向来不主动联系人的冰山美人殿下居然在这种非年非节的时候给自己敲电话了,想春节的拜年短信在萧裴炎这儿从来都是石沉大海甭指望有回音的。于是王大少准备很荡漾地打个招呼,结果连个“HI~”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萧裴炎一句“老爷子呢?”堵回嗓子眼里了。 “萧萧啊,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找我家老爷子啊?”王宇翔不无怨念地问道。 “我跟你说正事呢,老爷子那边这几天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新消息?” “没有啊,我回来之后还没见到人,听说一帮人已经在实验室呆了一个多月了。” “那你能不能跟老爷子联系上?” “电话是可以打,但是如果在忙的话就没办法了。” “嗯...你给老爷子敲个电话吧,就说今天应该会有变化,消息就别管我是从哪儿来的了——对了,你这家伙今天也老实呆家里别又出去勾搭小妹妹。”说完萧裴炎直接按了挂断,只留给那边王大少一连串的嘟嘟声,连辩解的机会都没给留。 排除了不会信自己的人,剩下那点熟人也都通知到了。萧裴炎靠在靠背上觉得自己跟打了一仗似的,齐靖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来了,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让他有点发毛——简直就像是会突然暴起然后扑上来对着自己脖子来上一口。但结果齐靖别只是那么眼神渗人地看着,过了一会儿朝萧裴炎伸出手惊得他往后仰了一点,然后又有点尴尬地笑了笑。齐靖别完全不在意地按住他的肩,手指在颈后和肩上轻重缓急交替地揉捏,几乎是立刻萧裴炎就觉得自己一直绷紧的肩线和脖子放松下来了,齐靖别的动作熟练又有效,而且萧裴炎总觉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从他没有温度的指尖和自己的皮肤接触的地方一点一点跟着揉捏的动作一起散逸进身体。像是自己在墓里那么轻易就对一个“粽子”卸了防备,虽然也有点自暴自弃反抗无望的感觉,但是从眼底到鼻尖由耳蜗至舌尖总在若有若无地说熟悉说自己在信任他。 齐靖别看着萧裴炎从疲劳到困倦再到歪在靠背上睡着最终带了点意外地笑了——这个人,不管过了多久,果然还是记得自己的。他小心翼翼地越过两人座位中间的扶手,支着右手臂调整了个最合适的高度递到萧裴炎歪过来的脑袋边。对方果然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更加放松地往下倒了一点挨在他肩上。齐靖别眯着眼算了算还有一个小时多才到站,于是放柔了神情也跟着睡去。 chapter 9 依旧是齐靖别背着硕大的登山包萧裴炎两手空空的组合从X市中心的火车站下了车,人头攒动着挤出了出站口萧裴炎怕被挤散了就伸手拉住齐靖别从人群左侧拐进了露天停车场,正想着要不要直接去找自家的车牌便听见后面老爸的声音叫了声“萧裴炎”。他转过身去看果然老爸穿了件黑色外套走过来,他松了拉着齐靖别的手等人走到面前喊了声“爸”。 萧升点了点头看向一边站着的齐靖别问:“这是你同学?” “嗯,他回家不太方便,我叫他过来玩两天。”萧裴炎也懒得想别的什么理由就顺着老爸的话说。 “先回家吧,炖的汤还煨着呢。”萧家老爸冲着齐靖别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就在前面带路去停车的车位了。萧裴炎在后面稍微松了口气,幸好老爸没对身边这个起什么兴趣多问点什么不然怎么编还是个问题。想到这儿忽然又想起来妈对自己带回家的同学什么的都挺热情的,于是边有点头大地想要怎么给齐靖别安排个身世背景边随口问已经发动了车正在停的满当当的停车场里看路出去的老爸说:“妈和婷婷怎么没来?” “还在医院上班,四点半下班。” “爸,我不是打电话给你说了今天一定要在家吗?”听到后妈和妹妹居然没留在家还跑到医院去上班了萧裴炎立刻皱了眉加重语气——虽然不知道今天到底会出点什么事情,但是他也能肯定除了家之外除非政府开放避难所不然不会有更安全的地方。 萧爸听见儿子严肃起来的语气有点无奈地说:“最近医院里病患很多根本脱不开身,你妈跟婷婷坚持要去。而且你说五点之后,那个时候她们也已经到家了。” “……”萧裴炎垂下眼没再说话,一边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的齐靖别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说:“没事。” 三个人到了家萧爸去停车先让两人上楼,嘱咐萧裴炎把砂锅里的汤先端起来跟“同学”一起喝才转进了地下车库。萧裴炎领着齐靖别进了1003,从鞋柜里扒拉了两双拖鞋换上才直奔厨房把燃气灶上的排骨海带汤端下来。两人一人一碗也不说话就那么坐着喝汤,整个房子里只有进门顺手打开的电视还停在婷婷喜欢的那个台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萧爸回家一开门发出了点声响就引得沙发上的两个人齐刷刷地扭头看过来,搞得他反而有点不明所以的尴尬。然后一向也不爱说话的萧爸默默地换了拖鞋进门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三个人各占一角盯着电视,却都没人起来拿遥控器换个台。一直这么僵直地坐到快五点,萧爸有点坐不住了,照平常的时间这个点人早就应该下班回家了。萧裴炎看自家老爸脸上掩不住的那点忧心再看看时间也有点心急,正要站起来说干脆一起去医院接人却刹那间被窗外浓厚血色一般的光亮耀花了眼,脑海里同时响起拉长的防空警报样尖锐的声音,几乎是立时萧裴炎就瘫靠在了沙发背上。 如果把人的大脑思维比作一个规划有条不紊的城市的话,那么现在萧裴炎就觉得他的思维城市正在被看不见的敌人入侵,虚无的刀光剑影错错地从大脑变成影像映到眼中。他抱着头疼得生理盐水一个劲儿地流却没办法发出声音,像是找不到声带了,只能徒劳地张着嘴。他也不知道老爸和齐靖别现在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情况,所有的神经所有的注意都集中在这股无影无踪的痛感上了,只有疼得直冒白光的眼前还模模糊糊地看得见窗外越来越红的天。 萧升的眼皮颤了颤,然后才有些艰涩地睁开。他动了下头却不想立时就有尖锐的疼痛扎得他又把头偏了回去,于是伸手支着太阳穴边揉边缓慢地坐起来——不过五点二十分,天已经黑得像是这个热起来的春天的六七点光景了。儿子和儿子的同学都歪在沙发上似乎还晕着。他甩了甩头更用力地站了起来朝窗边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是怎么晕过去的。等站到窗边萧升才发现应该不是只有自家不对劲——整个城市目所能及的地方一片黑暗,既黑且静。没有狗吠没有猫叫,甚至侧耳仔细去听,连虫鸣都没有。萧升皱着眉头抬起头,看见藏蓝色的天空正中挂着一轮好像在流动的血红色新月。之所以说是流动的是因为这轮弯月似乎连保持这个钩子的造型都很费力,边缘的地方总是在扭动,多出去一点或者缺个小口,总之你就是可以找到它和上一秒明显的不同之处。萧升瞪了一会儿那个让他心惊胆战的月亮又垂下眼最后看了一眼外面死气沉沉的城市然后转身走回客厅正中。他看看还没有醒过来的儿子决定留张纸条给他,自己先去医院找妻子和女儿。谁知道刚从厨房冰箱上撕了张便利贴过来写了没两个字笔就被人拿走了,抬头一看萧裴炎正扶着额瞪自己。 萧爸看着脸上已经白到一点血色都不剩的儿子站起来去饮水机那儿接了杯温水递给他说:“头还疼不疼?” “还有点。”萧裴炎一张嘴说话才发现自己连嗓子眼都像是被磨砂狠狠刮过一遍,声音粗砺。然后仰头把一杯温水都灌了下去。 萧爸看儿子的样子就知道明显不是只有一点疼的程度,沉吟了一会儿说:“我现在先去医院接你妈和婷婷,你和你同学老实呆在家里别乱跑。外面很反常。” “不行,你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萧裴炎把被子笃在茶几上话也说得斩钉截铁。 “现在外面只是安静了一点,起码暂时应该还不会有什么危险。医院离得又不远,我接了她们立刻就回来不会有事的。”萧爸这么说着就把搭在沙发上的外套穿起来朝门边走去。 “我说了会出事!”萧裴炎脸色变了变就挡到萧爸前面去堵住了路。 “那是你妈和你妹妹,会出事我也得去!”说着萧爸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伸手去拽挡着路的儿子。 “屁的我妈和我妹妹!她们跟我又没有血缘关系,我怎么能让你去送死!”萧裴炎瞪着面前一心要出门去找人的老爸最终还是一直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了。萧爸的脸色变了变,手在萧裴炎说了前半句的时候就扬了起来却落不下去——这个在朋友圈子里榜样一样的自己的儿子,不抽烟不喝酒不泡妞不惹事,礼貌周全尊老爱幼,就连别人家最操心的学习也没让自己没底过。他还记得当年对年幼的儿子说他要带他去见一位阿姨的时候,儿子在餐桌上给对面坐着的小女孩夹菜的神态。甚至到最后他牵着儿子一起进了新家的门他乖乖地叫阿姨过渡到几年后叫妈都是水到渠成一样,自己只需要在一边全身心地维持着这个新家再不用多想什么。 而现在这个孩子用他长大了的眉眼坚决地挡在自己面前,连身量都不比自己矮了。萧升模糊地露出了个涵义复杂的笑容然后说:“你不认我不能不认啊…” 萧裴炎倔强地跟老爸对视了一会儿低下头说:“那我跟你一起去——不然的话别想我让你一个人去!” 随后没有给老爸再说什么的机会转身回了客厅看齐靖别还是没有点要醒的意思便拉过放在一边还没收拾的登山包拿了衣服出来给他盖上,然后摸出野营刀别在腰上,扔在茶几上老爸只写了两个字的纸条拿过来刷刷地留了几行字便跟着老爸义无反顾地出了门。 chapter 10 两人摸黑下了楼梯出了公寓楼,萧裴炎才想起来居然忘了带手电。不过这个时候肯定也没那个闲心回去拿了,小区的保安室里那个总爱笑眯眯地跟人打招呼的保安大叔正趴在桌上还没醒,萧裴炎看着那个头发乱糟糟支叉着的后脑勺总觉得他已经死了,于是摸了摸别在腰上的刀才感觉心里又安定了点。萧爸带着萧裴炎小心翼翼地出了小区,落下的脚步几乎都不带响,似乎怕惊扰了那些还没醒过来的人。 街上的商店都还开着门,店老板和买东西的人或者倒在柜台上或者倒在地上。机动车道上的汽车也都安安静静地停着,一辆挨着一辆保持了几乎统一的间距,也不知道人晕过去的时候是怎么刹的车。 因为怕踩到倒在路边的人于是萧爸和萧裴炎沿着机动车道的中线往前走,眼见着医院住院部大门就在眼前了,却听见了一声在这个异样静谧的傍晚会被无限放大的尖叫声。瞬间两人就变了脸色,因为声音是从前方住院部传来的。萧爸和萧裴炎迅速对视一眼然后拔腿朝前奔去。 在他们踏进住院部大门的那一刻好像整个世界都活过来了。虽然它活过来的方式大概过一会儿每个人就都比较愿意它还是死着比较好了。 医院敞亮苍白的大厅里毫无温度的白炽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之前倒在地上的医患也都揉着头从地上或者桌上爬了起来然后一头雾水地四处环视。 好像没什么异常。 萧裴炎心里这么想着跟着老爸进了电梯按了十六楼,电梯里的楼层指示灯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跳,很快就到了十六楼。两人出了电梯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映着苍白的灯光即时就让人打了个冷颤。虽然这层楼平时因为多数病人都是植物人而显得安静,却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让人感到的是一片死寂。萧爸在前面对萧裴炎比了个跟上的手势,把落下的脚步放的更轻盈了些朝护士站去了。 两个人到护士站转了一圈发现空无一人,萧爸便转头朝一边的休息室去看。萧裴炎边跟着走边漫不经心地四处打量——那声尖叫一直在他脑海里回响,简直像是个一直在响的警铃。 萧爸开了两间休息室看,仍旧没有人。于是招呼儿子准备下楼,说不定人已经下班是在路上晕倒了。 经过那扇毫无异样的病房前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门居然会打开,萧爸被穿着病号服的人扑在地上的瞬间,萧裴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踹到那家伙肩上把他蹬开了。萧爸爬起来的也很及时,刚好又躲过一扑。萧裴炎瞥到那张青白色的脸和整个好像只剩了眼白的白色眼睛,立刻就把腰上别着的野营刀抽了出来。萧爸本想过去帮忙却看见儿子冲他把拇指往后一指,于是后退了两步。而现在本该是植物人的病人在萧爸后退的同时便把头转向了萧裴炎,他龇了龇牙冲了过去。萧裴炎侧开一步,感觉这家伙的动作还不怎么流畅,转弯什么的像是没有上润滑油的齿轮一样涩,逮了这个顿住的机会抬腿就朝他膝盖骨狠踩过去。 “咔哧”一声脆响就连站开的萧爸都听见了,结果那家伙也只是歪着身子更加艰难地朝萧裴炎靠近。萧裴炎皱着眉算是肯定了现在是生化危机公测版,于是一直拎在手里的野营刀就毫无滞碍地抬了起来,“噗”地一声正好顺着因为瘸了一条腿矮下去的丧尸头顶戳进去。萧爸在一边先是愣住,然后冲上前拉着自家儿子就拔腿跑进电梯按了一楼。 “刀给我。”萧爸缓了两下呼吸,声音很镇定地说着朝萧裴炎伸手。 萧裴炎看着老爸伸过来在空中总平静不下来的手,也闹不清这到底是老爸被刺激到了还是家族遗传的问题,有点疑惑地抬头问:“怎么了?” “不管你刚刚杀的那个是不是人,刀上有你的指纹总是不安全。”条子什么的忒麻烦了。 “喔,爸你不用担心了——还记得我们以前一起看的《生化危机》吧?就是里面那种只有打头才有用的丧尸。”萧裴炎说着伸手往兜里摸了摸,结果还真的摸出包维达的chic feel纸巾来,于是抽了纸出来擦刀。 “早知道刚出门就把菜刀带上了。”萧爸听儿子这么说就想了下几年前跟儿子看的那部在自己来看只能算动作片的片子,然后很有点懊恼地啧了一声。 正这么说着,两人感觉电梯停了就抬头扫了眼楼层却发现是六楼。对视一眼之后萧裴炎握着刀往前了一步,萧爸则把手放在按键上随时准备关门。没想到电梯门一开,照面一打两边都是一愣。 “爸?!” “老公?!” 萧裴炎看着门外的后母和妹妹还站着不动,而眼角余光已经瞥到楼梯间丧尸的影子了便吼了一句:“快进来!” 门外几个人立刻清醒过来挤着进了电梯。加上自家四个人另外七个看起来都是白大褂,萧裴炎顺手按了关门之后也没着急按楼层,他和老爸都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万一一楼情况太糟就麻烦了,略一思索还是开口问道:“有没有从一楼过来的?知道楼下情况怎么样?” “一楼现在整个大门已经被堵住了,地下二层太平间里的死人都活了,一部分从大门出去了一部分上楼了。我们现在下去不明智,最好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躲起来再找出路。”离萧裴炎不远的一个看起来挺斯文的白大褂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条理清晰地说。 “楼上也不是完全安全的,我和我爸刚从十六楼下来,那里的病人也都变丧尸了。”萧裴炎说完看了一圈身边众人的脸色都又更白了一点,于是把自己的推测也说了出来:“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变异的是已经死了的和没什么机会醒过来的,也就是说都是缺少思维能力的。我们可以去普通科室的楼层躲一躲,不过最好是人比较少的,免得丧尸被食物吸引过去。” 话音刚落就有个急切的声音几乎是尖叫着说:“九楼、九楼!那边有半层楼在维修水管都没有病人。” 萧裴炎环视了一圈发现没有其他意见于是挪开一直按着关门键的手指去按了数字九。下一刻电梯“叮”的一声让每个人的神经都绷了起来,萧裴炎提着刀把全身上下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逐渐打开的金属门上。等到安静又洁白的走廊出现在眼前才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人人都小心翼翼地踮着脚从电梯里出来,这个时候才觉得医院的隔音效果真是好,几乎听不到楼上楼下的声音,只有走廊上打开的窗户里有传来外面撕心裂肺的惨叫,隔了九层楼的高度显得有点不真实。 一行人跟着那个说九楼没什么人的小护士朝修理的那边走去,萧裴炎看着一扇扇关着的病房门却觉得越来越有些不安。终于路过一扇开着的门,他朝里面看去,是空的。可是病床明显是凌乱的,于是心里狠狠地咯噔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忽略了点什么重要的东西。又路过了一扇开着的门,还是没有人。这次萧裴炎脑海里迅速地掠过那个趴在保安室里的大叔,明明应该是跟自己跟老爸一样昏过去的人,当时为什么就是觉得他死了? 觉得自己手脚发冷的萧裴炎立刻伸手拽住了就走在旁边的老爸,正要张嘴让前面那些人停下,打头的那个小护士却已经推开了最尽头的那扇门。尖叫声像过电一样地穿透了耳膜直达神经中枢,一帮人这次倒是反应很快地转身往回跑,本来最前面的两个人现在成了最后,被丧尸扑倒在地变成了食物。 这层楼的病人似乎真的不多,陆陆续续从那边病房里出来的丧尸们数量大概也就三十多。一部分停下来去分食那两个人,追过来的另一部分有个二十多只的样子。 chapter 11 速度看样子的确不是丧尸的强项,起码目前还不是。萧裴炎不得不说他跑的其实挺轻松的,所以边跑还边有时间思考下一步到底该找哪个地方躲起来。结果他正分着神呢就听见后面“嘭”一声倒地的声音,回头一看婷婷正坐在地上一脸要哭的样子,萧裴炎瞥见老爸他们难看的脸色还是在老爸过去救人之前跑过去,薅起婷婷的胳膊险险地躲过一只抓过来的爪子也管不了她站起来没了,半拖半拽地就朝前跑。 九个人气喘吁吁地又进了电梯,死按住关门键直喘气。这下子没人再说话了,萧裴炎缓过了起气看了看四周惊魂未定的人说:“刚刚的推论看起来要再做补充——之前昏过去的人有一部分像我们一样又醒了,还有一部分应该是也变异了……” “刚刚那么说的是你,现在有人死了你又推卸什么责任?!” 正斟酌着接下来是应该照原计划找个地方躲着,还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冲到一楼去杀出一条路来的萧裴炎刚一停了话音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声音几乎是张牙舞爪地要来咬自己一口似的。于是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个穿着护士服的小姑娘,十八九岁的样子大概是实习生,长得挺秀气的。对上自己的眼神倒又显得有点怕了低下头。萧裴炎挑了下眉也不怎么想搭理这种一看就是被宠坏了的小姑娘便很爽快地继续说:“之前的推测是我考虑不周,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人少的地方起码丧尸也少,不信的话可以自己等下去看看——而且我也没逼你们相信我,跟着我走是你们自己选的路,至于能不能逃命还是看各人本事吧。” “你就这么想把我们撂下不管了?” 萧裴炎听见那个尖锐地直戳自己耳膜的声音又出来了只想捂着耳朵蹲到角落离她最远的地方去,他又不是超人干嘛要拯救全人类,要不是看在那是个女人的份上自己早过去敲晕她了,看这三不五时就嚎一嗓子的,就算今天要日行一善大概也得折损在她嗓门引来的丧尸群里。 本来以为那姑娘起码还得叫个几分钟的,结果自己刚开始分神去瞎想就发现世界安静了。于是萧裴炎有点疑惑地去看,才发现那孩子正捣着嘴缩到电梯角落里去了,眼神又惊又恐地跟被丧尸包围了似的看着自己这边。又仔细辨认了一下原来是看着自家老爸的。 此时的萧爸早就恢复了一副普通中年帅大叔的神态了,至于刚刚是怎么把那姑娘的威风煞下去的,萧裴炎用小拇指想都能知道。 如今开着物业保全公司看起来也只是比较严肃的萧爸当年也是X市一霸、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早年萧裴炎还小的时候很是犯了几个大案,然后出逃好几年,之后下面的人顶了罪才回来。结果合家团圆没有两年,萧妈就过世了。发妻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让他发誓不再碰黑道的生意好好带孩子,得了承诺才咽了最后一口气的。虽说萧爸韬光养晦了这么些年,可也不是能让一小姑娘家家冲自己儿子大呼小叫的啊。于是萧爸也只是放了那么点当年的杀气出来就把人慑住了,然后便满意地看着努力让自己最小化的小护士边安抚身边的妻子。 萧裴炎撇撇嘴看了眼旁边又不动声色了的老爸边思考到底是要怎么走的问题,正想着就听见一个冷静的声音说:“不如先去三楼的手术室,那层楼向来人也不多,而且可以找到手术刀什么的。离一楼也不远,情况允许的话还可以看看能不能冲出去。” 萧裴炎这次是真的有点惊讶有点赞赏的意思转过去看着那个身材很瘦的白大褂了,对方似乎对他的眼神很满意,然后露出了一个友好意味的笑容:“我是迟末。迟到的迟,末日的末。心脑血管科的主刀。” 萧裴炎心下更有点吃惊,迟末看起来至多不到三十岁居然在这个X市东城区最好的三甲医院混到主刀的位置,不管是真才实学还是人脉关系都说明这个人不一般。秉持着你来我就往的原则萧裴炎也点点头说:“我是萧裴炎,大二学生。” “大二学生?”迟末有点古怪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似的又扫了萧裴炎一眼。 “那我们现在去三楼,有异议的可以等我们出去之后自己决定去哪儿。”萧裴炎完全没注意迟末的反应只是环视了一圈电梯里的众人下了通知。 电梯在三楼“叮”地开了门,这次门口不远就有两只丧尸立刻围了过来。萧裴炎动作利索地一马当先冲了出去直接削它们脑袋,削完了回头还有点奇怪怎么没听到尖叫声。结果一回头就看见迟末的手正死死地捂在那个小护士嘴上,看她的脸色简直快窒息了一样,其他人也很明智地或者忍住或者自己捂嘴。等迟末松了手,她散了力气似的瘫坐在地上。萧裴炎甩了甩刀上红红白白的东西说:“我走前面,你们在后面注意不要出声,看到有能当武器的先拿着,起码可以自保。” 看着前面已经开始前进的大部队,婷婷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回去拉起瘫坐在地上的人,然后有点喏喏地说:“李菲你不要生我哥的气,他不怎么爱搭理别人的,只要你不惹他他肯定不会不管你的。” 被叫做李菲的姑娘抬眼扫了下这个自己从来都瞧不上眼的同班同学——人不怎么聪明又不漂亮,还以为跟她玩儿的那些看上她家人脉跟钱的人是想跟她做朋友,要不是命好摊上了个好妈好后爸,自己怎么可能比她差?!想到这儿又觉得心里的厌恶感翻涌起来,于是推开婷婷笃笃笃地往前小跑。 萧裴炎在前面一共零零散散地杀了十只游荡的丧尸,然后一行人到了手术室门前。萧裴炎吸了口气伸手推门,结果发现推不开。随后迟末走过来看了一眼说:“从里面锁上了。”大家都有点悻悻的,也准备再找地方了。谁知道迟末冷笑了一声便一脚踹到门上:“我艹尼玛的,里面的给老子开门!” 萧裴炎这次是有点震惊地看着这个瞬间就完成了从文质彬彬医生到霸气外露流氓的转换的人,接着里面传来了个有点怯生生的声音问:“迟医生?” “废话,快点开门!” “真是不好意思啊迟医生,手术室里已经满了,多一个人的位置都没有。而且我相信凭你的实力从医院冲出去很容易。”这次里面换了个人说话,声音听起来倒是还不错就是说的话太欠揍了。 “我去尼玛的张建新,你他妈找死是不是?!”听到这个声音明显火大了不止一个层次的迟末手上的青筋都绷起来了。 “现在这个情况我们谁找死还真是不好说啊迟医生——不过我可以友情提示你,一楼包括从太平间起来的丧尸有四五百,虽然现在应该分散了一部分,也大概还有个一半吧。至于外面的情况,我从三楼这边的窗户看得挺清楚的,不比医院里轻松。但是好歹同事一场,我也不会做的太绝的,旁边那个房间里还有几把手术刀。好了,祝你一路顺风。” 迟末一直是一脸冷笑的表情听着里面的话,直到说旁边有手术刀才从门前走开去拿手术刀了。他一走,立刻就有人冲到门前去敲门喊着让他们进去。然后里面依旧是传来那个叫张建新的声音说不行。等迟末和老爸从旁边的房间出来了,萧裴炎才注意到原来老爸也去拿手术刀了。老爸冲他打了个走的手势,萧裴炎点点头。 九个人再次原路返回的时候,萧裴炎已经觉得身后的怨念都像乌云一样在头上转来转去,一边的迟末倒是很顺溜地把玩着手上的手术刀,动作纯熟得像是那就是他手上多长出的指节,对其他的一切不为所动。萧裴炎也懒得问他是不是跟里面那个张建新有什么过节,反正跟一群随时会出妖蛾子的人呆在一个空间里他反而更乐意像现在这样。再次按开电梯看见那扇金属门在自己面前打开,萧裴炎心里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这是衰神附体还是怎么着。不过衰神可能觉得这点程度实在是有点看不起自己,于是在他抬腿一只脚迈进电梯之前,头顶的灯光齐刷刷地灭了。 一群人在黑暗里面面相觑,萧裴炎在心底靠了一声的同时便听见旁边一声“艹”字正腔圆,迟末收到他看过来的眼神便露齿一笑,牙很白。然后不太上心地问:“那要走楼梯吗?——从二楼后面那边的窗户翻出去应该可以,下面是草坪。”萧裴炎低头正在想,却听见老爸在后面说:“走楼梯。”萧裴炎看着走上前来的老爸准备说什么,萧爸只是在他张嘴前伸出手揉了下他额前搭下来的碎发,然后他就把所有想问的话都咽了回去。 chapter 12 一行人几乎都是屏着呼吸进了楼梯间,从三楼到二楼一共二十四阶阶梯踩得像是水晶做的艺术品,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踩碎了。好不容易摸到了二楼,差不多人人都长出了一口气。萧裴炎正要探个头出去看看情况,迟末却早他一步称得上大摇大摆地就正式踏进了二楼,然后只看见他甩了两把手术刀出去,接着两声闷响着地。迟末晃哒着踱过去又把刀抽回收,冲着后面一脸惊讶怎么掩都掩不住的萧裴炎得瑟地摆了两下。 “你确定你姓迟不姓李?”萧裴炎走过来看了看倒在地上被正中眉心的尸体问道。 “嗯,大名迟末,昵称李寻欢,别号小李飞刀。”迟末摊摊手说着朝他几乎是俏皮地眨了两下眼,萧裴炎瞬间觉得自己的面部神经被冷冻了,然后不确定地想这货是在卖萌吗?迟末看着被自己雷得不轻的萧裴炎很不厚道地笑了,随手撕了块地上尸体的病号服擦着手术刀又晃到前面去了。 二楼的丧尸数量虽然来之前做过心理建设,可这黑黢黢的一片凭着那点可怜的夜视视力能看见的就已经超出无伤应付的限度了。连一直都冷静又没正行的迟末都捏着手术刀没敢再托大。几乎人人都掐着自己手心咬紧了嘴生怕一个不小心来个近距离接触就叫出了声。萧裴炎边跟着迟末走脑袋里边从生化危机过到行尸走肉,想知道这些丧尸是怎么发现活人的。至于僵尸肖恩、僵尸之地、狗舍什么的喜剧片则统统在冒头的时候就被拍死了。 照理说普通丧尸是不依靠视觉的,所以听觉和嗅觉才是重点。不过萧裴炎这一路观察下来,它们的听觉和嗅觉并没有很出色,甚至比普通人还弱一点,尤其是嗅觉。而照一般小说的写法,这大概是因为它们还没有进化。这么想着觉得逃生希望还是很大的萧裴炎略微松了口气,这个当口,气还在没来得及舒出去就差点被后面传来的那声尖叫吓岔了。 一直一个人走在后面的李菲在停了电之后就又觉得有点害怕了,可面子撑着她多强硬了一会儿,之后下了楼便觉得更加怕了起来,于是伸手去拉旁边的婷婷。没想到对方的手倒是更冰凉一点,心里那点优越感又升了上来便转头准备去嘲笑一下,结果相隔不到十公分的那张青白色没有瞳仁的脸就那么在黑暗里还是清清楚楚地在说非我族类。她下意识地叫了出来,随后也意识到糟了! 那只丧尸在她出声的同时已经伸了嘴过来咬上她的脖子,颈动脉的鲜血洒了旁边两个人一身。然后在这个人们都怔住大脑短路的时候,尖叫就变成了一种本能,本能逆袭了理智的结果是他们成了靶子、成了饵食。前面的迟末、萧裴炎和萧爸是反应最快的,迟末振臂一挥就往前冲了——他刚刚观察过了,再有个五十米的那个科室情况最好。萧裴炎往回迈了一大步拽过被后母牵着的婷婷就跟着迟末朝前跑,萧爸也拉紧了妻子玩命儿一样地跑五十米。 因为尖叫而被引来前后夹攻的丧尸让他们完全施展不开,迟末在前面刚放倒出一条路,转眼就被堵上了,等他冲到门边完全不知道萧裴炎他们在哪儿了。闪身进去之后还正在烦恼门要怎么留的问题便被塞了个人到怀里——一看,萧裴炎把婷婷往门里一推就又拿着野营刀转回去接应老爸了。迟末从墙角拿了拖把递给婷婷,要她看到丧尸就用拖把推出去,自己则握着手术刀随时准备飞两刀出去。萧裴炎搡着老爸他们进门的时候刚好听见迟末喊了声:“低头!”于是猫着腰一使劲三个人都踉跄着进了门,反手带上门锁才坐到地上直喘气。那边迟末都差跳脚了:“好歹手术刀捡回来再说啊!” “捡你妹啊,外面走廊全堵的是丧尸,惜点命吧李寻欢同学。” 迟末看他累的就要虚脱的样子也撇撇嘴没再说什么,转了个身扒着窗户朝外看去,然后左右一扫视发现情况还真不错便说:“目测外面危险系数可以应付,丧尸比较分散距离也远,我跟萧裴炎先下去的话刚好还能清清场。” 萧爸点点头说:“就你跟裴炎先下去吧,我殿后。” 迟末得了回复倒是不太着急的样子在一边的柜子里翻东西,最后翻出一瓶葡萄糖还很嫌弃的样子递给萧裴炎说:“妈的,有补给没有武器怎么打怪。”萧裴炎接了他的葡萄糖说了句谢了没对口咕嘟咕嘟喝了半瓶剩下的给了婷婷——老爸有糖尿病不能喝这玩意儿,给他妈最后也是到婷婷手上,还不如自己直接给。 看萧裴炎缓过气了的迟末就打了手势指窗户说:“那我先翻了?” “嗯。”萧裴炎拎着野营刀跟过去看他利落地一跃而下在草地上滚了半圈就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子,顺便伸手给自己比了个OK,然后就捏着手术刀去旁边清丧尸了。 萧裴炎冲自家老爸点点头表示做好准备了,萧爸拍拍他的肩膀还是没说什么。手扶着窗沿正要使力蹦下去,却听见一直安静的异样但没有引起注意的门被破的声音,萧裴炎扭过头去看——眼神只来得及掠过身边老爸惊惧的脸便被扶着自己的那只手给推了下去。两层楼的高度加上草地的缓冲却让他爬起来的时候还是头晕目眩,发觉不对劲的迟末跑过来拉着萧裴炎站起来,那两声尖叫和萧爸最后那声“快跑”把萧裴炎脸上那点血色统统粉刷下去了,只剩那双没了人气的眼睛还死死地瞪着自己跳下来的那扇窗户。迟末环视了下周围的情况,别的不说,就最后那点动静引来的丧尸都不是自己两个人现在能对付的,而且还真他妈不知道冲进门让萧爸那样的人遇险的是什么品种。于是迟末当机立断拽着萧裴炎就跑,本来还准备拖不动得一阵好骂,谁知道他只是抿着也白了的嘴眼睛黑漆漆地扫了自己一眼便乖乖地跟着跑了。 两个人出了医院拐到僻静的小巷子里埋头一阵冲,迟末看他整个在夜里都像会发亮的眼睛和砍翻丧尸举重若轻的动作越来越心惊,然后犹疑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萧裴炎,我们现在去哪儿?” 没想到听了这句话萧裴炎就停下不动了,眼珠迟钝地转了几圈才像是对准了焦距,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声音。迟末简直手足无措了,他这辈子从来都不会安慰人啊!但是在他坑坑巴巴好不容易憋出了几句话准备说的时候,终于听见对面的声音轻飘飘地在自言自语一样地说:“为什么啊,我都知道会出事了。齐靖别不是说这是个给我开挂的机会吗?妈的,就他妈这样啊?!我去尼玛的,给老子倒回去重来啊我靠!”迟末看着他甩了刀,拳头没有末梢神经似地朝粗糙的水泥墙上砸最后捣住眼睛,那点灰色墙壁上的鲜红蹭得好像开了花。迟末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扶着他的肩膀想说点什么,结果嘴张了只出来了“你爸”俩字就被那双瞪过来的眼睛吓得闭了嘴。 萧裴炎红着眼眶,连眼白都满是血丝了,偏偏眼里没有水光。就那么瞪了迟末一会儿,然后弯腰把地上的野营刀捡了起来说:“先跟我去我家找个人——然后他妈的去医院砍死那个东西!” 迟末只是站在对面,僵着脸乖顺地点头。他向来很识相,尤其是感觉有危险的时候。而现在面前这个比自己应该还小了七/八岁刚刚迈进青年范畴的,让他来定义还该叫男孩子的人,给他了一种赤裸裸的带着浓厚血腥味的威胁感。反正这是末日了,到哪儿都不一定能活下去,于是迟末又露出招牌的不知死活的笑了——现在找找刺激感觉也不错。 番外:一梦 齐靖别从听了巫祝的话乖乖进到镇邪墓里的时候就只能抱着棺椁前的灵樨镜消遣自己了。他看到骁齐覆灭,本来以为自己应该不甘心应该愤怒,结果也只是擦了擦从不沾灰的镜面就躺回棺材里睡觉去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记得自己的感觉,很不好。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灵樨镜便也闪了闪,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总要缓那么一会儿。然后渐渐清晰的画面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地给他走马观花了一遍,齐钺研究了半晌才看出来天下居然易主了。蒙古人入主中原建立的铁血王朝正是盛世的时候,满满一派唯我独尊的气势。齐靖别哂笑了一下拍了拍镜子说:“让我看看我家的裴炎。”结果灵樨镜就跟切了电源一样地黑了下去,齐靖别扭着头在墓室里看了一圈低下头自我安慰般地笑了:“看来还不到时候。” 于是再次倒回去睡觉,催眠一样地念叨着:“这次一觉睡到他回来吧……” 后来他又醒了四次——分别是明朝建立、清朝建立、清王朝终结和二战,每次一睁眼就是无数人死去,不过齐钺从来不在乎这些,倒是越来越推陈出新的武器让他更感兴趣一点。那些临死时的悲鸣和亡魂徘徊不去的呜咽只让他焦躁,这都是自己现世的好时候——渗进泥土里的血的味道在鼓动他体内的每个细胞。可是齐靖别环视一遍整个空荡荡的墓室却还是掐着手心坐回棺椁里。 这座镇邪墓与其说是镇邪不如说只是建了扇门,连锁都没上。要是齐靖别想出去的话,只要臣服他对血和杀戮的渴望直接毁了这座没有如来佛贴符的五指山也就像是回自家后院一样自在随意。 再次躺下去的齐靖别只是硬邦邦地撂了一句:“下次叫醒我还没有裴炎出现的话,就砸了你。” 灵樨镜的下次隔得并不算久,相比之前都大概睡个几百年的长眠,这次的六十年左右也就相当于午休。齐靖别睁了眼还没起身就听见一声婴儿的哭叫,他扒着棺沿看着镜子里的画面几乎立刻被狂喜击中了。他知道不会错,那个还一脸皱巴巴像只猴子的新生儿就是他的裴炎。即使灵樨镜弄错了,他也绝不会弄错。 深埋在已经变异了的血液里的,比嗜血更接近内核的东西,肯在镇邪墓里靠自制力枯等千年的渴求。 跟着镜子那头大哭的声音在黑漆漆的墓室里响起来的是齐靖别呛到自己的大笑声,扒着棺沿的手已经松开了,他倒在冷硬的棺底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声,然后顺着眼角鬓边一样不听使唤涌出的眼泪让伸手去摸的自己也吓了一跳。 原来不是没有疼的。 齐靖别看着指尖那点冷清的水渍不知不觉地安静了,他挨着一直摆在身边的龙牙却再没有肖想中一知道裴炎的消息就不能再等地提着刀劈了这个鬼地方去找人的冲动了。他在心底默念着那句巫祝说的话:“灵樨镜会在发现萧将军的第一时间就反映出来,但是请殿下一定要等着。若是您擅自离墓,就真的再无见时了。” 再无见时。 齐靖别念出声。然后又从棺椁里坐起来盯着灵樨镜,从那个孩子学着走路学着说话,从神情眉眼到习惯动作没有一处不是他的裴炎。当年跟自己相遇已经十五的少年,现在看到了他的更多的自己没来得及知晓的幼年,齐靖别守在灵樨镜前眼睛一眨不眨,总是微笑。对那些新奇的玩意儿也接受度极高,他一点也不能容忍到了相见的时候会跟裴炎出现代沟。 一直到齐钺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时候,灵樨镜也终于罢工。他知道该是真正再见的时候了,于是回到棺椁里躺下。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萧妈给还小的萧裴炎讲的睡前故事——白雪公主还是睡美人?可是自己才是王子吧?想到这里纠结起来的齐靖别发现这件事太不适合催眠了。不过听童话故事的萧裴炎每次也都是装睡等萧妈走了就把枕头底下藏着的恐怖小说拿出来看到睡着。 啊,这么说好像还真有个不错的鬼故事挺适合现在用来催眠的。 最终跌进一个血色连天梦境里的齐靖别拉着掌心那只温热的手满意地笑了。 chapter 13 两个人又多从江边窜了条巷子才回到了艺X小区的门口,萧裴炎有点奇怪地看着空了的保安室,又向小区里望去,却一只在外游荡的丧尸都看不到,整个被黑暗笼罩的小区安静地像是什么都没有了——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都销声匿迹了。旁边的迟末明显也注意到了这点,脸上的神情凝重了起来。萧裴炎歪了歪头去看自家的1003,依旧是一片黑。他把兜里的纸巾摸出来发现只剩了最后一张,于是抽了出来把野营刀擦干净之后还刀入鞘重新别到腰上。迟末有点目瞪口呆地看他做了这一切后就两手空空堪称毫无防备的姿态迈进了这个吉凶莫测的小区。 直到萧裴炎那副坦荡荡的样子走出了五六步,迟末才攥紧了手术刀认命地跟了上去。两个人一个泰然自若一个小心翼翼,等看见站在三单元门口和周围浓稠到几乎有质感的黑暗融为一体的人时,迟末切实地被惊了一跳,他刚刚听到右边的草丛有点窸窣的动静警惕了去看就对上了对绿莹莹的猫眼,然后那只纯黑的猫甩了甩尾巴硬是显出了股高傲蔑视的气息才又窜进草丛里没了影儿,结果自己一转头便迎上了个石雕一样站着的人。 “这是齐靖...齐钺。”萧裴炎对被吓到了的迟末只是挑了下眉,做介绍的时候想起来古人的字应该是熟人才叫的,于是便改说了名。 迟末看对方没什么反应的样子也懒得报自己家门了,萧裴炎看了下两人,还是转向齐靖别说:“这是迟末。” “你爸呢?”齐靖别不动的时候就像是连他身上的时间都停住了,总让人觉得极深的瞳仁无光无亮地把眼神落在萧裴炎身上许久。 “……” 也没想着等到回答的齐靖别只是把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揽进怀里,安慰地顺着他的脊背。想起来还有点后怕——巫祝说要是用自己的血和裴炎的血留了图腾再打碎灵樨镜就有个短暂的越过时间的机会,但是不要以为这个机会能改变点什么。有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都没有改写的可能。想到自己当时如果没忍住提前出了镇邪墓的话,就真的再也没办法遇到了。齐靖别把人箍进怀里,连自己都不可避免地染上了绝望。 迟末在一边看着这两人的互动,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电灯泡。就在他识相地努力朝角落里缩以减少存在感和画面违和感的时候,齐靖别大阮一样音质的声音传了过来:“碰到什么意外了?” “不知道,我没看见就被老爸推出去了。” 齐靖别低下头吻了吻他的眼角捧着他的脸说:“没关系,我们再去一次。” 迟末的眼神已经上升到惊悚的程度了,瞪着萧裴炎的后脑勺和齐钺温柔到令人心悸的神情却还是没说话——那个齐钺身上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而且不管他对着萧裴炎有多三月春风冬日暖阳,在萧裴炎不注意的角落里他全身都是掩不住的血腥味。于是在没人异议的情况下,三个人直接出了小区走萧裴炎和萧爸当时去医院的路。 被锁在车里的丧尸只能隔着玻璃垂涎窗外的食物,而街边游荡的丧尸则已经被吸引了过来。一直呆在刀鞘里的龙牙出鞘的瞬间光华几乎让人眼前一盲,迟末下意识地闭了眼再睁开的时候,脚边的血都漫到了鞋沿。