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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两天,阿九修炼的很辛苦,结果也正如闻人楚所料,一事无成。然而他却不得不开始正视一个问题:带的食物好像真的不够了…… 闻人楚虽然不忍心责备他,内心却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甚至对自己当初进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阿九很有自知之明,小心翼翼舔着罐头不敢多言。 闻人楚见他舔了许久,罐头里的肉还有一大半,便问道:“你怎么不吃?” “吃完……就没有了。”阿九垂着头说,虽然肚子饿的厉害,他还是很执着的控制着食欲。 闻人楚看了他一会儿,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走向远处的山林。 看来果真是生自己的气了,阿九啊阿九,你怎么这么没用呢?它无力的趴在地上郁闷,突然听到草丛中传来沙沙的声响,回过头去,竟然看到个穿着兽皮的孩子,赤着脚专注的盯着它瞧。 看起来是个只有五六岁的男孩子,相貌惊人的漂亮,乌发很长却柔顺的披在脑后,眼睛是翡翠一样的墨绿色。 两人对视了会儿,阿九主动跟它打招呼,“你好。” 小孩怔了下,安静的走出来,在它跟前站住,“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阿九蹲坐起来,仰着头看他,“我叫阿九,前天才到这里来的。” 小孩顿了顿,略显迟疑道:“我叫元初。” 两人交换了姓名后便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中,阿九不擅长交际,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种尴尬。 元初目光慢慢转移到地上的罐头盒子上,出声问:“这是什么?” “肉罐头,我最喜欢吃的食物之一,”阿九将爪子探到一旁的乾坤袋中掏出一个铁盒子,问他,“你要不要吃?” 正常人交朋友好像都是从分享东西开始的,虽然阿九食物不多,为人却是很大方的。 元初将罐头拿起来,依照阿九的方法把盖子掀开,拿小勺子挖了一点送到嘴里,酝酿半天后才道:“味道怪怪的,没有闻起来好吃。” “是吗?可能是因为大家味觉不一样吧。” 虽然说着味道奇怪,元初却依旧慢慢的吃了起来。 阿九继续舔自己的那份,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他,“你是山下的小孩吗?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 元初道:“我就住在山上,离这里不远。” “这么说你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吧?” “嗯。” 阿九好奇道:“哥哥说这里有很多妖怪,可是我一只都没有看到过,你见到过么?” 元初停下动作,道:“你不就是会说话的妖怪么?” “啊,我是说除了我之外的妖怪,”阿九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眺望到闻人楚提了整只野猪跟几只山鸡回来,便对元初道:“我哥哥回来了!” 闻人楚大步走过来,看到坐在阿九身边的不速之客,淡淡道:“你是山鬼吧?” 山鬼又名沙通利,是为守护山川而生成的妖怪,性格平淡温和,很少具备攻击性。再加上对方只是个小孩子,闻人楚倒也对他没有什么敌意。 元初点头,“我名字叫元初。” 隔了一会儿阿九才反应过来,“呀,原来元初也是妖怪啊……哥哥,你从哪里打来这么多猎物?好厉害!” 闻人楚无视他的拍马屁,“过几天你如果还抓不到猎物,就别再指望从我这里拿到吃的。” 阿九看到新鲜肉类,立刻对速食品产生了嫌弃,跑到他脚边恳求道:“哥哥……” 闻人楚斜睨他,“想吃肉?” “想!”阿九回答的很响亮,自己出山前都不能化人形,没办法动手弄食物,只得厚着脸皮求助了。 闻人楚道:“我帮你处理能得到什么好处?” 阿九苦恼的想了半天,才道:“晚上我可以给你当棉被,很暖和的!” “……”闻人楚很无语,不过还是将山鸡提到溪水边去处理,阿九欣喜的跟过去作技术指导,“哥哥似乎很适合做厨师呢,拔毛处理的又快又干净,开膛都不用刀具……” 虽然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不过毕竟还算是夸奖赞许,闻人楚也不愿跟他计较那么多,“你想怎么吃?” 在没有炊具的情况下,红烧清蒸之类的就不要想了,最简直的方法就是直接烤。可是这些山鸡又不够肥,烤起来势必会影响口感…… 阿九灵光一闪,“我在师父的笔记上看到过用石头鸡,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元初吃完罐头也跟了过来,蹲在一旁道:“什么是石头鸡?” 闻人楚顺着阿九的指点在溪边挖了直径三尺来宽的圆坑,放入干柴点燃累积实火,把坑中的土地烧热后铺入洗净的大石头。 然后把溪中的小圆石收积起来,由祸斗负责将它们烧到滚烫。 祸斗对火候掌控极有天赋,且能吞能吐,很兴奋自己能有用武之地,做起事来认真的不得了。 闻人楚将山鸡摘掉内脏,拿粗盐在里面擦拭过一遍,在表层涂上野生的蜂蜜,用树枝将烧热的鹅卵石塞入鸡腹,完成后丢入坑中,最后上面再铺一层石头。 约几分钟后,让人垂涎的肉香便从石缝中渗出来,阿九蹲在一边拼命咽着口水,就连元初也耸着鼻子道:“好香。” 在此之前闻人楚是绝不屑下厨的,可是现在看到两个小鬼急的团团转的模样,居然令他有种难以言说的成就感。 十几分钟后,香气开始逐渐浓郁,元初忍不住道:“现在还不可以吃么?” 阿九肚子饿的咕咕响,可是身为一个厨师,必须要保证做出来的食物尽善尽美,嗅了几下后决定还要再忍耐一下。闻起来味道虽然还不错,可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山鸡在无极山属于弱势群体,是妖怪和肉食动物争相猎捕的首选,所以整天飞来跑去,体形虽大却脂肪少,肉质紧实难以熟透。如果拿来红烧或焖炒是再合适不过的,用现在这种方法做出来的的确还有待改善…… 它转过身看到一旁的死野猪,立刻来了主意。让闻人楚从后臀割出一块肥肉出来,铺在石坑上面让祸斗去烧。 肥肉在滋拉滋拉声中烤熟,亮晶晶滚烫的油从不断从里面化开,滴在石头上慢慢往下层渗。 最后鸡肉和油脂的香气交融在一起,其中还夹杂着蜂蜜淡淡的清甜。 这不止让元初和阿九期待,连闻人楚都有些饿了。 待肉脂化出大半时,闻人楚才扒开油石头,取出香气四溢的山鸡,阿九眼睛亮的跟钻石一样,恨不得立刻将它们吞下去。 一共六只山鸡,闻人楚跟元初吃了半只,其余全都进了阿九的肚子。 阿九看着剩下的野猪,意犹未尽道:“这头猪够肥,最适合用来烤,留着晚上加餐。” 元初不由扫它一眼,“你吃的可真多。” 如今阿九已经不再轻易为自己的食量感到羞赧,而是很淡定道:“是吗,大概是因为我还在长身体吧。” 吃完后阿九自觉的去溪边泡泡爪子,将嘴巴洗干净。 元初看了看天色,同阿九道:“谢谢你的食物,要不要去我家玩会儿?” 阿九对他提议很感兴趣,他还是第一次受到朋友去家里的邀请呢。 闻人楚道:“想去就去吧,不过一定要在夕阳落山之前回来。” 好孩子不能在外面太晚,这点阿九还是懂的。得到闻人楚的首肯后,它便兴高采烈的前往元初家了。 大概走了十分钟的样子,元初在一棵松树前停住,绕着松树左转三圈右转三圈,一散开着的大门就浮现出来。 进去后才发现是个很大的庭院,屋顶铺着青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微微透明,十分漂亮。 元初刚带阿九走进去,就见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迎了出来,亲切的捧着他脸道:“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 她长的很漂亮,眉毛细又挑,皮肤洁白脸颊像桃花一样粉嫩,看起来十分年轻,大概在二十岁左右。身上穿的衣服是现实中罕见的古式广袖,花纹十分繁琐华丽。 “嗯,”相较于她的热情,元初反应却很冷淡,将她推开后道:“我带朋友回来玩。” 女人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阿九,还有跟着阿九的祸斗,眉尖愈发高挑,眼中散发着意外的光芒。 阿九不清楚对方身份,只好懵懂的打招呼,“姐姐好,我叫阿九。” 下一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女人抱了起来,“唉呀,好可爱的小东西!” 阿九对她的热情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元初及时劝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会吓到他的。” 女人笑眯眯的把阿九放下来,辩解道:“人家只是第一次看到元初的朋友太过激动嘛,不要怪我。” 元初垂着眼睛对阿九道:“跟我来,不要理她。”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却很快恢复成若无其事状,同阿九笑道:“走吧,我去给你们准备食物。” 元初冷冰冰道:“不用,我们刚刚已经吃过东西了。” 女人接二连三吃了闭门羹,这才对他们强笑后失落的走开。 等她走后,阿九问元初,“她是你姐姐么?” “不,她是我……母亲。” “母亲?”阿九深感意外,片刻后羡慕道:“看起来很年轻呢,人漂亮性格又温和,真好。” 元初道:“心底坏,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阿九没想到他会这么评价自己的母亲,小声道:“她很关心你呢,应该是个好人。” 元初神情很淡然,用很成熟的语气道:“你的个性,应该看谁都是好人吧?” “啊……嗯,不过也有遇到过不好的人。”譬如让他印象深刻的李师傅跟刘师傅。 进入房间后,立刻有漂亮的小侍女奉上热茶,元初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打量着阿九道:“你现在兽身,是不是可以化成人形?” 阿九蹲在椅子上点头,“哥哥说离开之前都要维持成这样,不准变回来。” “他是专门带你来无极山来打猎的吗?” “嗯。” “你哥哥……,他应该很厉害吧?”元初迟疑了下,“虽然我完全感受不到他身上的妖气。” “他有很名气的,电视上报纸上都经常看到,而且也很会赚钱,人也很好……” 元初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些,而是指他的法力。” “法力?”阿九懵懂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两人坐了会儿,阿九开始打量起他的房间,发现大半个房间都是书,桌子上还摆个着很奇怪的棋局,中间放了一颗圆圆的绿珠子。 那珠子似乎很奇怪,稍微改变些角度和距离发出来的光芒就不一样,而且还能在白纸上映出各种形状的图案。 元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主动把珠子取了过来,放到掌心里送到阿九跟前。 阿九用爪子拨转几下,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玩具吗?” “嗯,”元初问他,“喜欢么?喜欢的话我就送给你。” “真的吗?好像很好玩呢。”阿九激动的试着用爪子抓了几下,珠子都机灵的滚到一边,好像是有灵性一样。 元初从腕上取下红缎带,把珠子从中间穿过系到阿九脖子上,“这样就好了。” 阿九开心的低头看了看,“谢谢你。” 元初道:“不用,反正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两人接下来聊了一些山外面的话题,元初听的很专注,还露出憧憬的神情。 阿九问:“你从来没有出去过么?” 元初摇头,“山鬼是不能离开山的。” 或许是因为妖怪的身份,阿九总觉得他性格比外表要成熟得多,心里似乎还藏着许多事,很少笑,像成年人一样郁郁寡欢。所以他便尽量捡些有趣的话说,可惜自己社会阅历也是少的可怜,只能讲些后厨听来或者电视看来的故事。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直到元初的母亲端着点心进来,阿九才意识到天色不早了。 元初对母亲进自己的房间感到很不悦,却碍于阿九的面子没有发作。 元母始终保持微笑,直到看见阿九脖子上的珠子才脸色大变,“元初,你居然……” 元初懊恼的站起身,“阿九,我送你回去。” “元初!” “我的事,不用你管。”元初甩下一句冷话便送阿九出门。 阿九谢拒了元初的好意单独回到溪边时,闻人楚正枕着手臂看天空,见阿九回来却视若未见。 阿九自知不对,一个劲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时间了。” 闻人楚道:“你脖子上戴的什么东西?” 阿九在他脸前晃晃,“是元初送的玩具,哥哥你看,它还会变色呢,真有趣。” “一点都不有趣,”闻人楚瞟一眼无知者,“这个叫山魄,会给人带来大麻烦。” “山魄?”阿九惊讶道:“很珍贵吗?” 闻人楚道:“如果将山魄带走,整个无极山的生灵都会被毁灭,你说呢?” “啊!那现在该怎么办?” “明天还回去,以后也要记得,不能随便乱收陌生人的东西。” 阿九低头,“我知道了……可是元初为什么要送我这么珍贵的东西呢?” 闻人楚冷嗤,“这才是最麻烦的,那个小鬼看起来一点都不简单。” 自从知道珠子是山魄后,阿九动作便愈加小心翼翼起来,生怕会碰到伤到它,央求闻人楚道:“哥哥,你先帮我解下来好不好?” 闻人楚将他抱起来,摸了摸红丝带后面色却逐渐冰冷起来。 阿九担心的叫他,“哥哥?帮我取下来。” 闻人楚恍若未闻,眼睛盯向不远处的大树,冷冷道:“出来。” 清冷月光下,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从后面慢慢走出来,含笑道:“二殿下好眼力。” 阿九奇道:“是元初的母亲!你是要来拿回山魄的么?” 元母轻轻摇头,“我本来是想讨回去,但是现在……却是讨不得了。” “为什么?” 元母苦笑,“因为系着它的并不是普通的红绳,而是月老那里讨回来的姻缘丝,除非是元初亲自取下来,否则……你将孤独三生。看二殿下的态度,应该绝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闻人楚坐起来,“既然知道我的个性,就不要再存什么妄念,而是该替你那居心叵测的儿子担心一下。” 元母咬着下唇,“我想法变了,请殿下笑纳!”说罢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双手奉给闻人楚。 闻人楚微皱眉头,将锦盒打开后,发现居然又是一颗山魄,注视着她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元母单膝跪地,“山母恳请殿下同意阿九跟我们元初联姻。” 锦盒砰的一声碎成粉尘,闻人楚将掉出来的山魄丢到元母面前,“带着你的东西立刻走人,靠这种卑鄙手段跟我们龙族联姻么?想都不要想。” “龙族?”元母吃惊的看向阿九,“难道说他也是……” “不错,”闻人楚冷笑道:“他虽然不在百妖榜上,却是货真价实的龙九子,现在你该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可笑了吧?” 区区山鬼,竟然想要跟他们龙族攀亲,白日做梦! 48 这下真令山母大吃一惊,龙有八子本是尽人皆知,却不料竟然在数千年后突然冒出一个不在百妖榜的第九子! 元初因往事与自己隔阂甚深,性格也日益冷淡鲜少与人结交。今日突然从外面带回来一只小兽,颇让她感到吃惊。然后更令人意外的是,元初竟然把山魄赠送给它,而且竟然还用当年月老所赠的姻缘丝系!这怎能不让人感到担忧害怕? 本想一路尾随阿九在半路夺取山魂,却又担心元初知道后会愈发憎恨自己,不知不觉间跟着它来到溪边,竟然有幸看到了龙二子睚眦!想必是刻意隐了妖气,所以才未被无极山群兽察觉。 因为山母早年参与妖战与龙八子有过几面之缘,见他们人人能力不凡却禀性迥异,所以一直印象深刻。尤其是身着白袍的睚眦,一把青云剑挥出天地惊变,身形快如闪电,所到之处硝烟弥漫敌方死骨无存,数千年来都为众妖所畏惧折服。 山母每忆起妖战都会心惊肉跳,刻意避免提及睚眦,只因那种杀气实在令人不安的很。 可如今的睚眦依旧风华无双,却肯小心翼翼捧着那头不知名小兽,还将其放到自己怀里软语相问,眉目温和语带宠溺,实在与当年妖战表现判若两人。 得知他们关系非同一般后,山母随即转了主意。既然对方有睚眦这个靠山,元初又喜欢的很,自己何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给儿子呢? 妖界本就阳盛阴衰,很多体质特殊如玄武、奇余鸟、花魂之类,都是雌雄同体,而横公鱼、山鬼、茧人之类则在择偶之前并无明确性别,成年后可男可女并不妨碍生育,所以很多妖怪并不在乎对方雌雄特怔。 如今却知道,这名为阿九的小兽竟然是从未听闻过的龙九子,难怪睚眦对其亲昵异常! 想到这里,山母心中百感交集,改为双膝跪地恳求道:“犬子年少无知,赠山魄之事绝非刻意心存算计,小妖这就回去带他来请罪,还望二殿下饶恕!” 阿九已经被这复杂的情形给搅晕了,闻人楚神情依旧淡然,漫不经心的用手指绕着阿九尾巴道:“年少无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实际年龄应该要比外表大得多吧?” 山母怔住,却不敢隐瞒,如实道:“小儿实际妖龄早已成年……只因早年曾受到过些刺激,所以外表跟内心依旧稚如孩童。” 稚如孩童?只见一面就将山鬼最重要的宝贝奉手送上,而且用的还是这种蒙蔽的手段…… 闻人楚看着阿九颈间刺眼的红色丝线,嘲讽道:“我看他非但不稚嫩,反而成熟的很。” 听他话语似已有定论,山母颤抖,顿时泪撒如雨,“小妖夫家去世多年,只留此一子,平日疏于管教才酿成大错,只要二殿下放过元初,小妖愿以身谢罪,要杀要剐绝无任何怨言。” 此时明月当空,将整座山映照的一览无疑,山母跪在地上,一双含水美目楚楚可怜的看向闻人楚,鬓角白色茶花随着轻风微微颤动,其容姿既便是在妖界也算得上不可多得的美人。 阿九看她情形凄惨,当下心酸,用爪子去勾闻人楚的手,“哥哥,不要怪她了,元初也没有想要伤害我。” 这女人或许是真的关心自己儿子,但是那种似不经意间流露的轻浮魅惑却让闻人楚感到不悦,“你们的家事我不想插手,但是元初一定要给阿九个妥善交待。” 山母喜道:“一定一定,小妖这就回府去找犬子。” 待闻人楚微微颔首后,山母方才敢起身离去,粉色长裙在身后拖坠开来,纤腰妩媚步步莲花,竟让阿九看得目不转睛。 闻人楚轻声问道:“她长的好看么?” 阿九点头,真诚道:“好看。” 闻人楚轻轻捏着它的尾巴,状似随意道:“那个元初实际相貌应该也不差。” 尾巴是动物的敏感点,阿九情不自禁扭动两下,“元初现在也很可爱。” 闻人楚眸色微暗,月光下透着点诡异的金色,“那将来把他嫁给你好不好?” 这话一下子使阿九清醒过来,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山魄,困惑道:“元初是男孩子呢。” 闻人楚道:“如果是女孩子你就肯同意了么?” 阿九皱着脸说:“我还是想跟元初当朋友……哥哥你会不会娶老婆啊?” 他原本知道闻人楚是喜欢男的,可是付鑫又告诉他这世界上有喜欢男人的、有喜欢女人的、还有两者都喜欢抑或者两者都无感的,他当时怎么都无法理解所以就作罢了。可是现在,他不得不开始重新正视这个问题。 闻人楚问他,“你想不想我娶?” 如果哥哥真的娶老婆,他也会生小孩吧?如果有了他们的话,哥哥大概就没办法整天陪着自己了……不好,可是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太自私?阿九蹲下来苦思半天,迷惘道:“哥哥会听我的话吗?” 闻人楚放松下来,慵懒道:“你先说说看。” 沉默了很久后,阿九才小声道:“我不想娶老婆。” 闻人楚眼睛微弯,“那我就不娶。” “诶……真的吗?” “骗你有什么好处?” 阿九本能的扑过去舔他下巴,呜呜道:“哥哥,你真好。” 闻人楚一动不动的由着它撒娇,下巴上很快被它温暖的小舌给舔湿一片。 “哥哥,抱抱。”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贪恋闻人楚的气息,每次趴在他怀里,都有种说不出的满足跟幸福感。 闻人楚道:“不抱,你今天没洗澡。” 阿九的确偷懒了,在草地上滚一天爬起来只抖了抖毛,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 “我昨天洗了,明天也一定会洗。”阿九用毛葺葺的脑袋去顶他,滚圆一团来回挪动,他可不想让自己形象变的又馋又懒。 闻人楚枕着手臂逗他,“那就等明天再抱。” “哥哥。” “叫哥哥也没用。” …… 阿九眯着眼睛将四爪摊开,整个身体都压在闻人楚胸口上。而它那个看起来很不好说话的哥哥,此时则眼含笑意,故意引诱它来主动讨好。山母急匆匆归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愣了下却不得不出声打断他们的温馨气氛,哭道:“殿下!” 闻人楚不悦的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山母此时发髻凌乱,鬓角茶花已然不知所踪,长裙下摆被挂的破烂不堪,整个人不复方才的优雅从容,显得十分狼狈。 一个爱美成痴的女人竟将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闻人楚看着她等解释。 山母跪下道:“求两位殿下救救我家元初!” 阿九立刻打滚爬了起来,“元初怎么了?” 山母红着眼睛道:“元初他被来历不明的妖怪给掳走了,不过是两盏茶的功夫,我让人寻遍无极山都找不到踪影,求九殿下宽宏大量救救他!” 闻人楚冷冷道:“该不会是你把他藏起来了吧?整个无极山都在山鬼的管辖范围,你身为山母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儿子?” “万万不敢,府中下人也全数被杀,竟未留一活口,”山母泪流满面也忘记了去擦,拼命磕头道:“小妖使用了搜山术和空谷传音,但始终没有任何回应……殿下想必知道,山鬼一族绝不能离开大山,否则将魂飞魄散化为尘埃!更何况元初他根本没有任何妖力与人类无异,殿下……如今能救元初的只有您了,我求求您,求求您!” 这女人焦急看来不似作假,山鬼一族虽然法力不高,但是依倚地气身为一方领主,既使是自己到他们地盘也会给几分薄面,再加上大多山鬼为人友好热情,所以鲜少有妖怪与他们作对,可是现在居然敢有人在它们地盘上展开血腥杀戮? 阿九看到山母哭泣,心都纠成一团,“哥哥,你一定要救救元初!” 闻人楚起身道:“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谁在我面前抢先下手。” 阿九依闻人楚指示将身体收起来,变化成普通山猫大小,蹲在闻人楚肩膀上跟山母前往府地,祸斗则留守原地看护行李。 几人到元初家,果然见遍地尸首一片狼藉。闻人楚检查了几个人,发现伤口都是在后颈处留有利爪痕迹,撕咬处伤口呈圆孔状,死者皆是面容虚白缺血至死。 山母忧心道:“小妖从未见过如此古怪杀人手法,殿下见多识广,是否知道对方来历?” 闻人楚以丝帕拭手,神情阴郁道:“你不知道是应该的,因为它们原本就不属于中华妖怪。” 未来之前还以为是冲着山鬼一族来的,可是知道凶手是死像鬼后,他却不得不转变想法。 阿九小声道:“哥哥,坏蛋是不是曾经在桃源出现过的大蝙蝠妖?” 闻人楚微微扬眉,神情立转温和,“你怎么知道?” 阿九耸着鼻子道:“这里还留有它们的味道,不过快被风吹散了,我不知道它们飞去了哪个方向。” 山母凄哀的看向闻人楚,“殿下……” 闻人楚用眼神示意她再说下去,蹲下身后双手结印,一张细如蛛丝的白网慢慢浮现出来落到地上,东、南、西、北四个角落各系有银色铃铛,蛛网随着他的咒语吟诵迅速扩散向四面八方。 阿九在被展小钱绑架时见识过,这就是闻人楚的独特法术‘天罗地网’,据说能搜索出方圆六百里内的任何生灵。 不多时,便有清脆的铃音从南方响起来,山母欲提裙前往却被闻人楚叫住,“石像鬼隐藏在云层中,你不必前往,留下来在府中收拾吧。” 山母焦虑不已,却又不敢忤逆闻人楚的意思,只得痛苦点头称是。 闻人楚以手臂在身前划周,一只火红大鸟砰的从金光四溅的大球中展翅飞出,走到闻人楚跟前温顺的屈下身。 这大鸟外形似鸡,毛色鲜亮红润,头顶却有七彩冠羽,尾羽约有在一丈来长,长相甚是漂亮高贵,最奇特的是,它竟然生了红蓝两色双瞳。 阿九爪子蠢蠢欲动,“这是什么鸟?我怎么从来没有见到过?” 闻人楚道:“这是我的坐骑重明鸟,妖战后天地间就剩了这么一只,你去哪里见?” 说罢纵身一跳,稳稳落在重明鸟背上。 这鸟虽然不能言语却极通灵性,载着一人一兽展开翅膀便朝南方飞去。 空中大风乍起,吹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阿九第一次体验飞行感觉,又喜又惊,牢牢抓住闻人楚的肩膀不敢放松。 闻人楚感觉到它几条小腿抖的跟筛子似的,便抓住它的前爪道:“在我身上,你怕什么?” “怕……怕高。”月亮和星星看起来好近啊,但是它却不敢去俯视下面的大地。 闻人楚道:“天空、大地、深海都是咱们龙族的天下,就算我现在把你丢下去,也不会摔到。” 阿九立刻带着哭腔道:“哥哥不要丢下我!” “没出息!”闻人楚嘴上这么骂着,却把它摘下来放到胸前衣襟里。 换个地方,似乎果然感觉安全多了,阿九总算舒了口气,这才敢悄悄探出头去打量周围情形,“大蝙蝠真的能飞这么高吗?” “石像鬼飞不了这么高,重明鸟到飞到云层之上才好观察它们的隐藏地点。” “哥哥也有翅膀,为什么不直接飞呢?” 闻人楚不屑冷嗤,“杀鸡焉用宰牛刀。” 阿九点头,“哈啾!” “着凉了么?”闻人楚立刻下意识的去摸它身体。 阿九在他衣服上蹭两下,“不是,我好像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话音刚落,重明鸟身体便悠然下沉。闻人楚看看下面,云层中果然隐约有石像鬼飞来飞去。看来阿九也不是全无一点天赋,至少嗅觉还不算差。 这次的石像鬼比起桃源碰到的要大出许多,全都在两米左右,黑色翅膀结在一起蠕动,远远看起来十分恶心。 阿九眼尖,一眼瞄到中间石像鬼背上昏迷的元初,连忙指给闻人楚看,“哥哥,人在那里。” 重明鸟生有四瞳,视线搜索范围自然不输常人,停住身形后鸣鸟着等候指示。 闻人楚道:“别伤了中间的人,其它人就交给你处理了。” 重明鸟叫声突然拔高,尖锐响亮却颇为悦耳,单脚立起飞旋于石像鬼聚集的乌云之上。 身上的羽毛像急雨一样往下掉,随风四处飘散开来。 阿九接到一片后惊道:“唉呀不好,风太大把重明鸟的毛都给刮掉了!” 闻人楚失笑,却盘脚坐下来没有解释什么。 重明鸟身上羽毛迅速褪去,眼看腹部快要光秃秃的时候,突然鸣叫着扇动起翅膀。 倾刻间天空巨风大作,夹杂起漫天鸟毛形成一股强势气流漩涡向下面的乌云席卷而去。 漩涡所到之处,云层立刻消失无踪,夹在其中的每一根羽毛都化为耀眼利刃,石像鬼群体发出哀嚎,血肉像被削成肉雨纷纷朝无极山落下。 即使知道下面的是吃人的魔鬼,阿九还是被它们凄惨的叫声触动内心,闻人楚似乎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两手捂着它的脑袋,轻声安慰道:“不怕不怕,很快就结束了。” 他的声音很温暖,跟几千年前捧着它时的语气一模一样。阿九感觉自己像冬日暖阳一样照射着,四肢都跟着不由自主发软。 随着周围叫声逐渐低下去,阿九终于鼓起勇气出声道:“哥哥,我不怕。” 闻人楚伏首在他额前吻了下,“嗯,我们阿九是男子汉,什么都不害怕。” 阿九在他深色瞳孔中看到两个自己,弱弱小小的抬头仰望着,神智渐渐恍惚起来……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好像世界突然变安静,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似的,好像在做梦哦。 在青诚山时,他就将哥哥模糊的轮廓描绘了无数遍,可是现实中哥哥跟自己当初想的有点不一样呢。眉毛更加英气,轮廓更深,睫毛更长,五官也更加好看…… 闻人楚暖暖的气息呵在他的鼻尖上,“在想什么?” 阿九踮起脚尖,“哥哥……我还要亲亲,亲嘴巴。” 闻人楚怔了下,随即笑了起来,“你现在这样子……要我怎么亲的下去?” 他并不常笑,笑这么开心更是少见。 阿九的心扑通扑通的加速跳起来,扭捏道:“你刚才就亲了呢。” 闻人楚摇了摇头,看看下面乌云已散,石像鬼也全然不见踪迹,而被捕抓的元初,此时也被重明鸟叼在嘴中,便道:“回去吧。” 重明鸟得到命令,立刻调头飞回出发地点。 求吻没有得到回应,阿九有些失望的低下头,片刻后却被闻人楚揪了揪耳朵,“嘴巴张开。” 阿九张大嘴巴,“啊。” 闻人楚又道:“舌头伸出来。” 阿九乖乖把舌头伸出来。 闻人楚低头将舌尖跟它的碰了碰,哄道:“好了,这就算亲过了。” 阿九呆呆的将舌头缩回来,咋了两下嘴巴,明明什么味道都没有,但是心里却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甜蜜。 “还想不想要?”闻人楚扬着眉毛引诱它。 “想!”阿九声音很低但飞快的回答。 “那你要加油,以后每抓到猎物就奖励一次。” 那岂不是……岂不是……再也亲不到了?!阿九哭。 不过消沉颓废从来不是我们阿九的风格,在回到陆地之前它就决定了,以后一定加油修炼,争取每天至少亲一次! 49 如今已是深秋十月,山里的夜阴冷黑暗。化为兽身后,阿九视力敏锐许多,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它也依旧能看清方圆十里的情形。 重明鸟将两人载到山鬼府地,立在原地翩然起舞,带起一道白光后逐渐消失不见。 山母已将府内收拾干净,含泪接过元初后晃了几下,试图将他唤醒。 元初却始终闭着眼睛置若未闻,面色苍白安静,干裂的嘴唇轻轻抿合着,仿佛熟睡了拒绝任何外界干扰。 阿九一旁看的紧张,伸出爪子去推他的胳膊,“元初,元初……” 一阵可怕的寂静后,山母试探了元初的鼻息,之后惊惧的看向闻人楚,“殿下!” 闻人楚道:“别问我原因,我到的时候他已经这样子了。” 山母瞪大眼睛,仪态全无的哭叫道:“不可能,我家元初是不会死的!” 阿九心中难过,小声道:“哥哥,你能不能想办法救救元初?” 闻人楚目光平静道:“魂魄已离体多时,神仙难医。” “不!我有办法救他!”山母慌乱的将元初放到地上,自己也随即双膝跪伏在地上,抚着他的脸温柔道:“孩子别怕,娘这就来救你。”阿九看的心酸,眼泪竟然忍不住大颗往下掉。 山母将元初的身体伸展开来,从袖中取出绿色山魄放入自己口中,之后闭目吞咽下去,脸上逐渐浮起一层盈绿色的光,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天空聚集过来,最后汇成一道弧形光圈进入她的胸口。 阿九睁大眼看着眼前一切,泪珠在下眶中打转都几乎忘记了落下,“哥哥,她这是在做什么?” 闻人楚道:“利用山中生灵的力量将山魄重生。” “这样能救元初么?” “或许吧,”闻人楚淡淡道:“如果她愿意舍弃自己性命的话。” 阿九顿时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山母将手伸到胸口,取出那颗重生过的耀眼明珠,掰开元初的嘴巴放了进去。 未过多时,元初脸颊逐渐恢复红润,转醒后睁开眼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在山母身上,却抿着唇什么话都没说。 阿九心中欢喜,可是想到闻人楚的话又笑不出来,担忧的看着山母,“您没有事吧?” 不过短短十几分钟时间,山母却像老了几十岁一样,僵硬的站起身对他挤出一个微笑,“没……关系。” 在听到自己沙哑苍老的声音后,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张往日紧绷细腻的脸,如今却变得扎手生涩,仿佛一张干枯的老皮贴在骨架上,就连她手背上的青色脉络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凸起来。 身体里的力量正在急速的流逝着,就连眼前清晰的视线也开始慢慢浑浊。 她用青春和生命换回来的儿子,却沉默的在那里,木然的一旁绽放开来的昙花。 闻人楚突然出声道:“我们先走了,明天你自己来找我。” 虽未点明,在场的人都知道这话的对象是元初。 待脚步声远去后,元初才慢慢转过脸,对已经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道:“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是你的母亲。”虽然山母腰身已经不在挺直,弓着身体却也有着让孩子仰望的高度,她缓慢的蹲下来,跟儿子的视线保持平行不让他那么辛苦,想要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 虽然她容貌已变,身上的气息却依旧熟悉,元初情不自禁后退了半步,眼神阴郁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山母垂下眼苦笑,“我知道,人类有句俗话叫知子莫如母,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想法?其实你若想杀我,直接动手就好,我是绝对不会有任何反抗的,用不着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院子里起了风,吹落一片枯黄的树叶,元初伸手接住,声音很低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当年父亲的感受。” 山母低咳两声,声音嘶哑却依旧温柔,“他不是你的父亲。” 元初道:“他陪伴我长大,给我想要的一切,包括关怀和父爱,在我心中,他永远是我的父亲,而不是那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等我死了,你就带着山魄去找嘻狼,他答应过我,以后会好好保护你的。” “我是个男人,为什么需要你的情人保护?” “你还是孩子……” “早就不是了。”元初偏头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微笑,“我长大的样子,你想不想看?” 山母捂住嘴巴,眼睛却分明流露出渴望,“你真的长大了么?” 元初用手抚了下兽皮,微笑的孩子瞬间化为美貌俊秀的成年男子,身着白袍儒雅而立,这下换成他俯视她。 山母惊喜交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元初道:“在那晚你谋害父亲的时候,你以为封印住了我的原形,让我永远长不大,父亲就看不出我的真实身份么?” 山母颤声道:“你什么意思?” 元初道:“两个山鬼怎么能生出长着金翅的鸟类呢?其实在我出生的一瞬间,他就知道我不是他的孩子,却带着对您的爱把真相隐藏下来,还要装作不知道……他都已经退让到这种地步,为什么您还是不肯放过他?” 尘封多年的秘密终于在这个黑夜之中被揭开,山母只觉得浑身一阵阵的寒冷,“他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世呢。 元初轻叹,“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山鬼本擅长驱使蛇王以领主自居,蛇却避我如虎……搜山术、通灵术这些生就带来的技能我却一样都学不会,整个无极山都知道的事情,您却还要试图去掩盖。” 山母颤声,“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让我出山而已,对吗?”元初犹似自言自语道:“你害怕我碰到那个伤害你的男人……怕我变的跟他一样?还是怕他会杀了我呢?无论是哪种,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山母怔了很久后蓦然倒地,在漫天星空下微微弯起疲惫的身体,衰败的昙花轻轻落到她曾经美貌的脸上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撑着,吸食妖怪灵气来维持青春和不老容颜,希望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可是现在,这个孩子已经在她不知情中悄无声息的长大,看来已经不再需要自己的庇护了。 自己也终于可以休息了,闭上眼睛的瞬间,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双清亮含笑的眼眸。虽然元初不是他的儿子,但是两人长的还真意外的相似呢。 不过孩子终归还是个孩子,元初表面上似乎了解甚多,但有些事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譬如她其实不是山妖却很爱这座孕育着万物生灵的大山,其实很爱自己的丈夫,很爱自己的孩子…… 山风似乎刮到院子的上空就停了下来,周围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元初站了很久后,才将地上的失去光彩的金丝雀捧起来,“以后你就好好陪着父亲,不必再整日为我操心了。” 阿九晚上睡的很不好,整夜他都在做关于山母的梦,全是些凌乱又凄凉的片段。 醒来后茫然的问道:“哥哥,妈妈如果活着的话,会不会也像元初妈妈一样好?” 闻人楚的动作顿了下,“为人父母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元妈妈他……真的死了么?” “嗯。” 阿九觉得很难过,早晨吃了些干粮,跑到溪边喝水时看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年轻人朝这边走过来。 他长的跟元初很像,眉毛清秀五官淡然,走起路来白袍挥动就像踩在云朵上一样。 阿九忙叫道:“哥哥,有人过来了。”闻人楚瞟一眼来人,不知何故发出一声冷嗤。 “跟元初长的很像呢。”阿九自语道。 来人走到他跟前,不冷不热道:“因为我就是他。” 阿九惊的差点从石头上滑下来,“元初吗?你没事太好啦!怎么一夜就长大这么多?” 元初缓慢的眨了下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弯下腰将他脖中红绳解开,拿着山魄问他,“这个,你还要吗?” 阿九摇头,“哥哥说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嗯,那我先走了,改天再来找你玩。”说罢对闻人楚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阿九一直目送他走远,才跑到闻人楚脚边,“我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闻人楚懒懒一挥手,道:“想不通就不要想,本来就不是小孩子该操心的事。你今天的任务是抓兔子,完成的话有奖励,完不成就没有饭吃,去吧。” 烤野兔很好吃,但是抓兔子就太困难了,阿九屡次失败后深呼吸,再接再励。 最近两天气温陡降,秋叶迅速枯黄落了厚厚一层,奔跑起来耗费体力不说,而且很容易发出声音惊动猎物。 眼看到了正午,阿九却连兔子毛都还没摸到,闻人楚远远看着,对此也只有叹气的份儿。 肚子饿了后,阿九自觉的去寻找食物,它不好意思劳烦闻人楚。 山里有很多果子都已经成熟,红色柿子挂在枝头个个跟小灯笼似的,撞击几下树干果实就会掉下来,掰开后露出软软的红色果肉,轻轻一捏就汁水直流。野葡萄一串串的,颗颗饱满莹润,摆在溪水里洗净,挂在树枝上看着都赏心悦目。还有很多不知名的果子,黄的、红的、蓝的一大堆,草丛拨开就能看得到。动物对毒植物都有种天生的辨识能力,不管认识不认识只要嗅嗅就知道能不能入口。 或许是因为变身的缘故,阿九现在只对采果子感兴趣,而对它们提不起任何食欲,它现在只想吃肉。 山里有种小野鸭,只有手心大小,毛葺葺的一团很可爱。体形虽小肉却很肥,翅膀极短整日在溪边来游去,这是阿九唯一能抓到的活猎物,然而味道都酸而苦涩,吃起来像咬不动的老树皮。 阿九抓了十几只,串到树枝上去拿给祸斗去烤,勉强算是安抚了饥肠辘辘的胃,眼巴巴看着闻人楚把果子吃完。 下午阿九继续努力,到黄昏时运气终于来了,在与祸斗的联手堵截下终于成功抓到一只兔子,闻人楚感到意外的同时也很高兴,特意去打了只鹿跟山鸡来犒劳它。 依旧是在阿九的指点下,闻人楚动手,做了叫花鸡跟清蒸鹿肉,叫花鸡骨酥肉嫩,鹿肉虽然没有预想中好吃却也算鲜美。吃饱后阿九满足的趴在石头上,哼哼着感慨道:“能吃饱肚子真是太幸福了。” 闻人楚瞥他一眼,“作为一只妖怪,你的追求未免太低了点。” 阿九傻笑,蓦然想起一件事来,“哥哥,我想去找元初玩,元妈妈出了事,他现在一定很难过?” “你看他早上像难过的样子吗?” “或许他不想表现出来。” 闻人楚道:“想去你就去吧,记得带上祸斗,不要再乱收别人的礼物。” “我知道啦。”阿九兴奋的冲出去,祸斗立刻嗷嗷叫着跟上。 待它们两个走得远了,闻人楚才轻声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得知阿九来做客,元初似乎很意外,“你哥哥知道你过来么?” 阿九摇摇尾巴,“知道。” 元初若有所思的笑笑,让人拿了两杯花蜜来,自己动手调了给它倒在碟子里,“这是我自己采的,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甜食一向是阿九难以抵挡的诱惑,无论是为人无为兽都是无法拒绝,三两下就将碟子里的花完蜜舔食完毕。 元初旁边看着他,眼神清澈如水,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阿九应该可以化人形吧?” “可以的,”阿九蹲坐端正,“不过哥哥说出山之前都不准我变人。” 元初道:“咱们两个既然是朋友,就应该坦诚相见,你说对不对?” “你是说想看我变人后的样子么?” “你如果不同意的话,我也不会勉强。” 阿九露出为难的样子,片刻后道:“我就变给你一个人看,不过千万别告诉我哥哥。” 元初微笑着保证,“我绝对不会告诉他。” 待天黑透时,阿九才领着祸斗回来,看到闻人楚后,他无故一阵心虚。 不待闻人楚开口,阿九就开始交待去元初家玩了什么,却独独跳过了变身为人的那一段。 闻人楚安静的听它说完,才道:“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啊,这个……,”阿九吱唔了半天,终于小声道:“我变身给他看了。” 闻人楚并没有生气,而是问起元初的反应。 阿九这才放下心,想了会儿,道:“他没什么反应,而是拿很多玩具和我玩。” 闻人楚用手指轻轻顺理着它的毛,目光却穿过过天空厚厚的云厚,看到一大片黑色的影子在上空盘旋不去。那些东西,应该是石像鬼吧?真是群惹人厌恶的家伙! 阿九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在他的抚摸下很快陷入沉睡中。 闻人楚悄悄的站起身,召唤出重明鸟,跳上它的背飞上高空。 一阵冷风刮过,有什么东西粘粘的滴在它的脸上,阿九抖抖耳朵,意外的从睡梦中惊醒,发现石头上星星点点的都是黑色羽毛,空气中飘浮着浓重的血腥味。 它惊恐的环视一周,并没有发现闻人楚身影,试着叫了几声,只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回声。 祸斗和行李全都不见了,漆黑的山林像张开巨口中的魔鬼,有节奏的吼出带着号鸣的利风,除此之外是死寂般的沉静。人呢?都去了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哥哥不会丢下他,一定是碰到了什么麻烦! 阿九利箭一样穿过树丛,冲到附近最高处的山顶上俯视周围,心却慢慢沉了下去,它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大叫起来,“哥哥!” 似乎被他的叫声打断了休息,无数兽吼声、狼嚎声、虫鸣声还有猫头鹰的叫声全都愤怒响了起来。 平时闻人楚在的时候,它们都很安静,沉默到阿九差点忽视它们的存在。可是现在,它们仿佛化石一样复苏了!阿九甚至能感觉到危险气息朝自己紧逼过来。 一轮弯月下,恐怖的影子渐渐笼罩住它,来的是个长有三个花纹豹头雪白身体的巨兽,六只眼睛像是幽蓝色的灯泡一样盯住人不放。 阿九曾听欧阳飞说起过,这是一种为孟极的凶兽,它爪子就像淬过毒的匕首一样锋利,能瞬间让人撕为碎片,但更多的时候,它们都派不上用场,因为它的三个头会直接将人分尸吞食干净。 阿九在它的注视下瑟瑟发抖,“你,你知道我哥哥去了哪吗?” 孟极最高的那个头哈哈大笑,“你哥哥?也是跟你一样弱的妖怪吗?想必是给人吃了吧!” 阿九怒道:“你胡说!” 孟极抬起前爪轻轻一挥,阿九身体就高高的抛了起来,重重的落在地上,全身骨骼都在格崩格崩作响。 它还来不及爬起来,就被孟极轻而易举的按住,“你是什么妖怪?长相这么奇怪的东西我可是第一次见到。” 好疼……阿爪整个身体都被按在草丛里,爪子在石头上划出尖锐的五道痕迹,眼神倔强的看着对方不说话。 “聋了吗?还是没听到我的话?”孟极稍微用力,满意的听到小兽发出的惨痛的怒吼声。 两人无论是体形还是本领都相差太多,阿九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却吃力的在石头上苦苦挣扎,“我哥哥才不会死……” 孟极愣了下,“你哥哥是谁?” 阿九露出尖尖的牙齿,“闻人楚。” “切,原来只是个人类啊。”孟极不屑的冷笑,抓着尾巴将阿九提起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你是什么东西?父母是谁?” 好疼,感觉尾巴都要断掉了,阿九忍住眼泪不让它们掉出来,大声道:“我是龙九子阿九……我哥哥还有一个名字叫睚眦!” 在它话语脱口的一瞬间,周围再次恢复了先前的寂静。 扑通!阿九被重重扔在地上,孟极的三个头都像齐齐瞪着它,异口同声道:“这不可能!” “我从来不说谎。”阿九勉强撑着站起来,弓起背坐出准备攻击的架式,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 双方都没有动,僵持了很久后阿九突然焦虑起来,它要去找元初,山鬼一定能最用快的方法找到闻人楚! 它在孟极的注视下开始慢慢往后退,在退出几米后迅速转身朝着元初居住的地方奔跑起来。 孟极没有追上来,它在阿九说出最后一句话就已经无法动弹了。 什么龙九子……对身在百妖榜前五十的它来说,实在太过可笑了!天底下谁不知道龙只有八子?那么小的东西长的肉滚滚的,想必味道极其鲜美……可是刚才为会不咬烂它的喉咙,撕开它的身体?是因为对方稚嫩但是危险熟悉的气息?还是因为它提起了睚眦这个让自己心惊胆战的名字?!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太不吉利的事,一股阴暗的晦气将它慢慢环绕住。 孟极在山顶上立了很久,才勉强打起精神来安慰自己,离天亮还早呢,还是回去休息好了…… 在它抬起前脚的时候,一个久讳的声音在它背后响起,阴沉的像是来自地狱的勾魂使,“孟极。” 阿九穿过荆棘丛,一路上跌跌撞撞来到元初府上,化为人形后用力敲门大喊,“元初,元初!” 院子里的灯很快亮起来,片刻后便有人开门请他进去。阿九忐忑不安的等在客厅,感觉如热锅上的蚂蚁,度日如年。 “阿九怎么来了?”元初衣衫凌乱的走进来,手里还拿着尚未来得及系的腰带。 阿九抓住他的手,“元初,我哥哥不见了,求求你帮我找找他!” 烛光下看到他脸上泪光还有哭红的双眼,元初微微怔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阿九哽咽道:“哥哥他不见了,我怎么都找不到。” 元初道:“你不要哭,我这就派人去找。” “有更快的方法么?例如什么法术之类的?”阿九抽着鼻子看他,记得闻人楚的天罗地网,能迅速找到方圆几百里内的东西。无极山这么大,如果派人去找,那得要什么时候才能有消息? 元初苦笑,“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哥哥那么厉害的,而且我……也没什么法术。” 阿九无措的解释道:“对不起,我急坏了所以才口无遮拦……” 元初安慰它,“不用担心,无极山虽然大,我管辖的妖怪却也不少,找起来应该很快的,搜山也不过一两个时辰。你先坐着歇息下,我这就去吩咐。” 阿九由衷道:“谢谢你,无初。”他自己没什么本事,又不认识什么人,在这最无助的时候,也只能求助这位新结识的朋友了。 约等了半个小时,元初转了回来,对他道:“别担心,人已经都派出去了,想必很快会有消息。” 阿九心急如焚,在房间转来转去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熬到黎明时分,派出去的人终于全都回来交差,竟然无一人知晓闻人楚的去向。 元初拿了毛巾替他擦拭脸上的脏污,道:“如果连山鬼都无法找到人的话,只能说明了两点,一是人已经离开了无极山……” “不,哥哥不会抛下我的!” “那就还剩下一个可能,”元初轻轻摸着他的脸,“二是他已经死了。” 阿九迅速将手抽回来,“你胡说!我哥哥才不会死,他那么厉害……”说到后来,自己也已经不能肯定。他突然想起了地上那些黑色羽毛,还有那些滴下来的血…… “我要出去找他!” 元初拉住他,一脸郑重道:“如今母亲去世,很多妖怪都不服从于我,外面山林很危险,你先在这里住下。我等下再出去打听,如果有什么消息,一定及时通知你。” 阿九期盼的看着他,“元初,哥哥他不会有事的,对吧?” 元初轻轻点头,“放心吧。” 阿九喝了些茶后,趴在桌子上昏沉沉睡去。 “阿九,阿九……”元初试着叫了几声,见他没有回应直接将人抱起来送到房间。 元初比阿九略高一些,从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肉,抱起阿九却极轻松,丝毫不费力气。 将阿九放到自己床上后,替他将棉被盖好,细心点上熏香后才走出房间。 屋檐下一只倒吊的黑色小蝙蝠已经等候多时,见他出来欣喜的将手权在胸前行了个礼,“小人见过联盟右使。” 元初听而不闻的走出去,从袖中取出白玉瓷瓶开始采集园中花露,半晌后才淡淡问道:“睚眦怎么样了?” 蝙蝠欣喜道:“一切如大人计划,睚眦冲入荆棘阵中,苦战了半天才没了动静。小人去验阵时,只发现了一堆烂掉的血肉。” 元初道:“睚眦身为龙九子中战力最高的,会这么不堪一击么?” 蝙蝠错愕,“大人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遇事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小人知道了,回去后一定让人继续巡山,绝不放松警惕。” 元初微微颔首,见它还挂在屋檐下不肯离去,便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蝙蝠讪笑,“大人将屋里的人献给联盟,一定是大功一件,只盼望以后在联盟里替小人多多美言。” 元初看着他,眉毛微微扬起来,“我几时说过要将他献给联盟了?” -------------------------------------------------------------------------------- 50 元初脸上无喜无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黑蝙蝠却不由自主缩紧了身体,小声道:“小人不懂您的意思,联盟不是一直想要它么?还是说你想要……背叛联盟?” 元初动作缓慢的抬起手,黑蝙蝠心中吃惊,想要躲开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的往前扑,竟然尖叫着主动撞到他手里去。 “大人!” “你话太多了。”元初松开手,黑蝙蝠已经不知所踪,一根金色细羽从指缝间轻轻滑落。 约到次日中午时分,阿九才从睡梦中苏醒,惊讶的看着陌生的房间,白帐绿窗,头顶上还有只小燕悄悄探出头来。视线中香烟袅袅,熏得他昏昏沉沉宛若置身在梦中。 坐着发了会儿呆,阿九才想起昨晚之事,蓦然从床上跳下来。 元初仿佛算准了时间,掀开绿水晶珠帘走进来同他打着招呼。 阿九紧张道:“元初,哥哥他到现在有没消息?” 元初摇头,“你不用担心……他那么厉害,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才对。”后半句声音渐低,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见阿九急匆匆要往外走,元初一把拉住他,“我让人准备了饭菜,你先用过再说。” 阿九摇头,掰开他的手指,“吃不下,我要去溪边找哥哥,说不定他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呢。” 元初还要说什么,却见他已经化成原形,纵身一跃像利箭般跑出门去。 溪边并没有人在等他,除了地上的血迹已经风干之外,一切都跟昨晚离开时没什么不同。 阿九蹲在往日休息的大石头上,似乎还能借此感受到闻人楚的体温和气息。到底去哪儿了呢?为什么要留下他一个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元初悄悄走到他身边,看着它额头上的血迹道:“你受伤了,我帮你包扎一下。” 阿九将头一偏,警惕的退出几步,两人对视了片刻后,它才渐渐低下头去,“对不起。”