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视线只与屏幕纠缠，指尖只与键盘缠绵 写着只有计算机懂得的语言，混淆了二次元与三次元的界限…… 简言之，这是一个冰山受VS变态攻由网络交易而引发的校园JQ故事 内容标签：强强┃天之骄子┃近水楼台┃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幸芝VS肖白┃其它：冰山受，BT攻 第一章 幸芝登录学校论坛，一眼就瞄到了置顶的大红标题：[网游世界]急求JM外挂，一口价$速度进。时间是20分钟前，帖子内容要求自动打怪，自动加血，自动回城，加攻防，加速度，加经验，强力攻击。 随手把烟蒂压进透明的水晶缸，幸芝十指轻挪，敲出了一行回复。 [一口价$]：500RMB。 两分钟后。 [BT]：成交 几乎是同一时刻，系统提示有新短消息。 [BT]：亲爱的一一同学，传FTP219.230.138.6，KKK [一口价$]：…… [BT]：亲爱的快点，人家急用 屏幕前，幸芝面无表情的回了一串数字，浑然一副泰山崩于前不动于色的冰山样。 [一口价$]：汇钱 [BT]：货到付款 [一口价$]：另请高明 [BT]：亲爱的算你狠，马上汇 …… [BT]：亲爱的现在可以传了吧？ [一口价$]：已传 [BT]：收到。亲爱的啵一个 以上，就是幸芝记忆中与BT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彼此的印象只有四个字：人如其名。 幸芝出身于骇客世家，从祖字辈到叔字辈再到表字辈，无不涌现出大批IT业的“佼佼者”。虽然幸芝承袭了家族在计算机语言方面的某些天赋基因，但兄弟姐妹中像他这样“不务正业”的，实在是寥寥无几。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那个身为家族继承人的天才弟弟幸灵，幸老爷子抱着让弟弟潜移默化影响哥哥的目的，逼着两人考了同一所大学。 兄弟二人就读的大学素以计算机闻名。因为听说学校论坛卧虎藏龙，幸芝早早就申请注册了ID，但开学至今，除了弟弟幸灵，别说“高手”了，就连传说中的“对手”也没碰到一个。而比起幸灵擅长的侵入性商业编程，幸芝更喜欢编写一些奇奇怪怪的游戏外挂，因其速度快信誉好，交易干脆利落，弄出来的成品又十分抢手，所以很快就成了论坛红人。BT自然也是对一口价$的行情有所耳闻，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在论坛上找他交易。 和BT的第二次“亲密”接触，依然是在学校论坛上。 那天幸芝不过是上线比平常晚了些，论坛的公告栏上就被BT用红喇叭刷了整整十条，内容不外乎： [BT]给[一口价$]送了一束玫瑰花，并想说：亲爱的一一，你在线么？ [BT]给[一口价$]送了一束玫瑰花，并想说 ：一一同学，你不在？来了联系我。 [BT]给[一口价$]送了一束玫瑰花，并想说：亲爱的一一同学，你来了没有？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 以下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BT]挨了[果断GD你]一顿暴栗，并被说：变态，离我家一一远点儿 [BT]挨了[灵儿别跑]一顿暴栗，并被说：94，BT你个变态叫毛叫，骚扰可耻 [容花榭]给大家送了一颗满天星，并想说：啊，原来BT是变态的意思 [一口价$]这家伙很懒，什么也没送，并想说：…… [BT]给[一口价$]送了一个飞吻，并想说：亲爱的你终于来了。恶灵退散 [BT]挨了[果断GD你]一顿暴栗，并被说：你才是恶灵，你全家都是恶灵 [BT]挨了[灵儿别跑]一顿暴栗，并被说：严重支持灵儿 幸芝觉得头有点痛。抬手就是半截烟头砸过去，隔壁的骆洛一个侧身闪开，奸笑道：“干嘛干嘛，谋杀弟媳啊！” “滚。”幸灵背对着骆洛恶狠狠的骂。 容花榭秉着明哲保身的原则，抱起小电哒哒哒的跑到隔壁宿舍转移阵地。 幸芝听到系统提示有新短消息，顺手点开，是BT。 [BT]：JM辅助工具暗黑版8.0，破解成本地验证。开个价吧 [一口价$]：500RMB [BT]：账号照旧？ [一口价$]：嗯 [BT]：噢NO，亲爱的一一，你连敲个嗯字都这么销魂 [一口价$]：1000RMB [BT]：…… [一口价$]：账号照旧 屏幕前的肖白眯着眼，长腿交叠，从容不迫的敲出两个字： [BT]：成交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肖白的确是个变态。作为一名业余游戏玩家，他的玩法极其没品。在其眼里没有公不公平，只有B不BT：他心血来潮时会用外挂把宠物技能改造成BOSS级别，也不排除他会恶劣到利用系统BUG不间断的刷钱；虽然偶尔会发发善心，但事后一定会鄙视自己无聊的正义……而这一切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都只为了一个目的：狩猎。学校里IT人才济济一堂，自然不乏有趣的猎物。肖白接触过不少自称外挂大神的骗子，也见识过许多兼职制作辅助工具的学生，其中要属一口价$出品的封包式外挂风险最低、效果最好，虽说贵是贵了点，但是值得。更何况，这点小钱他根本不在乎。 一 口价$的ID是九月份注册的，多半是数计学院的新生。如果推测属实，那么今年的校园生活似乎要比他想象中要有趣的多——不用怀疑，肖白在IT业斩获的荣誉数不胜数，其实力更是不容小觑。身为一名传说级别的神秘人物，利益方面的成就已经刺激不了他日益BT的神经。一年中唯一能让他蠢蠢欲动的时节，自然要属秋高气爽、兰桂飘香的开学季：越是青涩的、具有挑战性的猎物，捕猎的过程越是甘醇芬芳。 一口价吗？你逃不了。 夜深人静，变态肖白陶醉的喃喃自语。 图书馆的时针指向大大的十点整，数计学院的阶梯教室人潮涌动，大一新生全数到齐。讲台上的美女班导周雪清了清喉咙，简单介绍了学校的三对一导师责任制，要求学生回去后登陆学校网站，认真查阅导师资料并选择自己喜爱的导师，可以多选、名额不限，校方将参考学生投给每位导师的积分数来制定初步分配方案。 “一个好的导师犹如茫茫海面上的灯塔，指引各位到达成功的彼岸。同学们一定要认真考虑、慎重选择，在此我预祝在座的同学都能度过四年幸福美满的大学时光，散会。” “啊呀呀，终于结束了！灵儿一定要跟我选同一个导师哟！让我们一起度过四年幸福美满的时光吧！” 骆洛学着周雪的调调，长腿一伸，胳膊一甩，自然无比的搭上了右座幸灵的肩膀。 “滚吧，你TM活得不耐烦了。”幸灵推了推眼镜，顶着一张可爱的脸张口就骂。 幸芝无视旁边聒噪的两人，面无表情的起身往外走。班里为数不多的几名女生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开始发花痴。 “好、好美……简直像明星一样……” “近看更帅……” “呜呜呜人家要跟幸芝选一个导师啦……” 骆洛耳尖听到了，笑眯眯的凑上前来：“美女们方便留个联系电话吗？鄙人保证提第一时间向各位提供情报哦！” “啊，真的吗？” “太好了！班长你真是好人！” 幸灵从骆洛旁边经过，内心极度鄙视面上目不斜视。 “弟弟好可爱……” “果然，美少年也好萌>_<” “班长大人也可以顺便提供幸灵的情报吗？” 周围的女生无不万分期待忽闪忽闪的睁大眼睛看骆洛，却见骆洛潇洒的挥了挥手，丢下一句“不好意思灵儿是我的”就追着幸灵跑了。 第二章 容花榭推开门，发现宿舍里弥漫着一股不容忽视的低气压。他只探了个头进来，问骆洛：“你们在干嘛？为什么都不说话？” 骆洛朝背对着他的幸灵努努嘴，眼神幽怨得几乎要把人家的脊梁骨戳出个洞。 容花榭嘿嘿一笑：“你又做啥好事惹幸灵生气了吧？自作自受。” 骆洛扑过来把人扯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作小媳妇状哭诉：“灵儿怎么也不肯告诉人家他选哪几个导师，可是投票到今天就要截止了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容儿你要替人家做主啊555” “白痴。”幸灵凉凉的斜了骆洛一眼。 容花榭拍了拍骆洛的肩膀，好心安慰说：“就算不是同一个导师也还在一个宿舍嘛，你别太难过啦。” “容儿，你选了谁啊？” “我还没选呢，要一起看看吗？” 容花榭说完在自己的位子坐下，顺手插上小电电源。 “嗯嗯。” 骆洛搬个小板凳坐在他旁边，单手支肘盯着电脑屏幕看。 “啊，积分排名已经出来了。”容花榭拉动滚条，大致翻阅了下导师资料。 “柳景瑜？谁啊，怎么积分这么高……”骆洛咋舌。 柳景瑜的背景栏上有详细的介绍，资料显示其人是毕业于美国麻省理工的一级教授，荣获多项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大奖，附带完美近照一张，威力自然是秒杀级别的。 “看起来好年轻啊。传说中的海龟？”容花榭眨了眨眼。 “啊恩。”骆洛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容花榭继续往下看，排行前几名几乎都是毕业自国外着名院校的教授。 “咦，后面这个肖白也是麻省理工的……和前面那个柳景瑜是校友？” 资料上肖白的背景介绍只有三个必填项：姓名，毕业院校和职称。无照片无年龄，甚至连性别一栏也空空如也，想来这也是其虽与柳景瑜同为麻省理工毕业的一级教授、人气却明显低靡的原因。 容花榭囧囧的感叹：“这个人多写几个字会死啊。” “我擦。一群没脑子的家伙，可以表现得再崇洋媚外一点嘛！？不选不选，老子爱国！！”骆洛鸡肚的握拳。 “可是麻省理工耶……”容花榭为难的转头看骆洛，“那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骆洛悲愤的瞅着容花榭，容花榭无辜的瞅着骆洛。 最后骆洛无奈了：“随便你，爱谁谁。”说完起身，哀怨的回头望了幸灵一眼，垂头丧气的打算出门。 走到楼道口，手机震动。骆洛有气无力的掏出 查看，被发信人的名字给惊了一跳。 来自幸芝的短信息，现在阅读？ 那家伙，刚刚在宿舍分明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还以为又在专心写他的编程呢。什么话非得发短信说？战战兢兢的点了确定，骆洛屏住呼吸。 幸芝：幸灵的填报信息，一口价200RMB。 擦。骆洛松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唾弃某人的唯利是图，却又手贱的回复： 灵儿可不是一般人，你有把握成功侵入他的电脑而不被发现？ 幸芝回得很快：一分钟搞定。 一分钟？？当我hellokitty呢。骆洛回：好，你把信息发来。只要分配方案一出，老子立刻去转账。 宿舍里，幸芝问幸灵：“喂，你选哪位导师？” 幸灵眼睫一颤，回头看幸芝：“你有兴趣？” “嗯。”幸芝依然维持着冰山一号面瘫表情。 “柳景瑜。” “哦。还有呢？” “没了，我就选他一个。” 幸灵等了半晌不见幸芝回应，抬眸看时，幸芝又在低头发短信。 骆洛接到信息后有些不敢置信，在爱国与崇洋之间来回挣扎了许久，终于想通了：所谓爱国的前提，必须以灵儿为中心而转移…… 三天后校方的导师分配方案出来，幸灵的名字果然和骆洛一起出现在柳景瑜那组。骆洛又惊又喜，内心对幸芝的崇拜之情顿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与之相反的是，幸灵没有在柳景瑜组下看到幸芝的名字，不由得失望皱眉，当下也没心思去探究为什么骆洛会和他选了同一个导师。 “各位同学，由于满积分选择柳教授的人太多，所以校方决定用考试分流的方式来进行取舍。最终的测验成绩将由柳教授亲自把关，没有被选中的同学必须服从校方安排。顺便说一句，其他的导师也都是很优秀的哟，所以大家不必过于担心，最后的方案学校会在两天后的导师见面会上宣布。现在，其他同学可以走了，选择柳教授的同学请留下进行随堂测试。”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后，幸灵举手，周雪示意他站起来说话。 “我不参加考试。” 幸灵话音刚落，堂下一片窃窃私语。 “可以。”周雪对教室里的嘈杂声罔若未闻，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要改选肖教授。” “但是，肖教授的名额已经满了。”周雪婉言向他解释，“你只能在名额未满的导师中选择一个。” “……算了，当我没说过。” 幸灵坐下，神情带着几分懊恼。 >骆洛推了推他的肩膀：“你没事吧？” 幸灵转头瞪了他一眼，绷着脸不说话。 骆洛抬头看了眼电教屏幕上的分配方案，视线定格在最后一组： 肖白：幸芝，容花榭，安小小。 …… 此时的安小小同学，正两眼放光万分激动的和她的姐妹淘分享自己的中奖感言。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能跟幸芝一组！！” “一定是班长偷偷给你发情报了对不？讨厌啦，他怎么只跟你一个人说？” “嫉妒吧羡慕吧，不过跟班长大人没关系。本姑娘可是完全凭借绝顶聪慧的过人才智和奇准无比的第六感才选了肖教授的！！” “肥水不流外人田，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无条件支持你，安小小加油！！” 话音刚落，晴天一道霹雳，没两下天空就阴阴的像罩了层烟熏妆，哗啦啦的下起雨来。道路两旁都是营养不良的小树，两个女生没处躲，一窝蜂的往办公楼冲。 原本静静泊在路旁的车子缓缓开动，经过安小小身边时停住。车窗摇下，一把伞递了出来。 “安小小是吗？下次见面记得把伞还我。” 磁性的声音低哑带笑，似解围更似逗弄。安小小仿佛被催眠一般傻傻接过雨伞，而后目不转睛的望着车型优雅的黑色Rolls—Royce雨燕般飞驰而去。 第三章 回到宿舍，幸芝第一时间登陆学校网站查看自己的投票记录。 已选择导师：肖白 积分数：100 投票已截止，您现在不能选择导师！ 幸芝盯着网页弹出的对话框来回扫视了好几遍，屏幕上的信息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怎么回事……”幸芝以手支颔，陷入了沉思。当初选择导师的时候不过随手一点，对方的名字实在是没有多少印象了，但他十分确定自己没有选择什么叫肖白的人，更不可能满积分投票。 系统显示幸芝上次登录的时间是三天前的23：55，距投票截止只有5分钟。那时候幸芝挂机去洗浴，根本没在上网。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趁隙远程控制了他的电脑，并利用盗取的信息改选了他的投票——但要短时间内破解幸芝设置的防火墙并不容易。而且，对方既然进来了怎么又两手空空的走？到底谁这么无聊。 幸芝认识的人不多，平常也没有网聊的习惯，只在论坛上与人交易时才显得相对活跃。而近期与他接触最频繁的人，除了BT不作第二人选。心中有了怀疑，幸芝没有考虑太久，很快就在论坛上给BT发了一条短信息。 [一口价$]：在吗？有事问你 等了很久，BT没有回。 系统却显示BT的状态是在线。 挂机？ 幸芝想，这样更好，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论坛会显示每个ID的IP地址，要侵入对方的电脑本应是件轻而易举的事。让幸芝意外的是，BT的防火墙设置很是棘手：像一种随机连结的循环防御编程，解开一环马上就会触发另一环，解码的难度虽然不大，却很耗时。 午饭时间过去，宿舍楼里陆陆续续有人回来，走廊上一片拖鞋纷沓的杂响。幸芝全神贯注的趴在床上与小电奋战，容花榭给他带了盒饭，他也只是含混的虚应一声，视线盯着屏幕，十指纤纤，在键盘上来回飞舞。 骆洛自考试回来就没听幸芝开口说过话，忍不住好奇的问容花榭：“这家伙饭也不吃，又在敲什么东西呢？” 容花榭无辜的摇了摇头，表示一无所知。 “灵儿，你哥怎么回事？” “谁知道。” 幸灵无动于衷的背对着两人，说话时视线同样不离屏幕。 两个怪人。骆洛在心里嘀咕。 幸芝很郁闷。理由无他：就在他马上要大功告成的时候，BT回来了。 [BT]：宝贝，你趁我不在想对人家的电脑做什么？哎呀呀不要啊~~ 幸芝瞪着屏幕上肉麻兮兮的消息对话框，有种想把人从网络彼端揪出来真人PK的冲动。 [一口价$]：你故意的吧 [BT]：亲爱的，你在说什么？ [一口价$]：你根本没挂机 [BT]：宝贝你表现的 太好了，人家实在不忍心打断嘛 [一口价$]：耍我的感觉很好玩？ [BT]：简直太美味了。亲爱的再接再厉哦，人家等着你 [一口价$]：…… [BT]：亲爱的，人家的JM号被人盗了 [一口价$]：哦。可喜可贺 [BT]：555宝贝你怎么这样！1000RMB，帮人家报仇嘛 [一口价$]：盗号而已，相信对你而言轻而易举 [BT]：你技术好 [一口价$]：好P，死远点，老子不想看到你 [BT]：恼羞成怒？ 幸芝脸有点红。愤怒是一个人失去理智才会做出的行为，而在遇到BT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足够冷静的人。 [一口价$]：导师积分改选，是你做的吧？ [BT]：宝贝别担心，人家会对你负责的~ [一口价$]：你能不能正常点？ [BT]：讨厌，人家一直都很正常…… [一口价$]：算了，就这样吧 [BT]：就这样？ [一口价$]：以后我不做你生意，你也别找我 [BT]：……宝贝我错了，原谅我吧 [一口价$]：错哪里了？ [BT]：555人家只是想跟你同一组 幸芝看到这句话，脑子轰的一声热了。 [一口价$]：你，你是女的？？？ [BT]：……宝贝，敢问你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废话。肖白那组除了自己和容花榭就剩一个叫安小小的，这名字怎么看也不像个男的。可如果BT是女的，那也未免太彪悍了吧…… 幸芝瞪着电脑屏幕，满脸黑线。 [一口价$]：猜的 5分钟过去，BT没有回复。又5分钟过去，BT还是没有回复。 幸芝饿得头昏眼花，正想先爬下床去用餐的时候，系统提示音叮的一声响了。 [BT]：这个问题很复杂，我们当面谈吧 [一口价$]：什么意思？ [BT]：字面上的意思。 [一口价$]：没有必要 [BT]：见个面而已，你在害怕什么？ [一口价$]：你既然能用我学号登录学校网站，难道不知道我是谁？ [BT]：宝贝，学号对应的只有名字……你指望我靠两个汉字能编纂出你的脸？ [一口价$]：相信要查我照片对你来说并不难 [BT]：冤枉。在正式和你见面之前保持神秘感很重要 [一口价$]：那你继续保持神秘感吧 幸芝敲完这句话便果断的关机下线，网络另一端的肖白则翘着二郎腿笑得奸险无比：神秘感吗？宝贝，我可是十分期待呢。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幸芝因为懒得下楼也不计较。 “幸芝，导师见面会买什么礼物好呢？”容花榭问得一脸认真。 “礼物 ？” 幸芝呛了一口，差点儿被鱼刺噎住。 “嗯，刚刚在超市我看到隔壁宿舍的小胖。他们学院明天就要开导师见面会了，说要买个手提包当见面礼。” “唔，你决定吧，钱我付。” 其实幸芝本想说钱我多的是，话到嘴边怕招人误会，便又改口了。 “不是钱的问题。”容花榭囧囧的吐了吐舌，“我是想说，吃完饭一起去外面看看买什么吧？” 幸芝不是个喜欢逛街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容花榭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一下子竟无法说出口。 第四章 从CARTIER买完表出来，两人本来打算直接回学校，但附近就是大型超市，容花榭说反正都走了这么远不如再逛逛，所以幸芝就和他一起进来了。 容花榭推着购物车在迷宫一样的超市里转来转去，幸芝两袖清风的跟在后面走。经过时蔬区的时候，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容花榭回头看见幸芝站在摆满榴莲和火龙果的架子前面，黑色针织外衫宽松的套在他身上，黑白色调的剧烈反差配上那副无与伦比的漂亮长相，让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异于常人的帅气与性感。 很突兀的，幸芝冷不防伸出手指戳了戳榴莲壳上的刺，惹得周围一群女人频频用又惊艳又好奇的眼神望他，还时不时发出阵阵窃笑。 容花榭囧囧的走过去问：“幸芝，你在干什么？” “这些刺好像假的……”幸芝指着架子上的榴莲说。 那也用不着伸手一个一个去戳吧……看起来真的好奇怪…… 容花榭被围观得脸上发烧，拖着幸芝从时蔬区落荒而逃。但没多久容花榭就意识到，带幸芝来超市绝对是个错误。 其实幸芝本人也没有做什么很出格的事情，可围绕在他身边的骚动总是无法停止。 “试试这个吧，很好吃的哟。” “对啊对啊，还有这个，口感很好的呢。” “别急着走嘛，我们有好多甜品还没介绍呢。” 甜品试吃区的几个女生把幸芝团团围在中间，幸芝似乎很不适应这样的场面，却碍于对方是女生不好发作，最后被逼着抱了一大堆试吃品才终于得以脱身。然而，尾随在两人后面的女生几乎要排成一条长龙，人群里的私语声也渐渐大得让人无法忽视。容花榭迫不得已，拽上幸芝匆匆跑到柜台结账后逃一般的离开了超市。 女人真是恐怖的生物。 不知为何，一想到BT有可能是女的，幸芝不只是头痛，连胃也开始隐隐作痛了。 “你没事吧？脸色好苍白。”容花榭担忧的问。 幸芝摇了摇头，白皙的额际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第二天幸芝一觉睡到大中午才醒过来，起床的时候宿舍一个人也没有。他浑浑噩噩的下楼用过餐，回到宿舍继续倒头睡。也许是平时在宿舍就没有什么存在感，因此即便幸芝一整个晚上都猫在床上不吭声，宿舍其他人也没察觉出任何异状。虽然胃部痛到抽筋，幸芝却提不起劲头去看诊，怀着多睡多休息就能好的侥幸心理，他强迫自己堕入了梦乡。 第三天是导师见面会。容花榭起床的时候顺便叫了幸芝。他含混的应了句“你先走吧” 就转身接着睡。最后把幸芝吵醒的是一通火急火燎的电话，骆洛的声音隔着听筒也相当有破坏力：“喂喂，你怎么还在赖床？导师见面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五分钟内给我赶过来！听见没有？” “不去不行吗？”幸芝嘶哑着声音问。 “不来的话你早说啊，假条要事先让班导签字，现在来不及了，总之立刻、马上给我到阶梯教室来！” 骆洛说完啪的一声挂掉电话。 幸芝无奈的穿衣下床，没走两步就浑身虚汗。 隔壁宿舍的小胖买完早餐回来，看他扶着墙壁连站也站不稳，急忙上前把人搀住。 “站好站好，哥带你去医务室。” “唔，我没事……” “都烧成这样了还没事？唬谁呢，别废话了，走吧。” 幸芝迷迷糊糊的摇头：“学院有导师见面会，骆洛说不能缺席……” “骆洛这个臭小子，班长当得真够尽责的啊。”小胖鄙视的说完，到底还是探头往自己宿舍喊，“喂，有活人没？帮忙送幸芝去下医务室！” “啊，幸芝怎么了？”说话间有个高个子男生汲着拖鞋出来。 “不就病了还怎么了，我去代他点个名，一会儿过去找你们。” 小胖说完把人往舍友怀里一塞，也不等幸芝开口转身就走。 十分钟后小胖气喘吁吁的跑到数计学院的阶梯教室，一屁股在骆洛特地为幸芝留的空位上坐下。 “死胖子，你来凑什么热闹？滚回你们学院去。”骆洛一个肘子拐过去，探头探脑的往他身后望，“幸芝呢？” “怯，好心没好报，我可是专程来帮你们家幸芝点名的。” “啊？？幸芝怎么了？他来不了？”骆洛后知后觉的问。 “我擦你们这群没人性的！幸芝都烧成那样了还不让他请假？” “幸芝病了？我不知道啊，怎么回事，烧得严重吗？” “死不了，我让哥们送他去医务室了。” 容花榭突然想到什么，说：“该不会是前天晚上在超市试吃东西，结果吃坏肚子了吧……” 幸灵闻言皱了皱眉，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周雪在台上宣读学院的安排方案，骆洛听到自己和幸灵一起入选了柳景瑜那组，自是兴奋不已。紧接着进入导师介绍环节，柳景瑜本人看起来比照片上更清秀、更年轻，他站起来向学生颔首示意的时候，不意外的引发一阵不小的惊呼。不过当迟到的肖白出现在教室的时候，原本平静下来的教室再度出现难以遏制的巨大骚动，之前柳景瑜的呼声完全被 压了下去。 台下学生不论男女，普遍保持着一副惊为天人的表情呈痴呆状。 “肖白老师，你又迟到了哟。” 周雪一语点醒梦中人，整个教室霎时沸腾了。 女生除安小小外无不痛哭涕流： “怎么这样，人家差一点就选肖老师了……” “呜呜，为什么当初我没选肖老师呢？” “因为我们都被柳老师的玉照蒙蔽了双眼……” “……” 男生无不捶桌顿足，一片鬼哭狼嚎： “不公平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帅得这么惨绝人寰的人……” “这叫我们男生以后怎么混……” 面对台下女生悔不当初男生壮士扼腕的混乱场面，周雪显然见怪不怪，她清了清嗓子，示意同学们安静。 “好了，接下来是导师自由会面时间。请同学们保持秩序，跟上自己的导师吧。” 五分钟后，肖白不动声色的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两男一女，表情很是微妙——好吧，他承认这种感觉叫失望。 “老、老师，还你伞！！”安小小很明显鸡血上身，大眼睛忽闪忽闪，脸蛋也红扑扑的。 肖白笑了：“我开玩笑的，你还真随身带着？收起来吧。”他的视线跳过安小小，直接落在了她身边的两个男生身上。 一个是长相清纯的乖乖男，一个是“丰满肉感”的小胖子，到底哪个是他的幸芝呢？ “幸芝？” 冷不防听见充满磁性的一声低唤，小胖条件反射的举起手大喊：“到！” …… 肖白咳了一声，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对剩下的一名男生道：“你是容花榭？” “嗯，老师好。”容花榭恭敬的朝肖白点了点头，同时拿出包装精美的表盒举高，“这是我和幸芝的一点心意，请老师收下。” “贿赂是不好的行为哦，我不会因为这样就对你们手下留情的。” 话虽如此，肖白仍是笑着接过了礼物。 “你们把这学期的课表抄一张给我，注明姓名和联系方式，后天中午派个人送到我办公室。OK就这样，散会。” 待肖白离开之后，安小小转头问小胖：“你是谁？幸芝呢？” 小胖见有美女搭讪，激动的握拳：“我是幸芝的朋友。他生病了，你要跟我们一起去看他吗？” “啊，生病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啊？我，我真的可以去看他吗？”安小小脸红红低声道。 小胖被电得浑身酥麻，忙说可以可以，于是一行三人齐齐掉头往学校医务 室去了。 第五章 小胖他们到医务室却扑了个空，传说中的病号早已拿完药先回宿舍了。三人在由衷感叹校医看病之神速时，实在不知道该说是其效率高还是敷衍了事好。 后来两个男生送安小小回女生楼，小胖跟她要了电话号码，一路傻笑着回到宿舍。他哼着歌启动电脑，心情不错的点开JM的登录界面，而后习惯性的进入世界看八卦，结果发现某个笨蛋骑士正在满频道的狂刷喇叭。 「世界」[龙骑士]：BT小小号，有种到迷雾之光来，老子要跟你决斗！！！ 「世界」[龙骑士]：我擦！BT小小号你个孬种！老子给你一分钟，滚过来受死吧！ 「世界」[舍不得美色套不着狼]：楼上SB啊！是老子先跟他下战帖的，先来后到懂不懂？ 「世界」[龙骑士]：老子管你是谁！BT小小号，有本事你再杀啊！爷复活了，原地等你！！！ 「世界」[萌就是萌]：众卿速往平原谷，好戏开场了！BT大屠杀！！！ 没等小胖赶到平原谷，频道上又炸锅了： 「世界」[舍不得美色套不着狼]：BT贱客休走！还爷爷千年之链来！！ 「世界」[萌就是萌]：（星星眼）大神就是大神，连爆个装备都这么帅 「世界」[舍不得美色套不着狼]：萌就是萌，爷记住了 「世界」[萌就是萌]：别呀，人家是女孩子555 「世界」[舍不得美色套不着狼]：人妖也说自己是女的 「世界」[萌就是萌]：奴家好怕怕 「世界」[龙骑士]：死了一个龙骑士，还有千千万万个龙骑士站起来！BT小小号，老子跟你拼了！！！不血此恨，誓不为人！！ 「世界」[人贱人爱]：楼上别添乱，这世界禽兽够多了……==+ 「世界」[萌就是萌]：（星星眼）大神就是大神，连开个小小号都这么帅 看到这里，小胖坐不住了，咚咚咚跑到隔壁宿舍，果然看见骆洛满脸杀气的把键盘敲得砰砰响。 “小龙龙，怎么火气这么大？吃错药了？？” “大白天的碰上个神经病，拎把大刀见人就砍，老子被杀得连掉两级，装备都快爆光了！” 小胖幸灾乐祸：“反正你级高，掉两级刚好缓和下咱俩之间的两级分化！” “顶你个心肝脾肺肾，站着说话不腰疼！滚滚滚，烦着呢。” “那个BT小小号，真有这么厉害？” “谁知道是不是用了外挂？自己丢了大号就拿别人撒气，鄙视之！人渣！！！” 骆洛义愤填膺的骂完，本该吃药躺好休息的某病号突然把帐子掀开：“BT小小号？” “吓，你还没睡啊？” “你们在说什么BT小小号？” “是JM的游戏玩家，你有兴趣？”骆洛很是惊奇的问，“我记得你不玩网游的吧……” “BT小小号的大号叫什么？” “就叫BT啊。”骆洛看着幸芝，忽然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跟你在论坛交易的某个BT同名啦！” “能查看BT在游戏地图的位置麽？” “没加好友看不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幸芝顿了顿，歪过头说，“我先弄个编程，一会儿你号借我上下。” “你你你你想干嘛？” “帮你报仇，顺便盗个号。” 骆洛欲哭无泪：“我说大神……用外挂会被封号的……能不能不冒这个风险……” “所谓风险必然是某种概率分布，只要合理控制事故发生的频率，就可以最大限度的规避风险。放心吧，我会很小心不让你被封号的。”幸芝平静的回答。 小胖听呆了，扑过去作无尾熊状紧紧扒住幸芝的床架：“大神啊大神！他不借你号没关系，你用我的吧！！嗷呜！！！” “可以，一口价500。” “……” 小胖看着一脸认真的幸芝，囧了。 骆洛咳了一声，问：“喏，你用我的号，难道我也要付钱吗？” “不用，这部分费用我会在别人身上赚回来的。” 骆洛瞥了眼瞠目结舌的小胖，莫名就觉得豪情万丈。 “行！我挂机，一会儿你自便吧。” “嗯。” 床帐放下，幸芝专心致志的开始写编程。 小胖凑到骆洛耳边小声问：“幸芝的脑袋到底是怎么构造的啊？” “啊？” “咱们都是学计算机的吧？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凭什么差这么大啊？！” 骆洛洋洋得意的笑：“那是，我家灵儿也不是普通人！” “去去去，人家是男的，一口一个灵儿恶不恶心啊你！” “哥就好这口，你有意见？” “是嘛，那你啥时候也恶心恶心我？” “呕，你真恶心到我了死胖子……” 两人瞎闹了一会儿，幸芝的编程也大功告成。 骆洛的台式电脑配置很好，幸芝把盘插好试操作了下，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小胖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生怕错漏了一个程序。 “你要亲自动手还是我帮你动手？” 冷不防，幸芝指着画面里的[BT小小号]问骆洛。 “我来！！” 骆洛一声怒吼，磨刀霍霍向猪羊。 五分钟后。 「世界」[龙骑士]：哈哈哈哈哈！风水轮流转！BT小小号！这就叫现世报！！老子得意的笑得意的笑~~ 「世界」[萌就是萌]：发生何事？？（星星眼）好奇滴围观 「世界」[龙骑士]：自己猜，哈哈哈哈哈 「世界」[舍不得美色套不着狼]：千千万万龙骑士，你真把BT给P死了？（掉下巴） 「世界」[萌就是萌]：世界抽了吧，我没看到我没看到我什么也没看到555 「世界」[人贱人爱]：霸——屏—— 「世界」[萌就是萌]：…… 「世界」[舍不得美色套不着狼]：…… 骆洛美滋滋的把电脑让给幸芝，自己搬了把小椅子蹲在旁边看。 幸芝用外挂跟踪BT大号，最后把鼠标停在城里一个摆摊的刺客身上：“是这个BT吗？” “你以为JM能有几个BT……” “明白了。” 小胖只看到幸芝噼里啪啦的操作键盘，而后重新登录BT号，成功。 “这家伙居然真的没有设密保……难怪被盗了也要不回来……”骆洛冷汗。 “唔，自大的家伙。” 幸芝想了想，还是帮BT设置了几个密保问题，全部弄完后点右上角，退出游戏。 第六章 调戏与反调戏素来是肖白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点嗜好与其说是恶趣味不如说是条件反射。也许就像变态也能习惯成自然一样，一旦嗅到新猎物的气息肖白总能保持着异常兴奋的激昂状态——直到新鲜感慢慢减弱，或者，毫无理由的失去兴趣。 而现在的肖白，很明显处于情绪的低谷之中。 他完全没有办法把网络上的[一口价$]与在教室里看到叫[幸芝]的学生联系在一起，这几乎是他回国以来第一次判断失误：向来引以为傲的敏锐直觉莫非已经退化到了良莠不分的地步？这不会又是柳景瑜那家伙暗暗诅咒的结果吧？网络上的[一口价$]明明那么聪颖机智冷静个性，青涩鲜美得无可挑剔，预料中长相就算够不上绝色至少也该搭得上清秀，这样才不枉费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用心良苦啊！事实却是，二次元和三次元完全是两个人啊。 因为纠结到无以复加，肖白忍不住开小号上JM砍人泄愤，最后居然被个笨蛋骑士给P掉了，看来[一口价$]制作的外挂也不如想象中好用嘛。干脆放弃吧放弃吧放弃吧！另外寻找有趣的猎物，可是在论坛逛了半天仍然毫无所获，只有郁闷的情绪如疯草肆虐……试问茫茫人海莘莘学子，难道就找不出第二个人比[一口价$]更有吸引力麽？ 就在某BT一筹莫展的时候，系统提示音响起，发信人是[一口价$]。 [一口价$]：JM-BT号到手，要不要？ 肖白怔忡了下，终于想起之前确实有跟对方提过自己账号被盗一事，但那时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他的游戏账号没有上百也有几十，随便揪出哪个玩不是玩？ 回，还是不回？嗯嗯，这是个问题。 [一口价$]：别给老子装隐身，知道你在 啊啊啊啊！穿帮了，那就没办法啦！肖白矛盾而怨念的想着，手指却自动自发的开始敲字回复。 [BT]：心有灵犀一点通？ [一口价$]：一句话，要还是不要？ [BT]：要…… [一口价$]：…… [BT]：500RMB是吧，马上给你汇 [一口价$]：不卖了 肖白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但[一口价$]的名字迅速黯淡下去，系统状态显示为离线。 [BT]：什么意思？怎么突然下线了？ 半晌没等到回应，肖白想了想，索性往[一口价$]的账号汇了一千元。 [BT]：已汇，注意查收 另一边，幸芝没什么表情的关掉电脑下床，被擦肩而过的骆洛堵个正着。 “怎么了，BT号没卖出去？” “唔。” “要不，我上世界帮你喊一喊？”骆洛直觉幸芝心情不好，问得有些胆战心惊。 “你要就拿去吧，免费。”幸芝 淡淡的说。 骆洛哭了：“我哪敢从您老手上免费拿号……那号有100级吧？加装备没上千也有大几百吧？难道要我卖身肉偿？！” 幸芝没说话，倒是幸灵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凉凉的接了句：“现在猪肉降价了，不值钱。” “灵儿你好毒……害人家幼小的心灵受伤了……” 见骆洛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幸灵身上，幸芝也就顺水推舟的闪身出门，倚着栏杆望天出神。 「亲爱的，人家的JM号被人盗了」 「哦。可喜可贺」 「宝贝你怎么这样！1000RMB，帮人家报仇嘛」 原来那人说过的话，转眼就能忘得一干二净吗？自己居然像傻瓜一样忙得不亦乐乎，果然是跟BT待久了脑袋也会进水。这种人，往后绝对不接他生意了！不过，这种闷闷的心情是怎么回事，病还没有完全好吧？ 陷入沉思的人完全没有成为别人视线焦点的自觉，伴随着阵阵窃语，从楼道经过的人一路频频回头望他。 “那是谁？真漂亮啊，平常很少看到他。” “是3班的幸芝。他很少去上课，难怪你不知道。” “你们认识？” “住同一层楼会碰到而已，总觉得不太好相处啊。” “是吗，这样看起来真的好像一幅画……” “嗯，大概就是那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吧。” …… 渐渐的，楼道上风有点大。幸芝转身进了宿舍，开机上线。看到BT发来的短消息后，幸芝皱了皱眉，直接点了删除，转念一想，又给BT回了条短信息，问他要账号。 [BT]：亲爱的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555 熟悉的那个BT又回来了，心里的坚冰融了一角，幸芝却依然无动于衷。 [一口价$]：账号 [BT]：你要账号干嘛？ [一口价$]：不义之财我不要 [BT]：那是你劳动所得，怎么变成不义之财了？ [一口价$]：我说不卖，你眼瞎还是耳聋 [BT]：可是人家要BT号可是人家要BT号可是人家要BT号 [一口价$]：撒娇可耻 [BT]：…… [一口价$]：不卖就是不卖 [BT]：宝贝你看清楚啊，人家可是给你汇了双倍的钱钱钱钱钱钱…… 双倍？不提钱还好，一提幸芝的表情就冷了。 [一口价$]：那好，2000RMB谢谢 [BT]：……宝贝，你这是坐地起价 [一口价$]：你不是说双倍？出不起就算了，账号给我，我还你钱，两清 [BT]：宝贝！看我用钱砸死你 [一口价$]：粗暴一点没关系，尽管来 幸芝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尽管近日来和BT一起言传身教耳濡目染，敲完这句仍免不了一阵面颊微热；至于网络另 一端的肖白，更是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先前心底的种种阴霾散去，有些忍俊不禁。 其实，就这样隔着屏幕聊天感觉还是很不错的，何必太过较真呢？ 想通之后某人豁然开朗，爽快的又给[一口价$]汇了一千元。 与此同时，幸芝也在消息框里写好BT号的密码和密保问题，点击发送。 [BT]：亲爱的，你设置的问题好BT [一口价$]：…… [BT]：不过我喜欢哈哈哈哈 幸芝默默无言，果断下线。 第七章 幸芝设的第一个问题是“盗号者的第一百零一种死法”，答案是“法死种一零百一第的者号盗”；第二个问题是“盗号者的第一千零一种死法”，答案是“法死种一零千一第的者号盗”；第三个问题，自然是按照“百千万”的顺序依次类推……但是，被一个BT说BT，这绝对是奇耻大辱。 肖白在看到上述密保时乐得前俯后仰，就差没捶胸顿足了。这种亢奋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教研组的每周例会，所有人瞥见肖白抽风似的经典笑脸后不约而同感到一阵恶寒，身为主持人的周雪更是深深感到今天的研讨鸭梨很大。最后，还是柳景瑜忍不住提醒了句“你可以先坐下吗”才让会议得以正常拉开序幕。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咱们直接切入正题。再过不久就是ACM-ICPC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大赛亚洲区预选赛，校方对此十分重视。今年参赛队伍的3名人选，相信各位老师心里都已经有了想要推荐的学生，接下来希望大家表个态，会后校方会组织获得提名的学生进行一次选拔。柳老师，你先来。” 柳景瑜没怎么迟疑的报了幸灵的名字，获得了教研组的一致认可。轮到肖白的时候，他笑眯眯道：“我推荐一年3班的幸芝。”话音刚落，马上有人反对。 “按惯例，参赛队伍多以高年级的学生为主。幸灵是新生中的佼佼者，破格入选我们无话可说，至于剩余的两名人选，我认为还是在高年级学生中选拔比较好。” “我支持杨老师的观点。幸芝与幸灵是兄弟，两人实力也在伯仲之间，但他们的课堂表现差距甚大，我不赞同让一个根本不在乎课堂纪律的学生代表学校参赛。” “哎呀，看来反对意见很大呢……真伤脑筋啊……”肖白低笑，“柳老师，难道你没话要说吗？” “对于接触不多的学生，我保留意见。” 周雪为难道：“肖老师，为何你坚持要提名幸芝，能说明理由吗？” “推荐一名学生，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咳。”周雪意识到跟某BT纠缠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好清了清嗓子道，“关于幸芝同学的候选资格问题，我会跟校方反映，其他老师继续吧。” 散会以后柳景瑜刻意留了下来，肖白要走却被拦住。 “有事？” “比赛不是儿戏，我希望你可以理性对待。” “柳老师认为我在游戏？” “难道你是认真的？”柳景瑜蹙眉。 肖白不置可否，薄唇微弯带笑：“我 家幸芝的能力，还没轮到让那些老古董评头论足的地步……总而言之，ACM-ICPC参赛名额，我志在必得。” “喂喂，游戏也要适可而止吧？”柳景瑜深感头痛的扶额，“你玩不腻吗？”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柳老师可千万别放松警惕呀，大赛领队还没确定，我们之间还有一场好戏呢。” “放心，我不会输给你。” “拭目以待。走了亲爱的，别太想我哦。” 肖白微笑着挥手出门，转身便给校长打了个电话。 “老头子，这次ACM-ICPC大赛我要推荐个人。” “嚯嚯，你又看上什么人了？” “一会儿周雪会告诉你。” “可学校有学校的规矩，不能让你随意妄为啊……” “我又没让你给他开后门，啰啰嗦嗦的真讨厌。”肖白云淡风轻的笑，“如果一年级只能分配一个名额，那么至少让他们公平竞争。绝不能只凭几个人的片面之言就妄下定论，你说对吗？” “嗯……说的有道理……” “OK就这样，别让我失望哦老头子。” 三日后，当周雪在年级大会上正式宣布学校要进行ACM-ICPC亚预种子选拔赛的消息后，数计学院霎时炸开了锅。由于一年级的名额只有一个，校方出于慎重考虑，认真初选了九名种子选手分3队进行，选拔赛将参照ACM-ICPC竞赛模式，最后由评审根据选手的综合表现作出最后决定。 幸灵入选，在所有人预料之中；幸芝入选，却在许多人意料之外。 “ACM-ICPC啊！被选中获奖的话就能代表咱们学校的至高荣耀……幸芝，你这样的问题学生真的可以参加吗？不是我眼花看错了吧？？” “啊？”幸芝懵懂的把视线从屏幕前移开，有些不明所以，“ACM-ICPC？” “喂！刚才大会上你都在干嘛？” “……睡觉。” 骆洛完败，举双手投降：“喏，这是选拔名单，你自己看！” 幸芝大致扫了一眼，眸色倏然变得幽深莫名。 “嘿嘿，你跟灵儿可是对手哦！咱们年级只能选一个。” 骆洛又说了什么，幸芝没有听清楚，他的心思已经完全转移到了别的地方——ACM-ICPC大赛吗，似乎是幸灵一直以来最期待的比赛。全世界的高手云集一堂，选手来自不同的国家、民族、学校，这种高端竞赛的感觉和国内赛事不一样，比起大赛本身的刺激，赛后丰厚的奖学金倒是显得无关紧要了。但恰如骆洛所 言，像自己这样的问题学生，竟然也可以获得候选资格……会不会太匪夷所思了些？ 正在漫无边际的出神，宿舍门被推开，幸灵回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径自回到自己的位子，而是走到了幸芝面前。 “哥。” “唔。” “来比赛吧。” 幸芝没有回答。他抬眸看幸灵，幸灵也用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看他。 “不准逃跑。” 因为，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一场真正的竞赛。 “要是我说放弃呢。” 幸芝无视幸灵几乎喷火的眼神，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 “如果你放弃，那我也放弃家族继承人的权利。”幸灵一字一顿咬牙道，“爷爷的脾气你知道，相信你不会希望在学生时代与他为敌。” “是吗。” 幸芝的语气很冷，眼神却比语气更冷。但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如你所愿，我会参加比赛。” “全力以赴？” “唔，全力以赴。” 第八章 「run-timeerror！」 系统提示运行出错的那一瞬，幸芝低头看表，指针停在12：36的位置。 选拔赛从上午8：00开始已经过去四个多小时，距离比赛结束只剩下不到半小时的时间。与他同组的两位同学显然都对最后一道有关循环执行的程序代码束手无策，渐渐焦躁起来。 “代码量太大，把for替换成while，用流读取运算符试试看。” 幸芝对负责录入操作的同学下令。 “while？这个，我还不太会用啊……” “我来。” “好。” 见幸芝接手，另外两名同学如释重负。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幸芝下意识的瞥了眼左前方那组，他们似乎也被难住了，幸灵盯着屏幕微微侧首，面露困扰之色。 全力以赴吗？幸芝定了定神，开始集中精力着手处理眼下的问题。 「time-limitexceeded！」 敲下回车键后，系统提示运行超时，此时距离比赛结束只剩下15分钟。 冷不防，幸灵从座位上站起来，向评审提交了程序代码。 ——已经，输了吗？ “唉，天才就是天才，我看咱们没胜算了。” “跟幸灵比赛，我本来也不报什么希望嘛。” 同组的人站在幸芝背后唉声叹气，一副完全放弃的样子。 与此同时，让所有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不可能。” 从背面看不到幸灵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他的口吻听起来很激动。 评审把显示屏移转至幸灵面前，慢条斯理的重复：“这里，cin.eof（），你输错了一个字符。按照规则，在提交审核没通过的情况下，必须罚时20分钟。” “输错字符？这么低级的错误……假的吧？我幻听了吗？” “不是不是，好像是真的。哈哈，罚时20分钟，他们输定了！” 同伴霎时兴奋起来，但这种情绪完全没有传递到幸芝身上。他仍然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指尖掠过键盘，舞得飞快。 5分钟很快过去。幸芝提交了最后一题的程序代码，随口问了句：“我可以走了吗？” 正打算说些什么的评审茫然一怔，而后尴尬的点了点头。 幸灵站在原地没有动，浅茶色的额发遮住了眉眼，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幸芝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经过，一言不发。 骆洛在门口看见幸芝出来，便马上把人堵住问：“ 结果怎么样？” “谁知道。”幸芝斜睨了骆洛一眼，淡淡说，“一会儿幸灵出来记得跟紧点，别让他单独待着。” “啊？”骆洛预感到了什么，语气一下变得沉稳起来，“放心吧，我会注意不让他一个人的。” “嗯，人交给你了。” 骆洛指了指机房，又指了指自己，受宠若惊的说：“交给我了？你确定？” “……” 这家伙，觉得他沉稳什么果然是假象！ 幸芝决定什么都不说了，迈步离开。 紧接着陆陆续续不断有人出来，骆洛却始终没有等到幸灵。 摆满计算机的宽敞机房里，只剩下一人动也不动的站着。 “灵儿，饿了吧？今天去辛家庄吃顿好的怎么样？”愉悦上扬的声音蓦地响起，室内凝重的氛围一时竟被冲淡了不少。 幸灵回过头来，看着骆洛表情阴郁：“别烦我。”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嬉笑的口吻倏然柔软下来，骆洛缓缓走到幸灵面前站定。 “……输了。”幸灵喃喃低语，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不就是ACM-ICPC吗，这比赛年年都有，今年不能去还有明年呢。” “你懂什么？”幸灵闻言，出奇愤怒的喊道，“就算明年出线又怎样？我输给哥哥的事实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灵儿，输给哥哥又怎样？”骆洛轻叹一声，“还是说在你心里，一直只把幸芝当成对手看待？” “……我不想输给他！你要我说多少次？？” 幸灵极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这也意味着一旦他情绪失控就会歇斯底里。骆洛静静的注视着眼前近乎崩溃的幸灵，半晌才道：“输都输了，你想怎么样？再比一次？” “……没机会了。”幸灵懊丧的摘下眼镜，“难得哥哥认真一次，我却输了。” “和我们相比，你年龄要小的多，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骆洛……” “嗯？” “你也觉得我是天才？” “呃……怎么说呢，难道你不是？” 幸灵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没事了，你不用管我。”说完，也不管骆洛有没有跟上来，转身就走。 此时此刻，评审组的老师正在召开临时会议，商讨选拔赛的后续事宜。 “按照结果来看，1队完成的题量最少，2队和3队都进入了最后一轮。但由于3队失误，理论上为2队获胜，也就是说，获得一年级出线名额的，是2队 的主力选手幸芝。” “话虽如此，但我们都仔细看过3队的编程，可以说没有任何技术上的瑕疵，相信同样的失误他们完全可以在下次比赛中避免。”表情严正的老评审员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根据综合表现，我认为3队幸灵的表现堪称完美。” “所谓完美，指的并不只是技术层面的问题，比赛中的团队协作、心理素质都同样重要。如果一个人可以因为压力而犯下平时根本不可能犯的简单错误，那么我们谁也无法保证在参加总决赛时，他不会出现同样的失误，您说对吗？” 霎时，评审组陷入了一片沉默。 周雪微笑着打圆场：“喏，要是在座各位没有异议，那这次选拔赛的优胜者就定为幸芝了？” “我没意见。” “我也没有意见。” 周雪点了点头：“OK，参赛的选手名单定下来了。接下来还有一件事，这次大赛，各位觉得由谁来担任领队最合适？” “我推荐柳景瑜教授，他在美国受过的教育对于指导大赛非常有利。” “这么说的话，那肖老师跟柳老师可是同一所大学的校友呢。”周雪笑盈盈道，“而且肖老师是幸芝的导师，相信领队和选手之间的契合度会更高，所以我个人支持肖老师。” “我赞同周老师的看法。此次入选的高年级学生陈诚和李基，都曾是肖老师的得意门生，这点对团队协作来说至关重要。” “其他老师还有不同意见吗？”周雪见无人回答，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一会儿我会把讨论的结果向上面汇报，领队人选将由校长亲自决定。散会。” 第九章 从校长家的窗户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见海。扑面而来的海风带着湿润的咸意，侧耳就能听见水浪拍岸的哗响，衬得周围气氛愈发祥和、安宁。 “真是怀念啊。你们两个，究竟有多久没像今天这样心平气和聚在一起了呢？”校长眯缝着眼，说话的语调亲近而有爱。 柳景瑜不甚自然的撇开了视线，垂目不语。 “老头子，这种开场白可是一点都不煽情哦！我不会上你当的。”肖白姿势随意的背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从桌几上顺来的杯盏，“有话还是直说吧，我很忙的。” “嚯嚯。你忙，成天忙着游戏上网耍流氓？” “哎呀老头子真讨厌，这不是知道么？要是没事那我就先回去啦！” “你啊，从中学时代就这副死样子，怎么当了老师一点长进也没有？有些方面也该向小瑜看齐嘛。” “有些方面？老头子，说话含含糊糊我可听不懂哦。” “要肖老师向我看齐，实在不敢当。”