倒下的丧尸齐齐地被削了天灵盖,白色的脑浆糊在水泥马路上让他这个外科主刀都觉得胃里在翻滚。而且不远处的丧尸似乎突然就对他们这些新鲜的食物失了兴趣,没有再推搡着拥挤着凑过来给齐钺甩刀的机会,就那么甚至给他们让了条路出来。虽然让出来的这条路不算窄,有个两三人并列的宽度,但是迟末完全不想靠近那些强忍着食欲的丧尸,笔直地顺着路中间走他几乎都能听到那些因为饥饿的渴望而打颤的尖牙和喉管里忽忽的气流声。活了二十七年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有走猫步的潜力,苦中作乐这么想着就一脚踏到一滩白色的浆液里了,迟末对上转过来看他的萧裴炎的视线抽了抽嘴角。抽腿的时候却感觉鞋底被什么硌了一下,于是也不管萧裴炎惊讶的眼神了,蹲下身拿手术刀扒拉了一会儿就弄出了颗小拇指甲盖那么大的石头,幸好做医生的不少都有洁癖,迟末掏了张卫生纸出来擦擦干净一看——无色的,像是块碎玻璃。萧裴炎也凑过来瞅了一眼说:“晶核?” “目前来看这是这货最好的解释了。”迟末耸耸肩,末世文三要素——丧尸、晶核、异能。说着就把那颗小晶核随手塞进衣兜了。 萧裴炎看看周围一圈保持距离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丧尸们,再看看已经出现在视线里的住院部大门,懒得再管什么晶核之类的问题了,目前还有更首要解决的事情。 住院部大厅里安静且空旷,连个丧尸毛都没看见。三个人上了二楼一样什么都没有,那扇已经坏到关不住的门就那么大喇喇地敞着,有血迹没有人。萧裴炎掐着不锈钢窗框看着自己当时掉下去的地方,齐靖别只是伸了手盖住他都快把自己指甲都别断的手,然后他就回过神眼里的光黯了下去。迟末看他的样子也觉得有点难受,毕竟当初一起逃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于是提议道:“不如上楼去看看?说不定它们上去找吃的了?而且手术室也有人啊。” 三个人在整个寂静的住院部里一层一层地上楼,黑暗和重复的动作让萧裴炎和迟末都快出现幻觉了,结果一直上到顶楼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外面还有尖叫传过来,也可以看到影影错错在徘徊游曳的丧尸,唯独这座医院大楼跟当时回去的小区一样。 小区?! 萧裴炎想到这里唰地转过头去看身边的齐靖别,齐靖别看着他一副因为找到线索而生动起来的表情就特别温柔地笑了说:“看样子我们是进了某个东西的巢穴了。” “巢穴?”迟末听到这个简直应该存在在ACG或者动物世界的名词忍不住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强大的生物总是有自己领地的吧。” “你是说那只丧尸已经出现领地意识了?!”虽然一开始还能保持冷静的迟末,但是到现在也不免觉得照这个推测丧尸的进化速度未免太逆天了。 “放心,不会每一只都这么..有资质。”说话中顿了一下想形容词的齐靖别自己说出来也觉得有点搞笑的意思。 “我艹!”就连今晚一直都面瘫着的萧裴炎都忍不住骂了一声。 chapter 14 “既然这儿是巢穴,那它一定还在哪儿躲着吧。”迟末转了头去询问齐钺,这种崩坏世界观的突发事件,他这个寻常人可没有自带新手指南,眼前这个不用白不用。 “现在就看我们还有哪儿没找过了。” “……太平间。”一直垂着眼帘若有所思的萧裴炎肯定地说,然后没看身后的两人就转身下了楼。 地下二层那扇总是紧闭的门,此时只是虚掩,甚至留了一线细缝。伸手想推门的迟末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失序了,肾上腺素也分泌得太多,咽了口唾沫后手还是抖的,就在他颤着手要摸到门的时候却被后面的齐钺拖了回来。然后他听见自己哑着嗓子问了一声:“干嘛?” 齐钺无机质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后不咸不淡地说:“给你个缓冲的机会。” 迟末有点疑惑了,但还是退后两步跟萧裴炎站在一起。然后太平间的大门被齐钺稳稳一推就开了。看到门内的场景两个人的心理防线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哗啦啦倒了一片,饶是迟末这种身经百战的外科医生都有种扶着墙角吐一吐的冲动了。萧裴炎的眉峰几乎都皱成山川,要不是什么《索多玛一百二十天》、《一部塞尔维亚的电影》之类的十大禁片打过底子,他觉得自己得挖了眼睛洗一洗才会觉得舒服点。 太平间里的景象如果一定要萧裴炎找个形容的话,他只能说这简直就是养蛊——相互吞噬的蛊虫,最后只剩下一只。而现在在中央的那只体积已经变得硕大的丧尸还在不停地吃,每再多吃一只就多长一只手或者一只脚再或者人脸,搞得活像是人体蜈蚣。门打开以后在整个地下二层就毫无遮挡地响起它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它吃的太认真,以至于根本没发现身后的入侵者。那些被吃的丧尸则挤在角落里,等它吃完一只就有另一只乖乖地上前。萧裴炎和迟末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挨近了一点相互交流起来—— “这他妈什么情况?那些丧尸都被控制了?”迟末的一脸震惊收都收不回去。 “有可能,那个吃货明显比较高级。” “我了个去,这违背进化论好不好!” “……” 正焦躁地抱怨的迟末发现萧裴炎又转过头去观察那只怪物,也跟着上下左右看了一通,结果没发现什么于是准备继续自己关于毁三观课题的演讲的时候,却听到萧裴炎说:“你有没有发现它开始挑着吃了?” “嗯?”再去看果然就看见那家伙现在只吃脑袋了,像裂口女似的豁到耳根的嘴一张便咬下一整个脑袋,然后咔吧咔吧骨头被嚼碎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我靠!”迟末倒吸了一口清凉气:“这他妈等会儿张嘴跟老子说话都不稀奇了吧?!” 萧裴炎心有戚戚焉地看了他一眼:“要是你的乌鸦嘴灵了,那你就去跟它交流吧。” “……”迟末张了张嘴也有点怕自己一语中的,想着赶紧把这段一笔揭过刚好就瞥见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齐钺,然后戳戳萧裴炎说:“你家那个站那儿挺尸呢?——现在赶紧趁它病要它命啊,上去砍吧砍吧不就得了。” 这边厢还没等到萧裴炎回答那边厢就对上齐钺似笑非笑看过来的眼神,迟末下意识地抖了抖,于是往萧裴炎身后挪了挪,一直挪到萧裴炎嫌弃地看他才听见齐钺说了一句“杀一只连怕都不知道的虫子有什么意思”。然后迟末缩得更严实了一点——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根本就是血色沉积得太浓厚才转成了黑吧,尼玛,那这因为觉得刺激而一个劲扑腾的小心肝又是什么意思?! 萧裴炎真心嫌弃地瞥了一眼身后脸上全是矛盾的纠结的迟末,然后走到齐靖别身边跟他一起看着太平间里越来越少的丧尸和愈来愈巨大的怪物。 终于最后一声喀吧的声音也消失了,那只大家伙有些困难地扭着身子把肥厚的脂肪挤出了一个又一个褶子,挣扎地蠕动了半晌才算是把正脸对了过来。乳白色的眼睛上没有了眼睑,随着翕动的鼻翼才朝三人对准。萧裴炎看着那个千足虫一样的身体和不停变换地方浮现出来的人脸觉得压下去的恶心又翻起来了,正皱着眉握紧了野营刀,眼角却瞥见齐靖别往前了一步。然后就惊讶地看着那个怪物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推挤着后半部集体后退了。 齐靖别看着这一幕倒是歪了下头笑了,孩子气的残忍的笑——像是无辜纯真的孩子要去拔了蝴蝶翅膀。萧裴炎就那么惊了一下子停在原地,他觉得这个笑容熟悉无比,让他无奈又心安。似乎有个面目模糊的人就爱这么笑,然后血流成河,有别人的血溅在那张看不清的脸上,他回过头来,眼睛映着刀光剑影和满地尸首地看过来却是一派朗月星光,嘴唇一张一合,虽然听不见声音不过萧裴炎认得发出那两个字的唇形——裴炎。 “靠,萧裴炎你没事吧?被附身了?……”迟末在后面看着齐钺进去找那个怪物的麻烦,现在把那东西吓得缩到墙角去了,倒是萧裴炎杵在那里一动不动,自己过来叫他也没反应。 逐渐可以听清楚耳边迟末的声音了,感觉像是在镇邪墓里身体不听使唤的情况又再现了,萧裴炎微微蜷了蜷手指找回了控制权才扭头看了下还在戳自己的迟末。迟末正边戳边想要不要把里边的齐钺叫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就对上了萧裴炎有点人赃并获意味的眼神。于是迟末呵呵干笑了两声,把停在半空中还没有再次戳上去的手指收回来改成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裴炎正想叹口气就听见“叽——”地一声嘶叫,两个人一起转了头去看,那只咧到最大角度的嘴因为头被砍了下来所以再也合不上了,后面大半截身体似乎是神经还没有传输到指令而剧烈摆动起来,被斩首的地方暗红色的血都飙到了天花板上,足足喷了有两分钟才消停。萧裴炎跟迟末面面相觑了一下才进去,齐靖别依旧是背对他们的方向,龙牙刀尖还往下滴着血。萧裴炎跑了过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急切地就扳过齐靖别的脸,然后看见那双熟悉的眼睛朝自己眨了眨带着温暖的笑意,那瞬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喂,你们俩别谈情说爱了,赶紧过来看看!”迟末跟着进来去检查怪物的尸体,结果还真的有了大发现。他撇撇嘴,要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才懒得打断那两个简直是旖旎的气氛。 chapter 15 “……怎么了?”萧裴炎被迟末的声音惊醒一样就看见自己跟齐靖别几乎呼吸都交缠的距离,然后推开那张占据了所有视线范围的脸走开。 迟末看到跟着萧裴炎走过来的齐钺就有种自己躺下装尸体的冲动,他十分肯定确定以及一定齐钺现在想暴起了一刀砍了自己像是砍了那只虫子一样。于是果断地朝唯一安全的地方——萧裴炎身边躲去,顺便还摆出一副专业答疑解惑的医生样子说:“我发现人可能,没死。” “没死?”萧裴炎看了眼一脸正色的迟末医生又低下头去看尸体,研究了一会儿之后皱着眉拔出野营刀在那个十多米长的尸体上划了道口子,然后看着脂肪下面露出来的裹着人的薄膜骂了一句“我艹”。 那些黏糊糊的组织液附着在一层薄如蝉翼的膜上,茧一样的包着一个又一个蜷缩的人。萧裴炎看向迟末问道:“你确定这还活着?” 迟末迟疑地靠近观察了一下,然后耸耸肩说:“先弄开一个看看再说。” “你没把握?” “靠,老子又不是扁鹊,就算是扁鹊也还要切个脉吧。”看到萧裴炎很是怀疑自己医术的眼神,迟末立刻不爽了——可以说他人品差爱惹事但是不能质疑他的专业素养啊。 萧裴炎正横竖摆着刀看哪个方向下手能比较保险,结果齐靖别直接走过来手起刀落,带了薄红的银光一闪,萧裴炎几乎心惊肉跳了,可低头再看,那个茧被正中剖开不偏不倚。里面的人失去了束缚便缓慢地展开了身体,脸上惊惧的神色栩栩如生。 迟末凑了过去准备上手仔细研究,少了那层隔膜和黏糊糊的组织液便看得很清楚了,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于是他靠得更近了一点想去检查一下。“唰”地挡在眼前的龙牙差点害他叫出来,迟医生直起身很是怒发冲冠地瞪着齐钺等他给个解释。 齐靖别抬眼瞥过他然后看了看地上那个人,在迟末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把他往前推了一步,迟末一个踉跄就失去平衡朝前倒去。在身子歪过去之后惊愕地看见地上那个人睁开了眼——和丧尸一样的白色眼睛,只是以颜色浅淡分出了大概是瞳孔和眼白的区别。迟末在那一瞬间死死地闭上了眼睛,见鬼的,他连那张豁开的嘴里的尖牙都看得一清二楚。随后迟医生感觉自己倒地了,有血和组织液什么的沾在白大褂上,可是没等到那个新品种的丧尸给自己来上一口。于是迟末睁开眼——齐钺早就沿着那个被剖开的肚子朝下走了,一个茧子戳一刀。萧裴炎站在他面前,不过没有伸手扶一把的意思。迟医生上下打量完自己的狼狈造型也觉得自我嫌恶了,站起来之后先在已经弄脏了的白大褂上擦干净手再把衣服脱了丢掉才觉得舒服点。 “裴炎。” 听见齐靖别在前面叫自己的名字于是跑过去一看,萧裴炎却还是对着茧子里的人呆住了。他的记忆里从来没见过老爸那么惊惶的表情。他家老爸向来是不动声色的那种人,淡然又自负——自己最向往的心理态度。齐靖别看他站着一动不动也不说什么,只是提了龙牙继续向后走,等到剩下的全都被解决了才回来。迟末在后面感觉不对劲也走了过来,然后沉默地站在萧裴炎身边。 “齐靖别。”过了好一会儿萧裴炎才哑着声音叫了一声。 “怎么了?” “是..我的原因吗?” “如果我们不打破灵樨镜的话,从龙门山出来一样会是这个结果。”齐靖别逮着他闪躲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说。 “…这个机会我还是没把握住吧。”萧裴炎说着露出了个哭一样的笑脸,然后又低下头看着茧子里的老爸。直到眼前忽然就一片黑了,而齐靖别在耳边说:“不管再多的机会,多少条不同的路,最后还是会是同一个方向——如果你一定要个理由的话,那怪我吧。” 萧裴炎本来想扒开他的手停住了。在那个细细的指缝里看见齐靖别扯了个沉重的笑,然后自己便抖着手指使不上力了,只是附在那只没有温度的盖在眼睑上的手上。他可以把自己钉在十字架上鞭尸却受不了把错误归咎在齐靖别身上,恍惚地也在自问为什么,结果只是随着被揽进怀里的动作一起浮沉着堕入深海。 迟末看了看那两个拥在一起像是世界都灰飞烟灭的人最终还是转了个身推开太平间的大门,他在墙角蹲了下去然后在西装裤兜里摸到了烟盒和打火机。橘红色的光在地下二层空荡荡的漆黑走廊里明明灭灭,他第一次觉得或许世界末日来了不自杀也挺好的。 “其实有段时间我挺恨他的。” 齐靖别听着因为闷在自己怀里而声音不太清晰的说话声,只是慢慢地抱得更紧了一点。 “妈那么好的女人,为什么不能一辈子只有她一个?” “我没什么不满,我只是...只是什么都不太想搭理而已。” 齐靖别看着抬起头来的那双又红了的眼睛和他依旧是一脸倔强的神情缓缓地露出了个温情脉脉的笑:“裴炎,只有你。这辈子只有你。” “……你扯淡呢吧齐靖别。”找了一会儿才找回声音的萧裴炎干笑了一下声音紧巴巴地说。 “不要用这么怀疑的眼神看着我,”齐靖别垂下眼,然后又抬起眼帘锁着他飘忽的眼神,弯了弯总是平直所以显得冷硬不近人情的嘴角,黑沉沉的眼睛定定地直视进萧裴炎的眼底说,“如果你一定要一个原因的话——那就相信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了吧。” 说完,齐靖别松开了手把龙牙横了过去。萧裴炎看看他又恢复常态的神色和龙牙锋锐的寒光,最终深深地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萧爸接过了刀。刀尖穿透颅骨的刹那,齐靖别还是看见他落了泪说:“爸,再见。” chapter 16 萧家那个孩子啊…… 萧裴炎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这种开头的句子总在自己身后带着三分怜悯三分不屑四分隐惧地从那些斜着眼看他的人嘴里说出来。他是那种早熟的没有外露的天真烂漫的孩子,于是那些三分四分都跟明镜似的在心里通通透透。至于学校里爱找他麻烦的小鬼们,他大多也都是不搭理的,除非对方太不识相硬是想吆五喝六地骑到他头上来。 那个时候的萧妈很忙——她要照顾孩子、要上班、要担心不知道在哪儿的丈夫,所以她只要看到自家孩子还是一整个地回了家就会温柔地笑笑再转身去忙别的。彼时的萧裴炎已经不怎么打架了,上赶着找教训的人都已经被打得妥妥帖帖的了,于是他就成了个传奇。毕竟那个时候可没有几个孩子敢揣着板砖照人的脑袋砸。事情也总是闹不到萧妈那里去的,萧哥的孩子,街上有的是人卖几分面子给罩着。 后来四年级的时候,萧升回来了。萧裴炎在街上连那些窃窃私语什么的也听不到了,只是他回到家看到老妈安心了的笑容才有了点真实感。他想,或许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急病,大概也能有个幸福美满什么的蓝图等着的。 萧妈突发脑溢血进了医院的时候,萧裴炎正在三十五中的后操场上削人——初三初四的学子们实在看不惯这个做派压人一头的初一小学弟,老师拉开他的时候他刚一脚把一个高他半个头的少年踹趴在地上。那双平时没有感情的眼睛里满是恶意的爽快。平时总是细声细语的班主任语文老师第一次扯着嗓子叫:“萧裴炎你妈在医院呢你还在这儿打架!”然后被她拽着胳膊的孩子怔了一怔看着她,接着甩开她桎梏的手撒腿就跑了。 校门口站着的是给萧爸当司机的黑叔,看他跑过来眼明手快地拖住了人往车上一塞就朝中心医院开。萧裴炎在后座坐着,汗从额头往下淌,怎么擦都擦不完。黑叔在前面从后视镜里看他一脸神色恍惚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桑塔纳开出了F1的速度。在医院门口下车的时候黑叔在后面推了他一把,萧裴炎往前踉跄了一步回头看看,黑叔只是靠着车朝他摆摆手让他进去。 萧裴炎抬起手把又流下来的汗擦了,然后进了医院大门。说起来他不太记得医院的样子了,虽然小时候因为急性黄疸肝炎住了有一个半月的院。那时候老爸还在外面躲着,他记得老妈每天提着保温桶来送饭,然后没收了他从隔壁床的哥哥那儿打秋风弄来的漫画书还给人家。他还有点脑筋转不过弯地在想后来,就被出来接人的萧爸一路拉进了通向急救室的走廊。白生生的反光一下弄花了眼,萧裴炎晃了的神又回来了。那条走廊在之后很多年直到现在,都是他心里最难走的一条走廊。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日光灯、白色的地板,萧爸牵着他朝前走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就是条不归路。至于不归的是什么——他?还是他重要的什么?那个时候他还模糊地不太清楚。 萧裴炎来之前他妈醒过一次,很短暂,只是拉着刚刚赶来一脸惊惶的丈夫说要他金盆洗手好好在家带孩子。萧爸握着她的手忙不迭地点头,生怕晚了一点慢了一点他妻子脸上那点满足的笑意就消失了。不过之后萧妈还是闭了眼,虽然身上连着的那些仪器上还有平稳的线条起伏。 萧爸在急救室前面停了下来,然后推了一把孩子。萧裴炎进了门在病床前站定,他妈像是睡着了一样。虽然在家的时候总是自己睡过头,然后被老妈一点也不温柔地掀了被子敲脑袋。他有点想笑,可是弯了弯嘴角却发现勾不起来。他看了看老妈脸侧柔顺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有点紫红色,然后想起来老妈之前说过要染头发的。 “挺好看的。” 等到有空荡荡的声音在耳边绕了才发现自己说出了声,他伸出手拂开落到妈嘴角的那根头发瘪瘪嘴说:“妈。” 努力保持了平稳的声音在这个总让人觉得空旷的房间里飘飘徊徊就有了点隐忍着的委屈。直到有护士进来,萧裴炎才错过身出去。 白茫茫一片的走廊里没看到老爸的影子,于是撑着自己摸不到思绪的脑袋蹲在急救室边的墙角——一边是明亮得不近人情的走廊,一边是阴暗得影影错错的楼梯。萧裴炎直到眼泪都在光亮的地板上积了个圆才发觉自己哭了。 萧爸找到自己儿子的时候,孩子正抱着膝盖哭得直抽抽。萧升只教过萧裴炎两句话——“男人流血不流泪”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可现在看着都快咽住的儿子还是心疼得一塌糊涂,然后搂着孩子自己一点也不熟练地拍着背给他顺气。 后来萧妈去了,萧爸也果断地金盆洗手开了家物业保全公司。萧裴炎则似乎是完全没什么大影响的继续长大,直到初二那天才忽然发现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老爸幸福生活路上的绊脚石了。一直以来习惯面无表情的萧大冰山在那天吓得坐在餐桌对面的小女孩瘪了整顿饭的嘴,直到回了家萧爸硬邦邦地撂了一句“你的脸是板着给谁看的?”才发觉自己毁了一场重要的见面。 之后索性空了新家一个卧室搬去跟奶奶住,也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再和老爸见一面。不管是被抽了笔芯的中性笔、折了笔尖的2B铅笔还是老爸家主卧床头柜上三个人的全家福,萧裴炎都木着一张脸挪过视线。他在父母的有效范围之外欢实地活着,如果不是看见,自己都嘲讽地觉得大概是不记得老爸的。 黑叔曾经拉着他说过萧爸的身体近两年越来越不好了,于是萧裴炎在一个月一通的电话最后憋了许久终于憋出了一句“爸你注意身体”,然后萧爸在那头说“好好,谢谢你”。萧裴炎握着已经是忙音的电话最终给了一个不明所以的哂笑,不知道是在笑谁,又是在笑什么。 现在他只是看着面前老爸的尸体,龙牙掉在一边“当啷”一声。始终他都没想明白老妈那个时候自己是在哭些什么,就像现在他也不明白在哭什么。泪腺的开关似乎失灵了,然后哗啦啦地他没办法止住。 向来自觉冷血冷性的萧裴炎不管是对感情还是血缘都没有正视的观感,他想不通为了某个人的离去伤春悲秋是为什么。地球离了谁都会转。王大少当初摇头叹息地看着从背后飘然而过的萧裴炎冒出了这句话——那时王宇翔电脑屏幕上放的正是《唐山大地震》一片国殇。 他还是想不明白,哭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无用功,而自己是从不做无用功的。但是怎么耳边就像是听见了眼泪砸在地板上的声响。 chapter 17 齐靖别在一边看着那些不要钱地朝地上掉的泪水总觉得恍惚。 他从没见过他的裴炎哭,不管是作为骁齐征南军的副帅还是作为他的爱人都没有。鲜衣怒马的少年总是沉着脸漫不经心的模样,哪怕在最后松开了自己的手调转马头也只有一双黑沉沉的眼里存着史诗一样的缠绵悱恻。 迟末在墙角等到两个人出来早就扔了一地的烟头,手里刚巧是最后一根存货。抬了手打个招呼便扶着墙站起来,甩了甩蹲麻的腿含着烟有点咬字不清地问:“现在要去西城吗?” “去西城?”萧裴炎接了话的声音还带了点哑。 “嗯,刚刚扑腾了下手机还收到了广播,说是西城有个应急中心弄起来了。” “也对,市政什么的都在西城,这边主要是商业区——有没有说哪座桥情况比较好?” “这个没说,”迟末咬了下烟蒂就把快烧没了的烟扔到了地上:“旁边的一桥就算了,单行道平时都赌。要走还是二桥比较靠谱。” “那我们出去搞辆车就去西城吧——你,没什么想见的人?”萧裴炎迟疑了一下还是语气放轻地问出了口。 “嘿,”迟末甩了甩有点烫起来的火机,就着灭下去的那点火光里最后的影子转头有点自嘲地笑了,“我是无牵无挂的孤家寡人一个。目前就看你比较合眼缘,所以赖上你们了。” 萧裴炎接到他轻松又俏皮的眨眼倒是有点错愕,随即又想人总是要有点隐私权的。于是自然地搭上一边齐靖别递过来的手往前走。 三个人站在住院部的露天停车场里,一只丧尸都没有,各色各款的车等着临幸一样含羞带怯地排排坐。迟末吹了声口哨便冲了进去,后面萧裴炎和齐靖别不紧不慢地跟过去时他正对着一辆A8上下其手只差口水长流了。 “至于?”萧裴炎松松地朝车上一撑,实在觉得眼前这位三甲医院的外科主刀有点掉价。 “这是A8 2008款6.0 W12至尊旗舰型好不好?!已经停产了!”连眼神都吝啬地全贴到车门上的迟医生怒其宝珠蒙尘明珠暗投地辩驳道。 萧裴炎扬了扬眉:“好吧,不过它就算是布加迪威龙咱们现在也得另找车。” “……艹!”直起身子本来还有点疑惑的迟末想了一想,终于意识到这车没钥匙,自己再怎么心之所向也开不动。于是一个字聊表心中不甘之情。握成拳的双手空中划了一划还是不忍心捶上去,“那他妈还得找辆钥匙在车里的车!” “没问题,外面街上那么多锁在车里的丧尸,十之八九钥匙都还插着。”萧裴炎完全不以为意地摆了下手就下意识地跟着齐靖别往外面走。 一向寡言少语的齐钺用十足的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少说话多做事的男人——出了住院部大门沿着机动车道走了没两步,直接伸手一拉身边一辆沃尔沃XC90的车门,车里脸色青白的丧尸扑出来的同时,他拽着萧裴炎后退两步便刚好让了个空隙,龙牙轻松往前一递,吹毛断发的刀刃就把迎上来的脑袋开了瓢。红红白白的顺着前扑姿势的丧尸尸体洒了一地,落在车道中间血粼粼白乎乎一幅抽象画,倒是保了车里一片净土。在前面正仔细甄别好车的迟医生目瞪口呆,直到看见萧裴炎被齐钺拉进了车里才在旁边“叩叩叩”地声音里回了神,瞥眼一瞟,一边车里的丧尸正贴着玻璃压得整张脸都变了形,还在意图蹿出来咬下自己一块肉。迟末摸了摸兜里的手术刀又瞪了眼车里张牙舞爪的丧尸,正准备抬脚去会合眼风却扫见这辆车的标志——大众辉腾。 我了个去啊!迟医生心底大草原上瞬间又奔腾了一群浩浩荡荡的草泥马过境:他妈的早就听说有买辉腾的,没想到末日来了倒碰上个真货。想起那个关于辉腾的不厚道的笑话,迟末简直想哈哈大笑三声再开了车门问问这位丧尸兄当初买车的时候是怎么想的。迟医生摇了摇头,又再恋恋不舍地多瞅了几眼这辆辉腾才挪动尊步回到了一直等着的沃尔沃去。他本来想爬到驾驶座去开车,没想到萧裴炎正靠着驾驶座靠背敲方向盘了,迟末于是乖觉地开了后座的车门坐上去。 一路朝着二桥的方向开,迟医生看着窗外的各色好车肉疼加心疼,便顺口问道:“齐钺你怎么挑了这辆车?” “不是说沃尔沃安全性最好?”齐靖别抱着龙牙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偏坐,明明该是一派放松的坐姿在他做来就是浑然天成的警戒姿态。 “……”一直都觉得齐钺的存在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的迟医生倒是完全没料到会有个这样的答案,难道不是随手啊、离得近这种理由才比较正常? “得了吧迟末,这年头再好的车有什么意义?”萧裴炎从后视镜里瞥见又是一副贪婪相的迟医生便搭了个腔。 “总得让我有个爱好什么的吧。”有点惊讶于萧裴炎极稳的开车技术,一直关注路旁豪车的迟末听了他的话也觉得伤眼伤心,便呐呐地顺着靠背缩了下去。 萧裴炎眼观六路地看他的脑袋在后视镜里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发顶觉得有些好笑,再看看车窗外游荡的丧尸似乎都对他们这辆车毫无所觉,就偷眼瞥了下右边的齐靖别。齐靖别收到他的眼神只是回了个不用担心的微笑。萧裴炎闹不清倏忽间便安定下来的心情是为什么,只不过在看到前方一只挡路丧尸的时候踩了油门加大马力碾了过去。“碰”地一声也就是引了周围几只丧尸不明所以地晃了几步。 等从这条抄近的小路开出来才发现上二桥的这条沿江路丧尸数量之密集,真的让他想起去年圣诞节从YT商场一直堵到自家门口的人流量。 偶有几辆车呼啸而过便是一群争抢上前的丧尸,萧裴炎停了车眯起眼想看清桥上的情况,奈何乌七八黑一片。身边坐着的齐靖别这时开口道:“桥上情况还不错,还有路走。” 萧裴炎侧过头去看他,正好他收回远眺的眼神,眼底一片翻涌得蠢蠢欲动的墨黑跟自己不期而遇的时候像是更加用力地颤了颤。心底像是不知疼痒不知时候地被划了道口子,有添了蜜的盐水浇下去便是一阵悸动,萧裴炎晃了晃神,顺带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把——刚刚怎么觉得齐靖别那个眼神性感得简直要了命!手下重重地发动了车,干脆把拥挤的丧尸群仿效心底那点杂念统统加大油门呼啦啦撞出一条路来。 chapter 18 看他别过脸不知道为什么地生出了一股杀气的齐靖别也愣了一愣,随后又隐约地猜到了点影子便愈加温柔地放软了眼神,不过向来了解他家萧副帅的性子就低下头没有去看他,免得那点还上头的杀气调转过来枪口炮轰自己。 前座这两人的交流倒是隐蔽了,后座的迟末不明所以地坐起身只觉得开车的那个简直是把SUV当F1赛车开了,“咚咚咚”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也算明白为什么齐钺要挑一辆安全系数高的沃尔沃了,根本就是高瞻远瞩未雨绸缪。眼见着丧尸一只只被撞得倒飞出去,迟医生的小心肝也受不住地颤了颤。 副驾驶座上低头笑够了的齐靖别看着要上桥了,才低低地说:“裴炎,注意路。” 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的大阮一样的低音,现在响在萧裴炎的耳朵里就让他觉得有点面红耳热,自己的名字像是在他的唇齿间打了好几个滚、转了好几个圈,山泉新酿一般地多了些许微醺和缠绵。一边腹诽自己又想多了地缓了缓手上开车的动作,一边似有意似无意地多扫了一眼到右边,副驾上的齐靖别正摆了张甜蜜蜜的笑脸守株待兔,看到这只果然自己撞上来的兔子,脸上的笑意就更加收不住了。萧裴炎一看他的神情便知道刚刚不是自己多想,难得傲娇地在鼻间哼了一声收回眼神直视前方去了。 二桥上的车阵还不算凌乱,大多也只是异象陡生的时候就停在桥上的车。萧裴炎放慢了车速问:“应急中心在哪边?” “市政府,前面直走再右拐。”扒着车窗心惊肉跳的迟医生看前面的人恢复正常才算松了口气。 在整座黑漆漆的城市里孤零零亮着灯的市政大楼和海上的灯塔有异曲同工之妙,萧裴炎甫一拐到建华路上就被路边停着的装甲车惊住了。本来以为事出突然,没想到应急系统运作得居然还不错,起码一江之隔的西城这边明显比东城看起来多了些暖色。 穿着齐整军装的人民子弟兵敲了敲他的车窗,萧裴炎便靠到路边去停了车把窗户摇下去。 “前面不能开车进去了,车上有几个人?有没有受伤的?” “连我在内有三个。都没有受伤。”萧裴炎一边说着一边给另外两个打手势示意他们下车。 一脸严肃表情充其量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士兵看着眼前这三个站姿各异的人也忍不住微微讶异了——虽然末日电影和小说早就流行成风潮,大多数人就算不信也打了个底,所以除了亲朋好友出了意外的都还比较镇定,但是这三个未免有点镇定过头了。 迟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凑过去问:“喂,在哪儿登记?要不要先检查个身体?有没有会异能的人出现?” “呃……登记和检查就在大门口。异能什么的还没听说。”老实回答问题的小战士便显出了点可爱的青涩。 萧裴炎在眼珠子直打转的迟末继续调戏人之前道了声谢,然后扭头就朝临时的应急中心走了,后面的齐靖别二话不说跟上顺便拽了迟医生的衣领子直接拖人。 登记了姓名跟住址之后被两个白大褂正反上下扒眼皮看牙口地倒腾了一遍,在市政府的警卫室里又坐了十五分钟才算是正式被收留了。这座新大楼建好还没有两年,当初因为盖得太招风还被全市人民一致讨伐,现在也没有人再指着白宫仿版的大楼说贪污腐败民脂民膏了,反而还要感谢它够大够宽敞,算是还利于民了。 他们三个人刚好分了个小办公室,一路从一楼上到五楼,被门板隔断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在走廊和楼梯上徘徊,妖歌一样的悲伤和痛苦纠缠着笼罩了黑暗里最后退守住的这点光明。 齐靖别推开了门,里面是最常见的办公室格局——办公桌、沙发、皮椅。他走到窗边伸手一扯,米白的窗帘就呼啦啦被拽了下来。然后转回去把萧裴炎往沙发上一推,跟着窗帘一罩,那双还因为微讶而睁大的眼睛还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喂……”萧裴炎皱了皱眉看看眼前理所当然的齐靖别,只好又去看另一边已经在皮椅上瘫着的迟末。 “别在意这种细节,”迟医生收到他的眼神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向来很尊老爱幼的~” 听他特地在“爱幼”上加重语气,萧裴炎也只得扭回头继续看面前的人——沙发就这么窄这么短,两个人怎么睡? 之前被推坐下去的时候刚好坐在沙发中间,齐靖别便朝门口那边空着的位置一坐,然后伸手把正看着自己的人一揽。萧裴炎顺着他使力的方向就歪了下去,直到头挨在他腿上才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 “睡吧。” “……你就这么坐着?”因为对方自然的态度而想别扭又别扭不起来,最后也只能通通忽视掉。 “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闭着眼靠着沙发背的齐靖别很难得的有点休息放松的意思。 “……”忽然想起对方其实不是个人类这件事反而觉得突兀,齐靖别的存在在自己看来实在太理所应当顺应天意,于是什么身份来历反而变得模糊和不真实起来。萧裴炎平躺的角度刚好看到他微微仰起来的下颚,冷硬得不近人情的弧度。不知道是哪个潜意识或者下意识里就是觉得他是结束这个话题讨论mission clear了,于是几近无声地叹了口气也闭上眼培养睡眠。 齐靖别听见躺在腿上那个人那声细微的叹息,便把手伸进了窗帘里准确地找到了萧裴炎放在身侧的手握住。两只手虚虚地上下交叠,齐靖别看了眼米白色的窗帘和他露出来的脸,像是千年前很多个夜晚的行军——他在自己眼前安然睡去,那就不管是大漠还是草原,总是令自己忍不住地想微笑。 chapter 19 迟末睁开眼看到就是这样一幅景象——灰蒙蒙的晨光里,大马金刀地靠坐在沙发上的青年首次把周身如刀似剑的煞气收了鞘。迟医生瞥了瞥在齐钺腿上睡得还熟的萧裴炎,那张平时都显出隐隐不耐烦和冰冷的俊美脸庞现在倒是一片恬静。他收回眼神刚巧就迎上了齐钺睁开的眼,没有一丝一毫朦胧模糊的眼睛。迟医生下意识地被惊了一跳然后拉了个有点尴尬的笑容,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尴尬的,怎么就觉得打扰了那两个人好像很不对呢。 齐靖别没再管开始思考的迟末,他低下头去看腿上睡着的萧裴炎,因为睡觉向来很安稳所以就连睡姿都跟昨晚上入睡的时候差不多。额前有略长的刘海伏在眼睑上,齐靖别伸了手过去想拂开便听见外面传来的高音喇叭的噪音。萧裴炎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手指还有点搞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齐靖别看他醒了就方向一转,干脆把他额前的头发都扒了上去。萧裴炎古怪地瞅了他一眼坐起身:“现在几点?” “唔,七点差一刻。”迟末从皮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踱到窗边往外看——天色晦暗却感觉不是云彩,整个天空都呈现了一种洗不干净的衣服的乌色,让一贯爱抽烟爱空调爱大排量豪车的迟医生也开始检讨,是不是污染太严重臭氧空洞都到这北纬三十二度的地方来了。 萧裴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站过来了,看着窗外皱眉。齐靖别提着龙牙过来正好听见他喃喃自语一般地说了一句“没有太阳”,然后转过来严肃地看着自己问:“是不是以后都没太阳了?” 齐靖别轻笑了一下,他的副帅始终都有令人心惊的直觉。于是齐将军漫不经心地靠着一边的办公桌点了点头:“以后都没了。” “以后每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没太阳了?!”迟医生扭过头来一副吃惊又心疼的样子,“虽然他妈的我不喜欢太阳但是以后都没有被子晒了?”说着说着,人就从震惊变得气势越来越弱。看来不能晒被子这件事对他的伤害很大。但是垂着脸不到两秒钟又唰地抬了起来,直直地瞪着齐钺:“你是气象局的?” 齐靖别墨染一样的剑眉抬了抬:“我不是人。” “艹,你不是人是个毛,我是问你你怎么知道以后都没太阳了?!”深觉收到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的迟医生瞬间又恼怒了。 “他能知道这个就是因为他不是人类。”萧裴炎两边看了看,最后还是站到了中间做翻译。然后在迟末张大了嘴不管是因为这句话暂时失去语言能力还是蓄力再战的时候,挥手做了个“卡”的动作。一直“刺刺拉拉”作响的高音喇叭这会儿正清晰起来:“各位来应急中心的市民同志,现在是北京时间四月十八号早晨六点四十七分。昨天下午十六点五十一分发生了大范围的人员昏倒现象,目前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还在查明……其中一部分的市民已经变成了电影小说里吃人的丧尸,可以破坏他们的头部使他们丧失行动能力。应急中心将搜救并收容市民,同时希望大家共同努力收复城市。” 一直到高音喇叭连“嗤啦啦”的电流声都消失,僵着的迟医生才捏了捏自己张疼了的下巴,同时指了指齐钺说:“他不是人,是个什么?” “....僵尸?旱魃?鬼魂?”终于碰到定义问题的萧裴炎也有点迟疑,支着下巴嘀咕了半天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从镇邪墓里带出来的“粽子”到底算是哪个品种。 “严格来说,我算是活死人——不过你可以把我划到旱魃那个分类里去。”把那几句小声的嘀咕听得一清二楚的齐靖别有点自嘲地笑了。 迟末揉好了下巴看着那两个只要在一个空间里就好像噼里啪啦有静电窜来窜去的家伙,虽然齐钺刚刚的话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不过那双要人命的眼睛可一直停在萧裴炎身上。只不过要他的命和要别人命的方式明显大不同。 “你是旱魃?”萧裴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好几遍,终于还是在齐靖别坦荡荡的眼神下有点躲闪地说:“那个‘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顶上,走行如风,名曰魃,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一名旱母’的旱魃?” 齐靖别点点头说:“是啊。”连小拇指都不用动也知道后面应该还有一句“头顶上的眼睛呢”,但是看着他家裴炎想问又不好问只能眼神乱飘的样子便起了逗弄的心思,倾身凑到他耳边说:“你要真想看的话,我变出来给你看。” 萧裴炎这时候才真的被惊到了,侧过头却看到那双黑漆漆眼珠里一闪而过的促狭,然后龇了龇牙说:“有本事你变啊,不就头上有眼睛吗,剃个光头我给你画,要几只有几只。” 齐靖别看着他明明连耳朵尖都红了,还梗着脖子硬撑的样子和上一世伤了腿被自己抱着共骑,明明对着自己不好意思地快把脸埋到奔玄的鬃毛里了,看到亲卫过来还仰着下巴做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就重合了起来。 萧裴炎看着对面忽然就怔住的人也有点愣,不过想起来又觉得自己简直是幼稚到想唾弃啊。怎么就对着齐靖别好像少了根神经,明明对着别人都是很英明神武高人风范的。歪着脑袋转过身继续自我检讨的萧裴炎,根本没看见身后齐靖别闪了几闪的眼神和攥起来的两只手。 齐靖别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一瞬间失控了的情绪,直到浑浊的空气进了身体才反应过来从昨晚邪气冲天的那个时候开始自己的身体表象居然像个正常人一样了。他倒是也有点闹不明白了,可惜现在没有巫祝再过来讲点什么了。于是齐将军很是既来之则安之地耸耸肩——管他什么妖蛾子,只要有自家裴炎在身边就行了。 迟医生在窗边的墙角深深地觉得自己要长针眼,所以很尽力地把存在感弱化再弱化,到最后已经几乎要破罐子破摔了。至于那会儿深情对视的时候,迟末敢拿自己五年的行医资格打赌,齐钺没有想把萧裴炎扑倒他就是个庸医!这么处于一种莫名悲愤里的迟医生苦着一张脸朝门口蹭啊蹭,反正呆在这儿不利于身心健康还不如出去找厕所。结果手刚要摸到门把手就听见三声有节奏有礼貌的敲门声。 