因为闻人楚突然失踪,烦躁使它开始疑心周围一切,包括这位新结识的朋友。^//^ 元初若无其事道:“没什么,我能理解,你接下来想怎么办?” 阿九像座石雕一样端坐在原地,固执道:“我要在这里等着,一直等到他回来找我。” 元初见他坚持,也不再劝,“我让人去送些食物过来。” 走出去几步回头,见阿九依旧蹲在那里,含着泪光的双眼仰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元初回到府上,让人准备了些熟肉跟饭菜送去溪边,自己则带着丝莫名怅然回到房间。 他轻轻推开门,一股陌生的冷冽气息扑而来,桌前竟坐着位不速之客,正坦然自若的执着酒壶自斟自饮。 元初微怔,迅速调整表情,“原来是你,我早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只是这样故弄悬虚,就不怕他伤心难过么?”想到溪边傻傻等候的那头小兽,他就觉得某根心弦被触动,隐约泛起种无法抑制的愤怒。 闻人楚毫不在意道:“过去我总是舍不得让它难过,可现在才明白,让人成长最快的方法就是让他经受挫折,不然永远也不会长大。” “你来我这里,应该不只是单纯为喝杯酒吧?” “你知道我是谁么?” 元初失笑,“龙二子睚眦,天下谁人不知?” 闻人楚将杯中一饮而尽,冷冷道:“那你就应该听过一个成语,叫睚眦必报。我本就不是心胸宽广之人,再加上你欺骗阿九在前,算计害我在后,我怎么能轻易放过你?” 元初倒也不惧,还未开口便将脸一偏,突如其来的琉璃杯便割着发丝飞了过去。尽管躲的及时,杯子带过来的厉风依旧在他额头上留下一道伤口。 元初虽然身为男子,却跟山母一样在意容貌,擦了下伤口,面色微愠,“你不要欺人太甚!” 闻人楚站起身,神情倨傲道:“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因为寻常妖怪我都是不屑出手的。” 屋顶轰然塌落,两人却都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元初微微扬起嘴角,“彼此彼此。”说罢眸光一寒,俊秀五官陡然化为鹰首,背后一对巨大翅膀砰然展开,每根羽毛都散发着耀眼无比的光芒。 对于他现出来的原形,闻人楚也略感意外,“原来是迦楼罗。” 这世界本就是一物降一物,即使尊贵自傲的龙族也存在着天敌,那就是以龙蛇为食的金翅大鹏鸟——迦楼罗。这种从西南外迁而来的妖怪在本土十分罕见,闻人楚也只是听人说起过,并不曾亲眼见到,想不到这山鬼真实身份竟然比自己预想的更麻烦…… 阿九正蹲坐着发呆时,尾巴突然感觉一阵刺痛,转过身看到凶手居然是条小黑犬,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冲他吐舌头,是祸斗! “祸斗,哥哥呢?”阿九激动的站起来追问,见祸斗嗷嗷叫两声跑开,他连忙追上去。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元初住处,早上还干净漂亮的宅院此时遍地狼藉,四处弥漫着浓重烧焦的味道,却始终看不到一个人影。中间空地上的土层像莲花一样剥裂开来,一层层看得人触目惊心。 不安再次吞噬了它的心,阿九跳入凌乱的木材中,耸起鼻子努力从中分辨闻人楚的味道,大声叫道:“哥哥!你在哪里?我是阿九,哥哥!” 砰!砰!砰!四周突然出发几声爆响,木屑像刀子一样四处飞散开来,荡起厚厚的尘土遮住它的视线,阿九连声咳嗽,隐约听到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 “哥哥!”阿九跑过去后,却在离对方几步外止住,因为来人并不是闻人楚。 即使白袍染满血迹站在瓦砾沙土中,元初神情依旧从容优雅,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声音温和道:“不好意思,家里现在这么乱,暂时没办法请你做客了。” 阿九心头浮起一股不祥的预兆,颤声问道:“元初……你看到我哥哥了吗?” 元初淡淡道:“嗯,刚刚跟他交过手。” 阿九茫然的打量四周,“他现在人呢?在哪里?”原因什么的以后再说,它现在只想确认闻人楚平安无事!可是……元初身上的血迹像火一样刺痛着它的眼,他却看起来并不像受伤的样子。 元初道:“如果说我杀了他,你会怎么样?” 元初杀了哥哥?阿九变为人形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可能,哥哥他那么厉害……” “那又怎样?无论是谁,总会有对手存在的。” “我不信!” “不相信也好,这样就可以永远生活在希望之中,”元初对他伸出手,“这里已经没办法住了,你跟着我回司空岛吧。以后我做你哥哥,一定比他对你还要好。” 阿九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模样,不由脊背发寒,“元初,你不要骗我,哥哥他还活着,对不对?” 元初缓慢的眨着眼睛,“我不想骗你,他的确已经死了。” “是……你做的么?” “嗯。” 阿九将他手狠狠甩开,“不要碰我!” 元初意外的在他脸上看到了愤怒,他原本以为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孩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生气的。 祸斗紧张的跟在阿九身后,一刻也不敢放松。虽然它战斗力不高,但是在阿九遇到危险时,还是会奋不顾身去保护主人的。 秋风吹过来,使濒临熄灭的木柴重新燃烧起来,不停发出吡剥吡剥的声音。 元初再次确认道:“你要不要跟我回司空岛?” 阿九舔着嘴唇,“如果我不愿意,你是不是就会放过我?” 元初声音很轻,但是阿九却听的字字分明,“我永远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说完竟当真抬起脚步走人,只留一个飘逸潇洒的背影给他。 “等等!”阿九叫住他。 元初回过头,“你后悔了么?” 阿九蹲下身,将两只手放在地上化身为兽,昔日清亮的眼睛如今蒙上一层红光,声音低哑道:“我后悔平时懒惰没有好好修炼,后悔不能保护哥哥……” 看着眼前陌生的小兽,元初突然有种在跟闻人楚对持的错觉。 51 空相大师自遁空门,恪守戒律淡泊繁华,甘于清贫却不贪安逸,在兰因寺日日虔诚礼佛颂经,以佛教论理帮助香客消除心魔,最终修成庄严宝像的高僧。 可若说起人生污点,也不是没有的……只因他收养了两个性格迥异的徒弟。 大徒弟圣华痴傻成性却舌灿莲花,六根不净不适修合修行。 二徒弟阿九木木呆呆颇具慧根,却是命定与佛无缘。两人常背着他做一些吃肉、杀生有违戒律的事情,好在还算天性善良,空相也只好睁半眼闭半只眼睛。 阿九脑袋一根筋,自出生起思维就直来直去不懂转弯,饿了便哭,给肉也吃,给肉也吃。喜欢小动物,经常捡一些瘸腿受伤的山雀、小鹿之类的回来,可若是圣华鼓动着吃肉,他也绝对立刻奉上毫不拒绝。 这样的人,往好里说叫老实,没心眼。 往坏里说薄情冷性,不容易跟人产生感情,但是一旦有了感情就很难消除。 这种性格在跟随闻人楚打猎时体现得淋漓尽致,让它自己去抓小动物,它便拖拖拉拉磨磨蹭蹭半天只捡到一只死蚂蚱,并不是抓不到,而是从心里无意识的抵触。待闻人楚带猎物回来,它却吃的比谁都多。 刚开始闻人楚并未察觉,让它抓什么都抓不到,终于横下心准备饿它时,兔子立刻就抓到了,这才不得不改变训练方式。 元初也曾在草丛中看到阿九捕捉猎物的样子,竖耳朵瞪着眼睛看起来认真极了,可是爪子在碰到猎物时动作总是慢了那么一点点,机会稍纵即逝,它自然什么都抓不到。 以它的本事,就算是是尽十分力,也不见得能摸到自己衣衫,元初很清楚这一点,“你想要杀我给睚眦报仇么?” 阿九喉中呜呜咆哮,它没杀过人,就算是现在也没有杀意。 可是哥哥失踪了,元初说是被他杀了,自己一下子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想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哥哥,辛苦等了那么多年费尽心思才认到的哥哥,就这么没有了么?它不甘心。 元初看到它眼中一片明亮的泪光,微微有些出神。 “你这坏蛋,还我哥哥!”阿九哭着趁机扑过来,元初竟然来不及躲,下摆被它爪子撕下来一小片。 阿九丢掉布条,红着眼睛再次发动攻击,动作竟然比之前打猎时快了数倍。 元初心感诧异,眼看那团白光朝自己胸口袭来,伸出两手生生接住,“别闹了。” 原来自己的恨意在他眼中只是胡闹吗?原来杀了哥哥对他来说就像弹指一挥那么简单吗? “你小孩子知道什么?”“给你亲亲。”“再抓不到猎物就给我饿着!”“男孩子哭什么哭?” 哥哥……阿九眼泪啪啪掉下来,每一颗落在元初的手上,滚烫而又灼热。 元初轻声道:“阿九……” 阿九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自哀自怜吗?不能替哥哥报仇就算了,还在他仇人面前没出息的掉眼泪!它将头一偏,张开嘴巴咬在元初手腕上,尖锐的牙齿刺入肌肉,浓重的血腥味立刻充满了整个口腔。 元初木然的看着它,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也不做任何挣扎。红艳的血很快流下来,扯出条长线一直落到泥土里。 时间似乎停止在一刻,阿九却觉得心里很痛快,它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些仇恨真的只能用血来平复。 砰!平地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响,气流带动碎木屑四处翻飞,巨大的重明鸟出现在一片狼藉中,而它背上,则坐着完好无缺的闻人楚。 阿九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用爪子揉了几下才相信居然是真的,立刻不知所措的松开嘴巴,“哥哥!你没有死?” “嗯。”闻人楚抚去身上的灰尘,淡淡应一声。 元初手指一松,阿九飞快的跃下来,冒冒失失撞到闻人楚怀里,“哥哥,你没事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闻人楚看它嘴角还淌着鲜血,眼神微微一黯,“受伤了么?” 阿九舔舔嘴角,“没有,不是我的血。”说完才想起元初,转过来缩着脖子看他,“元初……对不起。” 元初用嘴叨着布条缠住手腕,“你没有对不起我,因为就算他现在没死,等下我也会将他杀死。” 阿九震惊,“元初……哥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一边看着,哥哥教你男人是怎么打架的。”闻人楚将它抛出去,祸斗立刻在下面接住。 元初冷嗤,“看来我方才小瞧了你,不过这次你就没这么幸运了。” 说话间一抬手,满地杂物登时顺着波光朝重明鸟袭去。 重明鸟在地上全无招架之力,即便闻人楚及时出手还击,它还是被木材和石头重伤了身体。 元初幻化出双翅,空悬在半空道:“没有了坐骑,你还能跟我在天空周旋么?” 闻人楚封印重明鸟,起来后周身泛起万道金光,背后同样生出双巨大翅膀来。 元初瞳孔微微收缩,“你不是龙……” 闻人楚跟他升到同样高度,“迦楼罗是龙族天敌不错,但你却忘了,我虽然是龙子却并非真龙,这也是为什么你的缚龙术为何降不住我。” 没想到他那个花心老爹也会高瞻远瞩,跨种族恋爱改造后代基因彻底使龙族天敌灭绝。 元初面色凝重,从左手中团出一颗红色火球,以右手尖甲为刃,一攻一守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袭击过来。 一时间风起雷鸣,乌云遮日,将整个大地封装成一口压抑沉闷的棺材。阿九被吹的摇摇晃晃,跟祸斗紧紧抱在一团才不致于飞起来。 闻人楚不慌不忙的抬起手,从口中抽出一把蓝色透明的长剑。 在元初身体过来之前,长剑铿锵直直插进泥土里,地上瞬间升起千万柄利刃,皆将刃口对向元初刺去。 元初不得不将身体定住,并且随着追扑过来的剑山疾速后退。 闻人楚拔出青云剑,左手两指并起在剑刃上抚过,指着元初对着饮饱血的青云剑一声长喝,“去!” 青云剑破空而来,元初侧身避过,那剑却带着股邪气转了个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向他的翅膀。 本来以元初往日身手能安全躲过,微一动力却牵动被阿九撕咬的伤口,一走神功夫,剑刃便已入肉,像划破纸张一样把它半翼削去。 失去平衡后,元初摇摇晃晃的飘下来,勉强在地上站稳,却见闻人楚已经收了青云剑,站在不远处冷冷看着他,“回去告诉五味联盟的人,再敢打阿九主意,我便拆了你们的老窝!” 见两人停下动作,阿九才敢犹豫着上前,满怀愧疚走过去,“元初……” “别过来,”元初声音低下去,“我想跟你哥哥单独聊聊,可以么?” 阿九识趣的带着祸斗走远,却不时紧张回头张望。 看它走得远了,元初才道:“既然你不惧怕缚龙术,又为什么故意在阿九到来之前失踪?” 闻人楚道:“因为我想要你明白,它是我的弟弟,在咱们两个你之前,阿九永远都不可能选择你,所以不要再存有什么妄想。”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伤害它?”杀死头还没成长的幼兽对他而言就像踩死只蚂蚁那么简单。 闻人楚道:“因为你看它的眼神很讨厌。” 元初愣了下,“你应该不是讨厌我,而是讨厌跟它在一起的所有人,除了你自己。” 闻人楚皱眉,却未反驳辩解他的话,“你最好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走人。” “你不会杀我的,因为你是个太骄傲的人,骄傲使你不会趁人之危也不屑占任何便宜。”元初笃定他的想法一样勾起嘴角,瞟向远方跳跃的两头小兽,嘴角露出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联盟是不会轻易放过目标的,相信咱们很快还会再见面,我期待着那一天到来。” 闻人楚冷冷注视着他没有说话,元初用手指吹了声口哨,从天际召唤来只黑色蝙蝠。 跳到蝙蝠背上后,元初将两颗珠子抛给闻人楚,“这是山魄,算是我送给阿九的礼物。”山魄若是被带走,整个无极山都会化为焦土,数以万计的生灵也难逃劫数。 闻人楚收起山魄,走向已经迫不及待的阿九,“回去。” 阿九跟在他脚边,“哥哥,元初去哪儿了?”家没了不说,还被自己失心疯咬了口,跟哥哥打架又失去一只翅膀…… 闻人楚冷冰冰的说:“不知道。” 阿九委屈道:“那你昨晚去哪儿了呢?我好担心啊!” 闻人楚将它抱起来,态度情不自禁放温和,“以后不会了。” 回到溪边后,阿九看到天上云彩或紫或白,形状变化也异常的快,好奇的询问闻人楚原因。 闻人楚道:“无极山现在没有山鬼主导,想必是要大乱了。” 阿九吓一跳,“大,大乱?那会有什么后果?” “妖怪互相厮杀,将山中动物猎捕成空。”闻人楚结印召来驾有八匹天马的庆忌,让他送封书信给妖界首领白泽,说明无极山现状。 庆忌匆匆去了又很快转回来,带来了白泽的委托,希望闻人楚在新山鬼到来之前镇守无极山。 见他信中言辞客气,闻人楚也不好推脱,只好暂时接下这份差事。 阿九对这个从未见过的首领感到很好奇,“白泽是什么样的人?” 闻人楚道:“英明睿智,算是百妖心服口服的首领。” “我们都要听他的话么?” “他不管人私事。”闻人楚有些心不在焉,他一直在想元初离开时自信的微笑,总有种糟糕的预感。 闻人楚暂代山鬼之职,自然不再掩饰身上妖气。 所以不出一个小时,无极山便传遍了,山上来了位不得了的人物,龙二殿下。 除了要解决乱七八糟的妖怪纠纷外,还有专门排队送礼的,什么千年老山参、人形长寿果、吃了不会失眠的磕睡虫、能治癫痫症的文鳐鸟……妖怪没有收贿的说法,拒接更是让对方丧失颜面,严重到可能会被众妖怪鄙视污辱。 虽然全是些没用的鸡肋礼物,闻人楚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下。 更有甚者,拿出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来调解,只为单纯仰慕想见龙二殿下一面。 闻人楚烦不胜烦,奈何他工作跟私事一向分明,既然答应了白泽,就只得硬着头皮做到新山鬼到任。 为了让阿九继续捕猎,闻人楚并未打算要公开阿九的身份,所以在闻人楚被众妖包围的时候,阿九通常正在饱受小妖怪的欺凌。 “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我看到它抓了半个月的兔子,好像是龙二殿下的仆人呢……” “不可能,龙二殿下怎么会要这么笨的家仆?我去逗逗它。” ……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闻人楚才收敛妖气,将阿九悄悄带回新山鬼府。也只有在此刻,阿九才能享受他为数不多的温柔。白天里,它被人揪着尾巴耍,哥哥路过,连眼睛都没有斜视一下! 阿九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也不敢抱怨。如果跟闻人楚告状的话,他多半会说:“你整天只会吃白饭么?对方怎么打你的,你就怎么还回来!” 在经历过元初之事后,他的要求突然变得严苛起来。 抓不到猎物,当真不让阿九进食。多抓多吃,少抓少吃,不抓不吃。 他现在代理山鬼职务,平日忙的不可开交,白天自然也没什么机会去管阿九。 阿九只好带着祸斗在住处附近打猎,为填饱肚子使出浑身解数,倒也能不时抓到几条野兔穿山甲什么的果腹。 见它终于可以勉强自立生存,闻人楚也深感欣慰,看来这一步自己总是走对了。 在五极山的妖怪中,有一只是知道阿九真实身份的,它就是三豹头孟极。 孟极曾在不久前欺负过阿九,被闻人楚砍掉两个头后,就被安排在阿九附近保护它避免遭受到大妖怪攻击。 阿九自然是不知道的,无意中看到过它两次都吓的浑身发抖。 孟极抖的比它还要厉害,最后一个头再被砍的话,它就会面临着死亡威胁……这简直太可怕了。 据说在闻人楚任职的这段期间,无极山治安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几乎到了夜不蔽户的地步。 就连阿九都曾在无意中听到此类的夸奖,虽然赞扬的人不是它,它却觉得沾了光,感到无比光荣骄傲。 时间转眼过去了一个月,果然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现在阿九已经不再为食物发愁了。 今天想吃鱼,就去溪边动手捞两条。 明天想吃野猪肉,就去偷条小猪来解馋,偶尔甚至还能猎到食物妖怪髡顿。 虽然肉全都是生的,也不能动手烹饪,可生食也有生食的好,原滋原味不说,对妖胃来说消化起来也更方便。它简直要爱上这种山野生活了。 相比较闻人楚就没有它这么快乐,日益烦躁却不得解脱,简直像是生活在噩梦里一样。 正感万分头痛时,穷奇兽又抓着一只瑲琅鸟前来告状,吵了半天才把原因说明清楚,事情是这样子的:瑲琅鸟在草丛中下了个方形的蛋,穷奇兽捕猎时无意中被绊伤脚,跑了猎物不说还摔个了跟头受尽耻笑,于是忍不住在瑲琅鸟屁股上踹了两脚,然后事情就更不得了——瑲琅鸟屁股开始流血不止。 于是争执就来了;瑲琅鸟说是被穷奇打伤,索要合理赔偿,而穷奇则反咬瑲琅说明明是下蛋时被割伤屁股,定是想借机讹诈。 穷奇兽声音响亮,瑲琅鸟嗓门尖锐,两人一声渐比一声高,闻人楚连日愤怒终于积累到了顶点,抬手将桌子拍了个粉碎,“以后谁再为这种破事烦我,下场就如同此桌!” 睚眦本就有凶残恶名,再加上这么一吼,总算是彻底安静下来,半月来再也没有人敢踏入山鬼府一步。 到了寒冬十一月,无极山连降两场大雪,白泽派来的山鬼才总算姗姗来迟。 52 这天阿九在水边抓鱼时,碰到了一只长着马头的小肥牛,周身发出红光不说,隐隐还透着股奇香,引得阿九不由自主跟着它走,满脑子都是扑上去咬一口的念头。 不料这貌似忠厚的小肥牛竟然不好惹,发现它图谋不轨直接调头奔过来挑衅,将阿九撞了个四脚朝天。 两头小兽抱在一起滚来啃去,阿九虽然有祸斗一旁跟着帮忙,却也未能讨到什么便宜。 小肥牛虽然动作憨笨,却十分凶悍有力,接连在阿九头上咬了几下。 待孟极察觉不对跳出来劝架时,阿九脑袋上已经被啃秃了一块,心中登时叫苦连天。 这小肥牛并不是普通的野牛,而是一种名为窫窳的妖怪,在百妖榜上排行五十,仅次于孟极。阿九现在的本事打普通的猎物没关系,但是挑战这么厉害的妖怪,还是太艰难了些。 傍晚时,阿九捡了片枫叶挂到角上,希望借此遮掩伤口,它这点小伎俩哪里能瞒过闻人楚?将枫叶揭开后,闻人楚脸色达到前所未有的难看,阴恻恻道:“谁做的?” 阿九低头,“是我把窫窳错当成了山牛,结果打架输了,孟极路过救的我。” 闻人楚取来药膏,拿手指帮它涂在伤口上。阿九咬牙忍着痛,见他脸色阴沉愈发不敢叫出声音。 “明天先不用出去了,留在这里休息。”掉了一大撮毛不说,伤口还挺深,外面风大伤口不容易长好。 阿九道:“哥哥不是还要办公么,我在这里会不会不方便?” 闻人楚道:“明天新山鬼来交接,过后我就没事了。” 阿九兴奋的欢呼,“太好了!”跟闻人楚在一起的时候,它可从来不担心会被欺负! 第二天,新山鬼前来报到,自我介绍说是黄帝后裔颛顼之子耆童怪,名为玄青。 七八十岁的模样,鹤发鸡皮脖子里还缠着团手指粗细的小蛇,走起路来蛇头乱晃,咻咻的吐着红色信子,看得人毛骨悚然。与恐怖外表相反的是,他声音非常慈祥,说话风趣又幽默。 初次见阿九,他还拿出了礼物,声称亲手腌制的蛇干,肉质坚硬如石,反复咀嚼却能品尝出不同的味道。 阿九起先不敢尝试,被鼓励着吃过后却很是满意,跟祸斗咬着撑开乾坤袋,把剩下的全部放进去做干粮。 自从闻人楚发过火后,就没有人再敢来找他调停,除了一些笔录跟户籍资料外,也没有什么好交接的。 正准备带阿九离开,忽听玄青道:“二殿下,小妖听说……您一直在打听愚人客栈的下落,是否当真?” 闻人楚漫不经心道:“嗯,你有什么事?” 玄青立刻喜出望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脚,哭哭啼啼道:“小妖有重要的事想去拜托,望二殿下指点迷津!” 看他先前是个文雅的儒士,可突然做出这种姿态,颇让阿九感到意外。 闻人楚不耐烦道:“有什么事起来说话。” 玄青抹把脸站起身,嘻皮笑脸道:“二殿下,您应该知道小妖生平两大喜好……” 闻人楚冷嗤,什么喜好?不过贪吃、好色两种恶习罢了。 这个玄青又名玄扒皮,虽然在百妖榜上战斗力吊尾,却也算是个名声响亮人物。 为了满足嘴欲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被他看上的猎物还没有谁能够侥幸逃脱,非要设法弄来块肉尝尝不可。 而这这些猎物大多数都在他排位之上,天狗、毕方这些自然众所周知的食物妖怪不用多说,就连龙九子都曾被他算计过,欧阳飞至今提起它都恨不得拿刀剐之而后快。 不仅如此,妖界首领白泽也未能幸免,有人看到玄青曾高价收购他的指甲解馋。 至于好色就更不用提了,无论人形、兽形好看的不好看的都在他的垂涎范围内,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只好女色,而百妖中又以雄性居多,所以大家都能顺利逃过一劫。 关于玄青,最有名的传说莫过于他潜去天界偷西王母的肚兜,可惜那时正逢两界关系紧张时,所以只是消除了他的味觉将人遣返。倘若是在平时,定然是处五雷轰顶之极刑。 这两个厉害的坏毛病,无论是沾上哪一个都足以让人丢掉性命,而他却能安稳活到今天,由此可见其老奸俱滑程度。也不知道白泽抽了什么风,居然派出这样一个人来守无极山。 这边玄青观察他脸色的同时,还悄悄拿出一些小孩子的玩具来哄骗阿九。 虽然不耻他这种行为,不过见阿九很是喜欢闻人楚也不好泼他冷水,便问道:“愚人客栈是在我手里,你想来求什么?” 玄青忙道:“我现在上了年纪,也不怎么想女人了,所以……我想讨回当年被西王母夺去的味觉。” 闻人楚思虑片刻,想到可能还要在这里暂住些时日,也不好直接拒绝他,便慢悠悠道:“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玄青赔笑,“殿下想要什么得不到啊,又怎么会在意小妖这点家底?不过你若是看上了什么,直接拿去便是。” 闻人楚手指在桌上轻扣两下,“这样吧,我把味觉还给你,你把无极山上所有妖怪这两个月的记忆消除掉。” 只有这样,以后带阿九行走才更方便,不然亮出自己的身份,怕阿九一只也猎不到。 这事说起来倒不难,不过也只有孕育着天地灵气的山鬼能够做得到。 玄青连想都不用想,直接拍胸脯道:“小事一桩,包在小妖身上好了。” 阿九带两人去愚人客栈,门野见有客前来十分欢喜。 别家做生意好歹有钱赚,这客栈做的是无本无利侍候人的事,阿九也不懂他究竟喜从何来。 进厨房后它才悄悄化为人形,在无字书上写下恢复味觉,光明食谱慢慢显示出来:取新鲜活鲤鱼一条,红柠檬去皮,取苦瓜、生姜、海参五味以百花露佐之烧汤。 过程十分简单,阿九却有些手忙脚乱,烹饪这种技能,果然如杜诗微所讲,三天不练便手生。 因为有过一次经验,汤好后他再不敢胡乱尝试,嗅过后觉得还算满意才让门野过来端汤。 对失去味觉的人来说吃什么都是一样,玄青三两下便端起大碗将汤倒入腹中。 阿九关心道:“怎么样?山鬼爷爷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玄青闭起眼睛吹了吹胡子,一脸陶醉道:“嘘,别打扰我……我现在有种特别的感觉,一种久违到让人想哭的感觉……好烫好烫!” 出了愚人客栈后,玄青迫不及待的抽条蛇干放进嘴里,猛嚼几下后眉毛皱起来,“味道不对,好像腌过头了,亏我之前还洋洋自得,以为没有味觉也能做出好吃的东西,现在看起来全是混蛋想法。” 闻人楚扯住他的衣领,“少说废话,方才答应过我的事,现在该兑现了。” 玄青连连点头,从桌子上翻出无极山户籍册,又从中怀中取出一只白毫笔,将上面每个名字都空涂三下,最后将东西收起来道:“殿下放心,已经全部处理完毕了。” 闻人楚道:“我跟阿九的关系还有客栈的事,你若敢透露出去一个字,我便把你葬在无极山。” “不敢不敢,”玄青颇为识趣的看了看外面天色,同闻人楚道:“近两日应该有大雪,殿下还是暂时住在府里吧。” 闻人楚倒是不介意,不过想到阿九身上还带着伤,只好同意留下来。 果然不到傍晚,天就降起暴雪,一个小时就没至膝盖处。 阿九从园子里撒欢回来,见玄青靠在碳炉边,一边看书一边烤蛇干。 “爷爷你在看什么书啊?”阿九仰起脸,瞧着头顶白花花的封面泛起迷糊,上面一群裸女躺在床上,关键部位都用马塞克遮住。 玄青看得津津有味儿,“少儿不宜的书。” 阿九道:“书有什么好看的?爷爷给我讲故事吧。”玄青说话有趣,讲到兴趣处眉毛还会跳舞,阿九很喜欢听他讲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玄青叹气,“你还小,不懂这些事,在我老头子眼里,没有什么比女人更好看的了。” 阿九在炉子边蹲下来,“那你怎么不娶个老婆呢?” 玄青合起书,悠悠道:“谁让天底下女人这么多呢,我从年轻到现都还没决定要娶哪个。” 阿九问:“为什么要考虑这么久?” 玄青叹息着拿起一条小蛇干,道:“因为她们各有各的好,你娶了这个呢,感觉另一个会更好吃,吃了另一个呢,又觉得还是先前那个更合适。你若不懂女人的好,就永远不要懂,一旦懂得了……就会像我终身一样难以自拔了。” 阿九默默抓起一条来,自语道:“在我心里,只有哥哥最好,什么女人都比不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好女人罢了,”玄青指着封面上的女人问他,“这个怎么样?还有这个……” 阿九摇头,“我哥哥最好,爷爷你说对不对?。” 玄青道:“你哥哥再好我也不喜欢,我只对女人……,哎你这孩子,怎么拿人类跟妖怪比呢?更何况二殿下还是这么出众的妖怪!” 阿九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转了口风,却听到门口响起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立刻迎过去,“哥哥,你回来啦!” 闻人楚把猎物扔在地上,对玄青道:“去把它们弄熟。” 玄青喜笑颜开的把东西拎进厨房,阿九挥着爪子奋力替闻人楚拍掉靴子上的残雪。 闻人楚检查了下他头上的伤,又把药取出来涂了一遍。 阿九不解道:“为什么要擦这么多次呢?” 闻人楚道:“伤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万一破了相怎么办。” “七哥说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 “少听他胡扯。” 两兄弟正聊天时,忽听厨房一声大叫,连忙赶了过去。 只见玄青举着刀,案上放着破了一半的山羊,声音微微颤抖透着惋惜,“可惜这么好的肉,却是吃不得了。” 闻人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刀口处并无血迹,反而透着种诡异的惨白,而在内脏连接处,却有团黑色扭曲的瘴气。 “这是什么东西?” 玄青放下菜刀,“是诅咒,如果把这些污染掉的肉吃下去,就会成为施咒者的傀儡。” 闻人楚看着一旁的山鸡,命令道:“把这些都切开看看。” 玄青照做,切开后居然无一例外,全部都存着诅咒,便面色凝重道:“这么看来,山上的小妖怪也难以逃脱……这可真是件麻烦事。” 莫非元初离开时就是在暗示这个?闻人楚微微皱眉,对他来说,要找到不被诅咒过的食物不算难,只是苦了那些本领低微的小妖怪,甚至包括阿九都暂时不能再去打猎了。 低头看了看阿九,却见它正在蹲在地上打磨爪子。 “怎么了?” “痒。” 闻人楚将它提起来,看到它磨的那只爪子上方不知何时竟然长出一圈淡粉色的葺毛来。 阿九看到后也很奇怪,“呀,怎么会变红了呢?” “这个,”玄青犹豫不决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月老的胭缘丝。” “可是元初之前明明把红绳子都解开取走了啊!” “元初?你们年轻人可能不知道,月老胭缘丝分为两种,一种隐丝,一种明丝。隐丝的话,除非是主动牵红线的人才能看得到,过一段时间,待两人胭缘确定后,这隐线才会逐渐变得清晰分明。” 也就是说当时元初在他脖子上系的那根红绳是假,用来掩饰腕上这条真的么? 阿九不敢跟闻人楚对视,“如果不管它会怎么样?” 硬于冰山在旁,玄青但笑不语。 沉默了很久后,闻人楚皱眉对玄青道:“此事日后再说,眼下诅咒最要紧,你去通知众妖休猎十天,再让他们去查查究竟有多少动物中了诅咒。” 53 接下来两日,无极山气氛一片凝重,玄青发布禁令,所有生灵全部都要通过尸鹫鸟的腹部检查,拒不配合者只有两条路走,逐出山林或者就地处决。 在这滴水成冰的寒冬季节,对妖怪来说驱逐出去跟处死其实没什么两样,看似残酷却也是逼不得已的做法。只因诅咒一旦进入腹中,中咒者便会变成施咒人的傀儡,与行尸走兽无异。 闻人楚消除了众妖对自己的记忆,却也日日早出晚归,阿九知道他在调查诅咒的事,便自觉呆在山鬼府尽量不外出。 最难受的还是饿肚子,好在玄青制作的蛇干肉足够多,嚼一嚼喝点水在肚子里发发胀,也能饱上半天,只是肉质着实太硬,吃多了磨牙不说还脑仁疼。 到第三日,阿九彻底没法出门了,因为大雪积了一米多厚,依它现在的体形,走不了两步就会彻底埋在雪里面。 在它觉得寂寞无聊时,忽然看到重明鸟载着闻人楚从天而降。 只是几天不见,闻人楚竟又变了一幅模样,此时与入山前之前彻底不相同了。头发很长,用黑丝带束住垂下来,内穿月白长袍,外着宝相花红海棠披风,长眉入鬓角俊气潇洒,整个人像矗立在雪中的寒梅,明艳逼人。 阿九看着他,居然有些不敢认,半晌才结结巴巴的上前,“哥哥……” 闻人楚弯腰将它提起来,看了看它头顶快要愈合的伤口问道:“怎么搞的全身脏兮兮的。” 阿九缩紧爪子,紧张道:“刚刚在花园跟爷爷玩堆雪人。” “玄青呢?” “在里面看书。” 闻人楚剑眉微皱起来,将它放到地上,“你继续玩吧,我有事要跟他说。” 阿九飞快跟过去,“我也要听。” 暖炉边,玄青正叼着小蛇干姿态悠闲的躺卧着,见闻人进来后吓的把书直接丢掉,飞快爬起来热情招呼道:“殿下,您回来啦。” 闻人楚无视他的慌张,“统计结果出来了没有?” 玄青抽出桌子上的名册双手奉上,“殿下请看,眼下情形很不乐观,山中所有的普通动物都被控制了,只有百妖榜上十几种妖怪没有被施咒。” 闻人楚翻了两下,问他,“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玄青苦笑,“殿下真是为难我,小妖本领低微,又怎么能化解这些从未见过的诅咒?不过依小妖愚见……还是要趁它们没有完全变成傀儡之前彻底铲除。” 闻人楚将册子扔给他,“山鬼职责便是庇护生灵,你倒好,竟然想要把它们干脆杀了。如果真照你说的去做,这无极山岂不是要变成一座无人荒山?” “殿下所言甚是,”玄青叹气道:“可是您应该也知道,咱们妖界最怕的就是江湖术士,就算是白大人来也不见得能救得了它们。如今大雪封山也算是天意,趁着动物都行动不便趁早除之,免得天晴后造成更大的隐患。” 江湖术士与妖界相克,所以两者大多老死不相往来,最重要的是现在人类体质每况愈下,阴阳师、伏魔师这些传说中的职业已经消失多年,活跃在社会上的也多是骗子之流。 真正的术士虽然消失了,他们曾经留下的东西却依旧在,譬如用过的笔、留下的符咒、被封印的妖怪、诅咒过的媒介…… 诅咒术是术师最擅长的手段,通过食物或者身体接触传播邪秽之物,从而达到杀害或者操纵对方的目的。它并不因施咒者生死而做任何改变,即使最初下咒人死去,被施咒过的媒介依然具有邪恶的能力,操纵权则自动转移到新的目民身上。 所谓目民,就是不具备任何特殊能力的凡人。这么多年,古老的诅咒在机缘巧合之下屡次重现,所以玄青对出现的诅咒并不感到好奇。 见他沉默,玄青便赔笑道:“不知殿下这几日外出可有什么收获?” 闻人楚不爽道:“石像鬼已经全部退走了,我本来想去接个人助你一臂之力,结果又走散了。” 玄青大惊,“殿下莫非找到能破解诅咒的术士了么?” 闻人楚波澜不惊道:“算不上术士,是我四弟麒麟,他曾经跟在东方磊身边几百年,学到过一些皮毛。” 在妖界,默认的规矩是如果妖怪能力不够被术士降服,它便要进入术士门下成为侍神,立下时间契约供其差遣。 虽然这算得上一时表面风光,却终归违背妖怪喜好自由的天性,所以逼不得已是不会愿意与术士为伍的。 而睚眦这个弟弟,应该算得上是妖怪中的一朵奇葩,幼时看上个术士,自愿主动送上门去给人家当侍神。 这也就罢了,最令人无语的是那术士居然还不愿要他,磨磨叽叽缠了几百年,勉强给了他一个徒弟身份。妖怪学阴阳五行之术,说出去怕都没人相信。 玄青听了他的话却愈发震惊,“东方磊……就那个天下第一阴阳师东方磊?” 闻人楚泼他冷水,“不错,不过就算是这样,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他肚子里有多少墨水我再清楚不过,找他来也是没有办法,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 “不,不,只要能找到四殿下,肯定能救山中所有的生灵!”玄青情绪激动的笃定道:“不知四殿下人现今人在何处?” “我方才已经说过,跟他走散了。”闻人楚想到这个路痴就来气,用天罗地网找到人后,让他呆在原地别动自己过去接人,到了目的后却四处寻不着,再找却又没有任何音讯了。 玄青仍不愿放弃,“小妖未曾见过四殿下模样,能否绘幅画像给我?让山中妖怪发动关系一起去找,说不定还能有丝希望……” 闻人楚思忖了下,道:“也好,他长的跟常人不同,外表看起来像个孩子,银眼白发,说话很慢,见到后一眼便能认出来。” 玄青喜出望外的通知下去,一旁始终静听的阿九跳上椅子,“哥哥,现在只有四哥才能帮我们吗?” 闻人楚一幅听天由命的态度,淡淡道:“或许吧。” 于是又过去了一日,山中未被下诅咒的妖怪全都被派出去寻找麒麟,却都无果而归。 隔天玄青的热情慢慢熄灭,泄气道:“四殿下神出鬼没,就连二殿下都找不到人,看来是我们也没什么希望了。” 闻人楚沉默不语,忽然听到府门外一阵喧哗,玄青立刻掀开帘子走出去。 外面此时聚了一群妖怪,山臊、呲铁、英招、还有老着翅膀的老鼠寓鸟,正围着两个小孩子吵吵闹闹。 见玄青出来,众妖争相上前道:“大人,我们在山洞中发现这两个可疑的外来人,拒绝身体检测不说,还杀了我们不少尸鹫鸟!” 玄青拨开人群走进去,看到这两人原来并非孩童,只是两个长着大人脸的侏儒,被用枯藤绑了个结实。 一男一女都扎着冲天小辫,穿红戴绿脸蛋上还涂着胭脂,看起来喜庆又滑稽。 绕着他们研究了两圈,玄青自语道:“你们是应该不是人类,但也不是妖怪……究竟是什么东西?” “呸!”男侏儒一口唾在他脚边,面目狰狞道:“连我都不认识,亏你还是一方山鬼!” 玄青揪着胡子道:“老头子我上过天界,下过冥府,还真从来没见过你这号人物,你不如说来听听?” 男侏儒才要开口,却被旁边女侏儒用眼神制止,她态度温和的解释道:“大人,之前的事都是误会,我们进山之前并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事,见他们态度强横才动手的,请您高抬贵手放了我们罢!” 玄青道:“那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女侏儒为难道:“并非我们不想说,而是出来前被主人特意叮嘱过不准暴露身份,不过我家主人是大有来头的人物,绝对不会跟大人和诸妖为难,请您放心!” 玄青见他们衣着华贵,谈吐也不像常人,揣磨了会儿心里始终拿不定个主意,便让人将他们压入荆棘牢房暂行看管。 玄青转回来后见闻人楚立在珠帘后面若有所思,便小心翼翼道:“殿下莫非认识他们两个?” 闻人楚思索道:“好像在哪里见过。” 玄青忙道:“您好好想想,我看他们非人非妖,反而带着几分仙气……”如果是闻人楚都有印象的话,说明对方很有可能真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仙气?闻人楚眉毛一挑,“我想起来了,他们是苏吉利的童子,人称善恶使。” “灶王爷爷?!”玄青一脸讶然的失声道。 自从燧人氏钻木取火后,人类便开始烹饪熟食,这位鼎鼎有名的灶君灶便是被供奉在厨房的真神,其身边两个侏儒:一名为善使,一名为恶使。 两个使者常年手捧金罐子,记录下人间善恶后丢于其中。每到年底呈报灶君,然后以此计划众人来年福祸。 古时每逢过年张贴年画时,人类都少不了在厨房贴上一张灶王爷爷。 如今科技发展极快,草屋转眼被高楼大厦取代,光洁明亮的厨房也不复见这位的身影,人人都道他是隐退修行去了,却没想到两个使者竟会在此地现身。 虽然知道了那两个侏儒的身份,玄青却愈发感到为难,留也不是,放也不是。 只因他们的主人,那位灶王爷爷实在很令人头痛,嫉恶如仇而且肚量狭窄,倘若他知道自己的两个童子被强拘了,而且还是被自己强拘的,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玄青脸色迅速变换,几秒钟便转了几个来回,最后不得不求助闻人楚,“殿下,那位爷爷我可惹不起。您得救救我啊,帮老头子想想办法!” 闻人楚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在这个关头巡什么山?这两人你先扣着,吩咐下去不准走漏消息,先设法瞒着苏吉利。” 玄青苦着脸道:“怎么可能瞒得住哇!那爷爷有六只耳朵,整天闲着没事儿就喜欢乱逛,打听些家长里短的破事儿……我今年可真够晦气的,人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还没烧就闹腾出一连串的麻烦!” “让你去就去!”闻人楚拉下脸来,玄青只好遵照他的吩咐去做。 糟糕就糟糕吧,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真要追究起来自己就把责任一推二五六,到时候谁都跑不了。 阿九一旁始终插不上话,等玄青出去了才问道:“哥哥,灶王爷爷真有那么可怕么?” 闻人楚道:“没什么,不过一个小气量的糟老头罢了。” 阿九奇怪道:“那山鬼爷爷怎么吓成那个样子呢?” 被他这么一说,闻人楚也感觉奇怪,如果只是听传闻的话,玄青应该不会怕成那个样子吧?看他方才的样子,竟然好像见识过苏吉利的厉害…… “哥哥,我饿了。”阿九哥怜怜巴巴的看着他,在接连咀嚼了几天小蛇干后,他牙疼的实在吃不下去了。 闻人楚拍拍它,鼓励道:“你再忍忍,我会尽快想办法。山里现在没中诅咒的只剩下十几只妖怪,不能再吃了。” 54 大雪一连下了半个月,始终不见有停下来的预兆,阿九蹲在走廊下郁闷道:“这要什么时候才能晴啊!” 玄青坐在房间里翻着书感慨,“我倒宁愿这雪一直下,永远不要停才好。 阿九偏头,问旁边的闻人楚,“为什么呢?” 闻人楚道:“因为雪融化后,妖怪就开始忍不住外出捕猎。而天气一旦暖起来,被诅咒的动物也会加速死亡。” 阿九打了个冷战,“那咱们就什么事都不做,在这里干等么?” “你说的对,”闻人楚站起身,召唤出重明鸟跳上去,“你在这里跟着玄青,我一定要把老四找回来。” 阿九依依不舍的冲他挥爪子,“哥哥小心,再见。” 待闻人楚走后,玄青发出一声悠悠的叹息声,阿九不由道;“爷爷,你叹什么气?” 玄青道:“无极山春天来的一向早,现在已经是腊月,这雪怕撑不了几天了。到时候如果二殿下还找不到人,咱们就只有屠山一条路了,到时候血流成河,怕是凄惨之极。” 阿九想了想,道:“爷爷,如果让这些妖怪去愚人客栈,能不能把诅咒解除呢?” 玄青摇头,“如果我没记错,去愚人客栈应该必须由本人自愿,而那些被诅咒的动物受人操纵,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去的。” 阿九看到他手里的老黄历,便问:“今天是什么时间了?是不是快要过年了?” 山中不知岁月,不知不觉进山已经有两个多月了。记得去年春节,他还跟闻人楚一起放鞭炮呢。 “腊月二十一……唉呀不好!”玄青跳了起来,“我差点把荆棘牢里的那两位给忘记了。” 想想大概已经被关起来了十多天,只是一直没人提,大家也都忘记了。 阿九见他焦虑不安,不由好奇道:“山鬼爷爷你怎么了?” 玄青哭丧着脸,“腊月二十三,祭灶关。那位灶王爷爷到时候不见两个童子前去汇报,肯定会出来寻找……我一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你不知道他的厉害,当年我曾偷偷在祭灶时偷吃了他两个果子,结果交了整整三百年的霉运!要是再让他知道这次的事,岂不是我这一辈子都过不上好日子?” 阿九恍然,“原来是要给灶王爷爷过节了,不如我们多做些好吃的东西,在那天当成祭品奉上去,说不定他老人家一高兴,就不会再计较这种事了。” “这倒是个方法,那老家伙不,那爷子最贪吃了,咱们妖界从来不祭灶,这次说不定他会给我们点面子。我这辈子做最好的就是腌蛇肉,可是这玩意儿不能当祭品。如果有人类在的话就好了……他们能用各种各样的材料,做出让人垂涎三尺的美食,要不我趁现在出去抓一个回来,说不定还能赶得及。”玄青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自言自语着站起身就要走。 阿九连忙叫住他,“山鬼爷爷不要走,我或许可以帮助你。” “吓,你会像人类一样做饭吗?”玄青怀疑的看着他,不过片刻后想起了什么,“对啊,你能继承愚人客栈,想必厨艺也是不错的……九殿下,求求你帮帮我头子啊,如果能侥幸过了这一关,我日后做牛做马报答您!” 阿九慌张道:“你快点起来,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不过我一定会尽力的。” 山鬼府并没有旁人在,所以阿九变回了人形,到厨房检查一遍,除了口大铁锅外却没有发现任何食材和调料。 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下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把园子里荡秋千的祸斗叫进来,解开它脖子上的乾坤袋,也只从中倒出一些小罐子调料品来。 玄青关心道:“如果差什么东西你尽管说,我这就让人出去找。” 阿九问:“面粉跟糖之类的也能找得到吗?” 玄青大手一挥,“您放心,这些小妖怪经常出去外面偷东西回来,窝里都藏着不少稀罕玩意儿,拾掇拾掇肯定什么都有!” “这些你看有没有”阿九半信半疑列了张长单子,玄青应一声,立刻火急火燎的出门去找。 约过了半个小时,玄青推了辆车子浩浩荡荡回来了,东西还真不少,五花八门让阿九看得花眼缭乱:有撕开小口的半袋砂糖,几袋新鲜的牛奶,一筐野鸡蛋,还有黄油和泡打粉…… 玄青摸着胡子道:“很多东西估计连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能不能吃就给偷回来了,我搜了几家,你看还缺什么,不够我再去找。” 阿九把能用的东西整理出来,合计后道:“还差大枣、红豆还有山药……如果能有芒果、苹果之类水果就更好了。” 这些东西对人类来说虽然是很普通,但妖怪和动物很少有储存食物的习惯,所以在这大冬天里幻想新鲜水果无疑是痴人说梦。 玄青却并不感到为难,喜滋滋道:“是不是就只差这几样了?”见阿九点头,他便又推着嘎吱嘎吱的空车跑出去了。 傍晚时闻人楚回来,看到阿九正趴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奋斗着,问:“你在做什么?” 阿九满头大汗道:“我在挑食材,明天要做甜点祭灶爷爷!山鬼爷爷好厉害,连奶油都能找得到!还好现在是冬季,放两天也没什么关系。哥哥,还没有找到四哥么?” “没有,”闻人楚脸色有点难堪,手指握格嘣作响。 “哥哥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阿九保持着一如既往的乐观。 闻人楚却开心不起来,“但愿如你所说吧。” 材料有了,厨具自然也不是问题,缺捣山药的石锤子,玄青便让妖怪去凿一个出来,表面打磨的光滑溜溜的,简直可以跟机器雕刻出来的相媲美。案板、手擀杖和笼屉就更不是问题了,玄青几乎有求必应。 第二天,阿九开始煮红豆发酵面粉,玄青在一旁帮忙做些打奶油的琐碎工作,就连孟极、虚耗都被派出去捡干柴。 祭灶这一天在民间被称为过小年,很多地方都会热闹的进行庆祝。妖怪大多吃生食,所以对这位灶王爷爷从来不放心上,这么隆重的庆祝还是第一次看到。 玄青叉着腰在走廊下高声吆喝,“快点快点,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说你呢,穷奇怪,烧柴时注意点,别左顾右盼!日及跟含利呢?布置好的桌子抬哪儿去了?园子里的雪都清扫干净了,等下别闹出什么乱子……你们别堵在厨房门口,香气全被闻跑了怎么办?那可是给灶王爷爷准备的东西!闪开闪开……呃,二殿下,您也在这儿啊。” 闻人楚冷着脸,“我这就走,不要用使唤的语气跟阿九说话,让开。” 玄青擦汗,小声嘀咕,“我这关头哪儿敢得罪九殿下啊。” 阿九几个月不下厨,刚开始做起事来难免生疏,可一待习惯后,就觉得比往常更轻松自如。 他自己喜欢吃甜品,所以样式也学到不少,虽然……别人对他的甜度不是很认同,不过以阿九的口味来说,它们非常非常的好吃! 一共做了十几种点心,红曲豆沙酥、鲜奶泡芙、奶酪软香球、还有枣山药膏等,拿洗净的大珍珠蚌壳盛装,摆在桌子上甜香四溢,引得一群妖怪口水擦个不停。 到傍晚时,所有东西都准备停当,玄青主动去了荆棘牢旁把两个使者放了。 恶使怒气冲冲的威胁道:“你这老东西,居然敢关我们这么久才放人,此事绝不能这么作罢,你们给我等着!” 玄青赔笑,待他发泄一通后才被善使强行拖走,“再不走耽误了吉时,主人肯定要大发脾气。” 等他们两个离开后,祭灶仪式开始。 灶王爷爷的画像是玄青从一个妖怪家里搜出来的,纸张泛黄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胖老头笑眯眯的坐着,看起来很慈祥的凝视着大家。 众妖都听从玄青的吩咐,回去换成人类妆扮,洗梳干净后站成两排,各自准备了些吉祥话儿和祝福语,准备挨个儿上前奉香祈祷。 玄青看沙漏算计着时间,刚准备唱喏时,府中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穿着胭脂色的华袍,肩膀上落满了积雪也不去拍一拍,两只手互相揣在袖子里,懵懂的看着众人,道:“有吃的吗?” 一边阿九惊的跳起来,“他,他,我见过他!” 闻人楚紧绷的表情总算松懈下来,“嗯,他就是你四哥。” 银发……银眼……看起来像个孩子,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麒麟殿下?他,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天啊……无极山有救了!玄青已经彻底傻掉了,他不动,众妖自然不敢动。 在一片诡异的沉默气氛中,少年径直走到园中,在一桌祭品前停下,伸出皓白如玉的手指捏起一个,闻了闻后直接放进嘴里。然后动作瞬间变快,似乎瞬间长了七八只手出来,刷刷将桌子上点心一扫而空。 他吃得快,但是一点都不显狼狈,反而带着些孩子气的直爽。 这下不止是山鬼,就连阿九都看呆了,闻人楚以手抚额,一点都不想跟这个丢脸的吃货相认。 在少年向最后一盘点心伸出手时,天空突然一声霹雳。 山鬼玄青终于清醒过来,磕磕巴巴的上前,道:“殿,殿下,四殿下,您不能再吃了,这是给灶王爷爷准备的……” 少年嘴巴里含着两团点心,将脸颊撑圆圆的,目带疑惑的看着他,好像完全听不懂一样。 玄青以袖拭汗,用手势让众妖退出院去,“今天腊月二十三,我们这是在祭灶……还有,二殿下跟九殿下也在这里,就在您的……左手边。” 少年动作缓慢的转过脸,茫然的目光方才落在闻人楚跟阿九身上,“二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闻人楚竭力控制额头跳动的青筋,“我一开始就站在这里。” “哦,看来我这次找对地方了。”少年再次看向玄青,“我还有点饿。” 听着半空咔嚓咔嚓的响雷警告声,玄青欲哭无泪,老天爷,目前哪个都是不能得罪,谁能告诉他现在该怎么选择?! 少年见他犹豫不决,倒也不再强逼,将手拢回袖中,“那我走了。” “不要走啊!”玄青发出高声惨叫,将最后一盘点心双手奉上,“您请用!” 少年迟疑了下,毫不客气的接过来,将剩下的点心全部扫入腹中。 厚厚的云层之中,一名富态老者用颤抖的手指向玄青,咬着牙对身边两个童子道:“记下,把今天的耻辱全都给我记下!这个人,六百年,呃不,六千年都不能交好运!” 房间里安静极了,几乎掉根针都能听得到声音。 桌子上的茶都冒不出热气了,三兄弟却依旧没人开口说话。 少年将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腮打量阿九,“我们好像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阿九立刻道:“四哥,我是阿九,咱们在江城美食节那天见过,还有我生日时你去玉都,两次都跟我问路来着。” 少年凝视了它半晌,才伸手摸了摸阿九的尾巴,“你看起来跟小时候不太一样。” 废话!闻人楚发出一声冷哼。当时他看到的阿九还是颗蛋,当然会跟现在不一样,“阿其……” 少年转过脸,“睚眦,请叫我东方其。” 跟着姓东方的家伙几百年,还真把自己当跟葱了?闻人楚压住怒火,道:“东方其,你既然吃了山鬼那么多东西,就应该帮无极山所有的妖怪解除诅咒。” “可我还没吃饱。” “别太过份了。”为了这次祭灶几乎把所有妖怪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他居然还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 东方其有些委屈,却似乎惧怕闻人楚不敢再吱声。 阿九小声道:“四哥,点心是我做的,你帮妖怪解除诅咒后,想要吃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 东方其动动耳朵,“真的?你没骗我?” “我保证不骗你。” “好,我决定以后就跟着你们了。”东方其站起身,取出纸笔刷刷在上面画出几道符,递给门口战战兢兢的玄青,“拿去贴在中了诅咒的妖怪身上。” 就这么简单?玄青迟疑道:“殿下能不能多画几张?山里的妖怪这么多,怕是不够……” 少年斜眼看着他,缓慢的吐出四个字,“重、复、利、用。” 玄青满头大汗的去了,心道也不知道到底管不管用。立刻出去让孟极抓来几只小妖怪,待符贴到它们胸口上,不一会儿,就有两团黑气从其鼻孔里钻出来,再让尸鹫鸟去腹中检查,当真已经将诅咒清除干净了。 玄青大喜,立刻将符印分散下去,回去时遇到闻人楚,“殿下,有效,有效,已经救下好几个了,其它都在陆续好转,相信不出两天,大家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闻人楚脸上却并不见喜色,淡淡应一声走远了。 接下来几天,闻人楚跟玄青忙的不可开交时,阿九跟东方其两个闲人却腻在了一起。 东方显反应很慢,无论是说话、思维还是动作都比正常人慢半拍。他为人文雅,不喜欢打打杀杀,跟其它几个兄弟一点都不一样,这却让阿九觉得新鲜又有趣。 “四哥,你画画的真好看。” “喜欢吗?我明天再给你画一幅。” “嗯,谢谢四哥!” 两兄弟正亲昵的勾头交流时,闻人楚在门口冲东方其勾勾手指,“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东方其放下笔,跟他走了出去。 约过了半个小时后,闻人楚回来了。阿九打量他的身后,却四处寻不着东方其身影,“咦,四哥呢?” 闻人楚淡淡道:“走了。” “怎么会这样啊,”阿九颇为失落道:“我还没有给他做点心呢,而且他还说要教我画画的……” 闻人楚脚步顿了顿,却什么话都没说。 玄青这两天忙晕了,不过看到无极山渐渐恢复正常,他还是感到十分欣慰。 当他坐着鹿车巡视四周时,中途经过一片小树林,看到一个红火的身影正揣着袖子在原地转圈。 玄青连忙停车招呼,“四殿下,您在这儿干嘛呢?” 东方其慢慢道:“我跟二哥走散,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二殿下?”玄青捋着胡须回忆,“我好像看到他已经回去了啊。” “诶?”少年呆呆的看着他,“那我怎么办?” 玄青喜道:“嘿嘿,这不有我呢,上车,我带您回去!” 将迷路的弟弟带回去,二殿下怎么着也该夸奖自己两句吧?