柳景瑜倏地抬眸，目不斜视的对校长道，“今天老师特地把我们两个叫来，应该不只是叙旧这么简单吧？” “既然你们都这么心急，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校长不紧不慢的悠然道，“这次的ACM-ICPC大赛领队，校方要在你们两个中间推荐一个，所以，我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老头子，你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这种事，不是只要你动动手指头就能决定的吗？” “臭小子，你好像一点都不介意嘛。”校长笑眯眯的转而问柳景瑜，“那么，对于领队的人选，小瑜也无所谓吗？” “不，我希望老师能够让我来担任。”柳景瑜回答得一脸认真，“我会以不输给任何人的责任感，谨慎对待这次比赛。上届学校取得了亚军的优异成绩，我的目标，则是本届大赛的冠军。” “嚯嚯，小瑜斗志高昂，真是让我倍感欣慰。”校长赞许的点了点头，“不过，赛场上的主角是学生，校方选出来的领队，最重要是能让他们心服口服。我想让周雪回去对三个学生进行一次民意调查，由得票高的人担任领队，你们意下如何？” “老头子，你好奸诈……”肖白忍不住吐槽。 “我没意见。”柳景瑜起身朝校长点了点头，“学校里还有事，我先告辞了。” 校长微笑着问肖白：“你也该走了吧？” “怯，你以为我多想赖在你家，走了老头子！” 望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校长眼里的笑意敛去，不无遗憾的发出一声叹息。 周雪来教 室找人的时候，幸芝并不在班上，他习惯性的翘课了。一直以来除了年级开大会，幸芝通常是不上课的，而且他去开会也只为骆洛是班长的原因——很奇怪的，也许和幸灵有关，他实在不怎么想给骆洛添麻烦。 “那个，幸芝他身体有点不舒服，这会儿还没起床……”骆洛尴尬的想要替幸芝找借口。 “生病了吗？不如你带我去你们宿舍看看吧，正好我有事找他。” “啊？……” “怎么，不方便？” 周雪很温柔的笑了。 “不不，走吧。” 骆洛暗暗在心里祈祷幸芝自求多福。 宿舍里，幸芝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屏幕，忽然听见身后有女声喊自己的名字，冷不防手一抖，刚刚写好的游戏代码瞬时全被删掉了。 “幸芝，你在做练习？”周雪吃惊的扫了幸芝书桌上的电脑屏幕一眼，“生病了要多休息，预选赛下月才开始，你不用这么拼命的。” 幸芝瞥了眼周雪旁边的骆洛，默。 “呃，老师，你不是有事要跟幸芝谈？那我先回去上课了。” “好啊，快去吧。” 骆洛开溜之后房间里就剩下周雪和幸芝，气氛一时冷清。 “老师找我有事？” “是呀。关于大赛领队的事，校长希望能征求选手的意见。”周雪笑着解释，“肖白老师和柳景瑜老师，你觉得谁比较适合担任这次大赛的领队？” “选谁当领队，有区别吗？” “这个，怎么说呢……肖老师的想法稀奇古怪，喜欢不按常理出牌，柳老师的训练比较有系统性，擅长帮助选手短时间内提高自身潜质……但无论如何，最重要的还是团队和睦。” “其他两位选手怎么选？” “你说陈诚和李基啊，他们和你一样，大一时也跟过肖老师。我想，他们两个应该会选肖老师吧。” “那就肖老师好了。”幸芝说。 “咦，你不多考虑考虑吗？” “为什么要考虑，选肖老师很奇怪？” “没有没有，过两天肖老师就会帮你们三人进行特训。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哦。” 周雪离开以后，幸芝没来由的感到一阵脊背发寒。反正代码是写不下去了，不如去论坛看看。登录上线，系统提示有新短消息。点击查看，发信人又是BT。 [BT]：宝贝，如果周雪找你二选一，记得选你的肖导师哦！爱你的BT [一口价$]：为什么你会知道？ 幸芝疑惑的敲出一行回复。 [BT]：秘密 [一口价$]：…… [BT]：周雪已经找过你了？ [一口价$]：人刚走 [BT]：亲爱的，告诉我你选了谁？ [一口价$]：不好意思，秘密 [BT]：啊~真讨厌，宝贝你现学现卖的本领越来越高强了555 [一口价$]：不如你讨厌，谢谢 [BT]：…… 幸芝心情转好，不知不觉间唇角微扬。 下课铃响过后，容花榭回到宿舍，递给幸芝两页纸。 “这是什么？”幸芝不解。 “周老师让我带给你的通讯录，一张是导师和学员的，还有一张是ACM-ICPC小组和领队的。”容花谢说到这里，一脸憧憬的望向幸芝，“老师还说参赛小组要参加特训，真幸福啊，以后你都可以光明正大的不去上课了……” 幸芝刚想说些什么，桌上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来电显示是陌生的号码，他没怎么多想就按了接听键放到耳边。 “幸芝？” “唔。你是？”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很有磁性的男低音，幸芝却听得头皮一阵发麻。 “你好，我是肖白。” “哦，肖老师。”幸芝恍然应声，“是要通知比赛的事情吗？” “后天上午8点在南操场集合，顺便带上日常生活用品。” “要出远门？”幸芝侧过头问。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们要在学校新区的电子培训中心进行封闭式特训，记住不要迟到。” “嗯我明白了，肖老师再见。” 挂上电话，幸芝想了想，还是决定给BT发条系统短信。 [一口价$]：本月暂不交易，无事勿扰 第十章 清晨的南操场书声琅琅，除了有晨读习惯的学生，早起跑圈的也大有人在。幸芝远远看到校车，信步走了过去。一个带着眼镜的斯文男生似乎在那儿等了很久，见有人过来便微笑着打招呼：“你好，我是三年级的李基。你是幸芝吧？” “你好。”幸芝顿了顿，随口又问，“你认识我？” “初次见面，但通讯录上有写名字不是吗？你总不可能是陈诚那家伙吧。”李基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着，目光却在幸芝身上流连忘返。 幸芝不喜欢这种被人上下打量的感觉，可也无意多说什么，索性背靠车门玩起了手机。 肖白出现时不例外的在操场上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女学生们纷纷抱着书本围上去和他说话。 “肖老师，平常我都很少在学校看到你，能问下你教的是什么课吗？” “我上的是信息论与编码，如果你们有兴趣，欢迎下学期选修。” “嗯，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可是老师，我不是数计学院的。但我真的很喜欢你开的校选课，请问老师明年还会再开吗？能不能透露下你要开什么课？” “这位同学，你考虑的真长久。不过热情过头的话，我可是会吃不消的哦。” 肖白似笑非笑的说完，立刻引发一阵银铃般的善意哄笑。 李基刻意算了算，短短不到百米的一段路，某人居然众星拱月的走了十来分钟。 “哟，肖老师真是魅力无边嘛。” “怎么，你嫉妒？”肖白笑吟吟的瞥了李基一眼，不以为意道，“人还没到齐？” “迟到了吧，要不打电话催催。” 李基指的自然是陈诚，但肖白第一眼没有在视野里搜寻到印象中那个“丰满”的身影，下意识的就想到幸芝，便顺手拨通了他的电话号码。 八点整，操场上阳光普照。幸芝站在校车背后的阴影里，被忽然振动的手机吓了一跳。他看了看来电显示为“肖老师”的手机屏幕，又抬眸望了眼此刻背对他的肖白，疑惑的欲言又止。 “没接？该不会还在睡吧。” 李基理所当然的问，丝毫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嗯，明明跟他说过不准迟到的。” 肖白颇为怨念的说着，锲而不舍的又拨了一次。 因为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接电话实在很傻，幸芝不得不从主动从阴影里走出来。 “肖老师。” 很悦耳的声音，很亲近的在身后响起。肖白可以肯定叫他的人不是李基，但他也可以肯定手机那头没有人接电话。 >倒是李基吃惊的回头，望着幸芝一头雾水。 “肖老师，别打了，我手都麻了。” 幸芝说完按下结束键，肖白清晰的听见话筒里的等待音瞬时被切断。 李基注意到肖白不甚自然的反应，直觉换上了一副看好戏的兴味表情。 清秋的日光明亮、干净，葱翠的绿地整洁、宽敞。肖白回头看到幸芝的刹那，蓦然想起了一首诗的片断：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了下来。危险的事固然美丽。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而后，他微微的挑了挑眼角，一步一步，坚定却缓慢的走到距离那人约莫一米远的地方，停驻，微笑。 “可以解释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解释？” 幸芝不明所以。 “导师见面会那天我看到的你，还有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哪位才是幸芝？” “啊……”幸芝终于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一出，开口解释道，“不好意思肖老师，那天我生病了，帮我点名的是小胖。” “小胖？”肖白眸光凝注，问得不动声色。 “生物工程学院的曾名伟，他住我隔壁宿舍。” “就这样？” “嗯。” ——哈哈哈。原来不是我引以为傲的直觉出了错，而是我的宝贝糊弄了我。 某BT拼命遏制住内心的波涛汹涌，一本正经的训示：“日后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在我面前弄虚作假，听明白了麽？” “那是意外，以后不会了。” “很好。”肖白这才突然记起似的，转身看向一旁沉默良久的李基，“打电话给那个笨蛋，告诉他5分钟内不来立马换人。” “喂，说谁是笨蛋呢？”说话间，一个浑身名牌的可爱男生小跑过来，“车子半路抛锚，我可是搭公车拼命赶过来的！” 李基笑侃：“你会搭公车吗？没磕到哪儿吧？伤着没有？” “要你管。”陈诚瞪了李基一眼，转头却对肖白笑得眉眼弯弯，“老师，好久不见！真高兴你向学校推荐了我！” “喂喂，推荐你的人不是我，这叫栽赃陷害。”肖白没好气的说。 “不可能！老师最喜欢的学生难道不是我吗？”陈诚皱着眉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李基忍不住插花：“陈小少爷，这个问题你问了不下一百遍吧？还没死心啊？” “你这只已经被老师抛弃的学生，没有资格说我！”陈诚斜了李基一眼，义正言辞的指控。 “什么只，会不会用量 词？说英文的人果然语文不学好。” “语文好有什么了不起？语文能写编程吗？” “哟哟，恼羞成怒了？不过有话上车再说行吗？热死了。” 肖白第一次深感李基同学深明大义，当下顺水推舟，捎带落井下石：“迟到半小时的人没资格说话，都给我乖乖上车。” 话音刚落，幸芝率先步入了车厢，李基和陈诚也随之跟上。 学校新区位于远郊，周围环境偏僻，大部分的教学楼和宿舍楼尚未投入使用，因此特训期间四人的住宿房间安排在电子培训中心内部。 大楼前厅，工作人员正在为学员登记入宿。没过多久肖白便拿了四串挂着钥匙牌的钥匙过来，逐一交给三位爱徒。 幸芝看了看拿到手的钥匙牌，又看了看另外两个人的钥匙牌，问：“肖老师，我能问个问题吗？” 肖白绅士的点头：“请说。” “为什么两位学长都是单人间，而我跟你是双人间？” 肖白认真的考虑了下，说：“没有余房了，这也是迫不得已。” 李基翻白眼：“听鬼在唱。” 陈诚一脸赤诚：“老师，我要和你患难与共！” 幸芝毫不犹豫的把钥匙牌递过去：“我跟你换。” “孤意已决，抗议无效。”肖白啪的一声从幸芝手中拿走钥匙牌，哑哑低笑，“都回房间把东西放放，我带你们去电子教室。” 第十一章 对高手而言，在系统模拟的参赛题库里做练习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但用肖白的话说，施行题海战术的真谛在于把领队的快乐建立在选手的痛苦之上，个中三昧不足为外人道。 幸芝他们很郁闷的在电子教室里泡了一天，回到宿舍无不怨声载道。 “什么破地方，白天忙训练，晚上连消遣都没有，好无聊啊！” 陈诚一边嚷嚷一边搂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为什么你无聊就要跑来骚扰我？”李基头也不回，翘着二郎腿坐在电脑桌前敲敲打打。 “老师不让我进他房间，这里除了你又没有别人。”想起刚刚被肖白连推带撵赶出房门的惨状，陈诚又伤心又委屈。 “你可以回房间上网。” “啊啊啊，老师说明天还要继续做练习，我有阴影！所以现在一点也不想碰电脑！” 李基无奈了：“那你就不能找点儿什么事情打发时间？” “不是为了打发时间我干嘛来找你？”陈诚理直气壮。 “行行，你高兴就好。不过我还要工作，请保持安静，OK？”李基妥协。 “啊？你不是学生吗，为什么要工作？”陈诚觉得奇怪极了。 “小少爷，不识人间疾苦不是你的错，但说出来丢人现眼就是你不对了。”李基笑侃。 “什么人间疾苦对对错错的，你到底在做什么？”陈诚窸窸窣窣下床把脑袋探到李基的电脑前，照着屏幕一字一顿念，“Anothermethodforeliminatingmovement-inducedblurinimagesistouseastrobelightwithaprogressivescancamera……清除影像中移动导致的失真的另一种方法就是……” “喂，够了。你挡到我了。”李基表情抽搐的把人扒开。 “你在写翻译啊？哈哈，英文我最拿手了，剩下让我来！” “你不是说不想碰电脑？” “嘿嘿，有好玩的事情当然不能错过！” “哎哎别挤啊，好了位子让给你，我先去洗澡。” “嗯嗯，你去吧！” 李基乐得有人甘当免费劳动力，遂哼着小曲拿了睡衣拐入卫生间去也。 隔壁房间。幸芝洗完澡换上睡衣，第一件事就是把笔记本搬到床上连无线，登录学校论坛。 BT没有回短信息，这虽然是预料中的事，却仍让他感到闷闷不乐。 “幸芝，洗发水可以借我吗？” 冷不从防浴室里冒出肖白的声音，幸芝吓了一跳，瞬间反应过来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幸芝？” 卫生间门被打开，肖白只在下面围条浴巾便走了出来，头发沾了水湿漉漉的，本就俊美出挑的面 容霎时凭添几许魅惑之色。 很可惜，幸芝似乎无心观赏眼前“美人出浴”的胜景，只瞥了一眼又无动于衷的看向屏幕：“肖老师，我刚才好像看到你有带洗发水。” “可是幸芝闻起来好香啊！我也想用同一款的洗发水嘛。” 这种似曾相识的语气……是在撒娇吗？幸芝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随便你。” 肖白心满意足的回到浴室，没过多久又打开门探出头来：“那个，沐浴露可以借用吗？” “嗯。” “幸芝，牙膏借我可以吗？” …… 幸芝深吸一口气，抬眸对上肖白的视线：“肖老师，能不能一次把要借用的东西说完？” “啊，没了，就这些。” 肖白对幸芝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门，终于再次关上了。 幸芝点击鼠标转回BBS，[网游世界]的交易版块几乎被一口价$的名字全部占满。 [求助]一口价$哥哥能帮帮偶么？偶好像中木马了怎么办快99999>_< [交易]本人重金请一口价$帮忙指点迷津，闲人勿入！ [交易]一一大神在吗？麻烦进来一下@@ [贴图]乱七八糟，截图求解，出价百元请一口价$出马 …… 幸芝随手点开几个帖子，内容五花八门，果然“乱七八糟”，烦。 肖白洗完出来的时候见幸芝皱着眉头，便笑眯眯的凑上前去：“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说话间，视线扫过熟悉的论坛界面，幸芝却“啪”的一声把电脑合上了。 “肖老师，你的床在那边。” 肖白正直的摸下巴：“幸芝，我们聊聊好吗？” 幸芝摇头：“可我还有事要忙。” 肖白锲而不舍：“上网而已，能忙什么？” “上网。” “……” 两张单人床中间只隔着一个床头柜，被彻底忽视的某人摸摸鼻子爬回自己的床，戴上耳机哀怨的抱起小电上网。 幸芝正忙于回复帖子的时候，忽然[叮]的一声，系统提示有新短消息。 [BT]：宝贝，别不理我5555 看到熟悉的ID说不高兴是骗人的，但幸芝把情绪隐藏得很好。 [一口价$]：…… [BT]：交易不在人情在，你怎麽能说无事勿扰？人家的心碎成一片一片了 肖白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幸芝盯着屏幕没什么表情，便装模作样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骚扰： [BT]：亲爱的你在干嘛？怎么不说话？？ 幸芝略一犹疑，敲出了一行回复。 [一口价$]：别吵。在处理交易 [BT]：啊？你不是说这个月暂不交易吗？宝贝你偏心 [一口价$]：这种不费脑子来钱又快的交易不在禁止范围内，你是特例 [BT]：……讨厌，你在夸人家吗？ 还是说人家在你心目中是特别的？ [一口价$]：你是麻烦的代名词，谢谢 [BT]：（脸红）在下的荣幸 幸芝决定不再理会聒噪的某人，全心全意赚钱去了。许久得不到回应的肖白扭头看幸芝，心里满是怨念啊怨念：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是谁…… 漫漫长夜过去，曙光终于降临。幸芝还在睡的时候，迷迷糊糊的被人扑醒，睁眼就看到某人开口对他笑：“Hi，起床了。” 真是……噩梦啊。 第十二章 幸芝怕热。早上肖白起床看到他赤ぃ裸裸搭在薄衾外面的嫩白胳膊和修长美腿，沸腾的狼血哄然一声，都涌到鼻尖来了。借口叫人起床理直气壮饿狼扑羊的下场，是被幸芝条件反射的一脚踹开。然而，就在某狼捂着鼻子回忆刚才那幕美腿高抬的惊艳残影时，忍不住当场血崩了。 特训第二天依然是毫无创意的题海战术。幸芝因为起得太早睡眠严重不足，反观陈诚李基也是兴致缺缺哈欠连天，三人心里的怨念明显呈几何倍数滋长。所以第三天当肖白笑眯眯提议说要去爬山的时候，每个人都长吁了一口气：管他什么提议都好，总算不用像坐牢似的一关就是一整天了！ 山路沿途风景清幽，一行四人走走停停。陈诚精力充沛一马当先，肖白为确保他的安全不得不紧随而上；幸芝和李基一起，被遥遥甩在了队伍最后。 并肩走在狭隘的石阶上，李基跟幸芝说他其实不喜欢这种容易流汗的户外运动，但一来这两天过得实在太无聊了，二来陈诚喜欢，他才勉为其难的答应来爬山。没等幸芝开口，李基又继续往下说了许多，于是幸芝知道了他原本不打算参加这次的ACM-ICPC大赛，之所以改变主意是因为意外得知陈诚也是参赛选手的缘故。 “你为什么老是提到陈诚？”幸芝突然问。 李基眨了眨眼，没有立刻回答。 “陈诚也有跟你一样的毛病，不过他提的是肖老师。” 幸芝若有所思。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李基的脚步顿了顿，问：“你和肖老师是什么关系？” 幸芝一怔，回头看向李基。 “怎么，不方便回答？” “不。”幸芝淡淡的道，“我只想说，就算是信息交易也要讲价钱。” 李基了然的微微一笑：“钱不是问题，你先回答我。” “我跟肖老师是学生和导师的关系。” “你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李基老神在在的说。 幸芝点了点头，说：“简单讲，我和肖白不是恋人关系。” “你比我想象中更干脆利落。”李基用赞许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眼，“真没想到，你竟然和我们是同一种人。” “什么人，同性恋？”幸芝没什么表情的道。 “何必明知故问呢？” “所谓同性恋，区分于那些性别男爱好女的群体之外。就这个层面而言，我承认自己对女人没有兴趣。” “这就足够了。”李基满意的回答，“现在我可以肯定，原来肖老师还在单恋。哈哈。” 幸芝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你是我见过第二个对肖老师的魅力无动于衷的人。”李基用怀念的口吻道，“但几乎所有被肖老师看上的人，最后一定都会爱上他。” “为什么？” “没为什么，他就是这种人。” “所有人，也包括你？” “怎么可能。”李基大笑，“请问两个属性一样的同性恋要怎么在一起？最多只是互相欣赏彼此同情罢了。” “那你们还真是悲哀。” “过奖了。” 肖白走回头路自山顶下来时，撞见的便是两人相谈甚欢的场景。 “在聊什么？” “没什么。” 幸芝忽然感到一阵心烦意乱，借口身体不舒服先下山了。 李基说，你是我见过第二个对肖老师的魅力无动于衷的人。那么，第一个是谁？不，这不是重点。肖白是同性恋，这点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自恋、独身、好男色，此人的特质完全传达出了其身为同性恋者的基本讯息。至于为什么别人看不出来，大概也只能归结于那些人并不是同性恋的缘由吧。肖白、李基、陈诚……莫非真的是物以类聚？ 那天晚上幸芝没有留在肖白房间里，而是把行李都搬到了隔壁，弄得李基哭笑不得：“你想害我被肖老师追杀吗？” “放心，他现在没空。” 幸芝说的没错，现在他的位置已经被陈诚占领，闹的肖白一个头两个大，根本无暇他顾。 没有解释，没有借口。幸芝自问不是什么豁达的人，但对于没有兴趣的事情，他绝不会勉强自己。与其费神去处理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不如独自面对冷冰冰的屏幕。或许唯有置身于网络构建的虚拟世界，守住二次元与三次元的界限，他那颗麻木的心才能感受到某种意义上的真正救赎。 习惯性的登录学校BBS，幸芝打算接些交易来做。手指移动鼠标，视线在版面上逗留了许久，却连一行字也看不下去。很突然的，就在幸芝烦躁得准备关掉页面的瞬间，BT的头像亮了起来。 [BT]：亲爱的，想我了吗？ [一口价$]：想一次100RMB [BT]：宝贝，打个折扣吧，你忍心看人家倾家荡产吗？ [一口价$]：还没看到你破产，有什么不忍心 [BT]：你好狠555 [一口价$]：知道就好 [BT]：怎么了宝贝？心情不好？ [一口价$]：跟你什么关系？ [BT]：人家关心你 关心我？屏幕前的幸芝忽然冷笑。 [一口价$]：心动不如行动 [BT]：你你你什么意思？？？ [一口价$]：我们见面吧 [BT]：亲爱的，莫非你已经做好和我裸裎相对的准备了？（脸红） [一口价$]：下周五学校门口，20：00不见不散 [BT]：啊啊啊啊啊宝贝你这么主动人家受不了 [一口价$]：是男人就别爽约 [BT]：那，那要是人家不是男人呢（扭） [一口价$]：我不介意 你女扮男装 [BT]：宝贝……你真幽默…… [一口价$]：记住，不、见、不、散 冷不防的，旁边有颗脑袋靠过来：“在跟谁聊啊？笑得跟花儿似的。” 幸芝啪的一声把小电合上，转头对李基道：“你走路没声音的？” “生气了？”李基笑眯眯看他，狡诈的神情和某人颇有几分神似。 “我要睡了。” 幸芝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 第十三章 很多事情的发生可能是源于巧合，也可能是别有用心者的完美设计。肖白两个学生都是同性恋的发现让幸芝第一次把导师的身份和网络上的BT重合起来。记得BT曾经说过，他篡改幸芝的导师投票是为了两人能在同一组，当时幸芝直觉的以为BT和他一样，也是数计学院的新生。但那时他对屏幕彼端的真人不感兴趣，所以没有深究。现在回头想想，和他同一组导师的学生除了舍友容花榭，是一个名叫安小小的女孩，而BT的言行怎么看怎么像个男人——虽然，是个无论说话还是性格都有一定程度扭曲的BT男人。 那么，BT唯一可能的身份，就是他的导师：肖白。 李基、陈诚，还有幸芝自己都不是异性恋，世上哪有这么惊人的巧合？除非是受到某种特质的吸引或摆布，才会像这样以肖白为中心聚结在一起。 幸芝心生怀疑的那一刹那，真相就已经大致在脑海里成形了。而让他心中怀疑得到证实的，便是后来与BT聊天时对方显示的IP地址。先前没有注意，其实这点很容易发现不是吗？虽然有名称的ID不会直接显示地址，可要查的话点击头像就能看到：对方和您位于同一局域网内。 幸芝觉得有点可笑，又感到有点失落。BT接近他的目的不言而喻，想必过不了多久，等对方新鲜感退去，他也会变得和李基、陈诚一样，成为BT猎奇路上的过去式了吧？待来年开学季来临，那人还会继续用厚比城墙的脸皮和卑鄙无耻的手段“招揽”新人，这般循环反复，生生不息，而那时候的他，又能如何？……无论是陈诚还是李基，其现状都绝不是足以效仿的对象。但既然对方不愿说破，他亦不会自讨没趣。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特训期间幸芝在领队安排的训练方面表现得异常配合，和队友之间的默契更是与日俱增。只不过，每当肖白可怜兮兮的问他为什么不搬回双人间时，幸芝便顶着自然而然的表情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因为陈诚一直拜托我搬啊。要我回去可以，不过老师要先想办法说服陈诚吧？” “那为什么不住陈诚房间，非要和李基一起？”肖白严正抗议。 “我以为老师会很愿意看到队友之间和睦相处的。还是说，所谓特训，难道不是为了磨合团队默契？” 完美的回答，无懈可击的质问。肖白说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所以幸芝得以安然的继续窝在李基房间里。 特训结束，回到学校教学区那天正是周五，也是和BT约好不见不散的日子。幸芝从校车上下来的时候特地和肖白说了再见，而从肖白优雅平静的面部表 情里，丝毫看不出心虚或者情绪波动的成分。 “那么，回去休息吧，好好为三天后的预选赛做准备。” “我会的。” 幸芝说完就走了。陈诚揪着肖白的袖子，一脸泫然欲泣：“老师带我回家吧！我还不想和老师分开！” “啊啊，真是可惜，我的心情可是跟你完全相反哟。”肖白微笑着摸了摸陈诚的头，“虽然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可爱，但是我不想残害国家幼苗OK？乖，回去吧。” “我今年大学二年级，早就不是幼苗了老师！” “李基同学，热闹看够了吗？拜托把人领回去吧。” 肖白无可奈何的望向一旁默不作声忍笑看好戏的某人。 “我无所谓的肖老师，你们慢聊我先回去了。” 李基走得干脆利落果断潇洒，轻轻松松把麻烦甩给了肖白一个人。 好不容易哄走了陈诚，肖白到家时墙上的钟表刚好指向18：00。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上网游戏，而是懒洋洋的点了根烟顺势让身体完全陷落在泡沫般柔软的沙发里。 看来这次钓上的，是条聪明的鱼儿啊。不见不散？那到底是见好，还是散好？看鱼儿这几天的反应，应该是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吧？如果真的去赴约，恐怕会像傻瓜一样被狠狠嘲笑的。但要是不赴约，或许鱼儿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马上就是亚洲区域赛了，万一鱼儿临时决定弃权怎么办？以他的个性，如果出现这种结果那也不足为奇。或者，应该联络柳景瑜让他推荐一名学生备选？嗯，那个幸灵似乎是不错的选择。啊不对，问题不在这里。到目前为止，鱼儿的表现堪称完美，他还不舍得放弃，就这么放手的话未免太可惜了。 所以，结论是无论如何，必须得赴约？ 肖白抬眸瞥了眼墙上嗒嗒走的时钟，猛地把烟掐掉，起身进了浴室。 半小时后，裹着浴袍的性ぃ感男人忍不住对着满衣橱的衣物发起愁来。如果穿平常的衣服出去很容易会被学生认出来，到时候万一被做了什么丢脸的事情那他这个传说级别的大教授还怎么在学校混？可要是穿的太随便会不会让鱼儿认为自己太不尊重他了？啊啊，为什么他要站在这里为这种琐事烦恼呢？ 纠结到最后，肖白选了黑色宽纹棉衫和休闲裤，搭配起来颇有几分大学生的青涩气质。 晚上八点，是学校里相对安静的时刻。因为宅男宅女不出门，自习上课的学生们也往往正在好好学习努力奋斗中，这点让肖白暗自庆幸。提早十五分钟到了学校门口，幸芝还没有出现。肖白背倚车门站着，单手摸 进口袋掏出烟盒，远远望去星火微亮。 约定的时刻过去，仍然不见幸芝的踪影。肖白耐着性子又抽了根烟，表情却由一开始的玩味变得难以捉摸。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忽的下课铃响，道上人流量渐渐变大。肖白不得已回到车内，隔着深色的玻璃窗凝望外面沉沉的夜幕。学生们三三两两从他面前结伴经过，不时有人对着他的爱车发出连声惊叹，肖白却置若罔闻，视线盯着学校门口几乎没有移开过。 九点，学校再度回复安静。不远处教学楼透出的亮光似一双双明熠的眼睛，也在默默回望着孤独等待的人。 十点。肖白发动引擎，黑色轿车沿着寂静的路段呼啸而去。 第十四章 幸芝不是一个自寻烦恼的人，外界的大部分人事物很难挑起他的兴致。但感觉本就是一种不可理喻的情绪，有的人并非天生冷感，很多时候只是不愿纠缠。 造型优美的餐厅顶楼是学校着名的约会胜地。每到夜幕降临，三三两两的学生喜欢自带餐点来这里找个角落席地而坐，怀拥清风朗月，畅意谈笑风生。 此时八点不到，幸芝和几个陌生人一起凭栏而立，只不过区别在于旁人看的是校区周围美轮美奂的夜景，幸芝注视的却是校门口的一车一人。从这个角度可以借着街灯很清晰看到车身标志以及那人侧首点烟的动作，无论是随后燃起的微微明火还是他慢条斯理吞云吐雾的姿态，幸芝都一瞬不转的看在眼里，脸上没有表情。他没有下楼和他碰面的打算，但也没有就此转身离开。 约莫半个小时过去，幸芝冷冷看着那人在下课铃响后钻进车内，然黑色Rolls—Royce并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掉头离开，而是一动不动的停在了原地。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幸芝隐隐觉得腿脚酸麻，身边的学生来来去去换了一拨又一拨，那辆车依然没有开动的迹象。 当图书馆的钟声敲响，校园里回荡着现在是北京时间二十二点整的空灵女音，车主终于驾车离开。随后，幸芝活动活动已经僵掉的筋骨，从容迈步往楼下走去。 回到宿舍，幸灵和容花榭不在，骆洛一脸八卦的凑上前来。 “哟哟，真是奇观啊！您老不是本校头号闲人吗？去哪儿鬼混了居然这么晚才回来？” “跟你没关系。” “有人说看见你去餐厅顶楼了？跟哪位MM约会啊？” “谁说去那里就是约会？” “别不好意思嘛。都是哥们，有啥不能说的？” 幸芝瞥了贼笑兮兮的骆洛一眼：“班长，你打算出多少钱套我消息？” “无耻啊无耻，兄弟讲这个？”骆洛痛心疾首的指控。 “没钱没商量。” “人至贱则无敌啊！兄弟我甘拜下风！”骆洛狠了狠心，从兜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在幸芝面前晃了晃，“喂喂，现在可以说了吧？” 幸芝堂而皇之的收了钱，淡淡说：“我去见导师，还有问题吗？” “……” “没问题就让让，我去洗澡了。” 对答案失望透顶的骆洛在心里碎碎念：被耍了吧？是不是被耍了？啊啊是的，一定是这样没错，老子被耍了……可恶啊！ 洗完澡心情转好的幸芝悠闲的开机上网，登录学校BBS想接点小活做，没想到—上线便遭到某 BT的消息轰炸，这令他怔忡了一瞬，反应过来后错愕不已。 [BT]：宝贝你说不见不散的为什么说谎5555人家等了你整整两个小时 [BT]：亲爱的你是不是有事耽搁了？ [BT]：该不会是我长得太丑把你吓跑了吧…… [BT]：或者是反过来，你远远看到人家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所以自卑得不敢靠近？ …… [BT]：给你发这么多都不回，是不是还在外面？我可不可以自作多情的以为你其实赴约了只是突然害羞了呢？（脸红） [BT]：如果再琼瑶一点，事实上你跟我约好的是学校西大门，而我却在东大门傻傻等了你一晚上……啊，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这样…… [BT]：宝贝你要是再不回我，我就去西大门找你了…… [BT]：亲爱的，西大门很偏僻的要注意安全，我马上就出门，你等我 握着鼠标的指尖在轻微抽搐，幸芝实在无法想象究竟要用多厚的脸皮才能自言自语的写出这么一大串不要脸的话…… [一口价$]：白痴 [BT]：宝贝 [一口价$]：你不是出门了？ 网络彼端的肖白打蛇随棍上，无耻的敲出四个字。 [BT]：又回来了 [一口价$]：…… [BT]：点点点点点点代表无限的可能，亲爱的你想暗示什么？ [一口价$]：暗示你去死一死 [BT]：宝贝要我死我焉敢不死。可人家要是死了以后谁给你送钞票谁陪你说话解闷谁在风中默默伫立只为博你一笑？所以，为了你，我不能死 [一口价$]：肖老师，逗我很好玩？ [BT]：你你你叫我什么？ [一口价$]：肖白，肖老师，你喜欢哪一个？ [BT]：你果然看见了吧看见了吧看见了吧！5555 [一口价$]：…… [BT]：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见我？ [一口价$]：我用猜的，谢谢 [BT]：…… [一口价$]：你捉弄了我，我欺骗了你，谁也没必要把谁放心上，以后我们两清了 [BT]：幸芝，你不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一口价$]：不是在谈？ [BT]：我的意思是面对面，好好谈谈 [一口价$]：我们面对面的机会还不够多麽？那时候不谈现在又何必谈 [BT]：后天的亚洲预选至关重要，我不希望你 带着心理负担去比赛 [一口价$]：心理负担？你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肖老师 [BT]：好吧，那单纯的出来喝杯咖啡怎么样？ [一口价$]：我看不出喝咖啡哪里单纯 [BT]：幸芝 看着屏幕上突兀的两个字，幸芝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BT]：给我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好吗？ 看不透肖白说这句话的用意，幸芝盯着消息提示框不知该回什么好，索性什么都没回。 [BT]：明天下午四点星巴克，不见不散 下一秒，BT的头像暗了下去。 幸芝没了交易的心情，跟着关机下线。 第二天是艳阳天，下午四点太阳依旧火辣辣的悬在半空。幸芝走进星巴克的时候肖白一眼就看到了，便朝他扬了扬手：“嗨，这里。” 幸芝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端起面前的冰咖啡喝了一口，不悦的说：“麻烦下次选个正常点的时间，热死了。” 肖白一怔，旋即唇角微弯，笑了：“我下次会注意的。” 第十五章 懒洋洋背倚软垫坐在咖啡吧里的肖白散发出一种有别于学校导师的危险气质。他的双眼狭长漂亮，瞳孔的颜色深邃而富有渐变感，虽然笑的时候带一点点侵略性，微弯的薄唇却始终保持着十分优雅的弧度。 “你喜欢吃什么？我只点了咖啡。” “不用了，谢谢。” “怎么，你在跟我客气吗？” “我只是不喜欢甜食。” 肖白不无遗憾的蹙眉：“是吗？可我还想向你推荐一款非常好吃的甜点呢。” “天气太热了，我没胃口。”幸芝耐着性子解释，“还有，长话短说好吗？” “才刚见面而已，你这么急着想和我分手？” “是分开不是分手，麻烦注意一下措辞。”幸芝纠正。 肖白笑：“哎哎，我记得特训那几天你还没这么伶牙俐齿呢。” “因为当时我尊重你是导师。”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谈不上怀疑。你对我不是也无心隐瞒吗？” 如果是故意欺骗，便不会在言谈中有意无意的泄露自己的信息。因此幸芝认定肖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刻意掩藏身份，他的行为举止中率性而为的成分显然居多。 “换个角度看，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不是吗？” “对你而言，我仅仅是一场游戏？” “要是能这么简单就好了。”肖白忽然叹了口气，“和你相处非常愉快，在你身上我发现了很多值得欣赏的东西。” “比如？” “比如你的性格和你的ID，给我的感觉是人如其名。”肖白微笑着接口。 “谢谢，你也一样。”幸芝不动声色的回敬。 “你的才华比我想象中更出色，而且，你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学生。这么说吧，至少目前看来，你完美得无可挑剔。” “我不认为这是一种荣幸。”幸芝冷冷的瞥了肖白一眼，“我的感觉正好和你相反。你比我想象中更无耻，而且，你也是我见过最流氓的老师。” “你真是……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嘛。” “面子？你有这种东西吗？” “没有吗？”肖白忍着笑，眼神无辜，“幸芝，回答我一个问题好吗？” “我可以说不好吗？” “不可以。” “你还能更无耻些麽？” “无耻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无耻。”肖白一脸泰山崩于前不动于色的淡定从容，“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和我是同一种人，对吗？” “如果你是指我们两个都是男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懂的。有些话说出口就没有意义了。” “那就别说了。”幸芝无所谓的自座位上起身，“多谢招待，我要回去了。” 肖白也不勉强，只微微一笑道：“也好，我送你。” “随便。”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咖啡馆，扑面而来的热 浪没有半点消退的迹象。肖白为幸芝打开车门让他坐在副驾的座位上，而后自己拐到车身另一侧上车。 “系好安全带。”冷不防，肖白出声提醒。 “从这里回学校很近，没必要多此一举。”幸芝显得漫不经心。 “啧，安全意识这么薄弱可不是好习惯哟。” 肖白一手自幸芝胸前绕过，动作娴熟的为他拉过安全带扣好。 “喂……”幸芝敏感的察觉到肖白手停在自己腰侧半晌没动，当下没好气道，“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开车？” 肖白眨了眨眼，笑眯眯道：“你腰好滑。” “……” 砰地一声闷响，车门被用力甩上，幸芝头也不回的下车走了。 学校作为亚洲区域预选赛承办地之一，为本校选手参赛提供了便利。当天幸芝和陈诚李基他们在科技楼前集合，西装得体的肖白恰如其分的展示出了一名学校领队该有的博雅气质。 “再过十五分钟就要入场了，你们紧张吗？” 肖白话音甫落，李基便似笑非笑的抢白道：“肖老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紧张了？” “胸有成竹是好事，但是作为领队我有必要提醒你们，适度的紧张有利于激发人体大脑的潜能，所以能不能拜托你们表现得再紧张一点？尤其是你李基，这种无所谓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啊，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肖白无力的摆了摆手：“算了随便你，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没少说。总之，别让我失望。” 当进场铃声响起的时候，聚集在考场外等候的各校代表队鱼贯而入，拥挤的环境让幸芝觉得有些疲乏。渐渐的，他和李基、陈诚被人潮冲散了。 慢条斯理走在人群最后的肖白刚刚步上四楼，就意外发现幸芝站在楼道口茫然四顾，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看风景？” “不是。”老实说，幸芝看到肖白的时候的确是松了口气，“我没来过这栋楼，不知道教室在哪里。” “……” 肖白觉得开口讲话都有些费力了，索性走过去拉起他的手径直往前走。 “喏，到了，进去吧。” 幸芝点了点头，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忽然又顿住。 “喂喂，你该不会连自己的队友也找不到吧？” “……刚才，谢了。” “嗯？什么？” 肖白还没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幸芝已经转身进去了。 等待比赛结束的过程是十分无聊的。肖白在休息室里坐了一会儿，便摸了根烟走到走廊上。正想点烟解闷的时候，冷不防一只手伸过来，抢过他的烟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肖白刚要说话，对方已经冷冰冰的开口了：“这里禁烟，肖老师难道不知道麽？” “啊，我还想说谁 这么没礼貌，原来是你呀。”肖白像是找到了打发时间的有趣猎物一样，侧首对柳景瑜露出了迷人的微笑，“不过我记得只有休息室才挂有禁烟的牌子吧？为了不违反规定我可是特地跑出来抽了呢。” “你想抽烟麻烦回家抽个够。这里是学校，我希望你能有点为人师表的自觉。” “OK既然你讨厌我不抽就是。”肖白颇为委屈的叹了口气，“今天你带班？” “只是负责维护考场的纪律，所以你不要明知故犯。” “中午出去喝一杯怎么样？” 柳景瑜干脆利落的回绝：“没空。” “拒绝的这么快，未免太明显了吧。”肖白笑眯眯的抱怨。 “你的邀约我永远没空，听明白了吗？” “真是怀念以前的小瑜啊。”肖白忽然有点感伤的喃喃说。 柳景瑜闻言一怔，旋即有些恼火：“到底是谁害我们变成现在这样的？” 肖白伸手指了指自己，说：“我。” “……” 柳景瑜被他的反应弄得无言以对。 肖白又指了指他，笑吟吟说：“还有你。”蓦然，柳景瑜有一种被深深打败的无力感。半晌，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一字一顿道：“下班后在楼下等我。” 第十六章 两个小时过去，比赛进入了白热化状态。 “中心坐标为（0，0），有M个无法通行的路障，M<=50…第一步走1格，第二步走2格，第N步走n格，N<=20…第一步有四个方向可走，其余各步必须在前一步基础上左转或右转90度，最后回到出发点（0，0）…对于给定的N、M，编程求出所有可行的路径……” 第4道黄金图形，恰是李基最不拿手的题型。他顺水推舟让出了操作位，由幸芝接手主攻。 “一共走n步，每步要搜索四个方向…当走到第o步时，假设坐标为（xo，yo），那么离（0，0）的最远距离应该是Max（xo，yo），剩下的n-o步可以走的最远距离就是（o+1）+（o+2）+……” 没等陈诚掰着指头一个一个数完，李基便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喂，照这种算法，时间的复杂度为O（4n），等你加完恐怕比赛也要结束了。” “可是，我只会这种算法啊。”陈诚委屈的嘟囔。 “不懂就闭嘴，安静点别添乱。” “谁添乱了？我不懂难道你懂？哼，自己不也一样，还说我。” 李基不理闹别扭的陈诚，转而对幸芝道：“怎么样？有没有快速解决的方法？” “题目设定地形是规则矩形网络状，也就是说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是对称的，那么与（1，0）这个点对称的可以有（-1，0），（0，1），（0，-1）三个点。”幸芝边说边飞速敲击键盘，视线始终不离屏幕，“当从一个方向出发，寻找到一个解之后，把这个解旋转90o、180o、270o，就能得出其余三个解。忽略所有的障碍物，第一步固定走方向a，在这个基础上搜索路径，每找到一条路径都把其余三个对称路径一起判断有没有经过障碍物，如果没有，该路径为解之一。” “被你这么一说，题目好像突然变得很简单啊……”陈诚趴在电脑旁，目不转睛的看幸芝把编程写完，然后提交、运行通过、挂气球。 “啊，好像我们是第一队挂四个气球的呢！” 环顾周围，大多数选手都在埋头做题。他们旁边那组气球数少的尤其可怜，只有孤零零的一个，这让陈诚不禁油然而生一股飘飘然的优越感。 “有心思看别人不如多花点儿时间思考问题。喏，下一道是你拿手的动态树，速度啊。” “要你管。幸芝这题我来！” “唔。” 幸芝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没什么异议的让出了座位。 赛场外，正值 午休时间。 肖白和柳景瑜来到离学校不远的一家西餐吧，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吃什么？我请客。” “不用，我习惯AA。” “啊啊，别这么冷漠嘛，好不容易一起吃顿饭。” “只是吃饭的话，以后还有机会。你说呢肖老师？”很显然，柳景瑜对肖白类似撒娇的口吻根本不为所动。 “真讨厌啊，你现在变得好难懂。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肖白低笑着道，“我能不能理解为，以后可以天天邀请你一起共进午餐？” 柳景瑜静静望着肖白，忽地莞尔一笑：“当然，只要明天你还记得的话。” “这个笑话不好笑哦。”肖白十指交叠支着下颔，眼眸微微笑弯，“说吧，你想跟我谈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是你约我出来喝酒的吧。”柳景瑜四两拨千斤。 “也，如果我没记错，某人也说过‘你的邀约我永远没空’这句话哦，难道是我幻听了？” “既然你这么想听，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吧。”柳景瑜正色道，“一句话，我劝你不要对幸芝下手。” “哦？”肖白故意拖长了尾音，饶有兴致道，“难得你会这么郑重其事的给我劝告，能说说理由吗？” “莫非你以为招惹了幸家的人，还能全身而退？” “话虽如此，你又凭什么认定我是在招惹幸芝呢？” 柳景瑜一怔，旋即问：“你是认真的？” “每一场游戏我都是认真的哦。当然，和小瑜那次也是。”肖白笑吟吟说着，像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往事，“那是我的第一次，也是最让我意犹未尽的一次啊。” “……” “怎么了？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不，没什么。”虽然觉得跟肖白较真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柳景瑜还是很快恢复了镇定，“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你关心我，怎么会是闲事呢？老实说我很高兴。” “别误会，我只是不想被你连累。” “嗯？” “幸灵很重视他的兄长。如果你做出什么对不起幸芝的事，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幸老爷子向来把幸灵看成掌上明珠，不可能坐视不管。” “什么是‘对不起幸芝的事’呢？”肖白漫不经心的笑，“说到底，无论是幸灵还是幸芝，都还是学生罢了。你何必把事情想得这么复杂？会很辛苦的哟。”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柳景瑜从座位上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肖白 沉默着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餐厅拐角，许久才把视线移开。 下午15：00，比赛结束。纷涌的人潮杂沓而出，幸芝和陈诚、李基三人一派清闲的走在后面。 “啊啊啊，真是毫无悬念的比赛啊！”陈诚又兴奋又开心的喊，“想不到我们竟然是唯一一组完成7道题的队伍！” “是啊，跟你这种就完成一道题的人做队友还能领先，只能说我和幸芝都不是普通人。” “是你们嫌我的算法太慢都不让我做题啊！又不是我愿意被晾在旁边的，哼。” 陈诚冲李基做鬼脸。 “哦哦，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的算法慢啊？回去好好加紧练习，争取明年的决赛不要拖后腿。” “到时候谁拖后腿还不一定呢！” 陈诚猛地想到了什么，“啊”的一声叫出声来。 “吓，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老师不是说考完要请我们吃饭的吗？人呢？？” “哟，肖老师说的话你也信哪，你真可爱。” 就在李基吐槽的时候，冷不防肖白从背后冒了出来：“你也很可爱啊。说吧，要去哪里吃？” “老师！我今天死了好多脑细胞吃鱼吃鱼！！” “没问题。幸芝，你呢？” “唔，我不去了。”幸芝视线迷蒙的道，“很困，想回去睡一觉。” 肖白笑眯眯的凑过去在他耳边悄声说：“亲爱的你在诱惑我吧？” 幸芝瞥了他一眼，冷冷说：“滚。” 第十七章 托肖白的福，幸芝忽然间一点睡意也没有了。一行四人上车的时候因为座位问题起了点小争执，事情是这样的：陈诚要坐副驾，肖白不同意；肖白要幸芝坐副驾，幸芝不愿意；于是肖白退而求其次，要求李基坐副驾，陈诚就哭着说老师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要坐副驾可以，但你必须保证不在我开车的时候动手动脚。”最后，肖白无奈的提出了折衷方案。 “难道老师要我当木头人……”陈诚委屈得不行。 “啊，你有这种自觉就好了。大家上车吧，出发了。” 在封闭的车厢内待了没多久，幸芝又开始昏昏欲睡。他强自苦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歪着头靠窗闭上了眼睛。不多时，车子开上了蜿蜒的公路，连过三个急转弯，幸芝没被弄醒，而是迷迷糊糊的侧头歪倒在李基身上。 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的肖白倏地回头，笑眯眯对李基道：“一会儿路段更不好走，可以帮幸芝系好安全带吗？” 李基也笑眯眯的回：“可是肖老师，这样会把幸芝吵醒的哟。他看起来真的很累，不如让他多睡会儿。” “李基同学，你非要我把话挑明吗？” 陈诚好奇的插话：“老师，你到底想说什么？” 肖白伸手揉了揉陈诚的头，说：“乖，别问这么多，我不喜欢多话的孩子。” “不让动就算了，连话都不让人说……老师你去死啊！” 见陈诚被惹恼，李基在后排乐得哈哈大笑，结果这一笑就把幸芝给吵醒了。 “……这是哪里？” 车窗外隐隐可见灰蒙蒙的海天一线，入眼即是陌生而美丽的景色。 “别问，到了你就知道了。” 肖白把车停在距海滨不远的一处停车场。打开车门的瞬间，微咸的海风迎面扑来；陈诚第一个抛下他们朝海滩拔足奔去，手舞足蹈欢天喜地，远远看去像个孩子。 李基一下车就四处打量，而后摸着下巴说：“如果没记错的话，两年前我好像来过这里。” 肖白笑眯眯的点头：“记忆力不错。” “那边的海滨度假屋，啤酒蟹很美味。”李基极为难得的露出一副怀念的神情。 “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肖白问。 “就你那异于常人的脑袋？”李基笑侃。 “啊啊，我在你心中的分量居然比不上一只蟹。” 李基闻言笑而不语，冷不防幸芝在后面问了一句：“这里可以过夜？” “唉唉别误会，我们只是很单纯的一起吃了顿饭而已。” 幸芝睁着一双纯黑的眼眸，没什么表情的道：“我只是问，晚上能不能住下来？吃完饭还要赶回去的话太累了。” “那个，当然可以……”李基囧囧的顿了顿，“但是，度假屋的房价可不便宜哦。” “七千够不够？ ” “七、七千？够了，足够了……咳，你哪来这么多钱？” “多吗？”幸芝微微蹙眉，“我已经努力花掉一半了。” “喂喂，你们两个。”被冷落多时的肖白忽然笑眯眯插嘴道，“有老师在还轮得到学生出钱？把我当空气是吗？” 有人请客幸芝自然不会客气，李基先走几步到前面去叫陈诚。肖白和幸芝并肩走在绵软的沙滩上，无论从哪个角度望去都赏心悦目得如同一幅清新上彩的画。 