chapter 20 迟末迟疑了一下,侧过头去看身后的两人——齐钺仍旧是一副天大地大但就面前这个人能入眼的神情盯着萧裴炎,另一个则是朝自己侧了脸扬扬眉,于是迟医生耸了下肩从善如流地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身量挺高的青年人,其中站得稍靠前一点的那个看样子很是斯文,看到门开顺势往后退了一小步对着站在门口的迟末露出了个让人觉得舒服的笑脸:“我们是负责做五楼通知工作的——因为这次的事比较突然,应急中心现在供应不了这么多人,所以鼓励有能力的青壮年跟着部队的人一起出去搜救顺便找物资。” “不能单独出去?” 像是从事新闻播报工作一样标准的男中音刚停下,萧裴炎就从后面走了过来这么问道。 “可以,不过为了安全着想,不跟着军人出去的话登记需要比较详细,一般是比较轻松的区域。”青年回答得很快,而且流畅得可以媲美专业咨询。 萧裴炎冲他点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对方也回了个更友善的笑容然后道了别去敲下一扇门。 迟医生带上门后斜着眼摆了一张你们隐瞒的事情太多我很不高兴的表情,恶狠狠地往沙发上一坐,拿出当年党国剿匪的气势说:“现在,你们俩给我好好地交待一下!” 萧裴炎看着他因为龇牙而露出的那口小白牙有点想笑场,不过眼见着收了一贯眉飞色舞夸张神情的迟末还是很有点大医院主刀医生的威严显露出来,于是搓着下巴开始思考到底该从哪儿坦白怎么坦白的技术问题。 迟医生看有个这么配合自己的“地下党”,便只是虚瞪了一眼另一边仍旧一副四平八稳表情的齐钺,注意力就又转了回来等着萧裴炎的自白书了。 “嗯……齐..钺他是我掉进一个古墓里发现的,按时间算他应该有一千多岁了,然后这次出的事他之前就知道——差不多就这么多了。”萧裴炎说完朝迟末摊摊手,示意这个故事完结了。 “……艹,就这么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 “你可以给这句话加上人名加上形容词加上丰富的想象力,我保证你这么做了之后就不是一句话了。”萧裴炎一脸我说的事情很正经的表情加了注脚。 然后对面的迟医生抽了抽嘴角:“对,我他妈的还可以根据你这句话一口气写八本小说出来——你丫以为我是南派三叔啊?!” 有点暴躁倾向地甩了这话出来却不料萧裴炎居然莞尔一笑,迟末倒吸了一口清凉气,没办法,他怎么也想象不到原来那张从眼角眉梢到颜色偏淡的薄唇都似乎挂着冰碴子的脸带了点故意的调笑勾一勾线条,就瞬间从泼墨山水的距离变成了莫奈的日出。 萧裴炎的眼角余光由斜后方面色有点不豫的齐靖别一直瞥到怔住的迟末,然后倏地平复了眼角唇线打了个响指下指令:“走。” 抱着龙牙的齐靖别路过还在处理反射神经的迟医生时眼风凌厉地甩了过去,然后迟末真的被什么扎了一下似地朝后蹦了一步,再抬眼去看只能看见那身堪称招摇的迷彩外套下摆随着那个生人勿近的背影轻微地晃荡。迟医生深深地叹了口气——下次再上贼船之前一定要摸清底细,而且最好不上情侣档的船!耙了耙自己有点乱的头发,最后还是边取了眼镜擦边跟了上去。看着眼前忽然模糊起来了的轮廓身形,迟医生很有点自我安慰意思地笑了:眼睛近视看不清导致什么小细节没注意到完全情有可原嘛。 三个人在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解决了生理问题又用冷水擦了把脸,萧裴炎居然还从裤子口袋里摸了包没开封的绿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包装打开一人分了一片就当刷牙了。然后下了楼,因为是不跟着部队出去所以在门口登记的时候很是详细,萧裴炎看着那副摊在桌上的X市地图有点头晕目眩的感觉——土生土长了这么多年对着地图才发现其实自己是个路痴吧。 隔了张桌子正等着他们决定区域好登记的办公人员倒是不急的样子,脸上甚至还挂着公式化的笑——应急中心今天出去的大部分人都是跟着部队走的,虽说X市也不是什么大的军区驻地,不过部队总是更有保障一点,其他的人除了有想去亲朋好友但是又刚好跟部队走的那条路错开的没办法才选了别的地方,像面前这三个的还真是没看到过。 齐靖别站在萧裴炎身后伸了手,苍白的指尖挨在花花绿绿的地图上点住。然后几个人都愣住了。 他指的是DJ镇,离X市市区车程不过半个小时。但既然是个镇,那么就代表了人口少、物资少,况且对应急中心来说清理市区必然是第一要务。对面的登记人迟疑了一下才问:“你们三个人去DJ镇?” “对。”齐靖别说话总是有种隐隐的不容人质疑的意味在里面。 “虽然DJ镇的人口密度比市区小得多,但是就现在的登记情况来看就只有你们三个人去,还是很危险的。我推荐你们去胜利街民生路还有……” “DJ有我要找的人。”齐靖别的声音一出就有种低了别人八度却格外清晰的感觉,几乎被他圈在怀里的萧裴炎都有点忍不住地要回头去看看,这家伙到底是编瞎话呢还是编瞎话呢? 不过他的头刚歪了一点便感觉自己一直垂在桌子下面的手被人握住了。齐靖别握着他的手,从指尖一直揉捏到掌心,然后一根根岔开指缝把自己卡进去。满意于手上把玩的齐靖别看了看对面还没有给他们做最后一项地点登记的人难得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DJ镇。” 直到对方弯下腰拿起笔开始写字他才就着手上的动作拽着萧裴炎出去,迟医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眼镜别在外套口袋上以证明他一点都不想长针眼。反正走路不会跟丢前面两个人就行了。 走出了市政府院子的大门萧裴炎才借着摸车钥匙的机会把手收回来,顺便问道:“你要去DJ找什么人?” “一个和我差不多的‘人’。” “也是骁齐的?你哥?——不可能啊,骁齐的活动范围没到X市这边啊。” “嗯,老实说的话,我不认识。” “……靠,你不认识去干嘛?攀交情啊?!”萧裴炎刚好摸到了车钥匙,就顺手一带,一副你脑袋被门挤了难以相信的神情瞪着他。 齐靖别对他几乎是称得上无辜的笑了笑,然后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指压下去:“攀交情是不可能的。” 看着萧裴炎皱的更深的眉峰,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去了不就知道了。” chapter 21 萧裴炎看着他带着那点缠绵在自己耳畔的气息移开了脸,不由自主地蹙得眉心更深:“……最好是这样。” 说完挣开被抓住的指尖去开车门。齐靖别看他有点负气的样子却是在背后不着痕迹地笑笑,看他钻进了驾驶座便走到另一边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迟末眯着眼,虽说是近视四五百度没戴眼镜看不清楚,但自己要是连前边那点子都快自成一格的小气流都看不出来,那简直就是在拖累全国人民的情商水平了。于是迟医生哼了一声拉开后面的车门扑在后座上——都挤到前面去正好,老子在后面想坐就坐想卧就卧。 一路上无惊无险地穿了市区,等进到DJ镇里才发现反常。 DJ实在是个小镇,镇中心也偏向X市方向,所以才市区过来进了镇上不出五分钟就到了镇里的主干道——迎宾酒楼和不过两层楼高的佳乐商场就是这个十字路口最标志性的建筑物了。而现在这个本该是DJ镇最有人气的地方别说是人气了,连只晃荡的丧尸都看不见。有些凹凸和磕巴的水泥路面风一吹就扬起一阵浮灰,在暗青色的天光之下有种不知荒废了多少年的时空错乱观感。 萧裴炎熄了火下车,皱着眉左右看看。DJ是一直照顾他的奶奶的老家,也记得还有个舅爷是在这里住的。他凭着记忆去辨认到底是应该从哪个巷子里进去,结果只迈了一步出去就被另一只手从身后拉住了手腕。 齐靖别看着他扭过头来便又把人往后拽了一步说:“别乱走。” 萧裴炎听出他语气里的正经严肃正想问什么,那边的迟末就一脚踹开了车门从后座上蹭下来,然后四处打量一圈低咒道:“艹,这他妈拍鬼片都不用布景了!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着搓了搓胳膊又抖了抖,看到他们俩在那儿“卿卿我我”不干正事便又挨过来:“齐钺你来这儿到底找谁啊?赶紧地找完了走人,尼玛这地方呆久了我都觉得我穿到地底下去了。” “你觉得这儿跟地底下有什么区别?”齐钺略扬了扬眉瞥他一眼,明明是一样的低沉声音,但在DJ镇隐绰绰的风声里却像是走了调。 “……我日,起码老子现在抬头还能看天,总不是棺材!”迟医生惊疑不定地看着身边这个据说是“非人类”的,也拿不准到底是自己神经过敏还是齐钺故意吓人,反正觉得还是萧裴炎更像是个正常人类,于是又搓着死活消不下去鸡皮疙瘩的胳膊往萧裴炎那边蹭。 “裴炎,等下跟着我走的时候不要距离我超过三步。”齐靖别这么说着也没松开他的手,还是拉着人就走。一边的迟末撇撇嘴:什么不要离三步远,就差拴个绳绑在腰上了,还三步远。这么腹诽着也还是赶紧地迈开腿跟上,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迟医生是很惜命的。 齐靖别带着人倒也没有到别的地方去,直直地走向对面两层楼高的佳乐商场。 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年盖起来的商场外墙是一层蓝玻璃,在这种灰雾蒙蒙的天气里,因为本身的破败或者周遭的死寂更显出一种垂死的感觉。齐靖别推开那扇玻璃门,里面凌乱的货架和散落的商品就不甚清晰地显现在了视线里。 萧裴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挨着自己的迟末——迟医生的呼吸有点紊乱而且急促,并且时不时地有细微的磕到牙的声音。萧裴炎张了张嘴想问他有没有事,只是在声音还没发出的时候就看见迟末手有点抖地伸了食指到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做了个没事的口型附带笑脸一个。看到萧裴炎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甚至在他不看前路差点被绊的时候扶了一把,最后还是齐靖别握住的手上使了点劲把人转了回去。 迟末看着他转回了头才垮了肩和脸上的笑,自己当然不是没事这么简单的——从一进DJ镇,他就觉得气氛不对了,要形容起来简直就像是从活人的地方进了死人的地方。之前那些感觉什么的,他还能自我安慰是想多了,但到进了这个商场,迟医生就知道他娘的他一点都没想多啊。这个破败商场的每个角落都有黑色丝线匝匝缠绕,那些喁喁地在呻\吟在尖叫在咒骂的怨念让他根本止不住自己发抖。 迟末是俗称的阴阳眼,开始的时候并不算厉害,只是能看见强大灵体的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谁知道这能力是跟着人一起长的,越大越看得清看得多。一直到他二十岁的时候,连那些零碎的怨气和印记都看得到了才算完。当年家人也想过各种办法找过各种能人想让自家孩子回归正常,可不管是多能者大家竟然都没有成效。后来迟末习惯了,父母也习惯了,只是这个跟一般孩子不一样的孩子却是怎么也没办法喜欢了。过了几年迟末就又添了个弟弟,迟末也早早地从家里搬出去独住,学校寝室也总住不惯,那些东西看多了心里便有了一腔怨愤——为什么别人都看不见我看得见?于是和同学处不好关系。 迟医生一直是很向往末日的,他想的好好的——末日一来大家都死了,总算是没什么区别了。而现在末日算是来了,迟医生又不怎么想死了,活到二十八还没谈过恋爱眼前又总有两个在刺激他这个孤家寡人,于是迟医生决定就算最后也不能谈场恋爱,起码像现在这样身边一个据说是旱魃的家伙一个看起来也不是常人接受能力的,自己总是能开心一把的。 然后现在迟末只能一边搓胳膊打颤一边自我安慰是爷们就要有一条道走到黑的觉悟,等撞上前面的萧裴炎才惊觉自己晃了一路的神,现在都到地方了。 三个人站在逼仄地下室的入口,齐靖别紧握了一下萧裴炎的手才松开,然后一脚踏进地下室里浓厚墨汁一样缭绕的黑气里。黑气像是碰到什么天敌似的挤搡着后退,齐靖别便这么一路拿着避水珠般进了海底样的走了进去,直到眼前出现一个盘坐着的人影才停下步子。 chapter 22 黑气一部分仍旧避让着他,另一部分则丝丝缕缕地绕在地上的人影身上。感觉他站得近了便像活的一样越过盘坐那人的肩头挪到后背去了,在后背上支棱着散开像是蜘蛛腿上怒张着的绒毛。 齐靖别看清了面前的人影轻笑了一声,然后转过头朝萧裴炎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萧裴炎拽着旁边已经抖到遮掩不了的迟末沿着齐靖别留下的路走了过去,一直挨到齐靖别身边才看清楚了地上人影的大红色袍服和牛鼻子。萧裴炎“咦”了一声,然后低下头更仔细地去看——果然是如自己所想的有一只脚挂在腰间,旁边还别了一把铁扇子。他抬起头去看齐靖别,对方却只是轻慢地说:“没错,是只虚耗。” 在萧裴炎身后正努力压制自己几乎像是被吓破了胆子一样身体反应的迟末听到这句话却也从萧裴炎的肩膀处冒了个头,先是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影子眨了眨眼又突然地恼羞成怒了:“艹,原来是有只这玩意儿,难怪那么大怨气!” 萧裴炎只是侧着脸看他一副终于找到罪魁祸首的激动神情,那边齐靖别眼风一扫:“难怪你抖了一路,有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很难过吧。” 说完也不再看迟末立时就懊恼又愤懑的神色了,手在腰间一抖,龙牙便“锵”地一声出鞘了。萧裴炎有点奇怪地看过去,这一路上并没怎么看见龙牙,现在见他拔出刀才想起来之前刀是放在哪儿的问题。 齐靖别单手握着刀就架到地上的虚耗脖子上,萧裴炎也借这个动作看到了他挂在腰上的刀鞘,然后眼角止不住地抽了抽——明明应该突兀又不和谐的打扮放在这个人身上就能让人完全忽视掉。 齐靖别没去管他又神游太虚的亲亲副帅,把控着手上的刀柄在刃下惨白色的脖颈上举重若轻地虚架着,龙牙的刀锋在黑黢黢的地下室里像是在发光般,有点盈盈寒光在刃边闪烁不定。 “骁齐的王弟殿下怎么大老远地来我的地界上了?” 粗哑的声音像是粉笔抵着黑板发出的令人头疼的嗤啦声响,不过倒是一下子便把站着的三个人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地上盘坐的虚耗已经睁开了眼,没有白眼珠的漆黑瞳仁正眨也不眨地看着握刀的齐靖别。迟医生很是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不小心对上那双眼睛就又觉得自己从心底开始打冷颤,便朝萧裴炎后面缩了缩。萧裴炎感觉他的气息一瞬间窒了一下,就也从善如流地把他往后拢了拢。迟末丧气地垂了眼,想到自己向来张牙舞爪的迟大主刀也有这么需要一个比自己小甚至还勉强算是少年保护的时候,他就恨不得戳了眼睛去墙角抑郁。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萧裴炎浑身上下给他的感觉居然能抵住那些几乎无孔不入的怨气。 “当然是来跟你打听点消息。”那边依旧好整以暇的齐靖别虽说是低着头看地上那个,不过在迟末又朝萧裴炎后面挨了挨的时候还腾出个眼神瞪了过来。 “唔...倒是不知道王弟殿下想知道点什么消息?” “这次大变的原因是什么?” “呵呵…殿下未免太抬举了,这种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异变,在下区区一个虚耗怎么会知道。” 齐靖别拇指摩挲着刀柄盯着那张青白脸上生硬出现的笑容,衬着脸中间的牛鼻子和大红色袍服怎么看怎么奇怪:“那外面人类的变化呢?” “别的在下不敢保证,不过就连我这招祸的虚耗都做不到的事,疫鬼也没有这个本事——况且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有些人就已经变化了。” “……”齐靖别垂着眼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收了刀:“现在你我这样的鬼怪都现世了?” 他这句话说得语气轻到极点,不过这个地下室实在安静得落针可闻,所以旁边的两人一鬼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萧裴炎有点不悦地瞪着他,后面的迟末则是瞪大了眼脱口而出:“靠,你真的不是人?!” 齐靖别倒是没有搭理他,反而是一直挡在他身前的萧裴炎缓缓地转过了头看他,迟医生瞬间就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一件多蠢的事情,于是尴尬又虚弱地朝他笑了笑。萧裴炎睁着一双毫无情绪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艰难地扯了个笑脸,然后默默地伸手从他衣兜里掏出了眼镜给他戴上,迟末有点疑惑地看他动作,直到眼镜架在鼻梁上视野里虽然还是昏黑一片不过还是感觉有些清晰起来的时候才张嘴准备问他,结果嘴唇刚来得及动了一下就看见面前仍旧面无表情的萧裴炎开口说:“免得等会儿他变身的时候闪瞎了你的钛合金狗眼。” 那个他是谁当然简单明了,迟医生只能自认自己失言在先弱弱地接受了指责。 站在另一边的齐靖别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站得腰不酸腿不疼,倒是地上的虚耗哈哈笑了起来说:“当年在地下的时候听说骁齐的王弟殿下和副帅感情非同一般还只觉得是旁人以讹传讹,今天见到了才知道所言不虚。” 齐靖别扬了眉去看左手边一步远的萧裴炎,那张脸仍旧是淡漠的神色,只有他才从其中看出了点窘迫和迷惑。然后施施然地转回头盯着地上的虚耗等他笑完了回答问题。 盘坐着的虚耗全黑的眼睛对上他黑洞一样的瞳仁便知情识趣地停了笑回道:“在凡世滞留的鬼怪现下都没束缚了,至于别的地方的要是道行够深,想来也是不难的。” “....那他妈不是货真价实的百鬼夜行了?”迟末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说道,然后深觉自己前途无光——满大街的鬼怪,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是吗?”齐靖别吊着眉做了个请的手势:“现在还麻烦你挪个地方。”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虚耗仰着青白的脸瞅着他,配上硕大的黑眼珠让人脊背发麻。 “这儿离裴炎的家乡太近了——况且你吃了那么多生魂还觉得不满足?”齐靖别的手又挪到了龙牙的刀柄上,轻握摩挲的动作说不出的亲昵,偏偏又压着隐隐的煞气。 虚耗低了头,过了两三秒却站了起来朝着齐靖别躬身一揖:“倒真是在下挑了个不合适的地方,”说着直起了身,整个地下室里的黑气也鼓噪起来朝他涌去,直到大红色的袍服被完全淹没看不见颜色却是虚耗的影子渐渐淡了,最后一双黑色的眼睛冷冰冰地跟着一句“还望后会无期”一起消失了。 chapter 23 在最后一丝黑气消失的同时,迟医生也总算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散了骨头一样蹲在地上。萧裴炎瞥着他拽住自己的衣角,就还是没动,只是看向齐靖别问:“现在可以走了吧?” “嗯,走吧。” 萧裴炎看着他利落地绕过自己和蹲着的迟末走掉了,想要跟上去又低头看看动作迟缓的迟医生,最终还是半拖半拽地把他弄了起来跟着出了地下室。 “…唔,说好的变身呢?”迟末歪靠在萧裴炎身上看他面瘫一样的表情又管不住自己嘴欠了。 “别撩我,撩起火了就把你丢在这儿。” 萧裴炎斜了他一眼,语气却显得有点认真。没想到迟末听见他这么说反而笑了说:“得了吧,我也就不吐槽不舒服斯基——不管是搁你面前说他还是搁他面前说你那都是作死。” 萧裴炎这个时候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继续看路。 迟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什么啊?我说的不对?”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听你这么一说怎么就有种嗅到奸情的感觉。” “你们俩还奸情?都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是风儿我是沙了,明摆着赤裸裸的小两口了好吧。”迟医生收了一脸的吊儿郎当切换到正色吐槽模式,倒是没成想萧裴炎让他故意在最后一级楼梯上绊了一跤。虽说在他五体投地之前又把人拽了回来,不过迟末扭了头看见他眼里闪着的大大的故意两个字还是默默地闭了嘴。 前面停在商场门口等着他们俩的齐靖别眼风从萧裴炎扶着迟末的手上再转了回去,然后迟医生就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几乎哭丧了脸推着萧裴炎往前:“不敢劳烦您老,我还是自己活动活动胳膊腿吧。” 萧裴炎却勾着右边嘴角眼神掠过齐靖别再回来,轻声细语地活像是学雷锋日在大街上好不容易碰到个要过马路的老太太:“我这不是怕你再摔一跤吗。” 迟医生看着他浅棕色的瞳仁里那些狡黠的亮点只能磕了一嘴的血往下咽,沉重地点点头。 萧裴炎满意了,抬头去看齐靖别准备得瑟得瑟,却只看见了空荡荡的商场大门。然后又暗自唾弃自己幼稚啊幼稚,边扶着迟末边朝外面走。 他们两个人出了佳乐商场的门刚好齐靖别从侧面的粮油店里扛着米出来甩进后备箱里,萧裴炎一看就把迟末撂在原地自己慢慢磨蹭赶过去帮忙了,迟医生宽面条泪地站在夹杂着浮灰的风里郁卒了——你怎么能自己不想承认就打击真相了的群众呢? 两个人挑拣着粮油店里的米面食用油,塞满了后备箱和后座除了迟末位置的地方。迟医生只能可怜巴巴地扒着车窗觉得自己在队伍里的地位简直江河日下。 萧裴炎站在车门边看了眼荒凉的镇子,转头去问站在另一边的齐靖别:“真的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没了。” “……其实丧尸不是最大的问题吧。” “丧尸?”齐靖别轻蔑地笑起来:“那些东西就算是进化,顶天了不过能到跳尸的程度。但是从那天之后出来的老家伙们可没一个只有这点程度。” 看到萧裴炎垂下眼又说:“你也不要太担心,现在的武器很厉害,不是完全束手无策的。” 萧裴炎听他这么说,有点纳闷地看他一眼:“我没那么忧国忧民…” 已经在后座窝屈地有点难受的迟末摇了车窗下来探出头:“别站这么大风沙里说了,有什么情话回了中心再说一样的,大不了我去厕所给你们腾空间。” 齐靖别很是有点深意又赞许意味地瞅了他一眼便利索地开了车门坐进副驾驶,萧裴炎则是脸色僵硬了一瞬,有点皮笑肉不笑味道地看着他。迟医生对上他像是要把自己铭记在深深的脑海里的神情就觉得心惊肉跳,恍惚地觉得没说错话啊,起码都得到齐钺认可了。 萧裴炎“碰”地一声带上了车门,然后加足马力冲了出去。脑袋里却是乱糟糟地把迟末骂了个狗血淋头——尼玛什么叫赤裸裸的小两口?!撑死就算个暧昧好不好!靠,老子暧昧他大爷!明明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哥们,从迟末嘴里牙齿磕一磕就带色儿了,个死同人男!何况就算是小两口,他妈的谁上谁下? 这么想着萧裴炎边甩方向盘边偷眼瞥了下身边不动明王一样对自己的飘移毫无反应的男人,然后脸色更难看了一点——这丫的不管是从身高还是体型还是武力值包括成熟度都得是自己在下面啊啊啊啊! 有了这么个结论之后,萧裴炎的脑海里就只有夹着滚滚尘土狂奔而来不见尽头的草泥马们呼啸着过去再过去,一直到一个甩尾进了应急中心的停车位,开了车门下车踩在地上,脚还是打飘的。 迟医生擦了擦眼镜再戴上,还是闹不明白为什么萧裴炎这么失魂落魄。正想着要不要上去关心一下表达自己的亲友爱,就被旁边站着的齐钺拦住了:“别去打扰他,这是正常反应。” 于是迟医生边搓着下巴思考这到底是什么正常反应边看着萧裴炎游魂一样飘进了楼里。 事实上萧裴炎的脑袋里只有加粗的五号楷体血红血红的徘徊着他为什么就是下面那个这句话而已。 齐靖别靠在车门上看着应急中心的人来回收物资,只是思绪却飘回到他家裴炎红着耳根眼神都不敢朝自己身上落地来告白——少年俊雅的脸在明媚春光底下透出动人的干净清爽,侧着脸低着头对他说:“主帅……”然后半晌说不出下句,反倒是耳根越来越红,一直染到脸颊也酡红,差点让自己忍不住地冲过去抱住。最后破釜沉舟一样地正视过来铿锵有力地一句“我喜欢你”,把自己都怔在原地。他反而因为没得到回应扭开脸,然后越来越没底气,只是脊背始终撑的笔直笔直。自己在他几乎忍不住想要找机会跑掉的时候走过去把人抱进怀里,瞬间觉得人生圆满成了一个整体。 chapter 24 之后自己把裴炎压倒在暖融融的草地上的时候他说了什么。 齐靖别想了想便止不住地笑了。裴炎在他身下很郑重其事地说因为是自己先表白的所以自己应该在上面,然后呢,然后他记得少年白皙修长的手脚、紧窄的腰和落了满天星辰依然遮不住自己倒影的双眼,还有没一点扭捏作态缠绵上来的唇舌。 现在是不是该换自己先去表白,免得他又要纠结先表白的在上面的问题? 迟末回头本来是准备问齐钺打算什么时候上去,需不需要自己回避的。结果看见那副百炼钢终成绕指柔的样子立刻缩了缩脖子,他是真心怕被杀人灭口啊。于是默默地转回了头催眠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地进了楼。 三个人都在房间里坐下的时候,迟医生已经满血满蓝上好BUFF复活了。萧裴炎暂时没有再纠结上下的问题,转到了自己为什么没考虑喜欢不喜欢的重点上,可惜思考了半晌还是没有答案,顺带着就看瘫坐在沙发上神情淫荡的迟末愈来愈不爽。于是不客气地一脚踹过去:“你丫是不是也该坦白点什么?” 迟医生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几近卖萌的笑说:“我有阴阳眼喔~” 萧裴炎眯了眯眼:“不止吧?你应该要更具体一点吧?” “也就是比一般的看到的东西多一点清楚一点而已啊。”迟末懒洋洋地说着翻了个身。 “嗯,所以那些东西也更喜欢你一点。”齐靖别语气不甚在意地插了话进来。 迟医生听他这么说一个打挺坐了起来:“艹,不是吧?!” “你这种已经不是阴阳眼了,是引路人。鬼怪们最喜欢引路人了,不管是夺舍还是替身都是最佳选择。”齐靖别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你买牛肉还是羊肉我都爱吃一样。 迟医生靠在沙发背上嘴角已经抽不动了,然后想了想又反驳道:“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 “那是因为你碰到裴炎的时机实在是好。”齐靖别喟叹了一声,着实有点你要是没碰到就好了的感觉。 “…关我毛事啊。”因为话题越岔越偏所以又走神了的萧裴炎听到自己的名字才抬了下头。 “你是辟邪体质。” “……桃树?”迟医生灵光一闪地接话道。 “我去你大爷的桃树,老子还桃花朵朵开呢。”龇着牙顺嘴就还了回去,说出口才想为毛是桃花?还他妈朵朵开? “靠,电视上不都说桃树辟邪吗?你要是个桃树精什么的我也不奇怪。” 萧裴炎看着他冷哼一声:“我要是个妖精,第一件事就是先吃了你大补。” “补毛啊补,老子又不是唐僧。”这么吐槽着也不觉得担心了的迟医生又懒散地垮了身子窝在沙发上。 “你要是想试的话,也不用等到晚上了,现在出去朝北边走个两三公里,我保证有鬼怪扑上来生吞了你。”齐靖别挑着眉眼神里全是冷然的邪气。 迟医生看得抖了一抖,然后朝着萧裴炎的方向挪了挪才说:“那我只要跟小萧在一起就行了吧?” “靠,又是萧萧。”萧裴炎扶额,怎么就甩不掉这个听起来娘兮兮的简称了。 “尼玛,不然叫你老萧?!”凑过来的迟医生听见他不爽立刻就也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爽之意。 “……老子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你还是听齐靖别说怎么保命吧。” “齐靖别?不是叫齐钺吗?” “他是古人名钺,字靖别。你是语死早吗迟医生?” “好吧,他的确跟你比较熟,”好歹还知道古人是关系比较熟的才叫字,迟医生点点头扭过脸就是一副好学生的样子求知若渴地看着齐钺:“只要跟着萧萧就不会有鬼怪找上来了吧?” “你觉得一个肉包子外面加了个笼子就没有狗围上来了?”齐靖别慢条斯理地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朝出蹦。 “……狗不理包子…”迟医生语气虚弱地接道。 “你祈祷你真的是狗不理包子吧。反正除了狗之外还有其他吃肉的。” 迟医生低下头一会儿又伸手拽了拽萧裴炎的胳膊弱弱地说:“悟空,为师以后就全靠你了。” 萧裴炎很认真地看了他那张清俊脸上努力摆出的楚楚可怜几秒,然后转过头更加认真地对齐靖别说:“咱们跟他拆伙怎么样?” “萧萧,你看在我从来没有打扰过你们夫夫感情的份上也不能这样对我啊!”迟医生很是入戏地死拽着萧裴炎的袖子学家庭伦理电视剧里被出轨丈夫抛弃的原配妻子一样撕心裂肺地喊道。 “艹,迟末你太爱演了——不过那只虚耗已经被赶走了,X市应该是安全的吧?”萧裴炎先是无奈地看了看被拽得皱巴巴的袖口再抬头去问齐靖别。 “我把这儿当巢穴的话以后是比较安全。” “但是听你这句话明显不是要当巢穴的意思啊。” “我要去B市。” “去帝都干嘛?” “那儿能找到把我变成人的方法。” “变成人?”萧裴炎上下打量他跟人完全无异的身体,然后才慢吞吞地问:“变成人干嘛?你现在这么厉害。” “嗯,我要陪你一起老一起死。” 像是夏季毫无预兆的雷雨,轰隆隆地就倾盆而来,齐靖别说得自然而且理所应当。萧裴炎和迟末同时感觉被雷劈了,然后凌乱了。萧裴炎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迟医生“唰”地站了起来,然后二话不说就冲到门边夺门而出。门“哐当”一声被碰上萧裴炎才眨了眨眼看着面前依旧没表情的齐靖别,然后有点结巴地说:“你、你刚刚说、说的什么意思?” “要我再重复一遍吗?”齐靖别眼底带了点笑意就又张了嘴说:“我说我要陪你……” 结果还没说完便被站起来的萧裴炎捂住了嘴,齐靖别弯了眼眼里满是宠溺但是没再说话。 “靠,你怎么能抢我告白?!”萧裴炎虚张声势地瞪着他,只是酡红的脸完全没有气势。 齐靖别拉住他的手腕挪开捂住自己的手:“嗯,那你告白吧。” “……”萧裴炎又瞪了他一会儿,发现他真的是在等自己告白,就强迫自己盯着他几乎要溺毙自己的眼睛清了清嗓子说:“齐靖别,我喜欢你。” 齐靖别忍住心底乱窜的那股猖狂的欲泪感,回了他一个暖融融的笑抱住他说:“我知道。” chapter 25 我知道。 萧裴炎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感性到一塌糊涂甚至有种想埋头在他肩上大哭一场的冲动,不过最终还是别过脸撇了撇嘴。 齐靖别看他有点傲娇起来的样子很认真地挨过去跟他抵着额头,于是那双澄亮眼睛里的莫名不忍和喜悦都被无限地放大了给自己看清楚。他逮着萧裴炎躲躲闪闪的眼神,错开他蒙了一层薄汗的鼻尖亲了上去。 萧裴炎有点怔怔地看着他凑过来的嘴唇,黑洞一样的眼在眼前闭上了。倏忽就平静了下来。从每一个细枝末节蔓延开的情愫让他柔软了神情,在心底自己觉得有点好笑却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可抗拒。 两个人都闭上眼,贴着唇,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过了很久,萧裴炎觉得抓着齐靖别手肘的两只手都累了,才颤了颤眼皮睁开眼。然后对上齐靖别专注的眼神又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齐靖别看他睁了眼便只是用牙齿在他的下唇上轻磨了一下,退开了一个呼吸间的距离,柔和了所有的五官轮廓说:“要跟我一起走吗?” 那一瞬间从胸腔一直上升到喉间的强烈的不顾一切想拉着他说我愿意的冲动和冷静又理智的理性思维在语言中枢电光火石地交战,然后萧裴炎晃了晃神,眼睛对准了焦距却是齐靖别连眼尾微弯的弧度都没变过一分。脑袋里恍惚地有什么东西呼啸过去了,最后还是点点头说了好。 两个人正相对无言眼波流转的时候,迟医生怯怯地推开门,从门缝里把脑袋伸了进来说:“要不要吃饭?我去领餐了。” 然后看里面的两个人没做什么不宜旁观的事情便蹭了进来,顺便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招呼过来吃饭。 萧裴炎开了瓶纯净水喝了两口,看迟末正在边挑剔包子是白菜馅很不高兴边吃得很大口一下子想起来要问他接下来还要不要跟着一起,便放了瓶子说:“迟末,我们要去帝都,你是留在X市还是跟我们一起走?” 迟医生抬起头来看看他又看看在另一边靠着办公桌完全不需要食物的齐钺,很是深沉地问:“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有选择?” “……为什么没有?” “我了个去啊,齐钺不是说了我不扒着你的话那就跟身上贴了个‘来吃我吧’标签的肉包子没两样吗?!”迟医生一瞬间炸了毛蹦起来对萧裴炎漠视自己生死的态度进行了严重谴责。 “咳,”萧裴炎脸红了一下:“我忘了。” “你们刚刚干了什么?”迟医生又抓了个包子起来眯着眼严肃地把眼神放在两人身上游移。 “靠,就kiss了一下怎么了?”想想扭扭捏捏脸红实在很娘的萧裴炎直了腰一副大老爷们的样子就坦白了。 “好吧,那我们什么时候上路?”觉得再逗下去也不好玩了的迟末愉快地转脸去问齐钺出发时间了。 “今天下午先去收拾点东西,明天走。” 齐靖别的话刚说完,就听见一阵screamin的铃声响起来,萧裴炎摸出手机划拉了一下贴到耳边便听到陆飞修理智又冷静的声音说:“萧萧啊,你还在S省?” “没有,我回家了。” “嗯,你家那边情况怎么样?你没事吧?” “生化危机公测版啊,我还好没出事。你呢?” “我也没事,李贤跟王宇翔我刚刚也打电话问过了,都没出事——不过你回家了?...那叔叔还好吧?” “……嗯,我去晚了。” 听见他低沉下去的声音,齐靖别光明正大地过来握住他的手。 电话那头也是一阵沉默,带着电流微微的沙沙声,过了好一会儿陆飞修才有点艰难地说:“对不起啊萧萧。” “没事——我接下来打算去B市一趟,等下给王大少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你去B市也好,听王宇翔说军队应急速度太快了,虽说人口多,不过现在情况反而更有秩序。” “嗯,我今天收拾点东西,估计明天就上路了。” “路上小心。自己多保重。” “你也是。” 齐靖别看他有点怅然地挂了电话,伸手从袋子里拿了个包子递给他说:“不急。” 萧裴炎偏着头看他根本分辨不出情绪的脸,边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咬包子边用眼角余光在电话薄里翻王大少的电话,电话敲过去响了很久,直到那首甜甜腻腻的小情歌快唱到完才听见王宇翔大大咧咧地在信号那边惊喜地叫:“萧萧你没事啊!居然给我打电话我太感动了啊,呜呜呜~” 萧裴炎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挪到离耳朵十公分远的地方,一直到听不见那边呜呜呜的假哭声才又把电话移回去:“我明天从X市出发去B市,等着接驾。” “靠啊,萧萧。现在这时候您老还搞什么自助旅行啊?路上全是丧尸哪还有风景。” “寡人是有正事要办的。” “好吧好吧,臣妾定然斋戒焚香沐浴扫榻恭迎圣驾~” 王大少那把掐着嗓子就能让人出一身鸡皮疙瘩的声音传出来,对面啃包子的迟末立时就被噎了,旁边的齐靖别脸霎时就黑了,拿着手机的萧裴炎倒是镇定地缓缓开口道:“我老婆就在旁边坐着呢,你是想被废还是想被废。” “……嘿嘿嘿,我这不是开玩笑呢吗。什么时候找的女朋友啊,这生化危机一来你的桃花也开了啊——对了对了,来的路上小心啊,老爷子最近回家都愁眉苦脸的,那意思好像现在有比丧尸还麻烦的东西。” “知道了。” 这么说着就要挂电话的萧裴炎手指挪到红色挂断键上之前还听见王宇翔在那边喊着“记得把弟妹好好地带过来我看看啊~”。 把手机甩到一边正伸手要再拿个包子吃的时候,对面迟医生已经眼疾手快地拎起塑料袋再次夺门而出了。萧裴炎伸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便听见耳边一个温柔得能滴出水的声音偏又显得阴测测地说:“裴炎,你老婆在哪儿呢?嗯?” chapter 26 萧裴炎把心底那点急蹿的心虚压了下去,微扬着头给了他个挑衅意味的笑说:“你不是吗?” 没料到齐靖别却不动声色起来,手绕过他的肩环住了腰把他拖了起来:“把迟末叫上,出去收物资。” 然后被半抱着开了门出去,门外靠着墙正朝嘴里塞包子的迟医生愣了一愣,完全没想到他们俩这么快就解决了内部矛盾。齐靖别朝他伸出手招了招,迟医生低头把自己从脚看到手,接着善解人意地把手上装包子的袋子递了过去。 齐钺甚是嘉许地看了他一眼,便把塑料袋塞进萧裴炎怀里。 三个人开着车决定还是去DJ镇的方向,去的人基本没有又没有丧尸鬼怪。一趟车安安静静地开过去,走空门从街头一直到巷尾堪称无师自通。甚至还挑挑拣拣地说这个牌子的面包口感不够好、那个味道的泡面蔬菜包里有胡萝卜不要拿。 齐靖别瞥瞥那边两个嘴巴刁钻的人类直接去旁边扛了一箱子没开封的农夫山泉扔进后备箱,然后靠在车门上看着萧裴炎蹦跶过来蹦跶过去就为了找一包没有胡萝卜蔬菜包的泡面。 两个人联手把差不多整个镇子里合口味的吃食都搬上车才舒了一口气感觉大爽,于是心情舒畅地爬上车。 萧裴炎刚在驾驶座坐定发动引擎,齐靖别却在一边敲了敲前面的挡风玻璃说:“直接走吧。” 他想了想也是,现在回一趟应急中心后座上和后备箱里的东西还要上缴,现在走了也好,反正身边坐了个旱魃怕什么妖魔鬼怪。 车从DJ镇里出来先找了个加油站加满了油就又朝着北边上了国道,等着到了H省地界上高速。 乌沉沉看起来始终像是傍晚的天空也慢慢地彻底黑了下去,他们走的这段国道周围都是荒地,着实荒凉。平时都很少有司机走这条道,现在又是生化危机期间,更是显得阴森森。 萧裴炎看着眼前夜灯照亮的路面就觉得眼睛快成蚊香状了,实在晕得紧。虽然不怕忽然蹿出个人撞上来这种目前的小几率事件,但是他也怕自己“咚”一声歪到旁边野地里去,所以只能放慢车速。 一直行车到半夜,天上也无星无月,只有他们这辆沃尔沃的夜灯和碾压过路面的呼啸声在路上似乎无限地传出去。路边的良田或者野草在黑漆漆的夜里看来也都一样,眯着眼勉强能够看到远处影影幢幢的村镇,黝黑静默的姿态反而让人更加头皮发麻。 专注在开车上的萧裴炎和后座被食物挤得只能蜷缩起来打瞌睡的迟末当然没闲心注意这些,齐靖别眼也不眨地看着那些怪兽张大的嘴里阴影一样的建筑目光愈加深沉。 不知道是一点还是两点的时候,迟医生终于忍不住了。憋屈地抱住前面的车座戳了戳萧裴炎说:“萧萧啊,停个车我去解决一下生理需要。” 萧裴炎从后视镜里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丫总算醒了,等下回来换你开车。我都觉得我快瞎了。” “嘿嘿……”迟末心虚地笑了两声,毕竟自己比萧裴炎大一些,老压榨小盆友的劳动力着实令人赧然。 萧裴炎看前面刚好有棵歪脖子树就随意地靠过去停了车,迟末急吼吼地车还没停稳就开了车门冲下去,朝茂盛得简直像是夏末的芦苇一样高的荒草地里找地方方便还听见后面萧裴炎扒在车窗上懒洋洋地说:“迟末你别跑远了迷路了啊。” 等到迟医生重新扣好了皮带回身走了几步,才先是一脸愕然又变成了忿然地大吼道:“我艹你大爷的萧裴炎你个死乌鸦嘴啊啊啊啊!” 吼完之后迟医生还是只能垂头丧气地在跟自己比矮不了多少的不知道什么草里找出去的路,左转三十步、右转三十步再后退二十步,迟医生彻底地没辙了——又没有路标、没有方向、更没有标志性建筑物的几乎能把自己埋起来的草丛里找路,要不是这状况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迟医生一定会仰天大笑三声再送上灾脸二字做评。 而现下迟医生只能端正态度摸着下巴思考到底该怎么从这儿走出去,边这么想着脚下倒也没闲着,虽说在这草地里没什么方向感,不过他还是按着进来时那点可怜的印象走着。 