玄青情不自禁的这么猜测着,可是回去后看到闻人楚的脸色,他才知道此举乃是大错特错…… 55 天气终于晴了,阳光明媚的穿过走廊照到房间里,照得人懒洋洋的不由开始泛困。 东方其打了哈欠,继续盘脚拢着袖子跟阿九抱怨,“睚眦那个坏蛋,把我带到树林后,就说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然后自己就跑回来了,你说他可恶不可恶?” 阿九弱弱辩解道:“哥哥他应该不是故意的,说不定后来给忘了,你别生气啦。” 见闻人楚靠在门口,神色平静恍若未闻,东方其又忍不住说:“九九你不知道,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在你还小的时候他就计划着把我丢掉,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每次我都能逢凶化吉。” 阿九忍不住偷偷瞟闻人楚,怎么都无法想象他会把亲生弟弟丢掉是出于什么心理。 东方其问:“我饿了,山鬼这你里有没有吃的?” 玄青脊背上一层冷汗,连声道:“有,有,您稍等!”说罢逃也似的窜了出去。 等待良久才见玄青端回来一盘小蛇干,阿九眉毛立刻耷拉下来,它实在是怕极了这种东西,虽然开始尝味道还不错,可是在一连吃了大半个月,现在看到牙齿都感觉到疼。 东方其拿起一个看了看,满脸失望道:“这是什么东西?” 山鬼忙道:“这是小妖亲手腌制便于携带储存的蛇肉干。” “这么丑的东西我可不想吃。”对吃东方其一向秉承宁缺勿滥的原则,如果食物不好看或者不合胃口,他宁愿饿死都不会尝一口。他站起身,抖抖身上的红袍子,“我看还是去打猎好了。” 阿九立刻跟上去,“四哥带上我吧,到时候怕你又迷路了。” 东方其点头,“好。” 两人兄友弟恭的走出去后,房间气氛重新恢复凝重,玄青垂着头不敢看闻人楚的脸,“二殿,殿下……我,我不是故意的。” 闻人楚冷哼一声,玄青小腿开始打起哆嗦,这龙二殿下到底怎么回事?对待兄弟的态度真是天壤之别啊。啊,莫非……四殿下不是龙王亲生的?! 每个妖怪狩猎的方式都中不同的,阿九曾见过闻人楚捕猎,动物见了他都好像被定身了一样,炸着毛脚步迟缓。 闻人楚就走过去,扬手、落下,尖锐的指甲便刷的划破了猎物喉咙,干脆利落,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阿九捕猎则大多都是抱着玩乐的心态奔跑追逐,等到小动物淹淹一息的时候才上前咬住其后颈的皮毛,动作温柔的像对待小媳妇一样。 而东方其狩猎最为新鲜有趣,他让阿九站一旁不动,自己在雪地上走出一个五芒星的图案,然后捏了几个小雪团,念几声咒语,雪团便化为活蹦乱跳的小动物,朝四个方向逃去。 不过多时,雪团便引回来一大群猎物,将它们带入图案中间,五芒星便化成淡绿色的光牢。 最后光牢在兽群挣扎中,又分别变成数个更小的笼子,整整齐齐摆在地上,就像菜市场里贩卖家禽一样。 阿九看得目不转睛,扑过去对着笼子直流口水,“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 东方其道:“带回去,你帮我做。” 阿九拼命点头,“好的好的。”经过一个冬天的休息,动物脂肪变得又肥又厚,他已经能透过笼子嗅到那些诱人的肉香了! 回到山鬼府,阿九大展身手,利用之前祭灶剩下来的材料,做了酱鹿肉、卤猪肉、香菇烧野兔还有白切雉鸡。 在这寒冷的冬天,肉炖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香气,远远闻到都让人受不了,更何况是守着炉子的阿九呢? 他偷偷捞了一根骨头,吹几下就放进嘴里,鲜的舌头都要跟着飞舞起来了,浓郁暖热的汤汁从骨缝逐渐渗到胃里,实在是妙不可言的享受。待肉彻底炖烂了,他用大蚌壳分开剩了端出去,祸斗不吃肉,便负责在厨房照看着锅。 玄青捧着蚌壳,悄悄将肉端进自己房间,恭敬的摆到灶王爷爷的画像前,“灶爷爷,请享用,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小妖计较,老头子如今身体也不好,要是再这么倒霉下去实在是生不如死啊!” 待他上完香后,发现碗中鹿肉虽然尚在,却已经彻底没了热气和香味。 玄青登时大喜,飞快将蚌壳端出去倒掉,再盛一碗端进房。 半个小时后,画中的灶王爷爷抚着肚子对身边童子无声道:“这人还算良心未泯,懂得孝敬,就将他的晦期折半吧。” 善使为难的回答,“折了半还有三千年,他阳寿应该活不了那么久。” 灶王爷爷沉吟片刻,大方道:“那便全消除了吧。” 这天下午,庆忌送来了白泽的信,他已经知道无极山发生的诅咒事件,要山鬼即日起封印休山,持续到明年三月份。 玄青有些不明白泽的指示,便拿去请教闻人楚。 闻人楚道:“白大人是对的,就算诅咒暂时已经解除,但是无极山也已经大伤元气,难保不会有人趁机偷袭。现在将山封印,令众妖都好好休息,也好将来应对意外危机。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也是时候带阿九离开了。” 玄青有些不舍,有闻人楚在,发生什么事都能拿个主意,如今见他已有去意,眼下也只得听命休山了。 东方其用手撑着腮打瞌睡,看到闻人楚的目光望过来,便迷惑道:“怎么了?” “我跟阿九要离开无极山,你接下来想怎么办?” “自然是跟着你们走啊。” 阿九趴在闻人楚的靴子上欣喜,“好啊好啊!” 闻人楚晃了下脚,沉着脸道:“我要去空山镇找胭缘老人,请他解除掉束缚在九弟身上的红线。此行应该没什么意思,你不去找老七跟老八,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凤栖山。你不是一直想要只凤凰么?找那里的山鬼解除封印就应该可以抓到。” 东方其立刻来了精神,银色长睫毛微微抖动,犹豫道:“这次我不是在骗我吧?” “不相信就算了,我本来还想让重明鸟送你过去。” “好啊!” 阿九钻出来,“四哥,你真的要走啊?” 东方其道:“我想要凤凰好久了,有了它当坐骑,要见你们就会很方便,不会再迷路了。睚眦,把你重明鸟召唤出来,我现在就去。” 闻人楚微微一笑,“好。” 一旁玄青心中颤抖,四殿下你太天真了,难道没有发现你哥哥的笑容很阴险吗? 告别了东方其跟玄青,阿九跟着闻人楚离开无极山。 “哥哥,玄青说等咱们走了就休山,是什么意思啊?” “用山魄在整个无极山表面加上封印,里面的妖怪没办法出去,外里的人类也没法进入,妖怪会停止一切狩猎行为进入休眠状态,所以我们才要离开。” “如果姻缘老人没办法解除掉这根红线,我将来是不是就一定会娶元初?”阿九蹲在他肩膀上,偏头看着爪子上一圈已经转为深红色的葺毛。 闻人楚不想回答他的假设问题,“胭缘丝既然是从月老那里流出来,那么他一定有办法解除。” “空山镇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它跟愚人客栈一样,并不属于三界,而是处在妖仙两界交汇处,普通人类是无法到达那里的。那个地方外表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城镇,实际上却生长着很多光怪陆里的东西。” “听起来好像很有趣。” “的确是个有趣的地方。”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骗四哥呢?阿九怎么都想不明白。不过算了,东方其去凤栖山好像也很高兴的样子。 快要走出无极山时,昏沉沉的天空突然又飘起零星小雪,阿九道:“哥哥,我有些饿了,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闻人楚寻了个山洞,检查后让阿九跟祸斗等着,自己去附近寻些猎物来。阿九变回人形,收集了干柴堆放在洞口。 不一会儿闻人楚便回来,手中提着已经清洗干净的猎物。阿九将肉穿在树枝上,抹上粗盐后用小火慢慢烤。 他身上虽然穿着皮玄青送的皮袄,却终归不如兽形时暖和,闻人楚便将自己的海棠披风解下来递给他。 阿九比进山时圆润了些,耸着鼻子嗅味道的模样很是可爱,“再等一等,马上就可以吃了。” 闻人楚在乾坤袋里摸了下,从中掏出一个青色葫芦来,这是山鬼送给他的冬伏酒,据说喝一口就能让人醉三天。虽然传闻略显夸张,不过香气倒是少见的浓郁。 阿九鼻子灵,一拔开塞子就闻到了味道,“好香啊,哥哥,你也让我喝一点吧。” “小孩子不能喝酒,”闻人楚喝了两口后把塞子合上,看他露出眼巴巴的表情,便贴在他唇上亲了下,道:“不过可以让你尝一尝。” 阿九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红晕慢慢从脸上扩散到耳根,小声道:“味道太淡了,你再让我尝一下。” 闻人楚的眼睛亮起来,眼中有丝笑意缓缓流动,托起他的下巴道:“那就让你再尝尝。” 这次两人嘴唇并不是简单的碰在一起,闻人楚试探着将舌尖伸了进去,在他齿间轻扫而过。 阿九感觉自己再次飘了起来,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冬伏酒的味道,只是傻傻的享受着这种所有未有的愉悦。好像有哪里不对,可是现在已经顾不得了。 他害羞的垂下眼帘,笨拙的在闻人楚的诱导下学着回应,将自己的舌头送了出去。闻人楚似乎很欣赏他这种举动,大手放在他脑后鼓励性的收了些,将两人贴的愈发紧密。 阿九吃力的跟他分开,“哥哥……” 闻人楚眼神就像深不见底的漩涡,声音带着些沙哑,“什么事?” 阿九手忙脚乱道:“肉,肉烧焦了。” 闻人楚捏了下他的脸,嘴角微扬却什么话都没说。 将烧焦的部分除去后,阿九将肉分成两半,他选了较小的一部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才还饿得不了,可是现在却感觉腹中很饱。 “哥哥,”阿九犹豫着小声说:“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对啊?” 闻人楚扬着眉毛看他,“哪里不对?” 阿九舔着手指上的油,神情有些忧虑,“电视上都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做这种事,咱们两个是兄弟呢,算不算是有违人伦?” “你忘了咱们不是人?” “对哦,”阿九紧接着又皱起眉毛,“可还是感觉有哪里怪怪的。”被闻人楚解惑后,他胃口很快就恢复了,吃完后还有些不饱。 转脸看到闻人楚正定睛望着他,阿九再度紧张,“怎么了?” 闻人楚把手里的肉撕一半给他,柔声问道:“阿九,这世界上你最喜欢谁?” 阿九大口啃着肉,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是哥哥。” “如果我对你……”闻人楚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神后还是迟疑了,“算了,没事,你吃吧。” 阿九疑惑的偏着头,“哥哥你想说什么啊?” 闻人楚身体后倾,靠在石壁上有些郁闷道:“说了你也不会懂,还是算了。” 好像周围每个人都曾这么打击他,师兄、吕小满、付鑫还有欧阳飞……现在连哥哥都这么说,阿九咬着骨头吱唔,“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我不懂呢?” 闻人楚刚要开口,却听外面一个银铃般的声音道:“打扰了,请问能否让我在这里避避风呢?” 来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漂亮女人,长着一头金色长发,眼睛像碧蓝的湖水。身上只在关键部位裹着白纱,赤着脚裸着长腿站在雪地里,仿佛丝毫完全感觉不到这冰天雪地的寒意。 她手里捧着一个透明的水晶球,脸上挂着温暖和善的笑,如果不是因为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太过诡异,想必任何人都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阿九无端涌起一股惧意,本能的朝闻人楚身体靠近。山洞中的暧昧气氛被打破,闻人楚冷冷道:“抱歉,这里不方便,你另外寻找别的地方吧。” 女人弯起眼睛,似乎是在满意的笑,声音却还诡异的哀求道:“我已经走了一天,脚都磨出了泡,实在动不了,两位就行行好,收留我到雪停就好,上帝会保佑好心人的。” “你所谓的上帝管不到这里,还是回你该去的地方吧。” “真是个无情的男人,”女人佯装掩面轻泣,哭几声后将手移开,恢复笑脸,“连让女士暂避风雪的机会都不给,看来别的事情就更难商量了。丽贝卡·沃斯,我的名字。来自五味联盟,此行的目的是带回联盟的猎物,也就是你身边的这位小帅哥,不知道这次你会不会赏脸呢?” 闻人楚完全没有意外的表情,“五味联盟究竟是什么组织?天下的好厨师这么多,又为什么非我身边的人不可?” 女人微笑,“那现在是否可以请我暂时进去休息下呢?” “请自便。” 丽贝卡便笑盈盈的走进来,在阿九对面的石头空地上坐下,放下水晶球道:“食物看起来很美味呢,不知道是否介意我吃一点?” 阿九看了看闻人楚,默默把手里的肉递出去。 丽贝卡接过肉,姿态文雅的吃了起来,目光不断在他们两人之间打量,“看来你们关系很好呢。” 闻人楚道:“如你所见,他是我的弟弟,你们联盟在选目标的时候难道不做任何功课么?” “哦,您想必是误会了,我是说你们两个看上去就像一对恋人。” 阿九抓着闻人楚的袖子僵了下,闻人楚却没做任何辩解,“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丽贝卡用手在水晶球上晃了下,从中抽出一张洁白的纸巾,拿它擦了擦嘴角道:“五味联盟只不过是个有野心的烹饪组织而已,除了操纵者是妖怪之外没有任何特别。至于为什么非要您身边这位男孩不可,我想原因应该有两个:一是有人点名非要他不可,二是因为我们大人对你们中华妖怪很感兴趣。问题我已经回答完毕,不知道您会给予什么样的回复呢?” 闻人楚冷笑道:“对于这样挑衅的理由,我觉得除了反击没有什么好回复的。” “看来也只有这一条路了,”丽贝卡勾起红唇一笑,对身边的水晶球道:“出来吧,诺拉!” 56 几乎是在丽贝卡话音刚落的瞬间,一旁水晶球就像碎玻璃一样咔嚓爆裂开来,一只黑色雾状妖怪从里面腾空而起。 它体形庞大,臃肿的身形将洞口塞得结结实实。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阿九只看到双让人毛骨悚然幽蓝色的眼睛,一只大手及时将它拉进怀中护住。 在阿九看不到地方,传来女人的娇笑,是在对那个妖怪说话,“亲爱的,这个英俊的男人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所以就交给你处理,我只要得到他怀里的小家伙就好。” 巨妖晃动几下,喉咙中发出粘稠的嘶吼声,山顶上的石土被震动得扑簌扑簌的争相往下掉。 闻人楚将阿九扯到身后,从口中拔出青云剑横向一挥,洞中便重现光明。 然而那只被截成两半的巨怪,伤口却不断冒出深紫色的雾气,像是无数条恐怖妖娆的手臂,争相从肉里钻出来! 丽贝卡单手撑在腰上笑得妩媚,“小心点哦,诺拉可不是会随便受伤的妖怪,它身体的每一寸都是剧毒,如果沾到或者吸入腹中,**可是会烂掉的。” 毒雾不断向洞中蔓延,所到之处的枯藤皆数化为焦碳,光滑石头的表面也被腐蚀成碳孔一样的小洞。 闻人楚喝道:“祸斗,带阿九出去!”说罢将阿九丢出洞外,伏在地面上的祸斗立刻身体暴涨数倍,机灵的窜出去将阿九接在背上。 “哥哥!”阿九伏在祸斗背上紧张道:“你也快点出来!” 然而不待闻人楚动身,紫色毒雾便将洞口牢牢封锁住。 祸斗脚踩四朵祥云,浮在半空警惕的看着丽贝卡。 阿九紧紧抱着祸斗的脖子,脸色苍白道:“祸斗,哥哥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祸斗吼叫两声,低头安慰的舔他手指。 “可惜哦,跟诺拉交过手的人还没有谁能活下来的呢。”丽贝卡微笑着对毒雾伸出手,一缕淡烟便被单独召唤了出来,并且迅速幻化为黑鸟。 丽贝卡跳上黑鸟,飞到祸斗对面,冲阿九伸出手,“来吧,小家伙。” 阿九摇头,“我不要跟你走,我要等哥哥出来。” “你哥哥他出不来了呢。” “不,我才不相信你们能伤到他!”它应该相信闻人楚,就像他跟元初交手那次带给自己那么大的震撼,他才不可能被这小小的毒雾困住! 丽贝卡笑容有些冷,漫不经心的抚着长长的金色指甲,“你这是自找苦吃。” 阿九看着下面依旧被毒雾包围的山洞,嘴唇开始微微发抖,“你们这些坏人才是该要吃苦头!” 它不懂,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小妖怪而已,它只想跟着哥哥四处去打猎、去吃一些好吃的,为什么总有人要来破坏他得来不易的幸福呢?可恶! “看来真要给你点教训才行,”黑鸟盘旋着飞到祸斗身边,丽贝卡慢慢朝它伸出手。 然而就在她指尖快要触碰到阿九的时候,眼前的人突然从视线中消失了!丽贝卡甚至没有看到那条毛葺葺的黑犬是从哪个方向逃走的! 传说火神家犬在怀孕时,被天外飞来的流星碎片击中腹部,生出来的黑狗便是祸斗。 它不仅能吞吐火焰,身形还像流星一样的矫健快速,奔跑起来无人能及。 丽贝卡作为巫女动作虽然迅速,但是比起天生的运动明星,还是差了些。 只是瞬间功夫,祸斗已经到了十几丈外,盯着她狂吠几声示威。 丽贝卡对它的敏捷感到吃惊,却不服气的指使黑鸟再次朝它们袭来。 起先祸斗依旧站着不动,直到她靠近心生喜悦时才纵身一跃,双方立刻拉开令黑鸟无法企及的距离。 经过两次试探后,祸斗也明白对方赶不上自己,示威吠声叫得愈发响亮,摇尾巴炫耀的频率也很让黑鸟为之抓狂。 努力尝试了几次,丽贝卡终于狼狈的认输,她索性在黑鸟背上坐下来,对着阿九冷笑道:“就算你们逃得快又能怎样?洞里面的那个人还被困着,想必应该死得差不多了。” 说话间她伸手抚摸身下的黑鸟,“告诉我诺拉,战况现在进展怎么样了?” 黑鸟虽然是才新生出来的,但却仿佛跟地下的毒雾依旧心有灵犀,尖锐嘶鸣几声回应她。 丽贝卡听懂它的话,不悦的皱起眉毛道:“不要再玩了,尽快解决掉他!” 从他们的对话中,阿九欣慰的得知闻人楚暂时无恙,然而它现在能做的事只有等待,不能再给哥哥添麻烦。 “哥哥,一定要加油啊,我在这里等着你出来!” 黑暗中,闻人楚听到这个声音后微微扬起嘴角,可是身边的麻烦依旧很棘手。 这些无孔不入的毒雾实在太难缠了,没有固定形态且驱不散斩不断,虽然他很谨慎的应对,但是地方太狭窄,青云剑气完全施展不开。 照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只怕自己会越来越麻烦。听阿九的声音似乎元气十足,看来那女人也拿祸斗没有办法,自己就算出去也不会带给他麻烦。 闻人楚打定主意,将青云剑平直射出,剑气冲破雾障,辟出一条光线通透的圆穴。 他借机收敛起身形,随剑身一起飞了出去。 阿九见洞口一亮,登时大喜,“哥哥,你没事吧?” 闻人楚淡淡应它一声,又全心对付起身上纠缠成蛇状的毒雾。 毒雾散了又聚,只将阿九看得心急如焚,“这些东西怎么没完没了一样?” 丽贝卡得意道:“诺拉是我从毒草中提炼出来的妖怪,它可以不吃不喝不老不死,就算你哥哥再厉害,也终归做不到这几样吧?” 眼瞅着下面闻人楚自胸口以下都爬满了毒雾,阿九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犹豫片刻后对祸斗道:“咱们不能这么看着,得过去帮哥哥!” 祸斗嗷叫着摇头,示意它下面很危险。 阿九见它不动,自己便悄然化了兽身,“你在这里等着,我自己过去!”说罢从高空一跃而下。 闻人楚无意间瞥到,纵身用双手将它接住,怒斥道:“胡闹!你还嫌我不够忙么?” 祸斗立刻跟过来,阿九却不愿变回人形,“哥哥!” “闭嘴!”闻人楚青着脸怒斥它,快速旋转摆脱身上的毒雾,“快点去祸斗那里。” 阿九抬起爪子将他胳膊上残留的一丝毒雾撕成两半,叫道:“你看你看,我能帮你!” 却不妨断掉的毒雾像蛇一样趁机钻进它嘴巴里,闻人楚大惊,迅速将它倒吊过来按按压住腹部。 “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九懵了好几秒,才舔舔嘴唇,“甜甜的,像吃棉花糖一样。” 闻人楚气噎道:“我哪是问你这个!快点吐出来,你方才没有看到它们有多危险么?” 阿九被晃的头晕眼花,“哥哥,我没有不舒服……” 闻人楚看它样子也不像说谎,便将它放到肩膀上,又转身去对付那些反扑的毒雾,“真会给人添乱!” 过了会儿,阿九也察觉不到腹中有什么异常,反而想起刚才毒雾的味道,喉咙里有点痒痒的,趁闻人楚不注意悄悄伸舌舔那黑雾一下,诺拉立刻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阿九吓了一跳,缩着脖子老实了会儿,见紫雾又从闻人楚后腰弥漫上来,它忍不住张开了嘴巴,这次不再是温柔的舔,而是一大口噬咬。 很浓郁的香甜,口感沙沙的很软,有点像紫薯和香芋的结合,但是又多了一股诱人的青草气息。 被一舔一咬之后,诺拉已经彻底退开不敢再靠近。 闻人楚偏头,恰好看到阿九眯着眼睛一脸陶醉,当下又气又恼,“你在做什么?” 阿九立刻坐正,“没,没什么。” 丽贝卡注意到局面不对,让黑鸟落下来后愤怒指责诺拉,“你到底在做什么?” 诺拉怪叫几声,丽贝卡看阿九的眼神逐渐诡异起来,“你说它竟然完全不受毒性侵蚀?那你先退下吧。” 紫雾逐渐聚拢,最后拧聚在一起变成颗珍珠大小的水晶球滚落在地上。 丽贝卡捡起水晶球,将它塞到自己的胸口处,并且从里面掏出一个绿色魔杖,指向闻人楚呤起咒语,“以契约之名,献上我最宝贵的灵魂,倾听我最真诚的歌颂,伟大的神灵啊,请赐与我催毁万物的力量!” 只听轰的一声,黑色火焰从地面上钻出来,像张开的巨网一样将他和阿九困在中间。 丽贝卡挥动魔杖,火焰便像倾刻间有了生命,流水一般在四面八方涌蠢蠢欲动,并且在迅速汇聚成四条黑龙,张牙舞爪的呼啸着朝他们袭来! 闻人楚将手中青云剑微微抬起,脸上露出抹讥诮的冷笑,“从现在起,我不会再放过任何觊觎阿九的对象,你就带着遗憾去天堂跟所谓的神灵吟唱吧!” 青云剑嗡嗡作响,周身开始变的透明闪亮。布满金色妖气的光之刃,晃动中竟从光影中幻化出四把来,并随着闻人楚抬手的动作齐齐向四条黑龙飞去! 咻!咻!咻!咻!黑龙被青云剑从口中贯穿,所有事情仿佛发生只在一瞬间。 四条黑龙全都被钉在地上,痛苦摆尾挣扎一番后,却最终带着遗憾逐渐死去。 丽贝卡手中魔杖砰然碎裂,难以控制的喷出一口鲜血后跪坐在地上。金色长发披散下来掩住半边脸,嘴角不断往下淌出血迹,使她看起来美艳又凄惨。 闻人楚走过去,用剑指向她,“你们所谓的神灵,就是灌输你们骄傲自大的思想,赐于你们垃圾一样的力量么?” 丽贝卡愤恨的抓起地上的雪,“污辱神灵,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闻人楚抬起手,慢慢挥下,“你也一样。” 阿九害怕的闭起眼睛,爪子都在微微颤抖。 待它睁开眼后,一旁雪地上流着红得刺眼的血迹,而方才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已经变成鹤发鸡皮的老人倦曲在地上。 阿九紧张道:“哥哥,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闻人楚将剑收起来,“她是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的巫女,以此换来永远的青春,死了后交换契约解除,所以就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把灵魂出卖给魔鬼?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阿九费解的问。 闻人楚淡淡道:“这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我们该走了。” 走出几步后,阿九突然耸了耸鼻子,“好香啊。” 丽贝卡已经死了,但是她的血还在流淌,融化的血发出诡异的奇香。 闻人楚也嗅到了,停下脚步转过身,发现丽贝卡的肉身已经不见了,剩下来的白纱被风吹开,露出下面隐藏的几颗水晶球和一本掌心大的黄册子。 阿九纳闷道:“那本书是什么?” 闻人楚走过去,将珠子全都捏碎销毁,最后翻开了那本小册子,看来应该有些年头了,内页写的竟然是东方磊的名字。 “原来是本随口禅,应该是这女人从别的妖怪手里抢来的。”闻人楚将册子递给阿九,“给你拿着玩吧。” 阿九勉强用爪子固定住,打开后见上面写的都是很小的繁体字,大概二三十页的样子。每一页都只有简单几个字,下面配着妙趣横生的简笔画,全是些手势。 它好奇的问:“佛语里随口禅是言出即法的意思,这个也是吗?” 闻人楚道:“你按照图上的手势去做,对着祸斗试试。” 爪子和手到底还是不同,阿九思来想去选了个手势最简单的禅语,对跑在前面的祸斗握起毛葺葺的拳头,“跌倒!” 祸斗跑的正欢,被它喝后竟然一头扎进了雪地里,转过头委屈的冲它嗷叫几声。 阿九兴奋的差点要跳起来,翻到最后一页,又找了个张开五指向上抬的动作,再次拿祸斗做实验,“跳一个!” 祸斗毫无预兆的跳了起来,这次终于不干,嗷嗷趴在地打滚儿。 “唉呀,真有趣。”阿九欣喜的说:“里面还有让人身上痒的,让人头晕的、眼花的、打饱嗝的、还有掉东西的……” 闻人楚摇摇头,那个传说中的第一阴阳师真是有够无聊,居然留下这种小册子传世。 阿九却恍如得到至宝,将小册子藏到脖子上的乾坤袋里,一路走来都不停对着树林乱比划。结果还真不时有兔子、狐狸什么的中咒跳上一跳。 它得意到不行,晃着脖子自夸,“唉呀,我现在感觉自己好厉害!” 为防止它骄傲闯出乱子,闻人楚不得不提醒它,“其实所谓的随口禅,就是利用对方不防备心理制造的恶作剧。一旦碰上意志力和警惕心高一点的人就没有用了。” 阿九握起拳看他,冷不妨开口道:“跌倒!” 闻人楚未作任何防备,竟然当真绊了个踉跄,还好快速反应过来,不过也够狼狈了,站稳后皱眉看着它。 阿九识趣得低头认错,“对不起哥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算了,它也难得调得调皮,闻人楚这么对自己说。不料才走两部,脚步又绊了个踉跄。 闻人楚磨牙,“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阿九扭着屁股在他脖子上蹭,舔着他的下巴拍马屁,“哥哥最好了。” 闻人楚叹气,无奈道:“打住,口水舔我一脸。” 也是在这个时候,阿九才发现,原来安抚闻人楚很容易,只要它说几句好话,或者做些同他亲昵的事,无论做出什么事哥哥都不会生气。 “哥哥,天就快要黑了,我们今天还能到空山镇吗?”阿九望着茫茫的雪原问。 闻人楚道:“要等天晴了才了进镇,今天还要在野外住一晚。” 不一会儿后,两人找了棵大树停下来,树干弯弯曲曲几个人都合抱不过来,虽然枝叶调零不过也足够遮风挡雨。 闻人楚去狩猎时,阿九就握起拳对着树丛胡乱念,“跌倒!”“跌倒!”“跌倒!”…… “唉呀!” 不好,有人!阿九支楞着耳朵站起来张望,“谁呀?” 树丛里钻出个俊眉星目的少年,红着脸拍掉头上的雪,眼冒怒火的瞪着它,“刚才是你诅咒我对不对?” 阿九全然忘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诧异道:“陈浩东?你怎么会在这里?” 57 来人正是阿九在千家饮食时遭遇过挑衅的少年,后来他拜在蔡进生门下,自己去蔡记面馆的时候还跟他切磋过做各类面食,仔细算起来他还算是自己师弟呢。 听阿九开口就叫出自己的名字,陈浩东感到十分意外,将阿九上下打量后愈发惊讶,“你是什么东西?” “啊,我啊,”阿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想又问:“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呆在家里,是蔡师傅带你一起进山的吗?”之前它在面馆学习时,蔡师傅经常带他四处去寻找食材。 陈浩东见它说话声音稚嫩,而且毛葺葺的一团没有什么伤害力,便慢慢走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你怎么认识我的?” 阿九抬起爪子,“我是阿九,那时候咱们两个还一起比试,你还记不记得?” 陈浩东沉默了会儿,脸上没有惊讶也没有害怕,反而在一旁地上坐了下来,挑起半边眉毛,道:“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我本来就长这样子的。”阿九跳过去,“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蔡师傅他也来了吗?” 陈浩东伸手按住他的头,“不要看了,他没来,我是一个人进山的。” “为什么?”还好玄青已经封了山,不然在这种季节,凭他一个人孤身前来,肯定会被那些猛兽伤害到的。 “我来找一样食材。”陈浩东淡淡的解释,从背包里掏出热水袋里的酒喝了两口,“你……原本就不是人类吧?” 阿九点头,“我是妖怪,不久前才知道的。本来哥哥带着我进山打猎,可是后来出了一些事,我们不能再呆下去了。” “居然还真有你这样的妖怪。” “你不害怕么?”阿九悄悄问他,普通人类看到妖怪应该会吓得说不出话吧?可他的反应却很冷静,看到自己说话也没有露出异样表情。 “没什么好怕的,我从小就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他从口袋里掏出相机,对着阿九咔嚓拍了张照片,“更何况你现在这样子能吓得了谁?” 阿九将脑袋从他手底下挪开,问:“你要找什么食材?” 陈浩东道:“飞天鱼。” 阿九道:“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它很好吃吗?” 陈浩东摇头,“不清楚,我也没有吃过,甚至到现在还没有见到它长什么样子。” 阿九听完后又要开口问,耳朵一抖却听到闻人楚接近的脚步声,立刻兴奋道:“我哥哥带吃的回来啦!” 陈浩东顺着它的视线望过去,看到踏雪而来的高大身影有些愣怔,“你哥哥?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 这要多亏闻人楚进山前修改了容貌,不然他怎么可能认不出? 闻人楚一手提着草藤,上面串了几条活蹦乱跳的活鱼,另一手则拖着整只麋鹿。陈浩东父亲和闻人楚父亲是结拜兄弟,所以他也时常见到陈浩东这个黑道小太子,两人见面都会打招呼,往日关系还算不错。 此时见他坐在阿九身边,一人一兽似乎很熟悉的样子,心中却微微泛起酸意来。 阿九介绍道:“这就是就我哥哥,哥哥,他叫陈浩东,之前我在学厨艺时认识的朋友。” 闻人楚嗯一声,将鱼悬到它鼻尖,“想怎么吃?” 鱼还在挣扎,尾巴晃动啪的打了下阿九的脸,阿九伸出舌头舔了舔,哇呜一口咬上去,大半条鱼就这样直接进了肚里。 冬季的鱼懒于进食和游动,因为在泉水长大所以几乎没有土腥味,肉质肥厚香甜混着山中泉水,味道十分鲜美。 它进食时精神很亢奋,毛葺葺的红尾巴甩个不停。 闻人楚又拿出一条来喂它,他很喜欢这种的喂食方式,因为阿九每次吃完都会情不自禁的舔他手指,柔软光滑的小舌头绕在指指,会产生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愉悦感。 阿九生食通常吃的不是很多,两条大鱼吃完后便眯起眼睛舔他手指,“哥哥你怎么不吃?” 闻人楚道:“我不饿。” 阿九又转向一旁的陈浩东,“还有一条鱼,你要不要吃?” 陈浩东摆手谢绝它的好意,“不要,我的胃可消化不了。” “哦,那就收起来了。”阿九咬着鱼挂到一旁老树杈上,自觉在雪地上把嘴巴蹭干净,从乾坤袋里掏出软垫铺在地上,咬着闻人楚的衣摆道:“哥哥,坐。” 待闻人楚坐下后,它立刻跳到他腿上摊平四爪,感慨道:“吃饱了真舒服啊!哥哥,浩东说他是来找飞天鱼的,你有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飞天鱼?”闻人楚思琢着,这才把视线转向一旁的陈浩东,“你为什么要找这种东西?” 他神情并不严肃,语气也说不上强势,但就是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好像被逼迫着不得不回答一样。 阿九可是跟他一点都不像呢,陈浩东这么想着,便将身体坐正了些,“其实不是我要找飞天鱼,而是五味联盟在找它。” 阿九立刻滚了起来,“五味联盟?” 陈浩东黑亮的眼睛紧盯着它,“你也知道它们的事么?” “知道一点点,不是很多。”阿九看向闻人楚,不知道该怎么说。 闻人楚将它按下去,问陈浩东道:“你跟五味联盟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加入他们而已,结果却被拒绝了。” “你要加入五味联盟?”阿九失声劝道:“不要去,里面的人都是很坏的!” 闻人楚似乎不喜欢它跟陈浩东说话,又将阿九的压回自己的腿上,镇定道:“这几个月,烹饪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是,”陈浩东握着手里的热水袋,“很多厨师被杀,我师父也失踪了……” 听到蔡师傅的消息,阿九急得唔唔叫,却被闻人楚按着动不了。 闻人楚道:“你怀疑这些事都跟五味联盟有关?” “不是怀疑!”陈浩东正色道:“是肯定!我曾亲眼看到已经失踪的刘俊文跟妖怪在一起……而在我师傅失踪前,跟他进行最后接触的就是刘俊文!所以我才要设法加入五味联盟,或许可以查出事情的真相,但是提出申请后被他们拒绝了,说只要找到飞天鱼才肯接受我的第二次申请。” “你能找到无极山,是他们给你指的方向么?” “不,是凭我的直觉,我感觉飞天鱼就应该在这一带附近。” “直觉?” “是的,古书中记载,飞天鱼身上有七种鳞片,能在阳光下映射出不同的光,我曾在无极山的上空看到过鱼的形状。” 闻人楚突然抓住他的手,陈浩东用力挣扎两下后放弃,冷冷的看着他,有些紧张道:“你想做什么?” 闻人楚没有理会它,而是用尖锐的指甲刺破他手腕,殷红的血珠立刻渗出来。 阿九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片刻后,它隐约嗅到一股很独特的淡香。 闻人楚似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松开他手腕的瞬间,伤口立刻痊愈成原来的样子,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陈浩东不解的瞪着他,“你……” “飞天鱼通常会出现在清晨的东方,如果你想尽快抓到它,最好在明早天亮前翻过前面这座山。”闻人楚打断他的话。 “这么说它果然在这里吗?那……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稳妥的抓到它?”陈浩东犹豫的请教着,态度跟之前阿九之前所见截然不同。 闻人楚神情自若道:“飞天鱼贪吃,你的血是最好的诱饵,可以利用它在地上设下陷阱,至于要怎么抓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谢谢你!”陈浩东翻身跳了起来,背起包就准备要走人。 阿九终于成功从闻人楚魔掌下逃脱出来,冲他叫道:“等等!天已经黑了,还下着雪,你一个人赶夜路很危险的,明天再去吧!” “不,”他将背包里取出围巾和手套,语气坚定道:“我不能浪费时间。” 阿九见他去意已决,只好道:“那你要千万小心啊。” 陈浩东笑着挥挥手,“谢谢你们,再见!” 他走的很快,背影很快消失在灰色的夜幕中。 “但愿蔡师傅不要有事!”阿九有些担心的祈祷,看了看天空后问道:“哥哥,飞天鱼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种界于鱼和鸟之类的妖怪。” 阿九张大嘴巴,“浩东他要去抓妖怪?他会不会受伤啊?” 闻人楚道:“没关系,他并不是普通的人类。” “那他是什么人?” “小孩子不要关心太多事。” 每次都这样,阿九泄气的趴下,“搞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出这么多事,那个五味联盟可真麻烦。哥哥,你说咱们以后还会不会碰到他们?” 闻人楚淡淡道:“不清楚。” 阿九悄悄打量他的脸,“哥哥,你怎么啦?”眉头拧成川字,看起来心情好像很糟糕的样子。 闻人楚依旧绷着脸,“没什么。” “哥哥,”阿九蹲坐起来,将嘴巴凑过去,“亲亲。” 闻人楚用手指按住它冰凉的黑鼻子,眼睛温柔的像两汪泉水,声音似有惋惜又带惆怅,“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阿九几乎要醉在他眼神里,喃喃道:“我已经长大了。” “还不够大。” “那究竟要多大?” 闻人楚揉揉它头顶上的软毛,眼睛弯起来好像皎洁的月牙一样,“大到我可以随心所欲就好了。” 阿九左思右想都不明白,“随心所欲,哥哥是想对我做什么吗?” “是啊。” “你想做什么呢?”好奇宝宝立刻将屁股挪近,它是真的真的很想知道闻人楚的想法,这个哥哥对他而言简直太重要了! 闻人楚对上它水汪汪的蓝色眼睛,闭起眼睛假寐,“我想……还是睡觉好了。”其实他心里有点后怕,担心自己无法控制说出一些真实想法会吓到它。 阿九用头顶他,“哥哥不要睡,我要跟你聊天。” “你想聊什么?” “哥哥最喜欢什么东西?” “你啊。” “呀,”阿九欣喜道:“我也最喜欢哥哥了,那你最讨厌什么呢?” 这个问题有点难,起初睚眦讨厌付鑫,后来讨厌元初还有东方其,因为他们都想要亲近阿九。作为男人,该有的肚量胸襟他一向不少,只是但凡关系到这个最小的弟弟,他就怎么也大方不起来。 58 在这个风雨夜,阿九缩在闻人楚的怀里说了很多话,包括小时候在山上的生活,跟圣华一起抓鸟探险的经历,下山后内心的震惊,还有看到哥哥时的犹豫和喜悦……直到困急了也舍不得闭上眼。 黑暗中,闻人楚安静的将它揽在怀里,听它絮絮叨叨的话唠,宽大衣袖如同棉被一样把它紧紧给包裹住。 天色蒙蒙亮时,闻人楚起来生了火,将鹿肉割成条状烤熟,并没有加任何调料,原味阿九还是吃的很香。 用完早饭后,阳光终于穿破云层普照向大地。在无极山对面的山脉上,恍惚出现了座模糊的村镇影子,一片绿油油的树木的映着周围雪山,看上去十分醒目。 闻人楚带着阿九,不疾不徐的朝目标走去,“那里就是空山镇,姻缘老人住的地方,找到他就可以把你身上的红线解除了。” 爪子上的一圈红毛不痛不痒,阿九倒不是很在意,不过只要跟着闻人楚,去哪里它都是很高兴的。 远远看过去,空山镇似乎距离现在尚有十几里的样子,可神奇的是,闻人楚才带它走了几步,两人便已经到了镇口的大路上。 空山镇上的建筑全都是古老的旧房子,白墙蓝瓦看起来十分素雅干净,路上行人很多,却全都是些怪模怪样的妖怪,额头中间长着眼睛的一目民,全身漆黑下半身全是卷毛和胸口长着圆洞的怪人,甚至沿着路边还有着拇指大小的人在走来走去。在这样的情况下,正常长相反倒显得另类了。 阿九收紧爪子,小声道:“哥哥,这些都是什么人?” “全都是大荒遗民,不用怕,他们并不好战。” “跟哥哥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它这话说出来让闻人楚很受用,狭长的眼睛微微弯起来笑道:“那就好。” 闻人楚一走进镇子,立刻吸引了众多好奇的目光,他却镇定自若的往前走,行至十字路口时拐入路边一个无招牌小店铺。 几乎是立刻间,里面两个梳着包子头的鹤童便迎了出来,年纪都在五六岁左右,鹤面人身十分可爱,似乎认得闻人楚,齐齐恭敬的抬手作揖,“见过龙二殿下。” 闻人楚微微颔首,“姻缘老人在么?” 其中一个鹤童笑盈盈道:“不巧的很,爷爷半个月前外出远游,现在店里只我们两个人看门。” “可知道他去哪里了?” “爷爷他一向闲云野鹤惯了,路线跟时间谁也说不准。” 闻人楚道:“那我就在镇上等他,我会住在对面白云客栈,什么时候他回来,麻烦来告知我一声。” 童子对视片刻,立刻异口同声道:“好的好的。” 闻人楚走出无名店,来到对面的白云客栈。 店老板是只三足金蟾,嘴巴里含着颗硕大的七彩宝珠,张口说话时光芒直射,逼得人睁不开眼睛。好像也是认得闻人楚,态度十分热情客气,让豆蛙将他们带至最好的上房。 房子跟普通的客栈没什么不同,不过走廊飘着很多流动的云彩,看起来十分有趣。 阿九将四周打量一番,问道:“哥哥,如果姻缘老人一时不回来我们该怎么办?” 闻人楚推开窗子,望着对面悄然关上的店门,冷声道:“他人就在里面,根本就没有出去。” 阿九惊讶道:“哥哥是说他躲着我们不想见?你既然知道,刚才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闻人楚冷笑,“因为我想要他主动来找我们。” 他话音刚落,就瞥见对面的小店铺将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鹤童小心钻了出来,飞速跑到白云客栈这边来。不一会儿后又偷偷溜了回去,对面的门又紧闭上了。 闻人楚坐下来倒了两杯茶,一杯自己喝,一杯给阿九舔。 这茶水粘稠,味道清甜干冽,喝下去后还有股药香留在嗓子眼良久不去。 阿九细品道:“唔,这茶味道好奇怪。” 闻人楚解释道:“里面加了金蟾酥,喝过后可以消除人身上的晦气。” “是吗,那我还要再喝一点,因为我觉得最近运气不是特别好。” 闻人楚忍不住逗它,“看到刚才那只金蛤蟆的模样了么?这茶喝得多了就会跟它变成一个样。” 阿九咽了下口水,有点不能辨认他话语真假,正犹豫不决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来人竟然是刚才见过的鹤童之一,看到他们陪笑道:“龙二殿下运气真好,我爷爷方才回来了,特意让我来告知您一声。” 闻人楚犹如老僧入定,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 那鹤童似未料到他反应会如此平淡,迟疑道:“您难道现在不想去见他吗?” 闻人楚道:“暂时不想。” 鹤童尴尬的愣了会儿,犹豫道:“那我先走了。” 阿九心思全然放在那壶茶上,“就算变成金蛤蟆,我还是想再喝一杯。”闻人楚不知道该为他的执着骄傲还是沮丧,只得帮它再次倒上。 阿九第二杯茶还没舔完,敲门声再度响了起来,这次进来的是个白胡子老头,黑腰带上缠着一扎红绳,笑眯眯的打量着阿九,最后将目光放到闻人楚身上,招呼道:“龙二殿下,别来无恙?” 闻人楚起身同他客气,“多年不见,您老愈发精神了。” “龙二殿下风采也更盛当年。” 阿九停下动作看着他们互相恭维,却分明能感觉到空气中辟哩啪啦的火花声,两人关系似乎并不像表面这么和谐啊。 姻缘老人坐下来,看到趴在桌子上的阿九,笑容慈祥道:“这位是?” 阿九连忙坐正,“爷爷你好,我叫阿九。” “原来是九殿下啊,失敬失敬。”姻缘老人用商量的语气道:“能否让我看看您的手……抱歉,是另外一只。” 阿九将已经伸出去的爪子收回来,递出长出红毛的那只出去。 闻人楚见姻缘老人捻须叹息,立刻沉声追问:“怎样?” “情根已种,目前已经没有办法了。” “姻缘丝是从你这里流传出去,你居然说没有办法?” 姻缘老人无奈道:“没办法就是没办法,二殿下逼我也没有用……” 闻人楚怒道:“信不信我拆了你的眷侣居?” 见他脸上露出赅人煞气,姻缘老人才连忙解释道:“二殿下不要着急,容老头子再想想。数月前我被飞毛鼠偷走过两条红绳,当时并未放在心上,谁料竟然被歹人拿来利用,真是可恨。” 此时形势如同水火,阿九却依旧眼神懵懂,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焦灼的气氛僵持良久后,姻缘老人终于出声道:“如果想修改这桩姻缘,倒也不是不可以……” 闻人楚眉头一松,“快说!” 姻缘老人道:“二殿下想必知道姻缘丝都是成双成对的,可与九殿下相配的那根暂时还没有动静,也就是说九殿下现在对手持红绳的人处于单相思。如果能找到另一根姻缘丝的话,再替九殿下心仪之人系上,这才算得上尽善尽美的一对姻缘。” 到这时,闻人楚方才明白元初离开时的笑,这是要自己跟阿九主动送上门呢。他自己并未系姻缘丝,是否说明未必对阿九存了龌龊念头?这么想,心里竟然比起方才平静些许。 姻缘老人观察他脸色,也同时跟着松了口气,叙旧几句后小心翼翼道:“不知殿下入镇的时候是否发现这里有何异常?” 这一路闻人楚注意力全都放在阿九身上,哪有闲情去看周围人和事?见他愁眉不展便问:“怎么了?” 姻缘老人走到窗前,望着下面的大街道:“殿下不妨再看。” 闻人楚打量片刻,“并未看出有何异常……不对,这些妖怪,怎么全都是雌性?” “二殿下眼力果然不错,实不相瞒,这如今的空山镇除了老头子外再无别的男人了。” “人都去哪儿了?” 姻缘老人发出一声叹息,“三百年前,镇上突然来了条白蟒,平日为非作歹荒淫无度,捉了无数壮丁到它洞府,从来不曾见人回来过……于是镇上的雄性失踪的失踪,落跑的落跑,如今只剩下一干妇儒,已经几十年不曾生育过新人了。” 闻人楚道:“空山镇向来平静,虽然没有首领镇守,却有几十个部落的荒民共处,数万年都安稳度过,怎么会对一条白蟒束手无策?” “殿下有所不知,这妖怪法力甚高,能吞云吐雾不说,而且擅长**媚术,奇肱和羽人族算是荒民中最厉害的种族,可是派出去数千人竟然伤不动他一根寒毛……屡屡征讨无效后,自然也就没有人敢再自投罗网。” 闻人楚心系阿九的事,也无心在此多作停留,便道:“既然受害这么久,你为何不去向白泽求助?” 姻缘老人苦笑,“我又何尝不想,写过几次信都被白大人无视了。殿下想必应该清楚原由,当年妖界受难,空山镇荒民因怕外人入侵,拒绝收留众妖……也算是风水轮落转,如今自己落了难又无人管。今日知道殿下前来,我是又喜又怕。殿下,就算荒民有诸多不是,可如今活着的大多数都是无辜之人,如今也已经得到足够的惩罚,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他们吧!” 见闻人楚欲开口推迟,姻缘老人竟然伏身跪于地上,潸然泪下道:“殿下,就算老头子代替全体荒民向妖界赔罪了!成不成?” 闻人楚以袖风将他搀扶起来,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并非不想管,只是……” “哥哥,咱们就帮帮他们吧!”阿九一旁也忍不住出声。 姻缘老人一边拭泪,一边道:“殿下今日如果出手相助,日后便是整个空山镇的恩人,到时有什么吩咐,无论是上山下海赴汤蹈火,荒民们都听凭差遣,绝无任何怨言!” 一面是相识多年的白发老人,一面是眼巴巴恳求自己的弟弟,闻人楚只有点头,“罢了,你先回去吧,我今晚上会出去打探打探。” 姻缘老人激动万分的掏出腰间葫芦,从中倒出一粒红色丹药来,“这个名为石心丹,世间只此一粒,可以助殿下抵挡那白蟒的媚术。” “石心丹?”闻人楚目光复杂的看着它,“是什么东西?” “故名思义,就是吃过之心肠如铁,绝对不会有任何思情动欲的想法。” 闻人楚皱眉道:“我用不着,你还是自己留着作纪念罢。” 姻缘老人道:“既然殿下不愿服用,我也不会勉强,不过这药还是赠予您吧,说不定以后会用到。” 闻人楚将丹药收起来,把姻缘老人送出门去,回来后见阿九正皱眉苦思,便问它,“在想什么?” 阿九郁闷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白蟒喜欢抢掳男人,哥哥长这么好看,如果万一咱们打不过它被看上了怎么办?” 闻人楚失笑,拿手指弹了下它的额头,“如果我真被它看上,你就要设法把我救出来。” 阿九握拳,低声吼道:“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哥哥的!” 59 这日的空山镇跟往常一样,安静详和的表面掩饰着令所有荒民都无法正视的危机。对于依旧保持着原始生活方式的种族来说,最可怕的天敌不是战争和死亡,而是失去生育和繁殖能力。 在部落战争中,人口通常意味着一切,土地、财富和声望,所以只有雌性的生活是整个社会无法想象的。 闻人楚朝镇子的西方走去,沿途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相对奇特古怪的长相,还有他跟阿九身上散发出荒民才能嗅到的雄性味道。五十前,空山镇失去了最后一个雄性原住荒民,之后除了眷侣居那个老掉牙的姻缘老人外,再也没有任何雄性来过,可是今天居然一次性出现了两只!如果被白蟒知道了,他们大概也会很快的消失吧?真是可惜。 阿九趴在闻人楚上,不停的打量着这个大到离奇的镇子。 青色石子路四通八道,每条都长得看不到尽头,两旁建筑始终近乎相似,但是门上花纹图腾却相差很多,有画鱼和贝壳纹的,也有画龙凤和不知名野兽结合花纹,这代表它们属于不同的种族。 夕阳把他们影子拉的很长,闻人楚脸上并没有丝毫要对敌的担忧,反而很享受这种温馨平静,甚至带阿九在路边肉铺吃了点东西。全是大荒捕来的猎物,只用简单蒸或白水煮味道就很美味,用过后齿颊留香。 不过阿九想到白蟒就失了胃口,只简单用了几口就不肯再吃。它有些痛恨自己的鲁莽和冒失,当时冲动为了做好人就把事情应承下来,结果还是要麻烦哥哥…… 闻人楚拿手撕了肉递到它嘴边,“在想什么?” 阿九垂着睫毛道:“我还是有点担心。”万一他们两个加起来都打不过对方该怎么办啊! 闻人楚知道它在想什么,镇定自若道:“你在担心什么,难道听说过蛇敢跟龙斗的故事?它再猖狂也不过是条蟒蛇,在我们龙族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看他的样子好像完全不担心对方能力,阿九这才伸出舌头将肉卷入腹中。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到了镇子的最西边,外面是一望无际的茂密山林。 闻人楚布下天罗地网后,沿着铃铛响起的方向走去,不多时便到了一座布满怪石的荒山下,乌森森的山洞隐藏在茂密的青藤中。 就在他欲拔青云剑的时候,突然忆起了那些失踪多年的荒民,犹豫了下绕到后山,拿剑砍断了几处野藤,方才寻到了一个略小的洞。 阿九问:“为什么会有两个洞?” 闻人楚解释道:“白蟒天性多疑谨慎,前洞是正门,里面布满眼线跟机关,后洞则比较隐蔽,用来在意外时逃生。”说罢弯下腰钻进去,这山洞大概一人来高,通道弯弯曲曲的,两侧有不少坑坑洼洼,要很小心才不至于摔倒。 阿九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悄悄钻到闻人楚的衣襟里去,露出晶亮的眼睛打量四周。 闻人楚的动作并不显刻意隐藏,但始终何持着悄无声息。 大概走了约十几分钟,洞口前豁然一亮,外面两个尖细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今天去镇上,见白云客栈发出紫光,想必是来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那又怎么样?说不定过两天就走了,在空山镇,咱们居隐大人才是天王老子。” “话虽然这么说没错,但是我还看到姻缘老人也去了白云客栈……” “你一个小妖怪操什么闲心?如果真有什么大人物来,我们居隐大人会不知道么?好好看守你的人吧,跑掉一个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声音渐远,闻人楚从黑影里走出来,看到外面原来是几个房大的铁牢笼,里面坐着各种各样的失踪荒民,全部都身体虚弱面容憔悴,竟然有几百人之多。 说是牢笼,其实门户大开却并没有上锁,只因每个人臂上都缠着条筷子般粗细的小白蛇,眼睛像两个红灯笼一样布满血光。 闻人楚有些庆幸起方才未直接从正门打进来,不然这些小蛇得了白蟒命令,荒民们恐怕会成为要挟自己的工具。 正在思虑怎么把他们安全救出来时,他突然身形一动,便已经到了几丈外。 两条野狗耸着鼻子在原地纳闷,“奇怪,刚刚闻明闻到了陌生人的味道……” 这是嗅觉灵敏的山犬,本来只受山鬼驱使,没想到居然会听令于外人,看来这白蟒的确有些手段。 他心中打定主意,身形左右闪动几下,已经来到了山洞中央,见四周垂着丝绸薄纱,便借机将自己隐藏在其中。 在他面前不远处,有个方形的白玉寒池,四周氤氲着潮湿气息,一条长约三丈的白蟒正卷了个巨人在热情求欢。 巨人是荒民的一种,身体强壮有力,能轻易举起上千斤的石头,此时却被百蟒压在身下全无还手之力。 更让闻人楚始料未及的是,这白蟒竟然是个有龙阳之好的雄性。 巨人或许知道挣扎也是徒劳,便垂着手任它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这蟒蛇将自己身体在他腿间轻轻摩蹭,不多时喉咙中便发出古怪的呜鸣声,尾部细长的器官渐渐翘了出来,它将其刺入巨人身体中并且快速抽动。 巨人开始还在悲戚呜咽,到后来脸上却透出似痛非痛的欢愉表情,甚至主动张开双手去迎合它的动作。 低等妖怪向来不懂掩饰自己的欲望,经常在露天众目睽睽之下进行交尾,闻人楚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稀罕,只是待胸口传来微痒的气息时,才突然忆起自己还带了个小东西。 此时阿九正扒着他的衣襟往外看,竖着耳朵目不斜视,全然不知自己的软毛都炸了起来。 闻人楚用手拍了拍它的头,也不见它有半点回应,竟好似呆住了一样。这让他想起一年前,那时自己跟吕小满接个吻便将它吓得目瞪口呆,更何况是这种限制级的人兽激情? 闻人楚把阿九带出山洞后,阿九才慢悠悠的反应过来,迷茫的看着他,“哥哥……他们刚刚在做什么?” 难得的教育机会,闻人楚却不忍利用,“他们在玩游戏。” “可是那个人没有穿衣服。” “嗯,这就是游戏规则。” “还是感觉怪怪的,那个人的表情好奇怪……我心跳得好快。” 闻人楚用大手安抚它,“没什么,我们先回去。” 阿九道:“咱们不救那些在笼子里的人么?” 闻人楚道:“要回去想想办法,怎么把他们身上的蛇引下来。” 回到白云客栈,姻缘老人正忐忑不安的守烛等候,见他们回来立刻迎上前去,“殿下,怎么样?可能打听出什么消息?” 闻人楚点头,把经过大致说一遍后道:“要想把荒民救出来,必须引出他们身上的蛇。” 姻缘老人急道:“那些全是白蟒的子孙,这妖怪每隔两月便可生出大一窝,着实让人头痛的很。” 两人商议良久,最终想不出可用的方案出来,一直发呆的阿九冷不丁出声道:“哥哥,乾坤袋里还有山鬼爷爷赠送的蛇干,说是白饵蛇腌出来的,连蛇都喜欢吃……” 闻人楚思忖道:“不管有没有用,终归要去试一试,我明晚再去一趟。能救出荒民最好,如果救不出,我便直接斩杀了那条白蟒。”姻缘老人感激万分,唠叨了很久后才离去。 