海滨度假屋只有两层，房间不多却都布置得十分雅致，一楼的餐馆则充满着浓浓的海域风情。肖白带着三名学生出现的时候，一个清秀斯文的男子微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经肖白介绍，幸芝知道他的名字叫君野，是这间度假屋的老板，外表看起来很年轻，让人猜不出实际年龄。 “这道是我们的特色菜啤酒蟹，特地给你们留的。”围着素白围裙的君野亲自托了菜盘过来，说话的表情十分温柔，“请慢慢享用。” “谢谢！我好饿，就不客气啦！” 陈诚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开吃，李基故意调侃道：“喂，你不是还要吃鱼麽？待会儿吃撑了装不下怎么办？” “唔唔，要你管！蟹是我的，鱼也是我的！” …… 待君野走后，幸芝下意识的用目光搜寻他的身影。肖白注意到了，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戏谑道：“宝贝，原来你喜欢这一型的？” 正在喝水的幸芝猛地呛了一口，肖白便微笑着扯了张纸巾递给他：“不会吧，反应这么强烈？被我说中了？” “你确定你不是在贼喊捉贼？”幸芝顺过气来，神情淡漠的睨了肖白一眼。 “我好伤心！你怎么能怀疑我呢？”肖白装模作样，一副小媳妇受委屈状。 “不是怀疑，是一定，确定，以及肯定。”幸芝不容置喙的道，“你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嗯？像谁呢？” “明知故问。”幸芝不信肖白没看出来，但他也懒得深究了，“我先上楼休息，你们慢慢吃。” “吃这么少？会饿的哟，而且现在时间还早。”李基善意的提醒。 陈诚边吃边猛点头：“就是啊，我还想待会儿去海边玩呢！” “我有点困。” 幸芝从座位上站起来，肖白笑着和他说了晚安。经过楼道转角的时候幸芝不经意的往楼下瞥了一眼，恰好站在柜台前的君野也回过头来。 视线交接的刹那，君野冲幸芝友好的笑了笑。 覆额的柔顺短发，刚好落在白皙的耳垂下方，不论是温柔的眼还是菱红的唇，都像极了一个人。幸芝这么想着，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但面上仍然没有表情。 之后没过多久，陈诚和李基也放下碗筷一起到沙滩上去。君野拿了几瓶红酒过来，和肖 白面对面坐下。 “最近的花蟹特别肥美，我就猜到你要来了。” “要是我不来呢？” 肖白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君野顺手帮他点上：“我想过你会晚到，但没想过你不来。” “你真有自信。” “那个人也是你的学生？” “啊？你说哪个？” “别装傻。”君野笑，“怎么说呢，这次的新面孔美得让我吃惊，不过他好像不太喜欢我。” 肖白沉默了半晌，倏地喷出一口烟圈，道：“没有的事。你先坐着，我去楼上看看。” 第十八章 骆洛给幸芝发短信：喵肚子好饿，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份蛋炒饭（发送于19：22） 骆洛给幸芝发短信：喵你躲哪儿去了？怎么不回啊？（发送于19：33） 骆洛给幸芝发短信：擦打电话也不接，您老NX（发送于19：36） 骆洛给幸芝发短信：老子偏不信邪，继续骚扰你（发送于19：39） 骆洛给幸芝发短信：蛋炒饭蛋炒饭蛋炒饭蛋炒饭蛋炒饭蛋炒饭喵喵喵（发送于19：39） 一分钟后，骆洛终于收到回复短信：亲爱的小野猫人家今晚回不去了你自己觅食吧，别太想人家哦88（发送于19：45） 骆洛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再看，手机屏幕显示的发信人确是幸芝无疑。 骆洛：小野猫？$_$ 幸芝：乖 骆洛：你你你你不会是吃错药了吧？？老实交待在哪儿逍遥呢？ 幸芝：讨厌，人家的私事你问这么清楚做什么？ 骆洛：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幸芝：嗯哼你别扫兴~我关机了哦~~ 骆洛：不准关！告诉我你在哪儿！ 肖白想象着屏幕另一端某人抓狂的表情，心满意足的按下红色关机键，随手放在床头柜上。 幸芝还在睡。迷蒙中感觉床忽然塌了半边，一双有力的臂膀环着他，陌生而温暖的体温让他骤然清醒过来。房间里没有开灯，海浪的轻响混着沙滩上微微的人声从敞开的窗户流泻而入，缓缓占据了所有视听。 “你怎么进来的？”幸芝边质问边试图挣脱肖白的手。 “这间是双人房，人家有钥匙啊。”肖白低笑着跟他咬耳朵。 …… 刚才为什么要因为贪图床大舒适而给某BT留下可乘之机呢？幸芝后悔了。 “我喜欢一个人睡双人房不可以吗？出去。” “可是这儿只有两间剩房啦，你要赶我去哪里呢？” 肖白厚着脸皮在他脖颈处蹭来蹭去的撒娇，幸芝顿感一阵恶寒。 “别闹了。我不介意你跟李基换房！” “啊啊宝贝你太低估我的智商了，英明如我怎会做出如此愚蠢的行为？” “你不要得寸进尺。”幸芝绷着脸道，“还有肖老师，你的手放哪里？”说到“老师”二字的时候他刻意咬了重音，但是某BT充耳不闻。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 “你的食物链太复杂，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幸芝握住肖白的手不让他乱动，“不好意思，我拒绝foronenight.” “宝贝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foreverynight.” “有意思麽你。”幸芝不耐的蹙眉，“要是真那么想要的话，请直接找本人好吗？我讨厌当别人的替身。” 肖白委屈道：“什么替身？我们之间 是不是有所误会？” “误会？亲眼所见，事实胜于雄辩。”幸芝面无表情道，“你敢说，和君野先生只是清清白白的普通朋友吗？” “Justforonenight.”肖白微微一笑，“那天晚上我看到他一个人孤单单的在沙滩上时就想，月光海风失恋什么……一切都美得像在做梦，如果不做点什么，那实在太可惜了。” 幸芝冷哼一声：“你也有失恋的时候？” “宝贝，我说的失恋不是指自己。”肖白无辜的解释，“而且，就算我失恋那也很正常不是吗？” “哪里正常？” “比如，现在。” “你对我有兴趣，不过是因为还没有得到。”幸芝无所谓的斜睨了他一眼，“为了打消你的妄念，或者我应该让你一尝夙愿？” 肖白严肃的道：“我对你是认真的。” 幸芝冷笑：“这句话，你也对柳老师说过吧？” “嗯？”肖白眨了眨眼。 “君野先生和柳老师，你只可能对一个人认真。”幸芝淡淡道，“既然不是君野先生，那就是柳老师了。” “唉唉真糟糕，果然还是被你看出来了。”肖白无奈的耸了耸肩，“好吧，告诉你也无妨。君野和景瑜，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什么？兄弟？ “你不会是在说谎吧？”幸芝将信将疑。 “不相信的话，明天你可以把我的话跟君野对质。”肖白顿了顿，压低了语调道，“现在，是不是要先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幸芝闭上眼，并不作回应。 “你不说话我当你是默许哦。” 肖白把人捞过来，裹在怀里笑眯眯诱哄。 幸芝想伸手推他让他滚，不料一回头正对上肖白异样而火热的幽深眼神。 就这样对视了十秒之后，幸芝被盯得发毛，体内猛地窜过一股过电般的恐怖感觉。 “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 肖白在离幸芝耳根很近的位置哑然说着，身体却越贴越紧，用微微的摩擦技巧性的挑逗着他。 幸芝下意识的咬唇，月色下如神祗般圣洁的双眸水光湿润……肖白的手从腰身处往下滑，幸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身子瞬间变得僵硬。 “喂……”出口的声音带着些微嘶哑，幸芝欲言又止。 “亲爱的，你不会想在这个时候喊停吧？”肖白可怜兮兮道。 幸芝瞪他：“你是不是顺序弄反了？” “嗯？”肖白不解的偏头。 “要先这样……”幸芝仰起头，揽下肖白的脖颈吻了上去。齿颊相依，唇舌勾缠。一吻结束，幸芝摊在床上吁喘，肖白比刚才更猛烈的压在他身上。 越过肖白的肩膀，幸芝无意识的仰望窗外苍蓝如水的夜，脑海里肖白俊逸邪魅的面容渐渐与天幕的星光重叠在一起，视线 迷蒙得几乎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不知过了多久，肖白蓦地单手撑住幸芝的后脑给了他一个深吻，另一手用力扣住他的腰，而后深深挺入。幸芝忍不住发出一声急切的激喘，伴随着外面海浪拍岸的哗响，出口的呻吟瞬间助长了动情的癫狂。…… Neverforget. Justonenight. 第十九章 肖白洗完澡不喜欢穿衣服，随便裹了条湿嗒嗒的浴巾就跑出来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昏昏欲睡的幸芝勉强睁开眼，张口就骂：“滚出去。” “宝贝，人家的烟找不到了。”肖白背对着他，把电视柜下面的抽屉抽出来又塞回去。 “我再说一次，滚出去。”幸芝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了，现在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嗜睡、更渴望安静。 肖白见他生气，便讨好似的爬上床，双手一绕将人环在怀里。 “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没空跟你废话。”幸芝完全不能理解某人的精力为什么总是这么旺盛，“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躺下睡觉，要么滚出去。” “好好好，宝贝说什么都好。我陪你睡还不行么。”肖白凑到幸芝耳边，欲求不满的说，“真有这么累哦？人家刚刚才要了两……” “闭嘴！”幸芝忍无可忍的回眸瞪他，“我看你也别睡了，还是滚出去吧。” 肖白装模作样，笑眯眯讨饶：“啊呀呀，陛下饶命。小的保证，什么都不做了！” “如有再犯提头来见。”幸芝懒得计较，索性顺水推舟。 好不容易挨到翌日天亮，肖白起床收拾被褥，下楼买了早点。回到房间时幸芝已经醒了，正戴着耳机坐在床上玩PSP。 “不多睡一会儿？” “唔。”幸芝视线不离屏幕，语焉含糊的应了一声。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理我？继续骚扰。 “嗯。” “人家给你买了爱心早餐哦，想先喝粥还是先喝豆浆？” “嗯。” “那就先喝粥了？” “嗯。” “要不要加糖？” “……” 终于，幸芝抬起头来，瞪肖白：“你烦不烦？” “不烦。”肖白心满意足的笑，“来来，先喝一口。张嘴，对对……啊——” 这一轮，最终以幸芝吃掉“爱心早餐”、某BT完胜的结局告终。 下午，肖白开车送幸芝回学校宿舍楼。 “到这里就行了，我自己上去。” 幸芝拿过背包想要下车，不料肖白抢先一步帮他把包提在自己手上。 “你住几楼？我给你拿上去。” “我又没断手断脚，至于嘛？” 话虽如此，幸芝到底还是妥协了。 今天恰逢周末，容花榭和骆洛都在宿舍。两人见幸芝回来，刚要兴师问罪，不料微笑着的肖白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幸芝生病了，你们可要手下留情哦。” “肖老师，怎么是你？”容花榭显然吃惊极了。 “幸芝，怎么回事？”骆洛用警惕的眼神上下打量肖白。 “昨天比赛结束，肖老师请我们去海边吃生鲜，不小心吃坏肚子了。”幸芝顿了顿，又对肖白道，“我没事了，肖老师不用担心。” “嗯，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待肖白走后，骆洛摸着下巴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幸芝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然呢？毛利大侦探。” “你别想抵赖。喏喏，自己看。” 骆洛掏出手机霹雳啪吧的按了几下，甩手丢给幸芝。 “嗯？这是……” 幸芝不无困惑的翻看了几条信息记录，脸上的表情随之瞬息万变。 “这几条短信什么意思？什么小野猫？扫什么兴？昨晚你到底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骆洛问得很急，颇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你老实交待，别想拿导师当挡箭牌哦。” 容花榭看出幸芝的疲态，忙用手肘捅了骆洛一下：“怎么跟审问犯人一样？幸芝才刚回来，你也让他休息休息。” “什么审问犯人？我这是关心他好不好。”骆洛抗议。 “行了都别说了。”幸芝不耐的打断了他们的话，“短信不是我发的。” 骆洛奇道：“那是谁？没发现你最近跟谁走得近啊。” “事情我刚才已经解释过一遍，信不信随你。” 幸芝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声冷哼。 “哦，那你脖子怎么回事？” 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幸灵站在门口，视线紧盯住幸芝被头发巧妙覆盖的脖颈处。 “唉，是哦。怎么红了一大块？”经提醒，容花榭也眼尖的发现了异样。 骆洛是明眼人，他只跟着瞥了一眼，心里立刻明白那是什么痕迹了。 “不，不会吧？你你你你……你真有女朋友了？” 幸芝自问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一大早就被某BT缠得心生厌烦，回来又遭室友轮番轰炸，霎时耐性全失，冷冷道：“我跟谁上床跟你们没关系吧？” 容花榭心知事情的真相已经远远超乎他的想象，当下便识趣的乖乖躲一边去了；骆洛则被幸芝一句凉凉的反问堵得没话说，倒是幸灵似乎生起气来，一个箭步踏前揪住幸芝的衣襟：“你是我哥，你说有没有关系？” “你也知道我是你哥，还不放手？”幸芝轻描淡写的说着，趁幸灵恍惚的一瞬使了个巧劲挣脱开来。 “那个人是谁？”幸灵 不死心的追问。 “跟你没关系。”幸芝说完，径自窝到床上补眠去了。 幸灵气红了眼圈转身就走，骆洛小跑几步跟上，扯住他衣袖道：“你才刚回来，打算去哪儿？” “跟你没关系。”幸灵头也不回，执意要往外走。 骆洛拉住不放：“灵儿，有话好好说，别老跟自己怄气。” 幸灵深吸了口气，尽可能平静的对骆洛解释：“我没怄气，柳老师让我下午有空去他办公室帮忙整理资料呢。” “真的？”骆洛将信将疑，“那你特地回宿舍做什么？” “我想看看哥回来没有，早知道不看还好，算我多管闲事。”幸灵赌气道。 “呃……不就是交女朋友了嘛，你别想那么严重。” “女朋友？”幸灵轻哼一声，“他根本不喜欢女人，有女朋友就见鬼了。” 骆洛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顿时结巴起来：“你你你说什么？幸、幸芝他也喜欢男人？” “什么叫也喜欢男人？”幸灵斜了他一眼。 骆洛摸着鼻子讪笑：“没没什么，你不是要去见导师么？快去吧。” 待送走幸灵后，骆洛越想越不对劲，边回宿舍边给幸芝发了条短信：你是不是跟肖老师有一腿？ 等了好半晌，手机提示有新短信息。他迫不及待的点开查看，旋即哭笑不得：隐私问题，一口价500$。 第二十章 为了方便统计数据和记录工作进度，柳景瑜的办公室里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纸张笔墨。幸灵敲门进来的时候，眼前赫然一堵半人高的书墙；冷不防，柳景瑜的声音从书堆后面传了出来：“帮我把桌上的笔记本拿过来。” 幸灵转头，看到隔壁的电脑桌旁放着一本黑皮笔记本，便顺手取了递给柳景瑜。 “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把毕业研究生的文件资料整理成五个区，分类标准和上回一样。” “嗯，知道了。” 幸灵熟门熟路的走到资料区，和柳景瑜各自忙碌起来。过程中两人不怎么说话，在一片刷刷翻页的静默声中，只能偶尔听见几句诸如“这个文件夹放哪里”、“麻烦帮我倒杯水”以及“文件袋的标签要怎么写”之类的简短对话。不知不觉三个小时过去，外面天色渐晚，长廊上只剩下柳景瑜的办公室还亮着灯，无人喧哗的大楼寂静非常。 “今天到这里就可以了，明天再继续吧。”蓦地，柳景瑜关了电脑，略显疲惫的揉了揉眼角。 “嗯。”幸灵顿了顿，又随口问了句，“老师周末也不休息吗？” 柳景瑜吃了一惊似的，忽然瞪大了眼睛，茫然的转过头来看幸灵，半晌才喃喃道：“啊，差点儿忘了今天是周末，你是学生，当然也要休息的……这样吧，后天你没课的时候再过来好了。” 幸灵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没关系，反正我有的是时间，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我只是好奇，老师忙起来连周末都不休息，难道家人都没意见吗？” “家人？”柳景瑜扯开唇角淡淡一笑，“我没有那种东西。” “啊，对不起……”虽然幸灵觉得称呼自己的家人为“那种东西”很奇怪，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开口向柳景瑜道歉。 “唔，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柳景瑜不甚在乎的收拾好公文包，对幸灵道，“晚上没有约会吧？介不介意我请你吃顿饭？” “当然没有约会。可是，为什么想请我吃饭？”幸灵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大眼镜，一本正经的问。 “没什么。忽然想找人聊聊天，而你刚好在这里。” 柳景瑜说这句话的时候，幸灵看到他眼里闪过一抹落寞的神采，但等定睛想要看得更清楚时，却又什么也捕捉不到了。 “嗯，刚好我也不想一个人。” “是吗，那走吧。” 幸灵跟着柳景瑜进了附近一家口碑极佳的西餐馆。店里光线很暗，微微可见嫩黄的灯光如豆。两人面对面坐下，视线都有些昏蒙 ，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没过多久，侍者送来了红酒和牛排，幸灵注意到柳景瑜拿餐具的姿势十分标准，进食的时候几乎不发出声音，举止优雅宛若贵族绅士。 “怎么不吃？”柳景瑜见幸灵在位子上半晌没动，便放下餐具问。 “看老师吃东西的样子是一种享受，一不小心就入迷了。”幸灵用无辜的语调说。 柳景瑜被逗笑了，原本一丝不苟的表情顷刻瓦解，说话的口吻也不知不觉放柔了许多：“下午你话特别少，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 “咦？”幸灵咋舌，“我反而觉得，是老师的心情不太好呢。” “如果按普通人的标准，那我大概一直都心情不好吧。”柳景瑜抿唇笑了笑，对幸灵的话不置可否。 “老师一个人住？” “嗯。” “不考虑结婚麽？” 柳景瑜一怔，旋即笑道：“你怎么肯定我单身？” “如果有师娘，她不会舍得让你周末一个人加班的。”幸灵回答得理所当然，“或者，老师其实是独身主义者？” “也许吧，至少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柳景瑜颇为怀念的道，“要是能回到大学时代就好了。” “老师是留校任教的吧？”幸灵歪着头猜测。 “算是，虽然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回来。”柳景瑜顿了顿，“博士毕业后美国那边也有学校愿意接纳我，不过校长希望我能回国任教。” “那，肖老师也是因为这样才回来的吗？” 柳景瑜没想到幸灵话锋一转，竟然提及肖白，不免有些错愕，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点了点头：“应该是吧。可他的能力比我出众，说实话，我不太清楚他是怎么想的。” “肖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起来你对他很有兴趣。”柳景瑜淡淡笑道，“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周雪跟我提过，当初选导师时你也是想改选肖白的，对吗？” 幸灵解释：“那时候我想选他，是因为哥哥幸芝的关系。” “现在呢，也是因为幸芝的关系？” 柳景瑜问得漫不经心，幸灵却暗自咬紧了下唇，面露微微的难色。 “怎么，被我说中了？” 幸灵沉默了许久，倏又抬头道：“昨天晚上，哥哥和肖老师在一起。” 柳景瑜不解：“所以？” 幸灵平静的继续道：“哥哥没有回宿舍。” 柳景瑜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动声色道：“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就算在外面耽搁了一个晚上也很正常。” “不正常，他们才不 正常呢。”幸灵伸手捂住前额，语调带着难以掩饰的沮丧，“哥哥不喜欢女人，但他回来的时候身上却有吻痕……我告诉自己要冷静，但是一想到哥哥和他……总之，我不会把哥哥交给一个不明不白的男人！” 最初的那几秒，柳景瑜脸上是没有表情的。餐厅昏暗的光影笼罩着他，在他身后投下一层化不开的浓郁阴影。接下来幸灵又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楚——仿佛只在一瞬间，这个世界所有的声音都已离他远去了。 “老师？你怎么了？” 很突兀的，幸灵的声音透过层层迷雾钻入脑海。柳景瑜摆了摆手，努力想保持清醒，奈何心里的黑和餐厅里的黑融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晦暗色调几乎使他昏厥在地。 “……我没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又能正常的呼吸。柳景瑜缓缓睁开眼，猛地看清幸灵大睁的杏眸近在咫尺，里面贮满了急切的担忧。 “你刚刚昏倒了，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贫血罢了。”柳景瑜深深吸了口气，抬眸对幸灵轻浅一笑，“你放心，我会找时间和肖白谈谈。作为一名老师，如果他确实做出伤害学生的行径，我不会轻易饶恕他。”与轻柔的口吻截然相反，他的眼神很暗很冷，有什么东西消失在那双幽冷的瞳孔里，也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凝冻成冰，看起来愈发危险而美丽。 第二十一章 由于在游戏里疯狂砸钱导致财政紧缩，骆洛痛定思痛，决定对幸芝采取不放弃、不服从的紧迫盯人战略，试图用火热的攻势融化冰山的寒冷，奈何连日下来收效甚微；而在幸芝看来，身边多了个买水打饭的殷勤跟班感觉不坏——事实上，他的生活习惯与之前相较并没有多大变化，算起来仍是宅在宿舍的时间居多。 骆洛极力想要从平静的表象下挖掘出点不一般的什么，可他所捕捉到的，只有幸芝在枯燥的上网过程中偶尔对电脑屏幕展露的微微笑颜，虽说常常是惊鸿一瞥，但那惊艳的瞬间往往美得荡人心魄。每当此景，骆洛就在心里感叹男大不中留啊，自己整天为他端茶倒水劳心劳力跑断腿，他理所当然乐享其成连个好脸色也不给，宁愿抱着电脑浪费表情……这是作孽，作孽啊！TT “大清早的，你神神叨叨说什么呢？别是中邪了吧！”隔壁小胖推门进来借水壶，正好瞥见骆洛满眼血丝的在床上搂着棉被喃喃自语，便凑过去抓住他肩膀使劲摇晃。 “干什么干什么…哎哟你轻点！老骨头都给你摇散了！” 骆洛转头瞪了小胖一眼，小胖欣慰道：“散了好散了好，奸宄退散！回魂回魂！” “我擦…信不信老子先奸了你……” 小胖扑到骆洛床边一脸娇羞状：“你奸啊奸啊，别是银样蜡枪头，光说不练啊。” “呕……死开死开，老子有节操的！轮也不轮不到你！” 骆洛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往外爬。 蓦地，被吵醒的幸芝没什么表情的起床，经过骆洛和小胖身边时轻飘飘的瞥了两人一眼，而后默不作声的拐进了洗手间。骆洛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死命把小胖往门外推：“快跑快跑！再晚就来不及了！” “啊啊？？出啥状况了？” 小胖正一头雾水，冷不防一盆水当头泼出来，浇得骆洛哆嗦不止：“呜啊！！谋杀啊！这是红果果的谋杀！！”语罢凉飕飕的回头，小胖早已哧溜一声溜个没影了。 幸芝随手把脸盆往桌上一丢，看也不看骆洛一眼，动作机械的爬回床上继续补眠了。 骆洛心有不甘，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的扒到幸芝床头：“您老下手真够狠的……” 幸芝翻个身不理他。 骆洛晃着湿嗒嗒的拳头威胁：“晚上光上网不睡觉，起床气还这么重……小心我反击你！” 幸芝抬手打了个呵欠：“你反击啊，谁也没拦着你。” “我我我反击给你看！” 骆洛操起脸盆气势汹汹的杀进洗手间，盛完水又气势汹汹的杀出来，作势就要往幸芝床上泼。 “我泼了，我真的泼了哦！” “……” 特地跑来关心后续发展的小胖踏进门就撞见这一幕，脸上顿时囧囧有神。 自觉没趣的骆 洛灰溜溜想把水盆放下，不料脚底一个趔趄，身形踉跄的瞬间只听见一阵乒乒乓乓水花四溅的哗响。待反应过来，骆洛慌不迭扑过去想抢救幸芝桌上的电脑，可惜为时晚矣，任他又擦又抹又吹风，悲催的小电方经一场水灾厄难，怎么也启动不了了。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骆洛边滴冷汗边碎碎念，急得脸都白了。 小胖万分同情的瞥了他一眼，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拿起抹布和笤帚帮骆洛收拾残局，而后豪气干云的拍拍他的肩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为兄去了，贤弟好自为之。” 骆洛转头，望着已经彻底清醒的幸芝，一副目光呆滞状：“君为刀俎……臣为鱼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臣但求一死！但求一死啊啊啊！！！” “免。”幸芝仍是那么轻飘飘的道，“朕饶你不死。” “不，不！臣有罪！臣该死！臣罪该万死！”骆洛扯住幸芝的薄袖痛哭流涕。 “是吗，那你自裁吧。” 幸芝面不改色的说完，身子一歪又倒回床上了。 接下来一整天骆洛都胆战心惊眼皮乱跳，在教室上课的时候也老觉得脊背发凉，那种阴森森的感觉让他于心有愧良心不安心乱如麻。跟骆洛一起听课的幸灵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皱眉道：“你很冷吗？干嘛发抖？” 骆洛哀哀的瞅着幸灵，欲哭无泪。 幸灵半晌没有听到回复，索性头一扭，不管他了。 下课后，骆洛问容花榭要了肖白的联系号码——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肖白打个电话，否则依幸芝那种人情淡漠的性子，万一两个人久不联络闹出误会就不好了。 但出乎骆洛意料的是，肖白竟然关机了。 他不死心的又拨了一次，回应他的依旧是空灵无机质的机械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edispoweroff，pleasetryitlater…… “不会吧……” 骆洛越想越不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容花榭见状不解道：“你找肖老师有急事？” 骆洛点头：“很急很急，火急火燎！” “啊？出什么事了？” “早上你和幸灵出门了，所以不知道……”骆洛叹气，“我，我一不小心帮幸芝的宝贝疙瘩洗了个澡。” 容花榭一听就囧了：“你弄坏了幸芝的电脑？” 骆洛泪眼婆娑的蹲到角落画圈圈。 容花榭走过去摸摸他的头，同情道：“你毁了他和肖老师沟通感情的最重要渠道，后果很严重，的确有必要解释一番，我带你去肖老师办公室碰碰运气吧。”想想眼下也别无他法 ，骆洛只好答应了。 除了上课时间，肖白极少会待在学校，所以容花榭说要带骆洛去他办公室碰运气时是不抱多大希望的。然而让两人吃惊的是，肖白办公室的门是敞着的，一线微光隐隐从门框的缝隙里透了出来。 “肖老师？” 几乎就在容花榭上前叩门的同时，房间里传出一阵磕磕绊绊的乱响。骆洛好奇的探头，旋即发出了短促的一声惊呼。 “怎么了？” 容花榭正想一看究竟，不想却被骆洛用手一把捂住眼睛。 “少儿不宜！” “……” 第二十二章 从中学至高中时代，肖白一直是个走到哪里都让人无法忽视的天然发光体。他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参加各式各样的比赛竞技，赛事内容横跨篮球、歌咏、舞蹈、美术、摄影、奥数、科技、物理等全方位学科；他最享受的是走在路上听女生们为他尖叫的疯狂场面，如果看到有人因为自己的微笑而昏厥过去，他不介意伸手扶她一把，哪怕此举的后果将是引起一场新的大混乱。而在闲暇的时间里，肖白和普通男生一样热衷于上网游戏泡MM，他的好友名单里最辉煌时期曾有一百多个漂亮MM的ID，但真正让他有点动心的，只有一个素未谋面、名叫“秋风扫落叶”的女号。 那时候的校长还不是大学校长，他在学校负责本地市数学与信息类竞赛的各种培训。由于经常参加比赛的关系，作为其得意门生的肖白和柳景瑜很早就在校长家里彼此认识了，然这种层次的认识仅仅浮于表面，两人真正意义上的正面交锋应算是高中毕业那年——也就是肖白意外发现柳景瑜即是“秋风扫落叶”的那一年。 一开始柳景瑜对于自己在游戏里玩女号的原因没有多作解释，后来在肖白不死心不甘心不灰心的穷追猛打下，干净利落的承认了自己故意招惹他，是因为早就看他不顺眼的事实。当时学校里知道肖白游戏ID的人多不胜数，对他一贯招摇的品行嗤之以鼻的男生亦不在少数。柳景瑜自问对肖白的反感尚不至于到恨之入骨的程度，但这种负面情绪在其游戏里第一次偶遇肖白即被调戏的时候彻底引爆。或许招惹肖白的初衷是为了伺机报复，可后来柳景瑜自己也有些分不清对肖白怀有的情绪到底是羡慕还是嫉妒。 早在知道肖白这个人的存在时，柳景瑜就有意无意的对他产生了竞争意识。凡是肖白参加的赛事，必然有柳景瑜的名字，虽然大部分比赛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但在数学与信息领域，他们堪称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原以为高中毕业后彼此间这种奇怪的关系就能得到缓解，万没想到两人都因才华出众而被高中学校保送至同一所大学。比起跟肖白成为同学的事实更让柳景瑜无法接受的是，同母异父的兄长君野竟也和他们同班，并和肖白一起无端搅乱了自己平静的生活。 大学四年，三人之间情仇纠葛自不必说。毕业后柳景瑜和肖白再次凭借优异的表现被学校一起保荐至美国麻省理工学院，两人简直像是被隐形的绳索套牢一样，想分都分不开。唯一让柳景瑜情绪稍解的是：无论如何，身处异国，可以不用再天天面对君野，也终于能跳出那个对其而言如同噩梦般的三角怪圈。 25岁攻读完博士学位那年，柳景瑜曾打算留在美国生活，但巧合的 是他与肖白共同的恩师也在同年就任大学校长，并提出了想请他回母校任教的希望。那时候的肖白已收到麻省理工的任职邀请，柳景瑜几乎确信他会留校就职……没有多少人拒绝得了这样的荣誉，至少如果受邀的人换作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留下来。怀抱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柳景瑜没有和肖白商量便擅自决定回国任教；然而就在肖白得知柳景瑜回国的确切消息后，便立刻回绝了美国校方的邀请，和他一起回到母校任职。 事隔三年，柳景瑜从来没有亲口问过肖白当初决定回国的原因，而肖白表现得比他更为潇洒，到哪儿都一派如鱼得水的自在逍遥。柳景瑜曾无数次下定决心不再与肖白纠缠不清，但现在，就在此时，这种决心已经被他亲手打破了—— 他可以容忍肖白风流的行径，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能无限期的容忍下去。 “如果只是因为寂寞，我希望你不要再和学生纠缠不清，这对你们没任何好处。”虽然是他特地把肖白约到办公室，柳景瑜依然表现得耐心有限。 “哟，小瑜你在吃醋吗？”肖白微微一笑，饶有兴致的注视着难得主动约见的柳景瑜。 “我承认吃醋你就肯罢手吗？”柳景瑜神态淡然的反问。 肖白高深莫测的笑：“那么，你愿意承认？” “我承认。” “唉唉，这真叫我受宠若惊啊。可不用行动表示的话，叫我怎么相信你呢？” 见肖白摆出一脸故作为难的表情，柳景瑜也不多说废话，泰然将手抵在他胸前，微微倾首印上他的唇。 “唔……” 肖白顺势后退一步，恰好倚在办公桌上。为了保持平衡，他习惯性的伸手扶在柳景瑜腰身处。蓦地，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柳景瑜面色微变，动了动身子想要挣脱，不料肖白却瞬间加大手劲，伺机变换姿势加深了这个吻。 “喂喂，有人……” “放心，应该只是路过……” 柳景瑜喘息急促的扭头闪躲，肖白觉得有趣似的哑哑低笑，两人正闹腾时，冷不防廊外脚步声停驻，一道清脆的男声响起：“肖老师？” “呜……” 柳景瑜又气又怒的咬了肖白一口，推他的时候因为用力过猛，脚下趔趄的瞬间不知绊倒了什么东西。与此同时，一个男生探头进来，旋即发出了短促而夸张的惊呼。 “肖白，你给我适可而止！” “你是不是压抑太久，反应这么激烈？” 肖白还在捂着肚子笑，柳景瑜甩手就是一巴掌，恼羞成怒的摔门离去。 第二十三章 骆洛和容花榭眼睁睁看着柳景瑜走了，又齐刷刷的转过头来看肖白。 肖白拢了拢方才弄皱的衬衫领子，极度潇洒的对两人掰个响指：“喂喂，看傻了？都给我回魂。” “啊，嗯，那个……肖老师……我、我们不是故意要打搅你跟柳老师的……”容花榭面红耳赤的埋头解释，“因为你手机关机，所以我们就……” “手机没电了。怎么，找我有事？” 骆洛皮笑肉不笑对肖白道：“什么叫为人师表，今天真是大开眼界啊。” 肖老师不置可否，风度翩翩的淡然一笑：“我可不想把这事儿弄得没完没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嗯……” 容花榭正要说话，却被骆洛拦住：“别，没什么事了。咱们回去吧。” “你们，是幸芝的舍友吧？” “是也跟你没关系。容儿，走了。” “啊，好。肖老师再见。” 待两人走后，肖白敛去笑意，微微叹了口气。他拿起办公室电话，拨通了柳景瑜的手机号码。一次没拨通拨二次，二次不行就三次。十分钟后柳景瑜总算接了，只是口气带着无法掩饰的愤怒：“想拒绝我就直说，故意叫学生来是什么意思？现在你满意了吧，还打电话来做什么？” “喂喂，冷静听我说两句好吗？” 隔着话筒，肖白的声音若即若离。柳景瑜略一犹疑，电话那头的人又继续道：“如果刚才你是真心的，我会很感动。但我希望你不要自欺欺人哟，我可不想等最后才看到你后悔的样子。” “自欺欺人？你在说谁呢肖老师。我倒觉得，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不过是你自命风流的把戏罢了。” “唉唉，看来想解开我们之间的误会是没办法了。既然如此，那我要挂电话喽。” “肖白，我不会让你在学校为所欲为的。” “哦？那我拭目以待。” 最终，肖白也只是无奈的轻笑一声，挂断了电话。 在回宿舍的路上，骆洛对容花榭愤愤说：“那个肖白太嚣张了，刚才的事一定要告诉幸芝。” 容花榭问：“你打算怎么说？柳景瑜是你和幸灵的导师呢。” “哼，导师怎么了？敢做还怕人说啊。幸芝那小子看起来傲气，实际上就一单纯的别扭孩子。要我看他被人欺负？没门！” “好吧。不过在这之前，是不是还有一件事没解决？”容花榭好心提醒，“要知道，电脑是幸芝的生财之道哦，你让他不上课不上网简直是变相他杀。” “啊啊啊啊， 你干嘛要提醒我嘛？本来都已经忘掉了的！”骆洛泪眼汪汪的抱头，“好容儿，你说现在要怎么办啊？” “嗯……还是回去看看幸芝的反应再说吧。” 待两人回到宿舍，意外的发现只有幸灵一个人在。骆洛紧张兮兮的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纳闷的对幸灵道：“灵儿，幸芝呢？去哪儿啦？” “不知道，一回来就没看到人。”幸灵忙着写编程，说话的时候头也没回。 “奇怪，这小子跑哪里去了？”幸芝不在，骆洛反而急得想挠墙，“啊，该不会是跟那个人渣出去约会了吧？不要啊！！” 话音未落，一道锐利的眼刀透过镜片反射过来。幸灵转头瞪了骆洛一眼，气急败坏的道：“你再胡说，我割你舌头。” 骆洛委屈的戳手指：“灵儿你好凶，我害怕。” “怕就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幸灵说完，又扭过头去继续写他的编程了。 这时候的幸芝当然不可能在约会。他在一家商场的品牌店里，正全神贯注的挑选合适的电脑。店里几个女销售员围在旁边殷勤介绍，幸芝充耳不闻，但也未见烦躁的迹象，付现后店方表示会在三个小时内将电脑送达学校。 走出商场，街上已是一派华灯初上霓虹闪耀的胜景。蓦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幸芝低头看了看，屏幕显示来电人是BT。 “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尽管发生过一夜亲密无间的“肢体交流”，两人之间的联系却大都局限在虚拟的网络平台上。看得出，幸芝不喜欢在现实中与肖白有过多接触。 “亲爱的你一直不回消息，人家只好给你打电话了。”肖白声音带笑，听起来低沉悦耳。 幸芝皱了皱眉，道：“我在外面，有话直说吧。” 肖白咦了一声，笑道：“真的？不是在故意躲我？” “你是洪水还是猛兽啊？我为什么要躲你。” “唉呀呀~人家只是误以为，你会听取错误的消息以至于对人家的人品做出有失公正的判断嘛~” “人品？你有这种东西吗。”幸芝冷嗤，“还有，什么错误的消息？给我把话说清楚。” “嗯？他们没有告诉你吗？”肖白惊奇道。 “告诉我什么？”幸芝被闹得一头雾水。 “今天下午，我在办公室和小瑜老师见面的事哦。” 幸芝茫然问：“那关我什么事？” “啊啊啊，你不吃醋吗？人家很期待呢~” “……” 幸芝深深吸了口气，半晌才不动声色的吐出一个 字：“滚。” “亲爱的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没有必要，我打算回去了。” “可是，人家想见你嘛。” “你够了吧。还要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幸芝淡淡道，“比赛结束了床也上过了，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肖白没有立刻接话。就在幸芝不耐烦想挂线的时候，优雅的男声低低在耳畔响起：“原来，你就是这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的？” “当然不止，你可是我的大金主。” “金主？呵。”肖白轻笑，“那现在金主邀请你到他家来共进晚餐，你答应么？” “答应了有什么好处？”幸芝云淡风轻道。 “你现在过来，我给你高平常十倍的报酬。怎么样？” “成交。”幸芝泠然一笑，“告诉我地址。” “弄反了吧宝贝？应该是你说地址，我好去接你啊~” “嘉利商场北门。给你十五分钟，超时一秒我就走。” “OK没问题，乖乖在那儿等我别动哦。” 就在肖白挂断电话的一瞬间，幸芝听见话筒里传出一道清晰的甩门声。 倏然，手机再度震动，来电显示是骆洛。 幸芝还来不及说话，骆洛便在那头迫不及待的说了一堆：“幸芝，刚才和谁通话呢聊这么久！你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早上是我不对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开个价吧我一定照赔！千万别生我气啊~” “喂……喂……你能不能喘口气再说？”幸芝听得晕了，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赔偿就免了吧，我不缺钱。有心道歉的话，以后少叫我去开这个会那个会的。” “啊？真的？哈哈，就知道你是好人啊！”骆洛闻言立刻活了过来，“嘿嘿，回来请你吃饭！” “今晚我不回去吃了，改天吧。” “啊？” “一会儿会有人送东西到宿舍，记得帮我签收。” “好啊，是什么东西？” “你看到就知道了。就这样吧，晚上不用等我。” 幸芝说完，不等骆洛开口就挂断了电话。 “神神秘秘的搞什么，不会真去约会了吧。” 另一端，骆洛瞪着手机喃喃自语，旋即又摇头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第二十四章 在幸芝的预想中，肖白这种人必然住在一个孤单华丽寂寞冷清的地方以便为所欲为孤芳自赏。但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肖白住的地方不仅不孤单不冷清，而且根本就在市中心。整齐划一的高档住宅看起来无比正常，把变态肖白渲染得好似一枚良家妇男…… “进来吧，自己换鞋哦。” 把幸芝让进门后肖白便转身进了客厅，从冰箱里往拿出胡萝卜、洋葱和土豆放在托盘上。 幸芝茫然问：“你在干什么？” “给你做晚饭哟。” 肖白笑眯眯的完，紧接着又做了一件让幸芝瞠目结舌的事，他他他居然围围裙了！幸芝几不可察的抽了抽唇角，不动声色的瞥了肖白一眼：“你要下厨？” “不行吗？”肖白抓起胡萝卜晃了晃，“今晚吃咖喱饭，有没有问题？” “可以。” “那我先去做饭。那边有电脑，你随便用哦，别客气。”肖白冲幸芝暧昧的眨了眨眼，端着托盘拐到厨房去了。 肖白家的阳台、书房和客厅是连在一起的，半开放式的格局让整个空间看起来很是宽敞明亮。幸芝一眼看到书桌上摆了台液晶电脑，便迈步踏进书房。 电脑是开着的，桌面图标极其简洁，连背景也是windows的经典界面。 厨房里，肖白一手拿食谱一手搅咖喱，弄得整个房子香飘肆意。忽然他从挡风后面探出头来，一本正经的问幸芝：“你饿不饿？要不要先来点甜点？” 幸芝摇头。 过了一会儿，肖白再次开口问：“真的不饿？冰箱里有蛋糕哦。” 幸芝这才回头，满腹狐疑的问：“其实，你是不是不会煮咖喱，担心做出来的东西不能吃？” “啊哈，怎么可能呢？人家只是怕你等太久会肚子饿嘛。” “不会可以直说，我不介意帮你打下手。” “宝贝你乖乖坐着就好，这种事情我一个人就能搞定的哟~” 幸芝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随手点开网页浏览。瞎逛了一会儿觉得乏味，脑袋里突发奇想，点开网页浏览的历史记录。出现在眼前的页面名称叫他有些哭笑不得。 「咖喱饭的简单做法」 「做咖喱饭要注意什么」 「美味咖喱，单身懒人最in食谱」 「教你如何做猪排咖喱（视频教学）」 …… 为了验证猜测，幸芝过去打开冰箱目测了下，发现除了熟食和酒，保鲜柜里塞满了土豆、洋葱、胡萝卜以及数量可观的咖喱粉。 很显然，咖喱饭几乎占据了B T生活中的所有食粮。 幸芝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无奈叹息。 十五分钟后，肖白的咖喱晚餐做好了。他笑眯眯的给幸芝拉开座椅，做了个请的动作。幸芝依言坐下了。 “唔，手艺不错。” “当然，我一个人在家也经常做的哦。” “是吗。”幸芝轻笑，“不过，你只会做咖喱吧？” 肖白见他笑了，视线一瞬不转。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继续笑眯眯道：“吃腻的时候我会叫外卖或者请君野大厨来家里做客，反正不会虐待自己的。” “我也这么想。”幸芝不无讥诮的表示赞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晚饭很快就吃完了。肖白去厨房洗碗，幸芝要帮忙却被拦住，所以他现在窝在沙发上无聊的看电视。 “幸芝。” “什么？” 幸芝正盯着电视屏幕，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幸芝。” 肖白又重复叫了一声，笑眯眯的解下围裙走到沙发背后。 “唔。” 幸芝仍旧一副爱搭不理的冷淡反应。 “电视有比我好看麽？”肖白俯下身子挨到他颈边，微笑低语。 幸芝不笨，当然听出了他言语里挑逗的暗示。因着此刻心情不坏，幸芝顺水推舟应了声：“没你好看。” “那就关掉吧。” 肖白说完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啪的一下按掉了电视。 “你在对我下逐客令？”幸芝睨了肖白一眼。 “谁叫你都不正眼看我？”说着孩子气般的赌气话，肖白绕到幸芝身前屈膝蹲下，“今晚留下来吧？” “原来那5千包括了过夜费？”幸芝嘲讽。 “宝贝，不要把性和金钱搅在一起，我想要的是你。” 肖白脸不红心不跳的笑眯眯说。 “如果我拒绝呢？” “嗯哼，我强ぃ奸你哦。” “要是答应呢？” “亲爱的我还是会温柔的强ぃ奸你。” 肖白说话的时候始终面带微笑，似乎他不是语出威胁的那个人，而是一名可怜兮兮的乞怜者。 幸芝虽然早就猜到肖白的居心，却没有猜到他会采取如此直接的表达方式。 “给我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我们交往吧。” 幸芝愕然，问：“你说什么？” “和我交往。需要再重复一遍吗？” 肖白唇角微弯，漂亮的眼眸在背光的阴影里幽浮暧昧，透露出惑人的讯息。 “你……”< br>趁幸芝还在震惊中不及抗拒，肖白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人压在沙发上吻了下去。 “唔…嗯……” 长腿挤进幸芝亟欲蜷起的双膝之间，肖白轻咬着他柔嫩敏感的耳垂，一寸一寸攻城略地。倏地，肖白用指尖插入他的发细细摩挲，直至将那顺滑的发丝搓揉得性ぃ感缭乱，逼得他亟喘不已。一俟红唇被迫张开，肖白便极尽能事的侵入内部逗弄起舌尖，幸芝扭动身子想要躲开，透明的湿液却不受控制的沿唇角滑下。两人的唇舌忽而分开忽而绞缠，只在换息的瞬间方能喘过气来。 顺着身体的线条摸索而下，肖白灵巧的解开幸芝身上衣物，而后变换身体姿势，隔着布料张口将他那处含入。幸芝惊喘一声，不得不抬手用手背掩住口鼻，半睁的眼眸湿漉漉的，让人疑心下一秒就要从里面滴下水来。感觉到口中硬ぃ物渐渐热胀，肖白施力卖弄，幸芝忍不住，萎靡声断断续续，直至高ぃ潮射出，浑身疲软无力，肖白才恶趣的放过了他。 “去房里？嗯？” 幸芝说不出回应的话，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睡觉。 “喂喂……” 肖白哭笑不得的看着幸芝面色潮红闭眼不语，无奈之下只好将人打横抱起，迈步朝卧室走去。 第二十五章 商场的配货员把电脑送到以后就走了，骆洛惊讶之余心中的歉疚也成倍剧增：虽然幸芝说不用赔，但弄坏电脑的人毕竟是自己，这种无所作为的感觉并不好受。他思前想后，还是拨通了幸芝的电话，但回应他的只有单调的嘟嘟声。 没人接。 骆洛不死心的又拨了一次，这回终于有人接了，结果响起的却是一道让他听见就想暴走的戏谑声音： “哟，小野猫又是你啊~幸芝他睡着了哦，有事明天再说吧。” “肖白你个混蛋……喂！喂！别挂电话！” 骆洛话音未落，那头已经滴的一声，没响应了。 原本埋头编程的幸灵猛地回过头来，瞪着骆洛狐疑道：“你刚才说什么？肖白？” “啊恩，这个花心大变态！下午刚招惹完柳老师，晚上又跟幸芝在一起……可恶，幸芝这家伙有没有脑子，到底怎么想的啊！！” 幸灵静静听完，朝骆洛伸出手去：“手机给我。” “嗄？” “给我。” 幸灵起身走过去，态度粗暴的劈手夺过骆洛的手机，按了重拨。 嘟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嘟嘟嘟。 …… “唉呀呀，幸芝他真的睡了哦，你有什么急事吗？” “肖老师，我是幸灵。” “嗯？” “哥哥跟你在一起吗？” “嗯哼，你说呢？”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你能不能把他送回来？” “哦？现在？” “现在。” “好吧，让我问问他哦。” 肖白推了推幸芝的肩膀，挨到他耳边说：“宝贝，你可爱的弟弟找你哦，醒醒。” “唔……” 幸芝扭了扭身子，呓语两声又没动静了。 肖白好笑的扭头对话筒道：“幸芝很困，叫不醒呢，我明天再送他回去可以吗？” “不行。” “嗯？” 肖白惊讶于幸灵言辞的斩钉截铁，忽地意识到事情似乎变得有些复杂了。 “幸灵，你是不是对我有所误会？” “误会？”幸灵的声音听起来十足冷淡，“把手机给我哥，我要跟他说话。” “嗯……” 肖白把手机话筒递到幸芝耳畔，同时捏了捏他的左边脸蛋：“再不醒来我对你不客气了哦~” 幸芝微微吃痛，迷迷瞪瞪把自己裹在薄薄的被衾里，只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嗡嗡道：“你吵死了……” 肖白笑眯眯道：“没办法，你弟弟要跟你说话哦。” “我弟弟？”幸芝闻言总算清醒了几分，眼眸倏地睁大。 “哥，是我。” 耳畔紧接着传来幸灵淡漠的声音，幸芝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什么事？” “上回你也是跟他在一起吧？” “……跟你没关系。” “哦，你说跟我没关系？”幸灵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几分冰峭的寒意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马上回来，以后不准和肖白纠缠不清。二是你继续待在他身边，而我会把事情如实转告爷爷。如何？决定好了吗？” “幸灵，我最讨厌被人威胁。” “听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回来了？” “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幸芝说完就关掉手机，甩手丢得老远。 “怎么了？干嘛跟手机生气？”肖白叹息着下床把四分五裂的手机拣起来，望着幸芝似笑非笑，“你拒绝了弟弟，是不是代表在你心里，我比家人更重要？” “滚。我跟弟弟赌气关你什么事！”幸芝尚在气头上，扭头狠狠瞪了肖白一眼。 “好好，不关我的事。你别生气了，要不要喝杯牛奶？” “我讨厌牛奶。” “那可乐？” “我讨厌可乐。” “啊呀，真伤脑筋……难道你要喝咖啡？” “给我一杯冰水。” 不一会儿，肖白端着加冰块的白水过来，递给幸芝。 “给。” 幸芝接过，喝了一口却又放下。 “刚才你说的那件事，我拒绝。” 肖白一怔，后知后觉的问：“刚才？什么事？” 幸芝神情淡漠的瞥了他一眼：“刚才在客厅，你连自己说过什么也忘了吗？” “啊……你说交往的事？”肖白恍然大悟，旋即好笑道，“都过了这么久，你才反应过来？未免太迟钝了吧。” 幸芝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可是幸芝，我并没有现在就跟你要答案。”肖白放缓了语速，认真道，“你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考虑，不用这么急着拒绝。” “我说不要就是不要，没什么好考虑的。”幸芝一反常态的生起闷气来，“你根本不是真心的，为什么还说这种话？如果是为了找个理由方便上床，那就省省吧。我对女人没兴趣，跟你在一起也没什么损失，何必多此一举？” “幸芝……”肖白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我只是觉得，也许就这么和你在一起，感觉也不错。既然你不讨厌，为什么不试着接受呢？” “麻烦。” 幸芝觉得头痛似的，曲起双膝把头埋进臂弯里。 “你担心家人反对？” “……” 肖白笑：“被我猜中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幸芝头也不抬，闷闷的说。 “是因为幸灵的电话吧？”肖白微笑着揣测，“他跟你说什么了？” 幸芝沉默着不说话。 “嗯……我猜猜，你担心的是家族压力吧？”见幸芝不答，肖白自顾自说下去，“幸氏家族在业内树立的威望无可撼动，幸老爷子又是校董会的主事者，你怕我们的关系曝光后会连累我，是不是？” “谁在担心你？”幸芝猛地抬起头来，“还有，你凭什么调查我？” “唉唉，我有那么孤陋寡闻吗？十年 前那次轰动世界的着名军备窃密涉外事件，幕后策划者是谁，业内尽人皆知哦。”肖白仍是从容的笑，“而且，我是老师你是学生，没理由我知道的比你还少吧？” “知道你还招惹我？”幸芝恹恹道，“我讨厌被束缚的感觉，万一幸灵向爷爷提出放弃继承人的位置，那就得轮到我……这太可怕了。” “哦？幸灵可以拒绝，你为什么不能？” “爷爷最宠爱的人就是幸灵，只要幸灵开口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也能给他摘下来。”幸芝怀着深深的挫败感，一字一顿道，“当初决定继承人的时候，因为身为长子的我坚决反对闹得家里满城风雨，幸灵才主动提出要代替我接任。一旦他反悔了，我还是逃不掉的。” “你就这么不想接手家族产业？” “我恨不得有一天能永远摆脱它。” 肖白摸下巴：“看起来，我有必要和幸灵好好谈谈。” 幸芝倒头躺下，拉高薄被盖住自己。 “别怪我没警告你，后果自负。” 第二十六章 幸芝是喜欢数学和计算机的，因为很多时候和机器沟通比跟人沟通来得更有效。他靠网络交易赚了不少钱但仍觉得不够，不够他把复杂的家族关系梳理得简单明了。他希望大学毕业以后，可以不必依从照家人的安排从事暗无天日的间谍工作——计算机语言是天赋的兴趣，他不想看它变成一种利益交换的机械工具。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独自待在一个不大却很温暖的房子里，养几只乌龟，一只猫和一条狗，每天足不出户的上网从事一些正常的交易工作。也许，和大部分野心勃勃的同辈比较，他其实是个没有梦想的人。 与幸芝不同，弟弟幸灵从一出生就无比适应这个在旁人眼里显得神秘莫测的古怪家族。几乎所有见过幸灵的长辈都会由衷感叹，说这才是我们未来的骄傲。幸芝曾经和家里其他人一样，异常宠爱这个聪明可人的天才弟弟，但随着时光流逝，有些东西消失了，有些东西却不知不觉，慢慢搁浅。 他不能理解幸灵眼中的执着，如同幸灵不能理解他心里的荒芜。 早上肖白开车送幸芝回学校的时间不早不晚，宿舍其他人恰好都在上课。幸芝给新买的电脑重装系统，在等待的间隙洗澡烧水晒衣服，等打理好杂务，电脑也装备得差不多了。他懒懒的趴在床头敲键盘，不一会儿屏幕上就跳出了熟悉的BBS界面。 消息图标在眼前鲜亮的闪烁着，幸芝下意识的勾了勾唇角，移动鼠标点开。 [BT]：宝贝上线回我~~ [一口价$]：来了 [BT]：乖~去查下银行账户~~ [一口价$]：这么自觉？ [BT]：嗯哼~快去看~~ 幸芝依言登陆网上银行，查询账户余额，被数字后面那排齐刷刷的0给吓了一跳。 [一口价$]：你疯了还是傻了，连0都不会数？ [BT]：我以为你会很开心 [一口价$]：笨蛋，太多了 [BT]：不是白给的哦~ [一口价$]：早猜到你居心叵测了 [BT]：亲爱的搬过来一起住吧~~这是爱的安家费~~ [一口价$]：…… [BT]：人家每天给你做好吃的咖喱~~ [一口价$]：每天都吃一样的东西会让我想吐 [BT]：那就每天做不一样口味的咖喱~~ [一口价$]：没兴趣 [BT]：你很快就会习惯的~ 幸芝没了回音。 大约五分钟后，消息图标又亮了起来。 [一口价$]：我把余款转回去了，注意查收 [BT]：宝贝TT [一口价$]：别吵，很忙 [BT]：…… 网络彼端的肖白在办公室里微微一笑，随手压灭了还剩大半截的烟头。他的确不能再吵幸芝了，因为待会儿 还有课。 肖白的校选课很受欢迎，虽然男女比例有着很悬殊的差异。幸灵来的时候教室里几乎座无虚席，他选择了后排仅剩的一个座位坐下。 肖白上课之前喜欢闲扯一些名人典故、生平故事之类与正题无关的八卦。据他的说法，这叫兴趣暗示，用以给看似高深莫测实则枯燥乏味的学科内容制造一种亲民的伪相。学生对他的发言时不时报以热烈的掌声和毫无顾忌的欢笑，整个课堂的气氛活跃得让人咋舌。 或许这个人身上，的确有着别人难以企及的魅力所在吧。幸灵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认同的默想。 两节课很快就上完了。肖白摆脱重围踏出教室的一刹那，视线正对上了廊道上幸灵投来的冷淡目光。 他淡淡一笑，朝幸灵颔首：“唉唉，没想到在我找你之前，你居然先来找我了。” “这里人多。肖老师介意边走边说麽？” 幸灵扶了扶大大的镜框，漂亮的杏眸直勾勾盯着肖白。 “我的荣幸。” 深秋的林荫道上铺满了落叶，密密匝匝的枝桠交错成一片茂密的天空。过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无不惊羡的回头打量并肩而行风姿卓绝的一对师生，周围充斥着阵阵善意的窃窃私语。 “特地来听我的课，感想如何？”肖白笑语打破了沉默。 “不错。”幸灵的评价向来中肯，“但我今天想跟你谈的是私事。” “关于幸芝？”肖白微笑。 “我希望你立即停止对哥哥的骚扰。”幸灵冷然道，“或许你以为他跟你往来是基于某种感情，但我可以清楚明白的告诉你，哥哥在做大部分事情的时候是没心没肺的，自作多情只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听起来，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我只说这一次，没有下一回了。” “真是遗憾啊。”肖白仍是从容的笑，“不过幸芝和我都是成年人，无论结果好坏，那都是我们的自由吧？” “你可以试试看，看他有没有你所谓的自由。”幸灵脚步顿住，眼神冰冷。 “嗯哼，我会考虑的哦。” 肖白似乎没有看出他的不悦，微笑着和他说了再见，而后潇洒的转身离开。 宿舍里，幸芝忽然收到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BT：收拾收拾，一会儿我来接你 幸芝瞪着手机屏幕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还是不知道BT说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BT：马上到你楼下了，动作要快哦~ 幸芝继续莫名其妙，顺手噼里啪啦给他回了四个字：发错了吧 刚发完，手机马上又震动起来。 BT：亲爱的，搬出来一起住吧，你弟弟太危险了TT 幸芝冷汗回：怎么看，好像都是你比较危险吧 BT：只要你答应，同居期间我们可以约法三章，规矩由你来定哦~ ~ 幸芝满腹狐疑问：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BT：人家很有诚意的~ 幸芝故意道：诚意值多少钱？ BT：无价 幸芝吐槽：也就是一毛不值了？ BT：换句话，也是价值连城的意思 幸芝轻笑一声，拨通了肖白的电话号码。 “你在哪儿？” “宿舍楼下。”肖白摇下车窗，望着四楼的阳台笑眯眯道，“亲爱的你可以下来了。” 第二十七章 从宿舍搬出来的当天晚上，骆洛给幸芝打了个电话。 幸芝接起来后就条件反射的把手机放在桌角，直到听筒里传出的声音不那么像咆哮，他才重新把手机拿到耳边。 “一句话，立刻给我搬回来，听见没有？”骆洛发狠似的说。 “我拒绝。” 幸芝歪头把手机夹在肩颈之间，十指熟练的敲击键盘，语调漠然。 “我是班长。如果你继续留宿在外，我就要考虑向班导汇报情况了！” “随便。还有事吗？” “你你你你……你真不怕被学校处分？！” “没别的事那我挂了。” 那头的骆洛垂头丧气举白旗：“我服你了老大。告诉我肖白家在哪儿？” “问这个做什么？”幸芝皱眉。 “有空的时候去看看你。” “……就这样？” “什么就这样，我还能把您老绑架了不成？” 幸芝报了肖白家的路段和住宅区，却没有说门牌号码。 “什么，清江苑？几号楼？…喂说清楚点啊。” “我就知道这么多了，具体你叫幸灵去问肖白吧。” 骆洛被幸芝一语中的噎着了，心惊胆战的回眸看幸灵：“灵儿，他说他不知道门牌号，要你自己去问肖白……” “那我还要你干嘛？”幸灵冷淡的瞥了他一眼，“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我要知道确切的地址。” “灵儿……你要我打电话给那个肖变态……他会叫我小野猫啊啊啊啊啊！！！好可怕！！！”骆洛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开始扮可怜。 “这是我该负责的问题吗？”幸灵说着，拿起书本就往外走，“我去自习室了，你看着办吧。” 骆洛巴巴望着幸灵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欲哭无泪。 说起来，幸芝愿意搬过去和肖白一起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暂时不想面对幸灵。而且，他很喜欢肖白家的书房——那种和阳台连成一体的半开放式布局，足够舒适，也足够明亮。至少和他从小住到大的那幢大宅子相比，这里更能让他感到安心。 现在兄弟两人就读的大学其实并不是一所完全的公立学校，八年前学校完成股份制改革，成立了校董事会。幸老爷子在学校的科研方面投入了大量学术资金，和幸氏家族投放市场的电器行共同构成良性资本运转体系，同时也给其与政府之间的信息合作提供了有力的财政保障。历年来每一代幸家继承人都必须受命从事以信息攻防为主的国际间谍工作。作为牺牲自由的补偿，在其正式接任前，家族会尽 可能的满足继承人合理范围内的所有要求。而提出只要和哥哥像普通学生一样正常就读大学的幸灵，理所当然得到了家人的充分支持与高度赞誉。比起个性慵懒、难以掌控的兄长，幸灵的模范乖巧素来是幸老爷子心头的骄傲，他费劲心思让两人一同进了这所家族旗下、以计算机闻名的大学，不过是抱了让弟弟潜移默化影响哥哥的渺茫希望。但事实证明，幸芝对此可谓完全不领情。 肖白的课程任务不多，基本上每周只去学校露两次脸，剩余的时间都在做一些在幸芝看来很是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他喜欢研究各式各样的咖喱，不仅经常在网络上搜索相关的信息，家里也至少放了十本和咖喱有关的食谱；他还喜欢用泡澡来打发时间，有一次幸芝看到他在浴室里泡了整整一个下午，过程中却只是闭目养神什么也不做；心情好的时候他会带幸芝出去兜风，尽管幸芝对这项需要出门的运动极其反感，但十有八九都拗不过BT的固执。最让幸芝觉得麻烦的是，有时候肖白会夜以继日的迷上一款新网游，期间便不停的骚扰他帮忙制作外挂测试GM漏洞，如此循环往复，直到腻了才肯罢手。事实上，与其说两人“同居”，不如说是住在一起，于同个屋檐下各忙其事，仅此而已。 当然，偶尔情况也失控的时候。 “宝贝，你只穿衬衫睡觉的样子真性感~~” “亲爱的，天气变凉了人家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啊啊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好累哦宝贝你帮我按摩吧~~” “唉呀今突然想喝点小酒呢~~亲爱的你也一起吧~~” ……不消多说，肖白化身为狼的借口总是花样繁多的。幸芝心情好的时候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无比直白的丢给肖白一个字：滚。 一次某BT连续三周求欢受阻后，很郁闷的对幸芝抱怨：“宝贝，你好冷淡哦~~” 幸芝不置可否，对着电脑连坐姿也不曾变动一下。 “宝贝，你难道不介意人家出去找别人麽？”某BT无耻的使出了激将法。 “唔，你去吧。”幸芝一副泰山崩于前不动于色的淡然模样。 “宝贝TAT你说话的时候好歹回头看看我……”某BT扯住幸芝的袖子哀怨的绞来绞去。 幸芝斜眼晲了他一眼：“你有完没完？” 某BT可怜兮兮道：“宝贝你都不在乎我。” “恶人先告状。”幸芝冷嗤。 “你从来都不关心我的隐私问题……” “学会尊重别人是美德。” “你也不问我为 什么叫你宝贝而不叫名字……” “很方便，不是吗。万一听你叫错名字我的心情会更糟。” 肖白无言以对。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顺手拎起外套甩在肩膀上：“我要出门了哦。” “罗嗦。” “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唔。” “冰箱里有咖喱。” “知道了。” “宝贝。” “嗯？” 幸芝习惯性的应声，不料被肖白猛地扑上来抱住亲了一口，吓他一跳。 “你……你发什么神经！”说着斥责的话，漂亮皙白的脸颊却微微泛红。 “我会晚点回来，等我。” “白痴。” 肖白走了以后幸芝盯着屏幕想继续刚才的编程，奈何脑袋里空空如也。隐约觉得饿了，起来打开冰箱，可是看到咖喱又没胃口。 算了，还是去附近超市看看吧。 幸芝这么想着，返回房里拿了钥匙和钱包，匆匆下楼了。 第二十八章 在超市里被骆洛逮个正着是个意外。幸芝先是听见一道即便在嘈杂声中也震耳欲聋的呼喊，而后自动自觉站住，再然后便眼睁睁看着不远处一抹人影快速穿越人海、用百米冲刺的速度飙到他面前。 “不是梦不是梦不是梦！总算找到你了！呼…呼…”骆洛晃着幸芝的肩膀，泪流满面。 幸芝被他摇得茫然了，蹙着眉头问：“你怎么在这儿？” “哼，老子这几周天天在附近晃荡，找你跟大海捞针似的！容易吗我！”骆洛忿忿道，“还好刚才突然口渴拐进超市想买罐饮料，不然回去又要被灵儿念疯了！” “你找我不会打电话？白痴。” “我给你打了打了打了。你自己说，你哪次肯答应出门？” “废话，我又不知道你就在附近打。” “……” “算了。”幸芝认命道，“反正人都来了，一起吃晚饭吧。” “哈？你会做饭？开玩笑的吧？？”骆洛的反应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幸芝斜了他一眼：“信不信我在菜里下毒？” “……” 骆洛怎么也无法把幸芝这种人跟做饭联系起来。下意识里，他觉得幸芝是一个漂亮、优雅，艺术品一样的男人。换句话说，在他看来幸芝就是个花瓶——欣赏价值远远高于实用价值。 “你，你真的会做饭？” “啰嗦。” …… 一路上两人持续着没营养的对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小区门口。 骆洛猛地脚步顿住，想起一件事：“喂，你又买菜又做饭的，该不会是那个变态把你当他家佣人来使唤了吧……” “肖白今晚不在。” “啊？”骆洛有些反应不及，“什么意思？” “晚饭，就你，跟我。” 骆洛仔细回味了下幸芝话里停顿的地方，忍不住“嘿嘿”贼笑起来。 跟幸芝进了肖白家，骆洛啧啧称奇。客厅里窗明几净不说，连地板也纤尘不染，怎么看怎么舒服……不过，那变态不像个会做家务的人啊。想到这里骆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哀哀望着幸芝忙碌的侧影，心里愈发同情起来。 “你那什么眼神？”幸芝开完冰箱进厨房，一路被骆洛盯得脊背发毛。 “幸芝……”骆洛瞅着他，欲言又止，“辛苦你了……” “唔？”幸芝转开水龙头，边摘菜叶边应声。 “以前我可从来没见你打扫过宿舍卫生……”骆洛倚着厨房门柱，酸溜溜的说。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扫卫生了？”幸芝霎时明白过来，郁闷的道，“肖白请了钟点工，你看到的客厅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骆洛囧了。 幸芝做饭很有一手。他不喜欢下厨，下厨必然讲究。骆洛光是闻到菜香就馋得受不了，进来偷吃结果被幸芝一勺子拍出去。 四盘热菜上桌不到十 分钟，桌上剩一堆残羹冷炙。骆洛正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嚷着要不够不够、还要还要，蓦然砰的一声响，门开了，肖白出现在那里。 “哟，你们趁我不在干什么坏事呢？” 幸芝听见他的声音第一反应是抬头看钟，然后怔怔问：“你不是说要晚点儿回来？” “嗯哼，怕你一个人在家寂寞，我临时改变主意了。”肖白边说边扯衬衣领带，意味深长的瞥了骆洛一眼，“不过……我似乎多虑了？” “接下来交给你了。”幸芝瞥了眼桌上的锅碗瓢盆，又瞥了眼骆洛，“洗完可以走了。下次再来别没头没脑的四处乱窜，记得先打我电话。” “等等……幸芝你要去哪儿？” 骆洛冷汗涔涔的伸手拽住幸芝胳膊，生怕被他丢下。 “困了，回房睡觉。” 幸芝一根一根把他攥着自己的指头掰开，径自回房去了。 客厅里剩下骆洛和肖白两个大眼瞪小眼。 半晌，骆洛败下阵来，先是默默的起来收拾碗筷，再默默的钻进厨房洗洗刷刷，最后又默默的回到客厅抹抹擦擦。由始至终，肖白只是似笑非笑的站在那里，看着他瞎忙。 “呃，那个，我先回去了。” 骆洛被肖白盯得别扭极了，打他身侧走过时紧张得几乎汗毛直立。 肖白却很是绅士风度的替他开了门，关门之前还微笑着和他说了“欢迎下次再来~~”……只是话音刚落，骆洛一过楼道拐角，就飞也似的往客房钻。 房门没锁。肖白进来后直接扑在幸芝身上，边在他敏感的耳垂周围热切舔吻边哼哼说：“宝贝你不公平哦~~人家从来没吃过你做的饭~~~” 幸芝推了推他，蹙眉道：“别靠这么近，热。” “嗯哼~~他是那只叫骆洛的小野猫吧？” 肖白想起了之前在学校办公室并不愉快的那次照面。 “小野猫？” “长得真是名符其实~~不过比我差远了~~” “……” “宝贝，你跟他看起来感情真好……这就是传说中纯洁的同窗爱么？让人看得妒火中烧呢~~” 幸芝凉凉的睨了他一眼：“你确定不是欲ぃ火中烧？” “嗯哼~~当然是两种都有~~”肖白眼神火热兼面色潮红兼口干舌燥，“人家禁欲太久了宝贝~~” “自己用手不会？” “哎呀宝贝你好色~~” “……” 床头灯“啪”的一声被肖白摁掉，室内暧昧不明的昏暗中只闻喘息阵阵，绵缠叠促…… 第二天，骆洛在学校里碰到肖白神清气爽风姿绰约的朝他走来，简直像活见鬼了一样傻在原地。 肖白说：哟小野猫，又见面了哦~ 骆洛说：我不是小野猫…… 肖白说：今天晚上做咖喱哦，要不要来我家尝尝？ 骆洛说：啊，可以吗？ 肖白说：当然，随时欢迎哦~~ 于是一来二去，骆洛成了肖白家的常客。 有一次骆洛问幸芝，你怎么可以忍受天天没完没了的咖喱？我现在闻到咖喱就想吐了。 幸芝说，习惯了就好。 骆洛听完就想，大概，其实，幸芝真的是个很容易认命的人吧—— 第二十九章 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了。大部分房间都熄了灯，走廊上黑黢黢的一片。骆洛蹑手蹑脚的摸出钥匙开门，而后悄无声息的猫腰踏进宿舍，生怕动静太大吵醒别人。倏地，耳畔“啪嗒”一声脆响，灯瞬时被摁亮。 “哇啊！” 骆洛惊魂不定的扭头，幸灵站在门边看他。 “灵儿！！你你你还没睡啊？” “去哪儿了？” 幸灵抬手打了个呵欠，转身走回座位。 “没去哪儿没去哪儿。你站多久了？腿累不累？我给你揉揉吧~~”骆洛扑过去跪下，替幸灵揉揉膝盖又捏捏小腿，一副无事献殷勤的忠犬状。 “我让你看着我哥跟肖白，可不是让你跟他们混在一起。”幸灵肃容道，“你最近是不是太超过了？” 骆洛闻言，立马苦着脸哭诉：“灵儿你误会了，肖白没有欺负幸芝，他俩现在过得好好的，真的真的我没骗你我要是骗你你把我舌头割下来！” “好，剪刀拿来。” “啊？” “我让你拿剪刀。” 骆洛乖乖奉命，从抽屉里取出剪刀递过去： “……给。” “张嘴。” “……” “听不懂吗？我叫你张嘴。” “……灵灵儿，你你不是动真格的吧？” “还敢说没骗我？”幸灵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把人踹开，“就知道你靠不住。肖白那家伙拿什么收买你了？你这么为他说话？” “我我没有啊……”骆洛委屈得不行，“灵儿，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 幸灵冷道：“以后不准你再去找肖白。” “冤枉啊，我发誓我找的一直是幸芝！！” “那也不准。” “可是，可是灵儿你不是要我看着他们麽……” “我已经对你失去耐心了。”幸灵瞪了他一眼，“要是让我发现你背着我去找他们，以后你也别回宿舍了。” “……” 半晌，骆洛嘴一扁，冲过去就扒拉容花榭的被子。 “容儿你起来别给老子装死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啊啊！！” “唔…唔…嗯…嗯……” 容花榭裹着被单一点一点把自己蜷成花卷状，然后一动不动了。 幸灵冷眼旁观了一会儿，淡淡道：“我要睡了，关灯。” 周围黑漆漆的，骆洛猫在被窝里偷偷给幸芝发短信：今天回来晚了，灵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过一分钟，幸芝回复：你哄哄他就没事了 骆洛惊奇的问：怎么哄？ r>幸芝回复：缠他 骆洛瀑布汗：缠？怎么缠？他不把我踹死才怪 幸芝回复：怕死就别问这么多，我睡了 骆洛慌不迭回：慢慢慢！你说你说，我听就是 幸芝回复：缠他啊 骆洛：…… 幸芝：…… 骆洛：$_$ 这一次骆洛久久没等到回复。他默默盯着手机屏幕苦思冥想了许久，最后猛然顿悟，于是窸窸窣窣的爬到幸灵床上去了。 “砰！” “啪！” “咚！” ……从隔壁床铺不断传来奇怪的闷响，容花榭偷偷从被窝里探出脑袋，隐隐约约看到某人被某人跪压在床板上，双手背缚，看起来姿势格外扭曲。 “5555容儿……999999……” 骆洛的声音凄凄惨惨戚戚，容花榭暗暗吐了吐舌，假装没听到又埋头睡了。骆洛就这么双手反绑着被丢在床上一整晚啊一整晚。 没课的早上总是很悠闲的。肖白双手支着后脑，线条狭长的双眼微微眯缝，懒洋洋欣赏着美人起床的艳景。 幸芝睡觉的时候习惯只套件长上衣，下床以后就迈着两条光溜溜的美腿在房间里晃来晃去。刚开始肖白不经意瞥见还会流鼻血，次数多了情况便渐渐好转，但火辣辣的目光里仍掩不住色ぃ欲的小火焰。每每看到口干舌燥、下ぃ身坚ぃ挺，他就会用各种方法缠上去再要一次，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因为低血压的关系，刚起床时幸芝的脑袋通常处于魂飞天外的真空状态，对于外界的各种骚扰反应特别迟钝。被肖白拖回床上后他也只是迷迷瞪瞪的半推半就，如果不是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惊扰，这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或许就真给某BT的兽ぃ欲糟蹋了。 “宝贝~~别管它~~咱们继续吧~~” “滚。” 幸芝一脚把肖白踹到旁边，伸手去够放在床头的手机。 “嗯哼？怎么了宝贝？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哦。”肖白爬过来趴在幸芝腰侧，单手支颔的看他。 幸芝没有理他，面无表情的按下了接听键。 肖白竖起耳朵，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 末了，对方用很低沉的声音说，这个周末回家一趟吧。 不等幸芝回答，肖白便用力搂住他的腰，摇头示意他说不。 幸芝挣了一下没挣开，伸手推了推肖白。 “幸芝？” “啊，我在。” 肖白趁幸芝分心的瞬间又开始不安分，舌尖舔上他长衫遮掩下光滑紧实 的小腹，缓慢的，情ぃ色的，越来越往下。 “唔……” 幸芝腰身一软，险险拿不住听筒，电话那头的人察觉出了些许异样，口吻乍然严肃起来。 “大清早的，你在做什么？” “嗯……没，没什么。”幸芝气息微喘，十指紧紧扣着肖白的发。 “你身边有人？” 幸芝深深匀了呼吸，一口气把话说完：“我周末回去就这样我先挂了。” 肖白闻言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问：“宝贝，你刚才答应什么了？” 幸芝斜睨了他一眼，眼神是怨毒的。 “哎呀~~没事没事，大不了周末我陪你回去嘛~~”肖白理亏，微微一笑见风使舵。 “陪我回去？笑话。”幸芝冷嗤，“我家可没什么善男信女，他们会把你大卸八块的。” “……” 良久，肖白叹了口气。 “打电话来的是幸老爷子？” “嗯。” “唉呀~~总觉得他居心不良~~宝贝，可不可以不回去？” “你说呢。”幸芝边说边扣上被肖白弄乱的衬衣，“肖白，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 第三十章 走在幸家专属的墅业区内，幸芝才真切的意识到自己已将近三个月没有回来过了。林荫道旁枫红正盛，路面上的树叶被清扫得一干二净，想来又是洁癖管家严令苛求的结果。 “幸芝少爷，老爷在书房等你。” “知道了。” 幸芝从老管家身旁经过，上楼叩响了书房的侧门。 “进来。” “我回来了。” “坐吧。” 好半晌幸芝只是站着不动，幸老爷子方才从书堆里抬起头来，问：“怎么，才离开多久就跟家里生疏了？” “特地让我回来一趟，是幸灵的意思吧？” “看来你也不是毫无心理准备嘛。”幸老爷子颔首示意幸芝坐下，“听说你最近在校外跟人同居？” “爷爷，这是我的自由。” “幸芝，你太让我失望了。”幸老爷子面色肃然，“一开始我就不同意让你们两兄弟住校，可你们非要坚持。现在倒好，干脆搬出去了，对方还是你的导师，你们就不怕别人说闲话？” “我并没有把他当作导师看待。” “好啊，学生不把老师当老师，老师也不把学生当学生。你自己说，像什么样？” “事情没有爷爷想的那么严重。”幸芝微微蹙眉，“我有分寸的。” “我不管你什么分寸不分寸，总之回去后立刻搬回学校，这件事我不会放任不管，听明白了吗？” “如果我拒绝呢？”幸芝淡淡问。 “你！……”幸老爷子一时怒极，待深吸了口气平静下来，又缓缓道，“我老了，说的话你不爱听。也好，你回去吧，我会让你母亲跟你好好聊聊。” “嗯，那我先去歇着了。” 幸芝躬身施礼，转身出门了。 因为家族背景特殊，幸芝从小就很少见到身为上任继承者的父亲。印象中他和弟弟幸灵几乎是由下人一手带大，两人和母亲的关系也十分疏远：原因无它，母亲对这段失败的政治婚姻有诸多不满。尽管两兄弟长大后母子间的情况有所好转，但无可否认的是，幸芝并不太享受和母亲相处的时光。 “瘦了这么多，你都没有好好吃饭吗？”饭桌上，母亲心疼的开口质问。 幸芝边吃边摇摇头。 “自己煮还是在外面吃？”母亲追问。 幸芝顿了顿，说：“最近没在外面吃。” “嗯，挺好。”看来母亲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那你平常都吃什么呢？” “咖喱。” 幸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脱口而出。 r>母亲惊讶极了：“啊，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会煮咖喱。” “……不是我做的。” 幸芝皱着眉头说。 母亲怔了怔，问：“是和你一起住的那个人做的？” “唔。” “幸芝……”母亲的眼神瞬间凝重起来，“为什么要坚持搬出去住呢？住学校不好吗？” 幸芝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难道，是因为那方面的需求吗？” 被母亲歪着头语气天真的模样雷到，幸芝狠狠呛了一口。 “……” “唔，没关系的小芝也长大了嘛。”母亲自以为是地露出一副深表理解的神态，“但是你还年轻，要多注意身体……” “够，够了。”幸芝红了脸，“我吃饱了，先上楼休息。” “多吃点儿吧，我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你爱吃的饭菜呢。”母亲眸色黯然。 幸芝叹了口气，认命的继续扒饭。 “不一定非要男人不可吧？”蓦地，母亲又试探着开口。 幸芝茫茫然抬头，对座的母亲欲言又止。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呢？如果是年轻女孩的身体……或许会有感觉的吧？” 顶着餐桌周围仆人聚集过来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眼光，幸芝表情严正的回答：“这种事情我自己能解决，不劳母亲费心。” “啊……好吧，你坚持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我上楼了。” 放下碗筷，幸芝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开。 海边风很大，透红的斜阳把海面渲染成一片暧昧的艳丽水光。肖白披着浴巾躺倒在暖暖的沙滩上，对迎面走来的俊雅男子打了个响指。 “为什么突然有兴致来我这里？” “嗯哼~~不欢迎我来么~~” 肖白眯着眼，抬头懒洋洋望向头顶湛蓝的天空。 “嗯，怎么说呢……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小野~~难道我就不能有心事么~~” 肖白无辜的抱怨。 “真难得……” 君野感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坐下来陪他一起仰望遥远的天空。 第二天，依然在海边。 君野对肖白说：“你这次待的时间有点儿久，不打算回去么？” 肖白笑眯眯说：“小野在下逐客令麽~~” 君野睁大眼睛：“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第三天，肖白上午回去下午就又出现在海滩上了。 “发生什么事了？”君野面露忧色。 肖白抿了抿唇，孩子气的说：“我的宝贝不见了~~” 君野微笑：“你在说上次带来那个漂亮学生？” “嗯哼~~他回家了，我好无聊~~” “耐心等等吧。” 第四天，肖白有气无力的趴在君野家风格华丽的沙发上，说：“我有不好的预感……” “嗯？” “今天老头子找我谈话了……” “校长？”君野一怔，忙碌的双手暂时停了下来，“他找你做什么？” “三月的赴美ACM-ICPC总决赛，老头子说要换领队~~” “啊恩，然后呢？”君野不解的侧头。 “没有然后了……”肖白纠结的从沙发上爬起来，“喂喂~~你真的打算放着小瑜不管吗？” “……啊？”君野面色微赧，“这不是我想不想管的问题吧……” “如果是小瑜的话，如果是小瑜的话……该怎么办呢……” “嗯？你说什么？” …… 听肖白从下午碎碎念到晚上，君野最后决定还是下楼去弄晚餐好了。 第三十一章 秋天已经过去，就算阳光照在身上也没有热度。在第三次被门口的管家拦下后，幸芝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他被软禁了。 记忆中这种事就像家常便饭一样平淡无奇，从小到大无数惨痛的经验教训告诉幸芝，反抗只会恶化自己的处境，简直毫无意义。所以他顺其自然的过起了好吃好睡的生活：平心而论，除了因手机上缴而无法自由的与外界联系以及时不时会被家人叫去谈心外，事实上禁足在家的日子并不怎么难过——面对电脑屏幕后的虚拟世界，或许身在何处本就没有多大差别。 幸芝在JM注册了游戏账号，昵称依然叫一口价$。他花了两个小时从新手村一路刷到主城，等级也由1级飙到了30级。幸芝的人品很好，他刷过的怪掉宝率几乎达到百分九十，撇去其他不谈，光是卖掉宝石就能赚到一笔不菲的交易币。算起来，这还是幸芝第一次没有抱着研究外挂的目的进入游戏，就目前的状态而言，他乐此不疲。 当然，无聊的时候幸芝也会用全服搜索BT的名字。他粗略算了下，本服名叫BT的玩家有十多个，排除掉派系职业性别，剩下的也就八九不离十了。但遗憾的是，目标BT的名字一直是灰色的离线状态。幸芝想，大概他又迷上别的什么新游戏了吧。这么一来，幸芝又登陆了好久没上的BBS，神奇的是系统居然没有提示任何来自BT的交易消息。 不过，要是真想联系的话，就算没有电话用网络也一样不是吗？——但是幸芝回家以来，肖白一直没有主动和他联系过；反过来，其实也一样。如果非要追究原因，也不是刻意彼此疏远，大概是觉得有些事情，即使告诉对方也没有用吧……不如不说。 幸芝在65级的时候终于刷到了第一把打孔神器，从那以后他整天啥也不干就坐在广场收石头。 [世界]：[一口价$]30金/颗收七色精石，卖的速度MMMMMM [喇叭]：[一口价$]30金/颗收七色精石，卖的速度MMMMMM [喇叭]：[一口价$]30金/颗收七色精石，白精不要，卖的MMMMMM [喇叭]：[一口价$]30金/颗收七色精石，白红精不要，卖的MMMMMM [喇叭]：[一口价$]30金/颗收七色精石，白红黄精不要，卖的MMMMMM …… 利诱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幸芝顺利替神器镶上了6颗不同颜色的精石。郁闷的是，最后1颗紫色精石他坐了一整天也没能如愿收到。 这段时间，经过广场看到他的玩家都会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凑上去问： 绿色精石收不？ 白珍珠要不要？ 除了精石你还收什么？ …… 诸如此类，骚扰层 出不穷。 以至后来幸芝二话不说，直接拉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肖白与幸芝暧昧同居的消息在学校里疯传。作为校内最受欢迎的教授之一，喜欢同性，且对象还是自己的学生，事件所产生的影响力不可小觑。为弱化谣言，柳景瑜在每周例会上向教研组提议变更三月赴美参赛领队，该建议很快被校方采纳。教育学院甚至以此为契机，邀请了国内外着名的同性关系研究专家前来开办讲座：据说那天的讲座教室被男男女女围堵得水泄不通，并在校内引发了持续一个礼拜的同性话题热。 很显然，这绝不是一起普通的偶发事件，肖白几乎可以肯定有人在幕后操作。至于那人是谁，他虽然心知肚明，对始作俑者却莫可奈何。更糟糕的是——当传言变得越来越离谱，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幸芝却不在他身边。 在幸芝回家后的第四个晚上，肖白曾给他打过一次电话。接电话的是幸芝的母亲，她礼貌的称呼他为肖教授，并委婉的传达了幸芝暂时不会去学校的消息。肖白微笑着和她说了再见然后挂断电话，心情有些微妙的复杂。 如果只是游戏，那么，该到此为止了。 幸芝留在客房里的东西一样都没带走，笔记本电脑歪歪斜斜的横在床上，旁边堆置的一堆数据线和硬盘散乱得好像他随时都可能回来。但肖白有时候会想，他的宝贝，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吧。 最近的一周里，肖白最常去的地方是海滨度假屋。他从来没有像这样讨厌过一个人煮咖喱的感觉：那种飘荡在空落落房间里的熟悉香味，一度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厌食症。 君野的厨艺很好，这点肖白大学的时候就知道。那时候凡是有一起出游烧烤之类的班级聚餐活动，君野的存在绝对是神将一样的级别——经他转手的食物必定会被哄抢一空，那种餍足的滋味简直可以媲美仙乐飘飘余音绕梁，令食者三月不知肉味。肖白一直觉得君野做的菜色是治愈系的，所以每当他心情不好，就会万分怀念君野的手艺……而印象中的君野，总是安安静静的守着那座充满梦幻色彩的度假屋，等待了那么久，却似乎从来也不知厌倦。 好不容易自低靡的情绪中缓和过来后，肖白意识到自己是时候转移目标了：关于幸芝，他投入的精力已经太多，太多了。 习惯性的登陆学校论坛，点开[网游世界]打算编辑外挂交易信息，在版块里却看到了意外的名字：一口价$。蓝色字体的醒目标题，赫然写着：高价收[JM]紫色精石，卖的MMMMMMMMMMMM 肖白将信将疑鬼使神差的点开帖子，对着发帖人的ID[一口价$]来来回回看了N遍，心想这是被盗号了吧被盗号了吧被 盗号了吧。 犹豫再三，他还是登录了JM账号，输入[一口价$]的ID全服搜索，加了对方好友。 [私聊][BT]：收几颗紫色精石？ 等了许久，始终不见回复，肖白渐感焦躁。 [私聊][BT]：说话 [私聊][一口价$]：来广场 [私聊][BT]：？？？？？？？？？ [私聊][一口价$]：过期不候 肖白忽然觉得心跳加速。 当一身黑装的刺客出现在广场中心时，头顶[一口价$]大字的白衣隐者便起身朝他走来。 肖白沉默着点了交易，对方沉默着确认了交易。 1分钟后，左下角的交易框又开始一闪一闪。肖白点开，发现对方在格子里放了一把镶满七色精石的神器。 [附近][BT]：？？？？？？ [附近][一口价$]：送你的，我用不到 人声嘈杂的系统画面中，世界瞬间清净。 肖白情不自禁的微微一笑，指尖挪移按动鼠标。 [系统][BT]晕倒在[一口价$]怀里 [附近][一口价$]：滚 [附近][BT]：宝贝，快回来吧 [系统][BT]和[一口价$]深情相拥 …… 下一瞬，画面中的白衣隐者和黑装刺客，肢体绞缠，紧紧拥抱在一起。 第三十二章 幸芝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忽然点击右上角退出游戏。紧接着系统响起有新短消息的提示音，他没有理会，而是径自起身走到门口，抬手叩了叩门。 “少爷，有何吩咐？”老管家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口吻毕恭毕敬。 “开门。” “对不起少爷，这不在我能为您提供的服务范围之内。” 像是要极力抚平内心波动，幸芝深深吸了口气：“你去告诉爷爷，我要和他谈谈。” “好的，请稍候。” 五分钟后，老管家掏出钥匙把房门打开。 “老爷在花园，跟我来吧。” 幸芝点了点头，随管家一起走到别墅后面的大花园。凉亭里的桌案上摆着图纸笔墨，幸老爷子正在聚精会神的作画。 “老爷……” “嘘。”幸老爷子头也未抬，“别吵。” 管家会意，和幸芝候在一旁，看他绘图。 半晌，幸老爷子终于尽兴了似的，搁下画笔瞥了管家一眼：“没别的事，你就先下去吧。” “是。” 管家离开之后，周围变得非常安静，园子里只有婉转的鸟啼声飘扬不止。 “我要回学校。” 幸芝淡淡开口，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我一直以为你很有耐性。”幸老爷子不无得意的靠在舒适的长椅上躺下，悠悠点了根烟，“怎么，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你答应过的，大学期间不会干涉我的生活。”幸芝忍不住蹙眉。 “我记得当初答应的是幸灵。”幸老爷子慢悠悠的吊起眉梢，“你，是附带的。” 幸芝眸色微冷：“我和幸灵有什么区别？就因为继承人的身份？” “是。”幸老爷子不动声色的除眼看他，“你该庆幸，是幸灵替你一肩挑起了这份本不属于他的责任。或者，你再考虑考虑？毕竟有些要求，只有从继承人口中提出才有分量。” 幸芝没有立刻回应，他面色紧绷，像在思考。久久以后，他蓦地开了口：“我想赌一次。” “哦？赌什么？”幸老爷子饶有兴致的问。 “赌继承人的身份。还有，自由。” “有意思。说吧，想怎么赌？” 幸芝看着他，逐字清晰：“以ACM-ICPC总决赛的冠军之名。” 幸老爷子一怔，眸色瞬时阴沉。 “你是认真的？” “输了，无论是继承还是其他什么，毕业后随你们安排。但若我赢了，以后我的生活谁也不能干涉。”幸芝没什么表情的加重了语 气，“这样可以了吗？爷爷。” “自信是件好事。可要是变成自大，那我就不看好了。”很快的，幸老爷子恢复了老神在在的神态，“不过让你出去历练一下也好，我答应你。” “那我先回学校了。”幸芝口吻平静。 “去吧。对了，走的时候跟你母亲说一声。” “我知道了。” 于是，在幸芝和BT认识的第三个月零七天，他第一次用手机主动给BT发了一条极具纪念意义的短信息：现在有时间吗？ 发完之后幸芝忽然觉得有些不妥，下意识的把手机攥得指尖发白。 所幸肖白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就回了电话过来，沙哑的低喊一声：“幸芝？” “唔。” 幸芝把听筒拿得很近，语焉含糊的说了地址。电话彼端先是沉寂，而后肖白说了句等我就匆匆挂了电话。 车水马龙的路口，幸芝独自伫立在汹涌的人潮里，嘴角噙着微微的笑。 时隔半月再回到肖白的住处，幸芝的反应似乎平静得过了头。当晚肖白照例煮了拿手的咖喱饭，吃完幸芝便回到房间，一个人对着电脑摆弄起来。 忽然，肖白开门进来，径自在床沿坐下。 “宝贝。” “嗯。” 幸芝接的很顺口。 “这么久没见，你不打算跟我谈谈心嘛？” “你想和我说什么。” 无视肖白火热的眼神，幸芝尽可能淡然的回。 “被软禁了？在家里过得怎么样？怎么不跟我联系，反倒有空玩起JM了？” 幸芝等肖白一口气问完，抬眸瞥了他一眼。 “手机被没收了，懒得联系你们。”说到这里，幸芝顿了顿，随即补充了一句，“这是我的家事，和你没关系。” 肖白眯着眼凑近了些，在他耳畔吐息道：“宝贝，你说跟我没关系？” 幸芝犹疑了一瞬，抿唇不语。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肖白忽然叹了口气，一本正经，“而我，原本也打算放弃了。” 幸芝转头看向肖白，一脸困惑：“放弃什么？” 肖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想，认真的说：“放弃天天给你煮不同口味的咖喱饭。” …… 幸芝表情抽搐。 “放弃为你茶饭不思日夜颠倒废寝忘食。”肖白继续说，“放弃这场自欺欺人的游戏，放弃为你把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幸芝像是听懂了什么，眸底先是掠过一抹异彩，很快又黯淡下来。 “然后呢？” “我还是我，每天呼吸自由的空气，偶尔享受猎奇的快感，自私自大、无拘无束，没有羁绊。” “想法不错，你也确实言行一致。” 幸芝平静的下了结论。 “可你回来了。”肖白专注的盯着他说。 “我不介意收拾下东西，马上回学校。” 说完这句话，幸芝无可否认心口的某个地方在微微泛酸，但他习惯性的不去理会，也不再看肖白一眼。 “我不会让你走的。”肖白说着，动作娴熟的给自己点了根烟，“既然你选择回到我身边，我想结果就是注定的。”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没事就出去，顺便帮我把门带上。” 幸芝唇角微扬，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尽管如此，他看起来依然优雅而漂亮。肖白破天荒的没有插科打诨，依言起身走到门口。 “宝贝，我很乐意给你独处的空间冷静一下，好好考虑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晚安，做个好梦。” 哪怕内心翻江倒海、胸口气血翻涌，幸芝也很难将此时此刻那种过于激烈的情绪准确的传达出来。所以他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目不斜视的跟肖白说，晚安。 第三十三章 第二天，幸芝终于想起来要给骆洛打个电话。这头骆洛正在上课，声音压得极低。“在家待着不是挺好，您老怎么又跑出来了？…不不不，哪能呢，绝对不关灵儿的事。…啊嗯，他在我旁边呢，什什么你要他听电话？…等、等等等……” 骆洛一手捂住听筒，一手冲幸灵比划。幸灵看懂了，伸手接过手机，而后听见幸芝冷漠无机质的声音隔着话筒清晰传来：“出来说话。” “吃火药了？”幸灵也不管课才上了一半，起身就从后门往外走。周围的同学开始窸窸窣窣的议论什么，讲课的老师却只淡定的抬手扣了扣桌沿，示意台下保持安静。 走廊上没有人，幸灵仍下意识的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慢慢等幸芝往下说。 “你都跟爷爷说什么了？” “敢做还怕人说啊。”幸灵的语调阴阳不定，“怕的话就不要回家啊。顺便说一句，爷爷怎么想我可干涉不了。” “这次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但别让我发现有下一次。” 挂断电话之后，幸芝紧握机身的手指忍不住微微发颤。 ……简直一团糟。很多事情他不在乎，这并不代表他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退让。也许有些人和有些事，从当初幸灵代替他成为家族继承人时就已开始发生变化。 一直以来，他始终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幸灵，因而对弟弟提出的种种要求几乎不做任何反对——如今看来，自己这个兄长竟被反制得毫无还手之力了。且不论幸灵，和肖白之间的关系也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师生？情人？床伴？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对肖白并没有产生诸如喜欢或者爱这一类美好的情感，心里有个地方总是冷冰冰的，平时波澜不兴，偶尔会心血来潮，却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如风过湖面，涟漪过后终归平寂……肖白是多么聪明而又自私的人，他要他好好考虑两人之间的关系，大概便是怀着与之类似的心情吧。 想通这一点，幸芝忽然又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的确不喜欢女人，可他也没发现自己有多喜欢男人。合则聚不合则散，若有天两人分道扬镳，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总是一个人。不依赖亲人，不需要朋友，更不渴求爱…哪怕有天，必须这样孤单单的慢慢终老——如果这颗心能懂得如何爱人，那应该会是很幸福的事情吧。 寒假到来的时候，幸芝仍然住在肖白家里，肖白仍然会坚持每天做不同口味的咖喱饭。生活与之前相较似乎没有多大变化，可从某些细节看，还是能窥见些许异样的端倪：比如幸芝不再只随便套件衬衫便上床睡觉，比如肖白进房之前会先敲门，比如幸 芝越来越足不出户，比如肖白不再强迫他出门兜风…两个看似亲近的人，却开始保持安全距离。明明可以面对面进行的简单对话，却宁愿待在不同的房间借助网络消息传达……幸芝没有向他提起和爷爷作了何种约定，而肖白也一直没再问起幸芝能重获自由的具体原因。 新学期伊始，幸芝意外接到了柳景瑜的电话。待按掉通话键，他一语不发的敲开了肖白房间的门。当其时，肖白正忙着玩一款新游戏，见幸芝进来也无暇招呼。 幸芝冷着脸走过去，猛地一脚踹开插排。电源断开的刹那，伴随着微微鸣响，下一秒屏幕就完全变黑了。 肖白的眸底先是闪现一丝怒意，一瞬之后又恢复了镇静。他若无其事的让身子靠后，从容不迫的点烟，而后在缭绕的烟雾中仔细凝视幸芝的表情。 “有话不能好好说？跟电脑闹什么脾气。” “什么时候换的领队？为什么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什么领队？”肖白后知后觉的顿了顿，这才幡然想起，“你说三月的总决赛？不好意思我忘了，怎么了？” 忘了？看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幸芝像泄了气的皮球，忽然觉得再责问下去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柳景瑜让我明天去学校报道。” “哈？”乍闻熟悉的名字，肖白来了兴致，“他让你去你就去？我认识的幸芝什么时候变成听老师话的乖宝宝了？” 是啊。若是以前他当然可以不去，但事关和爷爷的约定，他不能不认真对待。只不过这些话他没打算对肖白说，也没有必要说。 “我出去了，你继续。” “唉，等等。”肖白警觉的掐灭烟头，尾随幸芝来到客厅，“发生什么事了？不过是换领队而已，怎么反应这么大。” “你当我更年期行么。” 幸芝面无表情的应声，对着电视按下遥控器。肖白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看他走马观花似的换频道。 “有空陪我看电视，怎么不去做饭。” “你根本不爱看电视的，心情不好就虐待遥控器。”肖白一本正经，“说吧，是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就因为没告诉你换领队的事？” “嗯。” 幸芝干脆的点头承认，肖白则露出一副被噎到的抽搐表情：“不是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斤斤计较了？” “现在开始计较不行吗？” 幸芝回得理所当然，肖白若有所思。 “今晚不吃咖喱了，咱们出去吃。” “不去。”幸芝厌恶的皱眉。 肖白笑眯眯凑到他面前：“就当我向你赔罪，赏个脸吧？” 幸芝的表情冷冷的，一眨不眨的盯着电视看。 肖白使蛮力将人从沙发上拖起，一路拽到门关，弯腰从鞋柜里帮他把鞋子找出来摆好，眉眼带笑：“走啦走啦， 老闷在屋里多无聊啊，我们去海边转转。”说完也不给幸芝拒绝的机会，砰的一声把门甩在身后。 出了楼道，幸芝冷不防被外面耀眼的阳光闪花了眼，脑袋一阵轻微的晕眩。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在肖白车上了。 第三十四章 湛蓝的海面上空，落日通红，绮丽的晚霞燃烧天际，眼前风景几可入画。而沙滩上并肩行走的两个人，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优雅、静谧，而且美丽。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一座海滨度假屋迎风伫立，无声嵌入辽阔无垠的海景，一眼望去清姿影瘦，愈显风情。 这是幸芝第二次见到君野。 温柔的眉眼、秀逸的短发，肤白唇红，面容沉静。但凡肖白过来，他总是亲自下厨的，今天自然不会例外。一顿饭下来，幸芝边吃边听他们说话，偶尔应答几句，并不多说什么。等到从度假屋出来，夜幕早已降临。海上浪潮拍岸，天空繁星点点。 幸芝虽无心欣赏美景，脸上却带着点美餐过后的餍足表情。 “这个地方对你来说有特殊意义？” 也许是海风太过熏人，也许是夜色太过朦胧，此情此景，幸芝忽然有了聊天的兴致。 肖白笑了笑，一脸高深莫测：“每个人都需要这么一个朋友，在你心血来潮时只想到他所在的地方去，哪怕只是待上半小时。” “你常来找君野先生？” “说不准的事。”肖白认真思索了下，“有时候一年就来那么一两次，也有的时候会连续几天都来。看心情吧，反正那家伙一直都在这里。” “总不会一辈子都待在同一个地方吧。”幸芝随口说。 “谁知道呢？那家伙大学一毕业就在这儿安家落户，平时也很少出去走动，一副胸无大志的样子。”肖白无奈的摊手。 幸芝一怔，沉默许久后下了结论：“他一定是个很寂寞的人。” 肖白轻笑：“也许吧。” “他做菜的手法和别人不太一样。”幸芝意犹未尽的顿了顿，“不过味道真的很好。” “那家伙也就在这方面天赋异禀。”肖白调侃，“实际上是个非常无趣的人，常常把人际关系搞得一团糟，又不知道事后如何去补救。” “他和柳景瑜是兄弟？” “嗯啊，他比小瑜大两岁。因为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后就一直跟着外婆生活，和那边的家庭也没什么联系。”肖白轻描淡写的说完，忍不住冲幸芝抱怨，“喂喂，你果然喜欢君野那一型的吧？这么关心他做什么？你可从来没问过我的事。” 幸芝没什么表情的瞥了他一眼：“没人拦着你不让你说啊。” 肖白立即打蛇随棍上：“我父亲也是大学教授，意大利人，和我母亲非常恩爱。两人目前在美国定居。” “哦。” 肖白居然是混血儿。这点其实让幸芝有点意外，但 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资格对此发表评论，因而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某人锲而不舍的追问：“你对我就没半点好奇心？” 幸芝不说话。半晌突然转头，问肖白：“为什么留在国内？” “哈？”肖白眨了眨眼。 “家人都在国外，我想不出你坚持留在国内的理由。”幸芝的表情融在夜的阴影里，朦胧得看不真切。 “想在哪里生活是我的自由，这需要理由吗？”肖白不答反问。 “总有什么原因的吧。”幸芝眸色微冷，“听说你在麻省理工混得不错，之所以愿意回国任教，是因为柳景瑜的关系？” 肖白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似笑非笑：“谣言而已，你很介意？” 幸芝躲开他的手，默默加快了步伐。 身后肖白叹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 “好吧，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 见幸芝没有反应，肖白便自顾自继续往下说：“不过这么多年了，当初回国的心情早就模糊不清，现在要我一下子回答，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 幸芝心思微动，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很晚了，回去吧。” 身边的男人还想说些什么，他却已无意再听。 乍然回到久违的校园，说没有一点不适应那是骗人的。走在路上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学生结群而过，愈发显得孤独的人形单影只——幸芝直觉的讨厌这股人潮涌动的青春与躁动，那是与之格格不入的另一个空间。 柳景瑜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幸芝抬手扣门，里面的人说了声进来。 “先坐吧，还有两个人没来。” 柳景瑜习惯性的蹙着眉，快速说完后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幸芝一语不发的坐下了。他大致环视了一眼四周，无论是到处叠放的文件还是啪嗒啪嗒不间断的电脑按键声响，都在在告诉他一个基本事实：柳教授很忙—— 忙到甚至没有时间抬眸多看他一眼。 时间在两人无声的对峙中安静流逝，直至门外传来一阵笑语，一高一矮的两个人毫无顾忌的推门进来。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李基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柳老师早！唉？幸芝，你也来啦！”姗姗来迟的陈诚一脸灿烂的和柳景瑜打完招呼，直接坐到了幸芝身边，“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不在学校呢。” “好久不见。” 幸芝淡淡应着，与李基视线相触时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柳景瑜终于把视线从电脑屏幕 上移开，起身为他们三人一一倒水。 “从现在开始，我将担任你们的参赛领队，希望未来两个月我们可以相处愉快。” “能由柳老师带队，求之不得。”李基微笑。 陈诚撇嘴：“马屁精。” 柳景瑜显然是听到了，神色略有些尴尬，却仍保持肃然：“其他我不多说了。只有一点，以后每天必须来学校报道，我会给你们安排任务。” “每天？”幸芝皱眉。 “怎么，有问题吗？” “我没问题。” 李基优雅的举手，从容不迫。 “你呢？” 柳景瑜转而把视线投向陈诚。 “我…哼，我也没问题啦。” “很好。那么你呢，幸芝？” “……”幸芝有些受不住他探询的目光，微微别开了视线，“没问题。” “那就好。”柳景瑜满意的点点头，“我这儿有一份测试卷，你们三个各自找位置答题，一个小时后我会回来收卷。” “不是吧？老师这才开学第一天呢。”陈诚瞪圆了双眼，不满的抗议，“玩了一个假期，我的脑袋还在休息状态，运转不过来！” 柳景瑜也不恼，只淡淡说：“不想做我不勉强。” “咦？那我可以先回去了吗？” “这次测试的成绩，我会放在本学期的附加学分里。”柳景瑜扶了扶眼镜，“好了，你可以走了。” 第三十五章 陈诚很快就明白了一件事。柳景瑜不比肖白好相处，要想插科打诨蒙混过关，须得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如若不然，最好闭嘴。 因课程安排各自不同，虽然训练的地点都在柳景瑜办公室，一开始三人却少有碰头的机会。幸芝则把所有的上课时间都用来上网补眠，等到别人下课了，方才磨磨蹭蹭的去学校报道。柳景瑜对此不置可否，倒是肖白有点儿看不下去了。 “哟，你最近没吃错药吧？”游戏玩到一半，在书房上网的肖白忍不住回头，对着打算出门的幸芝出言调侃，“以前也没见你对我的训练有多积极啊，难道柳教授特别的授课有方？” 幸芝没有理会，一语不发的俯身穿鞋。 “唉，问你话呢。”肖白起身走到门厅，伸出右手随意搭上他的肩膀，“晚上不去了吧？我们出去逛逛。” “不去。”幸芝皱眉，“要迟到了。” “喂喂，你一天天旷课的主……”肖白莫名觉得好笑，“好吧，就算迟到了又怎样？小瑜还能吃了你不成？” “柳景瑜当然不吃人。不过他说早去早回晚去习题加倍…所以，你就当我想早点儿回来睡个好觉行么？别堵这儿当门神。” 肖白不无扫兴的问：“你这么怕他？” 幸芝低头看表，而后面无表情的抬眸：“喂，送我去学校。” “哈？” “还剩十分钟。” …… 尽管肖白在第一时间下楼开车，但因路面拥堵，幸芝还是迟到了。 柳景瑜冷冷看了眼一同敲门进来的两人，嘲讽似地勾起了唇角：“我没记错的话，今晚学校没有安排你的课。怎么，来旁听？” 这话自然是对肖白说的。幸芝闻言先是松了口气，而后事不关己的走到位子坐下，照例打开电脑桌面上柳景瑜事先建好的文档，他大致浏览了下里面的习题，一语不发的开始答题。 “一见面就冷嘲热讽的，你还真拿自己当刺猬了？”肖白似笑非笑。 柳景瑜把视线转回屏幕，十指操作键盘，绷着脸不搭腔。 肖白见状，便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姿势刻意放低了些，俯下身刚好可以把整个人圈在怀中。 “我说，你一天到晚的都在忙什么？…” 柳景瑜下意识往前倾了倾身子，不动声色的关掉了正在编写的程序界面。 “没人告诉你，说话时与人保持距离是基本的礼貌？” 任谁都该听出这话里的嘲讽意味，肖白却佯作不察，甚至连姿势也不曾变动一下。 “我们之间需要计较 这么多吗？” 柳景瑜闻言一怔，眸底浮上几许怒意。但他未及作出更多反应，又闻肖白在耳畔低笑出声：“反正无礼的事情我做得多了，不差这一桩吧？” “你！…” 一瞬间，柳景瑜几乎要气得拍案而起，然眼角余光扫过一旁幸芝答题的安静身影，那股突如其来的怒火便在顷刻间消散无形了。 “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肯心平气和的听我说两句？”蓦地，肖白一声长叹，稍稍挺直了身板。 柳景瑜尽可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尽可能的不让身后之人影响思绪。 “好，有话我们出去说。” 肖白脸上明显露出了一抹受宠若惊的表情。旋即，他的目光从幸芝身上掠过，可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柳景瑜起身向幸芝交待了几句话，幸芝点头表示知道，眼神却盯着电脑屏幕，由始至终不曾移开过。 傍晚的校园总是热闹的。大部分学生刚刚结束一天的课程，操场上满是跑步散心的人。另一边的篮球场正上演一出精彩的球赛，场边围观的女生早已穿上了靓丽的春装。那绚烂的色彩，衬得连漫天红霞也黯然失色。 肖白和柳景瑜就这样绕着跑道一圈一圈的来回走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也许是被这轻松美好的氛围感染，两人之间不再剑拔弩张，柳景瑜表情柔和，愈发显得眉梢眼角温柔而沉静。 “好久没打球了，要不要来一场？” 难得的，柳景瑜没有立马拒绝肖白突发奇想的提议。肖白没有给他细想的时间，推推搡搡的就把人拽到场边。女生们见到他们先是一阵惊呼，旋又欢天喜地的围了上来。男生们也没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整蛊机会，起哄着要两人一对一来一场。 柳景瑜显然有些措手不及。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一本正经的老师面露窘迫，学生们更是情绪激昂，嬉闹声一浪高过一浪。不得已，柳景瑜只好硬着头皮挽袖上场，对面的肖白笑得一脸惬意，斜阳映着他修长的身影，入眼一片耀眼醒目的晃。 时间在这一瞬似乎停滞了。岁月倒流回许多年前，地点依然还是这个球场，当初轻狂的少年却已长大……为人师表，仪貌堂堂。 肖白以前就是个全才，打球漂亮不说，实力也是一等一的好。两人切磋比赛，柳景瑜从来没有赢过他。一次，都没有。老实说，他心底有点发怵，一想到要在学生面前被肖白打得落花流水，心底总免不了一丝不甚愉悦的抵触。 但出乎意料的，肖白并没有让他难堪。甚至在过球 的时候，还微微避让了一下，让他稳稳当当的把球投进了篮筐。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掌声，夹杂着善意的口哨和悦耳的嬉笑。柳景瑜带着些许不忿，回头却见肖白含笑站在场地中央，飞扬的眉眼撞入眼帘，心里某处坚冰忽然融化…刹那间的温暖，来得很不真实。 “柳老师累了！不打了，球还给你们。” 肖白玩笑般喊了句，随手一个妙传把球抛了出去。学生们不过瘾的闹腾着再来一回，肖白却不再理会，拉起柳景瑜的手便拨开人群走了出去。 柳景瑜的心跳很不正常。它怦然雀动，像是要挤破心房、喷薄而出。皙白的面颊透出玫瑰的红，艳丽得足以使任何人心猿意动。 “喝口水吧？” 肖白一路小跑到小卖部，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瓶水，都是柳景瑜惯喝的牌子。 “…谢了。” 柳景瑜试图让呼吸平静下来，但说话时仍有些喘息不匀。 肖白深深的注视着他，心头忽起百般感慨。这是个多么骄傲别扭的人，像一只高贵优雅的纯种猫，只能顺抚不可逆触，一味拂逆其心意只会让彼此渐行渐远。如果多年前他也能意识到这一点，或许他们之间，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当然…只是如果。 因为时光不会倒流。有时候不经意错过，即是永远。 第三十六章 肖白和柳景瑜回来的时候，幸芝已经不在办公室了。桌面上新建了一个文档，里面详尽列着各道习题的普通算法及最优解法。柳景瑜盯着屏幕专注的看了许久，冷不防说，他真是个天才。 肖白脸上霎时浮现出骄傲的神色，颇有些洋洋自得。 柳景瑜抬眸斜睨他一眼：“我还有事，你先走吧。”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处理。”肖白不由分说的道，“收拾下东西，我送你回去。” 柳景瑜不悦的蹙眉，眼神瞬时就冷了下来：“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送的。” “就当陪陪我？”肖白无奈的耸了耸肩，“幸芝先回去了，我一个人开车也是无聊。” “喂，好像我们不顺路？” “有什么关系呢？我不介意今晚去你家。”肖白似笑非笑。 “做你的春秋大梦。” 柳景瑜这么说的时候，绝没有想到半小时后，肖白竟真的会堂而皇之踏进他的居所。而理由简单得有些可笑——因为肖白说，他饿了。 进门后肖白熟门熟路的打开冰柜，拿了红酒。柳景瑜皱着眉头走过去，压住他执杯的手说：“空腹不准喝酒。” 肖白挑眉微笑：“都是成年人了，别这样。” “不准就是不准，听不懂吗？”柳景瑜坚毅的反问，眼里没有妥协的意思。 “好吧，那你去给我准备晚餐。”肖白忽而心情大好的松了手，倚在沙发上看他，“…好久没吃你做的咖喱饭了。” 柳景瑜几不可察的一声冷哼，却也没有说什么拒绝的话。 两人在美国念书那几年，并非是全无交集的。肖白的父母家离学校不远，两位都是很和善的长辈，常常借各种节假日的名义邀请柳景瑜过去吃饭。一开始柳景瑜是不大乐意的，可是和肖白比起来，他们实在是太过热情淳朴的长辈，他越来越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最后只好全盘接受。礼尚往来，肖白心血来潮的话也会来蹭饭，而柳景瑜没什么好款待的，每次都做些简单的咖喱饭打发过去，肖白却从来没有抱怨过。甚至，现在还用类似怀念的口吻，说好久没吃他做的咖喱饭——试问，这究竟是怎样一种微妙的情绪？ 像是看穿了柳景瑜瞳眸里掩映的复杂思绪，肖白眯缝着眼睛注视面前衣冠楚楚的人，意味深沉的笑：“还是说，你希望我来动手做？” 柳景瑜自回忆中回过神来，立刻生硬的拒绝：“不用。” “那你去忙，我看会儿电视。”肖白从善如流。 晚饭很快就做好端上桌，柳景瑜和肖白对面而坐， 彼此都不交谈。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沉默又疲惫的习惯。 “喝点酒可以吗？”收拾好餐具，肖白突然开口问。 柳景瑜点了点头：“随便。” 红酒醇香，虽不至于醉人，却足以让人放松身心。肖白在客厅喝酒，柳景瑜只当他不存在似的，转身回卧室去了。 肖白一个人喝得无聊，便起身过去敲他的门。 “喂，做什么呢，不出来陪我喝一杯？” 半晌不见柳景瑜回应，肖白索性把门推开，径自走了进去。 柳景瑜不在房间里。 米白色的大床上散乱放着刚换下来的衬衣长裤，公文包被随手搁在床头的矮柜上。浴室亮着灯，里面有水声。很显然，主人在洗浴。 肖白忽然有点口干舌燥。他端着红酒在床沿坐下，一口一口抿得漫不经心。 等了许久，洗浴间的门终于打开。柳景瑜湿嗒嗒的走出来，却是看也没看周围一眼，满床头柜的找电吹风。 “傻瓜，左边第二个抽屉。” 肖白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提醒。 柳景瑜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头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还没走？”两个问题都用了特别惊讶的语气，听起来很是不满。 肖白要笑不笑的举了举杯，淡淡说：“我是这么容易打发的人吗？” 柳景瑜有些尴尬的冷着脸，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肖白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半晌，又说：“洗完澡还穿这么整齐，你故意的吧？” “看不惯就出去。” 柳景瑜说完恢复了常态，找出电吹风开始弄头发。 肖白就这么一瞬不转的看着他，眼神带一点露骨和暧昧。 柳景瑜无法集中精神，不得不下逐客令：“很晚了，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就想看看你。”肖白无辜的耸肩，“要是我说不打算走了呢？” 柳景瑜先是一怔，旋即轻蔑的哼笑：“多年交情，我也不至于没有容人的雅量。客房在哪儿不用我说了吧？你自便。” “小瑜，有没有人说过你像刺猬？”肖白仍是微微笑着，表情纵容。 “像什么都好，跟你没关系吧。” “怎么会没关系。”肖白无奈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心结不能解开？” 柳景瑜闻言，面色不觉微变。 “就算是恨，也早该淡了。”肖白不由分说的扳过他的肩膀，逼他正视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肯拿正眼看我？” “现在 说这些太晚了吧。用这种姿态跟我说话，合适吗？” 和在学校里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同，此刻柳景瑜吊着细长的眼梢，抿唇轻轻的笑，卸去了平日的伪装，连眼神也一并变得慵懒。 肖白忽然很想就这么狠狠的把人压倒在床上。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柳景瑜没做多少无谓的挣扎，就这么安静的躺下，很近的听他渐渐粗重的喘息，眼神灰败得没有一点色彩。 第三十七章 幸芝做完习题走出科教楼的时候，迎面碰上了踢球归来的骆洛。球衣被他脱下随意搭在光裸的肩膀上，结实的身板好得连幸芝也忍不住微微嫉妒。 “你太过分啦，怎么来学校也不找我？…啊，比赛准备的怎么样啦？训练很紧张吧？…喂喂，等等一块儿吃饭啊。嘿嘿。” 听骆洛粗神经的在旁抱怨，心头的阴霾不经意间就被扫荡一空，让幸芝感觉轻松不少。 “想吃什么？我请你吧。” 幸芝冷不防开口，倒把毫无心理准备的骆洛吓了一跳。 “哈？真请啊？” “嗯。”幸芝顿了顿，“你不是喜欢吃鱼锅吗，不如去望江春吧，坐车也不远。” 骆洛受宠若惊的盯着他看，而后用手指了指自己：“就你，跟我？” 幸芝拿眼角瞥了他一眼，淡淡问：“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骆洛仰头哈哈的傻笑。 一路上幸芝并不多言，骆洛没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兀自兴高采烈的和他讲学校里的趣闻。幸芝偶尔会点头附和，大部分时间不理不睬。 望江春的生意总是很好的。两人因为没有预约还排了半小时的队，但鱼锅上桌后骆洛立刻就化怨气为食欲，顾得吃便顾不得说话了。幸芝虽乐得耳根清净，心思却不在吃的上面，置身于热闹喧哗的餐厅，思绪反而更空灵。 他不想自欺欺人。 他介意肖白刚才说的那些话。 他不喜欢肖白和柳景瑜两个人单独相处。 他下意识的想把柳景瑜出的习题解答得无懈可击。 他故意不和那两个人打招呼便先行离去，心情坏得一塌糊涂。 …… 幸芝自以为从来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忽然多出来的小心眼，陌生得有些可怕。而骆洛的粗心在此时此刻，倒成了最好的保护伞。 吃完饭已是晚上九点多了。骆洛要去站台等公交，幸芝就也漫无目的的跟着去了。并不宽敞的站台上挤满了人，男男女女的声音混着夜的尘嚣，无端使人烦躁。 掏出手机查看，屏幕安静，冷冷清清。 “哎，车来了。” “哦。”幸芝头也不抬的说，“那你上车吧。” “说什么呢。是你的车来了。” 骆洛推了他肩膀一下，要他上车。 幸芝皱着眉头不动，忽然一语不发的往回走。 “喂，你去哪儿？” “你回学校吧，我随便走走。” “…唉，出什么事了？” 骆洛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幸芝不知在 闹什么别扭，霎时有些慌神。 “没事，就是不想回去。” 幸芝步伐飞快，双手拢在口袋里，任晚风把头发拂得微乱。 骆洛疾步跟上，比手画脚的追问：“为什么不想回去啊？是不是肖白那混蛋欺负你了？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是住得不开心，不如搬回学校吧！好歹有个照应。” “我也不回学校。” 幸芝表情冷冷的，看起来并不想多说什么。 骆洛犯难的抓了抓头：“家不回，学校不搬，肖白那儿你又不去…我说大爷哟，这是唱的哪出呢？” 幸芝哼声说：“别瞎操心，我没事。回你的学校吧。” 骆洛一听就知道他在唱反调，便厚脸皮的贴上去赔笑：“你看都这么晚了，回学校麻烦。不如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幸芝一怔，想想自己也无处可去，鬼使神差的就点头答应了。 回到肖白的住处，灯是黑的，壁上钟表的指针嗒嗒走过23：00的位置，主人依然没有回来。 幸芝借了一套衣服给骆洛，让他先去洗澡。自己则开了电脑逛学校论坛，随手挑了几件简单的案子开始写程序，渐渐的全神贯注。 若不是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恐怕他会忘记屋子里还多了个外人。 “幸芝，晚上睡哪儿啊？” 骆洛用毛巾胡乱擦拭着滴水的头发，口齿含糊不清。 “你睡我床。” 幸芝一边敲键盘一边说。 骆洛却猛地作害羞纯情状：“这，这不太好吧？要是被灵儿知道了…咳…虽然…嗯……” 幸芝回头古怪的瞟了他一眼，半晌吐出一句话：“皮痒找抽呢你？我去肖白那屋睡。” “啊！……哦！……” 骆洛闷闷的失落的哀怨的瞅着幸芝，发出了两声含义不明的感叹。 幸芝不理他，关掉电脑收拾衣物，仪容翩翩的洗澡去了。 壁钟的时针走过00：00，肖白还是没有回来。 骆洛已经睡下了，幸芝没有开灯，周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这个房间，这张床，连着轻薄的棉被，处处充满着主人的气息。非常熟悉，非常陌生。 幸芝静静的睁着眼睛，心里空荡荡的睡不着。 他起身扭开床头灯的按钮，暖黄色的光一下子浸润了黑暗，空气也似乎微微颤栗起来。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他几乎不曾认真的打量过肖白的房间。他们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常常各自龟缩在自己的房间里，偶尔对面交谈，每每错身而过。像是 彼此默契，其实是天生凉薄。没有负担的相处，没有羁绊的纠缠。 早有预感，这种日子不会长久的。 每个人，毕竟是不同的个体。暧昧的时期越久，真相就会变得越模糊。到最后，恐怕连本人也未必能看透自己的内心。 肖白的房间摆设不多，最醒目的家具是一个霸占了整面墙的立体衣柜。第一个柜门挂满了琳琅满目的西装长裤，是肖白外出办公时的惯常打扮。第二个柜门的衣服则休闲得多，放了些平日常穿的家居服，风格大同小异。让幸芝感到费解的是第三个柜门，里面放的竟然是由初中到大学的各式学校制服。 袖口泛黄的白衬衫被主人叠放整齐的摆在最上层，洗到褪色的球衣静静的躺在衣柜一角，一切彷如时光定格，刺痛着看的人的眼。 好半晌，幸芝默默地俯身，打开最底层的小抽屉，望着里头的校徽、奖状和照片出神。 随手拿起一个奖杯，上面用烫金的雕镂刻着“全国青少年杯数学竞赛一等奖”的字样…明明是很普通的纪念品，却被主人保存得干净美好，纯粹得让人嫉妒。 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竟然全是合照，十多个青春洋溢的少年，手捧金灿灿的奖杯或奖状，在泛黄的背景里笑得香甜。 尽管时过境迁，幸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照片里那不容错目的两个人。 隔着或远或近的距离，表情鲜活迥异。 他以为肖白谁都不爱。 可直到现在，他才恍然明白，原来不是不爱，而是时光太久太远，教人忘记如何说爱。 …… 第三十八章 没有人告诉他，抓不住的时光要怎么倒流，看不见的回忆要怎么弥补。也许，面前这个小小的空间承载了肖白太多的眷恋，它日渐充盈、变形膨胀，让人看不透真假，但无可否认的是，那颗蒙尘的心从未忘却青葱的梦想。那是专属于他与他的世界，外人无法窥其秘境，自然也无法驻足。 一切到此为止，该是离开的时候了。没有肖白，不过是重回过去一个人的生活。 合上衣柜，幸芝给肖白打了个电话。 单调的铃音在耳畔歇了又响，倏地转成了忙音。 幸芝忽然说不出此刻心中是何滋味。像一桶冰冷的水，瞬间熄了燃烧的焰。明明有话就跳在舌尖，却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房间里，骆洛迷迷糊糊的自睡梦中被吵醒，不满的喃喃说：“半夜三更翻箱倒柜的做什么啊……还让不让人睡了啊……” 幸芝仍在收拾东西，对骆洛的抗议不理不睬。好在行李不多，基本上把电脑打包好其他也无关紧要了。 骆洛正打算翻个身再睡，蓦地感觉床面微侧，有人在他身边躺下了。 某人一个激灵，倒是瞬间清醒了不少。待看清身旁的人是谁，顿时惊恐不已的结巴了：“你、你、你………” “你什么你。”黑暗中，幸灵的声音倒是格外冷静，“睡你的觉。” 骆洛委屈的瞪着他：“喂喂，半夜袭床的还有理了？咱好像还没在一张床上睡过吧！哥紧张行不。” “闭嘴好不好，睡一下会死啊？”幸芝转身背对着他，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 骆洛八卦兮兮的趴到他肩上贼笑：“你不会是暗恋我吧？哈！哈！哈！哈~~” “……” “好吧，你不说我不说，灵儿怎么会知道呢？来，给哥亲一个！” 骆洛张牙舞爪作嚣张状，被幸芝一顿乱枕砸得满头包，最后还被恶狠狠地威胁——“不睡是吧？行啊，帮我拿行李去。” “啊？大半夜的搬什么行李？” 骆洛这会儿也不困了，后知后觉的揉了揉眼睛。 “问那么多，拿着就是了。” 幸芝说完，果然丢了一个箱子过来。 骆洛顿时就郁闷了：“搬去哪里啊？” “随便找个酒店。” 这话彻底把骆洛惊到了。 “什么？酒店？既然不住这里，怎么不回学校啊？” 听起来很是愤愤不平。 “我说过不回学校。” 幸芝说话的表情实在是很淡很冷，骆洛终究没再多说什么，自认倒霉的当起苦力来了。 为了方便去学校，两人特意挑了家附近的酒店。又是一番折腾过后，天色将明。 “大班长，上课要迟到了吧？”幸芝勉强睁开眼，有气无力的踢了骆洛一脚，“…起床了。” “唔…嗯……困死了，人家才刚躺下……”骆洛扭捏着赖在床上 撒娇，“翘一节课又不会死……” 幸芝听得一阵恶寒，随他去了。 没过多久，手机铃音乍然响起，熟悉的旋律在房间里回荡不止。骆洛嫌吵，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幸芝摸索着拿起手机，眼神朦胧的扫过屏幕，拇指左右犹疑了一瞬，却是按下了接听键。 “人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和他客套，声音低沉，语带责问。 “怎么了？” 幸芝困倦的闭眼，答非所问。 “现在几点知不知道？别告诉我你在外面待了一晚上。”肖白似在刻意隐忍，语调微微放缓，“你回来，我给你做早饭。” 幸芝无声的弯了弯唇角，好笑似地：“又是咖喱饭？” “有问题？” 幸芝顿了顿，说：“你的手艺没问题，是我腻了。” 彼端沉默许久，半晌才接下去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幸芝不动声色的答，“比赛时间紧，你家离学校太远，不太方便。暂时不回去住了。” “因为这个，连招呼也不打就收拾包裹走人了？”隔着听筒，肖白的声音变得冷酷而陌生，“幸芝，我从没发现原来你是这么任性的人。” “……现在发现也不晚。”幸芝懒懒的打了个呵欠。 “昨晚手机没电，你找我？” “算了，没什么要紧事。” 肖白一声轻笑。“不问我昨晚去哪里？” “没兴趣了。”幸芝倦倦的说，“肖老师，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 “别。”肖白拒绝得很快，“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还能在哪儿？下午还要去科教楼培训，你先让我睡会儿。” 幸芝回得十分巧妙，肖白很自然的联想到他是搬回学校住了，便也不再强求：“好吧，晚上一起吃饭。” “再说吧。” 待两人通话结束，一旁的骆洛早已醒了，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幸芝若无其事的躺了回去，闭上眼假寐。 骆洛先是摸着下巴作思考状，而后悠悠说：“我一直以为幸灵那家伙已经够别扭了，想不到你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幸芝冷哼一声，不予置评。 “喂，你跟肖白之间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见骆洛问得认真，幸芝仔细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好像也没发生什么事。”语罢停顿良久，忽地又低低道，“但我确实很失望，很难过。你懂这种感觉吗？” …… 什么叫做，好像也没发生什么事。但我确实很失望，很难过。你懂这种感觉吗？ 骆洛霎时间茫然了：“不懂，你跟我解释下？” “我困了，想睡会儿。等等你自己回学校吧。”幸芝闭着眼顾左右而言他，“还有，我的事谁问都别说，不然兄弟没得做。” 骆洛隐隐感觉 到事情有点严重了，可他什么都不敢问，只能默默地点头。 第三十九章 安排培训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幸芝来的时候，柳景瑜已经在办公室了。他穿一身深色衬衣西裤，面容愈显清秀白皙，看上去带一点紧绷的淡淡矜持。 “你来了。” “嗯。” “坐吧。” 幸芝依言在位置上坐下，面前的电脑却并不像以往那样开着，屏幕一片寂静的黑。 “今天不做练习了，我有事要跟你谈谈。”柳景瑜非常镇静的作了开场白，说话时神情肃穆，“学校接到通知，赴美比赛的日子定在3月下旬，为期3天。不算今天，我们还有15天的准备时间。” 幸芝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柳景瑜接着道：“你的能力毋庸置疑，这段时间不需要再来了，比赛的时候保持平常心就好。3月21号上午九点收拾好行李过来集合，由学校发车去机场。” 听到这里，幸芝思及可以暂时不必面对眼前这个人，莫名就松了口气。他极有礼貌的起身和柳景瑜说了再见，转身便想要离开。 “等等……” 没想到，柳景瑜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 幸芝脚步顿住，静静的等他往下说。 柳景瑜却叹了口气，“……记住日期，不要迟到。” “我会的。” 幸芝直觉这并非对方想说的话，但他莫名的没有点破。 果然，柳景瑜慢腾腾的摘了眼镜，用稀松平常的语调继续说：“平心而论，肖白的能力在我之上。我能教你的就这么多，其余的，我会建议他给你专业指导，希望你也尽量配合。” 这算什么。近水楼台？责任转移？…幸芝觉得有些好笑。 “我自学就可以了，肖老师很忙，不太方便。” 柳景瑜微微蹙眉：“什么意思？你们不是住一起吗？总不会抽不出时间吧。” “柳老师误会了。”幸芝若无其事的顿了顿，“我现在不住他那里。” “……” 柳景瑜尚在惊愕中没有回神，幸芝再一次礼貌的告别：“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就在他走后约两小时，办公室里又来了一位访客。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脸百无聊赖的肖白。 “你还来做什么。”柳景瑜的态度并不好，“嫌昨晚吃的苦头不够？” 肖白无所谓的笑笑：“鄙人甘之如饴，不可以吗？” “随你的便，但不要打扰我办公。”柳景瑜很快收回视线，着手处理杂务。 “别误会，我是专程来接我们家宝贝的。”肖白左右环视一圈，“ 怎么不在，他下午不是来你这儿培训？” “你们家宝贝没告诉你吗？我放他半个月大假。”柳景瑜不无调侃的学他说话。 肖白若无其事的点头：“是吗，回头我找他谈谈。” “你们是该好好谈谈。”柳景瑜表示赞同，“等问题闹大了，就不好解决了。” “……” 肖白讪讪的摸了摸鼻梁，识趣的转身离开。 给幸芝打电话，那边倒是很快就接了。 “在哪儿？我去接你。想吃什么？” 幸芝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用了，我吃过了。” 肖白皱了皱眉：“不是说了晚上一起吃吗。” “我好像没有答应你吧。”听筒那端传来的声音透着些许冷意，“肖老师，我不欠你什么，没必要什么都听你的，别老是自作主张。” 肖白反应再迟钝，也听得出来幸芝是故意为之，便不慌不忙道：“你在跟我闹别扭？”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很快又传来冷冰冰的两个字，“没有。” “因为我昨晚夜不归宿？”肖白叹了口气，“是我不好，应该事先跟你说一声的。” 心里的坚冰碎了一角，幸芝却憋着一口闷气，什么话都不想说。 “别生气了好吗？”肖白温柔起来语调软得像能掐出水，听在耳里十分优雅动听，“……回来住吧，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幸芝的态度依然冷淡：“何必呢，就这样吧。” 直到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肖白才反应过来，电话被挂断了。不自觉的苦笑一声，手指却按下了另一串熟悉的号码。 “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君野的反应有些惊诧。 “在忙什么呢。” 通往停车场的路上，肖白边走边给自己点了根烟。 “没什么，还是老样子。要过来吗？” “唔，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吗，打算怎么过？” “还早呢，看起来你很闲啊。”君野声音带笑，“有空关心我不如多花点儿心思顾好自己，生日过不过无所谓的。” “说什么呢。那天我会带小瑜过去找你，不介意吧？” 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音，半晌才又突兀的冒出一句：“你说带谁过来？” “小瑜，柳景瑜。”肖白轻笑，“听清楚了吗？” 君野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的，你别开玩笑了。” “没跟你开玩笑啊，是真的。”肖白顿了顿又问，“你们有多久没联系了？” 君野疲累的轻纾一口气。“好像很久了吧，久 到我都算不清时日了。” “傻瓜，就算你在原地等上一辈子，他也不会主动去找你的。”肖白难得认真的开口劝慰，“本是一家人，何苦互相为难。给对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不好吗？” “肖白，你不懂的。”君野说着，情绪不觉低落下去，“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何况后来还发生了那件事。小瑜恨我，不怪他。” “这个世上每天有那么多交通意外，全都归咎于个人不是太沉重了吗。”肖白耐心的道，“至于那件事，是我一时冲动，错不在你。” “话虽如此，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君野勉强扯开唇角微笑，“不过要是小瑜能来，我会很高兴的。” “放心吧，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可不是白费的。”肖白不无调侃的自嘲，“你们两兄弟，就没一个让人省心。” 君野闻言也笑：“怎么，你吃我的住我的，反而是我害你操心了？” “不要用物质上的利益来衡量精神上的损失，你欠我的，可不只这么简单吧！”肖白心情好转，忍不住笑得开怀，“为了你们，我都快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怎么？出什么问题了？” “现在关心不嫌太迟了吗。我还有事要忙，下次再联络。” “也好。” 君野没有多问什么，安静的等他挂电话。 一根烟抽完，肖白顺手把烟蒂丢进了垃圾桶。拉开车门但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半晌却又锁上，转身朝学校宿舍区走去。 第四十章 骆洛偷偷给幸芝发短信说，宿舍来了个不速之客。猜猜他是谁？ 幸芝回，爱谁谁。 骆洛满足的合上手机滑盖，扭头对肖白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唉呀学生不知肖老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肖白似笑非笑的看他表演，四下里悠然扫视一圈，淡淡问：“就你一个人在？” “不然呢？”骆洛拿腔捏调继续耍宝，“他们几个不是上课就是自习去了，剩学生独守空房真是好生寂寞啊~” 肖白单手握拳轻咳一声，表面上仍是镇定自若：“幸芝呢，怎么不在？” “哦，原来肖老师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骆洛故作扫兴的叹了口气，“那没良心的家伙不是跟你住一起么？都半年没回来过了！怎么突然这么问？？” “幸芝说要专心准备比赛，我以为他搬回学校住了。”肖白先是一愣，旋又不动声色，“他没跟你说？” “看不出来嘛！”骆洛夸张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原来那家伙这么重视这次大赛啊！居然还躲起来准备。浪子回头金不换！可喜可贺啊！！” “……” “哎哎，肖老师这就回去啦？我给你倒杯水，喝完再走吧？” “……下次吧。” 等肖白走后，骆洛捶胸顿足，抱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看肖某人吃瘪，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啊！ 从宿舍楼出来不久，肖白发现了一件令他更郁闷的事情。 ……幸芝的手机，关机了。 正值晚上用餐时间，酒店的自助餐厅多少比白天热闹了些。幸芝坐在角落一隅，独自吃着饭后甜点，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漠气场。 搬出来才不过一天，感觉却已经很遥远。此刻他并不急着回房休息，可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想到今后不用再定期去学校报到，不用再看见烦心的人思考烦心的事，日子忽然就变得无所事事——很久以前就习惯的孤寂之感，再度悄然回到身边，仿佛抛却网络虚构的二次元空间，他便和这现实的世界格格不入了。 没有可说话的人，没有感兴趣的事，索性什么都不去想。手机暂时关上两个礼拜，只要骆洛不出卖朋友，没人知道他在哪里。任性的想法一旦冒头就很难再把它原封不动的塞回去，尤其是在连主人也有意听之任之的时候。 幸芝自认不是个不切实际的人，可只有这半个月，他不想勉强自己。住酒店开支用度自然是笔不小的花销，好在他平日没有大手大脚的毛病，积蓄尚有余裕。不过思来算去，还是上网写写编程赚点小钱 比较实际。 一口价的ID是不能用了，学校论坛也去不得。如果被肖白发现蛛丝马迹，查到住址就是迟早的问题。 当晚幸芝回到房间，登陆了以前注册的某知名网游论坛。老实说幸芝不是很喜欢这里龙蛇混杂的氛围，否则当初也不会离开。但其作为同类网站流量排行第一的交易平台，确是赚钱捞金的不二选择。 幸芝在这里的ID叫Va。早在两年前Va就因出众的编程能力被选为掌管论坛八大版块的斑竹之一。近来他悄无声息的淡出论坛，本以为早该从管理层除名了，但让人惊奇的是论坛管理主页上Va的ID依旧赫然在列。 Va的好友不多，和几个斑竹虽有交情，却都没有达到可以深交的地步。唯一可以称之为朋友的，是个叫QUEEN的程序发烧友。他的信箱几乎被这个家伙的未读邮件塞满了——最后一封的发送时间竟是一个星期前。 信件很短，只有一句话：[QUEEN]我要出国了。 蓦地，幸芝有些于心不忍。 他鬼使神差的点了回复，输入四个字“一路顺风”，然后发送。 但没过多久，幸芝就悔得肠青了。具体原因如下： [QUEEN]你是谁？？？？ [Va]本人 [QUEEN]活见鬼了！ [Va]你要出国？ [QUEEN]嗯！ [Va]什么时候 [QUEEN]下个月，美国！ [Va]我也是，不过是去比赛 [QUEEN]什么比赛？ [Va]ACM-ICPC [QUEEN]哈哈！我也是！！ …… 骆洛最近很倒霉。旷课被老师点名本不算什么大事，可学校最近在抓风纪检查，顶风作案的后果就是要召开年级批评大会，每个榜上有名者必须上台做自我检讨，发言时间不得短于3分钟。 写检讨事小，丢面子事大。何况这次被抓包上台的人里，只有骆洛是班长。 “至于吗？隔壁胖子不知旷多少节课了都没事！老子偶尔偷懒了这么一下就中奖了！苍天无眼，老天不公，奸贼当道，良人薄命啊！！……” 骆洛在宿舍里动情的哀嚎，结果被幸灵一本英汉辞典砸了个正着。 “闭嘴！吵死了。” “灵儿你没良心啊！我就要上刑场了你非但不同情，还和侩子手沆瀣一气欺压良民！！你为虎作伥没人性！！……你你居然还拿书丢我……” 幸灵啪的合上电脑站起来，一记阴冷 的眼刀甩过去：“我拿书丢你怎么了？” 骆洛莫名打了个激灵，狗腿的嘿嘿一笑：“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就是那个书太重了！你丢得那么用力！手疼不疼啊？” 幸灵转身从书架上抽了本辞海。 骆洛立刻悲愤的狂奔而去。 刚刚奔出宿舍楼，恰见一人一车停在路口，丰神俊秀万分招摇。 “哟，小野猫，这是怎么了？” 肖白背倚车门而立，微除着眼，老神在在。 骆洛警铃大作，全身戒备的盯着他：“肖老师找我？” “听周雪说明天你要上年级大会作汇报？”肖白笑得暧昧。 骆洛闻言悲从中来，低头恨恨绞手指。 “这事可大可小。但事在人为，想要大事化小也不是不可能嘛。”肖白不紧不慢的悠悠说，“要不要帮忙？” “帮、帮忙？”骆洛犹疑的问，“怎么帮？” “你想怎么帮我就怎么帮，不过有个条件。”肖白落落大方的露出狐狸尾巴，“告诉我幸芝在哪儿。” 骆洛咽了咽口水，最终做了个艰难的决定：“士、士可杀不、不可辱，你死了这条心吧！” …… 第四十一章 肖白一声不响的看着骆洛，忽而勾勾手指头，示意他上前。 “你你想做什么？” 见骆洛又是怀疑又是迷惑，肖白也不解释，旁若无人的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周雪，是我。…没什么，跟你商量件事儿，3班班长明天借我用一天。…嗯，检讨书我会让人给你捎过去…好的，没问题，那就这样。” 挂掉电话，前后不到2分钟。 骆洛将信将疑的问：“什么意思？” “我刚才说的你没听见？”肖白高深莫测的微微一笑，“简言之，明天的年级大会你不用去了。” 骆洛内心窃喜，面上却仍忍着：“哼，谁稀罕。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出卖朋友……” “不用你出卖朋友。说了是借用一天，明天一早记得来我办公室报到。”肖白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把话说完，丢下一脸呆怔的骆洛，开车扬长而去。 第二天，尽管骆洛心里几百几万个的不愿意，却还是硬着头皮来找肖白。结果这头办公室椅子还没坐热，那头主人就拎包打算出门了。 “跟我走。” “哦。” …… “系好安全带。” “要去哪里啊？” “出去兜风打发时间啊。” “……” 骆洛一头黑线。 车子先是在市区转来转去兜了好几圈，后来渐渐往郊区开去，绕得人不明所以。好不容易肖白把车停了，骆洛却惊出了一身冷汗。原因无他，他猛然发现车子前方空空荡荡，放眼望去，晴天浩淼。 “放、放我下去！”骆洛下意识的感觉到危险，双手揪紧了安全带。 “好啊，你随意。”肖白老神在在的眯着眼，表情似笑非笑。 骆洛马上伸手去开车门，不成想一使力车身就晃，唬得他面色刷白。 “呜哇这他麽什么鬼地方啊啊啊啊！！” 肖白若无其事的说：“前面是悬崖，路况不稳定，你小心点儿。” 小野猫一听就崩溃了：“你疯了吧，谋杀是犯法的啊啊啊！！” “我就带你来山上看看风景，犯什么法？”肖白扯开唇角笑笑，“放心吧，这条路我常开，不会有事的。” 骆洛双手抱头欲哭无泪：“老师我有恐高症啊啊你能不能行行好把车开、开回去？” 肖白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肩膀：“这才刚来呢，年级大会要开一个上午，现在回去还太早了。” 骆洛泪眼汪汪的转头看他：“做检讨不过是丢面子可你这是要人命啊呜呜呜……” 肖白哈哈大笑。 “以前我带幸芝来，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的。你怎么胆子这么小？” “那家伙是正常人麽你拿他跟我比？？”骆洛见哀兵政策不奏效，顿时恼羞成怒，张牙舞爪的扑过去要掐肖白，“姓肖的你再不放老子回去老子跟你同归于尽！！” 肖白格手挡开他的爪子，笑吟吟道：“冷静啊冷静啊，我就想带你到没人的地方说说话，不知不觉就到这儿来了，没有恶意的。” “老子跟你没话好讲！你不就是想套我话麽！告诉你老子不会告诉你幸芝在哪儿的！好兄弟讲义气，你休想！回去回去！” “你真以为这么做就是对幸芝好么。”肖白叹了口气，用深沉的眼神盯着骆洛，“他对外界有心结你不是不知道吧？这次我和他之间只是有点儿小误会，难道你要眼睁睁看他自我封闭？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怕你后悔莫及。” 骆洛想到幸芝那异于常人的极端性子，说一点都不忧虑那是骗人的。但要他妥协，却也没那么容易。 “肖老师，实话跟你说吧，幸芝可是交代过了，他的事谁问都不许说，否则兄弟没得做。你就不要为难我了好不好？” 肖白点了点头，慢条斯理的说：“既然这样，不如你给他打个电话吧。要是他还是坚持不见，那以后他的事我也不再过问，怎么样？” 骆洛挣扎了下，最后同意了。也许是心虚，幸芝的号码他摁了好几次才找到，拨出去的瞬间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但这种焦虑维持了不到三秒就飞到爪哇岛去了。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Thenumberyoudialedispoweredoff. …… “喏，不是我不打，是那家伙手机关机了。” 骆洛喜滋滋的转过头汇报。 肖白面色凝重的看着他：“你到底多久没跟他联系过了？” “啊？好像、好像也就三四天吧……” 骆洛被他诘问的眼神弄得莫名心慌。 “他已经很久没上学校论坛了。”肖白淡淡的说，“幸芝一向嗜网如命，你不觉得很反常？” “有、有什么反常的？” “唉。”肖白无奈的一声叹息，“算了，既然你不关心，我们还是回去吧。” 骆洛哑然无言，内心的疑窦却挥之不去。 他很想马上去酒店看看幸芝，可碍于肖白在场，这股冲动只能暂时按下。 肖白送他到学校门口就离开了。 骆洛连宿舍也没回，便迫不及待的拐道 去了公交站。 大约15分钟后骆洛下车，步行过去又花了近5分钟。酒店附近设有地面停车场，骆洛经过的时候脚步一顿，忽然觉得某辆车子特别眼熟。 没等他继续多想，车门打开，有人施施然从车里下来。 骆洛的眼眸瞬间睁大，愕然望着他步步迈近。 “好巧，又见面了。”肖白面露微笑，绅士的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概是觉得骆洛惊讶的表情很有趣，肖白忍不住逗他：“那要问问你来这里做什么了。” “我……”骆洛终于反应过来，顿时气得像只炸毛的猫，“你个跟踪狂！还为人师表呢！也太无耻了吧！！” “是你自己警惕性不够，下次注意点。”肖白无比自然的伸手揽上他肩膀，“反正都来了，一起上去吧。” “谁要跟你一起啊？？滚远点！！” 骆洛嫌恶地挣开他的手，一溜烟往酒店大堂跑去。 第四十二章 骆洛一出电梯，就直奔着幸芝房间去了。他边拍门边喊：“喂喂！那变态要来啦，快开门快开门！！”只听咔哒一声，门开了。由于速度太快，骆洛猝不及防的打了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哎你别不声不响就……我擦你谁啊？？” 骆洛一脸嫌恶的瞪着眼前肌肉纠结的壮汉，试图用目光把人戳出个窟窿。 “臭小子骂谁呢？”男人俯视着他，口气不善，“大中午的鬼叫什么？信不信老子把你从10楼丢下去？！” 骆洛闻言顿时心虚了半截：“那个，这里是10楼？” “废话！！你到底干嘛的？” 骆洛颤微微的伸出爪子挠了挠头：“我我一时情急走错楼层了！不好意思！！” 懊恼的走回电梯口，骆洛发现了一件更郁闷的事情。电梯门开着，里面的人笑着冲他点了点头：“你不是先上去了么，怎么比我还慢呢？” 骆洛面如锅底的进了电梯，半死不活的说：“变态，别想我告诉你房间号码。” “哦，无所谓。我问过柜台了，他住1107。”肖白说。 骆洛霎时就愤恨了：“这酒店怎么回事！？居然随便透露房客信息，不行我要去投诉！” 肖白忍着笑：“怎么是随便透露呢？我是他导师，出示了学校工作证才问到的。” 骆洛使劲瞪着他，却是无言以对。 11楼眨眼就到。骆洛快肖白一步踏出电梯。这一次他学乖了，仔细看清楚了门牌号码，规规矩矩的按门铃。 里面传来脚步声，没过多久门便开了。 骆洛看见来人的第一反应是，啊对不起我敲错门了不好意思。等他退后一步再次确认了门牌号，不禁又困惑起来：“奇怪没错呀！你是谁？……” 那人鼻梁上架着副圆溜溜的大眼镜，栗色浅发，皮肤白皙透明，看起来像个混血儿，却又十足的学生气。 “你来找幸芝？” 出乎意料，那人竟然主动开口释疑，只不过他的中文十分蹩脚，一字一顿咬字很是吃力。 “他人呢？你又是谁？”骆洛不高兴的反问。 “他下楼用餐，说一会儿帮我带吃的，我是他的朋友。”那人努力的想把意思表达清楚。 骆洛怀疑的上下打量他半晌：“朋友？他什么时候有个假洋鬼子朋友啊？” “假洋鬼子？”那人纳闷的重复了一遍，“我不叫这个名字，我叫罗兰。” “好吧罗兰。我不管你是谁，能不能先让我进去再说话？”骆洛站久了腿酸，忍不住开口抱怨。 “当然可以。” 罗兰侧了侧身子把人让进门来。 骆洛蓦地想起什么，回过头四处张望。 “你在找什么？” “奇怪，人呢？刚刚不是跟过来了？” 罗兰扶了扶镜框，说：“我看到你朋友进电梯了。” 餐厅入口在酒店一楼很显眼的位置。中午用餐的人多，肖白来得凑巧，一眼就看到了在前台等候的幸芝。 “需要帮您送到房间吗？”服务员将餐盒打包好，按照惯例问了一句。 “不用了。” “那这是您点的套餐，祝您用餐愉快。” 幸芝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餐盒，转身打算离开，不意回眸时与人四目相对，身形顿时一僵。 “找你可真不容易呀。”肖白气定神闲的微微一笑，“不请我吃顿饭麽？” 幸芝很快镇定下来，径回前台吩咐方才的服务员把餐盒送到1107号房。语毕回身看向肖白：“肖老师想吃什么？” “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肖白跟在他身后进了餐厅，饶有兴致的东张西望。 幸芝随手指了几道菜，肖白便一一盛在餐盘里，而后找了个空位坐下。 “你不吃？” “我吃过了。” “那刚才的餐盒是……？”肖白明知故问。 “给我一个朋友带的。”幸芝语调平静，不带丝毫起伏。 肖白漫不经意似地问：“哪个朋友？” “你不认识。”幸芝眉心微蹙，有些不耐了。 “这么快就认识了新朋友，看来这段时间你过得不错。”肖白慢条斯理的动手剥虾壳，“为什么躲我？” 幸芝扯了扯唇角，脸上总算有了表情：“你觉得我在躲你？” “难道不是？”肖白眸色微凝。 “肖老师误会了。”幸芝眉眼清淡，“大赛在即，我只不过想专心备考，不想有人打扰。” “为什么你这么看重这次比赛？”就算肖白再后知后觉，也多少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我记得，一开始你对比赛好像并不感兴趣。” “这个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幸芝用缓慢而又沉静的口吻说，“肖老师，人是会变的。”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肖白似有深意的顿了顿，“幸芝，有些事情你若不说，我无法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难道一定要不务正业你才觉得我正常？”幸芝不无嘲讽的说，“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为什么每个人跟我交往久了，都喜欢与我争锋相对？” 说完，肖白无奈的叹了口气。 幸芝不说话。因为此时此刻，他觉得无话可说。 肖白又道：“那天晚上在小瑜家里留宿是我疏忽了你的感受。但你要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不是三言两语，那千言万语够不够？”