黑漆漆的夜色,身边全是一人高的荒草,迟末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了,从兜里掏出手机倒是还有三格电,可是他跟萧裴炎一直都没交换手机号。迟医生想到这一茬简直要捶胸顿足了,然后悻悻地边把手机揣回去边下了决定——等自己找回去了第一件事一定要跟萧萧交换手机号! 漫无目的不知道踱了多久,迟末忽然好像听到了点声音。像是风声,只是他环视一圈身周的草穗却是一片死寂。迟医生觉得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又统统起来跳舞了。 他紧张地手心里开始冒了一层薄汗,伸进兜里摸到熟悉的手术刀的触感的时候简直感动死了。慢慢地合手握紧了刀柄,迟医生心想:你他娘的是丧尸吧是丧尸吧,来了哥戳死你。 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右侧草丛里逐渐清晰,咽了口唾沫滋润了下干渴的喉咙,警惕又小心不发出声音地转了身顺便朝后小步地退。 随着被扒开的草穗而露出来了白生生的一张脸。 大概是之前迟末给自己做的出现的会是丧尸的催眠太过强大,居然一个照面抬手真的就是飞了手术刀出去。不过裎亮的手术刀甩过去却从眉心直直地像是连空气阻力都没受到地飞了个空! 迟医生转身就是不要命地狂奔,至于那些一肚子的脏话为了体力着想都放在心里问候了。 他是真的欲哭无泪了——尼玛齐钺你那个肉包子理论要不要这么赏脸啊?!萧萧你在哪儿啊?快出来辟邪啊!嘤嘤嘤…… 这么丧气地思维乱入的迟医生有点无力地刚垂了头就瞥到后面紧追不舍的那张白脸——八条蜘蛛一样的长腿根本是在开挂,就算叫博尔特来也得干瞪眼。反而是那张没有一丝毛发没有鼻子的脸上,两个黑眼珠被挖空了的洞一样朝自己张着,本来正常大小的铅笔线似的嘴随着距离被缩近愈张愈大。迟末有点自嘲地想,是不是等被追上的时候那张嘴就像裂口女的咧到脸边,然后往前一蹦就把自己给啃了。 向来想法都是悲观又认命的迟医生现下也就是死前最后一搏了,还在促使自己拔腿狂奔的那点动力与其说是不想死不如说是大脑早就放弃挣扎而身体却不想被当包子啃。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不是让他浑身汗毛倒竖鸡皮疙瘩狂起的阴风,反而好像夏季朗月疏星的夜晚带了花香虫鸣的清风。这么说着似乎真的有花香,迟末的鼻翼微微翕动了两下,居然真的是花香。 然后忽然觉得好笑,看来这次就算挂了也挂得很有意境嘛。他自嘲地笑笑抬起头看前面——大概前方五十米的距离,一株堪称巨大的桃树正开了满树繁花。 迟末怔了怔脚下顺势也停了,旋即想起自己现在是在逃命啊。不过耳后的劲风已经到了,迟医生有点可惜地闭上眼想没来得及回头看看是不是裂口女了。 结果等了有半分钟还是没事,于是颤了颤眼皮睁开眼转过身。 那只白皮大蜘蛛被从地下钻出来的桃花枝穿膛而过,八只人形手脚还在微微弹动,光润的皮肤映衬着淡粉的桃花倒显出了诡异的美感。 迟医生四下环视一圈又把目光定在那棵高大茂盛到不可思议的桃树上,摩着下巴想这应该是个桃树精吧,要不然人品大爆发这是个桃花仙? chapter 27 一旁蜘蛛白生生的八只手脚也安静了下来,迟末瞥瞥那边烧烤蜘蛛的架势朝桃树走近了几步。等靠近了之后扶着桃树干说:“帮个忙呗哥们,把我送出去啊。” 他对着桃树高耸的枝桠语气很是认真地打着商量,然后就听见桃树的枝桠没有风也哗啦啦一阵响,不过跨种族的语言交流的障碍明显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迟末除了落了一身桃花瓣之外什么都没闹清楚。只能叹口气靠着树坐下去,嘴里咕哝着什么不给力啊这年头不管是妖精还是神仙都是半吊子啊之类的。 正这么小声抱怨着就被亮闪闪的夜灯晃了眼,迟医生赶紧抬起胳膊遮了眼。 车上的萧裴炎边熄了火关灯下车边说:“迟末你丫居然真的迷路了?!” “我靠,还不是你个乌鸦嘴咒的!尼玛还出来个蜘蛛追得老子快跑死了!”提起这茬就郁闷的迟医生看见萧裴炎眼神里那点亮闪闪的东西哪能不明白这是他在幸灾乐祸。 “其实你也不用激动啊,这不是还拣了朵大桃花吗?”萧裴炎在看别人吃瘪和给人下套的时候总是很不吝惜笑容的,于是现在站起来拍裤子的迟医生抬头就看见他笑意盈盈的样子。 不过,一朵大桃花?哪来的?不是一棵大桃树才对吗? 这么想着动作就迟疑下来的迟末后知后觉地发现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环了一只胳膊——宽袍广袖,所谓皓腕凝霜雪什么的真真是写实啊,陷入了对艺术品赞叹中的迟医生同时听见身后一个月下清风四月芳菲似的声音带着笑意说:“不介意带上我吧?” 嗯?声音好听是好听的,但是…… 迟医生缓慢地转过了头。没错,背后那张雅隽不染丝毫脂粉气的脸明摆着是男人的。迟医生倏忽间听到了自己的假想图嗤啦啦碎了一地的声响——“尼玛,桃花不应该是女的才对吗?!” 桃树化成的美男看着迟末“唰”地从怀里蹦了出去,一边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一边语气也慢悠悠地说:“都说了桃花才是女的,我是树,当然是男的。” 靠,歪理。 暗自腹诽的迟医生偷偷瞅了他一眼,虽然说的话是歪理不过不得不承认古风的妖精是美人啊,那什么外国神话里的都是怪兽啊怪兽。 桃树美人逮到他偷看过来的眼神笑了笑,迟医生立刻就别开脸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然后又想起来自己他妈的躲个毛线啊!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啊!于是扭回去眼睛探照灯一样打过去。 靠在车门上观棋不语好一会儿的齐靖别拉过旁边的萧裴炎开了后座车门,撂下一句:“上车走人。” 迟医生悻悻地收回眼神爬到驾驶座上去,正要发动车子,旁边副驾驶却挟着一阵凉风坐上来个人。 迟末瞪大了眼说:“你要干嘛?” “刚刚不是说了跟你们一起走吗?”美人弯了眉眼唇角楞是在荒郊野外笑出了春水一湖处处相思的旖旎。 “……”迟医生被笑得晃了晃神又迅速找回了自己做人一定要丧失的原则正色道:“他们俩都没答应,我也没同意。” “我跟靖别那叫默许了好不好?”窝在后座只够坐一个人的位置里,萧裴炎只能蜷缩在齐靖别怀里。不过说实话倒是不怎么太憋屈,但是跟齐靖别挨得太近,他呼吸的频率比一般人低一些,而且大概还是体质不同的缘故,喷在自己颈边的气息是温凉的,却让自己有点控制不了的悸动。 “……”迟末甚是委屈地往后看了一眼,然后在三比一的强权之下放弃了申诉乖乖开车。 沃尔沃在僻静的国道上一路走,车里也是安安静静的。 后座上萧裴炎已经被圈在齐靖别怀里睡熟了,齐靖别把自己做了缓冲的靠垫,连姿势都纹丝不动地抱着怀里的萧裴炎,自己倒是闭着眼,不过前面的迟末收回扫过后视镜的眼神撇撇嘴——肯定是没睡的。 副驾上坐着的桃树美人始终是笑眯眯的,或撑脸或端坐或侧趴,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双桃花蕊一样的眸子始终定在开车的迟医生身上。 最终在四点多开到进了H省地界的时候,迟医生受不了了。他压着声音怕吵醒后座的萧裴炎说:“你老看我干嘛?!” “我看一看又不会少块肉。”美人语气有点弱弱的委屈地说。 我艹你大爷啊,你丫果然是没安好心想吃了我啊,嘤嘤嘤...你丫一开始戳死那只蜘蛛就是想吃独食吧,呜呜呜,现在还上了车,我这是赤裸裸的羊入虎口啊,长得再好看的妖精也还是吃人的妖精啊…… 越想越觉得悲从中来在劫难逃的迟医生握着方向盘禁不住心底宽面条泪,一旁的美人看他脸色那么差有点忧心地凑过去问:“你没事吧?” 正在大脑内飞速演练被桃树枝串成叉烧的迟医生甫一看到他凑过来,立刻反应过度,手上一滑甩了盘子,“乓”一声沃尔沃低调含蓄的车头就跟路边的护栏亲密接触了。 齐靖别清亮锐利的眼立时就睁开了,萧裴炎在他怀里似乎是惊了一跳,蹿起来差点磕到头连声问怎么了。齐将军不动声色的眼神在前排一扫就是风声鹤唳的肃杀之气,迟医生默默地把自己蜷起来希望车座再大一点能完全挡住自己,后边齐靖别却是换了满眼深情款款的范儿温声细语地对萧裴炎说:“没事,迟末手抖撞到护栏了。你再睡一会儿,天还没亮。” 于是萧裴炎安心又信任地窝回他怀里闭上眼还不忘挖苦一下手抖了的迟医生:“啧啧,你不行啊迟末。” “……”你妹的老子不行,老子哪里都很行! 处于弱势只敢在心里吐槽的迟末抬起头恨恨地瞪了两眼身边坐着的罪魁祸首,桃树美人却善解人意地笑了说:“你刚刚是不是以为我要吃了你?” 被妖精猜中心事的迟医生大惊之下更紧密地把自己团了团,然后耳畔感到一阵灼热,桃树美人贴过来声音温软得像是吴侬软语,只是话却没那么沁人心脾。 他说:“我想吃你很久了,当然也是要独吞的。所以千万不要再落了单啊,小迟末。” 迟医生有种强烈的开车门一路狂奔的冲动,不过他偷偷地抬眼看了看身边的桃树和后座齐钺对视间眼神的金戈交错,又觉得还是有点欣慰的,起码现在齐钺在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瞪桃树啊。 当然这是经过迟医生主观美化的解读版本,真正的眼神交锋内容是——让迟末不落单,他又以为你要吃他,我怎么跟我家裴炎独处? chapter 28 反正车也撞了,几个人便干脆在车上休息起来。 萧裴炎听见嗤嗤啦啦像是指甲刮在车门上的声音才醒过来,结果朝外一看——几只青白脸色的丧尸正努力地扒车门呢。齐靖别看他醒了有点烦躁地说:“刚准备把外面那几只鬼东西弄死,还是把你吵醒了。” 萧裴炎看他因为不爽而更显得猖狂的剑眉,脑袋或许还处在迷糊的阶段就模模糊糊地笑了下,亲上去。脑子里还不是很清楚地在转一定是考虑怎么把自己放下去又不弄醒他才两难的,这么想着便更主动了一点,舌尖从唇齿间探了出去,穿过齐靖别不设防的薄唇舔了舔,然后就是一个大反转地被压在了后座上被恶狠狠地掠夺。 迟末揉了揉自己酸麻的胳膊和腿,在外面丧尸锲而不舍的刮车声和后座短促的气音和呻吟声里醒了过来。 还真是个有个性有特色的叫醒服务啊,迟医生扯了下嘴角木着脸看了看车窗外丧尸有碍美感的脸转了个头,果然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右边的美人拿来养养眼正好。 桃树美人笑吟吟地看着面向自己的迟末,估计是刚睡醒脑袋还不大转得过圈没想起之前避自己如虎狼。顺便瞥了下后座表现一如战场英勇的齐将军,还没消停的意思。只好轻叹一口气,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动了动,窗外围着车的几只丧尸就纷纷被穿了眉心后脑歪倒下去。 听到几声急促的“噗、噗”声和蓦然停止的刮擦声转过头去看的迟医生只看见丧尸头上凭空出现的一指粗的洞,再转回来的时候美人已经笼好了袖口一脸温良地看着他了。 迟医生这才恍然过来,面前这个不是聊斋里的桃花仙是会吃人的桃树精,于是又往后蹭了蹭,紧挨着车门做好随时自卫的准备。 结果美人只是歪着头几乎称得上天真无邪地看了看他,然后转过头说:“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该换辆车上路了吧?” 萧裴炎已经是几番推拒无果了,听见前面的声音只能动真格的,齐靖别却在他发狠之前后撤了。比寻常人缓慢的呼吸也急促得像是要被溺死的挣扎,额头蹭着额头,呼吸间相互交融,齐靖别深不见底的眼依旧死死地逮着他的眼神,仿佛那是最得心意的猎物,一丝一毫都不会大意。 “你跟迟末留在这儿看着东西,我和裴炎去找车。”开口的语气已经平静下来,只剩眼里炙热的东西还没有降温。 “我跟你们去找车!”听到齐钺一锤定音式的话,迟医生立刻就急了。妈的,跟个觊觎自己的妖精呆在一起,等他们回来了,或许自己连肉渣都不剩了。 齐钺皱了眉却没说话,美人则指尖轻敲似笑非笑地看着迟医生,看到他寒毛又齐齐立正了才不紧不慢地说:“我保证这次不吃你,怎么样?” 好商好量的语气配上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着实很有欺骗性,迟末木着表情看了他两秒才不耐烦地摆摆手:“得了吧,我不信你——不过啊萧萧,”说着身体随着话锋一转看向后座被齐钺背影遮住大半身子的萧裴炎,“记得找几条好烟回来。”说完还笑眯眯地挥了挥手再见。 直到齐钺牵着萧裴炎朝不远处的民房方向走远了,美人才饶有兴趣地支着下巴问:“你不是很怕我吃你吗,怎么不跟着一起去?” 迟医生鄙视地瞥他一眼:“跟着去了才叫找死,打扰人谈恋爱会被驴踢的没听说过啊?” 美人笑了笑说:“会不会被驴踢我是不知道,会被齐钺踹倒是肯定的。” “尼玛,知道你还问啊。”不爽地嘟囔一句迟医生转过头去看车窗外。过了十分钟换了个坐姿,又过了十分钟再换了个坐姿,觉得很无聊气氛很奇怪的迟医生最终没好气地主动搭话了:“你叫什么?” 美人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的后脑勺说:“桃恙。” “哪两个字?” “桃树的桃,安然无恙的恙。” “桃树的桃倒是不奇怪,为什么会是安然无恙的恙?”扭得脖子疼的迟末终于借了机会扭了回来。 “啊,给我起名字的人说希望等再见面的时候都能无恙。”桃恙叹息似的说着。 “……”直觉自己问了个悲剧结局的故事,迟医生立刻沉默是金了,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车内又安静了好一会儿,“轰隆隆”地大马力引擎声传了过来。迟末抬头看了看萧裴炎他们走的方向发现没人,于是转了个头朝来的方向看,刚好迎上四辆丰田兰德酷路泽一辆悍马围过来停车。 迟医生摸了摸下巴——这下车的一个个理着板寸体型精壮还左青龙右白虎的,为什么这么像传说中末世很常见的劫道的。 带头的那个穿着一件蓝色的polo衫,看起来像是个讲道理的生意人走过来敲了敲迟医生这边的车窗。迟末瞥了瞥旁边的桃恙兴趣缺缺的样子和已呈合围之势的壮汉们,心底有些兴奋地叫着“尼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扮猪吃老虎最爽了啊啊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有点唯唯诺诺地摇了车窗下去。 生意人看他这么配合便露了个微笑出来说:“你们这车坏了?” “是啊,昨晚不小心撞了。”迟医生边不好意思地笑了低下头边在心里冷着脸骂你丫是眼瞎呢还是眼瞎呢。 生意人眼神在车里扫了一圈,心里就有了计较——前座两个人看起来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不要怪他眼神不好,这点真的是迟医生长得太嫩。后座堆的食物倒是不少,而且看样子还都是挑过的好货。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到底是好说好商量呢还是硬抢呢? 这么深沉思考起来的生意人听到了又有开车过来的声音,不过他没怎么搭理,这年头是个人都得会把招子放亮点。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来车真的就在旁边熄火了。他有点不悦地抬起头,要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倒是车里的迟医生跟放了气的气球似的瘫下去,齐钺跟萧萧回来了,没办法扮猪了。 两边一打照面,生意人明显愣了一愣,然后热情地大步走了过去握起萧裴炎的手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萧哥的儿子——你爸呢?这也好久没见了。” 萧裴炎刚动了下嘴唇还没说出话,就被从副驾驶下来的齐靖别一把拽回了手。旁边有两个大汉立刻面露凶相地要过来,都被生意人摆了摆手挥退下去。 萧裴炎眼神打量了一圈才说:“王叔的威风不减当年。” “哈哈,哪能跟你爸比——怎么那车上的也是跟你一起的?”王叔笑着指了下撞在护栏上的沃尔沃。 “嗯,昨天晚上车撞坏了,今天又去找了一辆。” “好吧,既然是跟你一路的,王叔这儿也就算了。” “谢谢王叔。”萧裴炎不卑不亢地点了个头,然后推了一把身边的齐靖别示意他去叫上迟末跟桃树搬东西。 那边三个人开始热火朝天地挪行礼,王叔的一众人马稍有收势,不过盯着他们东西的眼神倒是越来越有忍耐的感觉了。王叔接过一边手下递过来的哈瓦那雪茄一边闲聊般地问道:“小炎这一路准备去哪儿啊?” “去B市。” “B市?B市也好,首都政要多军队多,”说着缓慢地吐出了一口烟朝着悍马招了招手,然后从悍马上下来了一个二十上下的青年走了过来,王叔拍拍他肩说,“小炎还有印象没?这是我儿子义翰,比你大两岁,你小时候叫哥哥的。” 萧裴炎看了眼沉默的青年,有了点印象:“记得,义翰哥小时候总带着我玩的。” 青年听他这么说脸上才微微有了点笑意地点了点头,这时候听见后面齐靖别叫他说:“裴炎,东西都弄好了走吧。” 萧裴炎朝王叔他们道了别,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住,转头说:“我爸已经过世了。” 然后没理身后连雪茄都掉了的王叔上了车走人。 小剧场: 大吉普在路上一路颠簸。 迟末:话说,我们这像不像最游记?一路打打妖怪北方取经。 齐钺and桃恙面无表情状:最游记是什么。 萧萧:白龙马,蹄儿朝西,驮着唐三藏跟着三兄弟…… chapter 29 大切诺基一路呼啸着就开远了,迟医生忍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自己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问道:“萧萧你最后跟那个什么王叔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萧裴炎面瘫状抬了抬眼,“就是他放走了我们这一车粮食实在失算的意思。” “咳,我开始还以为你们两家是良好关系……” “我爸的势力太大把他赶出X市能有什么良好关系。” “……那你就这么说了没关系?” “反正我当时不说他以后也一定会知道的。那个时候说了还能让他郁闷一把。” “好吧,不过我看他那一队的人干嘛跑这荒郊野地来?”迟末耸耸肩按着路牌左转。 “……这个还真有点奇怪。”说着萧裴炎倒是很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当年X市黑道两大霸主就是萧爸和王叔,萧裴炎小时候萧爸在外躲的那几年其实也全拜王立人背后捅的刀子,所以萧爸一朝反扑回来王立人的势力立刻被从X市里清理干净。萧爸提起这位老对头总是冷笑着说他流氓的本事皇帝的心,所以这次一个照面萧裴炎还是有点吃惊的——那位往前恨不得在脸上刻几个“老子不好惹”大字的王叔,现在一看居然能装出生意人的样子了。 齐靖别看他想着想着眉心又蹙到一起了就把人朝怀里一拽,自己的两只手从腋下穿过去交缠在他的腹部。 萧裴炎仰起头看了看他,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在那个怀抱里辗转着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窝着不动了。 一行人一路逐渐深入H省,本以为应该是像X市和后续又打电话过来的李贤所在的沿海Z省差不多景况,结果满大街挤着嗷嗷嚎叫的丧尸几乎堵了个水泄不通,大切诺基从拐角刚露了个头迟医生就被惊吓了,倒车转弯一气呵成。 “靠,怎么这么多丧尸?难道H省的人那天都变异了?!”迟末调转车头还是撞飞了两只实在情绪不好了。 “不应该啊,照X市和李贤说的Z省情况,当天变异丧尸的比例顶天到一半。”萧裴炎看着窗外涨潮一样前仆后继不知疲倦扑过来的丧尸群实在也觉得反常。 “看样子是只疫鬼。”桃恙笑吟吟地动了动葱白手指,外面的丧尸唰唰唰又倒了一片,给迟末泄愤地碾过去。 齐靖别皱着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我不想理这种鬼东西。” 桃恙看他一脸嫌弃的样子从善如流地转过去说:“那我们就不下车斩妖除魔了——小迟末啊,前面路口注意右转。” 接着变故陡生。 迟医生直到那只在他脸上划拉了从颧骨到嘴角寸余伤口的手抽回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疼。丧尸的手当然没能收回去,桃恙闪电似地抓住了那只泛微紫的手,秋水般的盈盈眉目这次再看过去尽是一片凛冽的杀意。然后就跟3D大片特效一样,从被他捏住的手掌刺拉拉长出树枝。据说没有痛觉的丧尸也满是痛苦地嚎叫起来,桃恙的眼神愈加凌厉,手上朝下一压,丧尸乌糟的看不出本色的爪子便被脆生生折了下来,伤口处瞬间挤出了一枝细长的枝桠。后面围拢的丧尸群跟过电似的,同一时间长满了树枝,一个个跟舞台剧布景的人形树一样定在远处,哀叫的声音震耳欲聋。 迟末还怔怔地看看身边坐着的桃树美人,再看看被美人折花似的掰下来的爪子,又看看被打碎了的窗玻璃外魔幻大片一样的群魔乱舞,着实信息量略大了。 “这是冲冠一怒为蓝颜?”萧裴炎轻声地这么说完觉得很有点意思。 迟医生听见这句话觉得信息量更大了一点。 桃恙脸色凝重地挨过去说:“脸侧过来我看看。” 迟末的中央处理器几乎是手足无措地想要说没事,只是凑过来的那双桃花眼里全是不容拒绝,便呐呐地侧过了脸。他觉得是没什么事的,也就刚被抓伤的时候痛了一下子,只是没想到偷偷瞥见桃恙的神色却更凝重了。 “这下子不去找那只疫鬼也不行了。”美人几乎是把每个字在齿间恶狠狠地嚼过一遍再说出来,那张雅隽不似凡人的脸上全然是狰狞的杀伐之气。 迟末在心底怪叫一声:这果然是个妖精吗?! “跟我们在一起,应该是不会被感染的…”齐靖别说着看了看前面的迟末又转回来仔细地把怀里的人检视一遍。 “正常的是不会,不过这里的疫鬼看来是活腻味了。”桃恙冷笑着脸上都是暴戾的邪气,然后对着身边端坐得像是小学生的迟末轻声说:“呆在车里别动,我去弄死那家伙给你拿药。” 迟末只来得及眨眨眼,张口啊了一声却发现眼前的妖精已经消失了,他有点迟钝地缓缓转过头看向后座的两人——萧裴炎面瘫着脸对他说:“看来这年头是宁采臣跟黑山老妖的搅基故事了。” 说完又看着迟末满脸的黑线悠悠地叹了口气:“小倩姐姐啊~” “老子艹你大爷的!”迟医生最终被激怒了,不过也仅限于口头上发泄两句。 三个人在丧尸树林里的大切诺基上等着为宁采臣出头的黑山老妖,迟医生弱弱地扒在驾驶座上看着破掉的车窗说:“要不要再换辆车?” “等下找块玻璃安上不就行了。” “萧萧啊,你为什么喜欢切诺基?”迟医生很是哀怨地肖想着一众名车。 “因为很久以前有个开切诺基的是个最后从了良的大渣攻。”萧裴炎淡然地说道。(在此向恩顾大的祸害《祸害成患妖成灾》致敬,by the way,我想说麦涛是个渣攻很久了!) “回来了。”在萧萧一句话冷场的许久之后,随着齐靖别的声音而出现在副驾上的美人又是眉眼灼灼的笑容。 迟末有些心悸地上下打量他,桃恙便亲昵地挨过去说:“怎么,担心我啊?” 说罢伸手摸了摸迟医生脸上泛黑的细长伤口,迟末被他手一碰才觉得有些疼,朝后仰了仰躲开他的手说:“有个货真价实的妖精坐在旁边机会难得,不多看看岂不是对不起老天爷的猿粪。” “噢~缘分呐~”美人一双桃花眼笑得风情万种,迟末暗地里拍了拍小心肝——能这么勾人心魄不愧是个妖精,然后一不留神便被抓住了下颚,接着一个滑不溜丢的东西就被塞进嘴里,他反射性地一吞咽那东西便吃了下去。 迟医生摸着脖子问:“你给我吃的什么?” “解毒的东西啊,不然再过一会儿你就得跟外面的东西一样了。” “口感怎么这么怪…”迟末看着他笑觉得寒毛开始起立了。 “因为是疫鬼的舌头啊。”桃恙的声音轻描淡写又显得阴测测的。 “……我艹!”瞬间变了脸色的迟医生手上开门的动作和脚上踹出去的动作同时完成,奔下车扣着嗓子眼催吐去了。 “这可是好东西啊。”桃恙的声音慢悠悠地从背后传来。 “尼玛好东西你干嘛不留着自己享受?!”实在是吐不出来,迟末只能转身对罪魁祸首怒目而视。 美人几乎是无辜地迎着他愤怒的眼神,对视半晌之后却还是什么也没说耸耸肩回车上了。 番外: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我这辈子的诗情画意全给了一个人,终了之后便再成不了诗。 齐钺是个奇怪的人,不爱钱财不爱美色,似乎只爱打仗。 束发的第二天就被爹送进军营,我骑着骊骢在营地闲逛,然后远远地看见主帅站在点将台上,有晴风从他只到颈后的短发穿拂过,看不清楚的眉目里是俯视天下一样的漠然。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但是当初少年心性实在是不喜欢被人当布景看,于是调转马头走掉了。 后来去帅帐跟他报道,倒是没想到那样一张狷介冷硬的脸上会有那么直率爽朗的笑容。 他比我想象中的好相处。不过只限于日复一日军中的相处,他是个身先士卒的好主帅。 难得那场跟西夏的大战凯旋回来给了一个月的假期,正是阳春三月快赶上悦君的日子。 我脱了甲胄卸了兵器做回书生打扮,上街去看看风流多情的女儿家。 悦君是个大日子,到了出嫁年纪的姑娘们花尽心思地打扮自己,只等着遇见良人。 我从罗衣巷一路逛到乌兰街,什么桃花手帕香包的抱了满怀。然后看见朱漆桥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姑娘,都在兴奋地小声交谈便走了过去。 等越过重重叠叠的青丝发辫才看清桥上站着的是齐钺将军。 那副花自飘零水自流我却无心惹闲愁的冷傲样子,着实令人敬佩。只是我也在桥下看了半晌,却突然福临心至——他这么半天不动,应该是被姑娘们围得下不来了。 这么想便觉得好笑了,日头都过了晌午,还不知道将军大人被围观了多久。于是我挽了宽袖急冲冲地从红粉胭脂里碾出一条路来,拉住他的手就说:“少爷啊我可算找到你了,这会儿人家小姐都在家里等着了。” 说罢不等他陪演还是不陪演这场戏便拖了人下朱漆桥,一路零落芳心无数。 想着在城里除非是罗衣巷否则到哪儿估计都会不消停就直接拽着人出了城,城外正是春光正美的时候,我正满眼胜景心向往之,后面齐钺倒是咦了一声有点不太确定地说:“萧灼?” 我转过身行了个书生见礼说:“拜见将军。” 他上下打量我微微笑起来:“你做书生打扮还真是不太敢认。” “将军寻常的样子倒是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你今天是出门踏青的?” “不是啊,我是来看看有没有一见倾心的姑娘好娶回家的——谁知道碰上将军被一群姑娘堵在朱漆桥上,只好顺手救了。” 说到最后我还佯作叹了口气,对面齐钺却没有想象中的被撩拨到,反而一脸正色地说:“那我岂不是打扰了萧副帅大事,请你喝酒赔罪吧。” 我想了想如此春光独赏未免败兴,便又跟他进了城坐进丹朱楼要了一壶芙蓉泣,齐钺点了三个菜开始吃饭,我则斟了酒慢慢品。 “不知道你想娶回家的姑娘是什么样的?”齐钺吃饱了饭就伸手过来抢我的酒喝。 “嗯...赏风弄月通晓诗书。”我笑着说,看他有点认真的神色才加了句:“骗你的。你问我这个干嘛?” “问好了拿来借鉴借鉴啊。” “你的话还是不要这种的吧。” “怎么了?怕我诗文学得少跟夫人没有共同语言?”他说着促狭地眨眨眼把白玉杯里的清醇酒液一饮而尽。 “啧,你老带兵打仗在外,夫人独自在家恐怕要闺阁生怨的——你要找就该找个辽国萧太后那样的女中豪杰,跟你才比较配。” 齐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好吧,萧太后那样的,不过你要是给我找不到可得赔一个给我。” 我支着下巴看春风送了桃花进来,微醺了答应:“行,要是找不到的话我赔给你。” 后来呢? 我摇摇昏沉沉的头,眼前都是模糊不清的重影。 靖别呢? 啊想起来了,我把他扔到奔玄背上让亲卫送出去了,现在应该安全了。 我拄着剑勉强站直了,有血从额头上流下来让眼前更花了一点。看着围过来的敌军和身边只剩两三个的士兵有点想苦笑。 看来生当复来归是做不到了,只好死后长相思。 横剑不知道到底斩下几人,背心忽然就是一痛。连眼前那点模糊不清的重影都再看不见了。 擦肩过无数孤魂野鬼,等站到那座奈何桥前面却又觉得怎么像极了当年那座朱漆桥。只是再没有无心惹闲愁的少年在桥上等着我去拽那一把了。 转过头就对上孟婆递来的那碗汤,清清亮亮像是当年那杯芙蓉泣。 我眨了眨眼看着眼前年轻貌美的孟婆说:“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带句话给齐靖别?” 孟婆看着我点点头。 我端着那碗汤说:“朱漆桥上是良人,三月桃花误终身。此生一别念相思,再会定当不负君。” 说完我一饮而尽,再不记得你。 chapter 30 之后一路桃恙收了笑绷着脸,在副驾上正襟危坐。后面两个不闻窗外事的倒是丝毫不见奇怪,可怜了前排迟医生越来越心惊胆颤。 前思后想觉得桃恙也是为了自己一片好心,结果那瓣桃花芯被自己接过来丢在地上踩了踩碾成了泥,这要是换个人估计得活劈了自己。 偷眼去瞧,美人还是一脸无甚表情的冷淡样子。迟末耙了耙额前搭到眼帘的头发,有点烦躁地想还不如给他上来打两拳出出气爽快。 途中迟末和后座萧裴炎交换,桃恙也从副驾上下来坐到后座却仍旧不说话没表情。迟医生随着行车的微小颠簸逐渐有了睡意,模模糊糊睡过去的时候还在心里念叨——妖精就是小气。 萧裴炎掌了方向盘明显比迟末心无旁骛得多,所以一路朝北深入,越走越是心惊。 H省是粮食大省,人口也众多,可从进省这一路看过来,除了之前遇见王立人之外居然一个活人都没碰到,丧尸倒是熙熙攘攘。萧裴炎不由得眉峰深蹙,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等到下午四点二十分,大切诺基终于开进了H省的大市Z市。 萧裴炎在停车加油的空当环视了一圈被齐靖别和桃恙清理过扑倒一地的丧尸尸体,喃喃自语道:“这点数量……” “也就只能有这点数量了。”齐靖别站在他身边目光深邃悠远,看他疑惑地转头过来才接着说:“这儿没有释邪之后被感染的丧尸。都是一开始就转化的。” “……那人呢?”萧裴炎皱着眉想了想才缓慢地说。 “我寒毛都竖起来了,”忽然从后面冒出来的迟医生很是抑郁地插嘴道:“肯定有只什么大家伙。” 听到他说话瞥过去的桃恙也仅是瞥了一眼,搞得迟医生很有点无奈——要不要这么记仇。 萧裴炎看了看淡然的齐靖别,应该,大概,不会有问题吧。 事实证明这年头百鬼都夜行了,太阳都看不见了,那么个把两个妖魔鬼怪出来拦路打打劫也是可以理解的。 萧裴炎一脚急刹才险险地没有蹭到车灯前面那两个黑脸似包公长相像猴子的妖怪。 萧同学叹了口气转头看窗外又黑下来的天色,同时副驾上的齐靖别已经自动自发地开了车门长腿一跨下了车。 “山魈也敢挡我的路?”齐靖别右手停在龙牙刀柄上一边轻敲一边说。 脸更黑一点的那只看样子很是不服气正要挺胸上前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刁民,另一只则是大惊失色又不太敢置信地小声说:“……旱魃…?” 齐靖别脸上有了点似笑非笑的笑意,萧裴炎在车里看着他换了只手撑着脸又叹了口气——这家伙的恶趣味就跟他看人一样始终如一啊。 话说,始终如一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这么想着又觉得有点怪异的萧裴炎攒着眉开始思考自己对于他恶趣味的评价是从哪儿来的。 而窗外的两只山魈显然是被吓到了,打劫劫到贼祖宗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两只眉来眼去许久却发现面前的旱魃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搞错了吧!’偏黑脸有点狐疑地瞪着偏白脸。 ‘……但是…’偏白脸也有些怀疑不过一贯谨慎的个性让它没那么容易推翻自己之前的结论。 ‘是不是真的我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偏黑脸做了个凶狠跋扈的表情便伸了爪子朝一直不动声色的齐靖别抓去。 偏白脸只来得及惊愕地看着它然后就是破空的银白刀光一闪而过,连声音都没有就淋了自己一身的血。 齐靖别脸上的那点似笑非笑终于变成了赤裸裸的戏谑杀意,偏白脸还没来得及给被劈成两半的同伴默哀几秒便身体先于意识地跪倒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偏黑脸脸上那个凶狠的神情还没褪下去,就那么跟它面对着面,只是没闭上的眼睛里空茫茫的。偏白脸不可遏制地又打了几个冷颤,它们这些山魈命没了就是魂飞魄散连个来世都没有。想到这儿它更卑微哀求地跪缩了一点。 “这儿是谁的地盘?” 龙牙刀尖垂在它眼前干干净净一如簇新得刚从熔炉里取出,只是离得更近的眼皮子地下的一大滩冷血显然是最好的驳斥。 偏白脸听见自己的声音抖索索地回答道:“我们没见过那位大人,不过、不过大人占了整个H省,都..是它的地盘。” 齐靖别点了点白生生的刀尖在想到底是什么妖精鬼怪这么大的能量能吞下整个H省,结果偏白脸似乎是会错了在面前晃了晃的刀尖的意思,声音更加颤抖地说:“我之前听、听说可能是、是一位将军……” “是鬼不是妖?” 它听见上面那个声音有点轻飘飘的疑惑味道这么问便惶急地抬起头狠命地点,似乎只要慢了一点那柄垂在面前跟面前旱魃一样不动声色的刀就会瞬移到自己的脖子上:“是鬼是鬼,那几只在H省横行霸道收保护费的妖鬼都是这么说的!” 齐靖别嗤笑了一声,没想到这年头连妖魔鬼怪都会收保护费,还真是入乡随俗的风气啊。 偏白脸没想到这只旱魃居然笑了,在原地僵着脖子怔住,然后就只看到眼前似乎银光闪过,无悲无痛。直到有个椭圆一端略尖的球在地上滚了两滚才在意识消散前模糊地想到自己这该是被一刀砍死了。 它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仍跪着的身体,咕嘟咕嘟的血泡从创口整齐的脖子上冒出来。然后奇怪旱魃那双无怖惧无悲喜的眼睛,简直像是在普渡众生。 萧裴炎直到齐靖别上车发出了声响才从自己思考无果的课题里抬头,瞥了一眼几乎是光风霁月的齐靖别再看看车前分成四份的两具尸体,萧同学边发动了车子边说:“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据说H省被一只鬼占领了。” “鬼?我一直觉得妖怪比较牛X。” “一般情况的确是妖怪比较强——听说这一只是个将军。” “艹,将对将?!”觉得自己被团队深深忽视了的迟医生终于不甘寂寞地插话了。 “……”萧裴炎默默地从后视镜里吐槽了一下在后座两眼放光的迟末——尼玛,咱们这边的将军说要去自找麻烦了吗?! “我以前看电视就觉得那什么关公战秦琼的真是碉堡了!”没有收到回应的迟医生于是再接再厉了。 “我靠!”随着轮胎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萧裴炎暴怒又惊诧地转过去像是发现了一只千年土鳖一样对迟末吼到:“你丫不止语死早连历史老师也死得早啊靠!这他妈都不是一个朝代的人战你妹啊!” chapter 31 萧裴炎看着身边的迟医生只觉得想深深叹口气,不然自己一定会被憋死。以前一直不懂什么叫做人生寂寞如雪,可自从见识了迟末之后他才觉得这个词果然还是有适用人群的。 而现在,自从吞了那条疫鬼的舌头不再一有不干净的东西接近就浑身跟打摆子似地抖的迟医生,完全按捺不下他亢奋的心情——关公战秦琼什么的果断是王霸之气尽现古人诚不欺吾啊! 时间倒回萧同学对于迟医生毫无历史常识的严厉指责。 迟末很是理直气壮地说:“作为医学院毕业的来说,我是理科生!” 萧裴炎虚了虚眼瞥向后座另一边许久不说话的桃恙,美人笑了起来说:“习惯就好。” 卧槽,萧同学暗骂一声不可控制地抖了抖眉然后迅速地转回来发动车子上路——所以说,尼玛宠溺攻什么的最要不得了了!说不定哪天就毁三观了。 路上又换了两次驾驶位都没再出什么妖蛾子,一直到了差不多该进省会Z市的时候,迟末把车停在路边的路牌有点奇怪地看了看路牌说:“走错路了?” 萧裴炎听见他这么说便从后座钻了出来挨过去看,一看之下也有点吃惊:“怎么可能,是朝着Z市方向走的啊,前面的路牌都没错啊。” “我艹,这见鬼了?!”迟医生骂了一句又觉得这着实是在诅咒自己。 “再开回去?”萧裴炎盯着路牌上几个前方十公里L市的鲜红大字觉得不太妙。 正在两个人站在路牌前面思前想后惴惴不安的时候,齐靖别从后座车窗里探出头扫了他们一眼说:“朝前开吧。” 萧裴炎和迟末对视一眼还是乖乖打开车门上了车,迟医生开着车继续往前,萧裴炎看着窗外雾霾一样影绰绰的景象皱着眉低着声音说:“原路走不回去是不是?” “嗯。看起来我们之前都太小瞧那位将军了。”齐靖别倚着车窗漫不经心地说。 “搞毛线啊!”萧裴炎想到有麻烦自己找上门就觉得烦躁。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地飙进L市,迟医生看见加油站便停了下来。几个人下了车发现雾气比城外更浓,可见度低得可怜。丧尸什么的也像DJ镇一样一只都没见到,似乎整座L市只是座雾气之城。 萧同学很应景地想到了寂静岭的表世界,然后哂笑了一下——真是神联想。 四处看了看,不管是相隔不过一条街十几米的低矮平房还是更朝市中心该有的高楼大厦,通通都隐在浓重的雾气里,连透出的一点轮廓都显得吝啬。 身边迟医生正叼了支软中华没精打采地加汽油,齐靖别靠着车门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桃恙则似乎非常讨厌这里的雾气,坐在车里不出来。 然后萧裴炎听见了一点笑声。伸了一半的懒腰都像是被定住。 定下心来更仔细地去听,果然又有笑声。 似乎是小女孩的声音。 萧裴炎转了一圈去看,一个幼小的大概只到自己腰的背影蹦跳着隐进了街对面的大雾里。 靠,真的是寂静岭?还是一代?!可我又不是她爸。 这么想着的萧裴炎眯了眯眼,按照恐怖片的套路自己现在应该跟着她走进去才对吧。 萧同学歪了下头觉得想笑,转过身准备跟齐靖别分享一下这个无聊的故事,结果转过身才真的愣住了。 卧槽!人呢?! 白茫茫的一片大雾就像是挡在眼前的帘幕,而本来应该在身后的人、车还有加油站都不见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那一瞬间剧烈的心慌已经被安抚了下去。萧裴炎估摸着自己走过来的距离应该已经够摸到大切诺基的车门了,可穿过若有实质的白雾的手却还是摸到一片虚空。喊了两声也还是没有回应。 于是萧裴炎潇洒地转了个身——敢下套给老子,你丫的牙也得够硬! 那个在雾气里若隐若现的小巧背影果然不离不弃地在原地等着,萧同学磨了磨牙跟上去。 那边叼着烟没正行的迟医生加好了汽油顺便去加油站里的小卖部摸了两包绿箭出来,边走边招呼:“萧萧啊,吃不吃口香糖?” 一直低着头撕包装到了车边,抬头一看却发现那个本该搭理自己的人根本就没影。迟医生赶忙又找了一圈,额头上都出汗了才有点难以启齿又小心翼翼地凑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齐钺身边问:“萧萧人呢?” 齐钺空茫了一双眼抬起头来看他,迟医生差点被惊一跳——那双眼睛里没有眼白了?! 过了一会儿齐钺眨了眨眼才有点缓慢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问你有没有看到萧萧?他不见了!” 听清他这句话脸色遽然大变的齐靖别站直了身体,四下扫视一遍就知道人已经不在这儿了。恶狠狠地从齿缝间吐出了“找死”两个字。 本来在车里打瞌睡的桃恙看他们在外面的情况有点不对便也下了车,一双桃花眼在有些失措着急的迟末身上看看又转到面色铁青的齐钺身上,凉凉地笑了两声:“这么勾人又大补的生魂味道不错吧?” 一下子齐钺的神情更狰狞地朝他看过去,迟末有点着急地左右看看这难道是先要窝里斗了,桃恙倒是扯了扯嘴角把迟医生朝身后一圈说:“之前给你吃了疫鬼的舌头保你不会再邪风入体,不过也不会感觉不到鬼气了吧?” 迟医生看了看他有点强撑的面色,再看看几乎要择人而噬的齐钺说:“一路上都是鬼气,要找哪个?” “当然是找最大的那个——普通的小鬼哪能弄走辟邪的萧公子。”桃恙对他笑了笑,然后瞥见自己那句萧公子让齐钺眸光闪了闪。 