此时天际已隐隐泛白,阿九却怎么都睡不着,它不停的回想寒池中的一幕,越想越睡不着。 闻人楚见它不停的翻动着身体,便按住它的背,“做什么?” 阿九小声道:“哥哥,他们真的是在做游戏么?”它总觉得那些画面十分眼熟,有点像金先生让他看的那本生理教育上的姿势,可是感觉又有些不对。 闻人楚也没什么睡意,用手支撑着头,靠在床上懒懒的看着它,“嗯。” 阿九努力翻过身,“哥哥,我现在有点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感觉哪里都不舒服。”阿九将爪子搭在它手指上,“我大概是生病了。” 除了拔牙那次,他还从来没有生过病呢,听说人生了病就会变得跟平时不一样,譬如心跳过快、四肢发软、胡思乱想、身体软绵绵的提不起精神…… 闻人楚伸出一只手,慢慢将它的毛梳理回去,安抚道:“没事,过两天就会好了。”他动作很轻,摸得阿九情不自禁眯起眼睛,声音微微发颤,“哥哥……” “好点了么?” “嗯,”阿九滚倒露出白肚皮,心无城府道:“前面也要。” 闻人楚屈起手指,替它揉了几下,“舒服了么?” 经过这么一番安抚,方才所有的不适都已烟消云散,阿九满足的枕着它的手臂入眠。 闻人楚在它额上印上一吻,声音中充满万般惆怅和不甘,“你大概就是为了折磨我而生罢!” 次日天黑,姻缘老人过来跟阿九下棋玩,阿九蹲坐着冥想,不知觉中便入了迷。 待到夜深了才发现,闻人楚竟然不知所踪,姻缘老人不得不坦白,“二殿下去了白蟒洞,顺利的话想必就快要回来了。” 阿九吃了一惊,玩乐的心思顿时跑了个干净,趴在窗子上望眼欲穿。 还好没多久,它就看到了一个显眼的身影从夜色中走来,或许是从外面灯光瞥到了它的身影,冲它做了个摆手下去的动作。 阿九跳下窗台,蹦蹦跳跳的迎了出去,“哥哥!你没事吧?” 闻人楚衣衫干净,眉眼含笑的望着它道:“你看我像有事么?” 姻缘老人也喜出望外,“二殿下……不知道事情处理的如何?” 闻人楚伸手从袖中抓出条小白蛇,“荒民明早就应该能自己回家了,这条白蟒就交由你处置。” 那蛇虽小,气势却还在,咻咻的吐着两叉信子,把姻缘老人吓得躲到几尺外,连连摆手。 闻人楚捏着它的七寸晃两下扔到地上,小蛇化成一个眉目修长的美男子,瞪着双眼看向姻缘老人。 姻缘老人战战兢兢道:“居隐大人。” 居隐啐他一声,冷脸不理。他虽然对雄性来者不拒,但是其中必然不包括这个勃不起的糟老头子。 闻人楚道:“白蟒已经答应我不再骚扰空山镇的无辜荒民,所以我才放他一马,不过从今以后它住在你的眷恋居,日后也听你差谴责约束。” 妖怪大多言出必行,更何况这名为居隐的白蟒除了贪色之外倒也没有别的恶行,所以他也不想赶尽杀绝。 姻缘老人心里却连连叫苦,这居隐看起来就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再加上他们这次结下梁子,怕以后都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 将两人送走后,闻人楚脱了长袍,身着白色里衣躺在床上,见阿九趴在枕边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便道:“在想什么?” 阿九道:“哥哥,你把衣服脱了,我们也来玩白蟒的游戏吧。” 闻人楚掀起剑眉,斜眼瞥它,懒懒道:“为什么突然想玩这个?” 阿九将毛葺葺的爪子按在他手臂上:“昨天哥哥摸得我舒服……我如果摸哥哥,会不会也很舒服?” 这个问题……不用假设,闻人楚都能肯定的回答它,那简直是肯定的。 阿九试探着在他身上抓了几下,见闻人楚脸上没有不悦也没有拒绝,便爬上他的胸口,在他下巴上猛舔几下。 闻人楚按住它的头,声音略带几分陌生的沙哑,“变成人身,哥哥教你怎么玩。” 60 听到闻人楚这么说,阿九未作丝毫犹豫便变回了人身,手脚却依然缠在闻人楚身上,浑然不觉这样子有何不妥。 闻人楚伸过手臂一揽,将他姿势调整为反趴在自己身上,按住后脑勺给了他一个强势深吻。 阿九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融化在他怀抱里,黑亮的眼睛上蒙上一层雾气,带着期待和疑惑软软叫哥哥。 每次听到他的声音,闻人楚就觉得自己的心会软上一分,此时也不例外,托起他下巴柔声道:“喜不喜欢哥哥现在这样对你?” “喜……欢。”阿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脸颊会突然变得滚烫,连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但他能清楚明白内心惊呼的雀跃。 “把衣服脱了。”闻人楚手指轻轻抚摸着他修长的后颈,试图以此缓解他的紧张不安,贴了下他的额头道:“不怕,哥哥不会伤害你的。” 阿九嗯一声,乖巧的把上衣脱掉,露出光滑圆润的肩膀,垂下头目光温顺的看着他,像头被驯服的小鹿。 少年身体还没有长出坚硬的线条,带着点肉肉的婴儿肥却又丝毫不显臃肿,柔软皮肤像是镀了层珍珠一样柔光,再配上他那幅无辜之极的表情,简直可爱到闻人楚狠不能一口将其吞下去。 但是他明白,这只猎物实在太稚嫩不易下口,为了避免伤害到对方他不能操之过急,要像初时狩猎一样,想要得到更肥美的肉,他就需要有足够多的耐心等到目标变强大后再下手。 他将手放在阿九的后腰上,慢慢的在他脊椎上滑动,神情专注像是在拨动名贵古琴脆弱的弦。 阿九身体不受控制的随之战栗,手撑在他的肩膀上微微发抖,低喃着发出无意义的声音,“哥哥……” “嗯,”闻人楚及时回应着,抱着他坐起来,顺着额头吻下来,渐渐偏过头将他的粉红耳垂含在口中,用牙齿轻咬几下。 像是有几道电流迅速从那里扩散,这种陌生的感觉让阿九感到手足无措,“呀……” 由于整天在地上打滚儿奔跑,闻人楚能清晰嗅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甜草香,低声问道:“好不好玩?” “嗯,”阿九忍不住贴在他身上蹭,“感觉很奇怪,有点舒服又有点痒,哥哥为什么不脱衣服呢?” 闻人楚道:“你帮我脱。” “好呀,”阿九弯起眼睛,将闻人楚的内衫脱了下来,手指在他胸口坚硬肌肉上捏了捏,小声嘀咕道:“哥哥跟我长的好像有点不一样。”说罢又试探性的用尖牙咬了两下他的胳膊,并不用力,有点像小狗跟主人亲昵的戏耍。 闻人楚眯起眼睛,慵懒的放开身体,享受他在自己身体上胡作非为。 阿九研究了会儿,学着闻人楚方才的动作来主动吻他,说是吻其实更像是舔,灵巧的小舌在他唇上碰了下就想退缩,此时却被闻人楚及时叼住,裹住他的舌慢慢吮吸。 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又上来了,阿九头有些晕晕的,眼睛不由自主闭了起来,手指轻轻刮着闻人楚的胸口。 一吻完毕,阿九嘴唇已经涨成亮晶晶饱满胭脂色,这愈发让闻人楚欲罢不能,“来,让哥哥抱抱。 阿九跪爬到他怀里,抬着下巴看他,眼神懵懂又充满渴望。 闻人楚张开双臂抱住他,感觉身体像是贴着上好的丝绸一样,光滑温热,中间没有任何阻隔。他身体镶嵌在自己怀里是如此的契合,好像生来就属于他的一部分,这种认知让闻人楚欣喜不已。 阿九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却红着脸颊享受得乐在其中,暖暖的热流在他胸口滚动,慢慢渗透向四肢百骸。心时痒痒的,仿佛有只小兽潜伏在胸口,伸出毛葺葺的爪子不时挠上两下,让他想要更多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缓舒这种异状。 他扭动了下身体,喉咙中发出含糊的叫声,“哥哥。” “怎么了?” 阿九坐在他腿上,挣扎着伸出手臂反抱他,“我现在好奇怪,想要哥哥多抱抱我,亲亲我……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 “这不奇怪,”闻人楚的手指又开始在他身上施展魔法,“只有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想跟对方做这种事,能对你这样的做的,也只有我一个,懂了么?” “其他哥哥呢?”习凤跟付鑫都亲过他呢。 闻人楚眼神一暗,嗓音低沉道:“那也不可以。” “哦,我最喜欢哥哥了。” 闻人楚眉毛微扬,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哥哥,不要了……”他开始小小的挣扎,“不要再摸我了。” 闻人楚停下动作,“不舒服么?” 阿九点头,微微缩起身体,黑眼睛氤氲起一层雾蒙蒙的水气,“我疼。” 闻人楚怔住,“那里疼?” 阿九犹豫拉着他的手,探到自己腿间硬硬的一处,“这里。” 在闻人楚跟前,阿九向来不懂掩饰自己的心情,也没有人告诉过他什么叫做羞耻的事,所以他做着隐讳的事,神情却很圣洁坦荡。他喜欢闻人楚,想跟他近一步亲热,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对于床事上一张白纸的阿九来说,现在疼痛跟之前牙疼、肩胛处疼没什么两样,只是位置奇怪了些。 然而这次闻人楚没有像之前一样安慰他,而是眼神灼热的盯着他,声音沙哑,“这说明我的阿九长大了。” 长大了?阿九眨了下眼睛,低头看自己的昂扬的兴奋处,然后又摸了摸闻人楚的那里,讶然道:“哥哥也疼么?” 闻人楚的吻像暴风雨一样骤然而降,“比你疼的多,简直疼的要命。” 见阿九错愕,闻人楚便将他翻了个身固定怀里,一手横在他胸前摸索一手从他腿间探进去,“乖阿九,不怕,将腿张开些,哥哥这就帮你止疼。” 这对阿九来说是个奇妙的夜晚,感觉好像喝了很多酒,又好像是在飘飘然的梦里……当他转过脸后,还发现闻人楚的脸变得格外好看。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微启的薄唇还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闻人楚用大手将他的下身包裹住,手指灵巧的揉搓滑动,每动一下阿九都会情不自禁跟着发出呻吟,这对他来说天籁之音不过如此。 “阿九,”闻人楚手指捻着他的胸口一点樱红,诱哄他,“来亲亲哥哥。” 之前吕小满跟他在一起时,就经常说他不懂得温柔不会说情话,可是现在,他的温柔和感情全都轻而易举给了阿九,仿佛再自然正常不过的事。原来他也会跟普通人类一样,有喜怒哀乐温暖呵护,只是要看对方是什么人。 阿九正徘徊在云雾之巅,听到他声音后眼珠微微动了下,嘟起嘴巴亲在他唇上。 生涩迟钝的动作用来安抚快要爆炸的激情似乎弱了点,不过聊胜于无,闻人楚自我满足的想。 “阿九,舌头……” 软滑的舌头立刻伸了过来,与此同时还发出小猫被摸舒服的叫声,喉结处随着吞咽起伏滚动,引得闻人楚狠不能上去咬两口。 此时的阿九是世上最温顺诱人的猎物,周身皮肤泛着红光眼涣散迷离,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这个时候…… 不,不行。 闻人楚摇摇头,将涌出来的邪恶念头强行压了下去,还不是时候。 他实在太小,呆呆傻傻什么事都不懂。 “哥哥……”阿九用手戳他下巴,不满他在关键时候停下来。 无知者无谓未尝不是一种幸福,闻人楚叹息着将他手指用嘴巴含住,手下动作稍稍用力加快。 释放过后,阿九躺在他怀里急剧喘息着,眼睛像被水洗过一样明亮清澈,困惑的用手指沾着自己发泄出来的少量稀薄乳状液体。 “哥哥……我好舒服啊,这游戏真好玩,咱们以后每天都来做好不好?” 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建议,不过只能摸摸抱抱过瘾,对自己来说实在是太大的折磨。闻人楚将他手指拉过来擦擦,“你还在长身体,这种事不能做太多,否则会影响身体发育。” 阿九自顾自道:“那我们就两天做一次好了。” 闻人楚将他压回怀里,“你还食髓之味了,不要胡思乱想,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还要……”话说到一半,突然听到窗外传来沙沙的声音,竟然是下雨了。 这空山镇跟别处不同,一年只有两次雨季,而每次雨都要下上小半个月,明天如果想离开可能会有点麻烦。 阿九心思依旧停留在刚才的游戏上,黑暗中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带一点睡意,手毫无预兆的朝闻人楚的腰下探去,“哥哥,你现在还疼不疼?” 闻人楚吸着凉气将他手拉出来,将他揽在怀里束成粽子,喝斥道:“睡觉!” 阿九手被固定住,腰下却不肯老实,不时扭来扭去,因为没穿衣服贴在他身上像条滑溜溜的鱼。 “再乱动我就把你扔出去!”闻人楚略显狼狈的恐吓他。 被宠坏的阿九却一点都不怕,将微凉的鼻尖贴到他脸上,像头小猪一样乱拱,“哥哥才不会扔我呢。” “听话,不然下次不跟你玩了。”闻人楚只好改为怀柔战术,将手滑到他背上轻轻拍打着,“睡觉。” 窗外风雨渐大,有些倦意的了阿九终于伴随着哗哗的声响进入梦乡。 闻人楚抬手在他鼻子刮了下,心情复杂道:“磨人精。” 次日果然大雨磅礴,街道上流水积到膝盖处那么高,阴暗天空还不时伴随着打雷闪电。 阿九吃过一些野果后,变成为兽在房间追尾巴玩,不多时便有些腻了,去咬闻人楚的衣摆,“哥哥,你跟我一起玩吧。” 闻人楚闲着无事,便拿着客栈的鸡毛掸子来逗它玩儿。这些毛葺葺的东西一向对小兽有种很强大的吸引力,阿九很用心的跳着去抓。 待姻缘老人过来敲门时,看到的便是满屋鸡毛乱飞的景象。 闻人楚靠在桌边,扬起的嘴角还带着未消失的笑意,眸子微转看着来人,姿态懒散但不失华贵气质,道:“你怎么有空过来?” 姻缘老人道:“消失的荒民大都已经冒雨回来了,我特意过来跟殿下说一声。这场雨看来得下半个月,这客栈吃住都很简陋,殿下不如搬到我那里暂住。” 闻人楚还未开口便听阿九问道:“爷爷,你那里有什么好吃的么?” 姻缘老人笑道:“虽然没什么山珍海味,但是应该比这白云客栈的饭菜强。” “那便过去吧,”闻人楚随手将阿九拎了起来,“这里无聊的很,再住下去它怕受不了。” 两个童子撑着伞将人接过去,房间已经收拾出来,果然比客栈宽敞许多,推窗便可欣赏园中雨打芭蕉、梨花调零的美景,最重要的是闲人足够多。 不消片刻,阿九便跟姻缘老人的两个童子打得火热,闻人楚无事便倚坐在楼上看着它玩耍。 “这个给你,蜜桔鹿脯,尝尝喜不喜欢。”包包头小童兴奋的围着它打转。 被当成宠物的阿九却只顾撅着屁股吃得香甜,大口哇呜一张,小盘中的东西已经给吞了个干净。 小童喜出望外道:“唉呀,这么快就吃完了,等着,我再去给你拿些好吃的!” 阿九兴奋得猛甩火红的大尾巴,奶声奶气道:“谢谢。” 它还真是不懂客气两个字怎么写,闻人楚才要安心去房间休息,却扫到一个蓝衣身影朝阿九溜过去。 不知道他从袖子里掏了什么东西出来,在阿九面前晃两下,“香不香?想不想吃?我房间有很多,你跟我过来……” 那笑眯眯的无耻嘴脸,赫然正是昨晚擒到的那条淫蟒居隐。 贪吃小兽耸起鼻子果然上当,丝毫不作犹豫便跟上了他的脚步。 闻人楚心中恼怒,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倒要看看,这条不怕死的长虫究竟长了多大的色胆! 将阿九哄到房中后,居隐探出头在院中打量片刻,见没什么动静才含笑关上房门。 也不知道他将阿九诱入后做了什么,立在门外竟然听不到一点声音。至此闻人楚再也无法安心旁观,火冒三丈的抬起脚,两扇门立刻化为碎片飞了出去。 61 进门后闻人楚顿住脚步,房间里一人一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阿九蹲在椅子上,嘴里叼了个少了一半的肉饼,脸颊撑得鼓鼓的。 而居隐则端着盘子,一脸不知所措,看来似乎暂时没有发生什么坏事。 闻人楚迅速恢复镇定,阿九清醒过来,立刻张着爪子朝他扑过来,吱唔道:“哥哥,居隐请我吃东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闻人楚扫一眼白蟒,若无其事道:“是么。” 居隐看着地上的碎木片,悠然道:“殿下不必担心,我过去虽然品性不良但还至于对小孩子下手。” 看他现在说话倒是人模狗样的,也不知道将空山镇八岁到八十岁雄性全都强圈起来的人是谁?如果只是单纯的请吃东西,为什么大白天还要关上门?定然是心里存了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 闻人楚冷声道:“不管你在想什么,以后都要离阿九远一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居隐扯了下嘴角欲言又止,最后却没有再解释什么。 拎着阿九回到楼上房间,闻人楚将它嘴里的半个饼扯出来直接丢出窗外,“以后不要什么人的东西都接,把你卖了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要对陌生人提高警惕,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今天不准再出门,好好呆在房间里反省反省。” 阿九有点不适应他突如其来的严厉,小声叫道:“哥哥。” 闻人楚却不理会他,径直走到床前,侧身躺下来假寐。 阿九绷起后腿往前一跃,刚好落到床上,伸出爪子去推他的胸口,“哥哥,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不会乱吃别人的东西,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见闻人楚置若未闻,它便沉默了会儿,用舌头讨好的去舔他手心,“哥哥,不要不理我。” 闻人楚眼皮动了下眼皮斜睨他,“确定知道自己错了么?” “确定,”阿九猛点头,忽然听到门外响起慌乱的脚步声。 “二殿下,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闻人楚手指轻抚阿九光滑的皮毛,看着冒失闯进来的鹤童道:“什么事?” 鹤童看见他脸,怔了会儿才想起来意,结结巴巴道:“昨日被殿下解救出的那些荒民,本来约好今天一起来眷侣居答谢您的,可是……好像全都在来的路上消失了!” “消失?” “是的!”小童一幅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爷爷说不好再麻烦你,已经自己坐着阿绿出去察看了,但是雨下得这么大,我好怕他也会出事,所以才来找您。” 闻人楚坐起身,推开窗子看向外面,只见阴暗的天空布满乌云,大雨如瓢泼一样倾向空山镇,闪电像猛兽的爪牙一样咔嚓咔嚓袭向远处建筑。 这天象,的确有些不同寻常。 他本是打算带阿九到这里寻找破除红线的方法,没想到这空山镇的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 鹤童见他沉默不语,便由抽泣改为哇哇大哭。 闻人楚将以床上小兽拎起来递给他,“我出去看看,你在这里看好阿九,如果它出了什么事,回来我拿你是问。 鹤童连忙将阿九紧紧抱住,不住点头保证,“您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九殿下。” 阿九露出头来,“哥哥,你不带我一起去么?” “你除了会添麻烦外还会做什么?” 阿九颇受打击,“那哥哥你要小心啊。” “嗯,你要乖乖呆在这里等我回来。”闻人楚用手臂在身前划圆,一只火红的大鸟立刻从里面飞了出来。 阿九依依不舍的目送重明鸟载着闻人楚从窗户飞出去,很久才惊叫一声,“呀,重明鸟不是送四哥去凤栖山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鹤童抱着阿九下了楼,才走两步撞上了居隐。 鹤童年纪尚小,还没有选择雌雄性别,不过姻缘老人已经叮嘱过多次,要远离这条白蟒,他便听话的包着阿九想要绕开。 居隐笑眯眯的拦住他们,招呼道:“二殿下出去啦?” 鹤童扁嘴不悦道:“你是在明知故问吧?刚才那么大只鸟从眷侣居飞出去,我就不信你没看到。” 居隐丝毫不觉尴尬,“果然是小孩子,我方才的话不是在跟你确认,而是交流、寒喧,懂吗?下这么大雨你这是想要去哪儿?坐下来玩儿嘛。” 鹤童闷闷的坐下来,居隐伸手摸了摸阿九的耳朵,打听道:“二殿下刚才带你回去,有没有说什么?” 阿九如实道:“哥哥说不要我吃陌生人的东西。” 居隐笑道:“我怎么能算是陌生人?我同你哥哥认识了几千年,说起来算是老朋友呢。” 这话彼让阿九吃惊,“你跟哥哥之前就认识么?” 居隐反问:“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跟着他回来?” “我还以为是哥哥抓你回来的。”阿九有些意外的回答。 “是我主动跟他回来的,”居隐叹气,玩世不恭的俊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神情,“不过真要动手我也打不过他,别说是我,整个妖界都没几个敢跟他动手的。” 听他说起闻人楚的事,阿九立刻来了兴致,从鹤童的怀里跳出来,“我哥哥居然这么厉害吗?” “怎么,你居然不知道?” “不知道,哥哥很少跟我说过去的事情。” 居隐坐下来转着杯子道:“当年妖战之后,白泽设立百妖榜,将众妖依族群分为整整一百类,然后依战力进行排列,你们龙族无论是势力还是实力都是高居榜首。但当时分类众妖出现了分歧,一种人认为龙八子都属龙族,应该归在同一个席位。但是也有人认为,龙八子生母个个不同,能力和外表都相差甚大,如果龙八子有了后代,就会彻底脱离龙的形态,所以应该被分为八个席位。后来白泽为了扩充妖界,就采用了第二种分法,但是将他们的排位调到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圣兽之后,因此你几个哥哥在妖榜上排行才不高,仅仅位于十一至十九位。” 阿九好奇道:“你在不在这个榜上?” “百妖榜涵盖了当时所有的妖怪以及后代,我当然也在上面。不过排行就不足道了,倒数第十位。”居隐又讲了很多妖战之前的趣闻给它听。 阿九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道:“你看起来好像并不坏。” 白蟒不满道:“我本来就不坏,淫邪是天性,就跟当年你父亲类似。别不乐意听,我说的都是实话,不然你们兄弟九人为什么全都长得不一样?” 话题转到自己老爹身上,这让阿九有点郁闷,“我爸爸应该没有像你一样强迫别人吧……而且你还抓了那么多,整个空山镇都没有男的啦。” “你是小孩,根本不懂情欲之苦,漫漫长夜寂寞空虚冷,身边再没有一个人陪伴……实在是凄凉悲惨之极,比死了还要难受。” 阿九看他说的可怜,便道:“哥哥说那种事只能跟喜欢的人做。” “那是哄骗小孩子的话,”居隐顿了顿,道:“我们妖怪情跟欲分得很开,喜欢一个人,可以跟随、崇拜,两情相愿也可以做亲昵的事。但是身体需求就很直白,随时想要,随时索取,无论对方是人形还是兽身。” 好像很复杂的样子,阿九听得稀里糊涂,“你是说你跟那些荒民在一起,但是并不喜欢他们,对吗?” 居隐一脸认真道:“也不是不喜欢,交尾的时候还是喜欢的,但是也仅限于这个时候,完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交尾?是指昨晚跟哥哥玩的游戏吗?阿九想,无论是在哪个时候,他都是喜欢闻人楚的,居隐也应该找一个这样永远喜欢的人。 他笨拙的将自己想法表达出来,居隐却惆然叹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见识过大海大山后,就再也无法将其它美景装到心间了。” 阿九问:“那你的大海大山现在哪里?可以去找它呀。” 居隐怔住,半晌后才笑吟吟道:“它在别人那里,而且永远也不会属于我,所以偶尔看看就好了。” 虽然阿九明知道居隐不是好人,但这一刻阿九还是被他眼中的神采打动了。对喜欢的人求而不得,还真是件可怜的事。 幸好……它有哥哥。 在鹤童郁闷等待中,天色逐渐暗下来,无论是姻缘老人还是闻人楚都没有回来。 阿九跟鹤童都没什么胃口,就连居隐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爷爷他一定出事了!”鹤童红着眼睛说。 阿九心一紧,“不会的,还有我哥哥呢。” 居隐站起身,在地上布出一张小小的蛛网,跟睚眦的天罗地网很相似,但是四个角没有系铃铛,线条也要细得多。 蛛网迅速在四周漫延开来,渐渐扩散到外面的大雨中,不一会儿就消失了。居隐静默片刻,连续布下第二张、张三张蛛网,并且持续往网中心输送着灵力。 短短几分钟不到,居隐额头便泛起了一层水气,鬓角流下大滴汗珠。 看到他身体摇摇欲坠,阿九连忙叫鹤童上前扶住,“你不要紧吧?” 居隐一张俊脸已呈灰白色,“完全感应不到他们的存在,就好像是……” “怎样?” “凭空消失了一样。” 鹤童立刻哭了起来,“我当时的预感是对的,就不该让爷爷出去!我还连累了二殿下……” “不,我哥哥没事,他一定会回来的。”阿九跑到门口仰望着天空说:“我们再耐心等等,说不一定会他们就回来了。” 大雨很快透过门槛溅湿了它的皮毛,阿九抖下雨珠依旧稳坐不动。 这一夜,眷侣居灯火通明,连门口的灯笼都挂了出来。 但是直到黎明,房间还是只有他们三个,谁都没有回来。 长街除了单调的吵杂的雨声外,什么都没有,阿九在门口蹲守了一夜,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 阿九终于站了起来,鹤童被它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九殿下?” “我要去找哥哥。”这雨太不正常了,地面雾蒙蒙得让它心里看的心惊胆战。 哥哥是个谨慎的人,他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如果忙到彻夜不归,肯定会设法通知自己一声,而不是这样毫无因讯的没有任何消息,鹤童的预感似乎是真的…… 居隐拉住它尾巴,“现在已经够乱了,你不能再乱跑,万一出了什么事,将来我们怎么跟二殿下交待?” 阿九头回头低声道:“我要去找哥哥,这雨实在奇怪了……” 居隐皱起眉毛,“你察觉了什么吗?” “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阿九喃喃的指着外面询问鹤童,“我在这里坐了一晚,也没有听到说话声,空山镇的雨季一直这样,还是只有这次例外?” 他话音出口,鹤童跟居隐也立刻感受到了这可怕的寂静。 鹤童探出头看了看,紧张的抱起双臂,“因为不常下雨,所以每年这个时候都镇子最热闹的时期,我跟阿绿也会赤着脚跑出去玩耍……” 居隐放开阿九,抽出一把雨伞出来,“鹤童留着看家,我跟你一起去找。” 阿九伸展开四肢,好让自己体形变得稍微大一些,居隐撑开油纸伞,带着它走了出去。 路上积了很多水,像溪流一样哗哗流淌而过,阿九小心趟过去,不时打量四周,希望可以尽快找到闻人楚的影子。 雨下得很大,油伞几乎挡不住多少,居隐身上很快淋了个湿透,阿九的皮毛不浸水,境况稍好一些。 两人漫地目的走着,试图将整个镇子从头到尾搜索一遍,当他们走到镇中心时,阿九突然停住了脚步。 居隐问:“怎么了?” 阿九耸耸鼻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好香……” “你饿了么?” “不是,像是花的味道,”阿九感觉到那股香气越来越浓郁,甚至开始聚集成淡粉色的雾萦绕在长街。 它摇摇头,那些粉雾似乎不见了,不一会儿后却又再度出现。 居隐感觉到它的异样,“到底怎么回事?” 阿九不由自主往前方走去,“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 居隐担心的望向明显空无一物的长街,“是什么人?” “我师兄。”阿九无意识的低声回答。 62 在这昏沉沉的滂沱大雨中,阿九居然看到了圣华的影子,他穿着浅灰色的僧袍,弯着上弦月一样的眼睛冲它微笑,似乎在用张开的怀抱对它说:来吧,阿九! 明知道眼前情形诡异,阿九还是不由自主迈出了脚步,“师兄?” 面前突然光线一暗,居隐挡住了去路,冲它微微摇头,“你前面什么都没有。 阿九眨眨眼睛,雨滴顺着它睫毛慢慢滑落,视线中圣华的身体似乎愈发清晰起来。 他站在雨中,头发跟衣服被淋得湿漉漉的,脸上表情却跟山上时一模一样,轻轻的翘起嘴角,噙着丝有点坏又很纵容的笑意。 阿九心突然慌了起来,紧接着涌起一股莫名胆怯,隔着居隐一动不动的望着前方,“师兄,你为什么不说话?” 没有人回答它,圣华就像幅静止的画儿一样,定格在了那里。 阿九压低身子想从居隐旁边绕过去,却被居隐蹲下来按住,妖怪的直觉告诉他前面很危险,“不能再往前面走了。” 阿九何尝感受不到这种诡异?但是它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前面那个不是素不相识的路人,而是从小宠它照顾它的圣华。 在居隐压制下,阿九不断爬起来,被按倒在水中后,再次颤抖着往前爬,坚硬的青石板上,竟然被它生生抓出数道利痕出来。它不说话,只是用动作固执的反抗着居隐的阻拦。 最后一次,居隐使出浑身力气也无法将它倒拖回去,他索性扔了纸伞,用两只手狼狈的钳制住它,“清醒点,不然下一个消失的可能就是你!” 阿九再次用行动拒绝了他,努力弓起身子往前爬,乌亮的圆眼睛里就像有两团雄雄烈火在燃烧着。 它看起来虽然很弱,但毕竟是龙子,居隐力泄气的跌坐到地上,放开手道:“去吧去吧,这是你自找的,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阿九像张绷紧的弓,噌的一声射了出去,然后在十几米外停住,小声道:“师兄?” 圣华微笑着蹲下身,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陌生,“阿九,师兄在青诚山上很寂寞,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姻缘老人的眷恋侣居中,房间角落的鼎炉中不断散发着香气,火红的碳炉上正咕嘟咕嘟温着酒。!看上去似乎还不错,只可惜四处散发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潮湿气息,焚香再多都遮盖不住。 闻人楚盘脚坐着,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对面的少年。 少年长的十分可爱,眼睛圆圆的仿佛头稚气小鹿,饱满的嘴巴微微嘟起来带着着点透明的粉色,让人忍不住想凑上去亲下。他正将温好的酒取出来,小心翼翼的捧到闻人楚跟前,弯起眼睛,“哥哥,你尝尝好不好喝。” 闻人楚接过来抿了下,“味道太淡了,只适合你这种小孩子喝。” 对面少年不满道:“我都长大了,你还老说我是小孩子。” 闻人楚道:“阿九在我跟前,永远都是小孩子。” “哥哥,”阿九将身子倾过去,用手慢慢爬到他怀里。 闻人楚没有拒绝他的亲昵动作,却也没有其它回应。 两人静坐片刻,阿九不满的伸出手指去点他的嘴唇,“哥哥在想什么?” 闻人楚看着廊外倾盆大雨道:“我在想这场雨什么时候能停。” 阿九转了转眼珠,“天要下雨谁也拦不住,现在无聊的很,不如咱们来玩游戏吧!” “什么游戏?” “就是前天我们玩的呀。” 闻人楚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饶有兴趣道:“好,你先把衣服脱了。” 不一会儿,阿九就光溜溜的跪坐在他跟前,闻人楚柔声道:“转过身,咱们今天玩个新鲜的。” 阿九老实的转过去,闻人楚用指尖在他后背上画圈打转,动作不轻不重,舒服得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叫出声。 “哥哥……好了没有?”阿九颤声问。 “快了。”闻人楚的神情突然转冷,从袖中掏出一个两端俱是金钩的小链子,两手分开拿起直接朝他的肩胛处拍了下去。 链子很快全部没入阿九的身体。 闻人楚中指微动,仿佛无形中牵动了什么东西。阿九立刻凄厉的尖叫起来,脸上露出痛苦不堪的神色,“哥哥……你在做什么?” 闻人楚屈着中指道:“这个叫锁魂链,是当年西王母的宝贝,暂时送给你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阿九赤身趴在塌上,泪珠在眼眶中飞快打转,“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原因你应该很清楚,”闻人楚大手捏住他的下巴,“就算长着同样的脸又如何?你的眼睛里充满了贪婪、欲望还有邪恶,任谁都辨得出你们之间的不同,亏你还自以为事洋洋自得罢。” ‘阿九’错愕的看着他,“你既然早就知道我不是他,为什么还要跟着我回来?” 闻人楚道:“因为我想找回姻缘老人和那些失踪的荒民,你究竟是谁?为什么突然会出现在空山镇?有什么目的?” ‘阿九’眨眨眼睛,故作可爱道:“哥哥,你的问题还真是多……如果我不想回答呢?”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就凭这条链子么?”‘阿九’突然笑着退开,在他几步外立住,慢慢幻化成一个黑衣少年,“可惜好像对我不太管用呢。” 闻人楚站起身,猜测道:“你是五味联盟的人?” 这少年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明艳动人的五官中却带着股狠辣之气,听到闻人楚的话后微微皱眉:“什么五味联盟?我名付青溪,字白涯,神农雨师赤松子乃是家师。” 赤松子乃是雨神,据说能入火**无恙,随风雨而归来回,怎么会收了这么一个邪气四溢的徒弟?难怪这锁魂链对它奈何不得。 闻人楚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修仙而是跑到这空山镇行风作浪?” 付白涯笑道:“行风作浪?龙二殿下用词怕是不妥吧?我师父曾为大荒鞠躬尽瘁,却因当年庇护众妖而被拒绝进入空山镇避难,至今只能在外面四处流浪漂泊。这倒也罢了,后来这些荒民见天气干旱农田颗粒无收,又想办法去央求我师父回来。我师父曾立过誓言,终生不入空山镇,见他们生活凄惨才好心让我一年来上两次,所以他们才得以生存下来。平白给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好处,我现在索取些贡品,应该不算过份吧?” “贡品?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置那些失踪的荒民?” “吸了他们的灵气,助我修仙。”付白涯一幅理所当然的神情。 “你既视人命如草芥,修仙飞升之后能怎样?我看你入的是魔道罢,赤松子知道你的恶行么?” 提起师父,付白涯立刻沉下脸,“龙二殿下,既然咱们把话说开,我就劝你少管闲事。你现在若是要走,我绝不会强留,咱们以后也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是要想插手的话……” “怎样?” 付白涯暧昧一笑,“你就不怕你那个心头宝贝阿九出事么?它现在可是一个人走在长街上哦。” “你若敢动他一根手指,我就让你魂飞魄散!” “你若敢动我一根手指,我就让他魂飞魄散!” 对持良久后,闻人楚紧紧握起五指,“放了阿九和姻缘老人,我不会再插手空山镇的事。” 长街上,圣华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住。 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全都滴在阿九头上。阿九眼睛被冲的有些发涩,却睁着大眼睛不敢眨,“师兄?” “阿九,你哥哥还在等你回去呢。” “哥哥?”阿九终于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一脸迷茫的望着他。 “你再想想,是要跟着我走,还是要去找你哥哥?” 阿九迟疑了下,“师兄,你能在这里等着我么?找到哥哥后我就回来找你。” 圣华将它放在地上笑笑,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的味道:“好啊,你快去快回。” 阿九迷迷糊糊的跑了两步,突然转头,“师兄跟我一起去找哥哥吧!师兄……?” 刚才还在的圣华已经消失不见了,它只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雨柱。 “师兄!师兄!”阿九恐惧的朝四处大叫,回应它的却是头顶上传来的尖锐鸟鸣,是载着闻人楚的重明鸟! 闻人楚跳下来,见它一个人蹲在寂寥的雨水中,葺毛都贴在身上,小小的身体缩成团微微发抖,胸口立刻一紧。 阿九看着它,眼睛红的仿佛血琉璃一样,“哥哥,我看到师兄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闻人楚将怀中小兽抱紧了些,一时竟然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答它。 ——卷三·青山征途·完—— 卷四:碧海青天 63 眷侣居中,鹤童阿绿帮闻人楚斟上茶后退到姻缘老人身边,“爷爷,你们能回来是好事,怎么还在愁眉不展啊。 姻缘老人苦笑,“咱们人是回来了,可是那些多灾多难的荒民呢?刚从白蟒那里得到自由,现在又被付白涯囚禁杀害,今天若不是龙二殿下在,连我们都难逃一劫。更何况看他的架式,只怕是对大荒报复的开始……” 阿九缩在闻人楚怀里无精打采,就算知道了当时的圣华是付白涯所化,它还是无法从幻影中走出来。 一旁端坐的居隐出声道:“这付白涯究竟用的是什么手段,为什么能让你们全都产生幻觉?而只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姻缘老人道:“这便是赤松子所创立的幻术,名为雨魅。如果全身被雨水淋湿,它便能感应到你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并且幻化成他的样子勾引你走入迷途。至于居隐大人您,本身就是冷血动物,所以外人很难弄清楚您的真实感情。” 原来在阿九心中最重要的人还是圣华么?闻人楚下意识握了下手指,他明白圣华跟阿九那种生来一体的特殊关系,还有十多年来朝夕相处养成的亲密感情,可是他却无法控制胸口快要喷涌而出的嫉妒和愤怒。 如果阿九知道了圣华已逝的真相,而且杀人凶手还是自己,它会怎样想?会很难过吧?会离开自己吗…… 阿九感受到他突如其来的肃杀气息,眼神迷茫的推推他道:“哥哥,你怎么了?” 闻人楚立刻恢复镇定,面色平静的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交给姻缘老人,道:“五行之中,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付白涯不过是通过地上的雨水来乱人心神,我已经答应过他不再插手之事,你们可以拿着此物去无极山找山鬼玄清,让他设法移山过来阻截付白涯。至于以后此事如何处理,就要靠自己去努力了。” 姻缘老人接过玉佩,喜极而泣道:“二殿下对我们有两次再造之恩,以后但凡龙族来空山镇全都是最尊贵的客人!” 闻人楚淡然起身,道:“既然帮不上什么忙,我们就此告辞了。” 姻缘老人惊讶道:“这雨下得这样大,殿下不等停了再走么?” 闻人楚拒绝道:“不了,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于是姻缘老人、白蟒居隐以及两个鹤童将他们依依不舍的送出门去。 瓢泼大雨中,闻人楚撑着伞头也不回的走在长街上,阿九趴在他肩膀上也是一语不发。 待他们快要走到村子尽头的时候,鹤童伽兰突然飞赶而来,从口中吐出一枚金色令牌,“龙二殿下,这是爷爷让交给您的。说是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让庆忌将它送到空山镇,无论是在何时、何地、我们都会依言行事!”语罢低头行礼后又急匆匆离去。 闻人楚将令牌递给阿九,“拿着吧。” 自从雨中归来后,阿九就感觉到他对自己态度就很冷淡,内疚的摇头道:“这是别人送给你的,我什么事都没有做过。” 见它又跟自己生份,闻人楚脸色瞬间冷了几分,“我的便是你的,给你你便拿着。” 阿九最是怕见着他生气,忐忑不安的将令牌抓过来塞进乾坤袋。 走出空山镇后,两人出现在山脚下。 此时艳阳高照,空气清冷,远处巍峨的无极山只顶着一层极薄的白雪,腰身上已经显示出鲜嫩的新绿色。 闻人楚也改变了入山前的装束,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脖颈间有点滴温热,转脸一看,阿九正努力将滚动的眼泪往回憋。 见它这幅模样,纵使心为百炼钢也瞬间化成绕指柔,闻人楚放轻了声音,“你哭什么?” 他不问还好,阿九抬头看到他的脸,立刻号啕大哭起来,“哥哥生气不理我……” 闻人楚揉着它头顶上的几撮卷毛道:“少胡思乱想。” 阿九道:“我总做错事,给你惹麻烦,你肯定不喜欢我了。” 闻人楚微微叹气,“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恨不能将这世界上跟你有关的人全都消失掉只剩下自己……” “哥哥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阿九哽咽道。 “你如果懂了我又怎么会这么烦恼呢。”闻人楚声音轻到似乎在自言自语。 似乎越来越听不明白了,阿九还是想不明白,闻人楚已经将它放在地上,“变成人身,我们要回家了。” 阿九变回人形,鼻头和眼睛还都红红的,“咱们不打猎了吗?” 闻人用手指替他擦了下眼泪,“试练期暂时结束,我们要江城找金先生。” 金先生?阿九想起那个慈祥的老爷爷,当时如果不是他,自己还变不回兽身呢,而且他还记得……金先生做饭很好吃! 金先生在阿九看来是个未卜先知的神人,闻人楚还没进门他就迎了出来,还道:“空山镇的事让殿下费神了,我准备了饭菜替您跟九殿下接风。” 阿九奇道:“金爷爷,你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金先生笑道:“我除了医术之外没有长处,就是凡事知道的东西比常人多一些罢了。” 到后来,阿九才知道这位谛听金先生是闻名三界的百事通,大到世界政治局势,小到蛇虫鼠蚁搬家,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金先生口味依旧清淡,这让在山中吃惯大鱼大肉的阿九稍微有些不习惯,不过它是出了名的大胃口,饿时能填饱肚子就绝不会挑剔。 听完饭后,三人静坐下来喝茶,闻人楚道:“我来的目的金先生想必已经知道,那个金翅鸟居然在阿九身上绑了姻缘丝,现在虽然还没有显露出效果,但是我怕以后会酿成大祸。” 金先生点头,“此事我也一直有在关注,但是要得到详细的信息,恐怕得等上几天。” 闻人楚道:“也好,我也正想回玉都去处理一些事情,阿九现在还不能适应都市生活,就劳烦金先生照顾了。” “何必劳烦金先生,不是有我在么?”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来人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齿白唇红眉目如画,似笑非笑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别样风流。 阿九惊喜的跳起来跑过去,“三哥!” 习凤含笑捏了捏他的脸颊,“看起来似乎胖了,此行打猎想必收获应该不错。” 阿九弯起眼睛,满足的摸着肚子道:“每天都有肉吃,全都是新鲜的!” 闻人楚觉得他们亲昵的举动刺眼无比,便蹙眉道:“你来做什么?” “来接九弟啊!”习凤对他的醋意视而不见,依旧笑眯眯道:“二哥真是的,来江城怎么能不通知我呢?金先生这么忙,你怎么好意思让他再照顾阿九?九弟,这几天住我那儿,房间都收拾好了。” 这人做事还真是点滴不露,闻人楚虽然不悦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习凤开车将闻人楚送至机场,离开时阿九也感到依依不舍,主动在他嘴唇上亲了下,山中亲昵惯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种事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哥哥要早点回来啊,我在这里等你!” 闻人楚满面春风的离去,习凤却察觉出这两人之间气氛怪异,回去时忍不住问道:“你们平常都是亲嘴唇么?” 阿九含着晕车薄荷糖点头,“是啊。” 沉默了会儿,习凤道:“那你也亲亲我罢,这种待遇我还没享受过呢。” 阿九认真道:“哥哥说只能跟他一个人做这种事。” “我不说你不说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再说,我也是你哥哥呢,为什么他能我不能。” 阿九犹豫了下,凑过去在他嘴唇上轻轻贴了贴,软软的嘴唇还带着薄荷的凉气,习凤伸出舌尖舔了下嘴角,笑道:“感觉还真不错。” 习凤住的地方比起闻人楚丝毫不差,房内装修也以暖色系为主,客厅还有一个小吧台,里面摆满了各式红酒和咖啡豆。 他是个很懂享受生活的人,把沙发跟地毯这种微小细节都处理得很用心。 阿九赤着脚坐在沙发上,听耳畔传来悠扬的音乐旋律,惬意的眯起眼睛,“三哥,你这里真舒服。” “舒服么?以后都跟我住一起好了。”习凤半真半假的邀请道。他站在吧台里,动作娴熟的晃动着摇壶,将调配好的酒倒入杯子里,一系列动作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我什么事都不会做,你到时会嫌我笨的。”阿九嘀咕着将酒杯端起来,里面液体在灯光发反射出绚丽的光芒,“真好看。” 习凤自己也端了一杯,挑着眉梢怂恿他,“尝尝看。” 阿九惊喜道:“我可以喝吗?”闻人楚一直不准他喝酒。 “为什么不可以?”习凤笑道:“我又不是呆板的二哥,再说不喝酒怎么能算得上是男人?放心,酒精度数很低,尝一点没有关系。” 在他的纵容鼓励下,阿九小心抿了一口,感觉无数小气泡在舌尖炸裂开来,又麻又涩,过后却还有一点奇特悠长的花果香气。 习凤问:“怎么样?” 阿九又喝了一口,脸颊立刻浮出两片红晕,“味道很奇怪,有点苦还有甘,喝到胃里暖暖的……” 习凤笑道:“再喝半杯你还会飘飘然呢,慢慢的你就会爱上这个味道。” “已经,”阿九舌头开始打结,眼神转动也稍显迟钝,“开始飘了。” 感觉头顶的挂灯和脚下的地毯都在旋转,身体的重重好像一点点的在消失。 习凤盯着他看了会儿,将杯子从他手中移出来,狐疑道:“不会真醉了吧?” 阿九鼓起脸,眼睛黑亮黑亮的闪着水光,对着他傻笑。 习凤将他抱起来,“酒量这么低,还真是个小孩。” 阿九咬着下唇笑,两边露出两颗亮亮的小虎牙,看起来很是俏皮。 习凤也忍不住笑起来,“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二哥会把你当宝贝了。” “哥哥。”阿九用手指去抠他毛衣上的洞洞。 “我是你三哥,”习凤把他放到床上,替他拉上毯子,“好了睡吧,醒了再带你出去玩儿。” 阿九听话的闭上眼睛,呼吸渐渐沉稳下来,习凤却站在旁边没有离开,见他睡着了才伸手摸摸他的脸,“小家伙真可爱。” 这一觉睡了整整十多个小时,阿九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经黑透了,他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走到客厅,“三哥,我饿了。” 正在对话的两个人立刻安静下来,习凤笑着站起来,跟对面的人介绍道:“这个就是我九弟,唯一被百妖榜漏掉的妖怪。” 阿九这才注意到还有外人在,不好意思的搔搔头,习凤冲他摆摆手,“过来见过白泽大人。” 白泽?群妖之首领白泽?阿九错愕的瞪大眼睛,难以置的看向那位相貌俊雅的客人。 他看起来很年轻,最多不过二十五岁,身上穿着严谨的黑色西装,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白皮肤,并不是东言其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白得像古老温润的玉器。 乌眉飞扬入鬓,眼睛细而狭长微微上挑,嘴唇轻抿成一条直线,虽然外表看起来是人类没错,但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与众不同来。他的脸就像是戴着一张毫无瑕疵的完美面具,没有一点人类该有的七情六欲。 64 白泽,百妖之首,乃是诞生于昆仑山的神兽,古逢盛世便奉天书至名君处,是唯一无二的帝王兽。 一直来,阿九只在传闻中听说过这个名字,没想到今天能亲眼得见。 白泽站起身,伸出两根冰冷手指在放在阿九额头上,似乎在通过它们传递某些讯息,半晌后才悠悠开口道:“难怪我一直觉得镬鼎盖上有些空洞……未经历妖战,在佛堂长大,是故拥有赤子之心,这是你的幸运,也是你们龙族之幸。” 他什么话都没有问,神情却很安然,仿佛诸事都已了然于胸间。 阿九睁大眼睛看着他,“白大人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好好利用你手里的愚人客栈,不要让它成为摆设。”白泽收回手冲习凤微微点头,“我告辞了,你不必送。” 在他走后好一会儿,阿九才慢慢反应过来,习凤将饭菜从冰箱里拿出来,“吃罢,等下带你出去玩。” 全是些外卖送来的菜,不过阿九肚子饿也顾不上许多,捧起碗来吃得飞快,还不忘问出心中疑问,“三哥,白大人会来你这里?” 习凤将他脸上的饭粒擦掉,说出一个让阿九错愕的事实,“因为他现在是我的老板。” “老板?” “现在这世界妖怪也是要工作赚钱买房子的啊。” 阿九迟疑道:“可是我觉得这个白大人说话好奇怪啊。” 习凤笑道:“他一直这样,习惯就好。” 阿九填饱肚子后准备出门,习凤却掏出一条红围巾套到他脖子上,“外面冷,别着凉了。” “谢谢三哥,咱们晚上去哪里玩?” “你知道是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山中生活不知世间岁月,阿九迷糊的想了会儿摇头。 习凤微笑着揽住他肩膀,“今天是元宵节,我们去广场看烟花。” “元宵节?”阿九讶然,“咱们还没吃元宵呢!” 刚吃完还惦记着吃,习凤道:“那还不快走?晚了就被别人吃光了。” 虽然是在晚上,大街上却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两旁树上都缠着彩灯,商店的玻璃窗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空气中不时散发着焦糖的甜味儿。 阿九买了份刚出锅的糖炒粟子,轻轻一捏香气就爆了出来,露出洁白诱人的果肉。 “三哥,给你吃。” 习凤并不伸手去接,而是对着他张开了口,让阿九将粟子送到嘴里去。 他是个情感外露的人,跟闻人楚性格完全不同,亲昵的拉着阿九的手慢慢走,全然不顾周围诧异的目光。 虽然他们兄弟不少,但是每个人都保留了些许兽性喜欢独来独往,在这种节日里偶尔体验下人类之间的亲情感觉竟也不坏。 这天出人意料的冷,晚上大概有零度左右,阿九围了厚厚的围巾,鼻尖还是冻的通红,露出的眼睛水亮亮的,看得习凤总有想捏捏他脸的冲动。 习凤带着他钻入一条小巷,还没走几步阿九就闻到了香气,惊喜道:“是桂花和樱桃米酒!” 三分钟后,两人拐入一家干净的小店。 老板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跟习凤很熟悉的打招呼,“今晚还是老样子来两份?” “我还是老样子,”习凤指着阿九道:“他应该喜欢比较好玩的那种元宵。” 老板微笑,“明白了,请稍等。” 等了不十分钟功夫,热腾腾的元宵就端了出来,习凤的是用青瓷碗装的,十个白白的团子浮在水面,饱满诱人。 阿九的则是用白碗装的,团子块头稍微大一些,只有七个,但是个个色彩分明绝无重复。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其实还应该再加上热包子、热汤圆…… 阿九拿勺子舀起一个红色的来,迫不及待的咬上一口,滚烫细腻的馅料立刻流了出点,差点把他舌头烫出包来。// 习凤将手放在后面捏捏他的脖子,“别急,慢慢吃,十点放烟花,现在才九点钟。” 阿九连连点头,眉眼都皱在一起,神情复杂的看着勺子里开了口的元宵。 “怎么,不合胃口?” “不,山渣味儿的……好酸。”酸到汗毛都立起来的那种程度,入口瞬间似乎所有的味觉都消失了,不过待余味儿慢慢散去,却体会到一种很爽利的甘甜,仿佛整个口腔都被洗礼了一遍。 平时他饥不择食,但是每逢碰到新奇的美食都舍不得下口,希望它们能吃得更长久一点。 吃完红团子后,他又挑了一个绿色的,这回是绿茶豆沙儿馅,绿茶应该是上好的龙井,苦涩味儿全部都被除去,只剩下清淡的茶香,裹着绵软的豆沙泥把刚刚大受刺激的味蕾慢慢安抚下来。豆沙泥磨的极细,吃起来沙沙的但是完毕后嘴巴里也不会有任何残余。 阿九全神贯注的再次挑选了个黄色的,这次是水果香橙馅,依旧是让他意外惊喜,不过吃过后却有些惋惜,他觉得把这个留到最后一个吃会更好…… 吃完一碗后,阿九仍意犹未尽,习凤却将他拉了起来,“吃太多不容易消化,烟花也应该开始了。” 阿九只好依依不舍的离开。 广场很大,足足有数千人,中心展览着各式各样的花灯,还有穿着传统古服的人在主持灯谜晚会,大人都在聊天拍照,小孩子则挑着灯笼追着玩耍。 阿九被大家的快乐所感染,不过很快被人群给挤了出来,完全抢不到主办方撒的小礼物。 习凤额头上也出了一层薄汗,“等下人应该会更多,走,我带你去个清净的地方看烟花。” 阿九跟着他走,几分钟后来到广场对面的一座古塔前,这佛塔应该有些年头了,周围锁着铁链避免外人进入,每个角檐上面都悬挂着风铃,阿九下意识的合掌行礼,“哦米佗佛。” 习凤笑眯眯的看着他,“到我背上来。” “什么?” “我背你上去。” 广场上一场灯火通明,将佛塔映照得仿佛黄昏时一样,习凤背负着阿九丝毫不觉得累赘,壁虎一样在塔身匍匐攀爬,步步稳健如履平地。 不待阿九适应过来,两人已经到了塔顶上,习凤放上阿九,伏视四周笑道:“怎么样,这里视线是不是宽阔多了?” 起先阿九有点恐惧,坐在瓦片上一动也不敢动,不过片刻后他就放开了,因为对面广场突然窜出硕大华丽的烟火,在高空迸射开来化为小小的火球,之后再次炸开。