幸芝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烦躁，“作为一名导师，你对我仁至义尽了，别再牵扯其他。” “你能不能冷静点，听我把话说完？” “要是我不冷静，你以为我在这里做什么？当我吃饱了撑的？？” “哈。别生气，是我失言了。”肖白轻笑一声，安抚似地放缓了语速，“小瑜和君野两兄弟的故事，有兴趣听么？” “说。” “我之前提到过，小瑜是在君野的母亲改嫁以后出生的，小瑜的父亲是名军人，尽管他们聚少离多，但一家三口感情很好。” 幸芝沉默的听着。 “这原本和君野没什么关系，他和外婆生活在一起，每年只有过节的时候，两兄弟才会在老家碰面。”肖白继续往下说，“他母亲因为心怀愧疚，所以很珍惜和君野在一起的机会，小瑜始终认为母亲疼爱兄长胜过喜欢自己，所以对君野的态度并不友好。直到大学时我和他们同班，这种僵持的局面才有所改善。” 第四十三章 君野的梦魇始于22岁生日那天。他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对生日也没有什么期待。但从小到大，只要母亲有空就会回来陪他，那年也不例外——其时适逢周末，男人便也和母亲一起来了老家。 男人姓柳，君野管他叫叔叔。当天吃饭的时候，母亲便说要带君野回去住几天，男人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君野却摇了摇头表示不愿去。母亲是个慧极的女人，知道他是怕小儿子不高兴，做母亲的有心想制造机会让两兄弟处得好些，就哄他说今天弟弟没来是因身体不舒服，又说弟弟面皮薄，其实暗地里准备了礼物要送他的。 君野拗不过母亲，只好答应跟她回去。谁也没想到，几个小时后一场严重的交通意外，彻底改变了两兄弟的人生轨迹。 那次事故让君野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一个月，出院的时候早已人事全非。为了保护君野，父母在车祸中当场丧生，这个噩耗对柳景瑜而言，无疑是致命的打击。如果不是为了给君野庆生，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他，没有办法原谅君野。 也正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匆匆葬送了两人之间好不容易因肖白斡旋而建立起来的些微信任。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谁也无能为力。此后虽然肖白仍想补救，却又因三人之间掺杂了暧昧不明的情感因素，两兄弟的关系终还是一步步滑向低谷……而最后让他们关系恶化至冰点的事件，肖白要负很大责任。 大学最后一年，柳景瑜和肖白都已确定将被学校保送国外，君野对未来却并无打算。他走不出心里的那片阴霾，所以终日郁郁不见阳光。柳景瑜虽然外表冷酷，但相较起来终究要强些，因而肖白在君野身上花费了更多的心思——尽管明知这会引起另一个人的不满，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别无选择。 毕业在即，君野没有选择继续深造，而是进了一家当地有名的海滨度假屋掌厨。肖白笑他大材小用，他自己却不以为意。然而肖白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淡泊名利的人，却在临别前做了一个离经叛道的决定：向同母异父的弟弟表白心迹。 结果可想而知。 柳景瑜几乎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与愤怒。 那天晚上，肖白在海边找到君野，两人在咸凉的海风中枯坐了半夜。情绪不稳的君野一直在默默流泪，亟欲安慰他的肖白面对眼前酷似柳景瑜的容颜，也失去了平日该有的理智。事情是怎么开始的，两人都说不清楚，但彼此心里都知道，这是一次错位的纠缠，发生了就注定无可挽回……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跨越了那禁忌的一步。 君野没想到的是，后来柳景瑜不知何 故又独自前来度假屋看他，不意撞破了这一幕。当时惨白月光下那人脸上震惊的神色，至今仍深深震撼着他的内心——从过去到现在，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过。 恰似，亲身背叛的滋味。 “这就是柳景瑜至今不肯原谅你们的原因？”幸芝想笑，却笑不出来。 肖白无辜的看着他，眼里有深深的失落：“一步错，步步错。我一直在后悔，也一直想赎罪。” “我只问你。”眸底笑意冷却，幸芝说话的口吻愈发幽凉，“你喜欢一个人，到底能喜欢多久？” 肖白沉默的想了想，说：“这种事情，我自己也不知道。” “要是对象换成柳景瑜呢。”幸芝似是漫不经意的提起，语调波澜不惊。 “幸芝，你……”肖白难掩诧异的顿了顿，目光复杂，“为什么这么问？” “现在是我问，你答。” 面对幸芝太过认真的诘问，肖白不得不缴械投降：“我必须承认，我喜欢他的时间，要追溯到很早很早以前。” 因为喜欢，所以在意他和兄长之间的关系。 因为喜欢，所以心疼他风光背后一个人的孤寂。 因为喜欢，所以珍惜和他一起求学深造的海外生活。 还是因为喜欢，所以放弃了优渥的就职机会选择回国，只想数年如一日的守在他身边。 …… 最初明明是很简单很单纯的喜欢，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两个人争锋相对，彼此试探，互相伤害，直到所有的眷恋都随岁月消融，爱也解不了恨……却依然，不能放手。 而这一切，都是外人无法插足的过往。 幸芝亲耳听他坦承，也许可以说是麻木，感觉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故事听完了。如果没别的事，那我先上去了。” 肖白条件反射的蹙眉：“这么着急回去吗？” 幸芝低头看表。 “刚好半个小时，罗兰应该吃完了。” “他叫罗兰？”肖白若有所思，“倒是忘记问了，你这位新朋友是怎么回事？” 幸芝耐着性子解释：“是网友。他也要参加比赛，说来找我一起准备，可能要待上几天。” “也住酒店？” “是，他是外地人。” 肖白笑了笑，用成人特有的口吻思虑道：“你就这么信任一个陌生人？万一是骗子呢？” 幸芝霎时面露不悦之色。 “那也是我的事。” “你还是回我那里住吧。” “等比赛结束我会考虑的， 肖老师再见。”说着明显是推搪的话，幸芝起身就往外走。 肖白旋即跟上，似乎没有就此离开的打算。 “肖老师还有什么事？” “20号君野生日，那天晚上和我一起去度假屋吧。” 幸芝一怔，脚步却没停。“不太合适吧？21号上午就要去机场，我怕来不及。” 肖白恍然了悟，表情带着些无奈：“怎么这么巧？” 幸芝忽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样吧，你提前把行李收拾好，第二天一早我开车送你。” “太麻烦了。”幸芝蹙眉。 “不会的。”肖白笑，“当是陪我，好吗？” 幸芝回头看他：“陪你？” “怎么了？” “用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幸芝深吸了口气，神色泠然，“肖老师，你们是多年同学，为人处事自然有你们的一套，我没兴趣瞎掺和。” 肖白尚在错愕，幸芝却又接着往下说：“你总是这样，没理由的对我好，什么都顺着我让着我，可说话做事就是不把我放在平等的立场上，这和对待小孩有什么区别？比你晚出生十年不是我的错，你念中学的事情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为什么非要逼我把话说破，现在你可满意了？？” 不知是谁说过，平常从不生气的人一旦发起火来，那就几乎代表事情无可挽回了。肖白有预感，如果他再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也许他的幸芝，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四十四章 信任爱情，恰如垒一堵墙，建立的过程需要一块砖一块砖的堆砌起来，但摧毁它却只要一个小小的动作。有时候感觉到爱就是爱了，没必要去实践和求证，让感情留有余地，至少还可以期待，总比撕破脸皮，走到没有退路的结果好。 道理很简单，幸芝虽然明白，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他知道自己在任性，像孩子似的发泄不满，可心里一点也不后悔。他挑衅一般看向肖白，那眼神似乎在说，怎么样？就不给你余地，你能拿我怎么办？？ 错愕的表情只在肖白眼里微微闪现，很快又消逝得杳无踪迹。他无比温柔的望着幸芝，缓慢而坚定的说：“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一刹那，幸芝有种脑溢血的窒息感。 是啊，这就是肖白。一个过了而立之年，凡事皆胸有成竹的成年男性。没有什么话能真正入他的耳，也没有什么人能进驻他的心。他随心所欲，将自身立于不败之地，想要施予或者索取，不过一念之间。为什么还会期待，自己在那人心里是特别的存在？他对人的好是最无情的利刃，纵容别人也围困自己……似水温柔，却远比冷酷更残忍。 “好话不说第二遍，当我没说过吧。” 肖白没有看漏对方眼里种种复杂的情绪，他在等幸芝爆发，可是幸芝没有。 方才失控的情绪像昙花一现，幸芝迅速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他面无表情、神色淡漠，眸底渗着与其年龄不符的通透与清冷，硬生生在彼此间划出了距离。 两人在楼道口等了一会儿，电梯下来了。一前一后迈步进去，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电梯在不同的楼层走走停停，到某一层的时候人群忽然就空了。幸芝仍动也不动的倚在角落玩手机，根本不看肖白。 “到了。” “哦。” 幸芝头也不抬的走出去，穿堂而来的凉风让他打了个激灵。再定睛一看，这哪儿是11楼？再上去就到天台了。 “喂，按错楼了吧，不是这里。” 幸芝话音刚落，身子冷不防被推向墙壁，迎头便教人吻住了。 “唔嗯……！！……” 肖白不顾挣扎用力把人箍在怀里，噬咬他的唇齿，伺机探入舌尖与之勾缠在一起。 从刚才到现在忍耐多时，肖白自是不肯轻易罢休。他一手环着幸芝，另一手却沿着腰脊上下摩挲，整个像怎么也吻不够似的，折腾得幸芝险险喘不过气来。 “喂你疯了！！滚！……” 好不容易侧头躲开了，肖白的吻又顺势落到了耳后、肩颈，幸芝面色透红的攥紧他不安 分的手，一时间除了骂人，倒也没别的办法了。 “还为人师表呢，有你这么对学生的麽？信不信我告你性骚扰！……” 听到这儿，肖白忽然压抑的笑了，他把头埋在幸芝的肩窝里，暧昧的蹭来蹭去。 “我们连床都上过了，之前怎么不说要告我？” 幸芝哼了一声。 “别得寸进尺。放开我，不然跟你没完。” “不放，没完就没完吧。”肖白无所谓的把人圈得更紧了些，闷闷说，“你把方才说的话，再说一次。” 幸芝的眼神一下子又冷了。 “见过找抽的，没见过你这么抽的。” “哈哈。”肖白低低的笑了两声，“我就想听你把话说明白，不行嘛？” 这家伙是在撒娇吗？…幸芝默。 “其实你说的对，也不对。”肖白颇为认真的开始思考，“你说我宠着你顺着你，这点我承认。但你说我不把你放在平等的立场上看待，是不是有点儿冤屈了？” “你也说了，年龄的差距摆在那里，我们不能视而不见。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平等的，我想为你考虑得多一些，多照顾你一点，又有什么不对？我没想过要你回报，可我也不想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所以幸芝，以后不要再说那些气话了好吗？” 好心当成驴肝肺？这是拐着弯儿的说我不识好歹、没心没肺了。幸芝想着，心头愈发气闷。 “好，我不说了。以后你也别再来找我。” “……” 见肖白眉头微蹙，幸芝故意的继续挑衅：“你是不是又想叫我别这么幼稚？肖老师，我今年二十岁，不是十二岁，你要是觉得随便说两句好话就能哄哄我，那你还是哄别人去吧！我不奉陪。” “幸芝，你……” 大约是对方的反应出乎意料，肖白的面色终于沉了下来。 “适度的任性可以增加交往的情趣，一旦过分了，只会彼此伤害。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吧？” 懂，怎么会不懂？意思是，你给我铺好了台阶，我就要乖乖下？幸芝笑了。 “肖老师，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根本没想过要了解我，因为你不需要。你要一个听话的宠物，闷的时候逗一逗，就算不小心得罪了，哄两句就没事了——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肖白见他话越说越重，眉头不觉也越蹙越紧。 “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宠物，信不信由你。” 幸芝不置可否。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肖白无奈地，“幸芝，你告诉我该怎么 做？” “不告诉你，你就不会自我反省，是吗？”幸芝不无嘲讽的冷笑，“是不是只要出了问题，你就想尽办法去弥补，却从来都不去想想发生问题的原因？” “我……” “肖老师，我累了，不想跟你绕圈子。”幸芝冷静地，“要么你选择我，让过去的事情永远过去，要么你放弃我，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导师和学生的关系。简简单单一句话，你选哪个？” “没有第三个选择吗。” “非黑即白，你选还是不选？” “好吧，我懂了。”肖白终于松了手，看着幸芝一字一顿地，“真的，我挺喜欢你的。” 幸芝闻言，心里已然凉了半截。下一秒，却拽拽的扭头看天。 “要是能一直隔着网络交流，不见面，你说该有多好？” “是啊，虚拟的世界，最适合你这种不负责任的人了。” “我想，我再也找不到像你这么讨人喜欢的类型了。”肖白非常惋惜的叹气，“要是一开始我遇见的人是你，那又该有多好。” “虚伪的话不用再说了，我听着恶心。” 幸芝终于忍无可忍，转头瞪他。 “所以，我们在一起吧。” …… 第四十五章 肖白看着瞬间石化的幸芝，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幸芝终于反应过来，脸色却并不好。 “你要跟我在一起，就因为我是你喜欢的类型？” “有问题吗？” “当然。”幸芝慵懒的斜睨了他一眼，“理由不充分，我拒绝。” 肖白眸色微黯，仔细的想了想又说：“我知道你在介意什么。可是幸芝，心理学上认为通常我们喜欢的并非是某个个体，而是某种类型的群体。之所以有人曾经沧海难为水，是因为对他而言那便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了，倘若有更好的东西存在，他还是会恋上那样的人。感情不是独占欲，独占也不能代表什么…我还可以爱，但我已到了不能毫无保留去爱的年纪。一个人生而在世，能够自由掌控的东西……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幸芝知道他说的是事实，理智上他赞同他，可感性上他不愿接受这样的说辞，太苍白、也太无力了——若言爱之真意，必不能以言语来分析解剖论述；如果能，那大抵也不算爱。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恋着眼前这个男人，可他清楚的知道，这个男人并不如本人自以为的那样爱他，至少，不是只爱他。 “我不。” 肖白耐心的等了许久，没想到竟等来冷冰冰的饱含拒绝的两个字。他忍不住微微错愕地问：“什么？” “不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么。不想放下就别放，谁稀罕。”语毕，幸芝挑衅地昂起下颔，那小模样真是说不尽的肆意与洒脱，看着让人心痒。 肖白不错眼的望着他精致的眉眼，心底不觉漫开一抹宠溺的温柔：“没到那种地步。你也说了，过去的就该让它永远过去，不是吗？” “可是，我不相信你。”幸芝完全不为所动。 闻言，肖白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既然说的不信，我可以做给你看。” “哦，你打算怎么做？”幸芝清冷的笑笑。 “君野生日那天便是了断。”肖白慎重地承诺，“只要亲眼看到他们两兄弟和好，以后不管再出什么事，我都绝不再插手了。” “不，你做不到。”幸芝几乎是立刻否决了他。 “我说到做到。”肖白板起脸，正正经经的看着他，“你也不用急着回答，我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等。” “万一他们没有和好，到时候你又有另一番解释了。”幸芝不屑地。 肖白胸有成竹地：“毕竟是兄弟，难道真的记恨一辈子？君野生日那天你和我一起去，眼见为实。” 幸芝不置可否。 肖白试探地：“到时候我来酒店接你，把行李收拾好，第二天直接送你去机场？” “还是去学校吧，柳景瑜说了会有校车接送。” 肖白见幸芝松口，忙点头附和：“也对。小瑜是你们的领队，我 都糊涂了。” 幸芝看他煞有介事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么想着竟真的笑出声来，怎么也忍不住似地，眉眼弯弯，就连眸底都浸润出水光来……冷若冰霜，春花秋月，都只融在这浅浅一瞬间。肖白痴痴看着，又有些情动，他俯身将额头与幸芝相抵，轻声喃喃：“你该多笑一些。”话音刚落，幸芝就笑不出了，表情带着些许怔忡，尚未完全褪尽的笑意尴尬的抿在唇上，来自天台的冷风倏又穿堂而来，两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走吧，我先回学校。” “嗯。” 幸芝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意外的看到骆洛和罗兰两个围着电脑打成一片，间或还夹杂着中英结合、义愤填膺的骂语。特地给罗兰打包的餐盒则被弃置在床头柜上……很明显没人动过。 “喂，够了吧你们。”忍无可忍的拔掉网线，幸芝把目光定格在床上那个已然杀红眼的家伙身上，“骆洛，你怎么来了？” “哦！我来看看你！”自觉做错事的骆洛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地拿余光偷瞄他。 “看我？我看你根本是来找乐子的吧。”幸芝有意无意的斜了罗兰一眼，说，“你也是，什么陌生人就敢放进屋来？怎么不先打我电话问问，长没长脑子？？” 罗兰推了推鼻梁上稍稍滑落的眼镜，用一口半生不熟的夹生中文嘟嘟囔囔：“他不是你朋友嘛，干嘛要生气？你，莫名其妙。” 我莫名其妙？？幸芝出离愤怒了。但他没有把情绪表现出来，而是用愈加冰冷的眼神从他身上扫过。“罗兰，收拾东西，给我滚回B市去！” “啊？？！！” “啊什么，都3天了，喜欢睡地板自虐啊？” 骆洛闻言，立马在床上颠来倒去乐不可支。 罗兰委委屈屈，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急得满头大汗。最后索性抱起电脑噼里啪啦的开始打字，骆洛猫腰在他身后边看边念：“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我不介意睡地板…我还有很多很多问题没跟你讨论…而且你上次答应的习题还没解完……关于树形图的结构问题你也没给我答案……我不可以就这么回去……哈哈哈。”当然，哈哈哈是骆洛自己加上去的，因为他已经笑抽到念不下去了。 幸芝不理会罗兰的请求，一字一顿吐字清晰：“我答应你的事情，用邮件一样可以做到。总之，我不准你再待在这里——你妨碍到我了。” 罗兰叹气，一双大眼睛无可奈何的在骆洛和幸芝身上转来转去，终于放弃了手边的笔记本小电，举爪投降：“我回去。幸芝，美国再见。” 见幸芝默不作声，罗兰转而望向骆洛：“记得加我好友。” 骆洛贼笑兮兮的用胳膊肘子撞了他一下：“好说好说，你这人蛮有 意思的，等比赛完再来啊，哥带你去玩！绝对比你对着个冰块强！！” “嗯。”罗兰兴奋地点了点头。 第四十六章 君野生日那天到来得比预想中要快。幸芝没等人开车接送，收拾好行李独自搭上了前往海滨的短途客车。抵达度假屋的时间尚早，肖白和柳景瑜都不见踪影。君野正和店里几个年轻人说笑，蓦地转头见幸芝推门进来，讶然的表情自他脸上一闪而过。 “不好意思我来早了。”出人意料的，幸芝抢在君野之前先开了口。 “啊，没有的事！还以为你会和肖白一起过来呢。”君野急急忙忙摘了围裙，上前为幸芝接过行李，“累了吧，先上楼歇会儿。” “嗯。” 幸芝跟着君野踏上楼梯，一路来到了走廊尽头的客房。 “东西先放这儿。想喝点儿什么？” “白水就好。” “你自己坐车过来的？”君野一边倒水一边问。 幸芝在沙发上坐下，闻言歪头看向君野：“怎么了？” “肖白没去接你？” “没必要，又不顺路。”幸芝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过去，“生日快乐。” 说不吃惊是骗人的。幸芝单纯而直接的表达着实让君野怔忡了一瞬。他试图从幸芝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点别的什么，但对方眼里纯粹而无一丝杂质——只是清冷，再没有其他。 “谢谢。我能拆开看看吗？” “当然。” 幸芝端起手边的马克杯，水的温度刚好。 他送给君野的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是他在网络上订购的一套精致组合餐具，想着这些东西平时都能用到，就买下来了。 君野显然是高兴的，看得出他对其中一组镶玉木筷爱不释手，眼神闪闪发亮。 “太漂亮了。” “你喜欢就好。” 说完，幸芝像完成使命般松懈下来，眼神也变得懒洋洋的。 后来君野又说了什么，幸芝没有注意听。没过一会儿他下楼了，幸芝就在房间里补眠，一直躺到有人来喊，这才睡眼惺忪的起床。 天已经完全黑了。阵阵烤香从敞着的窗户飘进来，瞬间激醒了幸芝沉睡的胃。外面有人在笑有人在说话，比方才热闹了不少。 烧烤摊设在室外的沙滩上。幸芝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肖白，穿一身浅色休闲服，在暮色中十分抢眼。 “过来，这里。” 远远地肖白冲幸芝招了招手，柳景瑜就在他身后的沙滩椅上闭目养神，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倒是君野热情的迎了过来，把幸芝让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 “饿了吧？先吃点儿东西。” 君野递给他的是一盒烤馒头，量不多， 但个个金黄玲珑，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幸芝早就听闻君野神乎其技的烧烤技艺，但亲口尝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诧异。那异常美好的松脆口感，让素来不喜烧烤的他也不禁多吃了几个。 “幸芝，来尝尝我的。” 肖白手里拿着香喷喷的串烧鱿鱼前来邀功，幸芝嫌恶的斜了他一眼：“不要，拿走。” “你吃一口看看嘛。” 肖白岂是那么容易就打发的人，当下面不改色，仍旧耐心的劝他。 君野笑着摇了摇头，自往另一处人群去了，霎时便听那头欢声雷动的把君大神厨重重包围了起来……在这一片热闹的噪杂声中，唯独那一人形单影只，寂寥得近乎刻意，静默得无语凝重，仿佛旁的这些笑闹、这些美食都与他无关。 “你就是打算这么让他们和好的？” 幸芝冷不防冒出一句，肖白颇为尴尬的笑笑：“…好像跟我想的有点儿不一样。” 冷哼一声，幸芝并未对此感到多大意外：“他是被你骗来的吧，以为把人拐过来就能功成身退了？” 肖白闻言只是低笑：“什么叫骗来的。要是他真不想来，我拿八抬大轿也拐不来啊。” “八抬大轿？…我看你是司马昭之心。”对某人不甚高明的比方，幸芝毫不掩饰内心的不屑，“他一晚上没吃东西，你觉得放着不管合适吗？” “他不喜欢吃这些。一会儿还要切蛋糕，没关系的。” 其实当晚切蛋糕只是走个形式，一群人围坐在店里闹了不多时便散。四人当中幸芝最早回房休息，不久肖白也找个借口上楼了，最后剩下君野和柳景瑜两人，各自收拾残局。 “厨房还炖着汤，要不要喝一点？”蓦地，君野开口打破了沉默。 柳景瑜犹豫了一瞬，没有拒绝，可也没有答应。 君野转身进了厨房，端出来的是最普通的萝卜排骨汤。温温润润，醇香滋补，分分明明健气养胃。柳景瑜着实是饿了，因而没有再推拒什么，安静的埋头喝汤。 “里面还有，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不用了。”柳景瑜不由分说将汤碗连汤匙一起收拾清楚，只不让君野插手帮忙，“晚上睡哪儿？” “上楼右转第三个房间，我带你去吧。” 柳景瑜还想说不用，可是君野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率先上了楼梯。他只好在后面跟着。 房间的窗户朝海，连着一个大大的阳台，进门的瞬间清风迎面扑来，空气里弥漫着柳景瑜喜欢的海的味道。 “被褥是新换的，要是夜里冷了，柜子里还有一 床。饮水机在那边…热水壶里有开水……” 君野细心的给他解说，仿佛怕不这么做对方就无法明白一样。柳景瑜觉得不耐，匆匆打断了他：“我知道的，又不是没住过旅馆。” 君野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不敢直视那人的眼睛，只是怔怔的垂首站着。 “还有什么事？” 柳景瑜知道他心里有话，便随口一问。 君野咬着唇，半晌低低的说了什么。 柳景瑜没听清，又问了一次，君野便略略提了音量，落寞的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话？” 不知为什么，柳景瑜几乎是立刻领会了对方的意思。他不无尴尬的沉寂半晌，最后表情僵化的吐出四个字。生日快乐。 霎时，君野欣喜又惊惶的抬眸看他，想开口喉咙却倏感一阵酸涩，只说不出话来。 第四十七章 柳景瑜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十年时间可以铭刻很多记忆，也可以湮灭很多东西。曾经他跨不过去的那道坎，如今看来早已云淡风轻，无论何种伤害都再不能于他心头刻下痕迹。对兄长的怨念亦同，尤其是在知悉君野这些年来苦行僧似的生活之后。 除了自己和肖白，柳景瑜知道君野没有和别的什么人深入交往过。就是这么一个看似单纯的男人，却用最简单的方式消融了他心里的芥蒂。其实从一开始，他介意的就不是父母车祸遇难的事，尽管那给他平静的生活带来了一场毁灭性的灾难，但人有旦夕祸福，事实上君野也是受害者。他所接受不了的是背叛：无论是肖白还是君野，那种仿佛被全世界遗弃的孤独之感，他永远不想再体会第二次。茫茫然的天地之间，只有他孑然一身，身边无一人可以安心依赖，也无一人可以完全信任。他从来不曾寄望过任何人给予他一个解释，出国之后君野也确实没再来打扰他。 那个人，安静得仿佛从世界上消失了。 他可以理解他，就如同他能理解他一样——有些事情需要的，仅仅是时间。相见不如不见。 可当他终于又可以站在他面前，尴尬的感觉到底还是掩盖了其他。毕竟，他们之间隔着时光的疏远，岁月的流逝不可能不留痕迹。 道一句生日快乐不难，难的是他无法强迫自己不去想起…十年前的这一天，命运是如何残酷的改变了他，以及他们。 “对不起，走的匆忙，我忘了买礼物。”要是再这么相对无言，柳景瑜无法保证自己的情绪不会失控。 被巨大喜悦冲击了的君野，也像一语惊醒似地，忙说不要紧。 “我想早点儿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去学校。” “啊，嗯。明早啊……这次带队去美国，要很久吗？” 君野的口吻那么恋恋不舍，就算是傻子也听出来了。柳景瑜不禁有些心软。 “不会很久，可能待半个月吧。” 君野抬眸看柳景瑜，眼里多了份小心翼翼：“你…还会再来吗？” 柳景瑜没有说话。要不是肖白坚持，恐怕他今天也未必会来。可面对君野期待的眼神，他无法若无其事的说出拒绝的话。 “嗯。” 对方虽没有约定期限，可也没有当场拒绝。君野长吁了口气。事情已经出现了转圜的余地，一步一步慢慢来，总是能打开他心扉的。 “那……晚安。” “晚安。” 原谅一个人倒是容易，可相处，真的太难。 …… 君野出门后不意外的碰见了肖白，显然是特地在等他。 “去我房间说吧。” “好。” 心情还处于激荡中没有平复，君野几乎是没有任何意见的任肖白拖着走。 幸芝傍晚睡饱了，精神劲尚足，这 会儿正在房间里开着电脑玩游戏，见两人进来也没什么反应。 好在君野并不介意。 他和肖白两个人在沙发上坐着，气氛有些凝重。 肖白试探地问：“事情怎么样了？” 君野有气没力的扯着唇角笑：“还好。” “还好就是不好了？”肖白话里颇有些紧张的意味，“你怎么也不哄哄他？” 君野还是笑，只是这次笑意漫到了眼角，盈盈润润带着暖意：“他是不是爱听好话的人，你不该比我更清楚？有的人不用哄，哄了也没用。因为他心里跟明镜似地，比什么人都清楚。” “鬼灵精。”肖白忍不住笑骂，“一个一个的都跟我玩深沉呢。到底好还是坏，挑重点的说。” 君野认真回味了下方才柳景瑜说的每一句话，仍只是笑：“他说还会来。” “哦？” “可他没说什么时候会再来。” 肖白听懂了。他同情的看着君野，那眼神特别悲天悯人。 “这就不错了，至少是个好的开始。”他安慰的说。 君野不觉低垂了眼：“我也知道这件事急不来。不过肖白，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嗯。什么事？” 肖白回的是肯定的语气，君野一下子就放心了。 “以后我和小瑜的事，你不要插手。” “啊？”听君野这么说，肖白不由吃了一惊，“怎么突然这么说？” “不是突然，我考虑很久了。”君野自顾自的往下说，“老是让你围着我们兄弟团团转，我心里过意不去。” “说什么傻话呢，和我还分彼此啊。” 虽然君野说的是他心里早就决定的事，但亲耳听到，肖白还是有些放不下。 “我很感激你为我们做的一切，但已经足够了。接下来的路，我想自己走。”君野的表情无比认真。 “可是小瑜的性子……”肖白不无担心的叹气，“总之，我怕你受不了。” “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这辈子我只有小瑜一个人了，要是不对他好，我也不知道该对什么人好。”君野苦笑一声，“不管他讨厌还是喜欢，我都决定了，绝不轻易离开他。” “有信心是好事。而且，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肖白说完，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幸芝。他带着耳机，从屏幕上枪击爆破的激烈画面判断，应是在游戏攻坚的紧急关头。 待君野走了之后，肖白冷不防过去摘掉幸芝的耳麦。某人却只是惊了一瞬，手下操作毫不含糊。 “我特地把人带过来说话，你倒好，捂着耳朵瞎忙什么呢。” “无聊玩游戏不行啊？”幸芝头也没回。 “别玩了。”肖白一把关掉显示器，不容拒绝的问，“我答应你的事情解决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呢？” 幸芝哼了一声，盯着黑黢黢的屏幕不说话。 “ 喂喂，不是打算赖账吧？” “我答应你什么了？你倒是说说。” “……” “我答应来帮君野庆生，现在我人在这里。这不就结了？” 肖白想起幸芝确实什么都没承诺，都是他在一厢情愿，顿时无奈极了。 “好好，你说什么都好。早点儿休息吧，明天我送你去学校。比赛要紧。” 因他这句提醒，幸芝像是忽然记起什么，眼神蓦地蒙上一层微不可察的黯淡。肖白有事萦心，一时竟也没有看出来。一夜无话。 第四十八章 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黯沉的风景自窗外飞掠而过，渐次模糊了山和海的界限。 幸芝是坐肖白的车回去的。柳景瑜早他们一步出发，两人到学校的时候他已收拾停当，西装革履的和校领导说话。专程前来送行的还有一支学生自发组成的仪仗队，这是学校历年来的惯例，寓意比赛成功。 骆洛也混在送行的队伍里，见幸芝出现就迫不及待的挤上前来，视线自觉跳过了紧随其后的肖白。幸芝看起来没睡好，漂亮的眼眸少了几分神采，黑眼圈清晰可见。但他说话的表情却很清醒，面色一如既往的冷。 骆洛拉着他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才说：“怎么几天没见就瘦了啊？以前没看出来你是这么刻苦的人啊！” “你管得真多。” “嫌我？我不管你谁管你？去美国了不起啊，比赛很光荣啊，你们也不见得一定能赢哼。”骆洛坏心的贼笑，“到时候输了事小，丢面子事大，哈哈哈。” 幸芝无语的看他，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垃圾。 偏在这时，有人开口附和：“是啊，你可记住，千万不能输。” 骆洛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立马条件反射，奔过去作摇尾乞怜状：“呀呀，灵儿你怎么要来也不说一声呢，早知道就等你一起过来啦！~” 幸灵视而不见的自他身旁经过，径自走到幸芝面前止步：“哥，一路顺风，预祝你取得好成绩。” 说不意外是骗人的。幸芝绝没有想到会在比赛前再见到幸灵——而且是以这样和平的方式。他不动声色的朝幸灵颔首，说了声谢。 幸灵笑了笑又说：“对了，爷爷让我转告你，他衷心希望你赢得比赛。好好加油。” 最不愿意想起的约定，果然还是被刻意提及了。幸芝不知道幸灵对整件事具体了解多少，可显而易见的是，幸灵对自己幸灾乐祸的意图毫不遮掩。 “我会的。” 语毕幸芝尽可能平静的转过身，朝校车行去。 蓦地，肖白拦住了他。 “什么事肖老师？” 幸芝眉头微蹙，似在忍耐什么。 “刚才幸灵和你说了什么？” 不是肖白多心，而是从幸灵平时为人处事的作风来看，不得不使人揣摩其别有深意。 “没什么，他是来送行的。” 幸芝背倚车门靠着，眼神移向不远处蔚蓝的天空。 “送行？”肖白仍是怀疑，“我不认为他的目的这么单纯。” “既然不信，又何必问我？”幸芝忽的烦躁起来，心底顿生亟欲逃离的冲动，“让一下，我要上车了。” 肖白还想再说什么，一旁陈诚和李基围了过来，恰好把两人隔开。 透过蒙蒙的车窗往外看，幸芝只能见到肖白在人群中笑谈的样子，至于他和那些人说了什么，则完全听不分明，心里莫名的 有些堵。马上要去美国了，再回来也不知会有什么变故，莫非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就这样浅，即使面对面也不知彼此心里在想些什么、又在盘算些什么。 肖白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便下意识的抬头去寻。视线意外与幸芝的撞上，两人都不由一怔。一种说不出的心悸之感萦绕心头，气氛倏然变得沉闷。 陈诚扬手在肖白面前晃了晃，语调不满：“老师，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肖白却置若罔闻，目光仍锁着幸芝不放，一句话也不说，连笑容也敛去了。 幸芝率先投降，撇过头找个位置坐下，戴上耳塞闭目养神。 他不知道肖白是不是还在看他。也许他刚才看错了，肖白并没有在看自己，只是角度碰巧了而已。这样想着，直到所有人都上了车，直到车子发动开出校园，他也不曾再睁开眼。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轻轻地闭着眼，无谓地听着不知道什么人哼的歌。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不知不觉中，自动远去了。 肖白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心绪混沌，神思迷惘，课也上得心不在焉。下课铃响了许久，他方才从教室的喧闹声中反应过来，草草结束了课程。 只不过是去比赛而已。为什么一想到人已不在身边，就不由得烦躁起来。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他尽可能潇洒的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却在走廊上碰见了幸灵。他本能的开口叫住了他。 “肖老师，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如果幸灵的表情不是那么讥讽，或许话里的可信度会更高一点。 可肖白并不介意。 “一起去喝点儿东西怎么样？” “不了。肖老师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聪明人说话就是有这点魄力。甚至不用去找什么借口，想拒绝的时候就直截了当的表明态度，也不需要给任何人留下任何余地。 肖白不得不选择妥协。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你和幸芝，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幸灵用古怪的眼神睨了他一眼，笑容带着无奈：“我和哥哥之间的秘密多了，老师指的是哪一件？” 肖白沉住气又问：“早上，幸芝和你说完话脸色就不对。” “我祝他一路顺风，老师觉得有什么问题？”幸灵一脸无害。 “好吧，你可以走了。” 意识到再问下去也不过徒劳，肖白明智的终止了话题。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脑海里不断闪过幸芝在车上看自己的眼神，越想越觉得心悸。那时幸芝给人的感觉没有冰冷，只有遥远。淡淡的，疏离的，却又依稀渗着不明所以的眷恋。他，看不透。 掐着飞机抵达的时间，肖白一直等到凌晨才给幸芝打电话。原以为那头必然安顿好了，但实际情况显然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手机的信号很不好，断断续续。两人说话都有些费力。 肖白隐约听见幸芝说什么天气，延误，心里便估摸了个大概。当下也没有心思再追问什么，匆匆和他说到了再联络，结果还没听见回复，那边便彻底失去了信号。 丢开手机，肖白扯掉领带在沙发上躺成大字，渐渐放空了思绪，在一片迷蒙中沉入了梦乡。 第四十九章 大赛主办方接待下榻的酒店是当地非常着名的DreamringHotel.参赛选手自世界各地汇集而来，一时间场面蔚为壮观。抵达酒店的翌日中午，主办方便召集了各校领队在顶楼观景厅就餐。学生则因人数众多，用餐地点统一安排在自助餐厅。 为了促进交流，各国的参赛队伍食宿都混在一起。因此尽管来自同一个国家，罗兰仍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听到幸芝他们住在哪里。也许是临近比赛的缘故，各大院校之间虽不至于剑拔弩张，但也绝谈不上多么友好。幸芝对罗兰表现出来的热情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可这并不代表其他人没有——比如陈诚。 “喂，你这家伙又来干什么。” 开门见到罗兰，陈诚心里防备，只管睁大眼睛瞪着他。 罗兰也不是省油的灯，看对方态度不甚友好，便直接往房间里头喊人：“幸芝，幸芝！…” “他人不在，瞎嚷嚷什么呢，快回去快回去。”陈诚不耐烦的下逐客令。 “不在啊，那我明天再来。”罗兰霎时蔫了，露出一副极其失望的表情。 陈诚不悦的蹙眉：“我警告你啊，幸芝是我们学校的主力选手，你最好别在赛前骚扰他。” 罗兰一字一顿的纠正：“我来找朋友，不是骚扰。” 陈诚笑：“谁知道你什么居心呢？反正我不欢迎你，哼。” “你不讲理。”罗兰急了，面色涨的通红。 “那是，我从不跟野蛮人讲理。” “你！” …… 正争执的时候，幸芝和李基恰好吃完饭回来，见此场面不禁面面相觑。 “喂喂，你们又吵什么呢。”李基快步上前，顺手揉了揉陈诚的发。 “滚一边去。”陈诚甩了甩头，怒视着两手空空的李基，“不是说要帮我带饭？饭呢？” “在我这儿。” 幸芝从容应了，将手里的饭盒递给陈诚。 陈诚心生别扭不肯接，李基无奈，只好替他先拿过来，半推半搡的把人拽进了房间。 一旁的罗兰热切地望着幸芝，虽有满腹的话要说，一时却也搜罗不出什么合适的字句来。 “我们出去走走。” 僵持半晌，倒是幸芝先开了口。 两人沿着酒店附近的查理士河漫步行走，河畔林木葱郁，四周建筑倒映在涟涟的水面上，风景美轮美奂。 罗兰迫不及待的和幸芝分享自己最新发现的运算定理，说到激动的地方，英语和中文齐蹦，引得路人频频侧目。幸芝只是聆听，偶尔应他两句，话不多，却字字切中要害，轻易就驳得对方哑口无言。 “怎么办，你这么聪明。我输定了。”蓦地，罗兰叹了口气。 “输赢对你很重要吗。”幸芝突然来了兴致，转头盯着他看。 “当然。”罗兰奇怪的问，“难道你不想 赢吗？” 幸芝点了点头，又说：“可这不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比赛。” “当然不是，但你是我最重要的对手。” “谢谢。”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幸芝没有把话说完，淡然的表情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其实他并不讨厌罗兰，相反的还有点欣赏罗兰。他自认没办法做到像罗兰那么简单的生活，把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不管是开心也好难过也罢，纯粹得让人一眼就能看透——也许在外人看来，他也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可事情的真相如何，只有本人才知道。 不知不觉间，两人来到了参赛学校附近，罗兰提议进去看看，幸芝一时被眼前氛围浓郁的校园建筑吸引，便同意了。宽阔的林荫道上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过，其中不乏像他们一样的外来者。或因比赛临近的缘故，工学院大楼附近多的是提前来看场地的参赛学生。路遇几个面孔熟悉的外国学生主动和罗兰打招呼，罗兰就拽着幸芝加入到他们的队伍里，一行年轻人说说笑笑显得格外热闹。 幸芝英文虽不错，但毕竟说的少，和罗兰这个混血儿不能相提并论，因而大部分时候都在听他们侃侃而谈。冷不防前方一阵骚动，幸芝亦被夹在人群中推搡着向前。待这场小骚乱平复下来，面前赫然一位年过半百的慈祥长者由学生簇拥着站在中间。幸芝心下暗忖，大约是哪个国际知名的教授吧。果不其然，身边罗兰哇了一声，嚷着想不到竟能在这儿碰见彼得老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彼得？”幸芝不解的看向罗兰。 “你连彼得老师都不认识？”罗兰用近乎责怪的口气说，“我们学校用的编程教材有很多是他的专着呢。” “哦。” 幸芝不置可否。 身边不断有人向彼得提问，彼得也都耐心的一一作答。约莫半小时过去，方有学生依依不舍的和他作别。幸芝原打算和那些人一起走的，奈何被罗兰拽得死紧就是挣不脱。 “你是……幸芝？” 换作任何人身处异国他乡，耳畔乍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不仅喊出自己的名字，说的还是中文，恐怕都会像此刻的幸芝一样大吃一惊。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个誉满海内外的大学者—— “你认识我？” 幸芝迟疑着，问出了旁边所有人心里的困惑。 彼得憨厚的笑了笑，操一口流利的中文解释说：“不，我不认识你。但我见过你。” “什么时候？”幸芝坦然望着他的眼睛问。 “照片，我见过你的照片。”彼得眼角弯弯，脸上笑意更深，“他说你会来参加比赛，我原打算明天再跟你联系，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幸芝表情一凛，心里隐隐冒出一个念头，只是没敢开口确认，倒是彼得又开口了：“现在有空吗，我想请你到我家坐会儿。” “我……” 不等幸芝回答，罗兰就激动的替他接过话茬：“当然有空，我可以一起去吗老师？” “嚯嚯，欢迎欢迎，一起来吧。” “那…打扰了。” 一旁的学生见状纷纷和彼得道别，彼得礼貌的和他们挥了挥手，便带着幸芝和罗兰离开了。 第五十章 彼得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大约二十分钟车程就到了。进门一坐下，彼得给幸芝和罗兰每人倒了杯水，却不急着开口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盯着他们看。 罗兰隐忍着强烈的兴奋，喝水的时候一双圆圆的大眼咕噜噜乱转。幸芝略为尴尬的转移视线，开始打量起自己所处的空间：宽敞，是这里给他的第一印象。然后才是色调浪漫的装潢、价格不菲的灯饰和绿意盎然的阳台，给人的感觉大抵就是干净、舒适、温馨…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之感。 “马上就要比赛了，有什么我能帮忙解决的问题，尽管说。”蓦地，彼得醇厚的嗓音响起，成功将两人天马行空的思绪拉了回来。 罗兰等的就是这句，因此彼得话音刚落，他便连珠炮似地用英语开始发问。彼得对他提出的数理问题倒也颇为欣赏，一老一少在问答间聊得热火朝天。 不知过了多久，倏然从玄关处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响。幸芝扭头看的时候门恰好开了，进来的是位面容和善的温婉女子。就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幸芝恍然明白了为什么彼得中文说的那么好—— “亲爱的，看我买什么好吃的……”女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旋又笑盈盈的望向丈夫，“彼得，不给我介绍下吗？” “嚯嚯，他们都是来参加比赛的学生，这位是罗兰。”彼得意味深长的顿了顿，“这位是幸芝。” 女子露出了微微吃惊的神情，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番，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幸芝身上，仍是用中文询问：“你就是幸芝？” 幸芝点了点头，有些尴尬的从座位上站起来。 女子的反应显然没有彼得那么镇定，她激动的快步上前，倾身给了幸芝一个大大的拥抱。而后看向罗兰：“欢迎你们来我家做客。想吃点儿什么？阿姨给你们做。” 幸芝正不知所措，罗兰已接过话茬：“谢谢阿姨，不过我们刚刚吃过饭了。” “那来点儿甜品怎么样？尝尝我做的小蛋糕，保证你们吃过就忘不了哦。” 女子说完也不给两人拒绝的机会，转身进了厨房，自顾自忙碌起来。 彼得耸了耸肩，乐呵呵的说：“我爱人比较好客，你们不要介意。” “不会不会。” 罗兰摇了摇头，全神贯注的继续求教。 幸芝百无聊赖，从旁边的报刊夹上取过一本杂志，随手翻看起来。杂志很旧，有的页面甚至已泛黄，幸芝正纳闷这些书是否有什么特殊的收藏价值，一张照片倏地跳入了他的视野。 虽是多年前的报道，幸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的人。规规矩矩的白衬衣，清清爽爽的覆额短发，年轻自信的面容，图文并茂，是那人在某个高端论坛讲演的图片资料。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幸芝继续翻阅 了几本，果然每一本都有那个人的新闻，有的是单纯的发表学术论文，有的是记者采访，有的是活动照片，看得出那人在学生时代表现就非常活跃，无怪乎彼得这么器重他。 看得太过聚精会神，连周围安静下来也没发觉。直到彼得笑着在旁打趣问：“你是在看人呢还是在看书啊？”幸芝才猛然惊觉失态，面色霎时涨红。 “我想你早就知道了吧。这次比赛，那小子特地打了电话回来，说你很少出远门，让我多多照看点儿。前两天太忙抽不出时间跟你联系，实在是很抱歉。” “老师别这么说，是肖老师小题大做了。”幸芝慌忙解释，“给您添麻烦了。” “肖老师？嚯嚯，真难以想象，那小子也有为人师表的时候。”彼得感慨的叹了口气，“连他的学生都这么大了，我是真的老咯。” 为人师表。幸芝默念这四个字，心头莫名的涌上一点酸味。 “来来，我这儿还有很多他的照片，你们一起过来看看。”彼得一时兴起，去抽屉里翻出了相册，一张一张的解说。 幸芝看着听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相册里出现了肖白中学时代的相片，他终于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了——就算师生之间的感情再好，也不可能好到事无巨细的地步吧？何况肖白读中学的时候根本不在美国。 “恕我冒昧，请问您是肖老师的……？” 彼得闻言一愣，诧异的问：“难道我没跟你说过吗？” “……” “嚯嚯，瞧我这记性。肖白是我最小的儿子，他还有一个姐姐，已经嫁到英国定居了。” 原来是肖白的父亲。 幸芝呆怔的看着面前和蔼可亲的老者，终于想起肖白说过，他的父亲是一名大学教授，意大利人，和他母亲非常恩爱，两人目前在美国定居……霎时，心里有如狂涛巨浪，脑中一片空白。 “蛋糕做好啦，都来尝尝吧。” 女子的出现，恰如其分的缓和了客厅里略显僵持的气氛。 罗兰说着感谢的话，极富教养的吃着美味的甜点。幸芝却有些食不知味，想不明白肖白为何要交待他的家人照顾自己。 “后天的考试你们好好加油，我会为你们祝福的。” “多谢招待，老师再见。” 从彼得家里出来，天色已晚。罗兰兀自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发现同伴的异样。 回到酒店后，幸芝没有立刻进房间，而是拐到了无人的阳台上。星空浩瀚，纯净幽蓝。他独自一人站在高处，俯视着这座繁华又陌生的城市，一股寂寥之感顿如漫野的荒草疯狂滋长。他从未像这样强烈的在脑海里思念一个人，同时又在心里本能的拒绝那个人。他甚至突如其来的想，要是那个人现在再打电话过来，他一定不会故意 不接，也不会装作信号不好把电话挂掉。可让人失望的是，手机一直安安静静的在他手心里，简直像被人遗忘了似的，孤孤单单，冷冷清清。 第五十一章 幸芝回房的时候，李基一个人对着电脑正觉得无趣，“你来的刚好，一起玩游戏吧。” “没兴趣，你找陈诚啊。”幸芝疲累的脱下外衫。 李基眉头一皱，忍不住抱怨：“要是那小子在还问你？他被柳老师带走了，说是去肖老师家做客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幸芝只觉得方才在心里激荡不已的那股热潮，正以铺天盖地之势灌顶而来。 “你说，柳老师带陈诚去肖老师家？” “是啊，听柳老师说肖老师的父亲就是那个着名的彼得教授。怎么了？” 李基一脸不解，幸芝面色煞白，但仍保持着冷静。 “没什么。你怎么不去？” 李基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后知后觉的说：“人家是丑媳妇见公婆，我去凑什么热闹？” 幸芝知道李基在开玩笑，可他一点也笑不出来。 偏在这时，手机铃声乍响。屏幕上荧光闪烁的，原是幸芝最熟悉不过的名字，此刻却透着莫名的陌生，仿佛一瞬回到了两人最初相识的时候—— 以为肖白让教授关照自己，说明他待自己是特别的，看来是误会了。他不过是在尽一个老师的本分，异国他乡，陌生人之间也懂得互相帮忙照顾，何况是师生。在他眼里，自己和李基、陈诚…以及任何一个他带过的学生，恐怕没有任何区别。 可为什么看着显示屏上BT这两个英文字母，心还会感觉到痛楚？ 铃声渐弱，直至消弭无声，幸芝始终没有接起电话。 他闭上眼，深深的吐息，内心却狂涌着浪潮无法平复。 下一瞬，蓦地铃声又响，他条件反射的按了接听键，指尖瞬间有种僵硬的错觉。 “宝贝在做什么？” 肖白忍笑的声音隔着听筒模模糊糊传来，既遥远，又陌生。 “刚准备休息。肖老师有事？” 原来有些话若无其事的说出口，心也不会揪得更紧…… “没什么事，想你不行吗？” “可以。” 耳畔明明是动听的情话，幸芝唇边却噙着冷笑，只可惜某人看不到。 “这么好说话？宝贝心情不错哦。看来比赛准备得很顺利嘛。” “还行吧，肖老师没别的话要说吗？” “嗯……好好加油。” “还有吗。” “早点休息。” “知道。” “那，晚安。” “晚安。” 一切的一切，你我早看在眼底。既然你可以一笑带过，我当然也能轻松踏过。这种近乎绝望的期望，与其说是因为盼得不够久，不如说是等待得太久，久到我早已忘了，要如何感知你真实的想法……而你对我，何尝不是一样。 赛期越是临近，人与人之间的气氛越是紧张。团队当中，陈诚表现出来的症状最为明显，焦虑、厌食、失眠……反反复复折腾个没完。 柳景瑜多次为其进行心理辅导，可惜收效甚微。不得已，他只好和肖白联系。奈何隔着重洋，肖某人纵有三头六臂也使不上力。 “这样吧，你带陈诚去找我家老头子，他肯定有办法。” 柳景瑜闻言微怔，语调亦变得不甚自然：“为这点儿小事打扰教授不太好吧。” “陈诚是我带出来的学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出乎意料的，肖白态度异常坚决，“一会儿我给老头子挂个电话，你准备一下，带陈诚过去吧。” “这……好吧。” 柳景瑜虽然觉得别扭，可暂时也别无他法。 陈诚本不愿意出门，一听说要带他去拜访肖白的父亲，整个人立刻精神起来，乖乖跟着柳景瑜走了。 一直以来，彼得对柳景瑜的印象都很不错，因此两人虽然多年未见，会面之后很快就又热络起来，当聊到陈诚的焦虑症时，彼得的表情显得很是轻松。 “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看这孩子倒是聪明伶俐的样子，心理素质差不到哪儿去。” 原本局促不安的陈诚听见教授夸奖自己，心口的一块大石顿时落了地。 彼得一脸笑呵呵的表情：“我听肖白说，你很喜欢小提琴，是吗？” “嗯嗯。”陈诚没想到肖白会跟家里人提到自己的喜好，霎时兴奋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来来，跟我去琴房，让我看看你技术怎么样。” 彼得说着，从座位上起身，热情的去拉陈诚的手。 陈诚急忙红着脸站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彼得身后。 一时间，偌大的客厅里剩下肖母和柳景瑜两个人，多少显得有些冷清。 “这么多年了，你倒是没什么变化，看着还和当初一样呢。” 听着肖母的客套话，柳景瑜忍不住自嘲：“老了。特别是看着学生的时候，我总想着自己当初也是这般大，没想到，一眨眼就成老师了。” “那小子在国内过得还好吧？有没有闯祸？唉，孩子大了，又隔得这么远，我和他爸爸都管不住他。” “伯母放心，他很好。”谈到肖白，柳景瑜惜字如金。 “好什么好，他那毛病……怎么偏偏……”肖母皱着眉头欲言又止，表情很是挣扎，“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那么对你。人家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要不是我，说不定你们早就留在美国定居了。至少人在身边，总好过现在……” 柳景瑜安静听了半晌，蓦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差不多都已经忘记了。” 肖母眼神微黯，轻轻点了点头：“也是。不过他现在看中的那孩子，叫幸芝的，我方才见过，足足比他小了快一轮吧？看着让人心疼。以后真要跟了他，不知道人家爸妈会怎么想？” 柳景瑜看着她，想安慰又虑及立场， 想解释又无从说起，最后只好作罢。 肖母越想越神伤，竟而默默垂泪。 良久，客厅里两人再无言语。时光倒流无隙，有时只一瞬而已。 第五十二章 如果不是肖母这么一提，柳景瑜几乎忘了自己和肖白还有过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往事。 在国外求学期间由于没有君野插足，两人的关系委实缓和了不少。因肖白很早就向家里公开了自己的性取向，又总和柳景瑜牵扯不清，导致肖母一度认为柳景瑜就是害儿子步入歧途的“罪魁祸首”。那时候的肖白会找各种理由邀请柳景瑜到家里吃饭，肖母面上不说，暗地里却没少给人脸色看。尽管柳景瑜认为自己再无辜不过，却在叛逆心理作祟下，每每爱在肖母面前表现出和肖白亲密无间的样子。肖白对母亲和友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毫无所觉，因而常常对柳景瑜的反常表现感到受宠若惊。当然，大多时候柳景瑜的态度还是冷淡的——那种冷，就如同他突如其来的热情一样，猝然得让人无力招架。 没想到多年过去，肖母的心结依然没有解开。而有些事情暧昧不明的兜兜转转，结果又回到了原点，教人不胜唏嘘。 和彼得一家告别后，柳景瑜送陈诚回到酒店房间。其时，李基已经睡下了。让柳景瑜意外的是，幸芝竟还抱着笔记本在玩游戏。 “幸芝，早点休息吧。养足精神，后天还有比赛。” 临出门了，柳景瑜终究还是没忍住，皱着眉头折返。 幸芝没有搭话。他斜睨了在床前站定的柳景瑜一眼，立刻又将目光掉转到屏幕上。 柳景瑜定了定神，耐住性子继续说：“平常你是最让人省心的学生，今天是怎么了？有话就说出来，不要像个孩子一样闹别扭。” 幸芝仍没有开口，但他的表情明显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似乎在隐忍什么。 “把电脑关了。有空多做练习，别整天不务正业。” “你他妈闭嘴行不行？” 静谧的空间冷不防被突兀的打破，瞬间震慑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就连熟睡中的李基也迷迷糊糊转醒，嘟囔了句谁啊，还要不要人睡了？ 陈诚则从洗手间门后探出半个脑袋，不明所以的盯着房间里剑拔弩张的两个人。 “你，出来。” 柳景瑜说话的时候，面上如罩寒霜。 幸芝却置若罔闻，继续玩他的电脑。 柳景瑜不得不再一次重申：“我叫你出来说话，聋了还是哑了？” “我玩游戏关你什么事？肖白都没资格这么训我！” 柳景瑜微微眯合了眼，仔细推敲了下幸芝的措辞，不觉冷笑。 “肖白怎么管教你，我管不着。但你是来参加比赛的学生，而我是领队，我就有权利教训你。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满， 我们出去谈，不要影响其他同学休息。” 满腔愤懑堆积时久，一旦爆发便再难控制。幸芝理智上知道冲柳景瑜发火根本徒劳无用，但情绪上他无法压抑长久以来深埋内心的叛逆与不屑。他讨厌柳景瑜，讨厌他与肖白之间暧昧至极却又拒不承认的自命清高，讨厌柳景瑜自以为是的教条主义，讨厌柳景瑜一副为人师表高高在上的正气凛然……他原以为可以轻而易举的忽略这些丑陋的情绪，可现在，就是此时此刻——他，忍不了，也不想忍。 “出去就出去，怕你。” 幸芝关掉电脑翻身下床，随便汲着双拖鞋就走。 柳景瑜走在前面，幸芝无所谓的跟着。两人出了酒店，一语不发的在霓虹闪烁的大街上走了约莫半个小时，最后在一家西餐厅前停下脚步。 “进去坐会儿。” “我可没带钱。” “我不介意请你喝一杯。” 幸芝当然不跟他客气，一进去就专挑贵的酒水点。 柳景瑜倒是没有计较，大大方方等幸芝的情绪平复，才慢条斯理的开口。 “现在有心情听我说了吗。” 幸芝没什么表情的回：“那要看你以什么身份了。” “你可以不用当我是老师。”柳景瑜点头表示理解，“我们就以朋友的身份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幸芝摆明了不合作。 “那换我来问你。”柳景瑜的语调波澜不惊，“以前我可没看出来你对我有这么深的成见。能说说理由吗？” 幸芝不屑地扭头，“我就是讨厌你。” “是不是和肖白有关？”柳景瑜神情泰然，“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和他，仅止于同事关系。” “道貌岸然的话我不想听，你也不用讲。你和肖白一样，自欺欺人。” 柳景瑜顺水推舟的问：“我怎么自欺欺人了？” “你认识肖白多久了？这么多年同学却说只是同事关系。” 幸芝冷嗤一声，柳景瑜面色微变，多少感到有些尴尬。 “我自中学时就认识肖白，这不能代表什么。对现在的他而言，过去的事情已经没有意义。”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虚伪？”幸芝强压下心头的邪火，一字一顿的说，“有些话很简单就可以挑明，你们就是不说。藏着掖着等到感情都变了质，还在这里自以为是！” 柳景瑜绷着脸，面无表情的岔开话题：“你现在该关心的不是我的感情问题，而是后天的比赛。” “别他妈的这时候跟我谈比赛。”幸芝冷硬的斜睨着他，“谁稀罕 ？要么你就别管我，要么你说实话——你真有那么恨肖白？你确定你不是在享受你们之间的暧昧关系？” “幸芝，没人教你说话要适可而止？”柳景瑜显然有些恼羞成怒，语调也带上了颤音，“有本事你就在肖白面前把刚才那些话重复一遍。” “你以为我不敢？”幸芝嗤笑，“肖白是我什么人？在他眼里，我和陈诚他们有什么区别？我和他，才是最可笑的关系。” 柳景瑜忽然觉得头很痛，脑袋就像要炸开一样嗡嗡作响。他不得不用指尖在额角反复搓揉，“我不知道你心里原来是这么想的。”顿了顿，忍不住又说，“可是你不了解肖白，他要不是在乎你，根本不会……” “既然只有你才了解他，为什么你不和他在一起？” 很多年了，幸芝从未向谁说过这么多心里话。曾经他以为肖白能理解自己，可事实只是证明他一错再错。时至今日，他已经不想抗争了——相信了这么久，等待了这么久，那些关于爱和理想的信念几乎要把他淹没，他累了。所谓爱，不曾拥有，不存寂寞。 第五十三章 既然只有你才了解他，为什么你不和他在一起？这个问题的答案，柳景瑜不知道，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一瞬间的茫然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丝毫不见起初那份为人师表的沉稳与淡定。无论是对幸芝还是对别的什么人，他以为自己都能保有足够的智慧和冷静，可眼下的情形却并非如此。越是习惯和肖白之间的虚以委蛇，面对这种简单而直接的质问就越显得力不从心。他扪心自问，真的恨肖白吗？抑或那只是本能的伪装？……真相不免让人感到一丝沮丧。因为他悲哀的发现，所谓自命清高，其实是他放不下身段去承认内心的渴望罢了。事实上，他的恨追究到底源于不甘。什么样的恨能使人情愿浪费宝贵的青春只专注于那个人？什么样的恨竟使人心虚得无法直面自己的内心？他不想轻易被肖白俘虏，但却无法阻止肖白像空气一样缓缓侵占他的全部、让他连呼吸也不自由。 此时此刻，所有的疑问都指向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却让人苦不堪言。而对座的幸芝，早已从柳景瑜微妙的情绪变化里读懂了一切。他如释重负的从座位上起身，转身离开。身后的人甚至没有开口挽留——那恍惚的神情，像是陷落在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里，餐厅的单调背景和进进出出的人都成了陪衬。 蓦地，柳景瑜看见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但他仿佛听不见熟悉的旋律一样，只是死死盯着屏幕上刺眼的两个字。肖，白。肖白。 …… “小瑜，在做什么？怎么才接电话？” “我喜欢你。” 电话那头安静了数秒，熟悉的声音终于又在耳畔清晰的响起—— “你说什么？……我在车上，信号不好。” “我想我还是喜欢你，肖白。” 柳景瑜说完，整个人近乎虚脱。他长长的、长长的松了口气，而后挂断电话。 如果说肖白想要飞往美国一开始是因为心血来潮，那么当他接完那通奇怪的电话后，这种决心迅速变成了决定。或许是两人周旋得太久，柳景瑜的表白并不让他觉得欣喜，反而使人担心。 肖白用最快的速度在翌日晚间抵达DreamringHotel.由于心情迫切，他甚至没和家里说一声他回美国了。可惜的是，他扑了个空，柳景瑜根本不在他下榻的房间里。 肖白无奈之下拨了柳景瑜的电话，久久无人接听。拨幸芝的，结果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不得已转拨陈诚的电话，这回倒是很快接了。陈诚很兴奋的大喊一声肖老师！害他耳朵险些被震聋了。 “嗯…嗯，是我。明天比赛？我知道…好了，告诉我看见柳老师了吗？” 对话好不容易进入正题，那头陈诚的声音却开始犹豫起来。 “不知道 ……下午看完赛场柳老师就一个人先走了，没说去哪儿呢。要不我去他房间找找？” “别。他跟你们说什么了没？” “这怎么记得？他说了好多明天比赛的注意事项，听得我头都大了！” 肖白眉头微蹙，又问：“那幸芝呢？他没和你们在一起？” “在啊。那家伙一点都不紧张，早早就躺下睡了。”陈诚有些吃味的嘟囔，“肖老师你打电话来怎么都问别人，也不关心关心下我？” 肖白闻言放心下来，口吻也轻松了不少：“傻瓜，你们都是我学生，问谁不都一样嘛。” “哼，你就是偏心。” 肖白暂时没有心情哄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把电话挂了。 陈诚被挂电话很是气闷，一回头却发现隔壁床的幸芝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冷冰冰、直勾勾的盯着他看，房里温度骤寒。 “他说什么了？” “谁、谁？” “除了你的肖老师还有谁？” “他找柳老师的。”陈诚恨恨的一扭头，“顺带问了你。” 幸芝没再追问什么，默默扯过外套穿上，起身下床。 “你去哪里？” “睡不着，出去走走。” “这么晚还出去？马上就比赛了，你可别突然来个人间蒸发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幸芝知道陈诚在担心什么，淡然回道：“我会准时到赛场。明天你和李基直接过去吧。” 出了房门，幸芝并没有离开酒店，而是上楼来到柳景瑜的房前站定。摁了门铃，等了半晌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拳头不由得默默攥紧。 …… 关于柳景瑜会去哪儿，肖白想了很久，始终没有什么头绪。要在十年前，这对他而言根本是小事一桩。可现在，他已猜不透那个人心里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 时间不早了，本想随便找个酒店住一晚，明天再去学校堵人也不迟，可肖白迟迟没有那么做。从酒店出来后，他就像得了强迫症一样，沿学区街道反反复复来回走着，最后竟到了大学母校附近。 一俟那恢宏的建筑映入眼帘，他的脑海倏尔灵光闪现，回忆的齿轮飞速转动起来。 他忽然很想去看看自己住过的那栋校舍，这莫名的冲动迫使他加快了脚步。 有时人的第六感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拼命想要找寻的时候一无所获，偏偏得来全不费工夫——眼前那形单影只的熟悉身影，不是柳景瑜是谁？？ 肖白无法形容此刻内心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自己的整个胸腔被一种无法言喻的眷恋充盈着，很暖、很软。他的眼眸蓦地变得柔和，唇角也不觉带上了笑。 恰在此时，柳景瑜有所感应地回头。 目光相撞的刹那，柳景瑜明显是被吓到了。他踉跄着打了个趔趄，表情十分狼狈。 肖白 一语不发的快步上前，拽住他的胳膊问：“把你在电话里说的话再重复一次。” 柳景瑜有些慌神了，撇开视线答非所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不…这不可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别管我为什么在这里。”肖白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不动，甚至连面部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看着我，把你在电话里说的话再说一次。” 柳景瑜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在这场宛若宿命的邂逅面前，他那惯有的伪装不见了，剩下的只有孤单和脆弱。 “我说我喜欢你。” “太小声了，我听不见。” “你别欺人太甚。”柳景瑜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言辞不禁忿恨起来，“肖白，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你还想怎么样？？” “没想怎么样。”肖白压低了语调，听起来倒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我也喜欢你。” 意外的回应，让人狂喜也让人心惊。柳景瑜说不出话来，他面色涨红，心脏狂跳不止。 “走。” “去哪儿？” 肖白没有回答。 柳景瑜跌跌撞撞的被他拽着，没有再问。 紧张而暧昧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持续了很久，直到铃声旋律响起，柳景瑜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手机，才反应过来自己设的是静音。 “手机，你的。” “我知道。” 肖白连看也没看，烦躁的摁断。但那铃声像要和他作对一样，又固执的响了起来。 “接吧，也许是有要紧事。” 肖白闻言到底是停下了脚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很快，他的脸色为之一变。 “怎么了？” “没什么。” 肖白拿着手机径往前快走数步，摁了接听键。 “肖老师。” “我刚才给你打电话，你关机了。” “嗯，看到来电提示了。” “你不是睡了？” “睡不着，又醒了。” “怎么，你不会也紧张吧？” “肖老师，你在哪里？” “我……”肖白略一犹疑，掩饰般打了个呵欠，“我在睡觉呢，刚被你吵醒。” “我问你在哪里，没问你在做什么。” “睡觉当然是在家里，你怎么了？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等了很久，那头才传来一声没事了。肖白还想再说点什么，电话已被切断，机械的嘟嘟声让他有点措不及防。正要回拨过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旁的柳景瑜，按键的动作凝滞。最终，他只是将手机放回了口袋。 “没事了，走吧。” 这一次肖白没再牵着柳景瑜，两人并肩在幕色下行走，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第五十四章 ACM-ICPC总决赛持续进行了四个小时，工学院大楼B-301赛区内各色气球早已悄然悬起。来自世界各国的学子在紧张编程的同时大多会忙里偷闲，不时观望下其他队伍的进度。幸芝这队自然也不例外。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形势对他们还是有利的。此时此刻，负责操作的陈诚紧盯着屏幕上第七道试题，不觉面露难色。 ThefirstlinecontainsasingleintegerT，indicatingthenumberoftestcases. EachtestcasebeginswithoneintegerN（1<=N<=50），indicatingthesizeofthemaze.ThefollowedNlinesareNstringswhoselengthisalsoN，indicatingthemaze. ThefollowingisanintegerQ（1<=Q<=100），indicatingthenumberofqueries.ThefollowedQlinesareQstringscontainonly，LRUD'，indicatingthecommands，whoselengthsarelessthan1000. …… “下一题。”区别于陈诚的暗自纠结，李基综合考虑后果断选择了放弃。 “嗯。这题是给出一些机票，每张机票都是一条路线，比如城市A->城市B->城市K->…->城市N，且每张机票有一个价格。我们可以只用一张机票的一部分，比如城市A->城市B->城市K，然后就丢弃这张机票。但有两个条件，第一，必须在机票的起始城市才能使用机票，也就是说，我们不能用上面的机票从城市B到城市K。第二，如果使用了一张机票的部分，以后就不能使用剩下的部分。现在给出一条路线，我们要按顺序访问一系列的城市。给出所有可以购买的机票，每种机票可以买无限张，问怎样可以用最少的花费完成整个旅途……” 等陈诚按自己的理解翻译完整道题目，李基简略下了结论：“用动态规划。” 一旁默不作声的幸芝微微蹙眉，看着专注录入的陈诚欲言又止。 李基察觉到他异样的目光，偏过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你们做。” 不料幸芝只是神情淡漠的摇了摇头 ，并不多说什么。 很多队伍似乎都被这道看似简单实则数据庞大的题目困住了，代表这题颜色的气球始终没人挂起。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越是临近结束，现场变得越是安静。 “不行了…这么写下去，有20*10=200个城市，共可以有10*200=2000个状态！算得我头晕！要不放弃吧，还做刚才那题？”陈诚烦闷的抱额呻吟。 “别发神经，现在剩下不到二十分钟，重头开始来不及了。”李基也觉出了不对劲，但显然不愿妥协。 “要做你自己做。”陈诚火大的起身让出位置，顺势抬头四下里瞅了瞅，立时惊呼出声，“那边有人做出第七题，现在气球比我们多了！” 幸芝循声望去，发现那支队伍的主力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朋友兼对手——罗兰。 “要是这道题解不出，我们就输给那个假洋鬼子了。李基，哥哥，我的好哥哥，你可千万加油啊！”陈诚唯恐天下不乱的在旁煽风点火。 “闭嘴。”李基瞪了他一眼，又扭头看向幸芝，“你今天很不对劲。” “我怎么了。” “作为队友，这种时候选择旁观，合适吗？” “六道题解出了三道，我已经尽力了。” 李基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说：“现在是计较谁解出几道题的时候吗？你从来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我要听你说说第八题的解法。” 幸芝似也被他的口吻激怒了，冷冷的回：“我觉得用动态规划挺好，你慢慢写，总会解出来的。” 见从幸芝那里问不出什么，李基无可奈何的转身落座，开始闷头苦写。 直至比赛结束，李基仍未解出完整算法。离场的时候，他难掩疲惫的揉了揉眼角，神态多多少少有些倦怠——与冠军宝座失之交臂的滋味，总是让人心有不甘的。 工学院外等待迎接各国队伍的人很多，参赛选手很快就被冲散了。尽管如此，罗兰还是第一时间在场外找到了幸芝，脸上却丝毫不见夺冠的热切丰采。 “恭喜你。”幸芝说。 “……”罗兰扁了扁嘴。 “怎么了？”幸芝不解其意。 “……”罗兰只是睁大眼睛瞅着他。 “有话说，别这么看我，吓人。” 幸芝话音刚落，罗兰就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说：“……第八题我没解完。” “哦，大家也都没做完。”幸芝笑，“时间有点紧，不过你们拿了第一名，应该高兴才对。” 罗兰显然没听进去，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深深的沮丧着：“我算过了，按照题目列出的城市顺序来解，时间肯定不够……一定有别的解法的，更简单一点、更快一点……幸芝，你也解不出来吗？” “我？”幸芝轻笑，“要听真话吗？” 罗兰顶着一张写满求知欲 的脸，用力点了点头。 “那你听好。”幸芝想了想，接着说，“题目的数据规模不大，机票最多20种，而每个机票最多经过10个城市。由于机票可以重复购买，城市必须按顺序经过，所以大部分人很容易想到要用动态规划。” “难道不是吗？”罗兰不解。 “问题在于，我们并不是只能访问指定路径上的城市，也可以访问一些辅助的城市来减小花费啊。假设用一个二元组（i，j）来表示一个状态，其中i表示指定路径上已经按顺序访问了的城市数量，j表示当前所在城市。通过机票的信息，可以得到状态之间的一个有向图，题目要求的其实是一个最短路径。这个图是有圈的，所以不直接用动态规划，而要用最短路算法。懂了？” “……！” “我说了，别这么看我，吓人。” 过了好半晌，罗兰才回过神过来，结结巴巴的问：“你、你不是会吗？” “我会啊，怎么了。” “可、可是，你们没挂气球！” “那题我没参与。” “为、为什么？” 幸芝的做法显然超出了某人的理解范围，罗兰对此感到难以置信。 “跟你没关系吧。” “可我想知道为什么。” 面对罗兰执拗的坚持，幸芝唯有一笑了之。 若非要追究原因，恐怕连本人也未必解释得清楚。那个时候，只要他把解题思路告诉李基，他们没有理由会失败。但赢了，对他又有什么意义？他以自由为赌注向家人许下的诺言，在经过昨晚以后——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场笑话。关于这件事，肖白什么都不知道，虽然他也没有刻意隐瞒。只是一个从来不问，一个从来不说，阴差阳错，又似乎理所当然。 事实上，昨天夜里他看见肖白了。就在酒店附近的学区路上，肖白来来回回走了不下三次。幸芝想不注意到都难。当时他就站在离肖白不到百米的街道对面，只要转头就能看见——可肖白始终没有看过来。 为什么来美国也不和自己说一声？幸芝怎么想也没弄明白。后来他默默跟着肖白走了一段路，意外撞破了他和柳景瑜的会面——距离太远，那两个人说了什么幸芝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他不是瞎子，尽管周围灯光昏朦，他还是能看清他们在做什么。给肖白打电话的时候他对自己说，只要肖白说实话，他就原谅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可现实让他再一次失望了。 肖白在撒谎。 诚然，他也认为肖白是个擅长伪装的表演者，他也一度想剥开那颗层层掩饰的心探个究竟……但现在，已经没兴趣了。他曾要肖白做过选择，犹记当时，肖白说要和他在一起。结果呢？是谁说的让过去的永远过去，是谁说的要用行动证明自己？…若 是爱，何须证明？若不是爱，又何需证明。 一直以来因为坚强，好像失去什么都不在乎，所以生活让他一直在失去——他成全了他们，而他甚至没有做错什么。 眼下，学校的所谓导师、同学，无一不让人厌倦。倒是面前这个不谙世事、性格有些小偏执的罗兰，相处起来格外轻松。或许，这便是人与人之间奇妙的缘分吧。 回酒店收拾行李的时候，他们还没回来。幸芝在飞机落地后给柳景瑜发了条短信告知行踪，对方几乎是立刻就回了电话过来。 “你说你在哪里？” 上午在场外没等到幸芝，问了李基和陈诚，他们也只当他心情不好散心去了，因而在收到短信发现幸芝已擅自飞回国内后，柳景瑜着实吃惊不已。 “刚下飞机，在机场。” “你太任性了。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和学校交待？” “比赛已经结束了，不是吗。”幸芝出奇冷静地解释，“我一会儿就去学校报道，不用担心。” “你是不是……” “手机快没电了，有事回来再说吧，柳老师再见。” 幸芝当然没有去学校。他在回国前就和家里通过电话，幸老爷子似乎对比赛结果并不意外，早早就派了专车候着。上车之前，幸芝回头望了望身后人来人往的机场，心底骤然涌起一抹无法言喻的凄怆之感——这个地方，也许再也不会来了罢。 第五十五章 肖白其实并不花心，也许他一辈子也只爱过那样一个人。所有变幻莫测的掩饰都是表象，常有外人不懂得猎奇背后的真意，曾经柳景瑜也不懂，但现在他懂了。 两人刚刚从美国回来，柳景瑜就被肖白拉到寓所的房间里。打开衣柜，肖白给他看珍藏多年的校服、球服，从初中到大学的，各式各样，一件都没落下。而最底层的小抽屉里，则摆着满满的校徽、奖状和照片。柳景瑜拿起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凝视着泛黄背景里青春热血的少年，眼眶倏地炽热起来。但他忍下了想要流泪的冲动，默默把东西放回原处。 “你怎么了？” 肖白看出他的异常，眼神透出不解。 “没什么。”柳景瑜似乎情绪低靡，“你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哦？那我应该像哪种人？”肖白觉得好笑。 “既然在乎我，为什么不早点让我知道？” “那么，请问你给过我开口的机会吗？” “我……”柳景瑜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懊恼还是不忿，“我以为…以为你……” “以为什么？”肖白耐心的等他说下去。 “如果你喜欢的人不是君野，为什么当初……”柳景瑜紧抿下唇，有些难以启齿。 “你是想问我当初为什么要和君野上床？” “你！……” “要是知道你这么在意，我早该和你解释清楚的。”肖白无奈的叹气，“君野最在乎的人是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柳景瑜一时语塞，半晌固执的扭头，“他是我哥，是我的兄长。” “这会儿愿意承认他是你的兄长了？”肖白忍不住失笑，“小瑜，你就是这么个别扭的人，君野的心情我想我能理解。那天他被你拒绝，情绪非常低落，在海边的时候我看着他，就想要是现在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你也会像他一样因为悲伤难过而哭泣吗？可我知道你不会，你的自尊不允许你在别人面前卸下防备。” “就算我是这种人，和整件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假如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能用因果关系来推断，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是非对错？那天是我一时冲动，在君野自暴自弃的时候把他当成了你。可是被你发现之后，我和他都追悔莫及，现在事情过去那么久，你就当我那时的决定是个错误，别再追究不行吗？” “可我做不到……” “要是你真的不能原谅，那为什么要给我打那通越洋电话？难道，你连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也不敢承认？” 柳景瑜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仿佛此刻只要一开口，无论怎样都会变成是他的错……是啊，当时为什么要给肖白打电话？对了，最初是因为有一个人质问他——既然只有你才了解他，为什么你不和他在一起？ 那之后他想了很多，也许是喝了酒导致神智不清，也许是觉得彼此之间隔着重洋给了他距离上的安全感，总而言之，最后他的的确确是放下了无谓的自尊，向肖白表明了心迹。这是事实，他无法否认，也没有必要否认。但问题的重点是，那个人，那个人……那个一语点醒梦中人的人…… “那好，撇下你和君野之间的事情不谈，你和你的那些学生之间算什么？”醍醐灌顶一般，柳景瑜的面色凝重起来，“只要是你带过的学生，和你都有不清不白的关系，这难道也是一时冲动吗？” 肖白闻言一怔，旋即苦笑着反问：“那你告诉我，我到底和多少个学生有不正当师生关系？” “难道还少吗？就说这次参赛的三个学生，不是都曾经……” “陈诚就是个孩子，他要缠着我，我能对他怎么样？至于李基，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他感兴趣的人是陈诚，不是我。” “那幸芝呢？” 只是听柳景瑜提及这个名字，肖白便蓦然觉出一阵陌生的疏离感。幸芝，幸芝……曾经那么亲昵喊过宝贝的人，原来时过境迁，心情竟也不复从前。 “我会找个时间和他说清楚的。” 语罢，肖白难得的沉默了半晌，而后若有所思的揉了揉额角，似乎想籍此抚平眉间的皱褶。认真回想起来，自从学校一别，他好像再没有见到过幸芝。也许有所亏欠，但既然在感情上做了选择，肖白自问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当下他就决定明天去学校找幸芝好好谈谈。 让人措手不及的是，幸芝休学了。 大赛结束，和上届一样，学校获得了亚军。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坏，不过校方仍授予参赛队伍一笔丰厚奖金以资鼓励。鉴于联系不到幸芝本人，陈诚和李基把属于他的那份奖金全数交给了幸灵。骆洛虽然觊觎那笔奖金，但比起奖金显然更关心金主本人，只不过幸灵对幸芝的去向问题守口如瓶，无论骆洛他们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透露半点口风。 这个消息肖白最先是从周雪口中知道的，她是年级辅导员，对每个学生的事情都比旁人更清楚。问及原因，周雪无奈的表示不知道，只说这件事是校长本人在周例会上通知她的，虽然她对此感到惋惜，可也不好多打听什么。 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肖白的表情并不如他自以为的那般云淡风轻。反而是幸灵，似乎对他的出现并不以为意。 “找我有事？” “关于幸芝休学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肖白也不赘言，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你身为他的导师，没理由知道的比我少吧。”幸灵的眼神很冷。 “我联系不到他。”肖白解释，“他的手机号码停用了。” “是麽。”幸灵不无嘲讽的瞥了他一 眼，“你有什么话要我帮忙转告他的吗？” “我只想知道原因。”肖白顿了顿，“为什么突然休学了？之前没听他提起过这件事。” “哥哥休学，并不是毫无征兆的吧？也许是你太忙了，所以才没发现。” “你想说什么？” “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幸灵说着，唇角隐隐带上了笑意，“哥哥和爷爷打赌，输的人要听从对方安排，事情就这么简单。” 肖白闻言更加迷惑了。 “这跟幸芝休学有什么关系？” “因为哥哥答应过爷爷，要是这次比赛没拿冠军，就听从安排继承家业。” 肖白眸色微沉：“继承家业是什么意思？” “喏，这是我们幸家的事，不方便对外人透露。”幸灵仍是微笑着看他，“不过有件事我可以告诉你，身为家族继承人本就不用来这里上学的，当初若不是我执意要求，他根本不会出现在这所学校。” …… “以后哥哥的事情不劳你费心。我回去上课了。” 肖白默然目送幸灵返回教室，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心头的疑惑解开，他应该感到释然不是吗？而且幸芝不告而别，也省去了他不少麻烦。可现在这种沉甸甸的情绪是怎么回事？像一块大石压在胸口，几乎透不过气来。 渐渐的他开始回想起一些事，一些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小事。比如幸芝被家人软禁后，突然有天就给他打电话说要回来。比如一向对比赛漠不关心的幸芝，突然对比赛更换导师一事大发脾气。比如某天他夜不归宿，幸芝二话不说就搬到酒店去住。比如他去美国找柳景瑜的时候，突然就接到了幸芝三言两语的电话。比如大赛结束，柳景瑜告诉他幸芝已经一个人提前回校了。…… 那么多的蹊跷和不自然，为什么他从来不曾怀疑过，也不曾询问过？ 不得不承认，过去的这段时光，尽管他和幸芝住得那么近，两人心理上的距离却从未真正亲近过。 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麽——不，他必须见他，哪怕只有一面，也要当面把话说清楚。 这么想着，肖白的表情愈发凝重了。 第五十六章 回到家里正值傍晚。柳景瑜从厨房端了晚饭出来，肖白认真看了一下，是他最拿手的咖喱饭。意料之中，心情却有些莫名。两人对面落座，其间并没什么话。柳景瑜饭量小，不多时就吃好了，见肖白仍是心不在焉，心底猛地生出一股郁气，索性一个人收拾了碗勺，取了沙发上的外套打算要走。 肖白如梦惊醒，忙上前把人拦住了。 “去哪儿？” “回家。”柳景瑜绷着脸，表情冷冰冰的。 肖白讪笑：“回去做什么？今晚就留下吧。” 柳景瑜冷哼：“留下做什么？看你摆脸色？”不等肖白辩解，又愈发生气的往下说，“算我自作自受，一下课就巴巴的过来给你做饭，还以为你会喜欢，早知道惹你讨厌，我何苦操这份闲心？我看以后我们还是各过各……” “小瑜，你胡说些什么呢。”肖白听不下去了，使力把人往怀里一带，“以后不准再提这种话。我不过是心里有点事，怎么就成了讨厌你？” “还说不是讨厌我，回来一句话也不说，你当我是空气？” “小瑜，你要我怎么说才好？”肖白懒得解释，索性一把拽住他的手，“走，去你家收拾行李，我要你搬过来，现在就搬。” “什么？搬、搬过来？”轰地一声，脑海里炸开了锅，柳景瑜用手推搡着肖白，面色涨红，“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肖白叹了口气，目光沉郁：“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柳景瑜不挣扎了。他当然知道肖白说的搬过来是什么意思，只是这进展太快，让人一时不能接受。 “你让我想想。” “小瑜，我们都不年轻了，既然在一起，就要早做决定。”肖白的眼神透出一抹疲色，“有些事情不需要多想，因为就算再给你十年，以你的性子，也是想不明白的。” 这番话说到柳景瑜的软肋，令他缄默了许久，最后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 正如肖白所预想的那样，和柳景瑜同居的日子在他的鼓动下不咸不淡的开始了。此事于他，恰如爱慕许久的玩具终于到手一样，深藏的渴望被狠狠填满，不觉油然而生一股饱食餍足之感……让他恬淡，让他心安。但不可否认，这份满足和他内心殷殷期盼的无与伦比的充盈之感相较，仍然相去甚远。不过短时间内，已经足够了。 毕竟他等待了那么久，坚守了那么久，眼看就要唾手可得了。 为此，肖白更加迫切的想和幸芝见上一面——现在，该是和过去正式道别的时候了。 或许人生就是如此微妙 。有些人，不经意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就能见到，越想特地找寻，就越是消失不见。 肖白此刻，就分明的陷落在这怪圈里。 按理说一个人就算消失，也不可能像人间蒸发一样不留痕迹。只要循着线索去找，总有蛛丝马迹。当网络与电子通信都不起作用的时候，肖白没有忘记周雪说过的话。既然幸芝休学的事情是校长在周例会上通知她的，那么其中内情，校长必定也是知悉的——这正是眼下他出现在校长家里的原因。 鬓发染霜的校长看起来的确是老了，再不复当年威严。此时他略感不适地调整了坐姿，微驼的背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笑呵呵的望着肖白。 “你说幸芝啊，这孩子顶聪明，有点像你年轻的时候。” 肖白闻言也笑：“是啊，多好的苗子，休学岂不可惜？老头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校长慵懒的摆了摆手：“你不懂。那天幸老爷子带着他亲自来找我，说要办理退学手续，被我好说歹说的劝住了。你看，这做什么事情总得有个转圜的余地吧？最后我只答应让幸芝先休学，至于以后的事情，再说吧。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强求也求不来，你说对不对？” 肖白抓住他的话头，继续问：“既然是幸老爷子带他来找你的，那幸芝本人怎么说？” “还能说什么？幸老爷子的脾气你不是没听说。只是我看他的样子，大概也是愿意的，不像被逼迫，就没有深究了。”校长眯缝着眼，笑容敛去了一些，“我说肖小子啊，你这是在关心自己的学生呢，还是有别的什么用意？我看你平时懒散惯了，这回碰上幸芝的事，倒是挺上心呵。” “身为幸芝的导师，他休学的事情却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关心关心也是人之常情吧？老头子你可别想多咯。我有事要先走了，改天请你喝茶。” 至此，肖白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便笑嘻嘻的起身告辞。 从校长家里出来，天色尚早。肖白心谙造访幸家是势在必行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 车子沿着国道不知道开了多久，一片连绵的别墅群终于映入眼帘。洁白的屋宇点缀在青山碧水之间，别有一番意趣。肖白知道，这便是幸芝的家了。 门卫知晓肖白的来意之后并未多加为难，向里头电话知会后，便放行让他过去。 肖白一直把车开到停车场。甫下车就有人迎了上来，自我介绍是这里的管家。 “老爷在书房等您，这边请。” 上了年纪的老管家很是客气的领着客人穿过宽阔的林荫路。 没过多久 ，肖白就见到了传说中的幸老爷子。尽管其人其名早有耳闻，但真的见了面，还是难掩心中一抹震撼。 年过半百仍精神矍铄的老人很多，但如幸老爷子这般老当益壮、气质卓群的，着实鲜见。尤其是他看肖白的眼神——眼角明明带着笑，眸子里却分明渗着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肖白肖老师，久仰大名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坐，随便坐。” “先生客气了。冒然来访，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哎，你是我两个孙子的老师，百忙之中来拜访，怎么算打扰？真是太见外了。”幸老爷子慢悠悠的语罢，满脸堆笑的将一杯茶盏递到他面前，“老管家刚泡好的西湖龙井，正好让你尝尝鲜。” 肖白称谢接过，却是浅饮辄止。幸老爷子又问，“不知肖老师今天来，所为何事？” “我来看看幸芝。”肖白心知不能与他拐弯抹角，干脆直截了当的表明来意。 “哦？哦。也对。不过肖老师，你来得真是不巧啊。”幸老爷子不无遗憾的叹息，“前两天幸芝就离开这里到B市，跟随他父亲去了。我看没个一年半载，是不会回来的了。” 离开了？肖白眼里闪过一丝愕然，心思骤然翻涌，面上却不动声色。 “是吗，那果真是不巧。” “可不是吗，难得你来一趟。要不这样，下次等他回来……” 幸老爷子絮絮叨叨又说了什么，肖白没有听进去，脑海里只反反复复的回荡着他刚才说的话。 ……幸芝离开这里，到B市去了。 看来这一次，幸芝是真的铁了心不再见他了。 肖白终于有些领悟了。领悟了幸老爷子是个多么难缠而厉害的角色，也领悟了幸芝那么多次言不由衷的故意。只可惜这领悟，到底还是太迟、太迟了。 第五十七章 爱情的本质不是简单的心存爱慕，初时的浓情蜜意退去，生活仍要平淡的继续。柳景瑜和肖白俱已年过而立，对这一点最是明白不过。然学校的工作枯燥冗繁，柳景瑜早已习惯并乐于按部就班的生活；肖白则因执教理念不同，对学校的各种规章制度甚为不屑，校方的诸多会议，他素来只在周一的校长会上出现，其他时候除了上课，几乎足不出户。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同居，自是摩擦不断。 比如对于肖白的“技术宅”兼“猎奇病”，柳景瑜就十分反感。他不是没有沉迷过网络游戏，但他始终无法理解一个为人师表的成年男人怎么会对游戏编程这么乐此不疲？原以为爱徒休学后某人会有所收敛，可当新一届的开学季来临，肖白爱在学校游戏BBS猎奇的毛病依然如初，和以往相较，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由于书房的开放嵌入式格局，每次柳景瑜在学校忙碌一天回来，推门看见的，一定是某人背对着他游戏正酣的背影。等他把饭菜热好，某人更是要三催四请才肯上桌。在饭桌上没吃几口，某人便又回到电脑前，稳如泰山岿然不动了。 为此柳景瑜没少生闷气，可每回都被肖白嬉笑打闹的糊弄过去。一开始他的目的是改变肖白，现在，已经降为自己不被肖白改变就好了。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对琐事向来漫不经心的肖白，竟会因为打扫房间的问题与他争执不下。 按照肖白的意思，房间只要污染不严重，自然也不必刻意打扫，必要时请钟点工就好。柳景瑜对此却不能忍受。本来嘛，他一个人收拾房间也无所谓。问题是，每每在他整理客房和厨房的时候，肖白就神出鬼没的跑来阻挠。常常是，他要挪动房间里桌椅的位置，肖白会跳出来说放着别动；他要把没用的电脑和棉被收回柜子，肖白会跳出来说放着别动；他要把冰箱里不甚新鲜的咖喱食材丢掉，肖白又会跳出来说放着别动……凡此种种，不胜赘述。柳景瑜想不明白了，明明是无关紧要又用不到的东西，肖白如此反常为哪般？ 这个疑惑伴随着柳景瑜，直至有一天，他终于发现了肖白隐秘的心思，并为之怒不可遏——此前对于肖白曾和幸芝同居的事，他刻意不去想不去关注，所以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他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是，肖白仍在意幸芝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且不想有人破坏。在他看来，这个发现比其他所有问题都更令人难过。 “肖白，我们还是分手吧。” 柳景瑜发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是郑重其事的。但肖白却像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表情又好笑又难以置信。 “小瑜，你又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口齿含混的说完，肖白习惯性 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柳景瑜见状大步上前，劈手把烟夺过来丢向窗外。肖白刚要质问，迎面却对上柳景瑜怒意分明的眼眸，到嘴边的话又乖乖咽回肚里。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在房间里抽烟。” “唔。” “分手吧。” “嗯啊？开玩笑的吧？你认真的？” “我、今、天、就、搬、走。” 柳景瑜并不多作辩解，一字一顿咬字清晰。肖白有一瞬间慌神，旋又讪笑：“我认错还不行？你不要我在房里抽烟，以后我不抽就是。” “这不是重点。”柳景瑜恨恨的强调。 “那什么是重点？”笑意敛去，肖白微微蹙起眉头。 “重点是，我要和你分手。” “小瑜，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轻易把分手两个字挂嘴边？”肖白沉沉的叹了口气，“你有什么不满可以说，我听。” “好。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柳景瑜冷冷的回望着他，“既然你心里还有别人，我住在这里也不太合适，所以，我们分手。” “你不要把自己的主观臆想强加在我身上。”肖白似乎也生气了，说话的语调不觉加重，“我心里有别人？有谁？” “你心知肚明。”柳景瑜冷哼。 “我做什么了？要是你怪我玩游戏忽略了你，我道歉。但那不过是种娱乐方式，怎么就成心里有别人了？？”话音甫落，肖白几乎是用威胁的语调了，“小瑜，不用拐弯抹角。你把话说清楚。” “肖白，你非要这么咄咄逼人吗？要是你不在意，为什么他以前住过的房间你不准外人涉足？这个屋子里但凡是和他有一点关系的，你都不准我碰。肖白，你说你心里没有半点异想，谁会相信？！” 猛地听见这番质问，肖白也蓦然一怔。像是从未意识到似的，被赤ぃ裸裸的戳破表象以后，内心满是连本人也不愿承认的震惊。 “…我不是不准你碰。” 下意识的否定之后，肖白哑口了。柳景瑜狐疑的看着他，心里不是不意外的。 原以为肖白会堂而皇之的找诸多借口搪塞，万万没料到，竟只有这么一句。他眼神里的那一丝慌乱是怎么回事？唇角的那一抹僵硬是怎么回事？？难道真要相信，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他并非有意为之，而是自己多心了吗？ “对不起小瑜。”就在柳景瑜意识纷乱的当口，肖白伸手把人圈了个满怀，“我答应你，以后你就是这里半个主人。别走了，好不好？” 感受着对方炙热的体温，柳景瑜无奈的一声叹息，算是应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天生就懂得怎么去爱另一个人。同样，两个人若是有心，也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在肖白看来，别扭聪慧如幸芝，事实上远未强大到能一肩挑起所有重担 的地步。他一定也曾在什么时候，希冀会有人发现他的倔强和不安，从而对他伸出援手，但这点希望，总是被有意或无意的忽略了。因为他表现得满不在乎、漠不关心，别人也就以为他真的满不在乎、漠不关心了。 可肖白终究不是别人——他包容他，却又理所当然的忽略他；他迷恋他，却仍对曾经的过往情难自禁。如此大度、这般温柔到底是一柄双刃剑，伤了对方的同时，自己也难逃锥心。虽然他对幸芝，终究还是做了与众无二的事。初时浅浅的愧欠，在内心反复的纠葛中早已蔓延滋长。他那无处可去的情愫，终于在漫长的隐忍中酝酿成灾，甚至开始威胁他和柳景瑜之间好不容易重建的信任了。 第五十八章 柳景瑜和肖白之间的冷战已持续了一个月。一开始肖白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对柳景瑜时不时爆发的小脾气也只怀着纵容安抚的心态。直到对方的反应越来越冷漠，突然有天连晚饭也不做了，连续数日把自己关在客房里，对同居人更是不闻不问、视如空气。肖白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而对柳景瑜来说，问题一直出在肖白身上。上回两人争执之后，他满心以为肖白懒散的态度会有所改变。可现实却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对肖白沉迷网络终日无所事事的生活方式，他始终不甚苟同，费心想要说动对方一起拿下校方的科研项目。但肖白对此似乎提不起半点兴趣，一次两次都敷衍了事，终于让柳景瑜动了真怒。偏偏某人仍不自知，柳景瑜亦不再多费唇舌，索性自己关起门来做项目研究。 冷战，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开始并持续着。 无可奈何的时候，肖白只能给君野打电话诉说缘由。 君野听罢，甚为宽厚的劝慰他：“他的个性严谨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想讨他欢心，与其在我这里发牢骚，不如从现在开始改变你自己吧。” “改变？”肖白反问，“我都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怎么改？从哪里改？” “我不认为他是在生气。或许，是他对你抱有的期望过高。” “期望？哈。”肖白不觉失笑，“这种东西，当初我和他没在一起的时候他都不提，为何现在又来计较？