迟末了然地开了车门还没来得及跨进去就被齐钺一把塞了进去,另一边桃恙也直接被打包丢上车,齐将军大马金刀地占了整个后座军令如山道:“开车。” chapter 32 车内的气氛一时很凝重,迟医生握着方向盘的手只觉得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旁边这俩大BOSS搞得这么不愉快让他一介凡人很有压力好不好,嘤嘤嘤…… 大切诺基在迟末的掌控下由白雾中曲折穿行,又是一轮左转之后副驾上的桃恙很有些冷然地开了口说:“已噬生魂如何厚待?” 齐钺连个眼神都欠奉,只是掀了掀嘴角颇有点嘲讽他五十步笑百步味道地说:“妖身未竟妄谈仙途。” “如此说来还真是彼此彼此啊。”美人半转过身看了看面色如常的齐钺,只是嘴里吐出来的话加上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驾驶座上踩了一脚油门的迟医生简直想要迎风展泪了——尼玛欺负人不懂文言文啊! 撇下这边闹了别扭相互看不顺眼的两BOSS和郁郁的迟末不提,萧裴炎跟着那个一路飘得光明正大的小女孩也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里辗转,不论他走得快慢,跟前面的距离始终不变。萧同学跟着走了这一段下来,连个鸟毛都没见到,实在是沮丧到不行。 正腹诽着不会要一直走到死吧,就听见不远处有钟声传来。听起来像是教堂的敲钟方式。 果不其然,又走了大概十分钟的路便隐约看见了面前杵着的一座尖顶哥特式教堂。 飘着的小鬼推开了教堂大门进去,萧裴炎左右看看轻笑一声就也抬脚跨过了门槛。 进门之后倒没有恐怖片的常用桥段,身后的大门碰一声关上出现。不过等萧裴炎走过一排排空着的座位来到最前面才发现这座教堂与众不同的地方——应该是神父宣讲的地方只竖了一座耶稣受难的雕像。 雕像的技艺堪称纤毫毕现,耶稣低垂着的眼睫和眼中那点过于深奥属于圣人的情绪就连萧裴炎这个跟雕塑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法律系学生也得赞叹一声牛X。 不过当然在这个妖魔鬼怪都上街遛弯的新时代,让一只小鬼引了他来这儿当然不是给免费观赏艺术的。 萧裴炎在感觉到从脚底窜升起来的凉气的时候,心里除了无奈更多的是尼玛终于有东西上门了啊的激动。 于是萧同学低头一看,正好对上抱着他小腿正努力朝上摸的女鬼仰起的脸。 这张脸…… 萧裴炎勉强地维持住了自己一贯面瘫的神色又把视线转回了耶稣的雕塑上——这雕工真是好功夫啊。 由衷地赞叹了一下之后,顺便抬腿一甩,女鬼姐姐就被咕噜咕噜扔得倒飞了出去。 “就算是女鬼,我一样告你性骚扰的。”萧裴炎冷着脸说得很义正严词。(向坚哥致敬!by the way,这句话我也想说很久了!) 歪倒在地的女鬼动作不太利索地又开始爬起来,白得像艺妓的脸上最显眼的红唇是歪斜的,没有眉毛,两只眼睛则是支楞着的枯黄稻草粗糙地团出来的,反观下来应该是最正常的鼻子反而看起来最不正常了。 萧裴炎看着她歪扭扭地半趴在地上挪动,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头——齐靖别说过他是辟邪体质,实在一点说就是妖魔鬼怪一般都近不了他的身,而现在先是被一只小鬼给自己弄得和大家隔开了,面前这只明显也不是太高端的女鬼居然能扒自己的腿?! 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身上的话,那就应该是地点和对手的影响了。 这么下来心里有了计较的萧同学没再站在原地看那只女鬼毫无美感可言的扭动了,长腿朝前跨了两步就到了她面前。女鬼抬起手又要去抱他腿的时候便直接被一脚踩着脸碾到了地上。 “我一向是很怜香惜玉的,这都是你逼的。”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更使劲地在地上碾了碾。 碾完了抬起脚发现女鬼居然没什么事,萧裴炎不由有点火大,连只女鬼都搞不定这传出去太伤面子了吧。 于是在身上摸了一圈,等女鬼小姐歪着身体慢慢坐起来的时候,他在手里掂了掂随身带着的诺基亚N9,朗界是自己去野营专用,倒是N9现在摸在手里还真是让人开心啊。 之后萧裴炎就像是街头斗殴抄着板砖似地朝女鬼小姐脑门上狠命砸,号称能用来砸核桃的大诺基亚果然够给力——萧同学看着被砸倒在地直抽抽的女鬼冷笑一声。 再瞥瞥一直缩在后头的小鬼,小鬼便受了惊吓一样“嗖”地飞走了。 “卧槽,老子只不过是要问问老大什么时候来而已。”萧裴炎不太自在地揉了揉太阳穴。 小鬼一下子就飞没了影,萧裴炎便既来之则安之地在第一排的长凳上坐下。眼神在整个教堂里不知道飞了几圈还是定在中间那座耶稣像上,着实,觉得有点奇怪啊。 “怎么越看这个耶稣表情越有点YD呢?”萧同学拄着下巴左歪头再右歪头。 一开始看这个雕像必然是带着耶稣受难的背景去看,于是整座雕像细腻的雕工乍一看之下便是悲悯的博大情怀。可现在细瞧之下,那些束缚和微妙的神情反而有点SM的感觉。 靠,难怪那个女鬼要扒老子的腿! 这么想着便从椅子上蹦起来的萧裴炎搓了搓胳膊上争先恐后的鸡皮疙瘩,又看了看那座耶稣像皱着眉有点喃喃自语地说:“尼玛这不会是个狐狸精变的吧?” “你怎么猜到的?!”一个惊喜的声音和忽然就生动起来的耶稣像几乎是娇俏地朝萧裴炎眨了眨眼。 然后雕像大变活人似的变成了一个跟他差不多身高的帅哥,而且自来熟地笑着跟他打招呼说:“我就是狐狸精喔~” 萧裴炎木着一张脸,努力维持住心底快要崩坏的三观,可践踏而来的草泥马大军完全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怎么不说话?来这儿的不管是人还是不是人的就只有你一个猜到真相啊。”狐狸帅哥说着凑近了过来看样子是想搭搭肩膀什么的。 萧裴炎眼神冷然地盯着他后退了两步:“该不会是你让那个小鬼把我引到这儿来的吧?” 萧同学一边死盯着他,一边心里赌咒发誓尼玛要是这么个毁三观的狐狸精搞的鬼就冲上去拿诺基亚砸破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妖蛾子! chapter 33 “小鬼?”狐狸精很是表情郑重地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带你进来那只小鬼啊!” 卧槽,你这儿还有别的小鬼?! 虽然在心底萧裴炎是这么吐槽的,不过脸上还是一副警惕的神情点了点头。 “不知道啊,我都没见过她——不过照你这么说我还要谢谢她的。”狐狸帅哥那张一点都不像狐狸的清俊脸上倏忽就亮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出来。 萧裴炎撇了撇嘴角继续冷淡地看着他。 “啊呀~你居然不受狐媚术的影响啊。” “……” 萧裴炎没说话,只是在心里都快问候完他祖宗十八代了。 辟邪体质主要针对的还是鬼,那些虚体在正常情况下别说碰到他,就是离得太近也会像晒了太阳似的很难受。这也是为什么以前他一个人到处野营也没出过事的原因。但是对付妖的话就不行了,只能抵御它们的幻术什么的。 所以就现在这个明显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萧裴炎一点轻心都不敢有。 “这么紧张干什么?” 狐狸轻笑了两声,那张本来看上去很正人君子的脸就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情色挑逗,他挨过去伸手顺着萧裴炎流畅光润的脸部线条划过去。 萧裴炎脸色一僵,想要躲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不由得脸色更沉了几分,硬邦邦地问:“你想干嘛?” 狐狸愁眉苦脸地哀叹一声说:“本来吧,X省和H省都是被瓜分了的,这里的L市跟临近的几个小地方都是我的地盘。我觉得吧,在教堂里装装耶稣也挺有情趣的,那些受了诱惑进了教堂的人……哎~” 说到这儿,狐狸像是在回忆往昔美好的生活,萧裴炎则在听到装耶稣有情趣的时候眉毛狠狠地抖了一下——尼玛这货是什么妖孽,这情趣真心够别出心裁! 狐狸慢悠悠地长吁短叹完又继续说:“可惜后来没过上几天好日子,X省那边有位大将军就出来了。两个省都被他整合了,我们这种小喽啰也只能夹着尾巴过日子了。而且将军把所有的活人都弄走了,害我饿了几天的肚子了。” 说罢,狐狸又缓缓地勾着唇角笑起来,粉嫩灵活的舌尖露了个小面便又缩了回去。 萧裴炎木着一张面瘫脸,心里暗骂卧槽这他妈才几天啊几天啊,老子从X市出来也还不到一个星期啊,尼玛你哪有这么饥渴啊!再说人兽这么重口味谁他妈hold住啊! 虽然从萧同学的心底来说对越挨越近的狐狸精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不过这世上要是全都两情相悦也就没有强奸这个词了。 狐狸扒着他的肩膀笑眯眯地凑在他脸侧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陶醉又满意地说:“果然还是处男的味道最好了~” 老子去你大爷的处男! 听了这句话眼神又降温几度的萧裴炎已经视线若有实质地朝狐狸身上扔冰刀子了,狐狸帅哥则笑得更加可亲可狎地把他往怀里拖。 边拖边说:“从哪里下嘴好呢?——对了,你们人类不是把接吻看得很重要吗?”狐狸说着手指也挪到了萧裴炎一直抿着的嘴唇上,触感如同少女肌肤的指腹在血色浅淡的下唇上配合他的话摩挲着。 萧裴炎几乎把他的动作都分成了慢镜头回放,从手指从自己嘴上挪开再到大餐开动前期待的微笑,最后是缓慢到让人寒毛倒竖的靠近。 最后逐渐放大在眼前毫无瑕疵的男性面孔和脑海里拉防空警报似的回音——“卧槽齐靖别你再不来救我你他妈等着再后悔一辈子吧吧吧吧吧……”。 等到狐狸的嘴唇印上来的时候,萧裴炎强大的发散思维又把那个正无限回声的“吧”字踢到了角落,换上了原来狐狸精亲起来跟旱魃没什么区别啊是因为都是非人类生物的原因这种求知设想。 所以教堂大门被一辆大切诺基卡进来这件事并没有被他惊怒过度加断线的中央处理器接收到。 齐钺一脚蹬飞后车门下车的时候就看到了他的裴炎被一只狐狸抱在怀里肆意轻薄的场面,瞬间脸色差到没有脸色这回事的地步。 后面跟着呛了灰捂着嘴的迟末开了车门看清了到底什么情况,立刻收回自己刚迈出去的那只脚,顺便拉住旁边的桃恙,震惊到只会摇头说别下去别下去了。 美人冲他点点头,然后慢悠悠地摇下车窗看戏。 齐靖别已经提着龙牙走过去了,狐狸精抬起头来看着他一脸可惜地说:“有人来捣乱啊。” 龙牙冷森森的刀锋竖了起来,虽然没挨到皮肉,也觉得有流淌的寒意。狐狸眨了眨眼却把怀里的萧裴炎抱得更紧了一点:“但是我一点都不想还给你啊。” 齐靖别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同时龙牙也斜砍过去。 狐狸想抱着萧裴炎闪过去,结果发现自己环抱的两手没了知觉不能动作。在龙牙要划到右肩千钧一发的时候还是松了手,一下子闪出去好几米远。 同时失了狐狸定身术的萧裴炎也被齐靖别拽回怀里。 “看来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狐狸看看自己空了的双手又看看齐靖别揽着萧裴炎的左手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笑起来:“那我改天再来好了。” “我艹你大爷的你不要再来了!”萧裴炎本来已经放松下来的呼吸在狐狸那句改天再来之下差点噎住。 “啊,怎么能这样,亲都亲了,你要对人家负责的~”狐狸搓着脸扭着腰硬是做出了二八少女的娇羞姿态。 “……”萧裴炎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倒是齐靖别视若无睹地平静说:“你可以试试看。” 说完直接一个公主抱把怀里的萧裴炎抱起来朝车上走,至于后面的狐狸,空门敢给他就是等着他有没有胆子偷袭的。 狐狸看人都转过去了也没再维持脸上的笑,看着齐靖别已经把萧裴炎放进了后座自己也准备上车走人才阴沉着脸说:“带上我一起走。” chapter 34 听到这句话车上四人的表现各不相同——萧裴炎原本靠在靠背上和心理一起放松了的脊背即时就挺了起来看向旁边车门进到一半停住的齐靖别,迟医生则是在心底大喊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捋了齐钺的虎须还这么有胆色真真是纯爷们真好汉啊哈哈哈,因为心里想得太嚣张脸上也不由自主地表现了点影子出来,副驾上的桃恙瞥着他咧开的嘴置身事外。 齐将军转了个身看着一脸莫名坚持的狐狸精说:“凭什么?” 狐狸一看他既没有不甩自己走人也没有提着龙牙上来砍,立刻又是一副果不其然不出我所料的隐隐自得。他说:“反正在将军的地盘你们肯定是走不出的,横竖都会被引过去。不如带上我,还能给你们指指路什么的。” 齐靖别上下打量他一阵,狐狸更加昂首挺胸一副奇货可居的架势,最后齐钺瞟了他一眼说:“既然殊途同归,我又何必需要你指路,况且——”说到这里话锋跟着语气都是陡然一转,阴测测地活像是西伯利亚冷风刮到了海南岛,“你敢对裴炎动手,还有胆子在我面前活蹦乱跳。” 狐狸帅哥没想到本来看上去几乎云淡风轻了的齐钺居然发作得这么快,不过要不是齐钺赶来的时候没感觉他有什么恶意,早就一刀劈过去了事了。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云淡风轻地对待自己老婆被别人搂在怀里亲这件事的,所以种族间的文化差异是很巨大的。齐钺能引而不发也只是因为——看起来这只狐狸还有点利用价值,等那点价值都被榨干了再把他做成狐彘。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的狐狸只能瞪着齐靖别上车,然后大切诺基嘎吱嘎吱地从教堂被撞豁了的前门里慢慢朝街上退出去,终于恼羞成怒的狐狸喊了一声:“靠,你以为谁想管你们死活啊,老子是想救裴炎的好不好!” 齐靖别看了一眼身边又瞬间僵硬了的萧裴炎,冷冷淡淡地撂了一句:“那就自己跟着车屁股追吧。” 迟末偷偷地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齐钺,然后抖了抖果断地一鼓作气倒车退了出去,接着一脚油门“咻”地穿进白雾中——尼玛那什么死妖精还是不要追上来了,本来齐钺就够镇宅辟邪了,这下子简直是要逆天啊嘤嘤嘤…让他这种凡人怎么活啊。 正一边腹诽一边面色如常开车的迟医生觉得眼角好像看到什么晃了晃,于是转了头去看,结果隔了一层车窗玻璃的不就是那个见鬼的调戏了萧萧惹怒了齐钺的死妖精吗?!迟末震惊地看着车窗外那个英俊帅哥笑眯眯地跟他招招手,还保持着齐头并进的架势。 SRT8的最高时速被电子锁定在250公里/小时,但实际上它可以轻松的暴表,迟医生先看了看死死压在250的时速表,再贴到玻璃上去看那只妖精,眼光往下一扫,那两条几乎迈出残影的毛绒绒的长腿,让迟医生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又被刷新了一次。 还处于走神中的迟末被桃恙一下子给拍了回神,桃树美人眼神有点厌恶地看着车窗外的家伙说:“别去看他,那是只公狐狸精。” 狐狸精啊…迟末的嘴角抽了抽,明明聊斋里的狐狸精都是很痴情很艳丽很婉约的美女啊!!!为什么现实就只能给他看一只追着时速超过250大切诺基是为了后座有夫之夫的公狐狸啊!!! 桃恙看着握着方向盘一脸崩坏表情的迟末,伸手,把脸转过来对着自己拍了拍说:“专心开车。” 迟医生看着他冷淡又有点不耐烦的神色默默地点了点头边认真驾驶,边完全会错了意地默泪——自己不好好干活把美人惹火了啊嘤嘤嘤… 桃恙则是在他乖乖正过头看路的时候朝着外面的狐狸精冷了眼神。 狐狸收到他敌视的目光先是一愣,然后就反应过来看来自己不但已经得罪了齐钺,连桃树妖都很看自己不顺眼啊。从来都只有狐狸精把人迷得团团转为自己挖心挖肝的,现在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狐狸精甚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大切诺基右转扬起的尘土拐弯了。 一车一妖一直跑到X省XY市,一路上干干净净不管是人还是非人都没见到一个,连弥漫的白雾都不见了,简直像是迎宾之前做的大扫除。 迟末下了车搓搓自己已经不会再寒毛直竖鸡皮疙瘩暴起的胳膊,还是有点心有余悸地说:“这别说是个将军了,就算跟我说是秦始皇我都信了。” 齐钺看着XY市整洁的街道哂笑了一下:“这位打歼灭战的大家还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后难得神情正式地整了整衣襟牵着旁边还有点闹不清情况的萧裴炎走了。 “喂喂,开车走啊,地方不算近吧。”迟医生看他们两人径直就走了,赶紧叫道。按他的感觉来说,大BOSS在的地方还真是有点距离的。 “拜见前辈开车过去未免架子太大了。”齐钺站住了脚瞥了他们几个一眼。看迟末实在不想为了某个前辈就放弃代步工具的神情才接着说:“想开着车进XY市你可以试试能不能开得动。” 迟末倒是毫不在意地又爬回车上,反正试试又不会掉块肉——结果本来一切正常的大切诺基这时候就是死活都发动不了了,迟医生只能垮了肩膀又下来。 只是稍微想想要走多少路就觉得脚疼。 不过还是跟着桃恙一起朝萧裴炎他们那边走,可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后面狐狸精懒洋洋的声音说:“你们要去送死啊,那把裴炎交给我吧。” 萧裴炎想转过身去看看却被齐靖别拦住了,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只是想看看那只狐狸到底是在想什么。 齐钺一双眼望过去的时候变成了全黑,迟末不小心看见了又吓了一跳朝桃恙身后缩了缩没敢再看。 狐狸那双凤眼同时变成了烟金色,灿若生华。 眼神甫一接触便好像两只凶兽打了照面,尖牙利爪地相互招呼上了。狐狸只觉得眼前刹那一黑,头朝下一低就看到地上晕出的几滴血花,伸手摸了摸才发现鼻子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出血来。 齐钺则是有点几欲克制不住的手抖,旱魃的杀心一起就不好压下去了。环着萧裴炎的手不知道是该使劲把人往怀里拉一点还是放开一点免得误伤,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还是诡异的全黑。 萧裴炎感觉到他的异常抬起头的时候便是毫无防备地撞进了那双满是暴戾杀机的眼里,恍了恍神的同时也伸手把他拉得更紧了一点。 chapter35 齐靖别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摸了摸眼,又把人从怀里放开仔仔细细地看。 还好,看起来没什么事。 萧裴炎看他惊慌着急的样子,虽然觉得头有点晕眼神也不是很能聚焦,但还是笑了笑说:“我没事。” “真的没事?” “嗯。” 萧裴炎拉着他的手边朝前走边说:“不是还要去见那个鬼将军吗?赶紧的弄完了走人去B市啊。” 齐靖别没再说什么,只是反手握住他的手自己走到前面去了。 一直等到四个人都走远了,狐狸才抬起头恨恨地瞪了两眼,然后窜进了另一条巷子。 将近两个小时之后时间终于可以跳回chapter 31的开头了。 萧裴炎看着穿着青铜铠端坐在军区后勤部大院里的鬼将,脸色也不禁变了。本来是死活都没有往这位身上想的,可现在就算想掩耳盗铃都是无用功。 齐靖别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把萧裴炎挡在身后,抱拳行礼道:“骁齐齐钺路经此地,特来拜会。” 鬼将呵呵地笑了两声说:“骁齐?较之大秦如何?” “不可比,”齐钺实在地摇了摇头:“将军身后大秦一统天下。” 卧槽,看着齐钺这副恭敬表现的迟末简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尼玛旱魃还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 迟医生悄悄地捅了捅萧裴炎小声地问:“坐着的那个到底什么来头啊?” “武安君。” “武安君?……武安君谁啊?”摸着下巴想了想但是没想明白的迟末继续问。 “……”萧裴炎微侧过头看他一脸实实在在的茫然无知,叹了口气:“战国时期四大名将之首的秦国大将——白起,绰号人屠。照《资治通鉴》上写的,他一辈子杀人九十六万,拔城八十六座。” “卧槽,这么牛X?!”一激动就忘了控制音量脱口而出,然后整个大院都安静了下来。 齐钺扭过头盯着迟末的眼神只差生吞了他,吓得迟医生拽住桃恙的衣角直往他身后躲。 武安君倒是不以为忤地说:“倒是差点忘了正事——你只是路过吧?” “正是,还请武安君放行。”齐钺转过去跟他对答,礼节妥妥的。 “放行当然可以,”武安君手扶着单人真皮沙发的扶手若有所思地吁了一口气却是话题一转:“释邪日距今不过九日,七日前我从棺椁中醒来发现天下已大变,大秦也过去两千多年了。本来甚是心灰意冷,后来偶得一生魂入腹,居然发现了诸多好处。” 齐钺看着他青铜头盔掩盖下不怎么清晰的笑容,心里却有点发冷——一般道行不够的妖鬼吃的都不是生魂而是活体,因为生魂里有记忆有感情,一个闹不好碰上个意志坚定的还可能反噬自身。可眼下这个死了两千多年的武安君明显不是一般的鬼,两省地界的活人毫无疑问都已经被他杀了个干净,至于两天的空白,毫无疑问是有妖魔鬼怪当时跟他打的一样主意,才能一路生魂白雾。难怪说话的语气也这么怪了,现代快餐吃多了自然别不回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士大夫调调。 武安君完全不介意齐钺的不搭话,继续说道:“现今天下大乱,如此良机不可多得啊。” 齐钺左耳朵听着白起的招安右耳朵又统统倒出去,他现在只忧心萧裴炎——拒绝招安了白起一定会杀人,不拒绝招安在狼窝里一样没安全保障。就算自己拿命跟白起搏一把,之后依旧是虎狼环饲,桃恙不可能顾得了两个人加一个重伤的自己全身而退。 这么想着齐靖别开始考虑要不要先留下来虚与委蛇,再找机会跑路。 这时却感觉到垂在身侧的左手被牵了起来,有熟悉的指尖在掌心写写画画,他知道是站在身后的萧裴炎便静下心来去感觉他写的什么——我、迟、末。 微热的指尖从他温凉的掌心退走的时候,齐靖别还不禁愣了一愣,随即却明白过来,武安君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己。 两个人口大省加上南北交通要道,七天时间够白起吃多少生魂?绝对比他活着的时候一辈子杀的人要多得多。量变之后渴望的就是质变了。 千年凶鬼噬千万生魂,再得千年天地精华以是入道。 齐靖别默默念了两遍这句当初巫祝谓之天下极凶的入道之法,白起毫无疑问前面一句已经做到,只是最后这千年天地精华恐怕他不要说千年,哪怕万年万万年也不能得偿所愿了。释邪日之后天地早就失衡,对于一般的妖魔鬼怪来说更是感应不到天地精华,只能拿人类做补品。就算是自己和白起这种等级的,事实上只靠天地修为也不能寸进了,最多收支平衡。所以本来应该是自己比较占优的情形,却因为白起吞的千万生魂还要压自己一头。 而现在对方明显是看中了辟邪体质的裴炎和引路人的迟末,阴阳两极的生魂活体同时吃下去便是千年万年的天地精华。齐靖别冷笑一下,这算盘还真是打的啪啪响啊,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武安君一直不慌不忙地等着齐钺回答,一个年轻人,就算是旱魃又怎么样。现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选跟自己虚与委蛇避风头,要是敢拒绝,那就更好了——武安君放松了姿态往后一靠,布置了那么多的小妖小鬼也算能派上用场了。 “久闻武安君乃战国四大名将之首,必然武功过人,不知在下有没有机缘讨教一二?” 齐钺垂着头倒真的看起来是一副久仰大名吾辈心向往之的低姿态。 武安君还没给什么话,站在齐靖别身后的萧裴炎已经恨不得冲上去抓了人就跑——他朝桃恙打的那个找机会带着自己和迟末跑路的手势让人气得牙龈都咬疼了。 桃恙倒是看清了手势的同时就略向萧裴炎那边挨近了些。 “后辈里,你这么有胆色的还真是少见。” 武安君说着站了起来,齐靖别往前走了两步,桃恙赶紧地伸手拉着旁边两个人类朝后站,免得被误伤了等会儿逃命的时候影响速度。 “得罪了。” 齐钺一句话尾音还没落下,身影已经晃成了随性的墨线直冲武安君而去。 番外:桃树,别来无恙 有个穿着湖蓝外袍的年轻人晃晃悠悠地推开了院门进来。 他说:“桃树,别来无恙啊。” 桃树看了看他熟悉又显得陌生的眉眼,植物总是慢吞吞的思考速度让它直到年轻人转身进了屋才想起来,是那个孩子啊。 虽然人已经背过身去了,不过桃树还是跟着一阵微风晃了晃枝桠树叶。 唰唰唰地一阵响过去,年轻人转过来笑了,带着点感谢的意思。 桃树不大记得自己活了多少年了,植物的修行相比动物和人类要艰难太多了,单单只是开个灵智都需要几百年。而从它开了灵智起,自己便是站在这个院子里的。倒是有听见别人提起过,自己是这家祖先在很多年前栽下去的。 灵智初开之后对什么都是有点好奇的,在它眼里,最好奇的也莫过于人了。 像是现在独自住在这里的这个年轻人。当年第一次见还是个话都说不大利索的年纪的孩子,被父母又是无奈又是惊惧地带来。桃树觉得非常奇怪,它站在这里把整个桃花巷一览无余,从没有见过害怕自己孩子的父母。 那孩子被带到院子里,父亲跟一旁站着的老人说了几句话,要走的时候却发现孩子还拽着母亲的衣摆不肯松手。 眼睛睁得大大的,但是没有哭。 桃树觉得更有意思了,从来孩子们都是喜欢哭的——撒娇要哭、委屈要哭、生气要哭、总之不管有什么不顺心的都要哭。桃树摆了摆枝叶,更惬意地看起戏来。 母亲应该也是于心不忍的,蹙着柳眉,搭着儿子的双手却没有下力气去掰。 这时候就应该哭一哭啊,桃树看着依旧一动不动的孩子简直想跺上两脚再叹口气。 父亲看着这幅母子别离的场景背着手转过身也没说什么,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儿,桃树觉得自己都看累了,才听见父亲沉着声音说:“时候也不早了,我跟你娘再不走就赶不上船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转过来摸了摸孩子幼黑的发顶:“改天再来看你。” 孩子十分听话地松了手,声音像是树上新摘下的梨,清甜而脆:“爹娘路上小心。” 然后两个大人带着身后的小厮走了,留下来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进了屋子去收拾,只剩下孩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桃花巷的出口。 桃树又觉得没意思了。它正想着要不要睡一觉,却感觉有只手在摸自己的树干。 于是低下头一瞧,果然是那个孩子。 孩子仰着头说:“你成精了是不是?” 桃树心里一惊,不过又随即释然——这孩子的眼睛倒是能说明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远离父母了。 有个这样的孩子应该会挺有意思的吧,桃树这么想着便无风也摆了摆树叶。 孩子收到它的回应,那双清清亮亮的眼睛唰地一下像是被丢进了一团火苗,他说:“那你可以救我爹娘的吧?!” 桃树又摆了摆枝叶,这次是奇怪。关他爹娘什么事?还需要自己去救? 孩子听到声响更急切地说:“临水县的本家铺子上次说收了件珍品,前天灯会我跟娘出门远远地都感觉到怨气。前段时间爹忙着别的事情没时间去看,今天送了我过来,回去顺路一定会去点货的。” 桃树想了想,既然怨气深重那那间收了货的铺子就没有出事?而既然在铺子里都没出事那怎么就肯定自己家会有事? 这次桃树还没来得及摆枝叶,孩子就急急地接着说:“我知道家里会出事的,那就是冲着我家去的!” 桃树这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它开灵智虽然时间不算短,但是植物修行的速度真的不是一般的慢,到现在都还离不开这个院子。 正在它陷入平生第一次为难的时候,屋里走出来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对着孩子说:“少爷,一路上风尘甚大,进屋里歇一歇吧。” 孩子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又转回来仰起脸很是失落地说:“我忘记了,书上说但凡植物除非能够化形便不能离根。” 然后桃树看着他就那么小小的一个进了屋,再也看不见。 桃树想了想,总觉得有点歉疚,却又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要求了一件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就歉疚了呢? 桃树用自己的木头脑袋木头心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决定还是睡一觉好了。 过了不知道几天它被吵醒了。 是一个陌生的尖锐的女人的声音。 那个令人厌烦的声音几乎戳破它的木头耳朵在叫道:“果然就是个灾星!三弟和弟妹回了家当晚就出了事!送你出本家你是不是很不服气?!之前吓得小五和小六成了痴儿,现在又克死爹娘,是不是要我们整个陶家都死光光!……” 桃树睁开眼就看到一个从没见过的女人的背影和正对着自己的孩子,它觉得烦透了。而且孩子低着头看不清神情的样子让它更觉得莫名的暴躁。 就在桃树跃跃欲试要不要伸长树枝抽抽人的时候,那天跟着孩子一起来的老人推了院门进来说:“三爷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大爷家的管了?” 那女人听到声音似乎惊了一下,等到转过身来几乎是低眉顺眼的样子叫了声:“…陶老。” 老人摆了摆手:“我不管你来这儿是想干什么,现在立刻给我回本家去。” “陶老,这孩子明摆着就是个来讨债的命,怎么还能……” 女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陶老瞪了回去:“这是三爷家的少爷!不是你一个外姓人能说道的!——不就是想要做本家的主吗?回去告诉陶昱,小少爷不会回去跟他争。” 看见女人怔愣之后又喜不自禁的神色,陶老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就是别忘了按时送月钱来,小少爷的要是少了一分晚了一日,别怪我回去让他让位!” 女人一听这话连忙惶急地点头,生怕老人反悔说:“不会忘不会忘,三弟跟弟妹都不在了,我们当然要帮忙好好照顾。” 说着示意身边的丫鬟拿了钱出来恭恭敬敬地递给陶老。 桃树听着他们又说了没两句,那个女人便被陶老给赶走了。这才有余裕去思考刚刚得来的信息——孩子的爹娘竟然真的出事了。 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树下,手抚着它凹凸不平的树皮,在小脸上显得格外大的眼睛因为仰着的角度有树影和细碎的日光落进去,像是一方波光潋滟的湖。 桃树有点疑惑了,它看不懂湖里的水纹。 这孩子果然与众不同,桃树这么想着就释然了——它一株桃树又尚未入世,最多也就能看懂真正的四五岁小孩。面前这个明显不在这个范畴里。 桃树就那么任着孩子扶着自己仰视树冠或者仰视被枝叶遮蔽了的天空,过了许久。桃树都觉得有点乏了,它以为孩子会说点什么的,前面那些长时间的沉默用人类的话来说应该是在酝酿感情之类的,可是孩子依旧是那副几乎是执拗的姿态仰望着不知道什么。一直到陶老在屋里叫他才转身走了。 后来的几年实在乏善可陈。 孩子渐渐地长大,喜欢在树下看闲书,灵异鬼怪一类的。看到有关于植物妖修的会念给它听。偶尔也会跟它说说话,小时候清甜而脆的声音变得温润。 等到孩子束发之后便常常不在家了,短则三五日长则几个月地出去,然后风尘仆仆地回来。 笑着跟它打招呼说:“桃树,别来无恙。” 桃树近几年的修行大有精进,那些闲书教了它不少东西,只不过还是不能开口说话。但是少年身上缭绕的那点不能完全处理掉的怨气却是足够看得一清二楚了。 桃树知道他是去找那个不共戴天的怨鬼了——整个陶家本家死得一干二净也是近两年的事情,之后陶老也病逝了,临终前叮嘱他束发之前不得寻仇。 桃树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呼啦啦地摆了一通枝叶,少年笑了笑进屋里拖了躺椅出来放在树下,自己倒上去闭着眼喃喃地说:“我累了,先睡一会儿。” 又这么过了几年,桃树开始时常想起已经从孩子变成少年又成了青年的人,而且有点迫切地想要化形了。但是自己同时感觉奇怪,植物都是喜欢顺其自然的,除了那些尝试过邪道法子的,都有点懒洋洋的。因为一般不出意外的话,花个几千年也只肯开灵智都不足为奇。 虽然这么奇怪了一阵,但是桃树还是想变成人形,它想能在回家的那个人面前回答一句“别来无恙”。 深秋的时节下了雨,虽然不大,还是有些森冷。 桃树在风里摇了摇树枝,便又掉了几片叶子。它看着它们在风里打着旋儿地飘下去,然后感觉清冷的空气里多了一丝血腥气,枫糖一样甜。 桃花巷的巷口也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虽然有大半年没见,清减许多,桃树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陶契。 陶契没有打伞。 月白的外袍有点湿重地贴在身上,低着头朝前走。 每靠近一步,桃树就感觉血气更浓了一点,也不管有没有风便在空中乱舞起枝叶。 陶契没有抬头,也没有加快步子,依旧是有点缓慢地走过来,推开院门。 他扶着树干大概是想说话,只是一张口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星星点点的血从指缝间溅到树干上。好不容易顺了这口气,仰着头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他说:“桃树,别来无恙。” 桃树呼呼啦啦又抖了一阵的树枝,刚刚那一阵狂舞已经把叶子都掉光了,现在只剩树枝摆动得有点好笑。 于是陶契笑了笑,苍白脸色映衬着嘴角那抹殷红像是上好的玉石明器。 大概是有点站不住了,他靠着树干滑坐下去,声音显得有些闷地说:“桃树你快化形了吧。帮我在你的树根底下留个空,等我死了就把我放进去……我自愿做了肥料,你就可以化形了。” 桃树很不高兴地又是一通乱摆,打得雨点都散了。 陶契笑了两声说:“你是我家一个祖先种下来辟邪的,本来本家没有搬走的话那个怨鬼不会有机会的。你守了我们家这么多年,还照顾了我这么久,就当是我报答你的吧。” 桃树这次没有再动了,它感觉得到陶契的气息以及极弱了。可是也还不愿意答应,在它的木头脑袋里只觉得不好,却说不出个一二三。 陶契吁了一口气,脑袋歪在桃树上说:“我死了你要是不收留我,一样也没有人来给我收尸了啊——嗯,你就当是给我最后一个归宿吧,反正都当了这么久的家了……” 桃树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下去,直到没了气息。它看着歪靠着自己的人,有点后知后觉地想现在自己木头心里那些空荡荡不着底的感觉是不是就是人所谓的难过了。 子时的时候秋雨停了。桃树动了动自己的根,从地下翻出来把人卷了进去。 好了,这下子大家都别来无恙了。 桃树封了感觉睡过去。 后来释邪日那天又被吵醒了,那些恶意的、亢奋的、愉悦的从四面八方冲破阻碍现世的家伙们。 桃树不太感兴趣地想舒展一下树枝,却伸了个懒腰。他有点陌生地看看自己的手和两条腿——居然真的化形了。 但是也没什么喜悦感,甚至想再变回树形继续睡觉。 直到两天后的夜里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它不太清楚自己的冠盖到底在夜色下是什么景象,只是看着那个被鬼怪追杀还因为自己愣住的人而不可遏制每一条叶脉每一朵花蕊的欣喜。 终于,还是有机会说那句别来无恙了啊。 chapter 36 龙牙“锵”地一声脆响,和破天戟架在了一起。 武安君看着收刀在空中回身的齐钺轻描淡写一笑,横着破天戟朝他拦腰斩过去。 齐钺脚下空踩一步便蹬开三步远,堪堪错开破天戟厚重的锋刃。 两人只不过过了两招,旁观的人看起来都觉得很有余裕。迟末甚至小心翼翼地蹭到萧裴炎旁边咕叨:“秉持着和平、团结、友爱的宗旨,贯彻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思想……” 他苦想着当年医院运动会时院长的发言,结果还没过完瘾就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抬头一看——萧裴炎的眼神已经黑到要磨刀霍霍向猪羊了。立马脚一缩退回桃恙身边再不胡言乱语了。 萧裴炎的神情很凝重,桃恙的神情也很凝重,只有迟医生这个二缺青年欢乐无比。大概是引路人对“脏东西”雷达一样的感应用光了他所有的第六感。 武安君漫不经心地夸赞道:“后生可畏啊。” 齐钺一个错身过去龙牙斜砍说:“武安君过誉了。” 龙牙在青铜铠上一抹刀光,白起依旧无恙,铠甲上的铜绿倒是劈下来一片。 武安君说:“老夫这一身铠甲,岂不是胜之不武?” 齐钺提着龙牙站在原地笑了笑说:“将军觉得有失公平?” 武安君道:“公平?” 他竖起破天戟,笑起来的样子居然有几分慈祥的味道说:“两军交战哪里有公平可言——就像今日即使你拼了性命要护那两个人,最后也不过是必败之局。” 齐钺顿了一顿,还是拱手说:“果然瞒不过武安君。” 白起说:“我也不过是要那两人的性命,一旦事成便是天下在手,你又何必为了两个普通人跟我拼命。” “武安君慧眼,那么我也不必再说什么了。” 齐钺盯着白起双眼,一句话没有语气没有着重,偏偏字字千钧。 话音未落便是飞禽扑猎一般地举刀过去,白起依旧是横过破天戟去招架,却没想到兵器锋刃甫一相接齐钺便换了刀路,龙牙白刃向上斜劈脖颈而去。而自己的破天戟被齐钺左手抵住,四目交接,本来黝黑的瞳仁已是血色翻涌一片。 武安君心下一骇,本是觉得这个不曾噬生魂尝人血的旱魃不足为虑不打算躲龙牙,可现下居然乱了自己心神。于是千钧一发间硬生生地挪开一寸,只是一寸也错开了龙牙要噬人的锋芒。 武安君架开齐钺,伸手摸了摸脖子,粉色的血顺着创口顺着手指滴滴答答地下去。他看了看五步远站着的齐钺,左手亦在滴血,只不过那血是颜色与人无异的殷红。 白起低低地笑了两声说:“看来我还是小看旱魃了。” 齐钺不卑不亢地看着他回道:“将军谬赞了。” “谬赞?”武安君甩了甩手上的血目光阴冷地盯着他说:“千年战魂,斩万万人命,居然还是有受制于人的一天。” 齐钺看着他有些狰狞起来的脸色握了握左手说:“武安君肯放我们一条路,我自然不愿跟武安君作对。” “你不愿?”白起微昂起头似乎在重新打量他:“即使你现在不愿,以后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齐钺听了这话皱了皱眉,有点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起倒是一副多说无益的样子摆了摆手道:“我也懒得再跟你磨蹭,反正你也不过是打的跟我拼命来找机会给后面那三个逃跑机会的算盘——只不过你知道我埋伏了多少吗?” 齐钺看着他嘴角那点志在必得意味的笑,突然从脊椎就升起了一股冷意。 来不及多想便朝桃恙一挥手大叫一声“走”,同时朝着白起的方向白虹贯日一般地挥刀而去。 桃恙左右手各拉一个,往院子大门跑。桃树的枝桠竖在周围像是个手工赶制的木桶,饶是这样迟末还是偶尔会被妖怪伸进来的手抓到。 几乎是寸步难行。桃恙顶在前面自然知道枝桠之外围得是一圈一圈的妖魔鬼怪,所幸他对于鬼的天然克制才少了近一半的阻力,即使是这样情况也不容乐观。 萧裴炎看了看身侧桃恙玉白的脸色渐渐苍白,身后除了传来那些恶意的贪婪的声音,还有兵器锵然相撞的声音,他不过是下意识地扭了扭头,就被桃恙拉了一把。 桃恙说:“别分心,要是你逃不出去,齐钺这场架就没意义了。” 萧裴炎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听见另一边迟末破口大骂“卧槽再敢碰老子一下就送你们统统上天”的声音。 迟医生口袋里的手术刀已经飞完了。正懊恼又烦闷的时候听到桃恙平缓的声音和语气说:“到门口了。” 于是三个人紧走两步,却在身前的桃树枝桠挨上大门的时候看见桃恙“噗”地喷出一口血,然后脸色像是深秋落了重霜的树叶一般退了两步后倒下去。 