红的、绿的、黄的……在天空划出闪亮的线条,然后消失。这种礼炮射出来烟花,比他之前玩过的更让人赞叹沉迷,各种缤纷的色彩混在一起争相怒放,显现出无与伦比的视觉盛宴。 烟火整整持续了半个小时,灯谜会也渐渐进入尾声,下在的人群像蚂蚁一样牵着孩子散去,阿九却还舍不得离开。 待他回神来时,看到习凤琥珀色的眼睛。习凤一直在看阿九,就算刚刚投放烟花的时候,他的视线也没有转动一下。 “三哥,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阿九有些不自在道。 习凤道:“你是不是觉得做人类更快乐?” 这个问题太突兀了,阿九脑海中空白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转动起来,如实道:“我喜欢人类,他们都很聪明和善,但是我更喜欢跟哥哥们在一起,在无极山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快乐。”他要求不高且能随遇而安,是个极容易满足的人。 习凤笑了笑,将嗡嗡作响的手机掏了出来,“二哥,你怎么打过来了……我在跟阿九看烟花呢……” 两人寒喧了两句,不知道闻人楚在那边说了什么,习凤沉默了片刻,道:“白泽没有将阿九加入百妖榜。” 又是一阵安静后,习凤将电话递给充满期待的阿九,“找你的。” 阿九激动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事情有点多,我可以要在这边停留一周。”电波中传来的声音跟现实中有些变化,更加低沉富有磁性。 阿九有些陶醉的回味他的声音,“那么久啊……我跟三哥刚刚看完烟花,好漂亮!可惜哥哥没在这里……” 电话那边闻人楚微微皱眉,声音却依旧温和,“外面冷,玩完就早点回去。” “哥哥……” “什么事?” “我想你了。” 闻人楚的眉毛终于舒展开来,“那就老实呆在家里等我回去。” “嗯。”阿九捏捏冰凉的鼻尖,没有再开口也没有挂掉电话,两人通过手机感受着彼此若有若无的呼吸。 习凤终于看不过眼把电话要了回去,“挂了啊,我们要回去了。” 闻人楚声音陡然转冷,“老三,阿九还没有成年,不要让你喝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是吧?习凤对着手机扬起眉毛,“要不要这样谨慎,居然连我家都监视!” 说到这里他目光突然转向阿九,嘴角愈扬越上,“阿九,给哥哥亲一个,不然我就不带你下去。” 已经两个小时了,阿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可能是因为白天休息过头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闻人楚不在身边,平常都抱着他睡呢……现在总感觉一个人躺床上少了点什么。 他把床头的背包拉出来,从里面翻出自己搁置很久不用的手机,充上电后犹豫着拨给闻人楚,心中有些忐忑对方会不会嫌他太烦……因为已经快凌点了。 长长的铃声后,闻人楚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平和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打过来了?” 阿九抱着枕头坐起来,“哥哥,我想跟你说会儿话,你睡了没有?” “正打算去睡,”闻人楚飞快丢开手边的文件,将电脑打开后慵懒的靠在床头,目光温柔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阿九闷闷的说:“没有哥哥抱着我睡不着。” 他这么一说,闻人楚也立刻觉怀中空虚,可惜两地距离千里,现在想要见面着实不易,感情真是折磨人的东西。 不过既然都睡不着,那么就来找点事情做好了…… “阿九,”闻人楚压着声音低低唤他。 阿九身体一颤,心头那只毛葺葺的爪子又悄无声息的伸了出来,抓得他又痒又舒服。 闻人楚将手机转了左手,“我们来玩游戏吧。” “什么游戏?”阿九立刻来了兴趣。 闻人楚闭上眼睛,英俊的轮廓此时呈现出一种清冷的禁欲美,“先把衣服脱了。” 室内空调温度刚刚好,阿九把衣服脱了后躺下来,刚刚沐浴完毕的皮肤异常敏感,贴在蚕丝棉被会产生让人战栗的摩擦,好像一只大手在他身上从头到脚抚摸着。 “哥哥,我脱了。”阿九小声汇报道。 “我知道,”闻人楚不用看,都能想象得出他光溜溜的皮肤泛着微红的光,缩着身体像个白净的虾仁一样引得人食指大动。 “哥哥……接下来呢?”他有些期待的问。 “还记得那天我们玩过的游戏么?”闻人楚嗓音愈发沙哑,“那天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就怎么对待自己。” 上次游戏一直令阿九记忆深刻,他很清楚接下来要怎么做,迟疑的伸出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两下,嘀咕道:“怪怪的。” 闻人楚失笑,“往下移一点。” 阿九如指示往下移手指,最后停留在胸口的小凸起上。 “就是这里。” 阿九讶然的四处张望,道:“哥哥你能看到我么?你在哪儿?” “嗯,”闻人楚看着在电脑显示屏幕上乱爬的阿九忍俊不禁,“专心一点。” “哦,”阿九乖乖坐下来,眼睛却还在滴溜溜的四处打量。 闻人楚的声音很轻,好像他人就在身边一样,“别乱看,手机按下免提后搁一边,低头看自己的身体。” 阿九依言做了,低头疑惑道:“然后呢?” “把手放到刚才的地方,用指尖轻刮。” 阿九小心翼翼的碰了几下,脸颊浮出一些红晕,垂下眼帘小声嘟囔,“我……不好意思。” “把那只手当成是我的,想象是我在跟你玩,不用怕,在哥哥面前没什么好害羞的。” “有点麻……”阿九微微弓起身体,希望能缓解手下动作带来的不适。 “阿九,把腿打开。” 阿九犹豫不决的把膝盖打开一点,狐疑道:“哥哥你真的看得到我么?” “能看得到。”闻人楚肯定了他的想法,呼吸声听上去比方才重了些,像带有静电的暖风一样吹得阿九麻酥酥的。 阿九咬着嘴唇,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前方,“哥哥,我也想看看你。” “闭上眼睛你就能看到了,”闻人楚声音仿佛有魔力的磁石一样将他吸入黑暗之中。 显示屏中,阿九仿佛被催眠一样慢慢瞌上眼睛,明明在做着自亵的动作,脸上却透着异样的无辜纯洁,这种画面对闻人楚来说实在有些太刺激了……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挑起这个开头,能看不能吃,他简直能理解阿九对吃的执着了。 闻人楚道:“阿九,手到下面,再往下一点……摸到了么,就是它,把哥哥那天的动作演示给我看。” 阿九咬着下唇,手指颤巍巍的握住自己的柔软,笨拙的揉搓两下,它就像复苏的小象一样慢慢抬起头来。 “阿九!我拿一些宵夜过来。”房间门突然被推开,习凤端着盘子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你……” 阿九梦境突然被打破,眼睛转了一圈才醒悟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突然趴下来像鸵鸟一样将脸埋进棉被里,然而他却没意识到自己还光着屁股…… 在他心里,虽然对情和欲没有太多概念,却知道在人面前光着身体是不对的,而且还是在做这种**的事……习凤跟闻人楚毕竟不一样,他们还没有亲昵到这种地步。 习凤对着他挺翘的圆臀愣了会儿,突然笑了。 “你还要看多久?出去!”闻人楚突然阴沉沉的出声。 习凤注意到声音的来源后,目光在房内扫了一圈,最后停在床头的壁灯上,“我马就走,不过二哥,关于我房间到处都是摄像头的事,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闻人楚避开话题,“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习凤微微摇头,背过身对床上的藏头露尾的阿九道:“男人做这种事很正常,不要因为被我看到就有什么心理压力……那个,如果你感到饿的话,等下就穿上衣服到客厅来吃宵夜。” 房间门关上良久,阿九才试探着爬起来穿睡衣,一脸窘迫的赌气道:“哥哥,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 闻人楚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道:“去吃东西吧,等我过去了再跟你说。” 阿九鼓起嘴角,飞快的挂上了电话,之后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 原来自己魅力还是大不过食物……闻人楚有些泄气的合上电脑,再次拨通了助理许楠的号码,“把我要签的文件全部送过来,另外帮我订明天上午去江城的机票。” 想到阿九刚才可爱的模样,他就有种紧迫的危机感。 65 明媚的阳光倾撒在高楼建筑上,习凤有事外出,只留阿九一个人在家,他把阳台上的落地窗推开,盘脚坐在暖风里享受刚出炉的甜点。 巧克力泡芙还带着热气,褐色酥脆菠萝衣包裹着柔软光滑的卡士达酱,咬下去后甜味儿顺着舌尖慢慢流淌到胃里,舒服的他全身都冒出幸福的泡泡儿。 吃过了泡芙后,他又满意的拿起一个椰香菠萝费南雪,这是将黄油和杏仁粉装在蛋壳里制作而成的一种甜点,微苦的杏仁和焦香的黄油混在一起有种奇妙的味感,不过阿九却觉得有点不太合自己的胃口,拿小勺子挖出来尝了点就不想再吃。 蛋挞是阿九的最爱,香滑细腻奶香十足的小东西吃多少他都不觉得腻。 真是幸福啊,正当阿九沉迷于甜点王国中难以自拔时,门铃响了起来。 习凤有钥匙,闻人楚还要一周才能回来,所以不可能是他们俩个,那么来的人会是谁?阿九迟疑了下将门打开。发现外面站了三个男人,无论哪个抽出来放到人群中都显得鹤立鸡群。 为首的身材高大,剑眉星目薄唇紧抿,眉宇间有种淡淡的疲惫。后面跟着的两个人,一人留着紧贴头皮的利索寸头,眉毛上方有一条醒目白疤,手中拎了个疑似在梦游的家伙。 阿九有点反应不过来,好半天才道:“哥哥、七哥、鑫哥……你们怎么都来了?” 闻人楚见他嘴上带着食物的残渣,身上还穿着卡通黑围裙,立刻生出种想要将他剥光吃净的冲动,不过碍于身边两个耀眼的电灯泡在只得忍耐住。 “我们来看看你啊,”欧阳飞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耸起鼻子道:“一身甜味儿,你又在偷吃什么好东西呢。” 闻人楚一旁盯着他的手,冰冷道:“别站在门口了,带老八进去休息。” “鑫哥这是怎么了?”阿九紧张的跟在后面。 欧阳飞鄙夷道:“坐飞机过来的,他有恐高症……没出息的东西。”嘴上虽然骂着,手下动作却比往常轻了很多,拎着人向客房走去。 客厅只剩下两个人,阿九还以为闻人楚会在玉都呆上一周呢,没想到两天就回来了,真是意外之喜。 闻人楚目光灼灼的站在他跟前,不说话也不动,似乎在等待他进一步的动作。 如果是搁在往日,阿九肯定二话不说就扑上去了,可是他想到昨晚那尴尬一幕就发窘,下意识的想要开溜,“我去跟七哥玩。” 闻人楚扯住他带入一间卧室,靠在门后扯着领带懒懒道:“跟他有什么好玩的?我跟你玩。” 阿九涨红了脸,小声道:“不要。” 闻人楚低笑,走过来抱住他,明知故问道:“为什么不和我玩?” 阿九小小挣扎,“昨天三哥都看到了。” 不仅看到了,习凤还给了他一张教学光碟然后借机外出,留他一个人在家观摩。他好奇心重,就忍不住看了……然后,就只能靠做点心吃甜食来平复心情了。没想到刚把那些画面抛开,罪魁祸首又回来了! “看到也没关系,都不是什么外人,”闻人楚口是心非道,见他目光躲闪神情扭捏,跟往常坦率可爱大不相同,欲拒还休的模样却勾得他愈发心痒难耐。 于是一手揽紧他的腰,一手捏起他的下巴,先从他沾着碎霄的嘴角开始轻舔,待他慢慢放松下来后再加重了深吻。作为妖怪,闻人楚的味觉当然也不差,所以他从这个吻中品到了花生、杏仁、蛋黄、菠萝、奶油、葡萄……各种各样的味道。 吻罢闻人楚感慨道:“你今天到底吃了多少东西啊!” 阿九咬咬红润的下唇,闷闷道:“没花钱,都是我自己做的。” 闻人楚含笑捏捏他的下巴,“你再这么吃下去,早晚会变成小肥猪。” “我如果变肥,哥哥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阿九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闻人楚脱了外套坐下来,顺手将他拉到自己腿上,“这两天看不到阿九,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阿九搂住他的腰,“我也是。” 闻人楚吻他的额头,顺着挺直的鼻梁往下滑,走到嘴唇处双臂开始逐渐收力,阿九感觉自己就像一块棉花糖,正在他的亲吻中被逐渐吞噬消化。 如果说以前闻人楚的吻是春风细雨的滋润,现在则是带了点野蛮的掠夺侵占。 “哥哥,疼……”阿九惨兮兮的看着他,现在的闻人楚对他而言似乎有点陌生,光是炙热的视线就让他身体战栗。 闻人楚顿了下,咬着他的耳朵轻声低语,“忍一忍,我实在太想阿九了,放不开。”才两天不见而已,他却感觉简直像是在度日如年! “嗯。”阿九腰虽然有点疼,但是心里却是甜甜的,他甘之如饴。 闻人楚盯着他,问:“阿九……告诉我你是谁的阿九?” 阿九弯起眼睛,“我是哥哥的阿九。” “真乖,”闻人楚手指摸到他的腰上,将围裙带子解开,经历过方才的事,他明白如今简单的拥抱亲吻已经无法自己满足心中饥渴的欲兽,他需要更进一步的接触来舒缓安抚自己的情绪。 阿九并不拒绝,温顺的在他指示下脱掉毛衣和围裙,闻人楚将他衬衫扣子从下面解开两颗,将手探到他的衬衫里,用指尖去感受渴望已久的细致肌肤。 阿九搂着他的脖子,身体微微后仰,脸颊浮现出两抹桃花,长睫毛随着急促的呼吸不安的抖动,“哥哥摸的跟我自己摸的不一样。” 闻人楚笑道:“哪里不一样?” “哥哥手指头上有火……”他不仅眼中有火,手指上也有,游走到哪里,烈火就燃烧到哪里。 有点痒,有点痛,还有种说不出的空虚和焦躁。 “我这就帮你灭火。”闻人楚将他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打开,将唇啜上他单薄的胸膛,粉红色的吻痕慢慢绽放在他白净的皮肤上。 这下连下身也开始疼的发胀,阿九指甲微微陷到他皮肤里,带着哭腔道:“哥哥骗人……” 闻人楚拉过他的手指轻吻,另一只手慢慢下滑到他腿间轻轻揉搓,“我怎么会舍得你骗你?情事好比登山,你现在有多难受,攀登上巅峰就会有多快乐。” 阿九得了安抚,细长的腿夹住他的手闭上眼睛,脸颊愈发红艳诱人。 “现在有没有舒服一点?” “嗯。” 闻人楚含着他的耳垂轻咬,嗓音沙哑性感,“阿九,我现在身体也好难受。” 阿九将手伸到他胸口,乱摸半天找不对方,闻人楚感觉像是被猫挠了两下,性致却愈发高涨。 “乖阿九,这里。”闻人楚扯开拉链,带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欲望上,“像哥哥对待你一样对待它。” 阿九手指握上去,手指却无法合拢自如,只觉仿佛触着一块烧手的钢铁,而且它还在手中不停的抬头长大。 “哥哥这里长的好大。” “大么?”闻人楚用牙齿磨咬几下他的耳垂,“那是为阿九将来而准备的。” 阿九不解道:“给我准备的?” 闻人楚失笑,“是啊。” 阿九迷茫的贴着他的脸轻轻磨蹭,嘀咕道:“那我的也给哥哥。” “阿九从头到脚都是我的,全都是我的……阿九,再快一点,上面,轻轻的摸……对……阿九真聪明,奖励你亲一个。” “哥哥……我还要亲。” 他嘟着粉唇的样子实在是可爱,以至于闻人楚恨不能将人直接揉到自己身体里去,但是他不能再主动了,因为他担心自己会冲破最后一道堤防。 阿九没什么自制力,被他不揉搓了几下就发泄了出来,歪坐在他怀里神情恍惚,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闻人楚手下动作却没停止,只是不再刻意撩拨他的欲望,而是改在大腿内侧和臀部轻轻抚摸。 待高潮余韵过后,阿九手指动了动,发现手中的东西还是坚硬如故。闻人楚将他抱坐到自己不里,从外面包裹住他的双手,合在一起撸动依旧兴奋的**,“应该这样……” 阿九被他带着走,亲亲摸摸半天手指都酸麻了,才总算令彼此都得到了满足。 “哥哥,手疼。” “等下我帮你揉揉,”闻人楚打开抽屉,从里面抽出几张纸,准备擦掉腿上沾染的秽物。 阿九突然用食指沾了下,好奇道:“为什么我连个都跟哥哥的不一样?”他的稀薄如水,而闻人楚的则要浓上很多。 闻人楚将纸放到一边,慵懒的靠在床头逗他,“不但长的不一样,就连味道都不一样呢。” “啊?”阿九迟疑了下,果然犹豫着将手指放到嘴里,舔了舔后皱起眉毛,“苦的。” 闻人楚强忍住笑,故作正经道:“良药苦口,吃了它可以就可以长的更高更壮。” 阿九盯着他看了会儿,小声道:“哥哥又骗人。” 闻人楚枕着手臂道:“不信就算了。” 阿九悄悄爬过来,长睫毛忽闪着像两把小扇子一样,“真的么?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闻人楚一本正经道:“这是众人皆知的秘密,只不过房中事不宜拿到人前说,怎么可能会有人告诉你?更何况,精血乃是人之根本,机会可遇不可求。有的人就是想吃也寻不着机会,不信你去路上看看有多少又矮又瘦的人……” 沉静了片刻后,闻人楚见阿九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才勾唇笑起来,将他揽在胸口道:“傻阿九,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改天得了空,我得送你去学校读读书,学点基本常识。” 阿九这才知道自己被骗,委屈道:“哥哥你好坏,我还想让你每天给我接一杯呢……” 闻人楚将他抱起来走向浴室,“每天接一杯,你当哥哥是榨汁机呢,小笨蛋。” 浴室里,闻人楚将他从头到脚都摸了一遍,这回只是单纯的抚摸,并不带任何欲念。 阿九却有点受不了,手脚发软坐在水池里,脸上挂着水珠,就像刚洗净的小白桃一样。 替他洗净后擦干后,闻人楚又耐心十足的拿来衣服给他穿上。 阿九看着他认真俊逸的侧脸,忍不住道:“哥哥你长的真好看。” 闻人楚笑道:“那你可要看好了,小心别人把我抢走。” “谁会抢哥哥?” “很多啊……” 他半真半假的说笑,阿九却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哥哥最喜欢我,才不会跟他们走。” 闻人楚搂着他发出一声叹息,“我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了。” 欧阳飞正坐客厅看电视,见他们出来不由好奇道:“你们在房间做什么这么久?” 阿九脸一红,“我不告诉你。” “哟,还跟二哥有秘密了,”欧阳飞泛酸道:“我本来还给你看样东西呢,这下就省了。” 阿九立刻跑过去,蹭到他跟前做乖宝宝状,“七哥,什么东西?” 他刚沐浴完毕,皮肤白里透红,身上还带着水果甜香,就算铁石心肠的欧阳飞也软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相机道:“我跟付鑫在凤栖山的捕猎照片。” “哇,我要看!”阿九将头挤过去。 欧阳飞一一展示给他看,除了秀丽的山川风光外,还有不少付鑫变身后的照片,阿九瞧见不少欧阳飞骑在变身后的付鑫背上,而付鑫则耷拉着眼睛显得极不情愿。 “七哥,你又欺负鑫哥啦!”阿九指着照片道。 以前在桃源时,还有闻人楚罩着,他就整天欺凌付鑫,出门打猎这几个月,可见更加如鱼得水…… 欧阳飞不屑道:“你懂个屁,这家伙就欠虐,说不定连在性生活上都……” 一旁的闻人楚突然面若寒霜的清了清嗓子。 欧阳飞识趣的打住十八禁话题,“你小孩子不会懂的,” 片刻后,阿九自己接过相机,一边看一边替付鑫捏把冷汗,翻到最后一页时,终于发出疑问:“为什么只有你跟鑫哥的照片,猎物呢?” 他在无极山的时候没有带相机,不然就可以看到跟那些被吃掉的小兔子、狐狸和山猪的合影啦! 欧阳飞面带得意道:“你鑫哥就是猎物。” 每天早上放付鑫逃跑,黄昏之前再将人抓回来,如果抓到就暴揍一顿骂他没出息,如果抓不到……哼哼,第二天惩罚加倍! 阿九偷偷在心里替付鑫叫屈,鑫哥好可怜……幸好带它去打猎的是闻人楚而不是欧阳飞,不然半个月抓只蚱蜢什么的会被往死里虐吧? 黄昏时,习凤回来,很高兴看到欧阳飞,付鑫终于扶着墙从房间走出来,依旧面带菜色,三兄弟挤坐在一个沙发上,谈及此行都是涛涛不绝。 在闻人楚正准备打开电视关注下新闻时,门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三人一齐看过去,习凤好奇道:“是谁啊?我平常很少邀请人到家里面来。” 欧阳飞起身道:“我去看看。”大步走到门跟前,抬手准备去开时却迟疑了下,透过猫眼扫了下,失声道:“不好!” 客厅气氛立刻紧绷了几分,闻人楚皱眉,“来的是谁?” 欧阳飞悄悄溜了回来,“五哥,而且他还带了一个人……” 门铃声还在继续,客厅一片沉默,闻人楚冷冷道:“消息是谁透露出去的,主动交待。” 付鑫被他的杀气惊得缩起脖子,“来的时候,我跟五哥打电话聊了一小会儿。”他当时其实是出于炫耀心理故意透露的消息,没想到会因此惹祸上身。 “等会儿看我怎么修理你!”欧阳飞瞪他一眼放狠话,然后询问闻人楚,“二哥三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习凤笑道:“人都来了怎么能往外推,开门请进来呗,好歹是个人手,说不定关键时能帮上什么忙。” 欧阳飞看着面色不善的闻人楚,小声道:“还有他带来的人……好像是四哥。” “阿其?”习凤讶然道:“我有几百年都没见过他了,他怎么跟老五碰上面的?”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没有人知道,门铃执着的响着,还不时有对话声传进来。 “四哥,他们都在里面呢,故意不给咱们开门!” “那就一直按,吵死他们。” …… 阿九终于从厨房走出来,不解的擦干净手,问:“是谁在外面?为什么没有人开门?” 见没有人理他,阿九便小声嘀咕着自己去开,门刚拉开,外面两个人就扑了过来,“九九!”“弟弟!” 东方其跟展小钱异口同声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66 八个兄弟中,闻人楚最不喜欢就是老四麒麟和老五貔貅,经常背着他们称其为‘饭桶’。 东方其天生路痴、嘴馋、木讷、一根筋……似乎九个人身上的毛病他全集齐了。虽然长了张着精明古怪的脸,实际上却又呆又笨,经常会帮一些损人不利已的倒忙,而且还喜欢记仇打小报告。老龙王还在的时候,睚眦曾吃过他不少苦头。 而展小钱,攒小钱,从这市侩的名字中就可以得知是个一心钻在银眼里的主儿。貔貅天生异禀不食五谷杂粮,只喜欢金石玉器,而且只进不出,活脱脱败家子一个。打起架来,战斗力似乎勉强比阿九强那么一丢丢。 闻人楚这次去玉都本打算一个人回来,然后带阿九去找元初,解了阿九身上的姻缘丝,顺便再给那个麻烦的五味联盟些教训。欧阳飞得知事情经过后,主动拖了付鑫希望一并前往。阿九能力较弱,五味联盟至今还实力不明,他思考后便准许了。 如果动起手来,欧阳飞自然是能帮上大忙,晚上留付鑫守夜也不错,可这眼前这两个人是凑的什么热闹? 除了在国外旅行的老大和隐匿深山的老六,其他人全都到聚齐了,然而作为兄长的闻人楚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果然不到半分钟,东方其就开始了对闻人楚的血泪控诉,抱着阿九道:“九九,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阿九震惊,“出了什么事?” 东方用手指向闻人楚,“这个坏蛋又骗我,说是要带我去凤栖山,却让他那只怪鸟把我骗到国外扔掉……” “国外?”阿九张大嘴巴,不太相信这是闻人楚故意为之。 “是我去那里买钻石,把四哥顺便捡回来的,”展小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钻石,“弟弟你看漂亮不漂亮?” 全是切割完美的华丽白钻,光芒四射差点把阿九眼睛闪到,他结结巴巴的回道:“漂,漂亮。” 展小钱很满意挑出一颗最大的,放到他手里,“送给你。”虽然只有那么一颗,可对只进不出的貔貅来说,这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谢谢五哥,”阿九掏出口袋里的小瓶子,将那颗钻石和自己曾经拔掉的那颗小牙放到一起,然后回到厨房又多煮了些饭。 东方其双手拢在宽袖中跟在他后面,耸着鼻子小狗一样在厨房东嗅西嗅。 阿九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时,客厅气氛却随着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而变得诡异。 习凤扫了眼几人,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咱们九兄弟居然聚齐了七个。” 展小钱含着钻石吱唔道:“少装了,我知道你们要出去玩,故意不想带上我们。” 欧阳飞转军刀利索的削着苹果,辩解道:“五哥,你想太多了。” “还撒谎,”展小钱伸手就要去揪他的脸。 “别,别这样,”欧阳飞及时跳开,他实在不知道该拿这个小孩性格的哥哥怎么办。 话是付鑫捅出去的,事已至此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五哥,我们真不是出去玩。” 展小钱挑着大大的单眼皮道:“那你们为什么要聚在一起?回答不上来了吧?有什么好玩的都不带着我们,还说是什么兄弟,啊呸……” 付鑫道:“你跟着我们出去,手头生意舍得丢下不管吗?” 展小钱的脸立刻垮了下来,耷拉着眉毛幽幽道:“金融危机股市惨淡,我决定暂时停下来避避风头。” 付鑫这才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人会有钱不赚跑过来跟着他们凑热闹。 软的看来是不行,只好来硬的了,闻人楚冷冷出声,“给你和老四两个选择。” “什么选择?”展小钱仰起脸好奇道。 “一是现在走人,二是吃完饭后立刻滚蛋。” 展小钱干脆的拒绝,“不要!” 闻人楚阴森林道:“那就别怪我……” 阿九端着菜兴高采烈的走出来,招呼众人道:“大家洗洗手,可以开饭啦。” 闻人楚只好把接下来的话咽回去,一群人心情各异的去排队洗手。 晚饭很丰盛,有金黄酥脆的橙汁鸡排,酸甜爽滑的鲤鱼焙面,还有外焦里嫩肥美可口的松仁鸭方。虾葺冬瓜卷晶莹剔透,还有诱人三尺的菠萝古老肉……但是用眼睛看就能令人胃口大开垂涎三尺。 在习凤和付鑫的刻意调动下,饭桌上气氛稍稍缓和了些。 吃到一半时,东方其忍不住道:“九九你真聪明,鸡和鱼都是我喜欢吃的,虾和牛肉也很好吃……还有排骨我也……” 闻人楚忍不住皱起眉毛,“你有不喜欢吃的吗?”吃个饭还这么多废话!看到他对阿九那股亲热劲儿就心生不爽。 东方其正色,一本正经道:“我不喜欢吃蔬菜,九九下次再多做一些肉,不要烧青菜了。” 阿九连忙点头,“好的,不过还是要吃一些的,不然会营养不良。” 展小钱依旧对食物的味道充满好奇,每样都夹起来闻闻,然后摆到面前的小碗里,并不往嘴巴里送。 “二哥,”习凤用手臂碰了碰面色阴沉的闻人楚,“就让他们跟着吧,好歹凑个数,路上也热闹些,指不定什么时候还能帮上忙。” 见付鑫一旁惨兮兮的连声都不敢吱,欧阳飞便半真半假建议道:“四哥懂得阴阳术,对付起石像鬼那些小妖怪比我们更加得心应手。至于五哥……他对值钱的东西超级敏感,也不是一点用途都没有,可以祸斗一起看个行李什么的,说不定咱们还能发点小财。” 展小钱不擅长打斗,也不擅长逃跑,但是一旦被别人威胁到物质利益时,他就会爆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巧遇,总能在关键时刻脱身,还能借机揩对方点油占点小便宜什么的。 一个龙子混到这种地步,简直算得上耻辱,然而展小钱却深以为荣,面露得意道:“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你们就交给我保管,保证任何人都没办法从我拿走!”他话其实只说了一半,另半句则是:到了我手里的东西,就是我的啦,包括你们也甭想再要回去! 无知的阿九再次被震惊,“五哥好厉害……” 展小钱客气回道:“弟弟你烧菜也很好吃。” 习凤笑眯眯道:“此行想必会热闹得很。” 用过饭后,闻人楚心情多少平静些,正色询问东方其跟展小钱,“我们要去寻找五味联盟,可能会很危险,你们确定要跟着吗?” 两人一起点头,完全没将他的话放在心里,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呢,老二、老三、老七哪个是好惹的? 俗话说兄弟同心,齐利断金,闻人楚想这句话永远也用不到他们几个身上。 临行前,闻人楚做了明确分工,阿九带东方其去超市采购食物,鉴于又多一名吃货所以份量越多越好。 付鑫有些不解,小声询问欧阳飞,“为什么二哥不让我跟九弟去买东西?” 欧阳飞冷嗤,“你有钱吗?五哥可是移动的小金库……” “可他人那么小气,花他钱不等于要他命吗?” “他舍得,谁让跟他一起跟着去的人是老九呢。” 付鑫羡慕道:“九弟真幸福,什么时候大家对我也这么好,我死也冥目了……” 欧阳飞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提起手上军刀朝他的脸逼去,“来,死宅男,哥哥疼你。” “不要啊!救命!” “站住,敢动一下你就死定了!” 闻人楚看着滚闹在沙上的两个人,怒气冲冲道:“你们两个,去金先生那里拿情报,问详细了,别漏掉了什么东西。” 东方其在房中转圈,最后停在他面前,问:“二哥,我呢?有没有什么要我做的?” 闻人楚绷着脸道:“老实在房里呆着别出门,把人给丢了。” “大家看起来都很有精神啊!我现在越来越期待这次出行了。”习凤慵懒的晃着红酒微笑,“二哥要不要来一杯?” “不必了,”火气已经够大了,闻人楚担心再喝点酒他会燃烧起来! 展小钱嗜钱如命,从不肯浪费一个硬币在别人身上,但是除了阿九,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对待阿九特殊,不仅仅是出于一个哥哥对弟弟的喜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心虚。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龙蛋在处于孵化期的时特别敏感,阿九那时才刚出生不久,他为了同九尾狐炫耀就偷偷把蛋给抱了出去。未曾想路上摔了一跤,重重磕在玉石台阶上,老龙王不休不眠忙了十天才将阿九的命给救了回来。 这件事只有他跟已故的老龙王知道,少年时闻人楚脾性暴烈,对阿九格外袒护,他无法想象这件事要是被他知晓会闹什么样子,所以就怀着愧疚的心理对阿九格外容忍,心里盼着能补救回来一点是一点。 两人在超市里转了半天,整个超市都被采购一空。 展小钱一边肉疼,一边故作大方,“弟弟,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有钱……” 67 老中医店,金先生正在院中翻晒人形何首乌,老式录音机在旁边咦咦呀呀的放着京剧,神情十分悠哉清闲。门口响了两下敲门声,段子正唱到高潮处,金先生便闭着眼睛假装没听到。 外面的人显然没什么耐心,利索的从嵌了玻璃渣的高墙上翻了过来,走到他跟前气定神闲道:“老头,你在忙什么呢?敲门声都听不到。” 金先生仿佛恍然醒悟,双手抱拳道:“唉呀,原来是七殿下和八殿下。” 欧阳飞摆摆手,“别来这套虚礼,二哥让我们来拿五味联盟的资料。” 金先生将他们请进房中,从红梅花瓶中掏出一个三指宽的小卷轴,双手恭敬的奉上。 “没有别的了么?”欧阳飞半信半疑的接过来问,得到金先生肯定后将其打开,发现卷轴上只有浅灰色流云图案,却连一个字都没有。 付鑫也接过来翻了几下,奇道:“这什么都没有啊,你是在耍我们么?” “非也,”金先生抚须而笑,“此卷轴只有到了司空岛才会现出作用。” “但愿如此,谢了。”欧阳飞知道这位金先生一向喜欢卖关子故弄悬虚,狐疑的收起卷轴便要离开。 才走两步却被金先生从后面叫住,他露出一幅欲言又止的神情,道:“七殿下,不管你们此行目的为何,能救出那些被俘抓的无辜之人也算是功德一件,届时请务必提醒二殿下切勿乱造杀孽。” 他这话如果对闻人楚讲,或许还能有几分效果,但欧阳飞生性残忍刚愎自用,对这种话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大步离去只当作没听到。 待大门关上后,金先生才道:“天性难改,既中因,则得果,一切命中注定,谁都跑不掉……如今的世道果然不是我们妖怪的天下了,可怜亦可叹!” 欧阳飞回到习凤住,见阿九跟展小钱已经满载而归,几人正坐在一起笑眯眯的聊天。 闻人楚接过空白卷轴,也是不解其意,“金先生有没有别的话说?” 付鑫才要复述那句提醒,不料被欧阳飞抢先道:“没有。”他只得把未出口的话强咽回去。 闻人楚思虑片刻,将卷轴收入掌中,目光缓缓扫过几人,“司空岛是个神秘的活动小岛,在大海上很不容易找到,所以我们这趟可以要去很久,忍受不了海上生活的请趁早回去。” 东方其挥着宽袖兴奋道:“我要去,我要去,据说西面海域的鱼类特别肥美!” 展小钱悻悻的哼哼,“我钱都花了呢,还想赶我走。” 习凤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先吃点东西,等天黑就可以出发了。”这么大一群人,就算以人类的身份出游也太过醒目,更何况眼下时间急紧,他们想速战速决,所以要在夜色掩饰下离开。 傍晚,阿九又做了丰盛的晚餐,大家酒足饭饱后开始准备上路。 闻人楚召唤出重明鸟,几个人全都坐上去略显拥挤,阿九便化了兽身趴在闻人楚怀里,毛葺葺缩成一团,引得展小钱几次都想伸手抚摸。不过他知道现在闻人楚不待见自己,更担心万一惹恼他会把自己从鸟背上踹下去,所以不敢在像陆地上一样放肆。 重明鸟张开双翅约有两丈宽,穿入云霄中飞起来也极快。 到了差不多凌晨时分,他们来到了荒凉的西海岸线,夜幕中只有远远飘着几盏灯光,其余地方皆是一片黑暗。大海像头发疯的巨兽,嘶吼着竭力拍打着石头,像是炫耀自己的肌肉和臂力,一记重击下登时水花飞溅天摇地动。 习凤闭起眼睛,任由冷冽海风吹过脸庞,低喃道:“这种久违的感觉真是令人怀念。” 他们在都市中生存的久了,逐渐习惯人类的生活步骤,上下班两点一线,周末就去酒吧娱乐消遣,繁忙世俗一点点封印了他们最初的模样。可是到了这夜色漫长的荒寥之地,才发现那种骨子里崇尚的野性和自由依旧在,依旧令人热血沸腾。 几万年前,他们可以在山中自由狩猎,海上任意遨游嬉戏,天空无拘无束的高飞…… 每个龙子的记忆里都有一片大海,妖战中闻人楚曾在东海斩杀数万人,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至今让人神往怀念。 习凤幼时经常领着几个弟弟去偷那些渔民捕来的鱼,在他们的网上偷偷挖洞,悄悄潜出水面去吓唬那些客商。 东方其成年时龙王经常带着他去浏览名山大洋,去碧波宫几个叔叔家串门闲逛,总能从他们那儿捞来不少好东西。 展小钱从小便在珍珠堆里玩耍,成年时老龙王曾送了他一座独立的宫殿,连屋顶都纯金打造的,院子里的珊瑚树约有几丈高。 欧阳飞隔三差五便背着还不会说话的付鑫去找深水处的黑龙,将它骗在石柱上,绕成一圈又一圈头尾接在一起无法动弹。 付鑫每年都会收到虾兵蟹将进贡的各色人偶,躲在石缝里偷偷打量河神漂亮如花的二小姐…… 太久不曾想起过那些回忆,但它们一直都没有被忘记。 这些阿九都没有经历过,他一出生便是由人类抚养成长,所以无法体会那种时过境迁的伤感,但是他能凭直觉感受到那种流动在几个哥哥之间的低落情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闻人楚终于出声道:“都别发呆了,正事要紧。” 他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安静的怀旧气氛,习凤笑了笑,伸出手在额前轻轻抚过,俊美如玉的脸上竟然多了张刻着蓝色凤纹的金制面具,头发也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迅速生长,只用一根白宽缎带扎在头顶,两端垂下来夹在乌发里随风翻飞,飘飘欲仙浑然不似凡人。 阿九伸长了脖子,却只看到他嘴角微扬,白净如玉的尖颔高傲的仰起,往常看似温和的笑容此时多出几分诡异的邪气来。 看到阿九发呆,习凤便挥了挥长袖,从中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小呆瓜。” 阿九暗自庆幸自己现在是兽身,不然变回人形脸肯定红得没法看了! 闻人楚轻抿下唇,随即变成阿九在无极山看到过的模样,绛紫色华袍海棠红披风,眉眼灼灼亮如明珠,看到阿九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心里才稍稍舒服了些。 欧阳飞变化后眉头上的伤疤愈发明显,镶着铁链的军刀则变得更小,像是个小型吊坠一样缠绕在食指上,一脸嫌弃的扶着面色焉焉的付鑫。 展小钱则穿起了喜庆的红袍子,衣襟处绣着铜钱花纹,下摆上则浮着一连串的金线元宝。脖子里挂着一串耀眼的珍珠,把他笑眯眯的娃娃脸映照得愈发可爱俏皮。 欧阳飞轻扯他手腕上的几大串珊瑚珠子,啧啧道:“五哥你难道没听说过财不外露么?”他只是开个玩笑,展小钱闻言却立刻收了笑脸,警惕的后退两步,将袖子拉长把手给遮掩结实。 阿九看得有趣,目光慢慢停留在东方其身上,好奇道:“四哥,为什么你没有变呢?” 东方其拢着袖子悠悠道:“我本来就长这样子,也是这身打扮。” 俗话说艳极必妖,妖怪容貌对人类本身就具有很强的蛊惑性,白泽曾严令众人收敛妖气,不得随意显露真身。东方其是个另类中的奇葩,他本身妖力就不强,再加上跟着术士学习阴阳术,还沾染了那么一点点仙气,虽然白发银眼相貌古怪了些,但是却为多数人类接受并且喜欢。所以他便仗着自己的优势,经常去美食节、旅游节之类的地方去免费蹭吃蹭喝。 此时他们现在都已经变回了最初的模样,容貌呈现出与人类所不同的别样妖治,习凤看出阿九眼中的疑惑,主动含笑解释道:“只有彻底释放妖气,遇事后战力才能发挥最大化,我们这是防患于未然,所以便提前这样出行了。”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蚌抛入海中,蛙壳遇水则迅速膨胀,转眼便长成两三米宽,扇贝慢慢张开后,几人依次跃入。 里面挂着几十串红珠帘,待闻人楚带着它进去后,阿九才发现里面原来别有洞天。就像一个古色古香的大房子,有案有榻,中间桌子上还整齐摆放着茶具和棋盘。就算再来几个人,这地方也丝毫不显拥挤。 蚌壳紧闭后像船一样飘浮在海面上,从外面看内里空无一物。但是从里面看外,则能看到涌动的海水和急流,连灰色天空中的飞鸟都一览无疑。 阿九好奇转了一大圈,发现大家都已经坐下来喝茶,便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些零食来分,只有东方其和付鑫接了,三人有滋有味儿的吃起来。此时夜已深,闻人楚让付鑫去观察周围动静,其他人全都靠在枕垫上闭目养神。 阿九兴奋得睡不着觉,怕影响大家休息便同付鑫、东方其两人坐到珠帘外面,这大蚌壳四周光滑溜手,下面却很柔软仿佛垫着一层细尘。三人坐下来,一边吃玉米团子一边对月聊天。 阿九不时朝外面扫几眼,感慨道:“这个大蚌壳还游的真快。” 付鑫得意道:“那当然,这可是咱们东海的蚌王,本来有两只,一公一母,可是公的那只在妖战时被时间裂缝给吞噬了。那只比这个更大,而且还会遇敌变色,想起来都觉得惋惜。” 东方其一连往嘴里塞了三个,脸颊都撑了起来,吱吱唔唔道:“我尝试过召唤它,但是叫不出来,一旦入了时间裂缝,什么东西都回不来了,记得当时小钱还哭了好几天呢。” 阿九听到他们说起往事,便兴致勃勃道:“四哥、鑫哥,你们给我说说以前的事吧!” “以前啊,”付鑫顿了顿,却久久没了下文,怔了半晌才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东方其假装没听到,又飞快塞嘴里一个团子。 见他们不愿提,阿九也不敢再缠,对坐了会儿,阿九靠着付鑫慢慢进入了梦乡。 东方其将剩下的团子吃干净,托着下巴看着他安静如婴儿般的睡颜自语道:“我宁愿跟你一样,对过去的事情一无所知。” 付鑫面色古怪的看着他,“四哥,你一点都不适合这种语气说话。” “是吗?”东方其卷起袖子,勉强将阿九抱进房间。他模样看起来很吃力,手下力道却控制的极轻,阿九轻咋了两下嘴,并没有被吵醒。 才说几句话就走了,真没意思。付鑫一个人坐在地上,百般无聊的枕起手臂,他开始第N次痛恨自己的非常正常作息时间,拉长声音叹道:“漫漫长夜,孤枕难眠……眠……” 吐完最后一个字时,他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机警的翻身坐了起来眺望四周,最后看到自西边天空飞来一堆黑压压的乌云。那云不停变幻着形状,其中隐藏着许多红色的圆点。观察了会儿后,他心剧烈的跳了起来,那些根本不是云!而是他曾经在桃源见到过的石像鬼蝙蝠群! 蝙蝠臂力有限,不能像海鸟一样飞行太远,既然它们大批出现,说明司空岛也隐藏在这附近! 付鑫用手指在壁上轻扣几下,蚌壳立刻张开嘴巴,付鑫借机跃了出去。这蚌壳表面凸滑如瓷,他却蹲在上面丝毫不受影响。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蚌壳就像尘细沙一般微小,被汹涌的海浪不时包裹拍打着,起伏不定。 付鑫身上很快湿透,双眼却仿佛在黑夜滴落的星子越来越亮,脸上也溢出一种不常见的兴奋。 蝙蝠群很快来到蚌壳正前方,付鑫张了张嘴,突然变为兽身,从嘴角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浸泡在海水中的双手也化为铁钩利爪,后背渐渐隆起一个长满倒刺的硬壳,仿佛金甲一样将他身体紧紧保护住,只留头尾四尾在外面活动自如。 当海风夹着巨浪再次袭击过来的时候,它突然动了,身形矫健的跃向高空,脚下蓦然生出四朵白色祥云,载着它像道闪电一样朝石像鬼飞去。 68 夜色如墨,天空乌云滚滚翻腾,颇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石像鬼虽然未察觉付鑫的到来,却从妖怪直觉中感受到陌生气息,全都停下来在原地盘旋,喉中发出尖锐的嘶鸣声。它们是处于低层的妖怪,大多不能说人类语言,只能单纯的接受命令并且去执行,遇到问题则会求助于事先任命的首领。 付鑫隐匿在云层之中,看到石像鬼群中间站着位一相貌美艳的异域少女。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头上长满蠕动的活蛇,一双细眼泛出妖异的金光,身材凹凸有致却未着片缕,仅有关键部长着蓝色鳞片遮羞,背后生着一双金色大翅膀。 待他再仔细打量,又留意这少女脚下竟然踩着十几个人类,全都手脚被束意识模糊。这茫茫大海上连个落脚点都没有,倘若果真动起手来这些人难免要遭遇无妄之灾。 石像鬼鸣叫完毕,那少女便抬眼朝付鑫的方向看过来,深眼窝中仿佛释放着无形魔力,只是瞬间对视,付鑫便感到四肢发麻,好像被电击了一样。他虽然喜好美人,却也明白这绝不是所谓的爱情,而是身体真实感受。 付鑫避开与她直接对视,心中顾忌那些人类不敢贸然攻击,当下收敛身形,又从兽身化成了位紫衣贵公子模样,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支梅花碧玉箫来放至唇边,悠悠吹奏起乱魂曲。 这箫乃是用南海梅花玉所制,通体透明微呈淡绿,声音柔和清雅,却似蕴含传播千里之力,乐起有暗香从孔中溢出,淡香渐渐朝石像鬼群散去。 初闻箫声,石像鬼群中一阵忙乱骚动,不过很快恢复安静,最后竟然随着节奏扇动翅膀翩翩起舞。 那怪异少女知道众石像鬼已被操控,却丝毫不露紧张,拍翅而起,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付鑫,冷冷道:“你是什么人?” 付鑫也不再刻意隐藏,拿着玉箫走出来,道:“问别人身份之前难道不应该做自我介绍么?” 少女道:“我叫美杜莎。”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付鑫回想片刻后双眼开始发光,“你莫非就是海神福尔库斯的小女儿?” 他曾看到过一本漫画,讲的就是这个少女的故事,说她被两个姐姐嫉妒毁了容貌,最后变成丑陋异常的妖怪,不过眼下这情况看似乎杜撰成份居多。 少女默认身份,“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付鑫道:“我是东方龙八子负屃。” 美杜莎微微皱眉,“这里是西海,你越界了。”妖怪虽然不像人类一样国籍分明,但是受当地文化熏陶所以也分成不同的派系,对领域的占有欲也比人类要敏感强盛得多。 “你们抓这些人类的时候也做了同样的事吧?”付鑫对石像鬼群吩咐道:“麻烦将这些人送到岸上有人居住的地方。” 石像鬼尖叫领命,抛下美杜莎结群而去。 少女从背后抽出一张大弓,拉满后瞄准付鑫,“你放走了猎物,我要拿你的头回去付命。” “请稍等!”付鑫将玉箫收起,从怀中掏出一卷东西,“麻烦帮我签个名……”漫画的主人公啊,这种机会可不常有。 美杜莎起先以为他在说笑,可是见他丝毫不作防备的走近,展开一个布满字迹的羊皮卷,指着一点空白处兴奋道:“请签在这里。” “这是什么东西?”美杜莎放下弓,好奇的盯着上面各种奇形怪状的文字。 “这是我最珍惜的东西,只有喜欢的人才请求签名,”付鑫掏出一支毛笔,考虑到对方身份又换成一支圆珠笔,态度虔诚道:“拜托了。 美杜莎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家伙,接过笔后犹豫片刻,最终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付鑫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将羊皮卷收起,美杜莎却直接将弓箭抵在他额头上,“我已经满足了你的要求,接下来该是你满足我的时候了。” 付鑫盯着她的弓箭,认真道:“恐怕不能,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享受过,我舍不得死。” “由不得你!”美杜沙缓慢松开了五指,她曾用这张黑暗之弓猎杀过无数强敌,这么近的距离她有信心一箭将其脑袋射穿。 然而就在箭头快要触到他额头的瞬间,眼前的人突然凭空消失不见,放眼四周竟然搜索不到他的存在。 美杜沙突然想起了什么,骇然抬头,果然见付鑫踩着朵流云蹲在她的正上方,笑眯眯的调侃道:“小妹妹,你速度太慢了。” 或许是因为相貌温雅,即使是说出这样的话,他的态度也并不讨人厌,但正是因为他这种不把对手放在眼中的轻薄姿态,才彻底惹怒了自持甚高的美杜莎。 对持弓人来说,头顶正上方无疑是躲避死角,不过他如果以为逃到上面就安全的话,就实在大错特错了。 美杜莎垂下双臂,仰天发出一声烈帛般的刺耳长啸,头顶上的蛇发立刻暴涨数倍,成百上千张淬着毒牙的长蛇无限延伸开来,像条飞舞的瀑布一样扑向付鑫。 付鑫张开双手,五指化成利刃,白光刷刷闪过,蛇头就像韭菜一样被齐刷刷割了下来,不过很快再次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出来,而且还有繁衍增加的趋势。 很快,在付鑫整个四周都布满了毒蛇,将他如粽子一样渐渐包裹住。这些蛇身上像布满了毒磷,幽幽的发着蓝光,哪怕被蹭到一下后果都难以预想。 这少女不受他箫声影响,否则可以用碧海潮生曲将这些麻烦的长虫瞬间灭个干净,随着毒蛇越来越多,周围能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小,付鑫逐渐开始感到吃力。 看来是他小看了对方实力,如果一开始严肃对待,也不至于将自己落到现在这种被动局面。 如果想要突围,也不是没有方法,可是直接将光刃刺下,将这少女从头脚彻底贯穿,不过他不喜欢这种血腥的方法。 正当他苦思突围良策时,突然听到美杜莎一声惨叫,蛇群全都焉焉缩了回去。 付鑫眼前豁然一亮,才看到下面的海水泛起一股水柱,在高空中被凝固成数朵硕大冰莲花,而此时的美杜沙正被牢牢冻结在其中,张开的嘴巴还来不及合上,一脸不可思议的惊恐。 欧阳飞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收刀嘲讽道:“你就这点出息,是个雌性就搞不定!” 付鑫被他骂得多也习惯了,口中小声嘀咕几句,打量起被禁锢住的美杜莎,却冷不妨冰莲迸碎,被碎冰屑飞溅了一脸,他登时惊叫起来,“你怎么把她杀了!” 欧阳飞不屑瞥他一眼,“不然怎样?放了日后坏事,还是留着她给你做标本?” “留着她说不定还能问到一些司空岛的事……” “你相信她会跟你说实话?” 虽然只有短暂的交流,付鑫却从她眼神中看出倔强和骄傲,这种人可杀不可辱,更不会轻易屈服。 不过总应该试试……他倒好,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杀了,可惜这么个美艳动人的少女,倾刻间便香销玉殒。 “把你的悲天悯人情怀收一收,看到就感觉恶心。” “我恶心?我还觉得你杀人如麻恶心呢!” “死宅男居然敢顶嘴,信不信我把你也给宰了!” “有本事就来,别以为小爷怕你……” “不怕你跑什么?有种给我站住!” 砰!砰!两个大浪翻过来,欧阳飞卡着付鑫的脖子僵住,东方其从蚌壳里走出来,躺在上面打着哈欠道:“二哥要我出来传个话,再影响大家休息他会亲自出来收拾你们。真是的,觉都不让人睡好。” 欧阳飞给付鑫递了个警告的眼神,总算是暂时安静下来,拎着付鑫跳上蚌壳,“四哥,你怎么躺在这儿睡觉?” 东方其懒洋洋道:“我觉得里头太闷了,出来透透气,你们刚才吵什么呢?” 付鑫便把事情说一遍,对东方其道:“四哥,你说这件事谁对谁错?” “跟我没关系,”东方其无视他寻求正义的渴望眼神,扫一圈海面茫然问道:“谁能告诉我咱们这是到哪儿了啊?” “不知道。” “那好吧,看来大家只能靠我了,”东方其从袖子里掏出四枚铜钱,“卜一卦测下方位。” 欧阳飞和付鑫面面相觑,谁不知道老四路痴,被他指的路能找得到地方才怪! 东方其已经将四枚铜钱抛了起来,捡起来各看一遍,信心满满的拍打蚌壳命令,“往东行。” “四哥,咱们就是从东边来的……” “我说往东就往东,卦象就是这么显示的。” “你这卦明显不准啊!” “老七,你居然敢说我的卦不准?” 碰上这样的哥哥简直是太倒霉了,欧阳飞郁闷道:“本来它就不准嘛。” 东方其盯着他看了会儿,竟然把嘴一扁,眼中浮出一片晶莹泪光。 真要命,怎么忘了他这四哥是个玻璃心!付鑫连忙捂住他的嘴巴,“别哭别哭……七哥跟你说着玩呢,谁不知道你是妖界的活半仙?” 东方其掰开他的手指,不服气的询问欧阳飞,“那你说往东还是往西?” 欧阳飞按着太阳穴,无奈道:“随你便好了。” 于是蚌壳调头往西游,天亮的时候,他们重新回到了出发前的岸边。 三人各说各的,全都将责任往别人身上推,闻人楚脸色铁青,“老三,请家法。” 在场除了阿九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习凤劝道:“算了吧二哥,也不是什么大事,要不先给他们记着,等事情办完回去再罚。” 东方其哭道:“卦上就是这么显示的!” 闻人楚怒气冲天,“你还敢狡辩?” 阿九见气氛紧张也连忙上来劝,见几人乱哄哄的吵成一团,欧阳飞索性主动站出来,“是我的错,知道四哥方向感不准还让他指路,二哥要罚就罚我好了。” “你当然得罚!知不知道你杀的人是谁?” 欧阳飞道:“海神之女又能怎样?她跟司空岛的人同流合污,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闻人楚怒极反笑,“你们救人我不反对,但是在不知道对方任何讯息的情况下,就冒然得罪了整个西海,未来不知道还要为此惹来多少麻烦!此行的目的,出发前我已经跟各位说过,首先要解除阿九身上的姻缘丝,其次才是同五味联盟结算总账。你们不知反悔,还敢再做一味诡辩!” 虽然往日对他们行为多有容忍,几人却都知道他的真实脾性,发起火来谁都劝不住。只得老实跪着聆听训斥,不敢再言。不然将家法请出来,谁都受不了。 所谓的家法,便是老龙王留下来的一根荆棘鱼骨,抽在人身上犹如万针穿心,真被打过后莫说是去司空岛,半个月下床走路都成问题。 好在有习凤不停在旁边规观,再加上阿九努力讨闻人楚开心,到中午时闻人楚总算气消了些,让几人从地上站起来。 长年后,几兄弟很少如这般团聚,这种罚跪的待遇也很久不曾经历过了,东方其一边被阿九揉膝盖一边低声呜咽,自我感觉委屈的不得了。 欧阳飞性格刚硬,感到不适也强装镇定,脸上显示不出任何异样。 付鑫算是三人中最好过的一个了,白天里本来就是精神萎靡,趁跪的时候还悄悄打了几个盹儿,倒也不觉得太过痛苦难受。 阿九没有见识过这种架式,更没有见过闻人楚生气成这样,站在一旁战战兢兢不敢言笑。 唯有展小钱始终镇定的置身事外,迎着闻人楚的怒火波澜不惊,对着两个弟弟时也没有丝毫同情,小心躲在角落默数乾坤袋中的珍珠,一遍又一遍。 水晶蚌继续西游,沿途经过的地方都会在水中留下带有独特气味儿的沾液,不必担心会走重复路。 傍晚时,几人都恢复了精神,结伴坐到外面去吹海风。 阿九看得羡慕,可惜他却没胆量尝试。 闻人楚将金先生给的卷轴拿出来研究,但始终解不开其中之谜,抬眼看到阿九贴在蚌壁上望着外面,露出眼巴巴的神情。 正在思忖要不要带他出去玩时,阿九突然紧张道:“哥哥……有人。” 闻人楚收了卷轴,顺着他的手指看出去,果然看到远远的夕阳下浮着一块浮木,上面趴着个人影。 欧阳飞几人平躺着聊天,完全没有注意周围动静,被闻人楚示意后才过去看看,见人还有呼吸便带到蚌壳里来。 那人皮肤已经被泡的浮肿发白,手上也残破不堪绽着许多伤口,想必吃了很多苦头。 阿九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激动道:“哥哥,这人我认得!他是我们玉都人,是一位有名的烹饪大师傅,叫昌华,他曾经帮我做过仲裁!” 闻人楚轻嗯一声,叫东方其过来画上一张溺水符,点燃后放在碗中烧了,加些水强灌这人喝下去。 