换作是你，不会觉得莫名其妙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就在肖白以为是信号中断的时候，君野的声音又低低的传了过来。 “换成我，必甘之如饴。不过，我始终不是你。” 肖白一时怔忡，竟而无话。 “好了不说了。下次有机会，你带他一起来玩吧。” “嗯。” 挂断电话，肖白一回头，发现柳景瑜就在身后。苍白的面色映着浓浓的黑眼圈，一看就知道没休息好。 “小瑜？什么时候来的？” 肖白试图缓和眼下这有点怪异的气氛，柳景瑜却死盯着他问：“给谁打电话？” “哦……” 某人尚在寻思措辞，柳景瑜已等的不耐烦了：“回答我。别骗我，你知道后果。” 肖白无奈，缴械投降。 “君野。他说有空让我带你……” “够了！”柳景瑜甚至没有让他把话说完，神态愈显激忿，“肖白，你以为你是谁？左右逢源的大情圣还是拯救万民的救世主？？明着和我在一起，背地里还和那个人藕断丝连，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 ！” “小瑜。”肖白眸色微冷，“我说过很多次，我和君野不是那么回事。而且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兄长，这么说他合适吗？” “哼。不是那么回事，那是怎么回事？”柳景瑜恨极反笑。君野于之，如同心口一根除之不去的倒刺。尽管时有缓和的迹象，却始终掩盖不了突如其来的阵阵隐痛，“自我懂事起，从母亲的话里行间，他就开始无孔不入的介入我的生活！中学不在一起便罢，大学到现在，除了在美国那段时间，你扪心自问，对我和对他有什么分别？口口声声说喜欢的人是我，面对那个和我长相神似的所谓兄长，你不是也能毫无心理障碍的和他上床吗？？你……” 砰——！！ 柳景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话未说完，肖白竟就这样一语不发的越过他进入房间，甚至当着他的面把门甩得震天响。 他肖白以为他是谁？？甩脸色给谁看！！ “肖白，你给我出来。” 门内久无应答，柳景瑜的眼神渐冷，几已趋至冰点。 “肖白，你别后悔。” 隔着房门，肖白充耳不闻，面无表情的在电脑桌前坐下。双手像有自主意识般熟练的开机、打开网页、登陆账号，一气呵成。 叮—— 系统发来消息提示，肖白点开查看，是一封来自陌生ID的信件。 [来去如风]：骗子死全家！！那点钱就当大爷给你买棺材了！擦！ [BT]：？？ [来去如风]：装什么傻！死骗子！出的什么烂封包，害老子号都没了！！擦擦擦 这么一提，肖白总算有点印象了。估摸着是那个倒霉蛋在学校论坛上买了自己随手写的游戏外挂导致封号，故而兴师问罪来了。 [BT]：便宜货当然风险高，怕封号买贵的去啊~ [来去如风]：要不是一口价退出论坛了，老子会买你的？？做梦去吧~~！垃圾！！ …… …… 心弦倏地微颤，笑容凝固在唇角，敲击键盘的指尖似有千钧重。按理说，以肖白一贯的毒舌作风，回击反讽几句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他现在竟然没有那个心情。 一口价。多久没看到这个号上线了？学校BBS的游戏版块虽然人才辈出、繁荣依旧，但无可否认的是，论坛里仍有许多人怀念着像[一口价$]那样信誉好、速度快、价格公道的编程高手。毕竟这是个太过喧嚣浮华的世界，虚拟的网络交易平台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一口价$]那般干脆利落、童叟无欺。 想到这里，肖白不免怅然。他已经越来越分不清楚，这份难以言表的心情，究竟是愧疚还是思念？若是愧疚、未免也太噬骨锥心，若言思念、未免又太虚情假意了。当初如果不是被柳景瑜的告白冲昏了头，此刻陪在他身边的人，应该就是这个一度被他纠缠不休、呼之宝贝的[一口价$]啊。 缘起缘灭，个中三昧微妙而不着痕迹。曾经他很肯定柳景瑜就是自己心仪已久的恋人，由少年至中年，数十年的羁绊，这份暗藏的感情无人可以替代。原以为两人心意互通之后，悬着的心终能落地生根，生活中所有偏离的轨道都将回到正轨……然，事实上呢？经历了貌合神离的那些事，曾经的渴望是否也只能留在曾经？人生中所谓最重要的事，自然而然或人为催促着发生了，旋又殆于平静。而内心深处的渴望在反复煎熬中渐露棱角的时候，人也离所谓的自我越来越近——那些忽然从生命里消失的、以为可以从容忘却的人或事，原来很重要。 第五十九章 幸芝记得小时候自己对弟弟幸灵是疼爱有加的，因为年岁相差无几，两人常在一起玩耍。母亲出身良好极富教养，多是安静的陪在一旁，不赘言语。父亲幸真虽然待他们两兄弟极为用心，却甚少在家，偶尔回来对母亲亦是举止淡漠。年幼的幸灵每次听说父亲回来就迫不及待的飞奔到门口去等，幸芝却没有那样的冲动。反而从母亲身上，他时常感受到一种万念俱灰的情绪——说不上是怨恨还是别的什么。以前他总以为父亲背负着家族继承人的身份太忙，直到他即将从父亲手中接过这份担子，方知过去自己的理解有所偏差。 父亲再忙，也绝不至于忙到没有时间回家的地步。组织上管理虽然严密，但对于父亲这般身份之人，事实上仍赋予了相当程度的自由。倘若有心想处理好工作与家庭的关系，不是不可能，但父亲像是不愿意这么做。 幸芝猜不透父亲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来到研究所这段日子，并没有过上那种想象中与世隔绝的枯燥生活。父亲没有亲自带他，也没有让他搬进自己的居所，而是把他安置在研究所宿舍，丢给一个叫罗成的同事严加管教。对此幸芝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的泰然处之，细节冗繁自不赘提。然一次巧合，幸芝意外发现罗成是罗兰的小叔，两人之间原本僵持的关系也因此破冰。后来罗兰便千方百计向罗成讨了个实习生的名额，课余时间有事没事就爱往研究所跑，虽然和幸芝不在同一科室，彼此时常碰面却是事实。这让幸芝不得不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缘分际遇，实在是很玄妙：曾经那么在乎的人和事、如今想来竟恍如隔世，原以为只是泛泛之交的朋友，却在命运轮转下越走越近…… 恰如此刻，出现在面前的这个人。 “我好饿，你还不能休息吗？” 罗兰趴在形如吧台的桌沿上。实习生制服对他来说实在太大了，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你不该来。”幸芝埋头在一堆仪器中间苦忙，说话时习惯性的视线不离屏幕。 “我不管。”罗兰推了推下滑的眼镜，固执的重复了一遍，“我饿了，要吃饭。” 幸芝的回应仍旧十分冷淡：“要是被你叔叔看见，又要挨骂。” “他出去了，我才来的，放心放心。”罗兰自作聪明的安慰完，又忍不住皱起眉头问，“怎么你每天都有这么多事情？是不是小叔欺负你？” “没有。”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幸芝自座位上起身，得体的海蓝制服衬得身段愈发笔挺雅致，“走吧。” “咿，可以去吃饭了吗？”罗兰兴奋起来，立刻把刚才的疑 虑抛诸脑后，“今天中午食堂加餐，有我最喜欢的水果拼盘哈哈！” …… 工作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这就是幸芝目前的生活状态。且不管未来如何，而今初来乍到，什么东西都要重头学起，所以罗成对他要求严苛并不稀奇。所谓幸氏家族继承人，现在看来不过是个虚名，带给他的负面作用远甚于其它，和父亲的关系更不如小时候亲近。据目前了解，罗兰所在实习科室最为自由，工作性质与一般单位的办公室无异；幸芝所在科室属内务管理，专司数据核实与监控，出入皆有限制；而父亲所在部门位处中央管理区域，离办公大楼又有一段距离，内中管理慎严，外人难窥其密。或许是受职业特性影响，这里的人大都性情淡漠，部门虽多，同事之间却甚少交流。幸芝自参加工作以来，除了罗成，与旁人接触不多。当然，罗兰是个例外。但，也仅仅是流于表面的例外罢了。 有时幸芝会想，如果他还在学校乖乖当个普通大学生，情况是会更好还是更糟？如果他没有一时任性答应接下继承人的身份，现在是否仍能逍遥度日？……只可惜，世上本没有如果。错过的，终究是回不来了。 不知不觉过了半年有余，就在幸芝几乎要习惯这种单调的生活之后，素来冷清的研究所迎来了一年当中最为繁忙、热闹的峰会时期。说繁忙，从罗兰这几天都没空来工作室烦他就能看出来了；说热闹，是因来自全国各地的业界精英齐聚一堂，食宿都安排在研究所内，走在路上都能不时看见陌生的面孔——当然，这份热闹幸芝自认为是与他无关的，直到那天从舆会名单中看到一个熟悉又意外的名字。 “怎么，里面有熟人？”罗成从幸芝的脸色变幻看出了端倪，便眯缝着眼问。 幸芝先是点头，后又摇头，顺手把名单还给罗成。 “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姓柳的，好像和你来自同一所学校……” “我和他不熟。” 罗成被幸芝打断话头却不恼，只悠悠拖长了尾音：“学校老师那么多，你的确不可能每个都认识。但柳景瑜嘛……他不是给你带过队去美国比赛麽，现在说不熟，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没有，是真的不太熟。”幸芝不吃他这套，坚持不透半点口风。 罗成显然不信。但他很聪明的换了个话题：“下午的会议，你和我一起去会场吧。” “布置会场不是办公室的事情吗？” 见幸芝不悦，罗成便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道：“谁让你去布置会场了？一年一度的学术峰会，名流云集，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浪费了岂不可惜。” “我没兴趣。” “忘了说，下午你亲爱的父亲大人也会出席会议，当真不去嘛？” “……” 罗成不紧不慢的从座位上起身，望着幸芝哂笑：“我去休息一会儿。你要是改变主意的话……下午两点，会场见。” 第六十章 一年一度的业界峰会名家云集，柳景瑜先前揽下的科研项目便是为此而准备的。他素来对学术研究着迷，项目愈难愈舍得下苦心钻研，获就的名利和其他舆会者相较，自是不遑多让。 五天的会程过半，一切尚算顺利，然而面对诸多赞誉，柳景瑜的心态却不复往昔沉静。他和肖白，原本没有捅破那层关系的时候，反而是相安无事的。毕竟肖白颓废散漫也好、功成名就也罢，都和他没有必然联系。他视肖白为朋友、更是对手，甚至享受独自一人战斗的清高与寂寞……而今两人关系骤然变化，失去旁观的立场，再面对与肖白有关的事情，他便无法置身事外。离得越近看得越分明，岁月潜移默化改变了彼此，如今各自塑型，妥协谈何容易。 恰如这次双方冷战，表面上柳景瑜无动于衷，事实上无论是心情还是思绪都受到严重影响，处理方式上应有的理智亦不复清明：明知道旧事重提、无端指责君野是错误且无济于事的，他却忍不住一时磅礴的怒气。原以为这次因公出差不失为一个冷静的机会，可出乎意料的是，身在外，心情却依然不能平复。曾经能轻易做到的云淡风轻，如今，竟成作茧自缚了—— 更出乎意料的是，这般郁结难抒的心情，在他乍然于会场上遇见幸芝后，显得尤为凝滞了。 半年未见，幸芝的长相愈发出众。一进入会场，柳景瑜想不注意到都难——他那么夺目，虽形容淡漠却冰清雪质，站在哪里都能轻易成为视线焦点。 撇开肖白不谈，幸芝算柳景瑜的半个学生，两人自赴美一别后便再没见过面。柳景瑜知道幸芝休学，却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此？纵然满心疑惑，他仍不失风度的主动上前，直到走得近了，才看清幸芝身边还有一人，面容优雅、眉目清朗，举手投足自带一股有别于年轻人的沉稳气质。 “柳老师。” 柳景瑜未及开口，倒是幸芝先打招呼了。一旁罗成见状，不由多看了柳景瑜一眼，旋即眉目带笑的伸出右手：“原来是声名远扬的柳教授，幸会幸会。我是内务部的罗成。” “罗先生客气了。”柳景瑜当然知道对方说的是场面话，故而礼节性的伸手与之轻握后，仍是看着幸芝道，“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幸芝自觉情势微妙，一时无言，索性沉默不语。反而是罗成极有兴趣的替他接过话茬：“无巧不成书嘛。我早就听说刘教授是幸芝的老师，请这边坐吧。无聊的会议开始之前，我们好好聊聊。” 柳景瑜见他说话风趣，并不惹人讨厌，便点了点头，随罗成一道落座了。幸芝无奈，只好也 跟过去。刚要坐下，又听罗成说：“小子，我身边这个位置是给你父亲大人预留的，至于你嘛，当然是坐柳教授旁边这个位置了。” “……” 幸芝压下内心想要揍人的冲动，面无表情的依言坐下。 柳景瑜听见罗成提及幸芝的父亲，幡然领悟过来，心中疑惑稍解。后与罗成多聊了几句，便厘清了幸芝出现在此的来龙去脉。 从头至尾，幸芝始终保持缄默，面上看不出表情—— 直到会议开始。 幸真是和会议主持一起出现在会场的。自那高挑纤瘦的身影映入眼帘，幸芝便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不得不说，他们长得很像。幸真是个很会保养的人，从外表上几乎看不出年岁的痕迹。象牙白的西服穿在他身上，不可不谓天工巧夺，愈发衬得腰身笔挺、双腿修长。与幸芝明显不同的是，他戴着眼镜，而且看起来度数不轻。 经过幸芝身边的时候幸真脚步未停，径行至罗成身边落座，动作很是熟稔。 今天的会议旨在对之前各家提交的研究项目进行研析、探讨，形式也转为较为轻松的座谈，因而气氛不比前几天严肃。幸真大多时候都在聆听，偶有发言，亦极尽精妙，幸芝在旁默默看着他的侧脸，心底又生出几许疏离之感。 待结束散场，两父子方才正式对上眼。 “你怎么又瘦了。”幸真身形略高，斜睨了幸芝一眼便蹙眉对罗成道，“我让你好好管教他，可没让你虐待他。” 罗成听了颇为委屈：“他自己不爱吃饭，整天郁郁寡欢，养不胖能怪谁呢？” 幸真冷哼一声，总算没有计较，继而对幸芝道：“我不想深究你是为了什么才突然转变心意来这里，但既然做出选择，就不要辜负他人的一番苦心。你折磨自己，但不会有人因此而心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面对父亲近乎苛责的话语，幸芝没有出言反驳，只是眼神透着冰冷，抗拒的意味甚浓。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有些事情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幸真仿佛看透了幸芝的心思，一语点破症结所在，“年轻人受点伤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学会放下。如果半年之后你还是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我会考虑叫老爷子把你送回去。到时候，你再随心所欲混你的日子吧。” 幸真说完就走了，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罗成盯着表情僵硬的幸芝猛瞧。 “喂喂，人都已经走远咯，快回神。”罗成夸张的在幸芝眼前摆了摆手，狐疑猜道，“阿真怎么突然对你发这么大脾气？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 幸芝恹恹的一扭头，“反正跟你没关系。” 谁知罗成脸比城墙厚，“谁说没关系？阿真让我好好管教你，也算你半个老师嘛。” “老师？”幸芝想到刚才罗成和柳景瑜相谈甚欢的情景，不觉心结又起，“第一次和人见面就对我的事情无所不谈，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原来你是不喜欢柳教授啊。”罗成仍是笑。 “没有。” “既然没有，方才他在场，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这不合常理。” “你认为什么才是常理？” “你们师生一场，又久未重逢，见面难道不想谈谈心吗？”罗成顿了顿，又退一步道，“就算不谈心，寒暄几句不过分吧？” 幸芝觉得好笑似的，唇角微抿，却是不见笑意。 如果只是普通的师生，他们当然可以谈心。但幸芝心知，看见他，就仿佛看见另一个人。这种联想令人不快，却又无从解脱。 “我有点累，不回工作室了。” 说完不等罗成回复，幸芝转身走了。 “这对父子还真是……” 言语未尽，罗成收敛神思叹了口气，由他去了。 第六十一章 柳景瑜特意提前了返程的时间，回到住处，肖白不在。 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桌几蒙上一层浅浅的灰印，像是空置了数天，没有人息。原本悬着的心蓦然一沉，柳景瑜说不清楚此刻心底泛起的情愫究竟是失落、还是释然。他试着拨通肖白的手机号码，然而接电话的却不是本人。 这一次，柳景瑜的反应异常平静。 “小瑜，是我。” “我知道，让肖白听电话。” 君野话音一顿，小心翼翼的回：“他出门了，说要去海边走走，手机忘记带……” “忘记？我看他是故意不带吧。” “你别误会，他是真的忘了……” “也好。”柳景瑜自嘲的轻笑，“麻烦你一会儿转告他，我等下就搬走。” “搬走？……你们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怎么，他没告诉你？”柳景瑜的口吻听似漫不经心，实则饱含刻意的试探。 “他在这里住了几天，什么都没说，只是看起来不太开心。”君野沉默半晌，又道，“小瑜，我和肖白没什么。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能相信我，就算不能，我也不希望你们因误会而……” “君野，你太高看自己了。”柳景瑜蓦地截住他的话，“根本不是你的问题，你不必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柳景瑜语速放缓，吐字清晰，“你只要告诉肖白，我在他家等他两个小时，要是超过时间他还不回来，那，就到此为止吧。” “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君野，你听清楚——这是我和他之间最后的机会。” 君野心知，这便是柳景瑜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再多，绝不可能了。当下无奈应承：“好，我会告诉肖白。” 声甫落，君野又有一瞬间犹豫了。他虽不知柳景瑜和肖白之间到底发生何事，然多多少少，凭直觉也能猜出七、八分。这两个人认识的时间太长太久，分分合合不知多少次，真正互明心迹的时日却是不多，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现下好不容易在一起相处，竟这么快又走向决裂边缘，不得不让人惊疑。但世间事，唯有情之一字不拘伦常、不着深浅，外人不曾深陷其中，自是无可置喙。此时此刻，他能为他们做的，也仅仅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出了门，入眼即是一望无垠的海岸。白浪温柔翻涌，沙滩上星罗散布的人影如天地山水间的幽幽点墨，纵身渺小，犹能勾勒出一番灵动异彩。君野向来独爱海滨这道宽厚壮丽的风景，此际却无端感到一股凉凉的寒意自脚底升起、弥漫。他不得不加快脚步，希望下一秒就能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但现实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他找不到肖白。 低头看表，时间已 经过去二十分钟。印象中，肖白爱去的地方不多，可能会去的几处他都找过了，实在想不出肖白还会去哪里。不得已，他只好沿着海滩漫步寻找。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了，事实证明，此举亦是徒劳。 再拨柳景瑜电话，偏那头久久无人接听。 君野急得额上出了一层细汗，就在他几乎束手无策的时候，奇迹降临了。 来电显示是陌生的号码，接听后耳边响起的，却是再熟悉不过的声调。 “肖白！！”君野近乎失控的脱口而出，不顾形象的大喊，“你去哪里了！小瑜一直在你家等你！” “哈？你在海边吧，风好大，慢点儿说。” 君野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蹦出喉咙了，可肖白却那么悠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肖白你听着，小瑜一个小时前打来电话找你，要你两个小时内回家，否则他就搬走，你现在马上回去留住他，应该还来得及……” “你说，小瑜回来了？” “是！你到底听懂了没有？错过这次的话，你们就再也……” “等等。”与对方急不可耐的语调截然相反，肖白心平气静的接过话茬，“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也知道小瑜想对我说什么。可是，要我一个小时内从高速赶回市区，君野……你知道这是不现实的。” 君野越听越糊涂了：“高速？你怎么会在高速？什么意思？？” “简单说，我要去趟B市，正在开车的路上，就是这么回事。”肖白言简意赅的解释，“我的手机就放你那儿吧，这段时间我暂时先用现在这个号码。” “你……”君野从肖白的话里蓦地联想到一种可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你真的是故意不带手机？” “这个问题重要麽。”肖白声音低缓，听不出喜怒，“我既然已经出发，就注定回不了头了。” 竟然、果真是故意的——看来，自己对肖白，还是远不如柳景瑜对肖白的理解透彻啊。着急为他们焦心的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原来，当事人早就心如明镜。 “……我明白了。”君野感到一阵深切的无力正在缓缓把自己击倒，连带语气都带上一抹沉痛的哀殇，“路上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挂掉电话，君野仍是不安。他一想到还在原地等待的那个人，便忍不住心如刀绞。反复煎熬带来的是辗转的痛，就在钟表的指针即将走过半圆的那一刹那，他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似地夺门而出。 驱车来到肖白住处，君野轻衫湿透，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晕红。此刻距离两个小时的时限尚有余裕，但他不敢肯定那人是否一定还待在这里。要是一会儿见了面，要怎么和他解释呢？他看到来的人是自己，会不会伤心失望？……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几 乎要叫君野崩溃。 好不容易，他下定决心按了门铃，却仍是被那骤然响起的清脆铃音吓了一跳。单调循环的旋律像细针刺在心尖上，引起阵阵颤栗的微痒。 按了许久，无人应声。倒是吵到了隔壁，主人一开门就满脸狐疑的上下打量君野：“你不是刚走吗？怎么又回来了，没带钥匙？” 君野一愣，心知对方把自己误认为柳景瑜了，顿时又慌又急：“你看到的是我弟弟，请问他走多久了？” “哦，原来这样。”那人抬手压了下睡得乱蓬蓬的头，一脸惋惜，“有一两个小时了吧，你来得可真不巧。” 什么，一两个小时？莫非，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等肖白？所以方才给他打电话，他也久久不接。原来无论肖白回不回来，今天的结局都不会更改。对那两个人的世界而言，难道由始至终，自己都不是那个能够介入的人麽？…… 心思百转千回间，君野呆怔当场，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更迷惘了。 礼貌的和隔壁人家道过谢，他就默默地下楼了。 陷入深思的君野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他驾车离开时，小区停车场的另一辆轿车也随之缓缓开动了。两辆车分别朝着一条路的两个方向，渐渐驶离，直至淹没在车水马龙中，终不复见。 第六十二章 在肖白的圈子里，不乏有那么几个神通广大的朋友，他们平日里很少联系，但真正有需要的时候，只消一通电话便足够。比如这次打听幸芝的近况，虽然被多年未见、同在B市的损友好好盘查兼冷嘲热讽了一番，所幸最后，他还是顺利得到了想要的讯息，包括幸芝最新的联系方式——尽管如此，在正式见面之前，他还不打算打草惊蛇。再者，幸芝所在研究所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涉密机构，外人无正当理由根本无法入内。当然，这个问题在肖白看来，也不过是一通电话的事。 来到研究所自有人接待，对方一见肖白就笑眯眯的自我介绍称刘杨。路上肖白向刘杨打听幸芝的事情，方知幸芝在这个地方的“知名度”不小，显然一半是因为他是所谓的“关系户”，一半是因为他那过于引人注目的外表。所里上下几乎没有不知道这个新来的空降生的。 “不过，他看起来有点冷，跟他走得近的人没几个。据我所知，平常他除了和带他的罗成在一起，也就跟个还在念书的实习生打交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肖白被刘杨的话挑起了兴趣：“哦？实习生？是哪个？” “是罗成的侄子，叫罗兰，来办公室实习有段时间了。” 罗兰？这个名字似曾相识。肖白仔细回想了下，一时没记起来。 刘杨看出他的疑惑，笑了笑：“有什么不明白的，待会儿见到人您亲自问问不就得了。” 肖白微笑着颔首：“那我们现在是要去他的工作室？” “怎么可能。”刘杨夸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侦察部可不是我们后勤部，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哪。何况罗成要是在场，那事情还不得马上传到总监耳朵里？” “怎么，你们总监很可怕麽。”肖白饶有兴致的问。 “要不是看在你是安仔的死党份上，可别指望我有问必答……”刘杨神情暧昧的一挑眉，“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总监就是幸真，表面看着是人畜无害，实际上岂止可怕，简直是没有人性。” “幸真此人早有耳闻。”肖白略一沉吟，又随口赞道，“早年轰动一时的几个情报案据说都出自他的手笔，干得不错。” “呵，正常人可使不出他那种手腕，就不知道他所谓的接班人最后能学到几分。”说着，刘杨把人领进办公室：“你在我这坐会儿，我打个电话就好。” 工作室里很安静，罗成和幸芝各忙各的，一早上都没说几句话。蓦地电话铃响，罗成接起内线，是后勤部的刘杨。 “什么事杨子？…这不是忙麽，也不 见你来找我嘛。…要借人啊，好啊没问题，那就这样，我一会儿就让他过去。” 罗成挂掉电话，头也不回的吩咐幸芝道：“刘杨那台总机程序出了点状况，你过去帮忙看看。” “刘杨？”幸芝在脑海里搜寻这个陌生的人名，却没有印象。 “后勤部的刘部长，上回不是带你去找过他一次。”罗成食指轻扣桌面，语带不悦的提醒，“你啊，来这么久怎么连几个部门领导的脸也混不熟？” 即便如此，幸芝仍对这位刘部长毫无印象，因而只淡淡回：“刘杨是谁有什么关系，我只要知道后勤部怎么走就可以。” “……” “我先过去了。” 不给罗成反应的机会，幸芝干脆利落的起身、出门。 步行走到相隔不远的勤务中心大楼，幸芝乘电梯来到后勤总部，前后耗时不过十分钟。和侦察部的冷清截然不同，后勤部人员往来甚多，走廊两侧不时有人来回奔走，气氛很是喧闹。刘杨的办公室在楼道尽头，幸芝甫进门就瞥见旁边沙发上有人在翻杂志，侧脸线条温柔，垂落的发丝稍长，遮着眉眼看不分明，虽是坐着亦难掩身型修长。四目环顾，房间里只此一人，应该就是刘杨了吧，幸芝没有多想，开口便道：“你好，我是侦察部幸芝……” “我等你很久了。” 那人转头看过来，表情似笑非笑。 “……” 乍见眼前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幸芝一时懵惑，竟只是眼睁睁的看着，眸子里满是震惊。 肖白显然对幸芝的反应颇为满意，慢悠悠的把杂志放下，起身走到他面前：“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幸芝镇定下来，眸色瞬间清明，表情也回复了初时的冷静。 “还好。肖老师怎么会在这里？” “来找你。” 幸芝下意识的退后半步，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刘部长呢，他在哪里？” “他有事出去，没这么快回来。” “那我先回去了。” 语罢幸芝转身要走，肖白拉住他：“你不告而别，就没话想对我说麽？” “没有。” “那一起吃顿饭怎么样？” “不去，我还要工作。” “你什么时候下班，我等你。” “随便你。” 幸芝挣开他的手，蹙着眉头往外走去。 肖白在他身后略略提高了音量道：“下了班我在研究所门口等你。” “我要加班，等不及的话就请回吧。” 幸芝一走，刘杨便从隔壁房间 过来，拍了拍肖白的肩膀：“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好自为之吧。” “够了，这次麻烦你了。” 肖白望着幸芝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从勤务中心回到工作室，幸芝一语不发的回到位置坐下。罗成随口问：“这么快？那边什么问题啊？” “没找到人，我就先回来了。” 罗成听出不对劲，特地回头盯着他看了几秒，问：“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幸芝不说话，十指腾挪，专心一致的蹂躏键盘。 “阿真让我照顾你，可没让我虐待你。”罗成担忧极了，一副痛心疾首状，“要是你觉得不舒服，就先回宿舍休息吧。” 幸芝摇摇头，表示拒绝。 “你确定没事？” “我没事。” “那好吧。” 罗成心谙幸芝定有心事，只是他不愿说，自己肯定是问不出什么了，便出去悄悄给罗兰打了个电话。再回来，幸芝仍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冷漠的表情不见丝毫变化。 不多时，门外响起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没过一会儿，罗兰推门进来了。 “幸芝！一起去吃饭吧？” 幸芝条件反射的蹙眉，刚想拒绝，罗兰又粘人的缠了上来：“去嘛去嘛，今天礼拜五，午餐有水果拼盘水果拼盘~~” “……好吧。” 幸芝耐不住罗兰的魔音穿耳，无奈只好投降。 第六十三章 从中午到下午，直至天色转黑，肖白也没等到幸芝出来。他想着就是加班也该结束了吧，这才拨通了幸芝的新号码。结果那头一听是他，便一语不发的挂了电话。肖白心思一转，又打刘杨的电话，结果惹来对方毫不客气的一顿调侃：“你该不会在门口等了他一天吧？真是个傻瓜！幸芝在这里住宿舍，吃又在食堂，平时三点一线的，没事根本不会出去，你就算等到明天也是见不到人啊！” 闻言肖白并不意外，只是他显然高估了自己对幸芝的影响力。其实他早该猜到，像这样突然出现，对幸芝而言顶多算个不速之客，过往情分、痴心遑论。唯今之计，只有厚着脸皮死缠到底了。 刘杨很快就出来了。他领着肖白，开车绕过层层叠叠的建筑群，终于抵达了生活区。下车后，刘杨指着其中一栋历史悠久的红砖建筑对肖白说：“喏，就是这栋，房号503。” “多谢。” “客气了。需要我在这里等你吗？” “不用。”肖白摇头，“我记得路。” 刘杨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他：“这本是调研员证件，带着出入方便些。先借你用，用完了记得还我。” 肖白接过，又说了句谢谢。 刘杨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就走了。 肖白这才转身，朝眼前的宿舍楼走去。 楼房内部装饰复古，带着旧时西洋风格，构造老旧，竟是不带电梯的。肖白步行到了五楼，入眼就是幸芝的房间。虽然门扉紧闭，缝隙里却透出光，主人应是在家。 抬手叩门，一开始无人响应，过会儿又传来脚步声。 打开门，幸芝见到来人顿时愣在那里。刚洗过的头发湿漉漉的掩住形状姣好的眉眼，原本扣得整齐的海蓝制服微敞着，自发梢滑落的水滴略略打湿了衬衣领子，周身散发出禁欲的惑人气息。 肖白无法抵御这样的美，眸色瞬间转黯。尽管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但只要看着这张脸就什么都忘却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失了掌控，一时间动弹不得——他那么喜欢他。比起虚妄的言辞狡辩，毕竟身体的反应是最直接、也是最诚实的。 气氛暧昧的僵持了数秒。幸芝先回过神来，眼神骤冷：“怎么又是你。” “白天你还尊称我一声老师，怎么这会儿连称谓都省了？”肖白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循循善诱，“我远道而来，又空等了你大半天，请我进去喝杯水不过分吧？” “太晚了，改天吧。”语罢，幸芝就要关门。 肖白用手拦住门框，锲而不 舍道：“好歹师生一场，不用做得这么绝吧？” 幸芝嫌他堵在门口难看，又怕一会儿有人经过看见不好解释，便侧了侧身子，允他进来。 肖白松了口气，落座后幸芝果然给他倒了杯水，将杯子推至他面前。 “不是要喝水麽，喝完就走吧。” 肖白却不去碰那水杯，只一瞬不转的盯着他看：“你不问我为什么来？” 幸芝避开他火热的视线，淡然道：“来都来了，这个问题重要麽。” “当然重要。不过你既不打算问，就要换我问你原因了。”肖白正色道，“要不是幸灵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和幸老爷子之间有约定……” “这是我的私事，和你没关系吧？”幸芝打断了他的话，“事情过去就过去了，现在再提也没有意义。” “如果我知道这个约定会让你离开我，我绝不会放你一个人面对。” 幸芝看着肖白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模样，竟而失笑：“说得这么伟大，要真是发自肺腑的话，我都要为你感动了。” 这么明显的嘲讽，肖白不可能听不出来。但他只是皱了皱眉，不解的问：“什么意思？” 幸芝手撑桌沿，毫不避忌地俯身向前，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眉眼含笑：“还记得美国决赛前夕，我给你打的那通电话麽？” “……” 纵使眼前画面旖旎，肖白犹感一滴冷汗自额际悄然渗出，内心隐隐窜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告诉我，当时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幸芝用的甚至不是疑问的口气，他那么笃定，美丽的眼眸更透出戏谑的星茫。 “嗯…这个问题……” 不待肖白推托，幸芝又冷冷笑道：“说谎就不必了，我也不是真想问个水落石出。毕竟现在，你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越是轻描淡写的语言，越是带有沉逾千钧的压迫感，肖白几乎无法招架。 “是我错了——对不起。” “嗯？” 肖白回想当时情形，不免又是一声喟叹。“那天我人在美国，和小瑜在一起。” 幸芝见他承认，反而沉默。 肖白继续往下说，声音愈来愈沉：“我曾答应过你，只要小瑜和君野两兄弟和好，就不再插手他们的事。自我作出决定要和你在一起，便已正式向父母提过这件事，那时他们也都同意了。若不是我食言，现在我们……” ……我们早就在一起了。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是因为这句话很像在嘲讽曾经的许诺。用冲动作为背叛的借口，太愚蠢，也太多余 。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幸运的是事情总会过去，而人，总要继续往前走。哪怕必须付出沉痛的代价。 幸芝缓缓站直身体，久久才说了句，“我原谅你。但无论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我的答案都只有一个——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 一句话，宣判死刑。再无回旋余地。 肖白从来不曾感到这般心酸无力。初时满满的自信轰然消散，注视着幸芝的眼神也渐渐凝滞，他原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他，可事到临头才发现，在感情的天平上，除非重量失衡，一方愿意倾斜——否则无论哪一方，都无法真正掌控另一方。 “是因为幸氏家族继承人的身份吗？” 幸芝充耳不闻的转身背对他，不作任何回应。 肖白表情微僵，仍用力扯出一抹笑：“明天，我会找幸真谈谈。” 听见这句话，幸芝那如同冰雕雪筑的冷漠表情方有一瞬动摇。 “你想死的话——我不拦你。” “放心。”肖白终于端起水杯，仰头把水一口气喝完，“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走到门口时肖白站住了，似乎在犹豫什么。幸芝忽地紧张起来，手心里全是冷汗。僵持了片刻，门吱呀一响，肖白最后还是扭头走了。幸芝松了一口气，复又想到肖白刚才说的话，心底不觉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来。 第六十四章 在这个地方，外人若想见到幸真，可能性微乎其微。肖白知道，只有最充分的理由才能达到最直接的目的。 这次会见幸真，肖白没有麻烦刘杨，走的是正常的访客程序。其间等待周折自不必提，不过在肖白看来，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重点——事关幸芝，他很肯定对方不会置之不理。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幸真竟把约见的地点选在自己办公室。肖白猜不透这代表对方对他没有防备，还是单纯因为自信。 核心办公区域戒备森严，经过层层安检才顺利进入幸真办公室的肖白，气势上就弱了一截。 偌大的办公室内只有两人。幸真抬手扶了扶眼镜，视线透过泛着荧光的镜片，冷冷审视着肖白。与此同时，肖白也在无声的打量他。 不多时，幸真颔首示意肖白坐下。肖白依言落座，简略地作了自我介绍。 “犬子在校期间来往的人不多。”幸真的表情阴晴不定，言辞犹带讽刺，“我听说，他这次性格大变，似乎也和肖老师有关？” “嗯？幸先生此言何意？” “我的两个儿子什么脾气，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不是发生了特别的事情，他们不会突然调换身份。”幸真冷眸幽深，全无半点笑意，“你要见我，必有目的，直说吧。” “今天我来，只为一件事。”肖白不敢言深，顺着他的话茬道，“幸芝还年轻，理应以学习为重。我希望你能让他读完大学再参加工作，这对他以后的人生更有益助。” “哦？想不到为人师者，胸怀竟如此宽厚。我在这里，代那不成器的孩子谢过肖老师关心了。” “嗯…幸先生言重了。”肖白听出幸真话里有话，一时琢磨不透对方是何心思，“不知幸先生意下如何？” 幸真轻渺一笑，道：“肖老师，你对我的家事了解不多，说出这番话，我不怪你。但我很想知道，提出这样的要求，究竟是出于一名老师对学生的责任感，还是你另有私心？” “公心私心，有差别麽？” “当然。”幸真话音一顿，意有所指道，“若是公心，我便公事公办。若是私心嘛…或许还有商榷的余地。” 话说到这份上，再听不懂就太虚伪了。肖白只好道：“我和幸芝之间，不单纯是师生的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幸真双手支颔，眸光瞬敛，“朋友关系，还是情人关系？” “看来幸先生是个明白人，我若再狡辩，就真是不识时务了。”肖白尽可能保持平静的语调，“我待幸芝，情谊远超师生，但以情人论之犹觉浅。就连我本 人亦不知，这份感情究竟算什么。” 幸真听他说完，薄唇微弯，勾起一抹冷笑：“你既不知，我来替你分析可好？” “嗯？” “据我所知，肖老师并非独子。你的父亲原是外籍人士，因工作调动来到国内，期间与你母亲共结连理。后来你姐姐随父母迁居美国，而你却选择留下。”幸真的语速不急不缓，像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冒昧问一句，你可还记得当初选择留在国内的理由？” 肖白不动声色的回道：“时间过太久，我也记不清了。” “哦？那换一个问题吧。”幸真偏了偏头，状似漫不经心，“肖老师在美国攻读博士学位后，原有机会留美任教，不是正好可以一家团聚？但令人意外的是，你又一次拒绝了。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国内有什么好，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弃家人的期待？” 明显的审问语气引起肖白警觉。片刻后，他若有所思道：“想不到幸先生对我的事调查得如此仔细，倒叫我吃惊了。” 幸真向后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眼，眸藏冷光。“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从来不打无把握之战。” 肖白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幸真又道：“既然你今天有胆来见我，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我绝不允许我幸家的人，沦落到要被人选择、甚至要当别人替身的地步。” 至此，肖白已然明白幸真对他早有定见，无奈放弃争辩，妥协道：“幸先生明察秋毫，对过去的事情，我无话可说。但我对幸芝，绝无亵渎之意。他更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哈，好一句无话可说。” 蓦地，幸真自座位上起身，笔直的长腿迈出，三两步就在肖白面前站定。 肖白一时猜不透他意欲何为，只好也站起来。不料还没站稳，便觉腰腹处一阵激痛，整个人被一拳打倒，踉跄着跌倒在地。看起来狼狈极了。 “幸……唔！” 疑问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就见幸真再次踏步向前，一脚踩在肖白的指掌之上。 十指连心痛。钻心的疼让肖白眉头紧蹙，理不出头绪的脑海纷纷乱乱，眼前几乎要迸出一幕血光。 耳畔，随即传来幸真阴冷而隐藏暴戾的声音—— “谈话是文明人之间的交流方式。对你，只要拳脚就够了。这一拳是要你记住，擅动我幸家的人是你的不智！再有下一次，就算你能自保，也一定会拖累你今生最重要的朋友。……记住，是你最重要的朋友。……现在，立刻从我面前消失。” …… 外面，乌云压顶，天气阴沉沉的。 肖白花了很长时间才恍然厘清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走这一趟，他想过对方可能拒绝他的请求，也想过对方可能蓄意刁难，但他绝想不到对方会采取如此直接野蛮的方式——简单、粗暴，阴晴不定，暴风雨一般猛烈得让人无力招架。即便他千般不愿，也不得不承认，他太轻敌，而对方太自信。这场较量，是他输，而且输得一塌涂地。 所有的隐忍，原本期待一个希望，没想到却只得到一个可笑的结果。 一路上，肖白不住地回想刚才幸真问他的那两个问题，当答案越来越清晰的时候，面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他的唇线紧抿，眸色幽黯，里面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浓得化不开。身体的刺痛，一丝一丝针扎一样和心底的痛融在一起，排山倒海、翻涌而来。他以为他会流泪，眼睛却前所未有的澄净。浮现在脑海里的，满是昨晚幸芝沾湿的黑发和倔强的眼…清晰的影像突然又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幸真冷酷而又决绝的面容。肖白闭了闭眼，恍惚觉得有雨水打在脸上，像泪水。 第六十五章 [三年後] 又到了一年一度兰桂飘香的时节，曾经的大一新生，如今都已经是大学四年级的学长学姐了。 骆洛还是老样子，有事没事都喜欢黏着幸灵，每周上几节不疼不痒的专业课，只不过宅在宿舍叫外卖的频率和在课堂上趴着睡觉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在路上走着，看见学弟学妹们青春可人的样子也会突然想揍他们。当然，只能是想想而已。 这学期教计算机图形学的老师是肖白。听说他以前是不带本科生的，最多教教选修课，最近两年不知怎么突然转了性，一学期开了好几门课。以前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人，现在走在路上常常就会遇到。这个人长得是不错，课也教得好，就是人品有点差，老爱那么有意无意的欺负学生。偏偏骆洛是班长，两人从前又有过那么一点点小过节，就是想躲也躲不掉。 唉。这是骆洛今天第三次跑到教务处帮肖白拿东西了。说是什么随堂测试，卷子太重他抱不动。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骆洛越想越气，忍不住腹诽要是幸芝还在就好了，肖白肯定不敢这么使唤他。说到幸芝，这家伙大学一年级都没念完就突然休学，简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过听幸灵说，他就快回来了。问原因，幸灵又守口如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到教室发完卷子，骆洛已经累得不想动了。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又被肖白一句话给留住了。 “办公室有点乱。你是班长，帮我一起搞搞卫生吧。” ……$^$%&^&！@#~！ 一片狼藉的房间里，骆洛认命的开始大扫除。先把地板扫扫，再把桌子窗户擦擦，最后用拖把把地板拖拖。从头到尾，某人就只是帮忙递递扫帚、换换抹布什么的，后来干脆接个电话出去了，剩下骆洛一个人埋头苦干。 办公室隔壁就是休息室，肖白平时就在里面午休什么的，有时甚至还过夜。骆洛想着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把休息室的卫生一并做了，省得下次还要被抓来当苦力。扫地的时候，骆洛在床底下的衣物箱里发现了本相册，一时好奇就打开来看，结果看着看着就愣住了。 肖白忽然从门口进来，也不说话，咳了一声，笑眯眯的盯着他。 骆洛七手八脚的把相册合上塞回原位，满脸通红的站起来，连说话也结结巴巴的：“肖…肖老师，我、我不是故意乱翻你东西的。我本来是想、想帮你做卫生的……” “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 肖白并不为难他，甚至还从他手里接过扫帚开始扫地。 骆洛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的问：“照片里的人…那个人…是幸芝吧？？” 肖白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你怎么会有他照片？还存了这么多，他人在哪里？怎么看着都是远照呢？” “我偷拍的。” “哦……啊啊？”骆洛糊涂了，“偷拍的？？” “是啊。我每次去B市开会的时候，都会偷偷拍几张他的照片回来，怎么了？” …… 没怎么，就是越来越觉得你像个变态大叔了。骆洛在心里疯狂吐槽。不过对幸芝的关心压过了他对肖白行为的反感，立刻又问：“那你一定知道幸芝的近况了？幸灵说他快回来了，是真的吗？” “你说什么？？” “呃，我是问你知不知道幸芝的近况……” “下面那句。” “啊？”骆洛使劲回想了下，“我是说，幸灵说幸芝快回来了……” 肖白最开始是没有反应的，反应过来就开始笑，眉眼笑弯，却是没有声音。骆洛正在纳闷，又忽然听见他咳嗽起来，边笑变咳，口中还断断续续迸出几个字，听都听不清楚，唬得人一愣一愣的。 “肖老师，你没事吧？要不要我给你倒杯水？” 骆洛心想自己也没说什么呀，怎么这个人一听见就变成这样了呢。 肖白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那，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骆洛一溜烟就往宿舍跑。找幸灵去了。 骆洛知道幸灵对他向来是心情好时逗两句，心情不好滚边去。好在这一次，他的运气似乎不错——幸灵的学科成绩拿了满分，故而一整天逢人都是表情含笑的。 “灵儿，坐久了腰很酸吧？我给你揉揉？” “好啊。这儿，这儿，还有这儿。” 幸灵非但没有拒绝骆洛的狗腿行径，甚至还乖乖往床上一趴，这简直让骆洛心花怒放了，手下力道拿捏得更是小心。 “怎么样？舒服吗？” “嗯嗯。……别停。” 趁幸灵身心放松的时候，骆洛瞅准机会，问：“灵儿，你上次说幸芝要回来了，是怎么回事啊？” “就是要回来了啊。”幸灵舒服的哼哼，“你别偷懒，大力点。” “说具体点嘛。他不是休学了？再回来，岂不是要变成我们的学弟？” “你想得美。他回来当然是和我们念同一年级。” “凭什么他可以跳级啊？这不公平。” “有实力你也可以啊。不过呢，像你这样天天混吃等死，我看能顺利毕业就要偷笑了。” “你太过分啦！什么混吃等死，我都有好好在上课。”骆洛故作不满的抱怨，“不过，你之前不是说你家里不同意幸芝回来，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呢？” 幸灵把下颔枕在臂弯里，语气慵懒：“是爸爸向爷爷提出来的。具体原因我不知道，但是爸爸说哥哥孺子不可教，不想带他了。” 骆洛吃惊极了：“不会吧，幸芝那么聪明。你爸爸未免要求太高了吧？” “谁知道呢？反正只剩下最后一年，爷爷也同意了。” “那幸芝什么时候回来嘛？” “快了吧，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那真是太好了。” 听到这里，骆洛由衷的开心起来。 ＊＊＊＊＊＊ 新学期开学后的某一天，肖白夹着教案走进教室的时候，忽然发现平常宽敞的教室多了很多人，密密麻麻几乎把座位都占满了。而且更令人费解的是——大半部分是女生，现场聒噪的声音简直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走进了菜市场。 “安静。都给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用文件夹敲了敲桌面，肖白不得不摆出一副严师的架势。 原本骚动不安的氛围总算平息下来，同学们不情不愿的各回各位。待人群一分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肖白兀自看得满眼震惊。那人却别过头，看向窗外。 “老师，怎么还不开始上课。” “是不是多媒体坏了啊？” “还是说，老师忘记带教案？” “不会吧，我还想多抄点儿笔记呢。” …… “这节课自习。” 肖白终于开口，声音低低的带着暗哑。耳畔学生们情不自禁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渐渐远去，未来不可知，过去犹可追。这一刻，无论是眼里还是心里，不过一人而已。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