迟末在他倒地之前把人接住,惶急地问怎么了。 萧裴炎看了眼迅速从眼前抽下的桃树枝桠和穿不过的大门说:“给我一把桃木剑。” 桃恙有点艰难地抬眼看了看他,手在虚空一划便是一把木剑出现在掌中。萧裴炎接过桃木剑,往下一斩,就是一双穿过枝桠的妖怪的手,落在迟医生身侧还蹦了两下,变成两只毛茸茸的爪子。 桃恙看着他咳了两声又笑了下,说:“我尽力不让桃木障全消下去,要是我撑不住了,你就带着迟末逃吧。” “大门怎么办?”萧裴炎边又砍了几只不老实的爪子下来边问。 “那个时候我会帮你们拖住后面,我相信凭你的力量打得开。” 萧裴炎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植物类的妖怪会这么有情,于是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迟末看着他们俩就这么罔顾自己的投票权定下了同盟,立刻炸毛了:“谁说要逃的!我跟萧萧都走了,你和齐钺怎么办?!” “武安君的目的就是你们俩,你们跑了,说不定他就不会杀我们了呢。”桃恙有些懒散地靠在迟末怀里摊摊手,完全是不正经的语气。 “艹!当我白痴啊!——再说,就算我跟萧萧这次跑了,下次一样跑不掉啊。” 桃恙听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居然忘记这点了。” 萧裴炎倒是面色不变地看了看两人下了定论:“这个副本至多只能挂一个T,所以现在得背水一战了。” “……”迟医生抽了抽嘴角说:“你跟齐钺是情侣关系吧?你这听起来完全像是419的炮友隔天起床了谁都不认识谁啊!怎么就能这么冷静啊!” “以最合理的代价获得最好的结果。他要是死了,我怎么能没跑掉。”萧裴炎垂着眼,语气全然不像眼底一片凌虐的冷光。只是后半句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他要是死了我还没跑掉,那就毁了别人想要的再去陪他。 chapter 37 三人在院门出僵持不下的时候,后面齐钺跟白起的打斗也逐渐波及过来。 萧裴炎刚感觉到身后的情况有所不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准备就被气浪掀翻了,桃恙勉力维持的桃木障也瞬间消去,大口鲜血喷出来落到院门不显形的屏障上惨然流下。 萧裴炎有些灰头土脸地站起来,桃恙明显是昏迷过去了,不过迟末的手还被他紧拽在手心里,正揉着脑袋爬起来。 齐靖别在他们身前大约十步远的地方,脊背是一贯挺直的轮廓,可萧裴炎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他受了伤,而且还不轻。于是手上握着桃木剑脸色更阴沉了两分,站到桃恙和迟医生身前挡住一众妖魔鬼怪。 此时的武安君几乎站在院子的另一头了,青铜铠的上半件几乎全毁,头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或是碎了,眼神阴鸷地盯着齐钺说:“看清楚你背后,桃树妖已经不能再保护那两个人了,就算你跟我拼个同归于尽也没用。” 齐钺听到这话像是完全不为所动,缓慢地歪了两下脖子说:“武安君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杀你还不需要我拿命来换。” “哼?竖子无理。以为旱魃就真的横行无忌了?!” 白起破天戟一挥大喝道:“三军听令,犯大秦者必诛!” 随他一声令下,萧裴炎看着本来围着自己三人的鬼魂统统朝后飘去,不消一刻便是一个完整的列军阵形,活脱脱像是兵马俑坑的复刻。 “武安君不会是想拿这点兵力拿下我吧?”齐钺扫了扫面前阴气冲天的阴兵,虽然脸上哂笑,心底却是有了点不好的感觉。 “将魂旱魃,我还没有这么小看你——不过等你破了定军阵,后面那两个人也已经没命了。”白起这么说着,脚下也是一动。 齐钺感觉不妙就已经返身回护,结果阴兵挡道却不是说闯就能闯出去的。 一直到围住萧裴炎他们的妖怪都刷刷地让了一条路出来给武安君,齐钺拿着龙牙反而觉得像是陷进泥沼之中,无处着力。 武安君看他犹如笼中困兽,显然对于破阵不得其法,便收回视线。 定军阵跟一般战法迥异之处就在于其目的并非歼敌而是围困生擒。眼下虽然阴兵十万结阵,不过对上将魂旱魃时间一长也必定毫无胜算。 本来是好不容易看到个有意思的小辈准备活动活动筋骨,谁知道骨头倒是很难啃。武安君也不是想不开的人,没必要硬碰硬,不管是强取还是智计,能达成目的就好。 想到这里白起笑了笑,眼下辟邪和引路人都是囊中之物,实在让人心情舒畅。至于那个不知好歹的旱魃,等他吞了这两个的生魂活体再去教教小辈的礼数也未尝不好。 萧裴炎看着历史上那个人屠越走越近,不免把手里的桃木剑抓得更紧了一点。眼神在白起和那边全力破阵的齐靖别两边转了转,眼神倏忽一暗——要是真的难逃一死,起码要是在被吃了之前自杀。 “萧萧,你跑吧。” 迟末看着挡在自己和昏倒的桃恙身前的萧裴炎思量了一阵,还是有点认命地小声跟他说。 “……”萧裴炎偷瞥了迟末一眼,身形连动都没动。 “桃恙不是说你可以开大门的吗,我帮你拖住那家伙,你跑吧,等齐钺搞定那帮鬼就行了吧。” “你真相信齐靖别他还有余裕弄死那些阴兵再杀了白起?”萧裴炎看着已经在身前站定的武安君索性站直了身体,声音也不故意压低了。 “你倒是很有眼力。”白起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辟邪,不见慌张态度平静。 “虽然你这么说,可我还是不能被你吃了。”萧裴炎歪了下头,语气几乎和平时在寝室跟王大少扯淡的时候差不多。 武安君饶有兴趣地抚掌一笑:“这个不是你说了算吧?” “我是辟邪,手上拿的是专克邪物的桃木剑,虽说这是您的地盘,不过……”萧裴炎说到这里微微侧了侧身指了指后面的大门耸耸肩:“我冲过去一头撞死的这点时间应该是守得住自己不被吃掉的吧。” 武安君脸上的笑意突兀地一凝,阴森森的杀气便涌了出来:“你可以试试。” 萧裴炎听见他这么说,反而微笑了,带着笑的微扬凤眼从被惊到了的迟医生掠到瞬间变了脸色的齐靖别,然后孤注一掷地朝大门那处看不见的屏障撞过去。 武安君在他笑起来的时候便已经惊觉不对,可是等自己的意念都飞过去却不能沾到萧裴炎身上的时候才想起来,这是辟邪。自己根本定不了他的身形。 而后面困在定军阵里的齐靖别已经是体内煞气翻腾,旱魃的嗜杀和对血肉的饥饿感一直被他压制在体内,现在因为萧裴炎的自杀行为,他完全顾不得了。龙牙的刀光生生又长了十丈。定军阵的阵势颓象已现。 只是在萧裴炎感觉自己应该挨到大门屏障的时候,却被一双手从背后整个环住阻了去势。 一个不大正经带着调笑的声音在耳边说:“哎呀呀,幸好我来得及时。” 然后就被反作用力给拖着向后飞,一直掉进了阴兵的定军阵里。倒是还好后面有个挺软和的垫子,萧裴炎没怎么摔在地上觉得疼。 正想着转过去看看这个有点熟的声音是谁,就被脸色铁青一片的齐靖别拉了起来朝身后一带。 一身铁灰西装脚上质量上乘小牛皮鞋的像是精英白领的帅哥从被压成齑粉的阴兵身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和衣摆,笑着朝萧裴炎摆了个HI~的口型。 等萧裴炎看清楚他的脸,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说:“狐狸精你怎么来了?” “我都说了让他们不要带你来送死的,结果不听我的现在事情闹大了吧。”狐狸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摇着头说。 “冼聿,你是专乘来跟我作对的?”武安君看了这么一出临时上场,冷笑着看向狐狸。 “本来我也不是很想跟你作对啊,他们那个时候要是跟我走了,也不用跟你打这一场了。”被叫做冼聿的狐狸精很是无辜地朝白起摊摊手。 武安君看了他毫无诚意的笑容一阵,然后连脸上那点冷笑都收了起来说:“既然来了那就一起留下吧。” chapter 38 “武安君这又是何必?”狐狸一脸端正君子之像不过那双略显异彩的眼睛转了转,正直之气便分毫不剩了,他笑得谄媚地说:“不过是几个小辈,赶尽杀绝难免显得小气。” “小气?”白起虚了虚眼冷哼一声道,“老夫当年拔城杀降,小气的事情也不差这一件了。今日说了要你们留下,那便是统统留下!” “真的不能通融一二?”狐狸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左右瞄了瞄。 白起看他那副似乎有所动摇的样子全不在意,左手抬起一挥,阴兵的定军阵和包围之势的妖怪便又蠢动起来。 狐狸看了眼下情势叹了口气,朝着武安君拜伏下去。 这边齐靖别和萧裴炎的反应倒是很镇定,那边背靠大门的迟末就脸色铁青了,扫视了身周围而不动的妖怪一圈,再看看倒在自己怀里仍是昏迷不醒的桃恙,忍不住对着狐狸的方向大骂:“卧槽,要不然你就不要蹦出来啊!给点希望又收回去你这是坑爹啊你!” 狐狸精听见他的声音直起腰来苦笑一下,武安君正准备说点什么,却看见狐狸脸上那点苦笑已变成凝重的杀意,他暗道一声不好,身形急退间才发现脚下根本是一动不动。 整个军区大院的水泥地都显现出如有实质的金色线条,乍一看像是九宫八卦格,细看下来又全然不似。 “冼聿,你干的好事!”武安君惊怒之下破天戟直直地往狐狸脑袋上砸过去。 狐狸此时已经不慌不忙地掸干净了西装上最后一点灰尘,只是还盯着鞋子上灰扑扑的痕迹有点无奈。抬头看见破天戟的雷霆之势也不见无措,单单看着它在挨到自己一丝不乱的发型前就被地上扭动过来的金线给挡了回去。 这个时候才状似无辜的摊摊手说:“武安君,不要太激动了。激动了对身体不好。” 白起瞪着他许久,怒极反笑地掀着嘴角摆出一个恨不得生吞活剥其人的笑脸来:“你是怎么埋伏的?” 冼聿看着他微微一笑,伸手打了个响指之后,那边围着迟医生两人的妖怪堆里就站了四个人出来——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看起来都与人无异。毫无疑问都是大妖怪。 而白起一看见站出来的四人,惊愕得连怒气都暂时忘了。武安君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怒极还是惊极,一贯指挥千军万马的一双手居然略有颤抖起来,他眸光闪了两闪沉着声说:“不可能!他们四个修行跟你相仿,单打独斗可能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怎么可能四个都听从你?!” 冼聿正人君子的脸上扯了个纨绔的笑,吊儿郎当里带了三分的讥讽说:“武安君刚刚说的我都承认,尤其是貂老头更是只弱我一线,如果他跟我拼命我是一定不敢打的,”说到这里狐狸耸了耸肩又用不太在意的口吻继续道:“不过武安君不要忘记我是个狐狸精啊。什么幻术迷惑术勾魂术那可是看家本领。” 武安君听了他这话再转过头去看,果然那四个妖怪都是双目无神的样子,同时心下又是一喜。但这一喜还没来得及有动作便被狐狸的话打得七零八落。 冼聿一副做小伏低状说道:“武安君可不要想为他们招魂破法啊,他们的命魂都已经被我抽出来炼化了,现在也就是四个人偶而已。” 武安君盯着他那副扮猪的样子牙根紧咬,片刻之后左臂一展道:“真以为这样就赢了?” 一时间眼前白雾弥漫,耳边尽是阵阵鬼哭妖啸,阴兵的定军阵章法全无,通通化为双眼赤红的厉鬼一拥而上。 迟末在白雾浓重前看见的最后一幕便是如此,瞬间为了萧裴炎和齐钺心惊肉跳起来。只是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喊一句小心,就被朝着自己围过来的妖怪们更惊吓了一把。 他扭头看了看面无血色的桃恙,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挡在他前面。不过就在迟医生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的时候,一张色泽红润的樱桃小口却出现在了眼前。 菱唇唇形极美,因为靠得近似乎还嗅到了口中一股馨甜之气,但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只能让迟医生的后背起一层白毛汗。 迟末拖着桃恙朝后蹭开了点距离再看过去——檀口果然是一位美女的。眉似远山,眼若秋水。 当然,如果那张殷桃小嘴打开的时候不是一嘴密密麻麻微缩般刀山的利齿的话,他能更好地欣赏。 美女的头悬在空中,像是蝎子的尾针或是吊兰的花朵。凌空俯冲过来,迟医生死死地闭上眼觉得自己还听见了金属相击似的磨牙声。等了许久,倒是没有动静了。迟末偷偷地睁开眼,眼前挡着个矮胖的中年人正一巴掌把那颗美女的头颅给扇飞了出去,中年人旁边站了个体型标准身高也标准的青年在和别的妖怪缠斗。 于是迟医生伸长了脖子左右看了看,包围他和桃恙的妖怪都被这两个人截住了。正想着现在这情况到底干点什么好的时候,就听见狐狸的声音传过来说:“你就乖乖跟你家桃树妖坐在那儿别动,那两个家伙会保你们安全。” 冼聿这么交代迟末的同时也已经去接应萧裴炎了,只不过旱魃虽然身在生魂白雾中,又有厉鬼阴气为引,却还是留了一线灵台清明——足够认出萧裴炎。 贸贸然想跑过来接人的狐狸差点被龙牙一刀跟着挡路魂飞魄散的阴兵被甩出去。 冼聿揉着后腰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去管自己现在灰头土脸的外形了,只是冲着明显把自己放在敌对面的旱魃喊:“齐钺,你再不把萧裴炎送过来,等下白起跟你那边的绫线是最先失效的,白起过去了你要看着萧裴炎死吗?!” 齐钺眼神变了变,还是揽着身后人的腰朝着狐狸的方向去了,他伸手一送,冼聿早已在绫线令一头张着手准备接,只是那一托送还没来得及脱离指尖,阴兵与武安君之间的地上那道金色绫线闪了闪便尽断了。 而破天戟挥过来的方向,正是进退不定的萧裴炎。 chapter 39 对面的冼聿似乎还在怔愣之中,齐靖别已经反手拽着萧裴炎的衣服把人拖了回来。 破天戟落势不减,重重砸在金光流窜的绫线上。齐靖别同时感到身后不对,指尖使力一抖把萧裴炎送到了另一边,自己硬生生地也被武安君一掌正中背心踉跄了两步。 三个人站在绫线的同一格内相互对峙,狐狸则隔着一边的绫线面色阴晴不定。 萧裴炎的目光停在齐靖别身上——齐钺已经转过身正对着白起,嘴角还有血迹,脊背也不是一向绝对的直挺。 “我缠住他,你走。” 齐靖别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然后自己伸手挡在嘴上,却是目不斜视地这么说道。 冼聿在绫线那一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朝着萧裴炎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武安君笑了两声说:“说这话都不用防人了?” 齐钺拿开手,表情已经是一贯的隐隐倨傲:“你刚刚那一下的确是挺重的,不过,现在我拿命跟你拼,你一样不敢接。” 武安君似乎是没料到这个已经是花架子了的旱魃居然还这么有胆色,他握着破天戟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到底是有所依凭还是虚张声势呢? 齐钺看他有点犹疑的样子反而哂然一笑,身体动作的同时丢了一个“走”字出去。 旱魃的右手提着龙牙声势惊人地一砍下去,武安君脸色大变。破天戟的戟身和龙牙白茫茫的刀身相触,不过一息时间戟身就有了裂痕,白起大惊之下才发现面前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变化。 齐钺的整个人都被包裹在缭绕的黑气里,眼眶里尽是翻滚的血红一片,四周的白雾像是被卷进飓风里,而齐钺则是飓风眼。随着席卷而来的白雾越来越多越来越浓郁,齐钺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长到腰间,而那张本来总是不苟言笑以致于冷硬的欧化面孔,现在被黑气云遮雾罩一番显得邪气异常。 武安君看见那张邪肆的脸忽的一笑,几近白色的薄唇掀了一个称得上天然的弧度,两颗超出虎牙范畴的尖齿就凸了出来,压在下唇上显出一点鲜艳的血色。 武安君却是惊愕地看着陪着自己在地下两千多年的破天戟戟身随着那个无辜到恶意的笑容断裂。 然后龙牙再无阻碍地斜劈入肩,一直向下,几乎豁开了武安君整个上半身。 一时间不管是身后没走的萧裴炎还是隔了一条绫线的冼聿都呆住了。 齐钺则是眯着眼看着面前被自己劈开的鬼,三分轻蔑七分不在意地把龙牙从他身上拔了出来,粉色的血液随着抽出的刀刃涌出,大概只有同等情况下人类失血的一半。 这个时候整个军区大院弥漫的白雾已经都被吸进了齐钺体内,乌色的天空展露出来,更显得苍凉压抑。 武安君阵营的剩余妖物们都已经惶惶不安地停下了对迟末和冼聿两边的攻击,那四只被冼聿操纵的妖怪也都停了动作,只做着防卫的架势。 齐钺四周环视了一圈,舔了舔下唇。就从纯粹对旱魃的吸引来说,毫无疑问是大门方向的那个人类。不过,他血红色的眼睛从大门转回了身后,这个克制邪气的人似乎更让自己渴望。 萧裴炎看着那个已经邪气得完全不像齐靖别的旱魃朝自己走过来,狐狸已经在绫线那边做个无数个焦躁的催促手势,但是他还是没过去。 虽然理性思维的运作结果明明白白地说现在齐靖别应该不认识他了。 可是,不管是之前按照齐靖别说的要自己跟着桃恙逃命,还是迟医生吐槽他的陌生人理性选择,都不是现在这个状况。他可以是为了保证团队最大有生力量放弃齐靖别,但不能是在面对齐靖别这个人的时候放弃他。 前者是为了更多人,后者是为了他自己。 于是萧裴炎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他平静地看着不认识自己的齐靖别走过来。 也许会一口咬下来? 萧裴炎这么想着,脑海里模拟了一下吸血鬼吸血的画面,觉得还可以接受。 不过抬头再看看面前越来越近的旱魃,不由得推翻了这个设想——大概会直接把自己的脑袋扭下来吧。 萧裴炎苦笑了一下,旱魃已经走到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了。他仰起头边吐槽齐靖别不止长相欧化连身高都很欧化边有点说不清自己心理地想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吐槽。 神思恍惚的时候,眼底那抹带着呼啸急速而来的白光瞬间占据满视野,他伸出手也只来得及拽着旱魃的衣角朝一边挪了一步。 然后两个人一起被掀翻撞到身后的绫线上又滚回来。 萧裴炎咳了两声爬起身,武安君支着自己豁开的身体眼里全然是疯狂的神色步履不稳地走过来。 另一边的冼聿则是苍白着脸色死死地盯着他说:“白起,你居然用了借灵法。” “要不是你们逼我到这一步我也不会用——我的千万生魂和虚灵体,都被破了,眼下也活不过三刻。不杀了这个旱魃,老夫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萧裴炎看了看白起和看起来已经没了气力坐了下去的冼聿,还是转过头去扶了扶倒在地上没动了的旱魃。 旱魃的眼睛半虚着看他,萧裴炎很是费力地才把他扶了起来靠着后面绫线的屏障。 “萧裴炎,快点跑!”冼聿看他完全不在乎走过去的白起有些心焦地喊道。 萧裴炎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仍旧不动,只是握着旱魃的手。白起已经走近到五步之内,阴郁地笑了一下说道:“这旱魃被借灵法打中,体内血煞之气全被压制,现在连动都动不了了。那边的妖怪们也都被抽了妖力——你还在这儿,是想跟他一起死?” 萧裴炎看着在面前站定的武安君,一双眼里黑沉沉的什么都没有。只是牵着齐靖别的左手握得更紧了一点。 只是在武安君一片白芒的右手朝齐钺伸过去的时候,握在手里的龙牙由下往上把他斜着腰斩了。 chapter 40 …… 明明趴了一地非人类的军区大院在这一刻显出了异样和谐的寂静。 所有不同的或者相似的眼睛都聚焦在被腰斩了的武安君身上——断面齐整,淅沥沥地洒了一地的粉色血液。然后被斩断了的两个部分歪倒在了地上,“嘭”一声像是在所有的耳朵里放大到无限回音。 “我——艹!” 迟末的双手还环着桃恙,可是自从白雾消散之后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经挪到了萧裴炎和齐钺那边。眼看着峰回路转绝处逢生又急转直下,他都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心脑血管主刀是不是应该给自己准备一下急救措施,哪知道萧萧才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呸,他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崩坏了的三观以及这种绝地大反攻带来的无法描述的爽快。唔,迟医生很正经地思考了一下,其爽快程度简直可以跟一夜七次相比。当然这只是理论上。 而现在,迟末这声不啻于惊雷的大喊,也只是他凌乱的三观外放的一点压力罢了。 趴了一地的妖怪们看了看这个打破和谐气氛的人类,又转回去继续看着握着龙牙一点不见生疏并且一击即中把武安君给切了的“人类”。 此时在妖怪们心中萧裴炎已经超脱了——干净利落地腰斩了人屠,而且还是人屠身上有借灵法的时候,就算他是辟邪体质也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战斗力。况且看看人家现在冷淡到不值一提的表情——难道是上面的? 这么想岔了的妖怪们于是更乖顺地朝地上伏了一点。 事实上,萧裴炎现在只是有点苦恼而已。 一下子就搞定了武安君在他来看这完全是个意外,不过既然意外的结果是大家众望所归那就可以放到一边去。他现在苦恼的是靠在绫线上还不能动的齐靖别。 萧裴炎蹲下去扶着齐靖别的肩膀把他的脑袋正过来,眼睛跟那双还是半眯着的眼一对,果然还是一片翻涌的腥红。甚至旱魃看到了他还龇了龇牙。 冰山美人面色有了点为难,他实在是不知道齐靖别到底怎么样才能恢复意识。 不过现在还有点更首要的事情。于是萧裴炎站了起来,顺便把挂在齐靖别腰上的龙牙刀鞘也收缴了,挂在自己的皮带上,收获了旱魃记恨眼神一个。 冰山美人不在意地撇了撇嘴,挂好了刀鞘把龙牙也放了进去。环视了一周伏在地上恨不得缩到地里去的妖怪们,他手扶着龙牙的刀柄写意一笑说:“还有哪位要吃我和迟末吗?” 一笑尽显风流之态,却让趴着的妖怪们齐齐打了个寒颤,连坐在一边努力恢复气力的冼聿都没幸免。只是狐狸精睁开眼看了看那个笑容,仍是不自觉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下唇。眼神扫过整个场面,却在看到旱魃的时候有点意外——旱魃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萧裴炎的侧脸,照古籍上所述应该是杀意煞气之眼的血眸此刻居然是一片平静。像是濒临爆发的火山被外力硬生生地压制了下去。狐狸精暗道一声果然有趣,便又闭上眼调息。 萧裴炎看着似乎毫无异动的妖怪们挑了挑眉,眼神向侧一瞥说:“狐狸,那个什么借灵法能控制他多久?” 冼聿的耳朵动了动,明显是听见萧裴炎的问题了,但是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手上快速地结了几个手势,然后站在迟末那边和他自己这边的四只被他控制的妖怪便一只只地被抽了生机一般地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连人形都维持不下去,先后变回了原型,之后迅速干瘪地失了水分,直到都变成了徒有形状的沙雕一样风一吹便消散的粉尘。而冼聿的脸色却是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等他睁开眼,几乎所有的妖怪和人都能感觉到这家伙的修为提升了不少,比之前更加厉害了。 所有的妖怪们脸色都更加难看了一点,于是一个个连看都不看了,统统盯着大院的水泥地好像能看出朵花来。 冼聿则是一副深情的样子只看着萧裴炎,明明中间还隔了条绫线和起码十米的距离,却硬是让人觉得这露天敞地的他就能马上做点不和谐的事情出来。 但是冰山美人果然不负王大少他们日久见人心的实践真知,丝毫地不为所动。甚至在跟他相互对视超过三秒的时候直白地皱了眉。 冼聿不愧是有修行有见识的公狐狸精,看到对方完全不上钩而且还不耐烦了,马上善解人意地说道:“大概还有不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间。” 萧裴炎听了这话,转过头去看靠在绫线上还是几乎可以称得上虚弱的旱魃,两方的视线一触即收,萧裴炎沉着声说:“你把绫线打开,我们走。” 冼聿摆了个乐意效劳的绅士礼,然后先打开了他们之间的绫线走过来想去扶齐靖别,却被萧裴炎一手拦住:“我来扶他,你先去开绫线,确保这些妖怪都乖乖地在这儿呆着,顺便你要是觉得这点小事太简单的话,帮我把车弄过来。” 狐狸抬起眼跟他对视两秒,最后低下头别开脸还是乖乖地朝着大门的方向去了。 萧裴炎有些吃力地把齐靖别的左手架在自己肩上,而自己的右手绕过他的腰抱住,很是艰难地搀着他朝外走。 等他们俩好不容易挪到大院外看到熟悉的大切诺基时,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了,桃恙在后座上都脸色苍白地醒过来了。 萧裴炎先开了副驾驶的门把齐靖别弄上去,然后看了一眼后座的三个人,暗道一声上道——他跟齐靖别分开坐的话他不放心,但是跟狐狸精一起坐的话他更有点不放心。 确定没什么遗漏萧裴炎发动了车子,瞥见桃恙还有些发青的脸色说:“现在感觉怎么样?” 桃恙在后视镜里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没说话,示意他还好。 坐在一边的狐狸倒是笑眯眯地凑上去说:“不如我帮他看看?” 结果狐狸爪子还没伸过去就被活像护崽的母鸡似的迟医生给打了下去,完全是最高警备状态地把桃恙自己怀里又扒了扒说:“我警告你别他的主意啊!” 冼聿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没恶意,不过一点效果都没收到。只能在迟医生怀疑的眼神里又靠回窗边。 大切诺基在死寂的市区里狂飙,萧裴炎看了眼旁边安安静静好像无害的旱魃,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是连指节都泛白了,还是有点艰难地问道:“借灵法失效以后呢?” 狐狸正扒在开了的车窗上支着脑袋一副文艺青年的样子,听到萧裴炎的话,声音都似乎被吹进车里的风打得轻飘飘的:“失效了他就能动了啊。” 萧裴炎对这个明摆着的答案皱了皱眉,但还是边打方向盘边继续问:“我是说齐靖别的意识呢?” “他的意识啊?”冼聿重复了一遍,然后缓慢地扭过头来看了前面的两人一眼,又转回去:“那要看他了——不过旱魃想恢复意识还有个更简单的方法……” 狐狸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坐在后座另一边的迟末对于他这种关键时刻吊人胃口的行为很是不满,在萧裴炎还没问之前就接道:“是男人就不要说话分两半好不好!” 冼聿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在后视镜里跟萧裴炎的目光对上:“让他杀够了自然就恢复了。” chapter 41 萧裴炎在后视镜的反光里意味不明地看了狐狸稳如泰山的样子一阵,然后别开眼继续专心开车了。 迟末则是一愣一愣地呆了一会儿才怀疑地说:“你鬼扯的吧?” “我是不是鬼扯,你问问你旁边那个不就知道了。” 迟医生低下头去看桃恙瓷白的脸,美人没有精神地看了他一眼就又闭上了眼,只是同时几乎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迟末偷偷地看了看驾驶座上的萧裴炎,挣扎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于是又闭了嘴,朝桃恙的方向称得上无助地挨了挨。 大切诺基开进了郊区,萧裴炎在一家农家乐的大门前面停了车。 这个时候已经距离齐靖别被借灵法困住过了四十五分钟。 萧裴炎从副驾上把还不能动的旱魃扶下了车,然后对跟着下了车的迟末说:“你先开车带着桃恙去附近收集点物资,两个小时以后再回来——要是我们没事就会在院子门口等你,院子门口看不到我的话就走吧。” “卧槽,萧萧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家一路从X市出来,去帝都我也就是跟着看看热闹。你们俩现在这样一来,我前面一路走过来干嘛!” “……”萧裴炎看着直接甩手转过脸的迟末无奈地笑了下,他换了个支撑点好让肩膀上的分量轻松一点,齐靖别的脸歪在他裸露的脖颈旁,旱魃向来温凉的呼吸和体温此刻都明显让人觉得烫热。他瞥了一眼齐靖别黑鸦鸦搭下来的额发和垂着的眼睑,声音比平时冷淡的调子更低了一点,却显出了些莫名的缱绻和坚持:“迟末,我没打算去死。只是……” 萧裴炎歪着头想了想才继续说:“只是我欠他的。” 迟医生转过来看着那张相识不到半个月却熟悉得像是认识半辈子了的脸,表情陌生。不是常见的寡淡,不是犯二时候的暴躁,也不是生杀果断时候的决然。迟医生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现在萧裴炎脸上的神情,他只是下意识地有点不爽和懊恼——明明是生死攸关的大事竟然被这么一个表情就打动了。 于是迟医生甩了手说:“靠,又不是拍偶像剧,要不要搞这么煽情!” 萧裴炎笑了笑,搀着齐靖别转身朝农家乐的院子里走去。 “喂——东西拿着。” 冼聿看着这两边在他看来完全谈不上重视的处理方式,实在是忍不住出声了。 萧裴炎看着从后面飘到自己眼前的珠子,普通得像是从地上随便捡的石头。他伸手拿了,发现这珠子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硬度,大概和大白兔奶糖捏在手心的感觉差不多。 狐狸靠在车门上说:“要是没事了就把它捏碎,我们就过来接你…” 萧裴炎没说话只是脚步顿了顿就支着齐靖别进去了。 冼聿霸着空了的后座懒洋洋地看迟末发动了车子,而刚刚没说出来的那句话是——我只要感觉不对,也会过来接你。 萧裴炎把齐靖别扶进了右侧的房间,倒是没想到是卧室。 好不容易把旱魃放在了床沿上,结果手一松,没了支撑的旱魃就朝后仰倒了过去。 萧裴炎苦笑了一下甩甩胳膊,估摸着也借灵法只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了。 眼前这个人或许也只能这么无害这十分钟了。 想到这里萧裴炎的眼神就沉了一沉。 本来想拖把椅子什么的坐一坐,可这个一眼就看完了的卧室里居然没有椅子或是凳子。 萧裴炎捶了捶右边的肩膀,实在是不想出去找椅子了,于是也坐到床上去了。 他把被子枕头团了一团将旱魃扶起来靠过去,然后两个人就那么面对面地坐着对视。 萧裴炎拄着下巴对着那张俊逸邪肆的面孔不知不觉地就开始发呆。 从齐靖别从棺材里坐起来开始一直想到现在,不过旱魃的本能不能压制之后的样子跟之前的差别还真是挺大的。想到这里便伸了手去描摹他的五官——眉毛没变,眼睛变得很有煞气,鼻子还是一样很挺,嘴角…… 萧裴炎很努力地想了想,觉得嘴角多了点弧度,显得狂妄到有点欠扁。 于是他有点开心地笑了笑顺便拿手把齐靖别嘴角的那点弧度抹平回去。 对了,还有头发忽然长长了好多。 萧裴炎拿手比了比他已经齐腰的头发,遽然觉得莫名的伤感。 这个人,不知道还算不算是齐靖别。还算不算是他的齐靖别。 他收回手摸了摸腰上挂着的龙牙,然后把拴着的绳结解开,两尺四的刀在纯黑的刀鞘里被安安静静地放在两人中间的空位里,横亘得像是楚河汉界。 旱魃的血眸定定地看着他,里面翻腾的汹涌的好像火山下不安的岩浆。 只是再没有齐靖别黑黢黢的眼里那些雀跃的欣喜的东西了。萧裴炎伸手挡住他的眼睛,尾翎一样的睫毛停在掌心一动不动,好像在宣告不同。 萧裴炎眨了眨眼,他不大说得清只是一个呼吸间便重击了自己心脏似的感觉应该怎么归类。他刚刚也只是怯弱地触及了一点可能齐靖别这个人都不会再回来的想法,然后就是吃了乌头碱一样的迷走神经兴奋和心律失常。 他自嘲地笑了笑,把遮住旱魃眼睛的手拿了下来,对着那双突然陌生了的眼睛有些自言自语地说:“等下要是杀了我还是不够的话,就原路返回军区那边,还趴了一地的妖怪,别去追迟末他们啊……” 没有感情也没有波动的血眸依旧是一个样子,萧裴炎有点虚弱地扯了下嘴角——像个娘们一样不知道因为什么伤心得不得了,难道该说是自己大姨夫来了? “靠,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反正你也听不懂吧。” 萧裴炎盯着旱魃动了动的手指,越过龙牙凑上去抓着他的后脑勺,语气恶狠狠地又孤注一掷:“来杀了我啊齐靖别!” 只是看着好像出了囚笼的困兽一般开始挣脱借灵法束缚的旱魃,扣着他的手指和本该不顾一切的语气都在抖。黑白分明的凤眼里覆了一层清脆的冰壳,冻得眼圈渐红。 像个女人一样唧唧歪歪地感知了那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伤心。 chapter 42 旱魃动作仍有些迟滞地伸手搭在了萧裴炎因为扣着他而悬空的那只胳膊上。 萧裴炎看了看他有锋芒流动的指尖和又翘出不可一世的狂妄的嘴角,心底动了一动,更近地挨了过去。 他有些失序的呼吸和旱魃缓慢又规律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终于把一直躁动的不安安抚了一点。 萧裴炎舔了舔自己莫名紧张而干燥的嘴唇,近在咫尺的是熟悉的翘挺的鼻尖和较之平常更显艳色的薄唇。萧裴炎抬眼瞥过旱魃空泛的血眸,闭上眼轻轻地吻了上去。 总是被动的自己也总算是掌握了一次主动权吧——不过要是能上了齐靖别或许会更死而无憾一点。 这么想着便手下用了点力,让旱魃彻底地仰倒在身后一团的杯子枕头上。 唇舌相狎中,萧裴炎腿一跨便是坐在了他的腰上。 等到萧裴炎脸红气喘地移开脸的时候,旱魃捏着他手腕的力量已经让人觉得疼了。 冰山美人倒是不以为意地一笑,总是充满了生人勿近意思的俊美脸上便多了禁欲感和情感迷惑的矛盾。他的额头抵着齐靖别的额头,温情脉脉的呼吸挨在旱魃挺直的鼻梁旁,像是初融冰雪的春风徐徐。 萧裴炎用还空着的左手在后面摸了摸,摸到龙牙冷冰冰硬邦邦的刀鞘后就把刀拖了过来,然后把刀塞到旱魃右手里。他的唇几乎蹭着齐靖别的嘴角,他说:“记得要先杀了我。” 嘴唇微微张合间便若有若无地挨着另一张唇。 就这么又僵持了有半分钟,萧裴炎感觉身下的旱魃终于动了动。而自己背后“锵”地一声刀出鞘的声音,也让他的神经几乎是一绷。 那把之前还在自己手里一刀腰斩了战国名将的龙牙,现在却是在自己身后虎视眈眈。 萧裴炎第一次觉得其实龙牙的锋芒是冷的。之前因为握着它的那个人的关系,他总是感觉不到龙牙属于名刀的戾气和杀意。可现在他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从直面龙牙的脊椎向上蹿升的寒气,他垂下眼,用自己没有被抓住的左手环过齐靖别的脖子。 不管身下这个旱魃现在或者还有以后有没有机会再有齐靖别的意识,总之,现在这一刻,对于他萧裴炎来说依然是相互表白过的恋人。 这么想着,眼里的冰壳便化成了一片水光潋滟。伤心的感觉袭上心头的速度太快,就像多年前白惨惨医院长廊里光影交接的拐角,那阵倏忽而来的疼痛。 那个时候是因为懂了失去至亲,那现在呢? 萧裴炎乱糟糟的思维里还找不到那根重要的线,他寻求安慰似地在旱魃脸旁蹭了蹭。背后是隔着衣服也能清晰感觉得到的龙牙刀刃。 他就着水光氤氲的眼睛看着旱魃似是而非的面孔,在眼泪含不住的瞬间扭头把脸埋进了齐靖别敞着的外套领口。与此同时背后龙牙有异动的感觉也在脑海里闪现,他环着旱魃的那只手也收得更紧了一点。 只是那异动却没了后话。 萧裴炎沾着水的纤长睫毛颤了颤,却不愿意睁开。直到鼻尖嗅到的甜腥血腥气愈见浓重不像幻觉才惊疑地抬头。 眼前虽说依旧是红眼却分出了眼白眼瞳的旱魃对上他红了的眼圈虚弱又有些讨好地笑了说:“没事的。” 萧裴炎呆愣愣地看了他好一阵,齐靖别伸手想抱他一下,结果倒是让他回了神,“啪”地拍开伸过来的爪子。萧裴炎从跨坐的姿势下来,一转身就看见扎在齐靖别右大腿上的龙牙。 殷红的血已经染了一大片床单,萧裴炎手足无措地伸手想要拔刀,但是又怕大出血了更糟,于是收回手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摆。 齐靖别朝他伸手摆了摆说:“直接拔吧,你这下子拔了刀我就彻底好了。” 萧裴炎有点怀疑地看着他,还是决定先照他说的办,只是动手之前从齐靖别身后靠着的那团枕头被子里把看起来挺干净的枕巾扯了出来。 深呼吸了两下又看了看齐靖别虽然苍白了的脸色可精神还不错的样子,拔刀的手就是稳稳当当的。 预想中大动脉直飚血的场景没有出现,萧裴炎想了想果然是种族差异,手下还是丝毫不见滞碍地把枕巾当绷带绑了上去。 合刀入鞘之后,冰山美人调整了下坐姿,端端正正地正对着齐靖别坐好。俊脸带霜的样子明摆着就是你如果不老实说清楚就后果自负的意思。 “裴炎,我也不确定我还能有意识…”骁齐的第一武将笑得苦涩又心疼,他也没料到自己压制了千年的旱魃本能全部释放出来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开始的时候让桃恙带我跟迟末突围,打算自己牺牲就算了,我还可以说你是为团队着想——可你后面那是什么打法什么计算,明摆着就是不要命!” 本来还不是觉得很火大的萧裴炎,这会儿算起账来才发现值得自己动肝火的地方太多了! “我不能让他伤你。” “他是想要我跟迟末的生魂活体提升修为,根本就不可能杀我,你冲上去拼什么命?!”觉得齐靖别丝毫没有反思反省的萧裴炎看着他那副坚定不移的样子更是火大,要不是看他失血过多,现在早冲上去拎着齐靖别的衣领敲他脑袋了。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伤你。” 齐靖别一字一顿认死理一根筋的样子实在是让萧裴炎只能原地做深呼吸平衡自己的火气了——为了团队做必要牺牲他可以用理智理解,但是以死换伤算什么?! 只是在萧裴炎开口之前,齐靖别就是一脸你想什么我都知道你不要妄图洗脑我的表情说:“萧裴炎,你拿你的命换我的可以,凭什么我不能?” “靠!我他妈那是为了整个骁齐,你作为主帅战死了你的五万兵马怎么办?骁齐怎么办?!” 直到话冲出口,萧裴炎才愣了愣,他、他刚刚说了什么? 而对面的齐靖别则是神情一下子萎顿了下去,他的副帅从来都是理智地为大局着想。 齐靖别有些疲劳地伸手支着太阳穴,声音没了一贯的强势显出些心力不济地说:“那你怎么从来都不想想,没了你我怎么办。” chapter 43 萧裴炎几乎可以说是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了。在他们认识的这小半个月里以来,齐靖别一直是自傲的冷静的果决的领导者,用man来形容他是绝对恰到好处的。甚至在萧裴炎思维的边边角角还有另一些东西在佐证他的印象。 只是现在,这个骁齐的战神苍白的、疲乏的靠在一团枕头被子上,用他指挥过千军万马阵前厮杀的低沉声音对自己说“没了你我怎么办”。 他甚至没有皱眉。剑眉舒展着,眼睛也已经恢复回了浓稠的黑瞳,萧裴炎对上他堪称平和的视线却几乎溃不成军。 之前以为会死在齐靖别手里时那种说不清的感觉又出来了。 萧裴炎抿了抿嘴唇没再说话,而是朝着齐靖别的方向挪了两下。 他有点懊恼。向来冰山美人跟人意见不合的时候都是一定要拼个胜负输赢的,在这之前他从来没输过嘴仗。倒也不是强词夺理歪理邪说之类的赢法,萧裴炎在自己理亏的时候总是不争辩的。其余的时候,他就总能占个比别人更高更远的理字。 而现在,你要说萧裴炎他没理了,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不管是从团队生存方面还是损失比率方面,他都能斩钉截铁地说齐靖别之前就是错了。 当然,那得他对面换一个人坐着。 齐靖别看着他先是惊讶后是别过眼朝自己靠过来,这是他的副帅一贯示弱的表现。可齐靖别却是觉得胸口郁积的那口气不但没有消散,反而压得他更难受了一点。 