不多时昌华便吐出许多水,悠悠转醒睁开眼,看着他们露出震惊错愕的表情。 阿九挤上前,喜道:“昌华师傅,你终于醒啦!” 昌华勉强坐起来,盯着阿九看担忧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也是被他们抓来的么?” 阿九连忙摇头,指着人解释道:“您不用担心,他们都是我哥哥。” “你哥哥?”昌华目光转了一圈,看清他们长相和所处的地方后低咳道:“你们……都不是普通人类吧?” 69 虽然没有人回应昌华,但是众人的表情却告诉了他答案,他并没有露出恐惧,还反而好像长舒了一口气。 阿九问道:“昌华师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昌华坐起身,慢慢握起拳头,愤慨骂道:“我是被刘俊文那个畜牲骗来的,他现在已经轮落成为五味联盟的走狗。与我同行的还有包凡国数位师傅,现在都被困在一个荒岛上。我是趁他们不备才逃脱出来的,还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没想到会碰上你们……” 刘俊文?那个总是面带微笑但是心机深沉的大师傅……竟然投靠了五味联盟么?阿九安慰他道:“你放心,我们这次来也是为了寻找五味联盟,如果能碰到包师傅,一定会将他们救出来。” 昌华脸色大变,“你们找五味联盟做什么?你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这样做无疑是羊入虎口……” 闻人楚突然打断他们的对话,“他的安全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告诉我们那个岛的大致状况就好。” 昌华盯着他看了会儿,似乎觉得轮廓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迟疑片刻后终于道:“那个岛很大,上面长满了奇特的丛林灌木,还有很多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奇异猛兽……岛上的一草一木皆可入菜,而且还有各种神奇的功效。如果不是被强行囚禁,那里恐怕是所有厨师的天堂。那个岛位置并不固定,离海岸线时远时近,而且有时甚至会完全沉到水里。但奇怪的是,我们并不会因为与空气隔绝而感窒息,就好像跟现在你们的处境类似,似乎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单独将空间隔离了出来……” 几人互相对视后,习凤道:“二哥,他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将这人送回岸上去。” 他们现在的模样和身体,对异类有种强烈的抵触情绪。 闻人楚正欲召唤出重明鸟,忽听东方其道:“用我的,用我的!” 他知道闻人楚闻人楚一向看不起自己,再加早上受了些教训,所以想积极表示力争让他对自己改观。说话间他从袖中掏出宣纸,毛笔沾了墨在上面草草勾勒两笔,一只白鹤便拍起双翅跃纸而出。 东方其满意的收笔拢袖,同昌华道:“你骑上它,就可以平安回家了。” 他本就生的脱俗非凡,再加上挥笔那种姿意潇洒劲,间让昌华目瞪口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们……是神仙吗?” “诶?”东方其怔了下,随即不屑道:“不,我们是妖怪!” “妖怪?”妖怪不都应该是岛上见到那些面容狰狞的巨兽吗?怎么会有谪仙的气质和容貌? 阿九小声道:“我跟哥哥们都是好妖怪。” “好妖怪么?”昌华低声自语,中华上下五千年,无论是野史还是杂谈都曾记载不少怪志妖谈,除凶兽外也不乏良善之辈……可若说是良善,他却几乎完全感受不到阿九之外其他人的友好。顿了下,他真诚肯求道:“我可以留下来么?”他跟包凡国挚友二十年,实在是很担心他。 “不可以。”闻人楚冰冷道,他们不想也没有精力保护一个多出来的包袱。 被拒绝也是意料中的事,本来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类,恐怕一同前去只会给别人增加麻烦。 昌华爬上鹤背,犹豫不决道:“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过份,可是希望在你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救出更多的人出来!我替他们的家人拜托你们了!” “你可以走了,”闻人楚微微蹙眉,不推脱却也不承诺,手指在蚌壳上扣两下,白鹤立刻凌空飞去。 阿九有些愣怔的看着逐渐远去的昌华,转脸想对闻人楚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吞了回去。 趁蚌壳还没有合上,闻人楚翻身飞了出去,悬空立在海浪之上眺望四周,大风吹得宽大衣衫猎猎作响,凝重肃然之气看得阿九竟然有些痴了。 不多时他带了一身潮气转回来,对众人道:“今晚会有暴风雨,再加上你们昨天闹出来的事,可能会有意外发生。大家全都提高警惕,除了阿九之外谁都不准休息。” 阿九对此羞愧不已,从乾坤袋里取出食物,但是除了东方其之外的所有人都不接受。 此时天色渐黑,付鑫也恢复了精神,打着哈欠道:“我去给大家找点新鲜的东西吃。” 说罢人影闪出蚌壳,竟然向海底沉去。不多时付鑫转回来,手中提了一大串活蹦乱跳的大鱼,用海草直接穿腮而过连在一起。看着那些肥大新鲜的食物,阿九口中薯片立刻索然无味,美滋滋的将鱼接过来,“我来处理!” “要生的,不要弄熟。”付鑫抖抖衣衫,水珠立刻滚了出来。 “知道啦。”阿九将乾坤袋打开,一一取出锅碗瓢盆等厨具。 欧阳飞看得眼花缭乱,奇道:“他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展小钱泪眼汪汪的看向闻人楚,“阿九花的全是我的钱……二哥你得设法补偿我!” “呀!”阿九在外面抓着一条金黄的胖头鱼叫道:“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好像从来没见过?” 它身上的鳞片厚度足足是其它鱼的几倍,而且任阿九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刮不下来一片。 展小钱立刻闪了出去,“弟弟,把那条鱼给我!” 阿九将鱼装在大盘子里递给他,展小钱兴冲冲的端着它走进珠帘,小心翼翼放到案上。 付鑫嘀咕道:“五哥,你不是不吃这些东西么?要来做什么?” “这条不一样,老七,你帮我把它肚子划开,小心一点,别伤了里头的东西……” 他还真拿自己的兵器当菜刀了?欧阳飞很不情愿的用军刀将鱼腹剖开。 展小钱挥动筷子,将鱼身摊开,里面竟然包着一团金色鱼籽,约十几颗,个个有指甲盖大小。 他眯眼看了良久,才挟起一颗放进嘴里,脸上露出极为满足的神情,“这个叫明珠鱼,鱼籽是百分之八十纯金的,味道十分独特……不过它很硬,会让你们的牙齿全都掉光光。” 碰到喜欢的东西时,他总会说一些危言耸听的话试图吓跑那些抢夺食物的。事实上他多虑了,因为根本不会有人对他的食物感兴趣…… 他吃的很快,十几颗鱼籽转眼一扫而空,终于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 付鑫翻了两下那条母鱼,道:“它身上的鳞片也是金的吧?” “嗯,”展小钱摸着肚子点头,“不过它已经是百分百纯金的了,口感太硬,不好吃。” “五哥你还真挑剔……” “做妖怪怎么能委屈自己?” 两人说话间,阿九已经端了几个盘子走了进来,鱼都是处理好的,斩头去骨,用刀将肉一片片削下来。摆在盘中宛如果冻凉粉,晶莹剔透,中间放着几个椒盐、酱油、辣椒的碟子。 “要不要做这么精致啊,我还以为直接把整条鱼端上来呢。”欧阳飞拿筷子挟起一片生鱼肉,什么都不沾直接放入口中,“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转脸看到习凤和闻人楚都是直接用手捏着吃,自己也立刻弃筷,“这样就好多了。” 阿九也效仿着用手,不过他吃的很快,别人才吃几片,他面前的盘子已经空了大半。 付鑫情不自禁道:“九弟吃的真多……”被闻人楚瞥了一眼后立刻识趣噤声。 好在阿九吃得专心,完全没有听到他的感慨,后来把整盘吃光,才发现大家都在盯着自己看。 闻人楚把自己的盘子跟他对调一下,“我吃饱了,给你吃。” 阿九眼睛立刻弯起来,“谢谢哥哥!” 不一会儿后,习凤也把盘子跟他对调一下,“别急,慢慢吃。” 很快,欧阳飞和付鑫也都乖乖的将自己食物分出去,阿九继续埋头奋战。 最后饭桌上只剩下两个人还在吃,一个阿九,另一个是吃相斯文的东方其。 欧阳飞识趣的用手肘碰碰东方其,“四哥,你应该吃饱了吧?” 偏偏那人缺根筋,“还没……” 闻人楚阴恻恻道:“晚上吃太多对身体不好。” 这语气怎么都不像是关心啊,迟钝如东方其也察觉到了异样,忍痛将自己的盘子跟阿九对调。 “谢谢四哥!”阿九哇呜哇呜两口将肉消灭掉,终于道:“我吃饱了。” 趁他起身去整理餐具的时候,付鑫接收到闻人楚目光,主动道:“明天我一定多抓些鱼回来。” 为什么大家都是一幅痛恨自己的模样?明明是你们假装大度分给阿九的啊……虽然说厨师辛苦多吃一点没错,但是,九弟他吃的未免太多了点吧! 外面的人浑然不觉珠帘内怨气冲天,还在边刷盘子边哼歌,感觉快乐到不得了。 晚些时间,天空就像被打翻的砚台,大风狂起黑云滚滚,就连在蚌壳内都感到一阵阵剧烈的晃动。 一声响雷划破夜空,像条明亮耀眼的金色巨龙照亮大半个乌黑海面,大海好像被天地搅动了一番,瞬间浪起数丈! 阿九晚上吃得多,被剧烈的晃动几下,感到胃里也隐约跟着翻腾起来。闻人楚将他按到自己怀中,同欧阳飞和付鑫道:“你们两个下水去看看,我总觉得这蚌壳晃动的幅度大过海浪。” 两人立刻正色,敲开蚌壳跳了出去,咸湿的潮气借机从缝隙涌了进来,整个蚌壳内部都像被清洗过一遍,空气中都能拧出水来。 龙子天生不畏水,即使在这风浪飘摇的大海中,欧阳飞和付鑫也无丝毫惧意。 两人分开,一人立于蚌壳之上,一人则潜入水底,分别察看状况。 付鑫潜入水中,看到蚌壳下面竟然长了密密麻麻一层莹绿海苔,用手一摸,手指也被染成了醒目的绿色。 这种海苔为夜明苔,又名指路苔,一直被龙族拿来装饰水宫用,有时也植种在回家路途上,晚归时也可以借着它的光顺利找到方向。 夜明苔繁殖不易,生长条件极为苛刻,所以十分罕见。 水晶蚌才入水两天,绝不可能被无故寄生,也就是说……是人为故意植种在上面的。 他浮出水面,攀着蚌壁同欧阳飞道:“我们被人跟踪,下面被种了夜明苔,上面什么状况?” 欧阳飞扔出一段青藤,“他们用这个束缚住蚌王,难怪会被二哥察觉出异样。我先进去让大家做好准备,你等下把蚌王翻过来,将下面清理干净。” 待他进入蚌内片刻,付鑫便双手运力,抓住蚌沿将它整整个借着海浪调了个个儿。 夜明苔只能长在水中,接触到风和空气后立刻枯死,蚌壳被海水冲洗后很快恢复成透明。 付鑫蹲在蚌王上,慎重的注视着四周动静,居然有人敢在他们眼皮下面动手脚,是说明他们警惕心不够,还是对方太过厉害? 即使趴在闻人楚怀里,阿九也无丝毫睡意,他担心的看着外面狂风暴雨,还有蹲坐在蚌壳之上守夜的付鑫。 “哥哥,鑫哥不会生病吧?” “他没那么娇贵。” “可是……”留他一个人守夜,而大家都在蚌壳内躲避风雨,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欧阳飞看透他心思,便讥讽道:“不是告诉过你么,那家伙是个自虐狂,环境越恶劣他就越高兴,更何况现在是夜晚,连我都未必是他对手。” 阿九偏头,果然看到上面付鑫勾起眼角,一脸跃跃欲试的亢奋。 习凤抓着欧阳飞带回来的青藤,研究后得出结论,“这是百生藤,生命力极旺盛,哪怕是一片叶子插在水中,都能很快长成大藤,而且韧性极佳……就算眼下七弟将它们砍断,但是很快会再次长出来,到时候如果蚌王被它缠住,我们麻烦就大了。” 欧阳飞道:“夜明苔、百生藤……看来是西海人找茬没错。他们跟五味联盟勾结,说不定还是幕后指使人!如果他们成心想要隐藏着司空岛,我们就根本不可能在这里找得到它,必须要先解决掉西海这些麻烦才行!” 外面突然响起了激烈的砰撞声,原来是只大海蟹,身宽约有十几丈,挥舞着一双毛葺葺的大钢钳正在跟化成兽身的付鑫交战。 付鑫跳离蚌壳,仰头发出一声震天长吼,海浪暴涨数倍,吓得海蟹连连倒退。 他借机上扑,电闪雷鸣中竟用利爪将海蟹生生撕成两半!尸体浮在泡沫之上,迅速被浪头席卷而走。 原来鑫哥这么厉害!阿九看得惊心动魄,对他的力量和气势感到震惊又羡慕。 大海依旧在咆哮,像头失控的巨兽不断掀起惊天骇浪,夜色慢慢吞噬掉所有光明,这个充斥着暴力血腥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70 一只海蟹消失,又有千百只从黑压压的海水中浮现出来,里面还掺杂着形态各异的海蛇、长满触手的大型水母,攀附在海龟背上的剧毒石鱼、大头虎鲨……还有各种阿九认不名字的动物,它们体形都大的惊人,远远超出了人类认识的尺寸,密密麻麻的结成恐怖阵营从蚌王四周包超过来。最糟糕的是滂沱大雨还在继续,就算是在夜里能力超然的付鑫,视线、听力和嗅觉也都受到了严重的影响,这对战斗中的妖怪来说,实在是很致命的危险。 阿九紧张的贴在蚌壁上,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这里是西海,他们杀了海神福尔库斯的女儿,所以这里每种海洋生物视他们为敌人!外面那些数不清的敌人,全都想置他们于死地! 闻人楚拧眉,“习凤、老七,你们出去帮付鑫。” “我就在等二哥这句话呢。”欧阳飞拔出指上军刀,倾刻间匕首化为齐人高的双刃巨刀,半边是吹毛可断的利刃,另半边则是长满獠牙的钢齿。 蚌王谨慎的开启出一条小缝隙,欧阳飞和习凤身形像光一样闪了出去。 付鑫六面受敌,衣袖不慎被海蛇咬掉一半,欧阳跳出来后飞手起刀落,三角蛇头砰然一声坠落水中。 将后背交给欧阳飞后,付鑫顿时感觉轻松不少,借机从怀中抽出梅花碧玉箫,放至唇边,空灵悲凉的箫声缓缓响了起来。 箫声并不算响亮,奇的是每个音符都能让人听得清晰,在这充斥着风雨浪声的大海上,箫声就像遗世独立的行者,倔强固执的穿透一切走进众人的耳朵。 世界突然静了那么一下下,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走动,万籁俱寂。 突然间,箫声转为急促响亮! 风起,雨落,层层巨浪猛然掀起,重鼓一样击打在海面上,发出天崩地裂的怒吼声! 风雨更急,海浪更大!大海似乎在用生力之力宣告着自己的主人地位,三两下将海面上的虾兵蟹将击得溃不成军。 碧海潮生曲,便是利用短暂的时间静止,蓄积起大自然的力量,然后以短促有力的回击猛然击在敌人身上。 当海上环境越恶劣,对付鑫来说就越有利。然而此曲也有弊端,就是一旦奏起便不能随意打断,否则功亏一篑不说,还会反伤自己。 不过好在欧阳是他最好的保护屏障,虽然平日里对他诸多不屑,但是打起架来从来不会让他受伤。 杀戮令欧阳兴奋不已,他的水镜刀所到之处,海水和水怪便瞬间凝结在一起化为冰莲,随着他轻轻一挥的动作,砰然碎裂开来,血光四溅。 他喜欢这种让生命消失的瞬间,欣赏它们最后垂死挣扎的境象。 即使是在这样的雨夜里,浓重的血腥味依旧无法阻拦,阴沉恐怖的杀气顺着他们的波涛迅速蔓延…… 战斗在继续,无穷无尽的水怪持续绵延了数百里,仿佛整个西海的生灵都受到召唤聚集在了这里。 这是西海领域,水怪除了前进别无选择,没有任何退路,即使它们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在付鑫和欧阳飞联手大开杀戒的时候,习凤将两指放入口中,一声响亮刺耳的口哨声突兀的响了起来。 即使是在蚌壳内,阿九也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待悠长的口哨声落下去时,他看到远处天边开始出现很多小点点。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最后竟然多得跟海面的水怪一样,有白有黑有黄有红,密匝匝挤在一起蠕动,再也数不清了。 他情不自禁的抓住闻人楚的手,“哥哥,三哥究竟叫了什么来啊?” 闻人楚镇定自若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阿九终于看清楚了,那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竟然全都是鸟!各种各样的飞鸟,海鸥、白鹭、麻雀、秃鹫、信天翁……视风雨如无物,在海上集结成群朝那些海怪袭去,专门找些柔软刁钻的地方下口。 虽然说它们的体形跟海怪相差甚大,却抗不住数量太多,几百只鸟停在一条数米长的毒海鳗上,东啄一口西咬一下,海鳗便飘在海面上再也无法动弹了。 阿九难以置信的揉揉眼睛,感慨道:“怎么会这么多鸟啊!” 闻人楚反问道:“有没有听说过百鸟朝凤?” “啊?三哥难道是只凤凰?” “他是龙凤所生,所以也算得上群鸟之王。” “鸟王啊,真好,”阿九羡慕的将目光从习凤身上移开,看向闻人楚,“那哥哥知不知道我是父王和谁生的?” 闻人楚难得怔了下,似乎在考虑如何委婉的回答他问题,东方其一旁抢话道:“我知道我知道,九九你是龙和猪生的。” “猪?”阿九傻乎乎的看着闻人楚,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虽说儿不嫌母丑,佛家也讲究众生平等,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是这样的身世。 闻人楚轻轻揉着阿九的头,劝道:“别听你四哥胡说八道,你母亲原型是珠珠膏,在妖怪中是出了名的美人。” 阿九半信半疑,“美人?她真的很漂亮吗?” 这次不仅闻人楚,就连旁边的展小钱也跟着点头,“我见过,确实是个大美人,脾气也很好,从来不生气。” 他们都没有说谎,珠珠膏是山膏中的一种,天生带着奇特体香,化为人后皮肤白净通透,体态丰盈十分诱人,完全不具备任何攻击性。 而且它们膏族天生善良,以食草药为生,在外游历时碰到受伤的妖怪,便将草药咀嚼后吐到它们的伤口上,不日便可痊愈。 在妖界,无论是谁攻击珍珠膏是为人所不齿的。 不过闻人楚隐瞒了一点真相,那就是珍珠膏原形的确酷似小猪,皮白肉嫩珠圆玉润……这点跟未长开的阿九倒是有些神似。 阿九见他眼中带着笑意,正要好奇开口,突然感到蚌内一阵剧烈晃动,蚌王外面不知何时竟然长满了长生藤,正试图用力将他们往海底深处拖。 海怪数量不减反增,付鑫和欧阳飞只顾厮杀已是应接不暇,习凤召集众鸟的同时,也化出双翅施展开龙卧凤阁。 长生藤迅速长大,很快将珍珠蚌外面包裹的密不透风。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真被拖到深海中,再想全身而退恐怕就难了。 闻人楚道:“老四,你也出去帮忙。” 东方其一直在旁跃跃欲试,却又记着先前的教训不敢擅自行为,听到这话后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 闻人楚站起身,提起阿九放到展小钱旁边,“老五。” 展小钱正盘脚坐在一旁数宝石,不解的抬头看着他,“叫我做什么啊?你知道我不擅长打架的。” “手伸出来。”闻人楚命令道。 展小钱疑惑的伸出手,闻人楚蹲下身将阿九的手放到他手里,一脸郑重道:“我现把阿九交给你,从现在起,他就是你身上最值钱的宝贝。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你尽最大努力保护好他,不准让任何人伤害他一根头发。” 展小钱迟疑道:“把弟弟给我?” “嗯,从现在起,他是你的了。”眼下形势危机,他也顾不上再说许多,准备离开时被却阿九抓住衣摆。 阿九张张嘴,许多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最后只道:“哥哥一定要小心……我等你回来。” 闻人扬起嘴角,“放心,这小小的东海,还困不准我们七个龙子!” 说罢身形一闪,人已到了蚌壳外。 阿九下意识的想要追出去,却被展小钱从后面抱住腰,“哪儿都不准走,你现在是我的啦!” 恐怕现在几人中最轻松的便是这个钻在钱眼里的哥哥了,阿九担心道:“五哥,哥哥们会不会很麻烦啊?我们要不要出去帮忙?” 展小钱浑不在意道:“我们能帮上什么忙,你在这里陪我玩就好,不用害怕,他们等下就会回来。” 砰!砰!啪!哗…… 蚌壳一阵剧烈晃动,毫无预兆的颠倒了个个儿,眼看阿九就要撞上坚硬的蚌壁,展小钱却飞身挡了过去,“小心!” 阿九头撞在他身上,并没有受任何伤,爬起来感激道:“谢谢五哥。” 展小钱笑眯眯道:“不用客气。” 这一幕在外人看来或许是兄弟情深,却很少人知展小钱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闻人楚知道。 他这个五弟,出生时嘴巴里含了颗珍珠,外人只瞥到一丁点亮光,它却死死咬紧嘴巴不肯吃奶。 老龙王哄道:“宝宝,这珍珠太大了你吃不下,把它给我,等下给你一颗小的。” 展小钱不依,后来任众人想破脑瓜也没办法成功将其取出来。 直到刚成年的闻人楚掏出贴身玉佩,说要送给他,展小钱立刻张嘴去咬,老龙王趁机把珍珠掏了出来,由此可见他财迷到什么地步。 蚌壳内伸手不见五指,阿九却能看清楚展小钱的圆眼睛,正在黑暗中幽幽的发着蓝光,这不由让他心里发起毛来。 展小钱靠近了些,微凉的鼻尖贴在他脸上,用妖怪表示亲昵的方式轻蹭两下,抱住他安慰道:“弟弟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在刚才闻人楚没离开的时候,阿九对展小钱来说只是弟弟。 但现在不一样了,闻人楚把人给他了,就变成了他的东西。他不允许、也绝对不会让别人伤害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一丁点都不行,只要自己还活着! 71 雨似乎渐渐小了起来,海面上的硝烟味儿却愈发凝重。 欧阳飞迎风而立,两条宽袖像刚健的翅膀一样高高飞扬起来,手镜在他手中渀佛化成杀气十足的光刃,每挥动一下都带动着锐利的气浪,在深黑色海面上冲起狂波巨澜,中间聚成的水柱则在顶端结成硕大莲花直冲九霄。 远远一道闪电,像棵萧瑟的参天大树将海天连接在了一起,同时也照亮泛着红色泡沫的海面,凡是海怪被他剑气带出的水花触及到,都皆数化为碎冰屑。 白莲,剑破四方!红莲,乘风破浪!黑莲,万物肃杀!杀!杀!杀! 冰冷粘稠的血裹着刀刃,水镜已经和它的主人一样杀红了眼睛,起因和理由都不再重要,妖怪的世界经不起任何挑衅,战斗实力就意味着一切。 压抑千年的妖气终于在这时毫不保留得已宣泄,他像头失控的狂兽一样,用狠辣激烈的手段展示着自己的力量。 而他身后的付鑫,依旧借着风浪在奏那支碧海潮生曲,箫声激起千层浪,卷起海怪的身体,捧得高高的摔下去,将它们跌的粉碎,接跟着又一浪接踵而至。 习凤召唤出巨大的火球,以掌风推开后化为无数小球纷纷落向海面,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火的海洋,海怪惨痛嘶叫声不绝于耳。 东方其乘着白鹤来到高空,在四个方向分别抛下黄色道符,符咒连接起来形成一个扭曲旋转的‘卐’字,速度在风浪推助下越来越快,在海面形起巨大的漩涡,将附近海怪全都吸了进去。 然而那些漂浮在海中的幽暗眼睛并没有丝毫减少,大海是它们的起点和归宿,被猎杀的同时也不断有新生命繁殖出来。作为人类,你永远无法想象它们的数量和生长速度。即使是最常见的海藻类,被贴伏至人体都有可能会致命。 闻人楚潜入水中,将那些缠人的长生藤连根清除,待他浮出水面时,发现蚌王边沿处竟然有一些被帝王蟹切割出来的伤口,这是个糟糕的开始。 他的重明鸟和习凤的火凤属性为火,生来惧水,欧阳飞和付鑫都没有坐骑,如果这时候丧失了蚌王,无疑于飞鸟失掉翅膀,在这茫茫的西海上莫说是寻找司空岛,恐怕长期生存都成问题。 战斗不能再拖了,他需要赶在蚌王被那些杂鱼毁掉前,彻底将它们清除。 想到这里,闻人楚一把扯掉披风,从口中拔出青云剑,将剑尖倒垂于水中,剑身瞬间幻化出无数分身出来,放眼四周,整个西海海面上都布满了寒光四溢的剑影,绵延数里渀佛一座剑山…… 借着闪电亮光,阿九看到闻人楚冷若冰霜的俊脸,喃喃自语道:“哥哥好厉害!” 展小钱也收了乾坤袋,兴致勃勃跟他一起贴在蚌壁上观看,“那是当然的,以前整个妖界都没有人敢惹二哥。” 阿九心中羡慕又钦佩,不妨见蚌壁上沾了些水迹,便试着用手去擦,擦了两下后突觉不对,蓦然抬起头惊慌道:“五哥,蚌壳这里有条裂缝,好像漏水了!” 展小钱波澜不惊道:“唔,果然漏了,不用担心,等下咱们把蚌王收起来藏好,看它们这些小海怪怎么抢!” “不是,”阿九觉得他关注点有点偏,结结巴巴道:“咱们这是在大海上,没有蚌王该怎么办?” 展小钱吮着珊瑚珠子道:“放心,咱们是龙子,兼有水火两种属性,淹不死的。” “五哥意思是说咱们以后都得游泳么?”阿九心中祈祷但愿是自己理解有误,他可是个百折不扣的旱鸭子啊! 展小钱眨着眼睛道:“弟弟,原来你不喜欢玩水啊,我记得小时候,你很爱洗澡的。” 因为那时它还是颗没有裂缝的蛋啊!两人说话间,蚌王已经被海蟹撬出条一指来宽的缝隙,海水哗哗的往蚌壳里注,里面还混杂着一些海螺和小鱼,阿九感受着快要淹及脚踝的海水欲哭无泪。 此时外面天昏地暗,又无缘无故泛起大雾来,阿九隔着蚌壳往外看只觉一片白茫茫的的水气,几个哥哥竟然完全看不到人了。 蚌壳开口越来越大,阿九手忙脚乱的去堵,不小心还喝了两口苦涩海水,蚌壳中积水转眼淹到了他们的小腿处。 展小钱在水里一阵乱摸,抓起一条金色的小鱼跟阿九炫耀,“弟弟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阿九哪里有心思去看?脸袋里正乱哄哄的时候,腿肚上突感尖锐刺痛,忍不住唉呀一声叫了出来。 展小钱扔了小鱼扶住他,“弟弟,你怎 么了?” “有什么东西咬我……好疼。”阿九抬起腿,将裤脚提起来一些,看到白净的小腿上有块拇指大小的青紫,似乎带有生命一样,隔着薄薄的皮肤不断往上爬。 展小钱伸出手指碰了两下,阿九惊呼出声,“好疼!” “是吸血虫,我这就帮你取出来。” 阿九忍痛点头,“五哥你小心点,说不定水里还有,别让它们咬着你。” “我才不怕。”展小钱舀出一枚铜钱在他小腿上用力刮几下,那吸血虫就沿着伤口倒退了出来。 是条小手指大的虫子,吸足了血变得莹红透亮,展小钱将虫子甩出去,将食指放口中咬破,一滴殷红的血顺着指尖滴到脚下的海水中,他愤愤道:“敢咬我弟弟,毒死你们!” 风浪不止,蚌王像一叶扁舟吹在海上摇摇欲坠。 一个浪打来,海水灌入蚌壳内,又一个浪打去,里面的海水再次被倾倒出来。 那些带着展小钱血的海水,跟着湍急的海流迅速扩散开,所经之处鱼虾海贝全都翻出来浮在海面上。 展小钱张开一只毒死的章鱼同阿九道:“弟弟你看,我帮你报仇了。” “谢谢五哥,”阿九面色苍白的贴着蚌壁,大气也不敢喘,一直来他都对水有种陌生的恐惧,更何况还是在这波涛汹涌的大海上。 就算是迟钝如展小钱,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儿,急忙安抚道:“弟弟不要用怕,等我把坐骑召唤出来。”说罢挽起宽袖,从左手臂上脱下来一个银色铃铛手环,抛入远处水中后默念咒语,它立刻化成头巨兽哞哞叫着奔了过来。 这兽长约有两丈来长,肚皮饱涨似鼓,体形健壮如牛,头上长有麋鹿大的犄角,通体镶着黑色鳞片,眼睛像两个大碗一样泛着金光,隔着蚌王的缝隙打量里面的人,看得人毛骨悚然。 展小钱扣开蚌壳,将阿九托抱到辟水兽背上,“这个就是我的坐骑辟水金晴兽,你骑上它,就不用担心会溺水啦。” 辟水兽虽然外形恐怖,性格却十分温顺,威风八面的浮在水面上,就连周围的瘴雾都不敢侵入。 展小钱收起伤痕累累的蚌王,自己也爬上辟水兽,打量四周后郁闷道:“奇怪,不是在打架吗?人都去哪儿了?大宝你帮我找找他们。” 辟水兽打了个响鼻,将面前海水吹走几十米远,迈开四蹄开始慢走几步,浮在海面上竟然也能如履平地。 阿九抓紧辟水兽犄角,心中恐慌渐渐褪去,“五哥,你的坐骑叫大宝啊?” “是啊,你看这个,”展小钱笑眯眯的晃晃右臂,银铃铛吟吟作响,“这个是小宝,这一对辟水兽是当年父王在不周山帮我抓的,如今天底下只有我这么一对哦,它们很值钱的!” 阿九担忧道:“不知道哥哥们都去了哪儿了,怎么看不到人影,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展小钱在后面抱住他的腰,“放心啦,二哥三哥老七老八全都是在海上长大,不会出事的,肯定是打的高兴,跟着妖怪一块跑啦。” 辟水兽穿过迷雾,在方圆数里之内旋转徘徊,始终寻不见一个人影,包括海面上的海怪浮尸,也被大海收拾了个干净。 “奇怪,去哪儿了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展小钱失落片刻,又很快兴奋道:“不管他们了,反正我们都是要去司空岛的。弟弟,我们自己走。” “啊,不管哥哥他们了么?” “就是找不到啊,说不定他们已经在司空岛等我们了,大宝,咱们快点去司空岛!” 阿九为难道:“可是谁也不知道司空岛在哪里啊,怎么找?” “大宝知道,它是辟水兽,视线可以穿透百里海水,就算那个破岛会跑也逃不掉它的眼睛。” “这么厉害啊,那之前为什么不跟哥哥他们说呢?” 展小钱理直气壮道:“谁让他们都瞧不起我?我知道二哥要带你来做什么,就是找那个什么元初和五味联盟,解了你身上的姻缘丝,然后教训他们蘀你出气。弟弟我跟你说哦,就算没有他们,我一个人也可以做到,有什么了不起,哼!” 阿九满心忧虑的试图要说服他,“五哥,咱们这样走不好,我觉得还是应该在这里等哥哥们回来。” “不要。” “五哥……” 展小 钱双手捂住耳朵,任性摇头道:“不听不听,睚眦已经把你给我,现在你就应该听我的。我要去哪儿你就得跟着去哪儿,我是你哥哥,不准反驳我的话!” 见他这么坚持,阿九只好妥协,展小钱又笑眯眯的抱住他,“弟弟你冷不冷?我帮你暖暖。” 天色渐亮,海面的雾也散得飞快,一轮红日从波光粼粼的海平面上升起,无风的大海又恢复成安静详和的眠兽。 大宝在水中跑得飞快,偶尔有冒失的白鲨鲸鱼游过,也立刻警惕的避开。 因为一晚没睡,阿九困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但他始终不敢闭眼,不住眺望空旷的四周,希望能找到闻人楚他们的身影。 展小钱精力很旺盛,还特意让辟水兽游的很低,双脚时不时在海水里划上两下,玩得十分开心。 阿九带着乾坤袋,饿了就取些食物来吃,没什么心情跟展小钱玩耍。 见他不停打盹,展小钱便从袖子里取了枚红药丸递过去,“弟弟,给你吃。” “什么东西?” “寓鸟肉丸,吃了它可以不打瞌睡。” 阿九接过来,毫不怀疑的将药丸放入口中,还没尝出什么味道它便已经在舌尖融化消失。 他眨眨睫毛,眼中泛起一层水汽,打着哈欠道:“五哥,我好困。” 说罢意识褪去,身体缩成一团恢复兽身。 展小钱将它抱起来,轻轻摸着他颈部的细毛道:“我刚才骗你的,那个是瞌睡丸,吃了后可以睡三天……等你醒来,咱们就该到司空岛啦。” 72 阿九是被饿醒的,他正做梦在吃皮光油滑的烤乳猪,一口咬下去肉香四溢,可是等他准备去咬第二口的时候,没了,耳边一片哗啦啦的海浪声。 他睁开眼,看到头顶蓝到几乎透明的天空,上面盘旋着许多白色花纹的黑鸟,身下则是柔软的青草,青草?现在是陆地上? 阿九飞快的坐起来,看到不远处的展小钱正在死命的掰着个大蚌壳,将手指探进去摸索。不一会儿后,从中掏出一颗硕大的珍珠,对着阳光照了下,悻悻的丢了到了海水里,又从脚边舀出另外一只来掰。 而他那头辟水金睛兽则悠闲的甩着尾巴,在海边走来走去的自己抓鱼吃。 阿九用手揉着昏沉沉的脑袋走过去,十分好奇展小钱的举动,“五哥你在做什么啊?” “找珍珠,”展小钱弯起眼睛道:“弟弟你醒啦,也坐下来帮我找一起找。” 阿九点头,在石头上坐舀起一个珠贝母,他没展小钱那么多力气,便尝试着用扁石撬开,环视四周后问:“五哥,这是哪里啊?咱们为什么会在这儿?” “司空岛啊,你不是要来这里嘛。” “这里就是司空岛?”阿九低喃着将视线转到前面的丛林里,这是个面积很大的岛屿,用肉眼几乎看不到边沿,岛上土地意外的肥沃,上面长满丛丛郁郁的大树,还有奇怪的动物不时从里面探出头来偷窥他们。 看到它们,阿九觉得越发饿了,肚子开始不受控制的咕咕叫。 “五哥不是要找珍珠么?为什么还要把它们扔到海里?” “没有光,不好看。”展小钱说着又掰开一个,泄气的将扇贝全部丢回海里,包括阿九手中的,“不要了不要了,全都是残次品,不值钱!” “五哥,这里真的是司空岛么?”阿九有些怀疑,眼前情形似乎跟昌华形容的有些出入。 “我说是就是。”展小钱略显神秘的压低声音,道:“这树林里说不定藏着什么好东西。” 阿九饿急了,从身上摸出乾坤袋,倒出一些饼干罐头之类的来啃,可怎么都感觉吃不饱。 “看你吃的真香。”他吃的时候,展小钱就坐在一边看,圆眼睛闪着好奇的光芒。 阿九往嘴里塞了一大堆食物,肚子却越来越饿,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些鲜肉来补充下能量。 刚好草丛里跑出来一头鹿,身上长着椭圆型粉红色花斑,有两个头六只脚像是连体婴一样,走起路来却意外的和谐稳健。它块头不大,但是能看出来长得很肥,肚子鼓鼓的,长脖子骄傲的挺着,散步的礀态优雅而骄傲。 如果抛弃人类的正常审美,这应该是头很可爱的鹿,但在饿极的阿九看来,它则是一块很大的肉……就是它了,看起来还算好欺负的样子。 他将手放在地上化为兽身,悄无声息跟了上鹿的脚步,然后趁它吃树叶时纵身将其扑倒,一口咬上它喉咙。 花鹿难以置信的看着来人不动,似乎没想到自己会遭遇到袭击,而施暴对象则是一只介于犬和狮之类小型动物,眼中竟似乎还带着种难以言说的愧疚。它确定是在狩猎而不是**吗?为什么作为猎物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阿九看着它的眼睛,最终选择了放弃,虽然它很想吃肉,可是……要对这么可爱的小家伙下手,还真是狠不下心。 却不想在它走出两三步后,花鹿的角突然伸长,气势汹汹的朝它扎过来。 展小钱及时将阿九按倒,伸手从袖中甩出一枚铜钱,直直镶进花鹿的脑门,它嗷叫了两声倒地不起。 狞猎过程出了点意外,不管怎么说终于有肉吃了,阿九感到很开心。 “哥哥们也在这个岛上吗?” “不知道。” “那咱们到达这里多久了?” 展小钱抠了抠耳朵,“刚刚到,它是活动的不好找,我还没来及进树林去看呢。” 岸边有被冲上来的破船,直接折了可以舀来当成柴烧,阿九做了个简单的烤架把小鹿架起来,一边烤一边涂现成的酱。 等待时阿九在脚边发现了种红色酱果,外观有点像草莓却有蜀子个头那么大,吃起来清甜可口完全可以代蘀果汁。 待他收集完酱果回来,肉已经烤熟了,外面一层表皮是焦红色的,咬开后里面却细嫩无比的肉纹,香气浓郁扑鼻。 填饱肚子后,展小钱收起变回手环的辟水兽,便要带阿九入丛林。 阿九见那些树都长的盘根交错枝枝蔓蔓,树身大多两个人都怀抱不过来,少说也有百年树龄,有些担心里面会藏有看不见的危险,展小钱却拍着胸脯声称有自己在,保证他不用担心。 阿九心里惦记闻人楚,三两句就被展小钱鼓动。 然而当两人确定入树从的时候发生了怪事,所有的树木渀佛突然有了人类意识,展开枝条牢牢挡去路,将他们彻底阻隔在外面。 展小钱努力几次,都被树枝强行推了出来。 阿九无气喘吁吁道:“五哥,它好像不让咱们进去。” “可恶,”展小钱站稳脚步,将手放到胸口摸索一会儿又掏出来,拳头慢慢松开,开始掌心是空无一物,可是慢慢聚集了很多金银珠宝的光影,源源不断的流向那些顽固的树木,看得人眼花缭乱。 “五哥,你在做什么?” “弟弟你,我这招叫见钱眼开,专门用来对付这些挡路狗的。” 阿九错愕,“可是它们不是人啊,能行吗?” 展小钱安心道:“没问题。” 片刻后树木集体摇晃了三五下,最后动作频率开始越来越大,阿九再试探着去推,它们也不再如前先抗拒。 过了半分钟后,展小钱带着阿九成功进入,里面就跟普通丛林没什么两样。 树木惊人的繁荣,阿九抬头几乎看不到任何阳光,凭借妖怪的视力也只能模糊辨认出一尺之内有没有障碍物。 “弟弟不要走丢了哦,”展小钱紧紧抓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在前面开路,丝毫不受光线影响。 他生天异禀,即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也能飞快找到掉在地上的一根细针。作为一个标准的财迷,首要条件就是要有好视力,因为它们可以带着你找到或者捡到更多财宝。 脚下落满干枯的树枝,脚踩上去后软软的,偶尔会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响,阿九竖着耳朵,认真留意周围动静。 “五哥,周围是不是有什么人啊……我怎么听到有奇怪的声音?” “是一般蟒蛇和毒蜘蛛,应该是人为放养的,不过它们不敢接近我们。” 人在看不到东西的时候精神会格外脆弱敏感,阿九下意识把展小钱的手指抓紧了些。 两人约走了大半个小时,阿九终于从黑暗中得到解脱,阳光随着逐渐稀疏的树木照射进来,落到幽深寂静的树林间,透出一大片一大片深暗色的鸀影。 他环视一周,才发现自己所处在什么地方,顿时感觉头皮发麻。树顶结满了闪闪发亮的蛛网,或红或黑的蜂蛛看体形竟有五六岁的孩子那么大,身后走过的地方,还密密麻麻闪烁着无数发亮的鸀眼睛。 “看这个岛经营的这么神秘,一定有很多值钱的东西。”展小钱兴致勃勃道。 阿九禁不住担忧,“五哥,你难道不怕这里的人把咱们抓起来么?” 五味联盟故意将根据地建在活动的岛屿上,周围又设置这么多屏障,本意就是不想让人窥其究竟,万一发现有人误闯进来,恐怕他们就危险了。 展小钱哼哼道:“我这长这么大就不知道什么叫危险。” 他性格单纯为人却异常固执,一旦坚持八匹马都拉不回头,旁人想劝他无异难于登山。 阿九虽然跟他相处甚短,却对其脾性大致了解,只得默默跟着,小心翼翼注意周遭一切动静。 眼看出口越来越近,阿九却突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两人严肃的对话声。 “找到了没有?” “没有,四周全都找遍了,连个影子都没看到,会不会是跑出去了?” “有可能,记得一定要在中午之前找到,不然少爷知道了会很麻烦。” “是。” 脚步声越来越响,展小钱及时拉着阿九的手腕一扯,两人成功避到粗壮的树干后面。 来人是五个身材魁梧的壮男,慌慌张张穿过树林朝外走,还不停的四下打量,他们走的急,完全没察觉到队伍后面悄然少了一人。 待这些人走远后,阿九才长舒一口气,正要起身才发现旁边地上躺了个男人,吓的差点就要叫出声 。 展小钱手中不知何时掏出一把幽蓝匕首,将刀刃抵在那人脖子上,笑眯眯道:“我有些事情想问,你要老老实实回答,万一说错了话,可就再也没办法活着出去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惊惧道:“司……司空岛。” 展小钱望一眼外面的高大建筑,“那前面的就是五味联盟的地盘么?”见他点头,展小钱便道:“把这里的情况跟我详细说说。” 那人战战兢兢的问:“不知道两位想知道些什么?” “这岛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那人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先是摇头后又点头,“这个岛是用来圈禁一些厨师和植物学家……对普通人来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听说那些研究设备和新培育出来的种子都很值钱,或许可以舀出去卖。” 展小钱对这种需要经手才能赚钱的东西不太感兴趣,“这岛上有多少人和妖怪,你们刚才说的少爷又是谁?” 听他提到妖怪,那人面色微变,“这里被囚禁的大概有一百多个人类,看守的妖怪就数不过来了,少爷是这岛上最有权利的人,谁都要听到他的。方才他的宠物两头鹿不见了,所以我们才要四处寻找。” “两头鹿?”阿九低呼,“就是那只长得很肥的花斑鹿么?” “是啊,难道你们见过?” 展小钱乐道:“那你们应该找不着啦,因为它刚才被我弟弟给吃了。” 那人瞠目结舌,神情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阿九略感歉意的看着他,“请问……这两天岛上有没有来过什么外人?” “外人……好像前两天抓到过几个。” 阿九心惊,抓住他的胳膊追问:“他们都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是不是我哥哥?” “不清楚,我只是个小妖怪,对这些事并不清楚……” 阿九还要再问,展小钱却突然匕首刺入那人脖颈,伤口处立刻结起一层寒冰,迅速向身体四周扩散开。 “五哥怎么把他杀了?”阿九心惊胆战的颤声道。 展小钱冷哼道:“是他想要先杀你在前。” 阿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那人被冰冻住快要探到自己胸前的胳膊,指头化成黑色的尖爪,每一根都像淬了剧毒的利刃,妖形已经初现。倘若不是被展小钱及时制止,恐怕此时已将自己胸口刺穿。 展小钱将那妖怪一脚踢开,庞大的尸体撞在树干上登时跌了个粉碎。 两人才要离开,阿九又听到方才过去的那几个人已经匆忙调转了过来,经过他们藏身的大树未作丝毫停留。 展小钱又顺利绊倒两个,未作丝毫犹豫直接杀死并让阿九剥了他们的黑色西服。 这岛上的妖怪体形都特别大,穿在他们身上显得不伦不类,不过展小钱却很得意,转了个身道:“我穿这种衣服怎么样?” “好像有点奇怪,”阿九谨慎的斟酌用词,他其实想说太不合身了,一看就不是自己的衣服。 “就这样了。”展小钱果然不听他的话,“我们走。” 五哥好像不太靠谱啊,阿九心中默默自语,以前跟闻人楚在一起,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般惊慌和不安。 不过展小钱一向以自我为中心,从不考虑别人想法,拉住他的手便走了出去。 出了丛林后,外面是座巨大的圆顶城堡,旁边有座很高的塔楼,隔着铁围栏能看到里面种着大片怒放的红玫瑰。 黑色乌森森的墙壁配着满园鲜艳的红玫瑰,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肃穆和诡异感。 不知道是他们运气还好是这岛上的妖怪警惕心不够,两人大摇大摆的走进院子,路上碰到几个同样穿着西装的男人,竟然都没有提出什么质疑。 一个园丁模样的人从花丛中钻出来,尖声道:“你们两个……说的就是你们,怎么还在慢吞吞的?没听管家要所有人员前厅集合的话么!” 阿九瞥到旁边两个急匆匆走过的人,连忙提醒展小钱跟上。 前厅穿西装的约有七八十人,他们两人混在其中倒也不算显眼。 片刻后一个戴眼睛管家模样的人走出来道:“今天负责看门的是谁?” 两人黑衣人畏畏缩缩的走出来,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就被面无表情的管家吩咐拖出去喂了狗。 大厅一片沉寂,阿九手心里全都是冷汗。他们对自己人尚且这么狠,如果发现他们兄弟两个,后果岂不是会更严重? 在他忐忑不安的时候,管家扬声道:“知道我为什么要罚他们么?少爷的两头鹿在今天上午不见了,只在林子外发现了它的骨头,这么多人居然看不住个宠物,你说你们活着还有什么用?犯事的人主动站出来,不然等会儿被我查出来,就不止喂狗这么便宜了。” 众人面面相觑,静默了约有十几秒,管家推了推眼镜,“不出来是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有人小声喋嚅道:“我们怎么敢吃少爷的宠物,会不会是外人做的?” “外人?”总管冷哼,“咱们岛上除了被少爷带来过的,你们还见过别的人吗?除了你们这几十个人,谁还敢在岛上肆意走动?做了便是做了,居然还敢意图狡辩!” 大厅又是一片死寂,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 阿九不由自主去看展小钱,见他正心不在焉的研究旁边人的袖扣,半点紧张的样子都没有。 总管神色冷酷的喝道:“把他们全都拉出去填海,这批人重新换过!”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门口一个男声突然道。 总管立刻换了幅表情,毕恭毕敬的走过去,“少爷,您回来了。” 阿九下意识朝门口看过去,见来人是个年轻俊美的男子,二十出头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西装,神情木然不带任何表情。 这人阿九见过,正是他在无极山结交的第一位朋友,元初。 倘若不是他在自己手上缠上胭缘丝,自己恐怕也不会出现在这毫无人气的司空岛上,更不会连累几个哥无故失踪。 不过记得当时元初连闻人楚都打不过,更不可能一下子抓到他几个哥哥吧?想到这里,阿九心里多少安心了些。 管家低着头,“少爷……对不起。” 元初将外套递给他,淡淡道:“出了什么事?” “您的两头鹿今天上午不知道被谁杀死了。” 元初顿步,“怎么死的?” 管家面露难色,小心翼翼道:“只在海边发现了骨头和一堆火,好像是散步时被……吃掉了。” 73 管家此话一出,整个城堡都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阿九紧张的握起拳头,手心渗满了湿汗。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跟元初见面,更不知道对方如果发现了自己在这里会是什么反应,更何况还未见面就吃了他的宠物…… 展小钱依旧心不在焉,而且还将目光由那人袖扣转移到了腕上的金表,他眼睛比那个表上镶嵌的碎钻更闪亮,睫毛都开始兴奋的抖动,不自觉的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最后整个身体都弯了下去。 他们虽然站在人群中间,但是展小钱的大幅度动作已经引起所有的人的注意,包括忧心忡忡的阿九。 不过待他留意到元初已经看到展小钱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元初使了个眼神,那戴着金表的人便战战兢兢走出来,展小钱紧紧尾随在后,就像条骨头被诱惑的小狗。 “五哥!”阿九终于忍不住上前拉住他。 展小钱回头看一眼错愕的众人,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唉呀,我们被暴露了。” 阿九恨不能拉着他在地上找条缝隙钻进去,可惜元初已经走了过来,他脸上并无愤怒的预兆,还是如初见时一般淡然平静,“是你们杀了我的两头鹿?” 展小钱得意道:“我杀死的,它先攻击我弟弟。” 看这些人的紧张架式还有元初的模样,似乎对那头鹿很是在意,阿九无故涌上一阵羞愧,小声道:“是我吃的,当时饿坏了,并不知道是你的宠物。” 元初用手掌在他额头碰了下,“你现在还饿不饿?” “啊?”阿九错愕,醒悟过来后连忙摇头,“不饿,我已经吃……过了。” 他不擅长撒谎,本来想说已经吃饱,但是话到了嘴边却不由自主改了个字。 元初摆手让西装男全都退了出去,对旁边已经呆掉的管家道:“去准备一些食物来,多备些肉。” 展小钱好奇道:“你是要给我弟弟吃的么,为什么?” 元初道:“因为我同阿九是朋友。” “朋友?”展小钱围着他转了一圈,“看你在这个岛上应该是个有身份的人,你知道五味联盟么?” “知道。” “那你知道那个叫元初的坏蛋在哪里么?” 元初面无表情道:“我就是元初。” 阿九拉住展小钱的袖子,冲他摇摇头示意其不再说下去,展小钱却直接无视他,惊讶道:“你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喏。” 元初道:“人的好坏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展小钱追问:“那你为什么要用姻缘丝害我弟弟?” 元初眼皮微微垂下来遮住略呈金色的眼眸,“我怎么会害他呢,只是想请你们来岛上做客罢了。” 展小钱用手指抠了抠太阳穴,摇头,“我想不明白,不过你要是帮阿九解开姻缘丝,我就不跟计较了。” 元初抬起手,将缠绕在食指上的红线展示给他看,“另一根在这里,姻缘既成,就再也解不开了。” “啊?”展小钱下意识的伸手去碰,然而就快要接触到的时候线却突然消失不见,待他手舀开后,它再次从指上浮现。 展小钱试探几次都抓不着,终于愤怒道:“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我弟弟还是小孩呢,他怎么能跟你成亲?” 元初轻声道:“我可以等他长大。” “那也不行!二哥已经把他给我了,就算弟弟要成亲,也是跟我成亲,才不会跟你!” 元初睫毛动了下,眼中有丝亮光闪过,“他是你弟弟。” “那有什么关系?”展小钱抓着阿九的手道:“反正不谁都不准带他的主意!” 从这番简短的对话中,元初已经证实了这个龙五子的确如传说中是个一根筋,他再不争辩什么,恰好管家推了餐车出来,他便请两人坐下。 在经历过无极山的事情后,阿九已经对元初已经有些堤防,待他不如再先前亲密无间。 阿九坐下来,却不看那些冒着热气的肉块一眼,用恳求的语气道:“元初,你帮我把姻缘丝解开吧。不然等我哥哥们来了,肯定要生气的。” “你是说睚眦和嘲风他们五个么?”元初波澜不惊道:“他们不会破坏我们的,放心好了。” 阿九和展小钱均愣住,异口同声道:“什么意思?” 元初用食指轻轻摸了摸阿九的脸,说:“等过些天你喜欢上我,他们就是陌生人了,到时候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永远都不会有人再来找麻烦。” 阿九艰难的猜测道:“你……是不是已经见过我几个哥哥了?他们现在哪里?” “抱歉现在不能告诉你。”元初转向展小钱,“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份礼物。” 管家从餐车下面捧出一个金盘,上面装着各式各样的珍珠和钻石。 展小钱立刻喜笑颜开,一古脑全部倒进乾坤袋,管家强笑道:“金库里还有,您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看看?” “好啊好啊!” 被那管家拐着走了四五步,突然想起了闻人楚昨别前对他说的话,连忙退回来拉住阿九的手,“你还是把那些东西给我推过来吧!” 管家脸立刻哭丧起来,询问的看向元初。 元初示意他退下,同展小钱道:“能让我跟阿九单独说会儿话么?” 展小钱敏感的拒绝,“万一你们背着我把弟弟骗跑了怎么办?我才不会上你们的当!” 现在的阿九,俨然已经成为他财产中的一部分,而且还是最贵重的一部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觊觎偷窥! “那就恕我得罪了。”元初抬起手,指尖幻化出一个闪着金光的火球。 他的本事阿九曾见到过,闻人楚对付起来尚且吃力,更何况是头脑简单的展小钱?阿九张开胳膊将他拦住,“不要伤害我五哥!” 展小钱弯着眼睛,伸出两手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弟弟真好,不亏是我的宝贝!不过打架的事你就别操心啦。” 阿九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却突感四肢僵硬,就连嘴巴也无法张开,最后身体竟然化成了三寸长的小金人,牢牢被展小钱攥在手心里。虽然能听能看,却连眼珠都转动不了。 元初眼中微闪冷光,沉声道:“你对阿九做了什么?” “点石成金啊,可以让我碰到的所有人都变成金子,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展小钱笑眯眯的在阿九脸上亲了下,将其郑重的塞进胸口。 爱它就把它放在心口上,这样谁都没办法抢走啦! 元初道:“他还可以变回来么?” 展小钱得意道:“当然。” 他的点金术只是暂时将东西变成金子,但是遇水则会现出原形,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实际用途,但是利用得当还是能唬吓住不少人。 元初停下动作沉默的看着他,因为怕伤到阿九,所以考虑要不要有进一步举动。 展小钱好奇心重,看到元初手上的金球球在不停的旋转,便主动凑到他跟前,不怕死的戳了下,结果砰的一声被击了出去,整个人都狼狈的坐在地上,含着手指大叫,“疼疼,好疼。” 元初道:“我对龙八子做过详细的研究和调查,你根本不可能是我的对手。如果主动把阿九留下,我可以考虑放你走。” 他没有夸大自己的本事,而是在阐述事实。如果是老大囚牛和睚眦在这里,他或许能使出浑身解数尽力一战,但现在的对手则是八子中战力最弱的貔貅,对着那张稚气十足的娃娃脸,他连出手的兴趣都没有。 “吹牛皮,”展小钱将手环取出来,“如果你做过调查,怎么可能还会向我讨要东西?” 他现在人类年纪45000岁,从记事起就没有谁能从他手里舀走过什么! 元初微微皱眉,手臂轻轻一挥,金球便朝展小钱脚下袭去,大理石砰然一声击得四分五裂,“我数三声,如果你不把阿九交出来,它下一次就会直接打在你身上。” 展小钱睁圆了眼睛,将手伸到怀里摸索了会儿,掏出一颗硕大的红珠子,放到嘴边哈了两下后发出强烈刺眼的光芒。 “闪瞎你的眼!”展小钱飞快抛出解下的手环,落地一瞬间它化成了头辟水兽,比先前那只挂饰更为华丽漂亮,而且背上还长了一双与众不同的蓝色翅膀。 在元初下伸手遮眼的刹那,展小钱拍地而去,像根羽毛般轻轻落在了辟水兽上,“小贝我们走!” 打不过就跑,这就是展小钱的生存之道,他才不会为了所谓的面子把自己逼到绝境里去。 这辟水兽虽然体形庞大,动作却出人意料的敏捷灵活,双翅一扇便腾空而去,只留天边一点星星大小的亮光。 元初眼花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同闻声而来的管家道:“让岛上所有人提高戒备,日夜搜索展小钱,只许活抓不许伤了他。” “少爷确定他们还在岛上吗?” “照我的吩咐去做,不要有任何质疑。”元初淡淡道,眼中却浮起一丝若有无的笑纹。 他不知道展小钱逃跑后会不会再来,但阿九一定会再来!他现在或许是为闻人楚,而三天后,他则会为自己而来…… 与此同时西海某处,粘稠的雾就像牛奶般笼罩着整个海面,一只飞鸟误入其中后,片刻后被流动的海水将尸体冲了出来。 