曾经在镇邪墓里的千年时间无数遍脑内演练过要是没有碰到萧裴炎的情景——不外乎和王兄一起为了天下拼命,这么想着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是连自己当初都没能完全意识到的痴情执念。 前后夹击无处可逃的感觉不是只有这八个字就能说清的。身受重伤意识混沌地被亲卫护送得以逃出,等到一个月后在寝殿睁开眼,入目雕梁勾画依旧,心底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他不在了。 魂牵梦萦缭绕在他身上的那缕执念也失了。 那个时候齐钺才知道,有人在自己心里比天下的分量更重。 在千年的黑暗里不是没有怨恨过,像个女人似的自怨自艾像个懦夫似的推卸责任。结果是只要想起他私下翘起来的嘴角就认命了。 齐靖别得承认,他可以花一千年等着萧裴炎,却不可能花一千年去争天下。 他想,意难平的地方大概只是他的爱人不许自己把他放在生命的制高点上吧。 这么想着,齐靖别伸了手把旁边还在别扭的人拉了过来。 萧裴炎一下子失了平衡扑倒在他怀里的时候,听见那把令人艳羡的声音叹息似地说“裴炎,你总是太理智了”。 然后本来想挣扎一下的萧裴炎就像被人定住一样乖乖地把头埋在齐靖别的胸口,耳下是相比人类缓慢了两三倍的的心跳声,忽然就没了什么关于对错正反争辩的心情。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了好一会儿,齐靖别的声音有点幻觉似的传出来说:“裴炎你还是不懂是不是。” 萧裴炎听着他这么一句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无迹可寻的话,有点想爬起来理直气壮地问他到底是什么自己不懂,但是比心底些微的愠怒传输指令速度更快的是莫名其妙的心虚。 于是只能抿着嘴继续乖顺地趴着不说话。 齐靖别看着他乌黑的发顶上的一个旋,眼底有了点浅淡又伤感的笑意。即使现在看不到他的脸,也知道那张向来是置身事外神色的俊脸上是三分想反驳三分隐约的理亏,和四分没有头绪的纠结。 以前和自己做大局小我的选择安排不得不让步时总是这么一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表情。 过了一千年不知道转了多少次世却还是一样的不长进。 齐靖别的食指在他搭在自己胸前的碎发上绕了两圈,光滑细软得跟这个人的脾气一点都不像。 齐靖别把自己失控了的情绪统统收拢回来,眉目间属于他铁血又不可一世的东西悉数复原,放开手上黑发的时候说:“等你想明白的那天再来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萧裴炎觉得有一点愧疚,他爬起来的时候本来是准备对齐靖别最后这句好像他们不在一个等级感觉自己受到了鄙视的结论争取正当权益的,结果在看到他的将军一脸天高云淡明明应该是很出尘很高人的样子却让他觉得简直就是过尽千帆皆不是的心累,于是又默默地别开脸去和自己莫名其妙很久的愧疚做斗争去了。 幸好这个时候裤子口袋里传出来一个春风化雨一样的声音说:“小炎炎你没事吧?” 齐靖别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和他从口袋里掏出来的石珠,看萧裴炎一脸薄怒的窘相倒只是挑了挑眉没说话。 萧裴炎攥着石珠,一边绷着脸一边压住心里乱入的什么捉奸在场的神句,硬是缓了两秒钟才咆哮着吼道:“死狐狸精,想今天加菜可以直说!” “啊~你果然没事啊?那我们就去接你了啊……”冼聿的声音完全没有收到威胁一样的欢快。 萧裴炎仔细地看了一圈这个石头,狐狸还在那边欢乐地blabla什么齐钺是不是挂掉了还是残掉了之类的话题,然后萧裴炎阴测测地对着珠子笑了一下,石头朝手心一合,再一使劲,世界瞬间就安静了。 齐靖别在这个过程中一直都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到狐狸聒噪的声音消失了才慢吞吞地坐直身体拿过手边的龙牙准备下床。 萧裴炎闹不清楚他到底是要干嘛,不过刚刚把大腿都戳穿了现在居然还不好好休息,立刻扑过来拽住已经坐到床边的齐靖别紧张地说:“你干嘛?” 齐靖别看看他再看看他拽着的衣角说:“杀只狐狸加餐啊。” 听到这话再瞥见齐靖别脸上堪称风和日丽的神情,萧裴炎唰地就缩回了手,端端正正地两手交叉放在腿上,只差再鞠个躬说您慢走了。只是眼神还一圈一圈地在被血染得斑驳的枕巾上转悠。 齐靖别倒是没着急穿鞋,伸手先把腿上的枕巾给拆了下来。透过被龙牙刺穿的口子还能看见那条和刀宽相合的伤口已经结了痂。 萧裴炎愣了一下,完全没料到旱魃的恢复力会这么逆天。 齐靖别穿好了鞋转过来朝他伸手说:“我不会有事的。走吧。” chapter 44 萧裴炎下意识地伸出手放在他张开的掌心上,但是脑袋里却是乱七八糟的一片。一直到迷迷糊糊地被牵到了院门,听见大切诺基拉风的呼啸过来的声音,萧裴炎还是有点回不过神。 就像被什么魇住了一样。 仿佛从身体里分离出了另一个冷眼旁观的自己,飘在头顶三尺之上,任由现实里被齐靖别牵着的那个呆愣愣地看着他,好像从来都没有仔细看过这个人一样。 大切诺基呲地一声停下来,狐狸精从驾驶座开了车门蹦下来,看着眼前两个的状态先是出乎意料地顿了一下,才又对着萧裴炎挂回了慢条斯理的笑说:“小炎炎你刚刚忽然把传讯珠捏碎了,我还以为出什么状况了呢。” “我艹你大爷的死狐狸!车开那么快桃恙难受的脸都白了!” 冼聿的话刚说完,萧裴炎还只是有点迟钝地转过来看他们,迟医生已经踹开了车门怒气冲冲地下了车过来拽着狐狸的衣领一阵狂摇。 冼聿毫无诚意地咧了咧嘴说:“他本来脸色就很白了,跟我开车的速度一点关系都没有。” “尼玛,不要故意挑衅啊你这家伙。”迟末龇着牙眯了眼字字重音道。 而这个时候精分了的萧裴炎终于灵魂附体了,岔进来问:“桃恙的状态还是很差?” “靠,都是这只公狐狸飙车搞出来的,都他妈在飘移了还不减速!” 收到萧萧关心的迟医生嫌弃地手一松,顺便把冼聿往后推了一步拍了拍手说。 萧裴炎低头想了一会儿,还是自然地侧过脸问身边的齐靖别说:“你有办法没?” 齐靖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歪靠在车后座上闭着眼的桃恙,眼神闪了闪说:“有是有,不过那家伙应该不会用。” “?”萧裴炎和迟末同时朝他看过去。 “他是这么纯洁的妖怪?还真是没发现啊。”冼聿狭长的狐狸眼只是转了两圈就明显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有点嘲讽意味地笑了笑。 “死狐狸,你在笑什么?!”迟医生正迷惑着,就瞥见了狐狸微翘的嘴角上多了点嘲讽。瞬间觉得他是在笑桃恙就跳脚起来语气不善了。 “喂喂,我笑不笑你也要管——就算是要管也应该是小炎炎来管好不好。” “你还真是想得挺美的,”迟医生冷笑一声双手环胸,立刻就进入了拉仇恨状态,“不说别的,现在对于我们四个来说你也是个外来的公狐狸,你有什么资格笑桃恙,还笑得那么贱!” “我笑他也是因为那家伙想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冼聿的眼尾凛了下来,不再是平时讨人喜欢的弧度,整张脸都跟一贯君子端庄的大相径庭,显出了属于尝过血肉的妖怪的邪意,“明明身上就有血气,干嘛还跟自己过不去。” “……”尼玛,这什么玩意儿? 本来已经做好反击准备的迟医生失望地发现对方没有直拳没有左勾拳右勾拳,反而正色地跟自己说我要用意念爆掉你的头……鉴于理科生迟末的语文理解能力和文章理解的语境提示不够,所以他实在不知道狐狸这句话的痛脚在哪里。憋了许久也只吭出了一句:“你管别人想怎么样,而且这年头那叫失足妇女!” 萧裴炎抽了抽嘴角瞥了眼这两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吵架,如果他刚刚没有看错的话,冼聿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桃恙动了一下,而且脸色也有些晦暗和不自在。 为了桃恙的身体健康和防止这边已经智商掉了一地的小孩子吵架着想,萧裴炎对着他们俩抬了手,然后也没管那俩一个忿忿一个无所谓的表情,牵了自家男人就先上了车。 齐靖别看了看歪在后座的桃恙说:“你跟迟末坐后面,我去坐副驾驶。” 说完径直走到前面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萧裴炎在原地愣了一下,才有些慢吞吞地坐上车。 齐靖别好像有一点在生什么闷气的感觉。 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之后,就开始求根溯源了——为什么会觉得他在生气?明明之前都挺正常的啊。 萧裴炎皱着眉想到齐靖别那句“等你想明白的那天再来跟我讨论这个问题”,大概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可除此之外他又闹不明白自己到底需要想明白的是什么。 迟医生从另一边爬上车看见的就是他皱着眉支着下巴思考的样子,他边把中间的桃恙朝他这边挪了挪,好让桃恙靠在自己身上舒服一点边问道:“萧萧你在为难什么?” “为难?”萧裴炎抬起眼有点提不起精神地说,“有为难这么严重?” “有啊,一副典型的为情所困的样子呗。” “这你都看出来了?”萧裴炎换了个坐姿拄着头一半开玩笑一半认真地问。 “有没有想倾诉一下或者求助的想法?”迟医生靠在靠背上舒展的样子还是很有主刀医生的说服力的。 萧裴炎的眼神飘到前面的副驾驶位置上转了转,最终还是在心底叹了口气说:“算了,我还是自己慢慢想吧。” 迟末笑了笑,这个答案他一点都不意外。萧裴炎总是喜欢穷尽所有的自救方式之后才会考虑求助。 他收回视线低下头,伸手挨了挨怀里桃恙瓷白的脸,好像比之前更凉了一点,而且冷汗出得更多了。 迟医生有点担心地小声叫了两声:“桃恙?桃恙?” 怀里的美人意识不清地含糊唔嗯了一声,他感觉真的不太妙了。急忙扒到副驾的靠背上凑过去说:“齐钺,让桃恙恢复的办法是什么?” “怎么了?”齐钺看他一脸焦急和不做掩饰的担忧转过身去看桃恙的情况。 萧裴炎这个时候也才从自己的思考里抽出身来,转头一看身边的桃恙也有点惊吓,身体情况感觉忽然就差了很多。 冼聿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语气凉凉地说:“自作孽了吧。” “老子草泥马啊死公狐狸!想单挑是吧?!”迟末几乎是一下子从坐垫上弹了起来,要不是桃恙靠在他身前的头歪了下去估计迟医生已经从后座爬到前面去掐死那只说风凉话的狐狸精了。 “都闭嘴,”齐钺的声音从几乎有剑拔弩张前兆的车内一阵北风似地刮了过去,他本人则是连眼神都欠奉给那两个家伙,只是皱着眉说:“白起的那个外围屏障是收阳的?” “本来我是不能确定的,不过看他的样子也知道了。”冼聿快速地扫了一眼旁边齐钺看不出情绪的脸乖乖配合。 “那还真是难搞了。”旱魃扬了扬眉点头道。 chapter 45 迟医生一下子几乎是惶恐地去看齐钺了。 齐钺没搭理他,伸手搭了下桃恙垂着的手腕。眼神再看过去的时候就是郑重了,他看着迟末说:“现在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可以救他,”齐钺顿了一下扫了眼看起来没有意识的桃恙才继续说:“你的血给他点就行了。” 迟医生的第一反应是“靠,假的吧?!”,结果看了看面前的齐钺再看看驾驶座上开车的狐狸,好像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随即迟末就释然了,豪爽地一薅袖子说:“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不就放点血嘛——齐钺你龙牙拿来用用啊。” 属于外科医生的修长灵活的手刚伸出去就被另一只白得几近透明的手抓住了。 桃恙不知道什么时候睁了眼,没有焦距而显得雾蒙蒙的桃花眼水润得令人忍不住想怜惜。 迟末看了他两秒又小声叫了两声,桃恙却始终固执地不肯松手。迟医生只好拿出自己向来对付不肯配合的病患才有的耐心轻声细语地跟他解释。结果磨了十多分钟还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萧裴炎看他们那么磨叽都觉得没脾气了,想了想问:“我的血行不行?” 迟医生只来得及转过头去还没把嘴里那句“不行,萧萧你今天的体力消耗太大了”说出口,就对上了前排齐钺迁怒过来的眼风。于是迟医生默默地又低下头去跟怀里的美人沟通交流去了。 齐钺看着面前这个总是跟自己唱反调的人,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硬邦邦地甩出来一句:“不行。” “为什么?”萧裴炎干巴巴地继续问道。 车上还清醒着的冼聿和迟末同时觉得头大了,萧裴炎这明显是故意的。 齐钺感觉到他的不合作,反而平静了下来,拿出之前一贯跟他战略讨论公事公办地态度回答:“你的辟邪体质太霸道了,现在桃恙的身体状况承受不了。” 萧裴炎哦了一声又坐了回去,感觉就像是出来了打了个无关紧要的酱油,实际上却又捋了一遍齐钺的虎须。 迟医生现在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了,桃恙迷迷糊糊地却还是坚决不合作,态度强硬地软硬不吃。于是迟医生决定快刀斩乱麻先下手为强,朝着齐钺一摊手再眼神往龙牙上一瞟,齐钺直接抽了刀出来反手便在迟末素白的手腕上一划。 直到血顺着手腕滴下去,迟医生才反应过来把手腕凑到桃恙没了颜色的嘴唇边。 艳色甫沾上美人嘴角,桃恙就被惊到似地朝后一蹭地躲开。 迟医生觉得有点恼火了。反正人就在自己怀里靠着,能往哪儿挪? 于是一手固定住桃恙的肩膀,不让他乱动,另一手翻着流血的手腕送到他嘴边去了。 只是桃恙不张嘴的意愿仍旧是坚定坚决坚持的,唇上被蹭上的血像是涂上的润唇膏,把已经素净到快要不食人间烟火的桃树美人给拽回了现世。 冼聿在前面百无聊赖地瞟了他们一眼,笑了:“迟医生,你这简直像是要强奸他嘛。” “我艹!你给老子闭嘴!”迟末怒目相向过去,要不是现在腾不出手,估计会冲过去糊他一脸。 同时控制下的桃恙也忽然挣扎得比之前动作大了一点,迟医生的耐性瞬间告罄了,手也不按着他了,只是圈着桃恙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语气恶狠狠地说:“你喝不喝?不喝他妈就让它流,等下凝血了我再让齐钺划一刀,看是你狠还是我狠!” 说完也不再制着桃恙,甚至一副我不管了的样子把人朝旁边推了推。 萧裴炎支着下巴看着被推回中间位置坐起来的桃恙,头垂着,眼睛依旧是半睁的样子,一身白色的宽袍广袖早就没了一早的出尘风采,被蹭脏了的边角和斑斑点点的血迹,显得他可怜又脆弱。 迟末还堵着气面朝另一边的车窗不肯看他,那只被划破的手搁在两人中间,和桃恙的手挨在一起,血还在往外流,顺着手腕到指尖,滴滴答答地落到坐垫和地上。 萧裴炎动了动鼻尖,血腥味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他来说很明显了。他看了看两个互相不搭理的人和地下已经积了一小滩的血迹,动作极轻地戳了戳桃恙的胳膊。 然后桃恙的头转了过来,眼睛没有焦距空茫茫地看着他。 萧裴炎斟酌了一下说:“你这样拒绝他才是伤害吧。” 语气里的不确定放慢了语速,反而更显得深思熟虑。桃恙雾煞煞的眼睛里像是有什么闪动了一下又极速隐去,随后朝他点点头,转过去抬起迟末的手腕挨到嘴边去了。 萧裴炎看他肯去喝血了,就笑了下收回视线。却刚好对上前面齐靖别转过来盯着自己的眼神。 一瞬间又有点怔怔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齐靖别看着他的眼睛说:“刚刚那句话,是你想这么说的?” 他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又觉得有点不对,但是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齐靖别则仿佛有点满意了的样子施施然转了回去。 车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桃恙啜吸血液的细小声音。 迟末扭过脸的时候正看见桃恙垂着眼,黑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几乎让他有了种这家伙的睫毛其实有蹭到自己手腕的错觉。桃恙不知道是不是感觉他的视线,抬眼瞅了他一眼。眼睛已经恢复了平常安静清亮的样子,只是这一眼却让迟医生的心脏悸动了一下——总觉得刚刚那一眼有点挑逗的意思呢? 迟医生还正在脑内设论然后推翻的时候,桃恙却没想那么多。殷红的舌尖从又回复浅粉的唇缝里露出来,宠物一样地在手腕的伤口上舔舐过去,迟末倏忽间就觉得自己被雷劈了。脑子里那什么乱七八糟的推论悖论都滚到一边去了,现在只有无限放大3D画面IMAX效果立体声环绕的桃恙在舔他手腕这个场景轰隆隆地放一遍再重放一遍。 桃树美人的精气复原了,迟末手腕上的伤口也已经被舔没了。 于是美人笑盈盈地凑到他面前顺便摆了摆手说:“怎么了?” 正沉浸在自己那点不好意思拿出手的小心思里的迟医生惊吓地朝后一闪,结果后脑勺结结实实地靠上靠垫也没挪开几公分距离。 只能对着紧追过来的桃恙尴尬地笑笑说:“没事啊,没事!”顺便再往后努力地仰了仰,近到简直开车的公狐狸一个变速都能亲到的距离让他实在很没安全感。 “可是我觉得你很紧张啊。” 桃恙没再靠近,可也没往后撤,反而伸了手过来摸了摸他的脖子和脸颊。 迟医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同时在心里做了计较——自己让他让开,要是他不让的话就先踹过去再说! 只是迟末刚一个“你”字出口,就感觉车身一震,自己摔进桃恙怀里并且被反压下去亲住的瞬间听见前面公狐狸堪称大义凛然我佛慈悲的一句“哥们,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chapter 46 萧裴炎略略地傻了眼,看着前座一脚急刹之后大半个身子都转了过来的冼聿奕奕然地从兜里摸出一包非常好猫来痞气十足地点上叼住,和在大街上冲着美女吹口哨的小混混们没两样,流畅到自然地完成了从精英到痞子的转变。再瞥瞥身边已经只能嗯嗯唔唔出声连手指都伸不出来的迟医生,萧裴炎不禁扶额,默默地开门下车去活动筋骨。 他靠在车门上看漆黑的穹顶,除了释邪日那天出现的血红的月亮之外,不论白天黑夜天上都再也看不见什么天体。就像这颗星球已经被扔出宇宙孤立起来了一样。 齐靖别神色不太爽地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就看见萧裴炎望着乌七八黑什么看头都没有的天空在发呆。 他在想,自己大概真的是爱惨了这个人。才会觉得连他发呆的样子都能看出随性写意的风流之态出来。 齐靖别低头笑了两声。 等再抬起头的时候,萧裴炎已经走过来了,轻松又亲昵地挨着他停住。对上别人总显出抗拒的眼睛现下正全然注视着他,语气漫不经心又带了些微笑意地说:“要不要打个赌,咱们还要停多久?” “嗯?”齐靖别瞥了眼车内挣扎动作大了起来的迟末,有点遗憾地说:“这种你稳输的赌还是不要打的好。” “稳输……唔!” 萧裴炎只来得及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狡猾,然后就被结结实实地堵上了嘴。 所幸他们也不是车里那对连正式表白都没有的,唇舌之间的相性好到令人发指,就这么纠缠起来便恍惚地忘了身在何地此时何时。 倒是迟医生好不容易上推下踹地翻身爬起来,憋红了一张脸却不知道该骂什么,于是只能红肿着嘴唇懊恼地瞪着依旧八风不动的桃树美人。 狐狸啧啧可惜地看完了戏,头伸出车窗准备叫人回来开路,结果一下子就悲愤了。一唱三叹再拐了十八个弯的凄婉男声比女鬼夜哭还让人发毛地拖长道:“小炎炎你怎么能趁我不备就和他勾搭上了,让奴家如何自处啊~嘤嘤嘤~” 听见冼聿这声儿,迟医生毫不迟疑地朝虚怀以待的桃恙怀里就是一跳——他怕鬼的毛病实在根深蒂固,短时间难以消除。而面上一直笑若春风的桃恙则在他看不到的角落朝狐狸默默地比了个赞! 长吻结束的时候正是冼聿最后一叠的嘤嘤嘤,萧裴炎跟齐靖别额头抵着额头抑制不住地笑了。 “笑什么?”齐靖别很有些不满地问道。难得亲一下还冒出个吊嗓子的,齐将军暴躁是必须的。 “唔…我很仔细地辨认了一下,这家伙的调子不是秦腔,反而有点像越剧。” “……现代人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对了,接吻的时候要专心…”挑着眉神情很严肃的齐靖别说着又把头低了下来,至于隐没在唇齿间的后面那句“那就再来一次”则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冼聿眼见着自己的唱作俱佳变成了齐钺再来一次的借口,恨不得周身的毛都跟猫似的炸开了。正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冲出去棒打鸳鸳,却被后座伸来的手按住了肩膀。 他回头一看,正对上桃恙淡然的视线。下意识地又一使力,肩膀上那只显得文弱的手居然扣得极牢。狐狸有点不高兴地看着他,桃恙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地收回了手,然后从迟医生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包心相印的湿巾来擦手。 狐狸看着他,觉得非常不高兴了。于是扭回头去开车门。 这个时候桃恙的声音才不疾不徐地传过来说:“你是真的想变成红烧狐狸?” 冼聿觉得自己被小看了。雄性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就像是《动物世界》里那个赵爷爷的解说一个道理,求偶中的雄性,不管是人还是不是人,在他们追求的配偶面前,尊严有时候是高于生命的。 狐狸觉得,自己是一定要下车跟齐钺干一架才能找回场子了。 只是这个死掰都不开的车门是怎么回事?!冼聿转头瞪着事实上也有面瘫倾向了的桃恙,属于妖怪的金瞳已经隐隐在伪装的黑瞳底下闪光了,野兽部分的獠牙也现出了点端倪,咬着字的发音有点古怪更多的却是凶意:“你要拦我?” 桃树美人先瞥了眼坐在另一头一确认无害就从自己怀里蹦出去的迟末还沉浸在自己的纠结里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再看向狐狸的眼神就是看脑残的怜悯:“要不是你刚刚那脚急刹,我才懒得管你的死活——自己不信邪的话可以去试试,我只是为了团队稳定才多此一举。” 说完,桃恙一副撒手不管的架势朝后面一靠,狐狸怀疑地看了他两眼再去开车门,果然就开了。只是脚还没伸出去,旁边副驾驶和后座的车门也同时打开了——那两个亲够了肯回来了。 于是冼聿忿忿地转头准备再瞪桃恙两眼,却刚好对上齐钺刀光似的眼。 他下意识地就僵直了身体。齐钺坐下的时候他听见那个惯于金戈铁马征战杀伐的声音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音量说:“你会庆幸刚刚你没有蹦出去的。” 后面的三人都坐好了,冼聿发动车子的时候还有些犹疑地瞄了齐钺一眼。 锋芒内敛的简直像个普通人一样。要不是现在他握方向盘的手还有点僵,几乎连自己都觉得刚刚如同猎物被猎人盯上的芒刺在背是错觉。 于是大切诺基前排一片暗潮汹涌引而不发,后排则是桃色粉红春意满满。 萧裴炎看了眼坐在中间简直要变回桃树本体再开出一溜儿桃花的桃恙也实在忍不住地翻了个大白眼——这种好像纯情了几辈子初恋小男生的感觉出现在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桃树精身上还真是充满了诡异的违和感啊,而且你之前扑倒迟末的动作明明很熟练嘛。 想到这里抽了下嘴角的萧裴炎歪了下头做出小孩子式的发问:“迟末,你这算是答应跟他谈了?” 迟医生瞪大了眼一副心事乱七八糟你怎么有种正中红心的感觉惊慌失措地朝他看过来,顺便收获中间桃恙温情脉脉的眼神一个,嗫嚅了半天才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说:“不、不知道啊。” 萧裴炎换了个方向歪头,面瘫着转去问听见迟末的回答而桃花有点蔫掉的桃恙:“你应该会负责的吧?” “啊、啊?”注意力完全不集中的桃恙慢了半拍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萧裴炎问的是什么。 “我说,你会对他负责吧。”萧裴炎戳着桃恙自己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的,在肩头开出来的桃花,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卧槽啊萧萧,你这是在帮他?!”觉察出不对的迟末立刻扭脸过来谴责他。 萧裴炎扫了一眼在那边张牙舞爪的迟医生,因为隔着今天脑袋不大够用的桃恙而不敢过来,桃恙则是终于听清了他的问话一脸郑重地带着肩上的桃花朝他点着头说当然会负责。 “嗯——”萧裴炎拖着鼻音答了一句,然后顺手一推,直接把桃恙朝另一边搡了过去。 迟末再次被压倒在角落里的时候听见他的声音里带了点恶作剧似的快意说:“尼玛既然是一对了就不要占那么大的位置,害老子都伸展不开。” 小剧场: 狐狸:嘤嘤嘤~~~我要退队 桃恙:去问队长 狐狸:小炎炎你带着我走吧,我们去双飞大BOSS,拿的经验多噢~ 萧萧:我不是队长。(面瘫状) 齐钺:我才是队长。 狐狸:嘤嘤嘤~我想退队。 齐钺:好不容易来个炮灰,你想走哪儿? 狐狸:迟医生,我们一起退队吧,反正他们都欺负你 迟末:……(只来得及看见被一排桃树桩子击倒的狐狸)刚刚公狐狸叫我了? 桃恙:没有啊,你听错了(无害笑脸) chapter 47 迟医生只能华丽丽地囧在桃恙怀里一动不动。 桃树美人则笑得清新脱俗地凝视着他,同时默默地背过手朝着萧裴炎也比了个赞——神一样的队友果然是刷BOSS谈恋爱必备利器啊! 几个人没有再耽搁继续一路北上,从X省出来不远便渐渐地有了人气和丧尸。离得越远情况越好,比较大的城镇都有组织井然的收复活动。 一直到了B市地界,萧裴炎还觉得奇怪:“怎么一路上都没什么鬼怪了?” “帝都当然跟一般的地方要有些不一样。”齐靖别歪在靠背上看起来有点恹恹地说。 “你不舒服?”萧裴炎打了方向盘从高速上下来,扫了副驾上的旱魃一眼就皱起了眉。 齐靖别不太有精神地抬了下眼说:“正常的——后面那两个也一样。” “小炎炎,我们来B市干嘛啊?如果说经过释邪日之后还有什么地方是妖鬼不侵的就非它莫属了。”冼聿嘟囔着就扑到驾驶座上扒住靠背,一脸委屈的样子。 “有事。”萧裴炎正往前倾了倾躲开狐狸扒过来的爪子却被突然从路边角落窜出来的人影给吓了一跳,“碰”一声那人就被撞飞了出去。萧裴炎正要开车门下来看看情况,就听见另一边传来一个声音喊道:“嘿,哥们别着急下车!” 说着从那边的小巷子里就跑了个人理了板寸的人出来,手上还抄了把满是血渍的菜刀。 随着那个人跑出来萧裴炎才注意到刚刚被撞飞的人影慢慢地爬了起来,他微微眯了眼才看清那是只丧尸。等人拎着菜刀过去,那只丧尸还只能勉强地支起上半身,刚冲着过来的人仰起头磨了磨牙就被一菜刀闷下去了开了瓢。 那人看着被自己砍倒的丧尸咧嘴一笑,把耳后夹着的大前门拿下来,又跑到大切诺基旁边敲了敲车窗,搭着烟对摇下车窗的萧裴炎说:“哥们借个火呗。” 萧裴炎看了那个充满痞子气息的笑容一眼,把手伸到后座朝冼聿勾了勾手指。狐狸撇了撇嘴却还是乖乖地摸出自己的zippo1941银白经典款递过去。萧裴炎接过去直接把打火机扔了过去,那人接住点了火之后还啧啧了两声说:“你们是哪条路来的?” “X省。” 萧裴炎话音刚落就看见这人脸色一变:“真的是X省?” “我没必要骗你啊,”萧裴炎摊了摊手,话锋一转道:“不过杨上校怎么会在三环外面拿菜刀看丧尸。” “靠、靠,你怎么知道我的?”杨上校吃惊之下手一抖,之前没掉的烟灰一下子都被抖在手指上了。 “王大少说自己从小就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可偏偏就有个长得乌漆抹黑又小心眼的家伙因为嫉妒他欺负了他二十年。” “干咧!个小兔崽子敢在背后说我坏话!等下回去就扒了他的皮!”杨上校把手上的烟朝地上一掼,又恶狠狠地上去碾了两脚,然后又转回来重新打量一遍萧裴炎说:“那小子前几天就一直蹦跶着说有个好哥们要来,就是你了吧。” 萧裴炎点了点头说:“同班同寝室。” “走吧,我带你去找那小崽子。”边说着杨上校边拉开了车后座。 结果一只脚刚踩进去就听见后面有声音喊着“杨慎上校”,他只能把脚收回来甩上门。后面开来了一辆普普通通的北京现代,车一停,便有个穿着严谨军装的年轻人利索地下车敬礼。 “靠,出来放个风都不行。”杨上校看着面前这个据说是他勤卫兵的家伙就头疼,别过脸小声地低咒了一声。 “上校,公共场合请注意你的言辞。”一看就很有菁英风范的年轻人军姿站得笔挺,丝毫看不出来是面前这个浑身痞气的上校的下级。 “公共场合个屁啊,除了……”杨慎转头快速地看了一眼萧裴炎,“呃,我这些哥们之外哪有外人。” 菁英很淡定地看着他,那感觉就跟在动物园看到狗熊倒立的眼神差不多,充满了高等智商对低等的怜悯。饶是杨上校这么神经粗的人也觉得很有些不爽了,就在他想发飙的时候,菁英拉开现代的车门朝旁边跨了一步说:“请您先上车跟我回去。” “要不是你出来横插这么一杠子,我跟他们早就回去了。” 菁英不置可否地看着他,直到把他盯的扔了菜刀进了车,才自己坐进驾驶座。 这个时候杨慎从后面把头伸出来冲着萧裴炎说:“你们等下就跟在我后面,小兔崽子现在应该在家。” 萧裴炎冲着他点点头,杨上校就露着一口大白牙爽朗地笑了,还没来得及把嘴闭上,车已经发动了。萧裴炎看着车后沙尘暴一样卷起来的巨大灰尘,默默地关上了车窗跟上去。 等他赶上去基本和现代错半个车身的时候,还听得见杨慎咆哮的声音——“李沐年你他妈故意的是不是!灌了老子一嘴灰!” 萧裴炎笑了笑,果然这个杨上校跟他这位管家的关系像是王宇翔说的那样很有意思。 两辆车先后开进了一座守卫森严的小区,王宇翔已经站在自家小楼的门口等着了。一看萧裴炎从车上下来,王大少立刻奔过来来了个充满兄弟爱的拥抱。 冼聿在后面偷偷瞄了瞄齐钺,结果发现齐靖别完全不为所动,倒是他偷窥的视线被刚好逮住,齐钺的眼神一扫而过,充满了雄性生物的鄙视,把狐狸气得跳脚。 王宇翔充分演绎了作为东道主的热情好客,话也不多说直接把几个人带回家坐下让人上菜。 只是在杨上校想跟着混进门的时候,毫不客气地挡在了门口。 杨慎直接脸一沉说:“你丫个小兔崽子在背后怎么说我坏话的?” “我那明明是陈述事实!” “事你个头的实!你这熊孩子小时候要不是哥护着你早就被人欺负死了。” “……那还不是你们都嫉妒我女生缘好!”王宇翔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杨慎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却还是死挡着门不肯让路。 萧裴炎实在是无语了,纵横情场无敌手的王大少还有这么弱势的一天,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他从沙发上起身过来拍拍王宇翔的肩说:“行了吧你,就当是杨上校给我们带路也该请他吃顿饭,算我从你这儿赊的可以了吧?” 王大少面有难色地看了他一会儿还是侧过身,不过嘴上还是在咕哝:“吃死你吃死你!” chapter 48 保姆上齐了八菜一汤之后,几个人分别在餐桌前落了座。 王大少虽然在狐狸前一步抢了萧裴炎一边的位置,自己一回头却正对上杨慎的一口大白牙,然后只能默默地低头食不言。一顿饭吃得安静又气氛古怪。 最后王宇翔实在是忍不住了,戳着碗里的鲈鱼眼神却是满含期待地看着萧裴炎说:“萧萧你一路上过来有没有什么刺激的事?” 萧裴炎夹了筷子麻婆豆腐,瞟了瞟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回答道:“有啊。” 于是王大少趴得更近了一点做洗耳恭听状,可都等到萧裴炎站起来舀排骨青豆汤了,他还是没有要说的意思。于是王宇翔只能可怜兮兮地又留恋了两眼继续趴回去戳自己的鱼肉。 “我们碰到白起了。” 萧裴炎抽了张餐巾纸擦了擦嘴,在把筷子搁回空碗上的时候这么说道。 “不会是历史上那个白起吧?” 王大少还没反应过来,坐在对面的杨慎已经拍了桌子一脸震惊地站起来了。 “还有第二个这么出名的白起吗?” 萧裴炎歪了下头显出一点属于他的可恶的仿佛是天真的样子。 杨慎死死地盯了他一会儿,推了把还不在状况内的王宇翔说:“给你家老爷子打电话!” 王大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都开始翻电话簿了才想起来现在这个时间老爷子的手机肯定是关机的,电话得打到研究院的固话去,而且这种时候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老爷子回来能活扒他一层皮。于是王大少狐疑地把杨慎从头看到脚就是不拨号。 “靠,你个死小子还不打电话想死啊!”杨慎说着顺手在王宇翔头上就是一巴掌。 “打了说什么事啊,到时候爷爷回来又不骂你——你也不是第一次用这招坑我了!” “卧槽啊你这熊孩子,他妈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是不是个爷们?这么小肚鸡肠的。赶紧地给我打过去,这他妈绝对是大事!”说到后来杨慎也懒得跟他磨叽了,直接劈手把手机夺了过来,通话键一摁。 王大少一脸幽怨地看着他和他手里已经传出嘟——嘟声的手机,还收到了杨慎嫌弃的眼神一枚,一时又是悲从中来怨上心头,扭头朝萧裴炎身上一挂假哭道:“萧萧,你看他从我小时候就这么欺负我…呜呜呜~” 狐狸在他扒过去的时候已经朝他嗖嗖嗖地飞眼刀了,此时看着依旧无动于衷的齐钺登时有种自己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感觉,于是咬牙切齿地低着声音说:“他扒着小炎炎你怎么上去砍他?!” 齐钺淡然地看了他一眼,把萧裴炎的空碗拿过来又添了一碗汤递过去。直到萧裴炎无奈地接过了碗开始小口喝汤才转回来擦了擦刚刚沾到一点汤的手说:“知道为什么你单身这么多年吗?” “……为什么?” 听到冼聿这么问的齐钺笑了笑说:“连情趣跟苍蝇都分辨不出来,难怪要孤独一生了。” 狐狸觉得自己要一口气憋死了,顿了两秒才继杨慎之后怒拍了餐桌站起来吼道:“齐钺尼玛你敢说我是苍蝇?!” 然后餐桌边一圈人齐刷刷地望着狐狸,鸦雀无声。只有杨慎不知道什么时候按了扩音的手机里传出一个老神在在的声音说:“家里还真是热闹啊。” 杨慎责怪地瞟了狐狸一眼说:“那老爷子这件事您看怎么办?” “萧萧还在家里吧?详细的等我回去再说——在我回家之前让小翔把家里给我收拾好。”老爷子话一说完就挂了电话,王大少则一脸猴子被烫了屁股的表情从椅子上窜了起来,连保姆都不敢叫地叠起空盘子空碗朝厨房冲。 迟末看他跑得恨不得脚不沾地的架势有点不好意思,便也站起来准备帮帮忙。结果端了两个盘子还没走到厨房就听见迎面过来的王宇翔大喝一声:“别过来!” “……”迟医生端着俩盘子囧在原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萧裴炎从后面走了过来,从他手里把盘子拿过来直接放到王大少手上说:“他现在是不能帮的,老爷子特别吩咐了,那就是要他一个人搞定的。你现在帮他,等下老爷子回来他就惨了。” 迟末呵呵僵笑两声说:“这家里的规矩还真严…” “因为狐狸刚刚那一叫被老爷子听见了,”萧裴炎拍拍他的肩把人朝沙发那儿引,“老爷子有各种意义上的洁癖——所以一定要谨言慎行。” 说着萧裴炎抬头朝已经转移阵地到客厅了的几个非人类说:“尤其是你们几个,惹得老爷子一个不高兴统统送到中科院去解剖。” 迟末一脸“你开玩笑的吧”神情看着他,却发现萧裴炎脸上虽然是一贯的没有表情,可眼里的确是没有玩笑的意思,于是有点担忧地朝桃恙看过去。 桃树美人微微一笑全然是大家风范无可挑剔,迟医生觉得自己不但被安慰了还被治愈了。 “小炎炎你会保护人家的吧?”狐狸忸捏地在沙发上揪了揪衣角还对着萧裴炎眨了眨眼。 萧裴炎郑重又正经地跟他对视了一会儿之后扭过头对桃恙说:“等下老爷子要是非要弄一个去解剖的话,搭把手。” 桃恙端庄地冲他点点头,狐狸则炸毛了叫道:“桃恙你别忘了我帮过你!” “谢谢——可是为了团队做出必要的牺牲也是不可避免的。” “嘤嘤嘤~你们都歧视我是后来的,欺负我没有CP,嘤嘤嘤,我恨你们……” 狐狸哭的一发不可收拾,整个客厅里除了厨房偶尔传出来的打碎了盘子碗的声音之外,就只有冼聿绕梁不绝的嘤嘤嘤,以至于大门打开的时候,几个人都没有注意。 “谁在我家哭得跟父母双亡妻离子散了一样?” 随着说话声走进客厅的老人,身上研究院的白大褂还没脱,满头银发丝毫不让人觉得是迟暮,反而比时下年轻人染出来的成品更均匀而有光泽。脊背也是军姿似地直挺,除了那双比年轻人看起来成熟而不可捉摸的眼睛,完全看不出是个年近八旬的老人。 而现在,老爷子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因为自己进来停下了嘤嘤嘤的冼聿。 chapter 49 正从厨房出来的王宇翔一看见老爷子就是一窒,呵呵地僵笑了两声说:“爷、爷爷,你回来啦?” 老爷子肃厉的眼尾一动,不咸不淡地说:“我要是再不回来恐怕你能把我的盘子碗都打烂了。” 王大少这下子连僵笑都笑不出来了,立即垂手低头做出一副乖乖受教的样子。老爷子瞥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径自走到和整个客厅装修格格不入的黄花梨椅子边坐下,双手一叠朝萧裴炎点点头说:“萧萧这一路走过来,精神倒是很不错。” 萧裴炎对着老爷子笑了笑:“老爷子才是,精神比上次的时候更好了。” “我一个人有再好的精神又有什么用,”说到这里老爷子叹了口气,“出事之前就已经监测出了不对劲,谁知道还是出了这么大的漏子——刚刚小慎打电话说你们从X省过来,那边情况怎么样?X省在出事后不久就完全联系不上了。” “X省已经没有人了,包括丧尸。我们在路上碰见白起,整个X省以及周边地方的生魂都被他吃了。” 老爷子的眼神变了变,神情凝重地问:“后来呢?” “我们总算是运气还不错。”萧裴炎这么说着的时候嘴角带了点若有似无的笑,显出和他平时不符的狂狷之气。 “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啊,”老爷子只是看着他,继而一笑,话锋也是一转说:“看起来你这次带来的几个朋友也都不是普通人啊。” 这话音刚落,冼聿和迟医生就不自觉地在沙发上挺胸坐直了起来,只不过两人的原因不尽相同而已——冼聿是自得于这个人类的眼光还不错,迟末则是人被偶像赞赏了之后的正常反应。 没错,老爷子是迟医生的人生偶像。因为在老爷子强大到彪悍的人生履历表上心脑血管外科是他的主要医学成就集中领域。虽然其他诸如量子物理、军工设计才更是他现今地位的代表,但是这不影响当初还是个中二少年的迟末义无反顾地崇拜他直到现在。 只是老爷子的下一句话立刻让迟医生挺起来的胸膛缩了回去。 老爷子目光如炬地从他们几个脸上一一掠过去说:“那不如拉一个给我带回中科院去吧。” 桃恙坐在又瞬间萎了下去的迟医生身边,面上不动声色,手下却摸到迟末搁在沙发上的手握住轻轻揉捏,在他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还安慰孩子似的笑了笑。 老爷子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他们俩的小动作上,只是笑得高深莫测地看着萧裴炎。 萧裴炎有些无奈地摊摊手说:“老爷子,这个您还是别想了。除了我和迟末是人,这三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过我们这次来B市也是有事前来,到时候还是要指望您老帮帮忙的。” 老爷子伸手朝茶几上敲了敲,站在饭厅和厨房门口的王大少立刻跑回厨房,过了有半分钟才端着个放了茶壶和茶杯的茶盘出来,把茶盘往茶几上一放,恭恭敬敬地端了一杯沏好的递到老爷子手上。