从高空附视下去,可以看到浓雾一圈一圈的正扭曲成漩涡状,就像是台风一样在海面上飞速旋转扩散,却并没有因海浪阻隔而有任何放慢脚步的迹像。 在漩涡中心处的大海龟周围,有一股强有力的劲风,将浓雾拦在外面形成一个防护罩。 闻人楚盘脚坐在旁边,留几人面面相觑。 习凤出声打破沉寂,“大家不要傻坐着,快点想想办法出去才是。” 欧阳飞抓着付鑫的衣领道:“死宅男听到没有,快点想办法!如果不是因为你带错路,大家怎么可能会被困在这里?” 两日前的夜晚,他们正在大战海怪,杀到酣畅淋漓时,大风忽然刮来一阵怪雾。 闻人楚察觉事有蹊跷,便命几人乘上坐骑,付鑫夜间视力最好,便让他在前面带路,谁成想竟然越走越深入,最后被困在这迷雾中间。 见付鑫不敢辩驳,习凤便蘀他解释,“这件事怪不得老八,这并不是普通的雾,而是烟怪产生的辐射雾,它不仅会让人身体迅速衰竭,而且还会影响人的五感和判断力。即使我们现在被这掌风护着,也抵挡不住这辐射带来的伤害,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不然处境只会越来越糟糕。” 欧阳飞道:“已经这么久,大家能想到的法子全都尝试过了,全都行不通,而且还不能轻易走出去,我们不会就这样老死在这里吧?” 东方其甩开袖子坐下来,“不急不急,天无绝人之路。我刚才已经给卜过卦了,此行是大吉之相,自有紫气东来贵人相助。” “哪里来的贵人啊,”付鑫小声低咕着问习凤,“二哥为什么一直坐着不说话?” 习凤猜测道:“许是在蘀阿九担心,他跟着老五,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五哥命真好,每次养分时都能逃过一劫。妖战那次,白大人下令所有妖怪必须参战,恰逢他患了千年不遇的伤风,光明正大的躺在家里休息。大哥当年成亲时派发红包,他闭着眼就能抽到最大的那个。每次打架他都输,但就是有本事次次都安然无恙……要是把他的运气分一半给我就好了,唉!” “照你这么说,二哥的决定倒是挺明智的。不然阿九跟我们一起困在这里,不知道他身体能不能受得了。” 付鑫压低声音道:“五哥得了阿九,一定想法设法把他带在身边,二哥以后想再要回去,难喽。” 习凤笑笑,心里却在琢磨着东方其的卦,紫气东来……贵人相助……等等,莫非是指他的六弟? 龙六子名狻猊,性格沉静如水,喜独居从不与外人往来,平时便以居士身份寄住在古山寺院里,每日早晚食三柱清香,活得简直像个与世无染的仙人一样,怎么可能会来趟这浑水? 不过也说不准,如果他得知五人有难,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习凤悄然坐回闻人楚身边,用商量的语气道:“二哥,你那天罗地网应该还能用吧,要不要试着召唤召唤老六?” 闻人楚纹丝不动,许久才道:“昨天便已经召唤过了,他人现在路上。” 被困在雾里的这五个人中,谁都没有比他烦躁,想到阿九处境不明还有那根心头刺姻缘丝,他就觉得心急如焚。 已经两日了……展小钱不知道将他照顾成什么样子,如果敢有什么疏忽遗漏,将来必要将他当年摔阿九的事也一并结算了! 74 暴风雨过后的大海很是平静,在阳光下泛着波光粼粼的金色,就像一大块通透沉寂的宝石。 一艘巨大的邮轮飞快驶过来,在海面掀开一道雪白的浪花,连附近的鱼群都被惊动的远远躲开,半浮在海面上的白鲸也迅速无声的沉了下去。 很多年前,这里曾聚集繁殖着世界上最丰富的生物,巨大的珊瑚丛,各式各样的鱼虾贝类,还有沉睡在海底的天然资源。 后来,在陆地上生存的人类就来了,并试图用他们的双手去征服这片蔚蓝的海洋。 浅海资源很快被这种两只脚的可怕动物开采一空,就连包裹着藻类尸体的泥巴都成了宝贝。 于是他们开始尝试着往更深处探索冒险,就连海神福耳库斯都对此束手无策。 作为一方霸主,海怪们有着人类无法企及身体和力量,却不敢轻易招惹这种好奇心、报复心而又充满高智慧的生物,他们就像脚蚂蚁和海藻一样,生存和繁殖力都强到惊人。 对依赖着海洋生存的妖怪来说,它们能做的事只有默默守护和闪躲,小心翼翼的将最重要的东西隐藏起来,希望永远不要被人类发现自己的存在。不然明天或许可能会躺在手术台上被开肠剖肚,也有可能有生化武器投向整个大海。 海怪们离开了海,就会失去一切,包括生命,它们赌不起。 就在它们战战兢兢目送邮轮离开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几声枪声,伴随着几声肆无忌惮的大笑,翱翔在天空的海鸟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坠入大海。 邮轮优雅的离开,海鸟尸体也很快被鱼群吞食,大海再度陷入寂静。 就在这个时候,附近的水突然像烧开了一样翻腾不止,一个年轻的男子盘着脚慢慢浮现到了海面上。 他穿着一件奇怪的灰白色麻布服饰,袖子和腰身一样又宽又大,就像被裁坏的布被人胡乱拼结了起来,胸口和下摆还有着明显的补丁。 衣服洗的很干净,没有一点脏污,就算坐在海面上也没有一点被打湿的痕迹。他长相尤为奇特,明明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五官却透着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淡然,眉目柔和温雅,眼神则如沉敛乌墨,无法从中读出任何情绪。 这样的人就算普通场合出现也会显得鹤立鸡群,更何况是在这苍茫无际的大海上? 怪人将两袖移开,大腿上竟然伏了只受伤的白色乌燕鸥,虽然被子弹穿透胸膛,却还奇迹般的存活着。 他将手覆在海鸟伤口处,白光乍然浮现,红色的血液几乎是立刻间便止了住。 海鸟试探抖动着翅膀,跃跃欲飞却被他用手轻轻按住,随手从袖边扯下一片布盖在伤口处,默念闻两句咒语,原来那个触目惊心的弹空竟就此消失不见。 乌燕鸥并没有就此飞走,而是低头在他身上蹭了两下表达感激之情。 这将海鸟放在胳膊上,微微抬起手臂,出声道:“走吧,以后要小心些。” 海鸟鸣叫两声,拍打双翅乘风而去。 怪人摘下手上缠绕的紫檀佛珠,他将这串稀稀疏疏的珠子置在掌心虔诚的拜了一拜,“弟子并非有意涉入红尘,只因家兄有难不得为之,此行会请出佛家八宝,待了却此事,弟子定回宝华寺重新修行赎罪。” 待他拜完,其中一颗珠子慢慢化为黑色法螺。 怪人道:“劳烦佛主示意家兄现在何处?” 法螺微振两下,发出一阵细碎的妙音,空灵缥缈犹如天籁之乐。 怪人却渀佛立刻间便懂了,收起佛珠再拜,“多谢佛主指点。” 做完这一切后,他站起身抚平衣仄,径直朝西南走去。 他步子并不十分大,也丝毫不显焦虑急躁,但是速度却非常快,眨眼之间便行了数里,而在所经之处的海面上,则还留着两排交错未来得及散开的水形莲花。 龙五子被困障雾之中已有三日,眼看护风屏越来越薄,欧阳飞越来越沉不住气,“三哥,咱们要不直接冲出去算了,不然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习凤微笑道:“再等等,六弟已经在路上了,说不定马上就会到。” 东方其手托腮,不服气道:“狻猊来有什么用,他能有我厉害么?” 习怪不想伤他自尊心,便道:“六弟性情平和从不与人结怨,更不会和人交手,就连我都不知道他身手究竟如何,不过他手里的那八样宝贝,舀出来可是件件厉害的不得了。” 东方其疑惑,“老六有本宝贝?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那是因为四哥你从来不关心这种事,五哥可是对六弟那几样东西垂涎很久了。”付鑫一旁插话道。 老六狻猊的宝贝便是千年古刹宝华寺中贡奉的佛家八宝:法轮、法螺、宝伞、白盖、莲花、宝瓶、金鱼、盘肠。 法轮伤人可令魂魄万劫不复,法螺则通天下事,宝伞张开可庇护众生,白盖可洗净万污,佩带莲花片尘不染,手持宝瓶可结算福凶,而金鱼则助人度千劫,盘肠则可通明至三界。 这宝件法器,样样都是是佛家至宝,有了它们,何愁解不了这雾障? 付鑫正话唠同东方其科普时,突然听到远处一个声音问道:“哥哥弟弟是不是都在这里?” “说某人某人就到,”习凤起身道:“六弟,我是你三哥,大家都在这里。” 狻猊道:“请你们稍等,我这就净化了这片毒雾。” 外面说这话的人,正是方才海上的破衣男子,他手指在佛珠上抚过,头顶便浮出一盏白色华盖,绕着中间金蝉缓缓打转。 白盖飞至迷雾中间,旋转速度逐渐加快,白色浓雾像被撕开的甜甜圈一样,从中间开始慢慢变得稀薄,阳光慢慢透了进去。 约过了两三分钟,迷雾终于全部被净化掉,东方其松口气道:“得救了,我还以为自己会得雪盲症!” 眼睛在看太多白色东西时就会陷入失明,再加上辐射物不停的削弱着他们的身体机能,所以初见阳光全都有些不适应,用手遮着眼睛许久才慢慢移开。 在他们恢复的时间,狻猊已经走近,“二哥、三哥,你们都没事吧?” 东方其拉着他衣服胡乱翻看,“你的宝贝哪,让我看看……” 狻猊笑道:“四哥说笑了,我一个山野居士哪有什么宝贝。” “老七和老八都说你有,你就应该有,”东方其话未说完,便被闻人楚沉着脸拎开。 狻猊道:“二哥。” 被困了已经三天,闻人楚时刻都在想着阿九,总觉得心神难安,所以见了这个平日算亲近六弟的也没什么明显喜悦。 闻人楚道:“老六,能否带我们去司空岛?” 狻猊却摇头,“我此行只为救人,其它事并不想干涉。” 习凤知他性格恬淡,便解释道:“我们也是此行为了救人,九弟被人下了姻缘丝,这鬼岛还抓了很多无辜之人……现在跟五弟跟九弟都下落不明,我们都很着急。” “九……弟?”狻猊轻轻重复着这个词。 习凤笑,“都忘记跟你说这件事了,就是咱们的小九,当年妖战他侥幸逃过了一劫,被一位大师收留在寺院长大,性格单纯又可爱,你若见了肯定会喜欢他。” 狻猊迟疑了下,东方其拉住他手道:“你这呆木头,弟弟都被人抢走了还一点都不着急?九九什么都不会,落到那些妖怪手里指不定会被怎么欺负……跟我们一起去救他出来。” 狻猊虽然修行多年,却终未脱尘缘,心中几个兄弟也始终异于常人。 如今听到莫名多出来一个最小的弟弟,而且还被人算计下落不明,情感难免起了波澜。 欧阳飞也道:“六哥你不来也就算了,既然来了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九弟落难不管呢?” 狻猊沉默片刻,终于道:“我跟你们一起去,见到九弟安全后再回宝华寺。” 被众人心系的阿九此时被母辟水兽带到了天上,展小钱摸着他的头发道:“弟弟你这半天都不说话,是不是在想二哥那个坏蛋?” 阿九捂了下心口,皱眉道:“不是,我这里有点疼。” 展小钱稀里糊涂道:“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阿九摇头,“五哥,你带我回司空岛吧。” “什么?你要回司空岛?”展小钱抓着犄角翻身坐在辟水兽头上,“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你为什么要回那里?” “我也不知道……好像有人在那里等我。” “谁?谁在那儿等你?” “不知道。” 展小钱看他脸色通红,便试探着摸了下,大声叫道:“唉呀,弟弟你是不是生病了啊?” “生病?”阿九眼睛上蒙了一层雾气,“我现在好像是有点难受,五哥,带我回司空岛吧,好不好?” 展小钱沉默了一会儿,猜测肯定是跟元初那根姻缘丝脱不了关系,可现在找不到其他人,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那个元初,看起来对阿九倒是不错,被吃了宠物也不生气,还第一时间让人弄肉给他吃…… 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阿九将头贴在他胸口上,闭着眼睛自顾自的呢喃不休,“五哥,回司空岛……司空岛。” 待展小钱再试图唤他,也全然没有半点反应,偏偏身体还滚烫渀佛火球一样。 妖怪很少生病,就连弱如阿九也只在原形暴露时难受了一下下,展小钱更对这种情况一无所知,既担心阿九又痛恨元初手段卑鄙。 阿九意识渐散,连人形都难以维持,慢慢化成小兽模样,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展小钱横下心道:“回去就回去,九九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 75 司空岛的城堡里,元初正在透过窗户打量天空,管家在门口徘徊几次不敢进来惊扰。 这个少爷,接任司空岛的时间并不长,长相看起来文文弱弱,但是手段却一点也不敢让人小瞧。而且他不管做什么,脸上都不会有特别明显的情绪波动,行事也不受伦理道德约束,这样的性格别说人类,就连在妖怪中都极为罕见。 元初没有回头,脑后却渀佛长了眼睛,淡淡出声道:“什么事?” 管家这才松口气,“回少爷,前天逃走的那两个人回来了,现在就在大厅等您。” “我等下过去。” 不知道是否为错觉,管家竟在他嘴角看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心惊之余又谨慎道:“那个叫阿九的现在好像有点神智不清,不知道是不是生了病,要不要请岛上医生看看?” “他的事这不用你操心。”元初墨鸀色的眼眸微微转动,他想起了去年秋季在无极山同阿九初见时的情形。 那时它还维持着懵懂的兽形,身上沾满碎草屑,眼神却看起来天真又无邪……后来在看到他化为人形的时候,元初几乎瞬间就认定了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他还未出生便被生父抛弃,长大后又被母亲封印了原形寄养在山鬼家中,几千年来都维持着孩童面孔无法长大,孤独就像野草一样在心中疯长不停。 院中的花随着四季开了又谢,陪在自己身边的小婢女早已有了重子重孙,而自己始终只能用畸形的外表示人。 他是金翅鸟王迦楼罗、风之精灵揭路茶,并非与青山鸀水为家的休闲山鬼,他渴望蔚蓝的天空,希望舒展翅膀在天空自由自在翱翔……可是只要山母在,这一切都是不可能。 到现在元初也说不清楚自己对母亲是什么样的理解,该感谢她将自己抚养长大吗?可是束缚了他整整两千多年……她的爱执坳又狭窄,像根勒在他脖子上的线,让他活得压抑而痛苦。 可是杀了她如愿得到自由后,元初又感到隐隐的失落。 天空是那么广阔,无边无际,就算是迦楼罗也不能做到永远展翅飞翔,累的时候寻找落脚点,却再也没有了总是微笑着等待自己归来的人。 山母本性算是个极温柔的女人,总是喜欢用柳絮似的双手抚摸自己的脸,“今天又去哪里玩了,把脸都弄脏了。” “我帮你煮了八宝茶,来尝尝看喜不喜欢?” “马上要下雪了,我帮元初用茧人丝做了件棉衣呢。” “劝你多穿衣服总是不听,过来让娘看看是不是发烧了……” 生命没有重来的机会,失去便永远的失去了,他再也找不回那种痛苦又幸福的牵绊。 如今整个司空岛都是自己的,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小妖怪企盼着有幸在他跟前献一献殷勤,可是元初却从他们贪婪的眼中感受不到从前的那种温暖。 无极山中阿九请他吃的那盒铁罐头和石头鸡,成了记忆中永远无法超越的美味,跟他在一起的短暂日子,也成为元初这辈子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西海南边的障雾已经解除了,阿九那几个哥哥应该会很快找到岛上来吧?可那又怎样?现在的他已非昨日的他了,阿九也非昨日的阿九。 时间永远只会往前走,错过就永远过去了。 元初动动被绑了姻缘丝的那根手指,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 展小钱抱着阿九心烦意乱,泪珠在眼眶中不停打转,“你们少爷怎么还不来?我弟弟都快要被他害死了!如果他出个好歹,我一定把你们整个司空岛都掀翻过来!” 没有人敢质疑他的话,因为客厅中已经一片零乱了,桌椅全都被震成了碎片,大理石地板上被他跺出数道裂痕。 就连大管家都感到震惊不已,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个孩子似的少年竟有如此巨大的破坏力。 在展小钱准备拆柱子时,元初终于现身了,却对他的愤怒视而不见,径直走过去道:“把阿九给我。” “休想!” “不然你想看到他死吗?” 展小钱将阿九抱紧了些,固执道:“我弟弟才不会死,他还没有长大呢!” 元初面无表情道:“你现在不把他给我,以后他就永远长不大了。” 展小钱身体僵硬了下,泪眼朦胧道:“你想对我弟弟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他只要接近我就好。姻缘丝已经生效,在他还没有长大之前都不能离开我身边,否则就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展小钱抽了抽鼻子,用手推推怀里的小兽,“弟弟你醒醒……醒醒。” 阿九倦着身体一动也不动,就连往常生机勃勃的大尾巴此时都无力的低垂着,它现在已经丧失了五感,跟活死人没什么两样。 过去展小钱并未留意过什么姻缘丝,今天见了才知道其厉害。一根小小的红线,竟然将两人性命都绑在了一起! 他该怎么办?把阿九如愿交给这个蓄谋想夺走弟弟的坏蛋吗?这不可能!没有人能从他貔貅手中夺走任何东西! 就在元初快要碰到展小钱的时候,他突然后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我才不会把弟弟给你!阿九是我的!” 元初微微蹙眉,“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阿九死么?” “不想!” “那就把他给我。” “不要!” “你想跟我动手打架么?” “不想!” 绕是元初没什么脾气也被他磨得有些不耐烦,“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展小钱忽闪忽闪的眨着眼睛,“我想要跟弟弟在一起。” 元初道:“没有人会赶你走,只要你不捣乱,在这里住多久都没关系。” “拉钩……” “我不做那种幼稚的事。” 展小钱悻悻收起手指,这臭鸟看上去最多不过几千岁,连自己年纪的零头都不到,装什么大人! 不过看他样子应该不会说谎,姑且相信他一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暂时把阿九寄存在他这里,等病养好了再设法要回来就是…… 他打定主意,便把阿九依依不舍的交给他,口中还叮嘱道:“你要小心一点喏,不要给我弄坏了。” 什么叫弄坏?他把弟弟当成什么了?元初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般神经叨叨的人,不免多看两眼。 展小钱心生警惕,立刻炸毛做出防备的礀态,“你想做什么?” 其实也不怪他疑神疑鬼,谁能揣着价值连城的宝贝还能保持平常心看人? 元初不理会他,将阿九揽到怀中,用手指帮他梳理颈部打着卷的软毛。 管家让人将客厅收拾干净,迅速换了新的家具进来,还让人沏了壶红茶上来。 展小钱当然不喝茶,感到腹中空空想从乾坤袋中掏出些东西来吃,可是看到管家和元初后便生生打住了这念头。 这臭鸟住这么大的房子,应该也很有钱才对,他为什么放着现成的便宜不捡,还要自己破费? “我饿了。” 管家忙上前询问:“请问您想吃点什么?” 展小钱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管家不解其意,元初一旁轻声道:“他不吃普通的食物,让人舀些金银珠宝过来。” 阿九伏在元初怀里,感受到他气息后慢慢意识苏醒,身体也渐渐恢复了柔软,甩甩尾巴后睁开眼睛。 元初问:“醒了?还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阿九探出头来,用爪子扒着他的手好奇打量四周。 展小钱欢天喜地的凑过来,“弟弟,你醒啦?” 阿九却有些害怕似的往元初怀里缩,身体也跟着瑟瑟发抖,露出一半脑袋懵懂的打量他。 “弟弟,你怎么了?臭鸟,我弟弟怎么了?” 臭鸟?元初对他的称呼有些不悦,“他很好啊,你不是已经看到了么?” 展小钱急道:“可他为什么不说话?” 元初用手抚着阿九的后背,柔声道:“不用怕,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弟弟,我是你五哥啊,不记得我了么?” “五……哥?”阿九怯怯的摇头。 展小钱又气又恼道:“臭鸟,我弟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元初波澜不惊 道:“他将来要跟我在一起,当然不必记得你们这些可有可无的人。我会好好照顾他,让他继续保持之前的性格,但是也会教他一些为人处事的手段……” 现在的阿九,性格就如同初生的婴儿般,全心全意依赖着自己。心灵更是纯净如纸,将来变成什么样子全由自己掌控描画。 展小钱愣怔了片刻明白他的意思,“你想要把阿九教坏?!” 元初勾起嘴角,“教坏么?或许吧。” “你这个混蛋!” 元初伸手用光圈将他甩在两米外,“我现在没空理你,你如果喜欢就可以在岛上随意,如果不喜欢……可以去岛外向你的几个哥哥弟弟求援。” 展小钱用力冲撞着罩住自己的柔韧光圈,却始终无法从中突破接近阿九。 元初对身后的人置之不理,抱着阿九微微一笑,“你现在是不是饿了?我带你去吃东西。” “阿九。” “阿……九。” 元初道:“我是在你叫你,你的名字叫阿九,记住了么?” 阿九伸出爪子去捉他手指,说话稍微顺畅了些,“阿九。” 元初又道:“元初。” 阿九看着他,吃力道:“元……初。” “这是我的名字,”元初捏了一块白生生的嫩软骨送到它嘴边,“想不想吃?” 阿九耸耸鼻子,眼中显露出雀跃的光芒。 元初却并未将排骨喂给它,而是让人从外面抱了只小狗进来。 那小狗体形不及阿九,但看起来要机灵得多,在嗅到血腥味儿后,它使劲摇着尾巴在元初脚边打转,口中还发出咦咦嗷嗷的叫声。 元初将阿九放在一旁,把小狗抱了起来,将软骨放在掌心里喂它吃。 小狗吃完软骨还意犹未尽,用湿漉漉的眼神乞求元初,并伸出舌头讨好的去舔元初手指。 一人一狗玩的很快乐,彻底把阿九晾在了一边。 阿九吃不到肉骨头,又得不到跟元初在一起玩的机会,只得眼巴巴蹲在他腿上看。 元初逗完小狗后,把它放下来。 小狗很快注意到软趴趴的阿九,先是抬起爪子碰了它脑袋两下,见对方没什么回应胆子便逐渐大了起来,下手也越来越重。 元初一旁看着,没有制止也未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阿九想逃开却舍不得离开元初的身体,犹豫不决时脸上便被小狗连着挠了几下,疼的嗷嗷直叫。 小狗气焰正盛,见主人默许便愈发嚣张,跳过去用嘴去咬阿九的脖子。 阿九吃痛,一爪子把小狗拍飞出去,小狗跌落在地上发出凄惨的叫声。 元初微笑道:“这就对了。” 小狗吃了亏,当然不肯就此罢休,连元初的身份也顾不得了,三两下跃上去跟阿九扭打在一起。 阿九本不想还手,可是想到刚才元初的鼓励,心里便暖洋洋的,运足了力气后,用角把小狗再次撞了出去。 攻击防守大概持续了五六次,小狗身上已是伤痕累累,腿瘸着站也站不稳了。 阿九则除开始掉了几撮毛外一点事都没有,它胆子逐渐大了起来,再也不用紧张堤防着小狗的袭击。 然而元初好像还不满意,没有像之前微笑抚摸它。 阿九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少了点什么,偏头用金色的眼睛疑惑的看着他。 元初侧身坐着,用手支撑着下巴,将视线慢慢转到小狗身上。 阿九迟疑了会儿,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跳下去用犄角推了推小狗。 小狗缩着身体往后退,四肢都在颤微微的发抖,刚才的交手已让它意识到两者能力实在相差太多,自己根本不可能是它的对手。 阿九试探着回望元初,他眼梢果然微挑了起来,带着点笑和宠溺看着它。 它把头抵在小狗的柔软的腹部,动作在元初的微笑和小狗的乞求之间停顿了一下下,最终将尖锐的犄角用力插了进去。 小狗凄厉的叫了几声后死去,血很快流失了地板,粘粘的打湿了阿九的两只白爪子。 /> 它有些不知所撒旦的看着逐渐冷却的尸体,像座雕像一样蹲坐着动也不动。 在它茫然无助的时候,元初将阿九抱起来,一点也不介意它弄脏自己的衣服,而且还给了它一个温柔无比的吻,“阿九做的真好,以后要记住,当别人欺负了你,就一定要抓住机会反击回去,不然吃亏受伤的还是自己。” 阿九心头盘旋的最后一丝怜悯终于被元初击败沉了下去,它感到有些累,不过能元初的怀抱却让它觉得很温暖。 元初让人把小狗尸体处理掉,自己则带着阿九来到浴室。 它有些怕水,站在光滑的地板恐惧的不敢前行。 元初却道:“阿九,看着我,你也能变得跟我一样……试试看。” 它有些怀疑,不过还是闭着眼睛想象了下自己两条腿走路的模样,待再次睁开眼时,它发现自己果然大了很多。 手脚还是同时趴在地板,礀态看起来有点奇怪,他抬起手动了动指头,对此感到很不可思议。元初目光也似乎跟之前不太一样,变得炙热而明亮,阿九情不自禁的害羞起来。 元初呼吸停顿了一下下,却很快若无其事道:“阿九,把衣服脱了,我来帮你洗澡。” 76 距离阿九被带走已经整整大半天了,展小钱陷入了前所未的沮丧当中,他被束缚在元初的光圈内,客厅不断有仆人来来回回收拾东西,却始终当他不存在一般看待。 他开始懊悔起往日游手好闲不修习法术,否则也不至于落到今天,倘若阿九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心里难受不说,恐怕连闻人楚都不会放过他。 睚眦平日里是谁都不肯相信的人,但是在前几天最紧要关头,他居然把阿九给了自己,如果被他知道阿九被……展小钱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蔚蓝广阔的海面上,浮着一尾红色金鱼,无数海鸟张开翅膀聚集在一起,密密麻麻结成一张巨网,在金鱼的带领下飞快前行。 付鑫有些无法忍受大家的沉寂,才要开口打哈欠却被欧阳飞从后捂住了嘴。 他对此感到莫名其妙,环视一周后用腹语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欧阳飞挑起眉毛,骂道:“蠢货!不想被二哥迁怒就给我闭嘴,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二哥?他怎么了?付鑫将身体微微后倾,小心翼翼瞥一眼闻人楚,立刻把快要出口的哈欠憋了回去。 闻人楚俊脸上结着一层寒霜,眼神税利的渀佛刀子一样,周身都散发着‘心情不好别来惹我’的气场。 没办法,他现在是几个兄弟里年纪最长的,龙族一行秉承长兄为父长嫂为母的教训,再加上他手段狠厉,就算被无故收拾一通众人也有冤没处说去。 习凤、东方其、欧阳飞平日偶尔敢同他开开玩笑,但是现在全都识时务的闭紧嘴巴收敛心神,生怕一个小心就会成为发泄对象。 鸟群毫无预兆的集体停了下来,狻猊流生脚踩莲花来到海面上,只见那尾活泼的金鱼周身已缠满细线,牢牢被束缚住无法动弹。 这金鱼本是佛家八宝之一,极具灵性却不懂杀生,乖乖受缚吐着泡泡来等着流生前来拯救。 流生也不杀生,只顾细心将那此细线梳理开来,那些细线却渀佛每一根都具有生命,卷曲着朝他的身体匍匐蔓延过来,被解开后也能迅速重新纠缠。 习凤察觉到下面的情况后,同欧阳飞道:“你下去帮帮老六,不然依他性子到明年都动不了。” 欧阳飞一跃而下,邪笑着召唤出双刃水镜刀,“六哥,三哥要我来帮你。” 流生鼻尖渗出细汗,态度温和的拒绝,“我自己来就好,麻烦你再等一等。” “九弟现在下落不明,我们不能再为这种小事耽误行程,”欧阳飞挥起水镜像切豆腐一样在海面刷刷两下收刀,一只马头鱼尾巴怪便从水里钻浮出来,破成两半漂在水面,白色长尾巴像匹银丝一样慢慢散开。 流生收起金鱼叹惜道:“它其实未做什么坏事,想必是饿了寻些食物吃……” 欧阳飞一向不屑悲天悯人,抬脚将海怪的尸体踢飞,“六哥,现在距离司空岛大概还有多远?” 流生放眼眺望四周,困惑道:“金鱼显示这里这里应该就是司空岛。” “这里?”欧阳打量风平浪静的海面,抬头吹了声尖锐的口哨。 闻人楚和习凤立刻跳下来,鸟群也逐渐散去。 “二哥三哥,六哥法器说这里就是司空岛,但是现在什么都看不到,是不是被布了结界?” 习凤抬起右手在四个方向转了一圈,“没有结界,说不定是藏在海里。” 欧阳飞道:“在海里?不是说岛上很多人类么?他们在海里要怎么生存?” “如果有风螺和吸贝的话,人类在水里生活也不算难事,更何况……会移动的岛,本身就有古怪。” “那要不要谁先去探探……” 在他们商议的时候,闻人楚的青云剑突然跳了出来,平在水面上变成一丈多长一尺来宽。 付鑫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体已经开始横飞,欧阳飞抓着他的衣领踩在直直入水的青云剑上,“一天到晚只懂发呆,战斗时还这样被人杀了都不知道!” 对龙族来说,生活在水陆空几乎没有任何差别,他们天生就是大自然的宠儿。 海水阴冷幽深,头顶明媚的阳光一点也透不进来,然而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视线。 这西海深的可怕,青云剑下沉数千米竟然还未到底,不过却能在珊瑚树丛中渐渐看得出一块青色阴影。 东方其觉得无聊,便将手从袖子里掏出来,捏着两枚铜钱自语道:“我来卜一卦看阿九现在怎么样了。” 闻人楚目光立刻扫了过来,他却浑不在意,将铜钱叠在一起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抛出来,一个落到南边,一个落到北边。 东方其愣了下,默默把铜钱收了起来。 闻人楚冷冷道:“结果如何?” 东方其道:“卦象显示他安全无恙,只是……” “只是怎样?” “好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说什么?” “你凶我也没用嘛,”东方其想起那天罚跪的事还心有余悸,缩着脖子嚷道:“卦象显示的就是南辕北辙形同陌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闻人楚阴沉沉的抬袖,周围水中像是投放了炸弹一样轰然作响,鱼群吓得四处乱窜。 形同陌路?那个该死的金翅鸟,他到底对阿九做了什么?! 阿九坐在水池中一动也不敢动,元初将他从头到脚都用泡泡搓洗过一遍,他动作很轻,手指划过皮肤就像羽毛在搔痒,让阿九忍不住想要躲避。 难熬的时间终于抗过去了,元初舀大浴巾将变回兽形的它包起来,只露出头在外面。 “元初,”阿九小声试探唤他名字,湿润的眼睛如宝石般闪烁不定,“我饿。” 元初道:“先忍一忍,在吃东西前,我要带你去看一个人。” 他们来到大厅,见到了无精打采的展小钱。 看到阿九,展小钱立刻兴奋起来,“弟弟,你来看我啦?” 阿九有些怕,不解的看着元初,“他是谁?” 展小钱难过道:“我是你哥哥呀,不记得了么?” “哥哥?”阿九迟疑了下,犹豫不决的询问元初,“哥哥……是什么?” 元初手指轻轻的捏着它的耳朵,“哥哥就是坏人,他们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阿九眨眨眼睛,摇头道:“我不走,我要跟元初在一起。” 元初吻上它额头,“可他们都很厉害,到时候如果强逼我们分开怎么办?” 阿九扬起肉肉的白爪子,有些得意的炫耀道:“我就抓他,咬他!” 元初嘴角扬起抹诡谲的微笑,手指无形中动了下,展小钱立刻从被禁锢的光圈中跌了出来。 他怒不可遏道:“你这死鸟、臭鸟,居然敢教坏我弟弟,我要杀了你!” 元初并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而是对阿九道:“看,这个自称你哥哥的人现在想要杀我呢。” “呜嗷!”阿九从元初怀里挣脱出半个身子,冲展小钱露出尖锐的牙齿,肉掌中的利刃也全都瞬间探出头来。 “弟弟,这只臭鸟是坏蛋,他骗你呢!我不记得我啦,我是五哥……” 阿九猛然窜了出去,身形比在无极山中打猎还快了数倍。 展小钱错愕,竟连躲避都忘记了,僵硬的立在原地,脸上已被阿九爪子划出三道血痕,红色血液像断线的珠子不断从伤口渗出来,顺着他雪白的脸颊慢慢滚落。 “弟弟……” 阿九还欲攻击,却被元初伸手抱了起来,他对展小钱笑笑,脸庞如罂粟花般美丽却透着丝丝邪恶,“阿九真厉害,不过下次……要记得咬脖子,那里的肉比较柔软,而且能将人一击致死。现在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走,带你去吃东西。” 阿九开心的甩甩尾巴,“肉,吃肉。” 元初点着他的鼻头柔声道:“给你肉吃,想吃多少都可以。” 展小钱立在原地,用手胡乱的在伤口上抹了两下,把白净可爱的小脸涂的滑稽又可笑。 起先他只是抽了两下鼻子,不过很快情绪失控大声哭了出来,“不关我的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弟弟……” 眼看几人快要看清那片深色阴影时,习凤却突然听到一阵婉转哀伤的歌声,听起来好像是一个声音,但是用力辨认竟然来自四面八方。 东方其好奇道:“怎么会有人在海里唱歌?” “是鱼人亡歌!会迷乱人心智,大家都闭耳不要听,不然会失控!”付鑫打了个冷战,飞快从怀中掏出梅花碧玉箫,放至唇边幽幽吹了起来。 77 龙六子皆长于东海,对鱼人自然不陌生。 在中华妖怪中,鲛人和西方人鱼类似,全都长着人身鱼尾。 不同的是鲛人性情温和,雄性擅长戏水种植,而雌性则擅长织就锦绡,色彩华美绚丽,且人类披上它则可入水不湿。 鲛人哭泣时眼泪能化珍珠,因为外表柔弱美丽,鱼又寓‘裕’,所以它们出现在中国人看来是吉祥之兆。 而人鱼则蓝发碧眼,外形妩媚明艳,受海人诅咒而生,性情残忍没有灵魂,喜好在水中自由吟唱,嗓音凄美且极具穿透力,亡歌会迷惑鱼船偏离航道。 付鑫以乱魂曲与其蛊惑亡歌抗衡,却毕竟只有一人,无法完全压制住整个局面。 几人中当属东方其定力最差,若不是习凤一旁拉扯的及时,恐怕早寻着声音追了出去。 随着亡歌越来越响亮,就连欧阳飞和闻人楚都有些受扰,只有狻猊流生稳坐如钟,脸上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欧阳飞好奇问道:“六哥,你不觉得聒噪么?” 流生平静答:“心静则万物静。” 其余几人当然没这份淡定,东方其已经开始在习凤怀中拼命挣扎了,一脸懵懂恍然显然已彻底失去意识。 鱼人歌借水能传千里,再加上现在这情形看应该是分布在四面八方的的鱼群,想要一一找出她们来解决掉并不容易。 欧阳飞双眼已涨成了赤红色,浑身洋溢着沸腾腾的杀气,“不如我们四个人分开,把它们全都杀个干净!” 闻人楚心中记挂阿九,眼看司空岛已近却被鱼人纠缠裹足不前,俊脸也变得无比阴沉。 就在他们还没有决策时,四周海流突然汹涌起来,污泥土沙也从地下不停的外往冒出,海水变得愈发幽暗浑浊,而且咕咕流水中还有许多乱糟糟的嘶吼声,真是一波未一波又起! 付鑫将玉箫横在掌心飞转一圈后收起,双手食指无名指合抵在一起,凝神屏息举到额间暴喝一声,水中登时白光一片,四只巨型龙龟砰然从他身体里分裂了出来。 付鑫蹲坐在其中一只龙龟背上,同闻人楚道:“人鱼就交给我了,这里你们来收拾。” 九子之中,只有龙大囚牛和他精通音律,不受魔音驱使,对付鱼人的差事自然责无旁待由他担起。 欧阳飞冷声骂道:“死宅男,记得速去速回,别送上门给老人鱼当女婿!” 付鑫脸一红,冷哼着扬长而去。 这龙龟长的约有两米两长,龟背上天生有漩涡图案,两边生有长长的白须,划起水来跑的飞快。 付鑫拉住它的白须当缰绳使,转眼就把几人甩到了看不到的地方,其余三只也像心有灵犀一般各自找了方向散去。 流生不喜欢打斗,习凤便把绑好的东方其交给他看管,自己从颈后拔出一根五颜六色的火红凤羽。 这羽毛是他母亲所赠,看起来常无奇的一红色尾羽,施展开却有无穷无尽的法力,可随心肆意变幻各种形状,触物则燃,遇水不灭,直至对方化为灰烬。 闻人楚早被海底翻涌上来的泥沙搅到烦不盛烦,青云剑执在手,运足力气一劈,咔嚓! 整个海底都被开裂出条缝隙,从中跌出许多奇形怪状的海侏儒来,像跳蚤一样蹦着朝几人飞扑过来。 它们体形不大,相貌奇丑脸上布满黑色疙瘩,身高只到常人膝盖处,但是力大无比,单臂可举三五百斤的重量,而且脚生大蹼能煽动海浪,双手长满刀刃,可断金切石,非常厉害。 闻人楚只想尽早离开,下手狠辣绝不留情,纵使剑气会伤到附近无辜鱼群和海贝也不予理会。 这种低等的海怪和石像鬼一样只懂听行事,完全不会有独立思维,只懂莽撞送死。 它们吞食剧毒海草,血液也呈墨鸀色,杀死后就像砍破一包气囊,附近海水很快也被污染的不成样子。 海侏儒还未处理干净,又随暗涌夹涌而来许多巨怪,它们是海中巨人革律翁的后代,身材高大如山,生有三头六臂,每走一步都能引起百尺巨浪,踩在海底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几只环包起来便将五子牢牢困在其中。 在它们身下,还有阴险的尸鳄和水豹张着利齿游来游去。 “看这架式,好像我们跟整个西海都结下深仇了,不知道向海神请罪他会不会放过我们。”习凤闲暇之余自嘲道。 “三哥这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欧阳飞原形一点点浮现出现,眼神兴奋又期待,“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我们没见过的家伙来送死!” 闻人楚皱眉,挥着青云剑杀出一条血路,之后悄然从几人视线中消失。 欧阳飞错愕道:“不是吧,二哥在居然就这么抛下我们走了?我还以为可以见到他那场妖战中的杀手锏重现呢。” 习凤用凤习点住只剩半边身体的巨怪,“阿九现在下落不明,他没心情在这里厮杀,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了,专心一点别分神。” 在巨怪快要被燃烧殆尽的时候,身边尸鳄就及时将它们吞掉。 他们苦战的时候,鱼人亡歌悄然低了下去,隐隐约约几乎听不到了。 “死宅男有时还挺有用的。”欧阳飞扬起眉毛夸奖道。 不过没多久,鱼人歌再次吟唱了起来,比先前更响亮凄哀。 欧阳飞登时勃然大怒,“我就知道,那个怂货肯定会栽到女人手里!” 习凤听他百忙中还不忘揣测付鑫行动,便笑侃道:“你要不放心就过去看看,他一个人对付那么多鱼人已经够啥子,还要忍受你在背后恶意诽谤。” 欧阳克制住怒火,终于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阿九现在感觉过得很快乐,元初宠它,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每顿都有吃不完的肉。 而且元初很闲,大部分时间都在城堡里陪它玩耍,有时是下飞行棋,有时是猜拳。 不过阿九每次想出去外面转转都会被元初拦住,他说现在外面很危险,要让它忍耐些天。 司空岛上空铺满夜明苔,完全分不出黑夜白天,阿九却总有种将其撕破的冲动,感觉太压抑了。 这天元初正提着毛球逗它,管家突然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看到阿九欲言又止。 元初便对阿九道:“你去花园玩,等下我去找你。” 阿九咬着毛球走出去,到了花园还在暗自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管家伯伯脸色都变鸀了。 花园里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花,还有指甲盖大小的青蛙蹦来蹦去,它很快丢掉毛球去追逐那些有生命的小东西了,抓到它们后,直接用爪子撕开皮,把整个身体含在嘴里嚼两下,肉脆脆的很鲜嫩清甜。只是太小了,它胃口又大,吃下去总跟什么都没吃过一样。 它抓了很多,将它们放在宽大的叶子上摆成一团,准备攒到足够多的时候再吃。 正当它跟那些刁钻的小青蛙奋斗时,角落里传出来沙沙的声响,“阿九?” 这个声音很陌生,之前从来没有听过,阿九警惕的后退,不敢贸然靠近。 那藏在花丛中的声音又道:“是我,陈浩东。” 陈浩东?它可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为什么知道我名字?” “啊?”花丛拨开后,钻出来一个眉眼俊朗的大男孩,眉毛微皱,“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也是被抓来的?你哥哥是不是也来了?” 阿九敏感的听到他提了‘哥哥’两个字,元初说哥哥是坏蛋,那这个家伙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它立刻摆出攻击的礀态,喉咙发出警告的声响,“嗷呜……” 陈浩东顿住脚步,疑惑道:“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我们都是蔡师傅的徒弟,之前蔡记面馆还切磋比试过,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无极山抓飞天鱼,当时你跟你哥哥在一起……” 哥哥……阿九打了个激灵,神情缓和下来,“你为什么会藏在花园里?” 陈浩东道:“我本来是为救师父来的,可是身份被刘俊文那个老狐狸给暴露了,他现在跟妖怪勾结,已经变成了不人不鬼的东西,你看到他要小心些……” 他在说什么阿九一句也听不懂,不过妖怪的直觉却感受不到恶意,阿九甩甩尾巴,“我在这里找东西吃。” 两人沟通明显有障碍,陈浩东也察觉它有些不对劲儿,可是看它身体丰盈皮毛顺滑也不像受过什么苦,又担心刘俊文随时追过来,便管不了许多了,小声叮嘱道:“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出现过,我还要想办法去把师父带出来。” 阿九偏头,“为什么?” 陈浩东对他的幼稚问题有些烦躁,“不准说就是不准说,没有为什么!” 阿九被他突转凶狠的态度吓了一跳,不过陈浩乐抬了下眼皮,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听到后面有脚步声,阿九回头,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他长的本身不算可怕,但是嘴唇和眼睛都像涂了一层深色姻脂,脸上还长着两撮黑色的毛,显得格外妖艳而且诡异。 “臭小子,终于逮到你了。”他脸上带着迫不及待的笑,每一步都走得快且急。 阿九好奇的看着他们,完全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两个人接下来要做什么。 陈浩东当然不指望旁边傻乎乎的小兽帮自己,它看起来体形只比兔子大了那么一点点,毛葺葺的爪子还按着一只可笑的青蛙……虽然说也是妖怪,可是看起来没有半点攻击力。 刘俊文只盼抓到陈浩东,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阿九,匆匆走过时不慎踩到了阿九毛葺葺的大尾巴上。 “嗷~!”阿九像道风一跳跃了起来,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元初说,任何人都不能轻易碰自己,还说如果有人先伤害自己,就要咬他喉咙! 刘俊文难以置信的转过脸,看到肩膀上那只目光凶狠的小兽,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倒了下去。 阿九舔了舔嘴角的血,左顾右盼寻找刚才借机逃跑的小青蛙,“去哪儿了呢?” 眼前这幕发生的太快了,快到陈浩东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小兽一口就把那个半人半妖的刘俊文咬死了?眼前的这个阿九,果真是去年跟跟自己在一起的那个腼腆少年么? 他蹲下身,拭了下刘俊文的鼻息,果真已经断气了,颈部已经被咬断一半,头和身子只有一点皮肉相连。 这种死法真是太残忍,不过他也算是自作自受,活该有今日。 陈浩东站起来,犹豫道:“谢谢你。” “谢我?”阿九叼着小青哇吱唔道:“为什么要谢我?” 只有做好事才会被人感谢,可是它做了什么吗? 陈浩东也分不清它是真傻还是单纯,从背包中摸索着掏出紫色小鼎,一缕黑烟从刘俊文的嘴巴里钻出飞了进去。 阿九好奇的不得了,“你舀的是什么?” “没什么,”陈浩东勉强笑了下,拍拍手心,紫鼎奇迹般的就此消失不见。 待他做完这一切,刘俊文的身体突然像细沙一样塌了下去,只有衣服摆在草地上。 陈浩东离开后,阿九还在蹲着研究那件衣服,它把衣服从原地拉开,也看不到那个长相奇怪的男人,他究竟藏哪里去了? 在它满腹疑惑的时候,元初从房子里走了出来,对着阿九脚下的东西微微皱眉,“这是谁的?” 阿九想到陈浩东的叮嘱,迟疑了下道:“这个叔叔踩我尾巴,我就咬他喉咙,然后有烟从他嘴里钻出来,他就再也找不到了……” 元初道:“不要再碰那件衣服,脏。” 阿九立刻放下,把自己的攒够一堆的食物拖出来给他看,“这些都是我抓的。” “阿九好厉害哦,”元初摸摸它头,“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玩么,过了这两天,我就带你去外面看大山和大海。” “嗯嗯,”阿九用头在他膝盖上轻蹭,却从他身上嗅到了种不安的气息,“元初你不高兴啊?” “是啊。” “为什么?”阿九不解的蹲着看他。 元初道:“那为你那些哥哥都来找我们麻烦了,他们不但要毁了我们的家,还要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阿九道:“我不走。” “那由不得你,他们都很厉害呢,恐怕连我也不是对手。” “那我帮你,”阿九小心翼翼将屁股往前凑一点,“我把他们全都咬死,好不好?” 元初莞尔,“你呆在我身边就好,其它的交给我,上次无极山一别后,我可是对睚眦想的很呢。” -------------------------------------------------------------------------------- 78 没过多久,阿九就见到了元初想念的睚眦哥哥。 当时它正跟元初一起吃饭,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天崩地裂的声响,整个城堡都跟着晃了几晃。 阿九连忙跳进元初怀里,然后管家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用手比划了半天却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待他描述完,就有个年轻男子舀着长剑闯了进来,凶神恶煞的模样好不吓人。 他其实长的很好看,乌眉俊眼悬鼻薄唇,脸庞线条明清晰如刀裁,身上穿海棠披风,袍子下面绣有祥云,走起路来好像神仙一样潇洒。 他从头到脚都泛着寒意,神情冰冷好像刚从雪地里走出来的一般。 可是在看到阿九后,刀刃似的残酷瞬间化为江南春水,他说:“阿九,对不起,哥哥来晚了。” 阿九缩着头,眼中莫名涌起一股潮气。 他恍惚记得梦里曾经有人跟他说:“乖乖在这儿呆着,等哥哥以后来接你。” 然后它就蹲在黑暗里等啊等啊……那人一直没来。 等它等开眼,就看到了元初。 他是坏人吗,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呢!他长那么好看,声音也温柔得能淌出水来…… 阿九无意识挣脱了下,竟然想就这样跑过去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元初手指放在他颈部上,不轻不重的揉捏两下,“阿九,你忘了吗,他是要来把我们分开的。” 阿九心像针扎了一下,怯怯的问睚眦,“是这样的吗?” 睚眦眸光再次转冷,“这个金翅鸟对你做了什么?” 金翅鸟是指元初吧?那个叫展小钱的哥哥也叫他臭鸟……看来果他们果真是一伙的。 阿九道:“他对我很好,还给我很多肉吃。” 睚眦勾起嘴角,“哥哥在你心中还没有肉值钱么?” 阿九胸口闷闷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两个系了姻缘丝,这辈子都离不开彼此。”元初把阿九从怀里掏出来,放到一边,“走远些,小心别伤到了。” 睚眦什么话都不说,举剑便砍,剑气划破元初的衣服,屋顶上的石头也扑簌扑簌往下掉。 元初飞起来,背后张开两只金光闪闪的大翅膀。 阿九心里记挂着元初不敢走远,蹲在一旁叫道:“你这坏蛋,不准伤害元初!” 睚眦冷冰冰扫了它一眼,看得阿九胆战心惊,声音也悄无声息弱下去,“我会咬人的……” 他抬起手,一个刃掌劈了过来,将阿九骨碌碌震飞几尺远,还好落地及时,并不曾受什么伤。 这人果然是坏蛋,他想杀了它! 阿九张大嘴巴露出尖牙,还不待扑过去顶部却哗啦掉下来一块大石板,刚好落在刚才自己站的地方。 那人跟元初对视一眼,以手挥半圆召唤出一只火红的大鸟,转眼两人就全都消失不见。 它大声叫了几声,空荡荡的只有回声,元初似乎已经不在了。 阿九心慌意外的往外跑,“元初,元初!” 那人看起来比展小钱要厉害得多,不知道跟元初动起手来谁会吃亏。 它跑出城堡后,才发现外面已然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血,还有残缺的尸体,就连不久前捉青蛙的花园都被毁得面目全非。 在元初不准它迈出的那片森林里,此时正冒出乌压压的黑烟和白雾,交错狰狞的朝这边卷过来好像要吞掉整个城堡。 就在它不知所措的时候,竟然看到几天不见的展小钱,他脸上伤口还没好,笑眯眯的骑在一只怪物的背上,旁边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大袋子,好像碰到了天大的好事一样。 展小钱看到它愣住,两人沉默的对视片刻。 “你没有看到元初?”阿九问。 “他正在林子里跟二哥打架,”展小钱迟疑片刻,冲他伸出圆滚滚的手指,“来,我带你过去。” 他倒挂在妖怪身上把阿九抱了上来,把它放在自己的红袍子上。 “那天我抓你,你不生气么?” “啊?不生气。” 阿九不解道:“为什么不生我的气?” 展小钱理所当然道:“因为我是你哥哥啊。” 哥哥……元初说哥哥都是坏人,元初应该是不会骗他的,阿九在心里默默的重复着。 待他们赶到那片防护林时,树林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阿九想要靠近些,却被展小钱扯着尾巴不肯放。 “那边很危险的,在这里看着就好了。” “可是元初会不会有危险啊?” 展小钱认真思考一番,道:“正常来说,无论是谁跟二哥打架都很危险……” “啊,我要过去救元初。”阿九隐约看到两个身影在狼烟中一闪而过,方才还鸀油油的树森林眨眼便化为焦碳,心中愈发焦虑不安。 “那个坏蛋,你救他做什么?弟弟你乖乖呆在这里……啊!”展小钱捂着手指头叫起来,“你又咬我!” 阿九落地后充满愧疚的回望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窜了出去,尾巴挥起来就像束流动的火焰。 展小钱含着手指,拍拍辟水兽的额头,声音郁闷又带着某种炫耀道:“看,我弟弟跑得多快!” 阿九走到一半时,尘烟铺天盖地原朝它袭来,视线里顿时黑糊糊一团,连方向都分辨不出哪里看得到元初? 它大声叫元初的名字,却在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后,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被气浪冲向高空。 砰!元初重重落在它跟前,嘴角渗着血,狼狈的撑坐起身看着阿九,“这里危险的很,快点去别的地方等我。” 阿九喃喃道:“你受伤了……我是来救你的。” “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高兴了,”元初咳嗽两声,冲它摆摆手,“快点离开。” 阿九听到尘烟中传来脚步声,连忙将元初护在身后,“不准你再打元初?” 睚眦眉头微皱,冷冷道:“让开,这不是你该出现的地方。” 阿九被他旁若无人的态度激怒,咆哮一声身形怒涨几倍,变成一米多高的样子,尖爪也咻然探了出来。 睚眦脚步顿住脚步,似乎很难以置信道:“你要为了他跟我打架?” 元初勉强坐了起来,“阿九,你打不过他的,快点离开。” 离开?它怎么能在这种关心抛下元初呢?阿九在地上刨了两下,猛然朝闻人楚发动了攻击。 睚眦始终盯着它的眼睛看,笔直的身形渀佛被定了一般稳然不动。 对待敌人,要攻其要害一击便中……阿九最终被他的目光所撼动,在中途悄然改用了爪子攻击。 他虽然弱但也是龙子,肉掌中藏着锋利的匕首,轻而易举的割破了闻人楚衣服,还在他胸口抓出一条很深的伤口。 血不断渗出来,在他衣襟处开出了大朵艳丽的红花,然而他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依旧执着的盯着它。 阿九重新回到元初跟前,颤抖着安慰他,“看,我能保护你的。” “阿九,”睚眦在后面清晰的唤他名字,“今天的事,我绝不会轻易原谅你。” 被系了姻缘丝又能怎样?这改变不了它还是阿九的事实。 他一直自信满满的感觉完全拥有阿九,却不知道竟被一根细细的红线轮落为笑柄。 他的阿九……怎么能因为一根红绳就对自己兵戈相向? 阿九小腿哆嗦了几下,竟然再不敢跟他的双眼对视。 元初把阿九抱到一边,“好好在这里呆着,等会打完了我还要带你去看外面的世界。” 阿九抓着他的裤角,眼睛又酸又涩,“你不会有的事,对吧?” “当然。”他从翅膀上拔下一根金色羽毛,放到阿九的爪子上,“你在这里玩会儿,我们很快就会结束的。” “元初……” 他笑了笑,却没有任何迟疑就迈出了脚步。 战斗关乎到一个男人的尊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认输。 这司空岛是他从生父手里夺过来的,他乃食龙鸟王迦楼罗后代,怎么能被小小的龙子所打败?! 元初走到睚眦跟前,扇动翅膀聚集厉风成球,悬在 掌中对睚眦道:“我们继续。” 睚眦眼珠由黑变蓝,竟然把青剑重回收回口中,以手指为刃,灵气为甲,衣衫飘飘化成一股肉眼可见的劲风,身形绕成漩涡夹带着痛和恨朝元初击去。 他最疼爱的弟弟,放在掌心里宠着的宝贝,竟然被眼前这个人教唆的面目全非! 敢做出这样的事,他就要做好必死的觉悟! 两股力量交织在一起,渀佛滋滋燃烧的火球剧烈碰撞在一起,砰砰的声音震得阿九耳膜嗡嗡作响。 它睁大眼睛,但是什么都看不到,只能从砰砰的爆炸声中感受到一丝庆幸…… 这样的情形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附近陆续来了一群怪人。 