老爷子接过来却没喝,茶杯在手上转了两转才慢悠悠地说:“萧萧啊,空手套白狼可不好。” 萧裴炎听见老爷子这么说,苦笑了一下:“ 您老就算再给我个胆子我也不敢朝您空手套白狼啊——只是老爷子你又不肯说你们现在对妖魔鬼怪的研究到哪一步了,我总不能把他们送去给您解剖吧。” 老爷子啜了口茶笑了:“行了,你都没否认这是朋友,我怎么可能拿他们去解剖——B市出现的妖魔鬼怪还真没几个,现在中科院里那几个都是外地抓住送来研究的。” “的确是这样,我们出了X省白起的地盘之后,越靠近B市越是干净,除了丧尸根本没有感觉到妖怪。” “不过还有件事也有点奇怪,”老爷子放下茶杯沉吟了一会儿,“最近各地朝B市赶来的人非常多,而且妖鬼频出,有些地方的政府已经不能正常运作了。像是要把全国的人都赶到B市来一样。虽然B市没有妖怪,但是丧尸数量也还有几百万,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萧裴炎听了这话也皱起眉来,事出反常即有妖。可这也不完全能说明现在的情况,之前齐靖别曾经说过之所以要来B市是因为B市龙脉所在国都阳盛妖邪不侵,巧借此力便可以镇压旱魃血脉乃至炼化煞气成人。而妖怪们把普通人都赶到B市来,岂不是白给他们指了条明路。 一时客厅里众人都各有所思,整个客厅都安安静静。 齐靖别却倏地眼神一厉看向老爷子问道:“B市周边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老爷子跟他的眼神甫一对上,也是心下一惊。不过看他的神色隐有担忧焦躁,便仔细想了一想,可是老爷子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呆在研究院里,对外面的状况也不太了解,想了半天还是摇头。 那边杨慎倒是啊了一声,然后转头问身边端坐的李沐年说:“三天前中午那会儿是地震了一下吧?” 李沐年抬手正了下帽檐说:“震级只有3.2左右,大部分应该都没有感觉到。” “时间呢?中午几点?”齐靖别看过去,声音缓慢到让人觉得有些慎重到有些艰涩。 “中午?……”杨慎揉着下巴攒着眉毛想得很努力,旁边就有个精确到充满机器感的声音说道:“12点整,一秒不差。” 齐靖别听到李沐年的回答,脸色瞬间白了一下。再开口说话甚至有了些灰败之感:“你们,不管是谁都行,派人去市区周边看看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房子塌了或者地裂了。” 杨慎有点怀疑地说:“艹,不会吧,才3.2震级都能震塌房子,有没有这么豆腐渣。” 老爷子没他这么无聊,关注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看齐靖别不像是在开玩笑,已经摸出手机开机翻电话薄打电话了。 萧裴炎心里大觉古怪,齐靖别现在就跟已经站在家门口却被人一闷棍打地进不了家门了一样。他有点不安地伸手过去拉住齐靖别,依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点什么。 两人正默默无话相对视的时候,老爷子已经得了消息挂了电话,一句话破了这点和谐的气氛。 “说是西南城郊突然出现了个几十米长的地缝,还没人下去仔细看过。” chapter 50 “也不用派人下去看了,反正现在还什么都看不出来。”齐钺几乎带了点叹息的意思这么说道。 老爷子却是皱起眉头了:“这个地缝有什么不对劲?” 齐钺眼神转过来,黑沉沉的无光:“要是我告诉你,这个地缝会要了B市所有人的性命,你信吗。” 老爷子下意识地愣了愣,眼前这青年的神情明明不似作伪,可语气里反而隐隐是嘲讽和挑衅。不过等老爷子缓过神来却是直接把还握在手上的手机解锁准备打电话了。 “没用的,”齐钺站起来劈手就从老爷子手里夺了电话扔到茶几上,在老爷子发飙之前接着说道,“B市周边现在正被赶过来的妖魔鬼怪呈合围之势,就算逃出了B市也不是条活路。” 话说到这里,客厅里的人已经个个都变了脸色。齐钺从来都是有说出来的话就让人信服的本事。 老爷子沉声说:“这件事还需要你解释清楚。” 齐钺扫了一圈都正盯着他目不转睛的几人坐了回去,和萧裴炎对视了一眼看他神色没有惊慌才开口说道:“血月那天对于非人类的妖魔鬼怪来说是释邪日,意味着妖邪尽出天道颠覆。不过以现在人类的科技武器和无神论思想,等你们有效组织起来了其实最多也就打个平手——做过古都的城市都是有过龙脉的,相比一般地方更能辟邪,B市作为现在的首都更是这样,按理来说应该是邪魔不侵的,除非是像我们这样没有恶意的邪魔。但是三天前正午的那场地震就破了B市的镇守龙脉。如果没错的话,其余几个历史上定过国都的城市也在同一时间有同样的地震。这个时候会有大妖魔趁虚而入用B市的人命逆天改道。” “大妖魔?!都是白起那个段数的?”迟医生深觉受惊过度,好不容易全队推掉了武安君这个BOSS,结果现在貌似还要冒出无数个武安君来? “你想太多了,”齐钺有点无奈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在一干人等舒了半口气的时候又继续说,“这个地震是人为的,也就是说这个大妖魔起码得是白起乘以三的实力。” “白起乘以三?!”狐狸噌地一下窜了起来,然后朝萧裴炎飞扑过来拽住他一只胳膊叫道:“小炎炎,你还是跟我走吧,离了B市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萧裴炎无视他情真意切的眼神一根根掰开他的爪子,眼睛一直看着齐靖别:“还有多久?” “大概,还剩六天。” 齐钺的话音在客厅里依旧是利落地掷出声,只是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释邪日的转瞬之间世界观就被颠覆了,好不容易以为自己能安全地活到最后,现下又得了这么个消息。 杨慎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声老爷子怎么办。 老爷子攒着眉从几上端起茶杯看了良久又放下。王大少在后面站着这次是真的恨不得连气都不喘了,在爷爷手下混了有二十年,从来没见过这个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爷爷露出这么为难的神情。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齐钺听见老爷子这么垂死挣扎地一问,定定地摇了摇头说:“就算是核弹也要看打的是哪种妖怪。这次来的,应该是没有实体的。” “那和尚道士呢?” 齐钺扬了扬眉朝出声的杨慎看过去:“你能找到有多深道行的?” “呃…不是说高人什么的都是最后大战的时候才出来拯救世界的吗。”杨上校很是认真地想了想,为了佐证自己的想法还特地往旁边一直没吭声的李沐年使了个眼色。 李沐年的眼光迅速地从自家上司的脸上扫过去,在对上齐钺的时候抬手敬礼语气诚恳地说:“不好意思,上校脑残动画看多了,”然后转了脸对杨慎就是一脸冰冷而不加掩饰的鄙视,“都说了让你少看点喜羊羊什么的。” “……”杨上校在眼角余光看到老爷子让他闭嘴的眼神时,硬生生地把卧槽给憋了回去,于是一整张脸涨得都快发青了,还要接受侧面王宇翔惊疑不定的扫视——我靠,你居然看喜羊羊! 因为这么一打岔,客厅里沉重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一点。 老爷子揉了揉太阳穴说:“现在B市的人口大概还有1400万左右,加上剩下六天的话,可能达到2000万以上。” 齐钺听见这么一个数,也有些吃惊。他对现代毫无代入感,充其量只是个知道现代生活常识的古人而已,虽然之前从灵樨镜里见识过这个时代的人口数量有多恐怖,可他还是听到这个算是来自官方的数字时,心里猛跳了一下——这个数量,不管是改怎么样的道都够了。 “总要能救一点救一点啊,以后全国一个人都不剩,再也没有这个民族?呵、呵……”老爷子说到后面已经苦笑了,他这样一辈子都贡献给国家的人,说是为理想也好为名利也罢,对他来说从大局考量已经成为习惯了。不管有多少人不爱这个国家,觉得她种种不好,也总还是有人希望就算是略尽绵力也能给她自己最好的。 “这个消息也就只能在这里说说了,出去也不会有人信,”齐钺的眼神黯了黯,当年祭殿的大巫祝在骁齐灭国时曾去镇邪墓见过他最后一面,明明是风采正盛的年纪却是和老爷子现在一样的神情,“老爷子你们不要派人去监视地缝,那不是你们能监视得住的。要真想尽全力保下点人,还是去找那些在民间藏起来的得道高人吧,真有现在这种情况能上台面的道行的,也会觉得不对的。你们要人的消息放出去会有人找来的。” “……我还是现在就去吧。”老爷子左右坐了一会儿还是坐不住,站起来就朝门口走。开了门想起来杨慎还在沙发上坐着便连杨慎跟李沐年一起叫走了。 站着的王大少听见碰门声才有点迟钝地摸到杨慎他们走了空出来的沙发上坐下自言自语:“靠,怎么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啪”一声,王宇翔后脑勺就被削了。王大少抱着脑袋一脸委屈地看着打自己的萧裴炎说:“萧萧啊,你打我干嘛?” “不是没有真实感?我帮你找真实感啊。” “…我现在觉得还不如没有真实感了,一下子就跟我说只有六天好活了……还是先去把张爷爷家那个死丫头泡了再说吧...”王大少小小声地自说自话,反而搞得萧裴炎有了点莫名其妙的内疚,觉得还不如让这家伙没真实感地混着,结果最后一句话一听见,长腿一抬,一脚蹬过去,直接把王宇翔从沙发上蹬到地上。看他还是一副委屈到不行的样子也懒得管这个泡妞比天大的家伙了,朝着齐靖别他们招了招手,几个人都目不斜视地越过了地上的王大少直接出门了。 chapter 51 迟末刚把门外停着的大切诺基车门打开就被萧裴炎拦住,顺便朝他指了指后座。于是迟医生从善如流地坐到后面去了。 萧裴炎和齐靖别照一贯的组队排序占了前面的驾驶和副驾驶,直到车子发动开出了大院,迟末才扒着萧裴炎的靠背问:“萧萧啊,是去地缝?” 萧裴炎嗯了一声,顺着齐靖别的指示在第一个路口左转。 迟医生只好又默默地缩了回去,本来是准备问问怎么知道地缝在哪儿的,现在看来要真的这么问了,那就是自己智商拙计了。 大切诺基从B市的聚居区穿出去,一直出城又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停下。 几个人下了车就看见了那个据说会毁了整个B市的地缝。 在昏暗的天色下像是条把周围群山都咧开的嘴,不怀好意地窥测着不远处还有星星点点光明的B市。 迟医生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觉得有点冷,于是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想包得更严实一点。桃恙不期然地就把他圈进了怀里,属于桃树的有点清亮的气息围着他,身后靠着的妖精温热得简直就是人类。 迟末目光有点复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迅速地转了回去。虽说不大习惯,但是这样还真是出乎意料的让人觉得舒心呢。 因为他们这边气氛不错,所以冼聿更觉自己形单影只茕茕孑立了一点。于是狐狸默默地挨到面色凝重的萧裴炎身边去了,在附近没有看到齐钺,大概是去查探更远一点的地方了。冼聿心安理得了许多地更靠近了一点。 萧裴炎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眼神继续朝着黑黝黝的地缝里看去。 “小炎炎你这么担心干什么,有我在你总不会有事的。”狐狸不知道从哪儿拽了根草叼在嘴上有点含糊不清地说道。 “……”萧裴炎这次总算是收回了眼神,极深地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转身走了没两步,齐钺就从后面闪身出来了。两个人也没打招呼直接上了车。 回城的路上也是一路无话。连朝着萧裴炎奔出门迎接的王宇翔也仍旧是被目不斜视地忽略过去了。 王大少只能站在门口一边摸脑袋一边目送他们一个个进了门,然后“砰”地一声把他关在门外了。 “……萧萧啊,给我开门啊!”回过神来扑身上去挠门的王大少,最后还是被迟医生放进去的。 迟医生神秘兮兮的压着声音跟他说:“别叫啦,萧萧跟齐钺好像心情都不大好,你等下把萧萧叫出来就算了,要是把齐钺叫出来了,哼哼……” 王宇翔在迟末充满了秘而不宣的威胁意义的冷哼里妥协了,默默地摸回厨房里,把之前让人炖的银耳莲子汤咕嘟嘟一口气都喝了。末了拍了拍自己喝涨了的肚子回房间睡觉去了。 之后的六天里,老爷子和杨慎都没回来过。王大少从一开始心底的惶惶不安慢慢就变成了自得其乐的混吃等死。没办法,连萧裴炎和齐钺这几天都坐在家里八风不动。再怎么真实的预言没有佐证都会让人怠惰的。 在王宇翔开始觉得或许这就是齐钺开了个玩笑的时候,迟末却恰好相反。 引路人的体质让他越来越敏感起来,他感觉得到无处不在的危机愈来愈接近,但偏偏说不清到底会从何而来用哪种方式。然后结果就是脸色一天比一天差。 等到齐钺提着龙牙出门的时候,桃恙还抱着近两天已经完全失眠到眼睛都合不起来的迟医生一脸担忧。萧裴炎第一时间就注意到齐钺要出门的动作了,他坐在沙发上隔着桃恙和迟末跟他相望。 许久之后,齐靖别别开眼。 齐将军有点无力,从来他都拗不过自己这位副帅。 萧裴炎施施然地站起来走到他身后。迟末这个时候才忽然想起来现在他们出门是去干嘛,于是挣扎着也想从桃恙怀里坐起来。 “你还是跟桃恙在这儿等着吧。”萧裴炎站在门口朝他摆摆手,脸上还挂着罕见的温和的笑。 “就是,你现在去了也是拖后腿。”狐狸从另一边单人沙发直接翻了过去,还顺便鄙视了一下目前心有余力不足的迟医生。 “冼聿,你也留下吧。” 狐狸听到这句话脸色就是一变,有些气急败坏地指着已经站在院子里的齐钺说:“你就是偏心他!上辈子就算了,凭什么这辈子还是?!” 萧裴炎眼神往下垂了垂,再抬起来的时候就是通透:“带着你去,你能保证不是要直接把我带出B市?” 冼聿咬了咬牙说:“现在围着B市的妖怪都在朝这儿赶,包围圈是最薄弱的时候,现在不走你真的要跟这些人一起死?!” “我也不想死啊,”萧裴炎轻飘飘地这么说着耸耸肩,“但是只有我一个人活也没什么意思了。” “……我不管了。”狐狸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然后赌气似地又坐了回去。 萧裴炎这个时候才微微笑了,在碰上门之前说了句“拜拜”,像是出门一趟去散个步而已。 齐靖别看着朝他走过来的人,也说不清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叹气。他不知道自己这次能不能护住他的副帅,像是千年前自己被护住那样。 萧裴炎牵住他垂在身侧的手笑得毫无芥蒂:“大不了就一起死了呗。” 总比我逃出去也只能陪你几十年来得强吧。 齐靖别看着他脸上鲜衣怒马的笑,好像时间唰唰唰地飞回了千年前,什么死别什么痴等都是南柯一梦。他的裴炎从未离开过。 chapter 52 他们两人到了地缝的时候,那道六天前还是狭长的裂口已经像是张完全大张的嘴等着喂食了。 黑漆漆的城郊,无星无月的天。除了忽忽地刮起地上灰尘的风声之外似乎完全被世界孤立出来了。 齐靖别看着那条窄仄的斜道良久,终于还是收紧了握在自己掌中的另一只手迈出了步子。 两个人的步调在一片宁静的黑暗里一致同步,就这么往下走了有一刻钟,眼前就像是桃花源记里“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不过那里的豁然开朗是遗世乐园,这里却是影影幢幢的似人非人。 就算是一向不知道用什么表情的萧裴炎这次也惊讶了,他看见侧站在中央高台上的那个熟人不自觉地就脱口而出了名字:“王义翰?” 被叫了名字的青年朝他们转过来友善地笑了笑:“王弟殿下和将军果然还是来了。” 那语气里全然是欣慰,萧裴炎有点搞不太清楚情况。齐靖别则是环视完了这个地下祭坛一样的地方,平静地看着王义翰说:“果然是没有死心啊,巫祝。” 巫祝垂了眼没说话,不过手却扬起来朝后面的阴影摆了摆。然后就有几个黑黢黢的人形抬着些一动不动的人走了出来,挨个把人抬到了高台上。 萧裴炎皱了皱眉,他在那些闭着眼像是昏过去的人里看见了王立人。于是他再转向王义翰的眼神里除了探究还多了些更深的戒备。 倒是王义翰无辜地摊了摊手说:“萧将军可不要为了这么点小事敌视我啊,作为夺舍了一千多年的巫祝,你不能要求我对这些便宜爸妈有什么感情。” 萧裴炎的眼神转回了齐靖别身上,只是还没来得及看出点什么就被齐靖别往后拉了一步。 齐钺沉声问:“王兄呢?” 巫祝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了两声:“王弟殿下不会以为陛下跟我一样是夺舍过来的吧?” “……”齐靖别发现自己还真是想岔了,王兄并没有在大巫祝门下修行过,夺舍这种事是做不来的。那现在巫祝摆的这个阵势就很值得回味了。 “当年的天下本就该是我们骁齐的,”巫祝负手站在祭台上,影影绰绰的火把光亮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让这个人染上了层层的偏执之色,“要不是那一战他们用了下作的手段,殿下绝不会败!” 齐钺平静到淡然地跟他对视:“成王败寇。不管手段怎么样,输了就是输了。” “那殿下也不该只因为萧将军殉国就从此一蹶不振!断送了陛下的期望!” 巫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萧裴炎被齐靖别挡在身后,默默地想这楼算歪了,老子被打到妲己红颜祸水的位置上了是不是!尼玛都以身殉国这么多年了还要被人翻旧账,早知道当年就应该一开始不对头的时候拉着齐靖别就跑,管他什么一统天下,皇帝又不是齐靖别做! 齐钺感觉得到背后萧裴炎正在碎碎念,虽然不知道念的是什么,但是不用想也知道是面前的巫祝刺激到他了。而且齐钺本身也的确不想跟这个巫祝再多说什么,两个人从来就不在一个频道上怎么交流?当年四个巫祝,除了大巫祝地位极其崇高为人也极好之外,另外三个巫祝也只有面前这个跟自己完全没办法交流。 于是王弟殿下微抬了抬下巴,瞬间当年的霸气值全满地说:“大巫祝呢?” “轮回里。” 齐钺的眼神有些危险地眯了起来:“要复活王兄这件事是你自己决定的?” “我就是不明白,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能用?”巫祝轻飘飘地这么说着弯下腰拎起他脚边的王立人,然后指间冷光一闪,曾经叱咤过X市黑道的王叔就像只上了砧板的家禽,呼吸间颈部大动脉就飙了血。 巫祝看了看在眼前忽然升起来的血帘,轻蔑地笑了笑,便把人朝祭台正中的深坑扔了下去。 “砰”地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传过来,巫祝伸了两根指头弯了弯,那些站在阴影里的人形就鱼贯而出,一刀一刀地把地上没有意识的人给抹了脖子丢进深坑。 这个时候似乎巫祝的心情好了很多,他几乎是有点炫耀地说:“殿下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背景吗?” 齐钺冷着眼看了他一会儿,不太想搭理他,不过又想了想,能套出点消息是一点,便还是硬邦邦地回了句:“不知道。” 巫祝笑了两声,本来王义翰偏于中音的声线笑起来应该是明朗的,但现在不知道是地下祭坛的外部情况还是夺舍了的那个千年鬼魂的内部原因,笑声说不出的阴恻和失控。 巫祝笑够了才说:“这些人啊,在千年前大概也是能做个割据诸侯的枭雄的。” “看来你的野心不只是复活王兄一统天下这么简单啊。”齐钺的眼神寒了下来,如果只是用B市几千万的人命来改天道复活王兄并且拿天下的话,根本不需要野心做引子。这些野心会在王兄复活之后无限扩大,到时候那个人也不会只是他的王兄了。 齐钺并不介意用人命改天道这件事,甚至夺天下也曾经是他的理想。要不是裴炎一定要来阻止,而他又怕人真的都死光了的话萧裴炎会孤独,他至多只会带着他远走高飞。 但现在,巫祝用野心做引,齐钺不得不认真了。 巫祝倒是很敏锐地感觉到了齐钺态度的变化,他的眼神落在被挡住了的萧裴炎身上,缓慢地说:“殿下,当年您已经为了萧将军背弃了陛下一次,现在是要再背弃一次吗?” “我从来没有背弃过王兄,连我毕生所爱都已经为骁齐死过一次,你是凭什么来指责我的?” “堂堂王弟殿下,怎么可以耽溺于私情,”巫祝偏执的眼里忽然多了些奇异的悲悯,显得说不出的诡异:“当年如果不是大巫祝他们妇人之仁执意要把你送进镇邪墓等千年轮回,照我的方法,用你疯魔了的心性能力,天下早就改了年号了。” chapter 53 齐钺嗤笑一声,甚至还给他鼓了鼓掌:“巫祝果然是一心为我骁齐——不过今天你要用这个办法来复活王兄也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殿下居然是来搅局的,”巫祝似叹息地说道,“难道殿下都不为吾王想一想了吗?” “你如果真是为了王兄着想,怎么还会用野望之心做引,”齐钺黑沉沉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祭台上的巫祝,“难道不是怕王兄活过来跟你算一算帐?” 巫祝听他这么说也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平缓了神情说:“就算陛下活过来要治我的罪,那我也无话可说。” 最后一个字音刚落,昏晦的地下就像是被惊动了巨兽,一盏一盏的青色火焰烛光一样从墙壁里飞了出来,井然有序地围着祭坛周围。 忽然明亮如白昼了的空间里,齐钺总算是看清了巫祝一直侧在另一侧的左手——顺着手腕上的伤口流下去的血把那一边深蓝色的牛仔裤都染成了深色。 巫祝看见他变了的脸色,很是舒心地笑起来:“殿下,不管您是为了什么来的,都不能阻止我了。” “你疯了!”齐钺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呵呵…殿下有什么想说的,就对即将回来的陛下说吧。”巫祝说完看了齐钺一眼便转身一跃跳进深坑了,跟在他身后的那些黑影也纷纷献祭一般跳了下去。 巨大的震动同时从地底传了出来,齐钺拽过萧裴炎的手就朝来时的路跑,等两个人几乎是摔出地缝的时候,身后本来张着的口子也在一瞬间合了起来,甚至因为咬合地太紧而地面隆起。 齐钺神情复杂地看了眼被翻出来的泥土,声音低低地说:“裴炎,你去让他们撤吧。” 萧裴炎看了看他的背影,边随意地低下头拍自己身上沾到的尘土边说:“你干嘛不直接说‘萧裴炎你赶紧跑吧’?” 齐靖别仍旧是背对着他苦笑:“我这么说你会听我的?” “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听的。”总算是把衣服裤子拍干净了的萧裴炎直起腰拍了拍手,语气和表情都很不善地回答道。 “……你知道等下出来的王兄会是个什么…东西吗?”齐靖别顿了顿,却还是想不到适合形容他复活过来的王兄的形容词,只能别扭地将就。 “不知道。”一直以来都秉持诚实品质的萧裴炎回答得毫不迟疑,同时往前走了几步跟齐靖别肩并肩地站在一起。然后眉心终于稍微舒展了一点。 “妖魔尽出之下,野望之心做引,臣服敬戴为祭,得以解脱六道轮回。再噬无数生灵血肉,则化为无上之力——我倒是真没想到他会挑这么个麻烦的办法。”齐钺剑眉一扬把系在腰上的龙牙取了下来,合着鞘朝面前的地上一插。 “本来我也以为他只是要拿B市的人命改改命而已,谁知道他连妖魔鬼怪都算计上了。以前倒真是没发现巫祝的野心这么大,不止是想让陛下做人君而已。”萧裴炎说着拍了拍齐靖别的肩以示大家都想漏了的安慰。 反而是齐靖别听了这席话,感觉自己连脑袋都木了,转个头的动作都快做成机械舞了,磕磕巴巴地问:“裴炎你、你想起来…前世了?” “你不是应该很高兴才对吗?”萧裴炎看他一副吃惊过度的样子觉得很可爱,伸手边戳边回问。 “我是很高兴啊,”齐靖别努力地做了个高兴的表情,然后还是觉得不对劲,抓了他捣乱的那只手说,“不是过了忘川就再也不会想起来了吗?” 萧裴炎听着他越说越低的声音和似乎光芒渐渐暗下去的眼睛有点失笑,果然失而复得什么的就很惊喜了,如果还是完璧归赵那就是好到简直应该怀疑真假了吧。 不过现在也没时间来关心这点问题了。 萧裴炎在又开始摇晃的地面上站得依旧极稳,他把手盖在齐靖别握刀的手上笑了笑说:“放心,这次不会再舍得让你等我的。” 齐靖别略垂了垂眼,反手握着刀柄一转,同时地缝也遽然再开,一团血红色的影子咻地飞了出来正迎上出鞘的龙牙刀刃,一击之下双方都各自退后了几步。 齐钺抬起头,脸色肃然:“王兄。” 那团血光凝在空中动了动,居然幻化了一个人形出来,身形五官都和齐钺极像。只是全身血红,显得妖异许多。 那双一样深陷的眼缓慢睁开,在看见眼前的齐靖别时,甚至让人感觉得到其中快速闪过的情绪。齐烽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艰涩而陌生地叫了一声:“靖别。” 萧裴炎左右看了看正相望不言的两个,最后还是反手一转弯下腰对着齐烽行了一个武将礼道:“陛下。” 骁齐王的眼神总算是从他千年未见的王弟身上转移开了,看清了萧裴炎倒是也不惊讶,反而有些果然如此的感觉说:“大巫祝说萧都尉会跟靖别再会果然不假——而且既然能认出孤,想必你也想起前世了吧。” “…是。” “呵……都逃不过大巫祝当年的穷尽天机啊,”齐烽说着摇了摇头,等再朝齐钺看去的时候就是一脸奇怪的释然,“动手吧,我骁齐的上将军。” 番外:超短聊斋篇 穿着白衬衣黑仔裤的青年在山路上闲庭信步。 等他走到那间破庙前的时候天都已经要黑了。他看了看刻着“兰若寺”三个字的石碑轻笑了下,然后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他找了间稍微干净点的厢房打理了一下,准备先过了这个夜再说。 夜半时分,正迷迷糊糊有了睡意,却听见外面传来击剑而歌的声音。那声音既沉且缓,不太真切地传来,便让人觉得有把小刷子在耳畔在心底刷刷地划过来再划过去。 青年在床上翻了两个身,结果更没了睡意。只好叹了口气爬起来,套上鞋就推开房门去找声音的来处了。 在寺后的池塘边看到一个和什么夜色旖旎之类沾不上边的刚直背影时,青年有点无奈地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我的聂小倩呢?” “方圆五十里之内你都找不到一只妖精鬼怪了。”齐靖别擦了擦刚刚被委屈了的龙牙,收刀还鞘。 “你勉强还是算的吧。”青年转过脸来笑盈盈地说。 “要我当一把聂小倩?”齐靖别吊着眉眸色幽深地看着他。 青年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站了起来朝他拱手说:“小生宁采臣,眼下夜色正好,不知可否有幸请姑娘……” “姑娘”两个刚出口,人就直接被下面的齐靖别伸手一扯,倒在草地上,而后被整个压制住。 “裴炎,”齐靖别的声音放得极轻,听起来反而显得有种奇怪的缠绕感,他一边轻声说着一边伸手顺着萧裴炎脸上的线条勾勒,“鬼都是要吸人精气的。” 萧裴炎笑了两声,神情里带着点挑衅地说:“不要说得好像你从来没跟我做过一样,嗯?别忘了前世我都想起来了。” “也好,那就再野战一次好了。” …… 超短篇小剧场: 狐狸:靠靠靠,为什么不让我上!老子这么现成的狐狸精! 某相:CP不可乱入,你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单身了。 狐狸:尼玛追了这么久连点福利都没有,老子要换剧组! 某相(手动斜眼):想在正文最后一章领便当? 狐狸(掀桌):开个五人队,两对CP,凭什么就我单身!我单身就算了,凭什么连杨慎都能跟李沐年和王宇翔有JQ,老子戏份比他重吧! 某相:看你这么痛苦,也为了证明我是亲妈……果然最后一章还是给你便当吧。 (Д`)泥垢了! chapter 54 迟末在沙发上静坐了大半夜,不管桃恙是哄是骗还是威胁,只差把三十六计使了个遍他还是无动于衷,跟平时只要对上美人就缩成一团任其搓扁揉圆的作风大相径庭。 一直到客厅里的座钟都敲到了两下,迟医生还是那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 桃恙在经历了一整个从耐心到暴躁到无奈再回到耐心上的过程,最后还是闻言软语地说:“就算你坐在这儿一直等着也没用啊。” “我知道没用,”迟医生抬眼看了下他,语气也是最近基本没有出现过的菁英状态的通情达理。只是在桃恙觉得自己劝到现在总算有点成效稍微放松的时候,后面跟上了一句:“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 说着还把两条长腿一叠,得瑟地晃了晃。桃恙脸上勉力挂着的温和柔软随着他抖腿的频率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美人觉得自己脑子里那根平时叫理智特殊时叫风度的弦已经岌岌可危了。 从齐钺和萧裴炎两个人出去后不久,B市的气息就已经大变,杂乱而无序。但奇怪的是之后又平和了一些,好像一个精神分裂的病患忽然就能衣冠楚楚的跟你讨论国际局势一样奇诡。搞得桃恙其实比固执地坐在客厅里一定要等到人的迟医生还惴惴不安。 只是啊,桃恙叹了口气转身上了楼,然后在迟末有点惊讶的注视下把抱着的被子给他盖上。 美人眉目如画地看着他说:“要是困了就眯一会儿吧。” 迟医生看他明明是一脸平和淡然地给自己团在被子里的动作,自己却忽然就像是做了什么值得愧疚的事一样莫名有些心虚,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桃恙把他包的严严实实之后才又坐下,两手交叠撑着自己弧度极流畅的下巴一副沉思的样子。 于是迟末更不知道怎么搭话了,之前脑内演练了无数次B市真的玩完或者萧裴炎他们主角光环大开KO掉最后BOSS的场景,在沉静地坐下的桃恙身边统统都长了白色的掉毛小翅膀唰唰地飞走了。 迟医生看着他本该熟悉现在却发现有些地方根本属于自己多余想象出来的侧脸,忽然觉得心底安稳。像是个本来搭建得乱七八糟没有主心骨的积木模型,那根主梁从天而降了,于是天地已定。 萧裴炎开了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桃恙的反应很快,几乎是他开门的同时就转了身过去看,而迟末还有点迟钝地停在凝视他侧脸的动作上怔了一怔。 萧裴炎笑了笑,边把身上滚了尘土的外套脱了下来边问:“你们怎么还没去睡?” “当然是为了等你们啊,”迟医生一掀身上的被子扒在沙发背上说,“搞定了吧?我才感觉到整个B市好像,嗯…干净了的感觉?” 萧裴炎扬了扬眉:“不愧是引路人的体质。” 他说着侧了侧身,让身后换好了拖鞋的齐靖别进来。 “靠,你们真的主角光环大开KO了大BOSS?!”迟末撑着沙发背两只眼睛简直是闪闪发光地看着他们俩。 萧裴炎眨了眨眼,没说话,只是走过迟医生身边的时候才伸手像是哄小孩子似的摸了摸他的头说:“你脑补太多了。我和靖别先上去睡了,晚安。” 说罢朝迟末和桃恙摆了摆手,跟着齐靖别一前一后地上了楼。 迟医生闹脾气地一把把被子都扫开:“尼玛,老子坐在这儿坐了大半夜不就是为了听第一手消息吗?!这算什么?!” “早跟你说去睡觉了。”桃恙站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弯下腰直接把人抱起来也准备上楼去睡了。 “卧槽,桃恙你敢用公主抱!尼玛,放老子下来!”只是迟末明显对这个姿势不感冒,摆出了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架势死命挣扎。 美人一向春波碧水的眼向下一扫,呼啦啦地春波碧水就变成了三九北风,赤裸裸地表达了美人现在的心情不大美好的内涵。 还被抱在怀里的迟医生不由得心下一抖,那什么破体质,人本来就对什么灵异鬼怪觉得害怕,他就是怕的平方。再加上是对上桃恙的话,那就还得在来个莫名其妙的三次方。 就在迟医生一面出于本能想示弱一面又忍不住自己鄙视腹诽的时候,桃恙倒是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口。 美人的声音有他平时都不显现的霸道:“人都是我的了,公主抱又怎么样。” 迟末一瞬间睁大的眼和桃恙低下去的头都随着房门“砰”的一声消失在了安静的走廊上。 第二天一大早,难得的人基本到齐的早饭。除了一大早爬起来就惦记着隔壁张爷爷家孙女出门了的王大少。 老爷子眼下还是一片青黑,捧着碗喝了两口粥先润了润就开门见山地问道:“昨天夜里,丧尸都死了应该是你们搞的吧?” 迟医生听了这话毫不掩饰地一惊,立刻也顺着老爷子的视线去看八风不动的萧裴炎。他只以为是大BOSS被弄死了,那什么小怪还是得慢慢打的,没想到萧萧和齐钺这么逆天啊…… 萧裴炎摊了摊手:“这个,完全是个意外。” 老爷子眯了眯眼没说话,旁边的杨慎就完全直来直去了。杨上校的碗朝桌上一磕,“咚”一下,然后表情很是有点不满地说:“靠,丧尸都没了是好事,管它们是怎么死的——倒是接下来要清一清市区周边的妖怪什么的你们有没有兴趣啊?” 萧裴炎的眼神在杨慎说到最后灿烂了起来的脸上转了转——原来打的是招兵的主意。不过萧裴炎还没说话,一边的李沐年已经声调都保持在一个线上开口了:“上校,请注意你的餐桌礼仪。” 然后杨慎脸上的笑容就碎了一块。 萧裴炎觉得很有意思。大概留下来帮帮忙什么的,也会这么有意思吧。他这么想着低下头笑了笑,顺便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了眼身边安静吃饭的齐靖别。 “虽然我觉得留下来帮点忙也不错,不过还有点后续要跟靖别一起去处理一下。” “这么说,地缝那边真的是你们?” “我相信老爷子您能还原出来的,”萧裴炎这么说着朝老爷子做了个不可说的动作,然后转过去问另一边的迟末他们,“你们要留下来帮忙还是回家?” “嗯……萧萧你们去办完了事是去哪儿?” “办完了估计这边也扫干净了,还是回家吧。”萧裴炎说着回头看了眼齐靖别似乎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那我和桃恙先在B市帮忙吧,忙完了回家去等你们。” “冼聿你呢?” “我?反正跟你们走也是去当电灯泡,我先留下来看看。”狐狸吊着眼不太有兴致地拿勺子戳了戳碗里的粥说。 萧裴炎点了点头,把碗朝前面推了推,拉着齐靖别站起来说:“那我们就先走了,再见。” 三天后,C地。 齐靖别从怀里把那颗红彤彤的珠子拿出来,眼前则是黑黢黢不见底的深渊。 齐烽的影子从珠子里一晃便浮在空中,这次不是一片血红,而是和当年风华正茂的君王一般无二的鲜活样子。 齐烽嘴角噙着笑地看着自己的王弟说:“这下子孤总算可以长眠了。” “王兄,其实我这次不太明白。”齐靖别皱了皱眉有些迟疑地说。 “有什么不明白?”齐烽笑意更深了一点,“不明白王兄为什么不要天下了?” “这次巫祝的这步棋,天下唾手可得。当年骁齐南征北战不是为了天下吗?” “当年送你进镇邪墓前,大巫祝曾说,只要舍得王弟,可得天下。凭你当时半入魔的状态,只要加以利用引导……”齐烽说到这里张开手看了看,似乎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别有深意地笑了,又继续说:“这次如果一切按他的意思走,到最后孤肯定也不再是孤了。天下,不过是天下罢了。” “王兄……”齐靖别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的了?孤已经用了这天下的半人之气把你旱魃不死不灭的天寿给改了,让你和萧都尉同生共死了,你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虚影说着一甩袍袖,似乎是懒得再啰嗦了,便“咻”一声窜回了珠子,然后珠子在齐靖别手上滴溜溜转了两圈就毫不留恋地冲着深渊飞了下去。 “……” “咳,陛下果然还是这么没耐性啊。”萧裴炎看着傻眼了的齐靖别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有点想笑。 “……”齐靖别只能叹了口气,反正他王兄不听别人把话说完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那现在要跟我回家吗,将军?”萧裴炎笑盈盈地看着他问。 “当然,要回家。” ——正文完—— 番外:幼狐记事 还没修出人形的狐狸当然不可能起什么复杂的名字,就根据各自的特点什么小白小黑的叫一声能齐刷刷地引来一片狐狸回头。 所以冼聿一向是很骄傲的。这个名字是不可能和别的狐狸撞名的,而且跟颜色什么的也没关系,那么只可能是内涵了吧? 冼聿这么想着就一头撞进了窝里去问娘亲。 它娘舔了舔爪子慢悠悠地趴了下来说:“名字啊,听说是祖上有一只修成仙了的祖宗传下来的。” “那只有我叫冼聿是不是因为我也最有可能成仙?”小狐狸瞪着星星眼就朝娘亲身上挂过去了。 它娘高贵冷艳地看了它一眼说:“每隔一代的老大都叫冼聿好不好。” 它娘说完爪子一扫,小狐狸就从暖融融的毛上滚了下来。 “没事去找别的小崽子玩去。”狐狸毛茸茸的橙红大尾巴在洞口摇了摇然后就不见了。 小狐狸趴在洞里的草堆上有点郁闷,原来是每隔一代就有一只叫冼聿的啊,不过就算有那么多叫过冼聿的,也应该是自己最有可能修成仙的吧。 小狐狸从草堆上蹦了下来,它决定勉为其难地去找其他那些平凡的小崽子玩一玩吧。 只是它这次溜达了一圈也没碰见平时总在附近晃的那几只同龄狐狸。于是小狐狸抬了抬下巴,朝更远一点的灌木丛里跑了。 嗯,都是些没什么奇特的东西嘛。 狐狸有点无趣地甩了甩尾巴开始思考要不要跑得更远一点了。不过听娘亲它们那些大狐狸都说再跑远的话碰到人就不好了…… 狐狸正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它全身的毛都炸了一炸,不过到底是没像别的小崽子那样叫一声。 哼,自己果然是比它们更有潜力的狐狸。 它边这么有点洋洋自得的边竖着尾巴小心翼翼地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走过去。 嗯…是两个只有两条腿所以不得不站着的人类。 嗯…他们这样一个压在另一个身上是要干嘛? 狐狸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见一阵嗤啦嗤啦树枝被折断的声音。 “没事吧?” “都有你一只胳膊垫在下面了还能有什么事。” 狐狸看着两个人突然歪倒了下来,简直吓得就要叫出声了。对于突然近了不少的观察对象,它还是迈着步子朝后退了一点。顺便眼里好奇的眼神也更明亮了一些。 “倒是齐将军你的胳膊没事吧?要是指挥的时候不灵便可是要被笑话的。” 压在上面的那个人笑了笑:“裴炎,我说了只要你能反压过来,我随时恭候的。” 然后狐狸看着他低下头把嘴贴在另一个人嘴上,是要吃掉他吗? 狐狸这么边想着边顺着他们的角度歪了歪头,不过要被吃掉的那个人的神情好漂亮。 狐狸伸出舌头来舔了舔自己的嘴,好像真的很好吃的样子。 一直到夕阳西下,军号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两个人才急促地喘着气整理衣服站起来离开。 小狐狸则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身后一直呆望着他们直到看不见。 至于这场上到二垒的春宫给小狐狸带来的影响就不是他们了解的范围了。 事后的小剧场: “娘、娘,人类的两个人在一起这样那样是干什么?” “……”它娘的眼皮跳了跳,看了眼自己一脸求知的儿子还是维持了脸上一贯的高贵冷艳吐出了两个字:“交媾。” “咦?”小狐狸惊了一下,努力地在自己脑海里回放被压住的那个人肤色不是顶白却光泽度极好的平坦胸膛以及那两颗看上去格外有食欲的浅色乳尖,“可是那两个人都是雄性啊……” 他娘终于维持不住高贵冷艳地从草堆上蹦了起来说:“你这死孩子说什么,这种事当然是要雄性和雌性做的!” “可是……那个人看起来好好吃的感觉。” “你这个死基佬,去找你爹去,都是它们家基因的问题!嘤嘤嘤……什么想修成狐仙就得是基佬,这特么是什么诅咒啊!”它娘哭天抢地地一番大哭,之后就拿扫帚把儿子扫地出门了。 从此这个世界上多了一只一心搞基的弯狐狸,少了一个母子相依的幼年狐。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