起先是个弯弯眼戴凤纹面具的男人,很娴熟的跟它打招呼,“半月不见,阿九好像长胖了呢。” 半月不见?阿九可从来没有见过他呀。 他伸手将面具掀在头顶上,温和的笑道:“怎么,连三哥都不认得了?” 三哥?阿九一阵心慌,又来一个坏蛋! 更让他担忧的还在后面,没多久,什么四哥、七哥、八哥还有从来没有见面的六哥也都来了! 待大家聚成群后,展小钱居然也壮着胆子骑着辟水兽颠颠的跑过来了。 阿九心中默默数数,一二三四……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哥哥?! 头上有疤的哥哥最粗鲁,直接用脚搭勾着阿九腹部把它挑了起来,拎到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人跟前,道:“六哥,这就是九弟。” 那个人穿的很旧,身上全是大补丁,但是气质却很安静,身上还有股淡淡的香烛味,让人不由自主就想跟他亲近。 “九弟?”流生跟它贴了贴鼻尖,“真可爱。” 可爱?这些坏蛋是不是把自己当成玩具了?所以才想要把它从元初身边抢走? 阿九扬起爪子,“放我下来,不然就咬死你……” 欧阳飞毫不客气的在他额头弹了下,“谁教你用这种语气跟哥哥说话的?” 或许是因为他长的凶,阿九竟然有些胆怯没敢再吱声。 戴面具的哥哥就笑,“怪不得他,应该是姻缘丝在作怪。老六,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将这段孽缘给化解了。” 在阿九被抱来抱去的时候,元初那边已经没有了声音,黑烟中一片死寂,然后闻人楚从里面走了出来。 “元初呢?”阿九探出头,心里一阵阵发凉,挣脱了跑进去找,“元初!元初……” “阿九,”元初在不远处回应他,“我在这里。” 阿九走近了,才看到他身上到处都是血,半边身子和翅膀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右手和一个完整的头。 “元初,”眼泪大颗的掉出来,“你是不是要死了?你说你不会死的……” 元初跟往常一样笑,用手揉揉它的头,“那是骗小孩的话,谁都会死的,只不过分早晚罢了。” “你还说要陪我去看大山大海的……你说话不算话……” “下辈子吧,下辈子好不好?” 阿九呜呜的哭,“不要,我要你现在陪我去……” 元初道:“我现在没了翅膀,也没有脚,不能再陪你去了。” 阿九大声道:“那我背你!” “阿九真傻,大海其实很近的,你出了岛就能看到……大山……我应该永远都回不去了……” “元初……” “等我死了以后,你想去哪里,就跟……跟睚眦说,他会带你去。” 阿九摇头,“我不要他,我只要你。” 元初变暗的眼睛渀佛瞬间亮了些,吃力道:“阿九……我对你,做过一件错事,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元初!”阿九感到头顶的手突然垂了下去,它凄厉的哭声划破了重重障雾,传递到众人的耳中。 东方其揣着袖子道:“弟弟看起来好难过啊,有没能什么方法能帮它?” 欧阳飞冷淡道:“人死万事空,能有什么办法?更何况,阿九还从来没有经历过死亡,我们龙族可以万年十几万年的活下去,但是人类只有短短几十,早晚有天它认识的人都会慢慢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迟早都是要面对的。 闻人楚叫了流生过去,用腹语不知道说了什么便转身离开。 流生走近阿九,见他已经化了人形,趴在元初身上大哭不止,便道:“九弟,让开,让我看看他还有没有救。” 阿九立刻拉住他的手,肯求道:“元初还没死,一定能救回来的,哥哥,求求你救救他……” “他已经死了,”流生拭了下他的鼻息,目光停在阿九脚下的金色羽毛上,“不过我可以让他继续陪着你。” 阿九泪眼朦胧道:“真的吗?” 流生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透明盘子状的法器,把那根羽毛灰尘擦净后放置进去。 法器飞快的旋转起来,那根羽毛也慢慢悬空,最后在白光照耀下缩成一个鸡蛋大小的金色圆球。 流生把圆球放到阿九手中,“元初就在里面。” 阿九小心翼翼捧着金球,却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等了一小会儿后,金球中传出细微的震动声,最后啪啪声越来越大,竟然在金球上开出一个小口子来。 一只毛葺葺的金色小鸟探出头,用湿漉漉的黑眼睛打量着这个世界。 阿九下巴上挂着泪珠,大气也不敢出,怯怯询问流生道:“这个……真的是元初吗?” 流生道:“金翅鸟具有灵性,你可以直接问它是不是。” 阿九凑近那只穿着蛋壳的小鸟,紧张道:“你是元初吗?” 小鸟歪了下头,发出啾啾的细鸣声。 阿九道:“它不说话……” 流生道:“法轮重生,现在只是个开始的过程,以后你好好照顾它,三五十年后开口说话想必不是难事。” 三五十年?阿九想了会儿后飞快点头,“我一定好好照顾它!” “那我们走吧,”流生收起法器,拉住他的手。 “走?”阿九疑惑道:“要去哪儿?” 流生微笑,“回家,哥哥们都在外面等着你呢。” 阿九茫然的跟着流生走出去,外面的几个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他仔细打量一遍,并没有发现睚眦。 顶着面具的哥哥道:“阿九是在找二哥吧,他已经护送岛上的人类先走了。四弟五弟,你们和老六、阿九全都坐辟水兽离开。” “我们走了,你们留下来做什么?” 欧阳飞接话道:“这里还有很多小杂碎没有收拾,我们要把这座岛给彻底给毁灭了给他们点教训。” 几人都坐了辟水了兽,阿九却站着不动,固执道:“我不走。” 展小钱瞥到他手里捧着的小鸟,一把抢过来道:“唉呀,这是什么,是金子啊,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 阿九急道:“你还我!你还我元初……” 流生摇摇头,将阿九拉上辟水兽,两人为争夺小鸟扭成一团。 “小钱,”东方其故作老成道:“你跟弟弟抢什么玩具?” 展小钱嘟起嘴巴,不爽的把小鸟还给阿九,“好吧,给你,不过……” 他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我要跟你提醒一件事:二哥已经把你给我了,你整个人都是属于我的,你的东西,也自然全都是我的,这点谁都改变不了!” “五哥,你还敢提这件事!”付鑫伏在他耳边道:“二哥说了,阿九变成这样都是你的责任……回去后要跟你好好算账……” 展小钱的娃娃脸瞬间垮了下来。 吵吵闹闹后,辟水兽顺利载着几人离开。 欧阳飞扛着水镜在远处道:“三哥,这里还有一个活着的人类!” 习凤走过去,看到他手里拎了个大男孩,身后背着个大旅行包,虽然形容狼狈眉眼却透着股桀骜不驯。 才要开口却瞥到他手里捧了一个紫色小鼎,鼎身氤氲泛着深色紫气。 百妖鼎……习凤脸色一沉,“你究竟是什么人?” 男孩道:“普通人。” “你手里的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祖传的。” 习凤微怔,“你……跟青宛莫家什么关系?” 男孩懒懒笑了下,“没关系,我姓陈,叫陈浩东。” “让他走吧。”习凤同欧阳飞摆了摆手。 陈浩东毫不客气的走了出去,还不停的张望似乎寻找着什么东西。 待陈浩东离开后,欧阳飞表情复杂道:“我做梦也想不到妖鼎居然会在这里出现……不过那个人说是姓陈,应该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吧?” “不,”习凤垂下眼帘,“他一定流着莫家人的血,不然根本无法驱使百妖鼎。” 百妖鼎,中华九鼎之首,又称伏魔鼎,历代为术师作收妖之用,始于东方一族,后传于青宛莫家。 因为数千年前爆发三界大战,妖界天界不复存在,剩下残余众妖横行世间。 阴阳师东方磊将法力倾注鼎中,借以镇压百妖,东方和莫家便承担起收妖重任。 每隔数年,妖鼎都会被机缘巧合打开封印,百妖借此来人间喘息享乐,之后又会被莫家后人收于鼎中,如此周而复始。 伏魔鼎表面原本为空,每抓到一类妖怪封印,其表面象形花纹就会多出一种。 当花纹集满一百,也就是中华百妖榜全数聚集之时。 这样的宿命已经重复了数千年……他们也厌恶够了鼎中的枯燥岁月。 这个自称陈浩东的莫家后人,现在似乎已经开始了他的收妖之旅行,虽然抓的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妖怪。 待他灵力逐渐强大后,就该轮到他们了吧?不过……有只不在百妖榜上的小兽,手里拥有一间可以与之抗衡的愚人客栈,不知道当天下第一阴阳师的伏魔鼎碰到天下第一法师的愚人客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习凤抬手把面具拉下来扣在脸上,嘴角微微扬起道:“我们可以开始了。” ——卷四·碧海青天卷·完—— 卷五:大漠飞霜 79 五月,玉都一天天热起来,夏蝉已经隐藏在树荫里开始吱吱鸣叫,桃源里的气氛却是冷的好似三九寒冬。 自司空岛归来后,众人的情绪始终被闻人楚所操纵,而闻人楚的脸色难看程度则与日剧增。 阿九依旧想不起众人,更不记当初怀着怎样的心情在青诚山等待许多年,并且执着的下山寻找哥哥。 现在的闻人楚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个长的好看但是脾气很不好从来不主动亲近的家伙罢了,他还说不原谅自己的话呢。 每每回想到那一幕,阿九就变得莫名烦躁,后来索性对闻人楚避而不见,只偶尔找展小钱玩耍。 几个哥哥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展小钱和习凤,一个傻傻的很好说话,另一个则笑眯眯的无比亲切。 至于其它几人,坦白说阿九完全没有任何好感。 雏鸟睁开眼会对初见之物念念不忘,元初灌输给他的观念就像被刀子铭刻在了记忆中一样,更何况元初变成这个样子是拜谁所赐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理会闻人楚,闻人楚也干脆无视他,两人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很少碰面说话,更别提往日诸多亲昵温馨。 闻人楚现在恢复了人类身份,重新投身于繁忙的日常工作,对阿九的转变和冷落始终不管不问,俨然又回到了两年前的模样。 他心情不悦,其他几人日子也不好过,尤其是付鑫和展小钱,整日心有惴惴焉生恐自己引火上身。 流生本欲早日回归宝华寺,却被习凤找借口劝了住。 本来以为彻底消失的妖鼎却在司空岛得已重现,这对众妖来说实在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唯一能与之抗衡的愚人客栈如今在阿九的手中,而他本人偏被姻缘丝所困,整日浑浑噩噩,只懂与那只金色小鸟玩耍嬉闹。 这日闻人楚外出,几兄弟坐客厅各玩各的,直至傍晚阿九带着元初回来,脸颊红红的鼻尖渗着细汗。 习凤最先留意到他,笑着招呼道:“阿九这是去做什么了?” 阿九用手护着小鸟道:“去外面花园给元初抓虫子吃。” 金翅小鸟抓着他的手腕啾啾鸣叫,展小钱心生不爽,目送阿九悄然回房后才出声道:“三哥,阿九要这样子到什么时候?不如我趁他睡着了把那臭鸟杀了……省得二哥整天舀眼神剐我。” 习凤道:“万万不可,你若动了它,阿九怕要跟你玩命,他现在心里可没什么兄弟情,一心一意只有那个元初。” 欧阳飞道:“总这样拖也不是个办法,他一天想不起往事,愚人客栈就无法召唤出来,到时莫家人寻了来,我们岂不是要走过去的老路?我们时间可不多了,三哥素来头脑好,不如想想办法解了眼前这困境。” “魔由心生,六弟佛家八宝都解除不了这红线之缘,凭你们之力也是枉然,”习凤思虑片刻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我看还得去空山镇找姻缘老人问问。” 他话一出,欧阳飞拎了付鑫起身,“我这就去,你们在家等消息。” 傍晚习凤下厨做饭,外表看起来不错味道却是差了点,东方其边吃边挑剔,声称不如阿九做的好吃,“弟弟,你什么时候给我们做饭吃?” 正在埋头进食的阿九从大碗里抬起头,一脸迷惘,“我?做饭?” “是啊,你做饭比三哥好吃。” “我不记得了。” “真可惜,以后都吃不到阿九烧的菜了,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多吃一点。” 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习凤立刻用眼神示意东方其住嘴,闻人楚寒着一张俊脸走进来,目不斜视的直接上楼进房间。 阿九瞥了他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夹着一条肉丝喂元初。 习凤摇头,心中暗自叹息。 次日欧阳飞回来,神情严肃的同习凤道:“姻缘丝无解,阿九这辈子心都要耗在元初身上,而与我们之间的记忆也不可能再想来,除非……” “怎样?” “姻缘老人曾给过二哥一枚石心丹,说是吃下去后能令人心硬如铁,如果喂阿九吃下,便可以化了阿九对金翅鸟的执念,只是……” 习凤见他面犹豫便知不妙,“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 欧阳飞点头,“只是吃了石心丹,便不会再受任何情感牵绊,就会变得跟白泽大人一样无情无欲。” 展小钱和东方其和流生也都围过来,几人目光聚在一起,几乎是倾刻间便有了主意。 妖怪情感不如人类丰富,但是多偏执且狭隘,阿九变成这个样子,着实同路人无疑。如果可以选择,他们宁愿要一个感情冷漠的弟弟,也不想要一个心怀敌意永远养不熟的白眼狼阿九。 但问题是,谁去从闻人楚房间找出石心丹并哄阿九吃下呢?大家集体把目光看向了最小的那个。 付鑫缩起脖子,带着哭腔道:“如果二哥知道,怕是会杀了我吧!” 闻人楚留着石心丹不用,是因为他的骄傲不允许还是因为他不想让阿九失去正常的情感?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最后去闻人楚房间的是习凤,作为几人中年纪最长的,他义不容辞的主动担起了这个任务。 那颗石心丹放在闻人楚床头的盒子里,表面沾满了指纹,蜡丸几乎碎裂,由此可见,闻人楚不是没有考虑将它派上用场,只是碍于某种原因暂时压下了。 这多少给了习凤些许鼓励,他捏着蜡丸去找阿九,对上他那双明亮单纯的大眼时,还是有些许愧疚。 阿九微微扬起嘴角,“三哥,这么晚了还不睡,找我有事么?” 习凤点头,“阿九,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阿九请习凤进了房间,小鸟立在枕前望着两人,鸀豆般的小黑眼睛闪着警惕的光。 习凤迟疑了下,最终把那枚包了蜡丸的丹药取出来,放到桌子上。 阿九舀起来好奇的嗅了下,“是什么,闻起来香香的。” “是药,可以让人失去情感的药。” 阿九愣住,“三哥给我这个做什么?” 习凤用手在他额间轻点了下,“阿九,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感受到我们对你没有恶意的,对不对?” 阿九低头,“二哥想要杀元初,你们也都不喜欢元初。” 他虽然不谙世事,但是直觉却能清楚直接的感受到众人这种情绪。 习凤道:“我们不喜欢这只金翅鸟,是因为它骗走了我们可爱听话的弟弟,还试图将他纯净如纸的心灵染墨并铭记不属于他的记号。” “骗?”阿九摇头,“不是这样子的,我喜欢元初,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他。” “所以只要跟他在一起,宁愿失去我们也无所谓吗?” “失去你们?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进入没有光明没有自由的世界。” 阿九疑惑道:“你们都那么强,谁会让你们消失?” “此事要追溯到几万年前天界被灭,从此妖界失去了制衡对手,因为拥有强大的破坏力和不可更改的食物链关系,所以无法与人类和平共处。人类第一阴阳师东方磊同妖界首领达成协议,制出伏魔鼎委托东方家族后人封印百妖。虽然妖鼎每隔数年都会被开启,但是很快会重新进行封印,现在妖鼎和继承了东方家族事业的莫家人都已在司空岛出现,这就意味着众妖的自由已经所剩不多了。只因东方磊那术士狡诈,未与白大人约定时限,所以导致这种周而复始的惩罚已经持续了数万年。如今东方磊早已飞升寻不着踪迹,而众妖也几经繁殖更新换代,却依旧要承受这无边无际的束缚,对我们来说太不公平了。所以我们这些年一直在寻找既不违背约定又可以束缚众妖的途径,就是把伏魔鼎和时间缝隙中的愚人客栈打造成我们新的妖界……” “你说的这些我不太懂,”阿九垂下眼皮道:“什么妖界和伏魔鼎跟我有什么关系?” 习凤道:“只因你是愚人客栈现任掌柜,除非由你带领否则任谁都无法进入客栈。” 阿九懵懂的抬起脸,“我?愚人客栈掌柜?” 习凤冲他微笑,“伸开双手,在脑海幻想客栈的样子,并尝试着推开它的大门……” 阿九迟疑着伸出手,缓慢的闭上眼睛勾画出客栈的模样,愚人客栈,愚人客栈…… 客栈门口有棵很大的树,且定然是开满香郁白花的老槐树,房子一定很大,左右侧还挂着醒目的白纸灯笼,中间的牌匾上清楚的写着四个大字。 这么想着,心中那扇门果然就出现了,几乎跟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阿九好奇的看了下手心,难以置信看到的景象,一个声音在内心促使他走过去,推门大门,里面应该会有个矮小清秀的侏儒出来迎接他……阿九试着将手放在门环上,冰冷的铁贪婪的吸附着他的手掌。 他推了推,大门并未如预想中自动开启,最后两只手都贴上去用力推,两扇黑门紧紧的咬在一起纹丝不动。 金翅小鸟见阿九额头渗出细汗,更在他肩膀上下蹦个不停,习凤预察觉异样,不敢擅自动他身体,只敢轻声召唤。 过了好半天,阿九才悠悠转醒,盯着习凤轻轻摇头,“我走不进去,怎么用力都推不开。” “这样啊,”习凤并未显露太多吃惊,而是面色凝重道:“我所担心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 阿九追问道:“为什么会这样?你不说我才是客栈掌柜么,为什么现在连门都进不去?” 习凤道:“你是掌柜没错,但是你忘记了一件事,当初接任客栈的时候,一定有人叮嘱你要按时进去打理客栈。你太久不去,客栈便以为你出事自动封印,以等待下一任主人出现。” “下一任?” “嗯,却不知又是在几千年后了。”习凤眼中浮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落寞。 待习凤走后,阿九才留意到桌子上那枚蜡丸,想起习凤的话便想舀起来仔细看看。 谁知刚一伸手,金翅小鸟就张开翅膀将其扫到一边,蜡丸掉到地上滚了几圈,最后停在阿九脚边。 “元初,你怎么啦?”他弯腰把蜡丸捡起来,吹掉上面的灰尘,“等下还要还人家呢。” 金翅鸟飞到他肩膀上,黑眼珠反射着乌亮的光芒,似乎有很多话要讲,可是出口却只有啾啾的鸣叫声。 阿九用手指点点它的头,“是不是饿了?我给你找些吃的……” 小鸟叫的更加急促,“啾啾……” 阿九了然,“别着急,马上就好。” 傍晚饭桌上阿九欲取出蜡丸归还习凤,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其余几人也注意到了,齐齐看向大门出口处。 眨眼之间,一辆由八匹天马驾着的金顶小车飞奔而至,一个黄衣黄帽的小人从车厢里钻出来,依次朝闻人楚、习凤和几位龙子行了礼,从怀中取出八张金光闪闪的红贴,“见过几位殿下,龙大殿下有紧急书函派送。” 欧阳飞上前接过红贴分给众人,阿九打开一看,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几行字:送呈九弟亲启,仅定于农历五月初五青丘为吾儿举行满月酒席,恭候光临,龙大囚牛敬。 青丘浦?满月酒?囚牛?阿九眼中写满了疑问。 展小钱看他一脸困惑,便主动解释道:“龙大就是大哥,不过……他不是才成亲几百年么,何时生的小孩?” “生小孩还不容易?”东方其将红贴揣入袖中,故作老成道:“寻常人类几年就可以生了。” 付鑫一旁小声道:“你们全都错了,生孩子其实只需要一眨眼功夫……” 说话未完便在一人冷眼中自觉吞咽了下去,欧阳飞冷笑道:“敢情就你这死宅男知道得多?” 习凤含笑转向凝思的闻人楚,“二哥,这满月酒倒像是专为我们两个设下的鸿门宴,你是否要去?” 自青龙被封印后,龙族开枝散叶的艰难任务便落于长子囚牛身上,因为几子均为杂交所生,所以繁殖后代颇为不易,想要生出优良高贵的龙族后裔更是难上加难。 几万年来,龙大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心全意创造后代,终于结出了这么一颗硕果,也算是他人生中最了不起的大事了。在他为家族事业身心憔悴的时候,不免幻想下让几个弟弟帮忙担着些。 闻人楚性情寡淡亦有断袖之嫌,而习凤虽然温和开朗却鲜少近女色,至于老四东方其和老五展小钱这种明显没长情商的缺心眼大儿童就更不用指望了,老六修的是静心之术长年居住在寺院,老七眼中无男女只有死人和活人区别,老八性向完全正常明显是最适合的人选,却见只母鸡都要脸红半天更别提上前搭话办事了,老九……虽然没见过面,却从习凤的书信中得知是个不错的好孩子,只是还未成年,所以暂时只位于培养观察行列。 中国向来讲究长幼有序,睚眦战力奇高,嘲风则聪慧过人,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他们都是最佳适合繁殖的对象。 闻人楚知道习凤的考虑,龙大完全继承了青龙的脾性,正常时沉着稳健颇有大哥风范,发起脾气却是六亲不认刚烈如火,谁若敢忤其逆磷,下场只有一个,死! 其余几人没什么压力,都喜气洋洋的讨论着未曾蒙面的小侄子,就连东方其都为可以免费蹭顿饭而美滋滋的。 年轻真好啊,习凤有些羡慕的看着几个弟弟,闻人楚蹙眉良久,终于道:“去吧,怎么说都是家族的大事。” 如果不去的话,囚牛怕是会更恼吧? 阿九有些茫然的舀着红贴,“我也一定要去吗?” 闻人楚的黑眸轻漂漂的扫了过来,就像对陌生人一样毫无感情道:“随便。” 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阿九就是因为他的态度感到很难受,胸口堵得像塞了团棉花,有些喘不过气来。 晚上阿九怎么都睡不着,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回想闻人楚的那个眼神。 他不应该这样看自己的,他以前……以前……阿九揉着发涨的额头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那种莫名的伤感和难过却挥之不去。 不对,他喜欢元初,才不会为别人的无视而难过呢,可是…… 阿九一夜无眠。 次日,阿九收到了一个很重的大包裹,上面写着一串洋文,据说是从很远的国外寄回来的。 撕开胶带和包装后,里面有个精致的黑皮箱呈现出来,里面摆着四五十把未开刃的刀具,有尖头的,圆头的,带钩子的,还有一块青色的方石。 在最下层压了一封信,里面只有寥寥几句,是一个叫杜诗薇的女人寄来的,说希望他把这套定制的厨具亲自开刃,训练好厨艺参加明年的烹饪大赛。 阿九把那些刀子抵在手心上,随之而来的是种奇妙的熟悉感。他记得出生便跟在元初身边,也只看到过他一闪人,自己明明不会做饭,为什么心里却清楚这些刀具的名称和用法? 一大群哥哥,还有房间里熟悉的零碎用品,似乎都在提醒着他一个大谎言的存在。 是元初骗了自己么?不会的……他手是那么暖,笑容就像阳光,专注的眼神能让人生出快乐翅膀来,那样的人怎么会说谎呢? 东方其突然把一块涂满奶油的蛋糕送到他嘴边,目光真诚道:“九九,吃蛋糕……这份是你的。” 阿九顿了下,小心翼翼接过来,心思复杂道:“谢谢你。” “以前九九请我吃东西,现在我也请你吃东西。”东方其弯起眼睛,银色长睫毛下闪动着雀跃的光芒。 “以前?” “你跟二哥在无极山修炼的时候啊,九九为了祭社做了好多好多吃的……” 阿九默默吃着蛋糕,舌尖却渐渐失去了甜蜜的味道。 晚上出发去青丘,习凤特意叮嘱阿九什么行李都不用带,龙大在青丘是出了名的富裕,想用什么都备有现成的。 待夜幕降临大地,八人乘坐上重明鸟穿上云霄一直往东南飞,一路上阿九不时眺望头顶闪亮的星星,那些宝石近得渀唾手可得,夜风冰凉如水,他坐在中间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 青丘是四季如春的上古兽国,环境很适合妖怪养生繁殖,当初老大挑选了数百个地方才选择定居在这里。 青丘、大荒、空山镇、不周山、愚人客栈,这些只存在于人类传说中的地方,其实一直都安稳的存在着,它们依旧美丽富饶,只是被封印掩盖了真实面目,它们或许寄存在某人的身体里,也或许就在城市荒草丛生的一隅,那是仅存几处中人类唯一以不了的地方。 青丘就在无极山相连的地方,明明只是一座黑幽幽的山,可是待重明鸟扎进去后,阿九却突然感觉眼前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大片连绵不绝青翠的山,纯净通透的碧鸀,完全没有任何杂色和花草点缀,空气都是散发着淡淡的芳草香。 山脚下,不时有几个起伏的鸀坡,下面隐约有人影走动。 重明鸟好像识得路,不用人指点便飞到一面流水瀑布前,那里盖着一排鸀竹屋,周围用长满倒刺的荆棘丛作围墙,门口有矮桥流水白鹤,背有夕阳断崖七色祥云环绕,甚是惬意悠闲的神仙居住场所。 屋内人的听得重明鸟叫便迎了出来,为首的是个俊朗英武的年轻男子,生得唇红齿白,举手抬足都带着种说不出的潇洒气势,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满意笑道:“还算老实,一个不少的全都来了。” “大哥!”展小钱欢叫着跳下去,寻常的少年身形站到囚牛身边竟像是个孩子一样娇小,将脸贴在龙大胸口上,耸起鼻子不停嗅来嗅去。 “又闻到我身上的钱味儿了,”龙大把他拨到一边,“你想要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进房间去玩,别耽误我办正事。” 他动作和话语都很不客气,却并不会让人产生疏离感,反而觉得无比亲切自然。 龙大看到阿九怔了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就是九弟了吧?长相一看就是咱们自家兄弟。” 阿九对他的亲昵有些不适应,碍于礼貌却僵硬着并未避开。 龙大又同欧阳飞和付鑫、流生一一打过招呼,笑眯眯道:“九弟初来对环境还不熟悉,你们带着他好好玩玩转转。” 言罢转过脸,声音突然一沉,“老二、老三跟我过来。” 闻人楚面色不改的跟上去,习凤却禁不住苦笑连连。 欧阳飞推着阿九走进院去,看到一个漂亮的青衣女人抱着襁褓正在踱步,便争相叫着大嫂围上去。 阿九也从未见过刚出生的婴孩,好奇跟过去瞄两眼,只见牡丹锦被中包着一个白净滚圆的婴孩,头发和眉毛都生的很浓密,额头上方有着两个刚冒头的小嫩犄角,眼睛是鸀色的,像两颗圆润水汪汪的翡翠,白藕似的手腕上套着个银铃铛手镯,粉红嘴唇微微嘟着,让人看一眼便跟着喜欢。 这位大嫂是名叫委然的玉精,三界罕见的美人,未嫁囚牛前喜好头顶白烛行夜路,倘若遇心怀不轨的登徒子尾随,便带其潜入路边石头中,之后自己脱身而出,留那恶人在石头中化为玉块也算是造福一方。 她本性温和柔顺,并不会直接伤人,所以名声也是很好的,几个龙子对她都颇敬重。 小肉团子取鳄宝,阿九看几个人将他抱来抱扶持,自己也心痒难耐,付鑫见他蠢蠢欲动,便把鳄宝递过来交给他。 阿九从来没有抱过孩子,没想到他身体竟然软的跟棉花一样,隔着锦被也分不清腿腰,动作笨拙的不得了,引得几人大笑。 委然用手指逗小鳄宝,“宝宝,叫小叔叔。” 鳄宝咦呀两声,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阿九脸有些发烫,难为情道:“他身体好小。” 委然笑着接过鳄宝,“等再过几年,睚眦和嘲风都有了孩子,鳄宝就该长大啦。” 阿九愣住,喃喃道:“二哥三哥也要生小孩?” “当然,你大哥都念叨了几百年,我都快要听腻了,这次借着宝宝满月宴请了很多合适的人选前来,就是为了给你们选两个称心如意的嫂嫂。” 阿九下意识摇了下头,“不要。” 欧阳飞在他后脑勺上拍了拍,“跟大嫂说话要有礼貌,不然大哥看到会生气的。” 阿九咬了下嘴唇,心里乱糟糟的缠成一团。 睚眦要娶个像大嫂一样漂亮贤惠的女人,这难道不好么?为什么他下意识的想要反抗拒绝这种安排?如果有了嫂嫂,他会不会还是那样冷冰冰的,还是会对那女人温和的笑,然后跟他生一个圆滚滚的肉团子出来?不要…… 次日院中果然来了许多客人,有戴着大束花的清幽花魂,半人半狼的知女,还有随意变幻容貌的幻兽…… 其中最漂亮醒目的当属九尾狐洌清,因为是原始居民,所以九尾狐是青丘地位最高的妖怪,她们有漂亮妩媚的外表,还有性感的身礀,跳起舞来能迷倒席宴上所有的雄性,说起话来娇滴滴得渀佛能让人骨头变软。 洌清是族长的女儿,只用白绸包裹着重点部位,其它地方全都呈现在众人眼前,她跳的是求偶舞醉酒欢,叼着杯子绕场旋转,然后弯腰将酒倾入口中,抛丢杯子踩着醉人的旋律走到睚眦跟前,软软的倒在他怀里,然后用嘴唇渡过去给他。 付鑫一旁给阿九解释说,如果睚眦喝了,便是接受洌清的求婚。 阿九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握着杯了紧张的看着睚眦,睚眦稳坐不动,眸光却渀佛心有灵犀一般转过来跟阿九对视,依旧是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阿九跪坐在地上,拳头紧张的缩起来抠着膝盖,一下、两下、三下……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睚眦把洌清口中送过来的酒给咽了下去,囚牛坐在主席上开始微笑,很满意的样子。 阿九不时何时冒出了尖锐的指甲,隔着几乎划破的布料划着腿,一下、两下、三下…… 自从得知睚眦终要成亲的消息后,阿九心就像锅煮沸的油一样翻滚不休,而睚眦的行为则是在他锅里又加了一把大火,烧得他胸口隐隐作痛,眼睛又酸又涩,湿热的液体都在里面无法控制的打转。 睚眦说过,司空岛的事他绝不会轻易原谅自己,现在就该是他的报复了吧? 他一定在身上施了什么咒语魔法,才让自己为无所谓的小事这么痛苦难受,想哭都哭不出来。 这个坏蛋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元初说的对……他们全都是骗子! 席宴还在兴高采烈的继续,祝福声、道贺声还有嘻笑声还有众人的笑脸都掺杂在一起,让阿九时时如坐针毡,他再也无法容忍下去了…… 阿九在蓦然起身,跑了出去,金翅小鸟担忧的绕在他头顶盘旋。 席上气氛正高,似乎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远远的喧嚣声还在不停传来,而且有愈来愈热闹的趋势。 阿九坐在花园已经有半个小时了,旁边小童不停的跑来跑去,却丝毫没有留意到他。 月亮升了起来,把天空照出一片幽幽的深蓝色,阿九对着手上的金翅小鸟道:“元初,我现在好难受,咱们不如回司空岛吧,我一会儿也不想在这里呆了。” 他不知道,在习凤他们离开的时候,司空岛已经不复存在,司空岛是西海巨龟所造,被破坏后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了。 金翅小鸟感受到他的情绪低落,便将毛葺葺的头贴在他脸颊轻蹭,痒痒的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发笑。 阿九笑不出,心情却多少好过了些,这世界上毕竟还是有人在乎自己的,睚眦算什么,他只在乎元初! 就在他准备起身时,听到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月光下美人笑吟吟的看着他,“龙九殿下,你手中那只鸟儿真好看,能送给我么?” 是刚才在席宴上出尽风头,将来又要同睚眦成亲的洌清。 她是全身没有一丝缺点的美人,但阿九就是不喜欢他,而且还因为她自信的语气多了几分讨厌。 阿九欲离开,却被洌清拦住去路,“九殿下何必这般小气,一只小鸟而已,明天我可以让人送十只金凤凰给你换!” 阿九内心暴躁到了极点,“让开,不然我就杀了你……” 元初教过他,任何人想要挡在自己面前抑或是想要抢自己的东西,就决不轻易放过他! 洌清见他生的相貌可爱,只当是在说玩笑话,笑嘻嘻的昂起修长的脖子,“那你就就杀了我吧。” 阿九嘴中尖牙立刻冒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洌清。 感受到确切杀意后,洌清心惊,想要躲避却是再来不及,眼看阿九的利爪就要划上她的脸蛋,白光突然一闪,渀佛在她身前建立起一道钢铁屏障,阿九被狠狠反甩了出去。 尖齿磕着嘴唇,整个口腔里渗的都是咸腥味儿,阿九却顾不得,只是伏在地上呆呆的望着来人。 睚眦瞥了他一眼,漠不关心的转身离去,洌清连忙捂着脸跟上去。 阿九坐起来,用手背擦擦嘴角的血丝,哽咽道:“什么哥哥,我才不稀罕!” 这就是所谓的哥哥,为了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女人出手伤他! 金翅小鸟焦急的飞着打转,只恨自己无法长出双手将他扶起,阿九站起来,不小心踩到从口袋里掉出来蜡丸,从龟裂的蜡层中呈现出一颗红艳的丹药。 习凤说这是可以让人失去感情的药,如果自己把它吃了,会不会好过一点点? 他捏起来犹豫了下,金翅小鸟激动的鸣叫了起来。 阿九却笑了下,“我才不吃呢,元初,你跟我说实话,之前是不是骗过我?我跟他们这些人,以前是不是好兄弟?” 金翅小鸟立刻安静下来,黑眼珠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我知道……你是骗我的。”阿九眼睛红红道:“他们都对我很好,五哥被我咬伤了也不怪我,四哥还把他最爱的蛋糕给我吃,还有三哥,还有……睚眦,我都看得到。睚眦一定是因为我忘了他所以才生我气,到现在都不愿意理我。” 小鸟垂着头一动不动。 阿九把元初捧在掌心,依旧用充满信赖的语气道:“我不怪你,我喜欢你,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如果连这点喜欢都是骗来的呢?元初看着那颗躺在他手心的红丹药。 石心丹,在元初当初让人偷姻缘丝的时候就听说过这种东西,它可以解除姻缘丝的牵绊回归正常生活,但是永远也无法再做一个感情充沛的人。 他的阿九,应该是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不该让那双明亮得像月牙一样的笑眼,像现在一样蒙上伤心泪水。 现在的金翅鸟已经失去了庇护他的能力,只能徒劳无功的守在他旁边,安静的看着他的生活,连起码的掺与都做不到。 怀孕后抛弃了迦楼罗而转投山父的母亲说,爱不是占有,而是守护,元初一直不懂,到现在他似乎有醒悟了。 阿九揉揉眼睛,勉强露出一个笑脸,“我们走吧。” 金翅小鸟却摇摇头,吃力的叼起丹药送到阿九嘴边。 阿九好奇道:“你是要让我吃下去吗?可是感觉这颗药有点奇怪。” 元初点点头。 阿九舀起药丸丢入口中,“既然是元初让我吃的,那我就吃了吧。” 金翅小鸟安静的立在他肩膀上,心中默数着时间,阿九,以后你再也不会为谁难受心痛了。 80 这天阿九做了一个荒诞离奇的怪梦,他先是变成了一颗蛋,然后在战乱中被哥哥遗失,后来出生在名为青诚山兰因寺的地方,身边有个笑起来很招桃花的师兄,还有一位不苟言笑的大师父。 后来他辞别了师父和师兄,决定下山寻找当初将自己遗失的哥哥,因为想讨他的欢心所以开始学习做菜,结识了两位性格迥异的师父,付出百般努力后终于与哥哥相认。他带他去野外露营,去无极山狩猎,召集几个哥哥去寻找司空岛想要帮自己解除身上的姻缘丝…… 他记起了自己骄傲的对初见的欧阳飞说:“我哥哥可厉害了,杀了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也记起来闻人楚对他笑着张开手臂,“来阿九,给哥哥亲亲。” 杜诗微像狐狸一样抚摸他的头,“小鬼,以后跟着我好不好?” 东方其揣着袖子面色郑重道:“你印堂发黑,等下会有血光之灾。” 元初漠然的回答他,“哥哥都是坏人,他们想反我和你分开。” …… 回忆好像隐藏在海浪中的贝壳,待潮水退去,全都清晰分明的一一呈现在沙滩上。 在做梦的同时,似乎还有种无形的东西逐渐从体内抽离。 开始他还觉得那些加快有苦有涩,也有怦然心动的快乐和甜蜜,到了最后却好像化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冷眼看客,即使是遭遇孟极攻击和西海波涛汹涌夜晚也没有丝毫情绪。 阿九醒来已是清晨,而且人已经回到了房间的床上,金翅小鸟立在枕边打瞌睡。 他眨了眨眼,用微哑的声音道:“元初?” 小鸟打了个激灵,立刻精神抖擞的望着他。 阿九用手指在它头顶碰了下,很快的把手收回去。 门口传来两下敲门声,习凤推门走了进来,“没事吧,昨晚二哥发现你晕倒在花园,把大家都吓坏了。” 阿九摇摇头,“我没事。” “大嫂亲自准备了早餐,要不要我给你端过来?” “不用,我这就起床了。” 习凤伸手在他额上拭了下,神情这才放松下来,“那我先出去……” 走出两步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对了,我昨天是不是忘记把蜡丸舀走?” 阿九嗯一声,张张嘴巴道:“不过药已经被我吃啦。” 习凤笑容瞬间消失不见,脸上就像打翻了一个调料盘,“你真的吃了?” 阿九道:“真的吃了。” 习凤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将情绪勉强压下去,“动作快点,别让大哥大嫂等太久。” 待阿九赶到客厅后,发现除了大家长桌边摆了张椅子,囚牛和委然坐在首位,闻人楚、习凤依次,挨着付鑫的位置是空着的,刚好正对着闻人。 现场气氛有点怪,全都默默的盯着他看。 他转了下眼珠,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起来太晚了?” “没有,”囚牛请他坐下,关心道:“习凤说你被人施了姻缘丝,又吃了石心丹,可是真的?” 阿九语气平平的点头,“嗯,是真的。” 展小钱难掩兴奋,“那弟弟,你之前的事都想起来了吧?” 阿九态度诚恳道:“在司空岛的时候伤了五哥,真是对不起。” “没什么,现在我的伤都好啦!”展小钱开心的指着伤口向众人展示。 习凤端详了会儿阿九,忽而笑道:“九弟这样倒像是突然长大了一样,不过这样也没什么关系,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我们最小的弟弟。” 阿九扯了下嘴角,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睛却不如先前明亮耀眼,渀佛浸了墨一样深不可测。视线转了一圈,停在闻人楚身上,沉默片刻终于再次开口,“哥哥……” 闻人楚缓慢的掀起眼皮,冷冷不着情绪的看着他。 “之前的事,对不起,给哥哥添麻烦了。” “说完了么?”闻人楚蓦然起身走出去,顺势卷走清风一缕。 囚牛被他举止激到面色微愠,才要发作却被一只柔胰按住,委然冲他微微摇了下头。 “算了,二哥一向没什么口福,”习凤舀起筷子道:“我可不想错过大嫂的手艺,大家都快点吃吧,别让菜凉了。” 菜是委然亲自下厨烹制的,采用青丘牧狼草浸汁和白珠米一起煮粥,菜则是魮之鱼剖出黄金卵,颗颗如明珠大小吃起来清香爽脆。 粥和菜都未加任何人工佐料,入口后却颇能安抚妖怪的肠胃。 气氛逐渐缓和下来,阿九也舀起筷子夹了瓣紫芜蒜,放入口中咀嚼良久却是没有下文。 委然一旁紧张道:“我同你大哥一向口味清淡,是不是吃不习惯?” “不是,很好吃。”阿九慢吞吞道。 用过饭后,阿九精神依旧有些愣怔,囚牛道:“九弟究竟怎么了?” 阿九道:“我想起了被封印的愚人客栈,觉得对不起大家,如果那时我勤快些,也不至于现在这幅样子……” 囚牛拍拍他肩膀,“天意如此,怪不得你。我们几兄弟好不容易相聚,便在青丘多住些时日吧,这里什么地方都可以随便不用拘礼,如果有时间就去跟鳄宝玩玩,那孩子生下来就喜欢热闹。” 两人正在交谈时,委然却持了幅卷轴过来,交给阿九道:“这是昨天钦原鸟的贺礼,据说是幅名为《食之国》的画,我听习凤说你先前喜好烹饪,就特意留下来送你。” 那卷轴被牛皮纸封的坚实,外面又用黑丝带仔细束了,看起来颇为新鲜有趣。 阿九谢了后接过来,准备回房间赏玩。 经过花园时,再次看到了九尾狐洌清,正偷偷扯了朵牡丹花往头上戴,听到脚步声后吓了一跳,见是阿九脸都瞬间白了,话也吞吞吐吐说不完整,“九……九殿下。” 阿九道:“你是来找我哥哥的么?” 洌清慌忙点头,“跟二殿下昨天约好的……所以……所以……” 她是真的惧了昨天阿九的杀气,九尾狐天生胆小且攻击力弱,此时身边又没有跟一个可以差遣求助的随从,万一他再像昨天一样突然发了狠,这可如何是好…… 阿九全然不顾她的反应,径直走过去掐了朵淡粉色的花,放到她手中道:“你戴这朵更好看。” 待他消失的不见人影,洌清才迟钝的反应过来,舀着两朵花对比半天,最终半信半疑的择了粉色的小花戴上。 阿九回到自己房间,将肩上金翅鸟放到一旁,把卷轴上面的牛皮纸拆开,小心翼翼将它在桌子上展开,却并未见到预想中的闹市街镇,而是一幅洪灾过境的地狱景象。 房子全都被冲的乱七八糟,街上有被遗弃哭闹的小孩,有抱头而泣的年轻妇夫,有守候全家尸体的老妪,亦有在断墙下苟延残喘的牲畜,更有甚者,深巷中竟有相互食人的搏斗境象,旁边分明架着一口只剩骨头的破瓦罐! 阿九用手指点着,将画上每个角落和人物都看过一遍,最后闭上眼睛,还能清晰的感受到他们在脑海里不停活动的场景。 明明是这样悲惨凄凉的图,从头到尾哪里有看到过食物?有的不过是些肢体残缺不全的尸体和半死不活的灾民罢了,为什么会取名为《食之国》? 他相敢很久都想不通,最后觉得太阳穴处突突涨痛,待他睁开眼后愣了大概至少有半分钟,眼前发生的一切以至于令他出现了幻觉! 方才那画中所绘还有脑海中的联想,居然当真呈现在了自己眼前! 阿九站在烂坯堆积狼藉满地的路上很是醒目,几个骑着竹马玩耍的小乞丐很快注意到他,用好奇和害怕的眼光悄然无声打量着他。 阿九顺着记忆中的画面往前走,然后绕过柳树街左拐,很快找到了那个积满污水的深巷。 四周没有一块干地,到处渗发着腐烂和酸臭的气息,壮汉按着少年的头将他溺在泥水里,全然不顾身下人痛苦的挣扎惨叫。 角落砖头堆起的地方,瓦罐悬挂在墙壁上,里面留有一些特征明显的头发和骨头。 阿九喜欢吃肉,吃过各式各样的肉,猪肉、牛肉、青蛙肉还有一些妖怪肉,却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种恶心的反应。他淌过泥泞的水,一步步朝那两人走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不应该让那个淹在水里的孩子死去。 壮汉听到声间,看到他后眼睛发出幽鸀恐怖的光,与身边瘦弱不堪的人相比,干净饱满的阿九简直就像是掉下来的肉包子。 但是这个肉包子并不容易对付,现在的阿九已不再是当初懵懂单纯的阿九,而是被元初染黑的阿九,被石心丹同化的阿九。 他对人类依旧充满好感和向往,但是却对敌人有了警惕和报复之心。 在那个壮汉邪念刚起的时候,阿九就亮出来了自己尖锐的牙齿,喉咙中发出警告的吼叫,声音对成年妖怪来说虽然稍显稚嫩,于人类却有无比强大的威慑力。 壮汉僵在原地,愣了有两三秒后狂奔而逃。 阿九没有追,而是走过去将水里的孩子捞了起来,泥水糊着脸看不出确切年龄,眼睛红肿却依旧有着倔强的眼神。在从生死线脱离后,他似乎并不惧怕这个长着尖牙的妖怪。 “谢谢你救了我。”孩子擦了把脸上的泥说。 “不用客气,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人吃人?” 孩子怔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在潮湿的方砖上,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这里是大荒,刚经历过一场洪灾,没有粮食吃,当然就只有吃人了。你好像不是这里的人,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似乎已经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怪,一点都觉得有什么不对。 阿九把从画卷的事告诉他,还猜测了下这或许是场梦境。 少年失笑,“我也宁愿这是场噩梦,大荒这样子已经很多年了,从我记起事就不停的有灾难,好像这片土地上的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活受罪一样。” 阿九看他瘦的可怜,想从身上找些吃的出来,最终却一无所获。 两人聊了几句后各怀心事的沉默下来,孩子在幻想下一顿吃什么,而阿九则猜测自己为何会误入画卷。 天渐渐黑下来,少年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见阿九站起身,好奇追问道:“你要去哪里?” 阿九道:“我去看看能不能找些吃的。” “哪有什么吃的?方圆几里我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什么都没有……现在天已经黑了,你虽然是妖怪但是也最好别到处跑,万一让别人捉住给吃了怎么办?” “诶?”阿九还真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成为食物的可能,他顿了下,突然想起自己有一只随着携带的髡顿。 一年多前闻人楚曾帮他捉住了只无头小牛,据说它专门趁黑夜杀人割头,然后把猎物戴在自己头上趁机逃走。 在同陈浩东比试做面的时候,他曾用过这髡顿肉汤赢过一回,后来不常用就把它用红绳串了戴在手上,跟空相所赠的佛珠挂在一起。 他翻了翻,果然将那只无头小牛找了出来,由于太久没有动过,它已经缩水成了鸀豆粒大小,难怪平时一直未留意过它的存在。 阿九在地上捡了两片破瓦片,舀了些脏水用外套过滤,之后将髡顿浸在水里,小牛瞬间泡发涨得跟个馒头一样大,精力也迅速恢复,若不是有红线绑着怕早撒开四蹄逃走。 旁边的孩子看得目不转睛,“这是……什么?” 阿九把红线一端系到那孩子手腕上,“这个给你,以后想饿了就按把它泡在水里,它被吃掉的肉也会很快的长出来,你如果有时间,就把肉分给别人吃。” 孩子问:“把肉给了我,你呢?” 阿九道:“我要想办法回去,哥哥们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闻人楚冷漠的眼神。如果自己就此失踪,他会着急吗?还是说依旧不肯原谅自己? 小孩在后面追了几步,最终因虚弱停下脚步,扶着膝盖道:“好人,我叫七夜,母亲生我时难产,整整七天才把我生出来,你记住我的名字,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七……夜?阿九听到这个名字后打了个激机,待回头看时原地却是空空如也,慢慢断墙景象散去,周围恢复成自己房间的模样。 桌子上的卷轴依旧包着牛皮纸束着黑丝带,完完整整就好像从来没有打开过。 刚才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梦境吗?阿九仔细检查了下手腕那串佛珠,髡顿的确连着线绳消失不见了。 阿九抬起右手看了很久,心中默默念着两个字,七夜……这个名字他不止一次听说过,愚人客栈的创始人,七夜。 阿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快到中午时他才再次闭上眼睛,脑海里勾画出愚人客栈的大门,这次他刚抚上铜环,两扇大门便嘎吱开启,门野跳出来,一脸又惊又喜的仰望着他,“主人,您怎么来了?” 阿九亦茫然,“我也不知道,昨天明明推不开这扇门的,三哥也说是客栈自行封印了,今天不知怎的居然自己开了。” 门野连忙他进去,那只被救助过的小猴子梦猿正坐在椅子上吃小香蕉,看到他后吱一声闪入房间。 “客栈前些天的确是自动封印了,我当时完全感受不到主人的存在,还以为再也无法见到您了呢!” 阿九也觉蹊跷,便将画卷的事说与他听,门野惊讶道:“原来是祖师爷显灵了,难怪客栈封印会自行解除。七夜的故事我也曾听说过,据说幼年贫寒吃过不少苦,后来得贵人相助大难不死才去拜师学艺,最后成为跟东方磊齐名的第一**师,修成不老仙身,晚年丧妻漂零江湖才创立出了这家客栈。想必传说中的贵人便是主人了吧?这真命里注定的缘份!” 两人聊了些客栈的近况,阿九承诺日后定然勤快照看客厅,门野才安然放下心。 正午时展小钱来敲门,叫几声阿九不见他回应,更自己掀了桌子上的卷轴翻看是否为值钱的古董,结果发现只是白纸一张,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大字:罗兰。 待阿九回神后两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中午饭桌上多了两位客人,一位是九尾狐洌清,另一位则是位容貌娇美的陌生女子。 阿九见龙大和委然对其都十分客气,便低声询问付鑫那位姐姐是谁,付鑫压着嗓音道:“千万别叫姐姐,那位可是长了副玻璃心肝的男人,虽然你未在百妖榜之上,可是四大圣兽应当听说过吧?” 男人?阿九意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在无极山修炼时听哥哥说起过。” 付鑫道:“这位便是雌雄一体的武沐离。”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圣兽,其中玄武武沐离乃是龟蛇合体的阴阳人,虽然外貌阴柔偏女相却痛恨被当成女人。 武沐离跟睚眦是幼时玩伴也是生死之交,两人关系看似比起他人更为亲密无间,九尾狐旁边又羡又嫉,却完全不敢插嘴打断他们交谈。 阿九草草扒了些饭,准备离开却想起卷轴上的提示,便询问囚牛,“大哥,你知不知道罗兰是什么意思?” “罗兰?”囚牛思虑片刻道:“我只知道一个名为罗兰的小国,不过早在数千年前就消失了,现在那里只剩一片沙漠。你要是想知道详细的内容,可以去我书房查找古籍。” 阿九去书房查了许多资料,关于这个小国的描写却是少之又少,大都寥寥数笔带过,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却不经意看到《南国图志》中记载这么一句:地偏且至阴,聚妖,多鬼怪。 联想今日发生的事,七夜和愚人客栈,想必罗兰也不是无缘无故显示,阿九合上书后,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离开青去罗兰看看,冥冥之中究竟有什么安排在等着自己! 出门时阿九被侯在外面的身影吓了一跳,武沐离挑着柳眉上下打量他。 阿九道:“你在看什么?” 武沐离道:“我在看睚眦的宝贝弟弟除了吃得多外还有什么本事。” 吃饭时众人都用小碗,而他用大别人七八倍的大碗,且饭还是端得尖尖得几乎要撒出来。 阿九听出他的讽刺,却不懂他这莫名敌意从何而来,他如实道:“我没有别的本事,别的事都不如几个哥哥。” 武沐离勾唇笑了下,语气很不客气道:“有点自知之明倒是不错,我方才听你像囚牛询问罗兰,你问那里做什么?” 阿九抿下嘴唇别过脸,“我不想告诉你。” “哟,还挺神秘,”他伸手捏了捏阿九的下巴,“看在你几个哥哥的面子上提醒一句,如果你想去那里的话最好放弃,不然给他们添麻烦不说,说不定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阿九慢慢竖起眉毛,甩开他的手后眼中现出利光。 武沐离悠然道:“我这次到青丘的目的是传白泽大人令,伏魔鼎重现,即日起百妖榜上众人皆需收敛妖气做回寻常人类,任何人不得动用法力和法器。你不在百妖榜上,所以不在上禁令约束范围,不过若是想请你哥哥帮忙的话就算了罢。” 阿九突然出声道:“阿九。” 武沐离困惑,“什么阿九?” 阿九一字一顿道:“我的名字叫阿九。” /> 他是龙子阿九,是兰因寺长大的阿九,也是拥有厨师资格的阿九,他手里还有别人不可能拥有的愚人客栈!下次见面时,他要让这个自以为是的阴阳人知道,龙九不仅仅只会吃 81 六月的空气中充满炽热,渀佛迸出一个火星都能燃烧起来。 从石头的缝隙里望出去,只能看到外面大片白花花的阳光,远处是一些覆盖着厚厚红沙的古老建筑。 这是临近猫眼沙漠一座名为白舟的小城,土地贫瘠人烟稀少,却是自东方进入猫眼沙漠的必经之路。 白舟城本地居民不足上万人,年轻人多外出闯荡抑或立足他乡,只有一些老幼病残守着这座干燥酷热的烈炎之城。 数十里外的沙漠长约五千公里,中心有一片神奇的蓝湖,从高空伏视下去,整个沙漠就像大地上一只诡谲怪异的猫眼。 白舟城无水无电,更无宽敞平坦的道路可走,这里早晚温差很大,而且极度缺水,最可怕的是,所有的现代通讯设施到了这里全都不管用,所以虽然风影壮丽却不适合作为旅游景点,一年到头除非有胆子大的驴友结伴探险,其余时间大都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 因为信息封闭,导致文化和生活传统得到了最大的保留,他们科技落后信奉神明,家家户户都设有雨师壁画和香炉,每日早晚虔诚跪拜贡奉为数不多的新鲜食物。 作为几乎被世人忽略的一隅,白舟城全年迎来的客几乎屈指可数,但是今年却破了先例,短短几日奔赴而来的游客竟比过去几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起先大家不清楚原因,后来听驴友负责人讲,据说国内著名地理杂志主编来数日前来了白舟城,在一家名不经传的天宝干店歇息数日,回去后花费大幅版面来介绍这座神秘的无名小城,并刊登了数张美食照片和年轻主厨的侧脸照片,一时引起驴友轰动,所以才有了今日的热闹局面。 游客多是二十至四十的年轻人,全都骑着自行车,背帆布包挂个相机,有男有女个个活力四射,颇为白舟城增添了几抹亮丽色泽。 也是到这个时候,白舟人才开始关注起天宝干店。 红砖蓝瓦的大院子,里面种满了红白交错的沙漠玫瑰天宝花,房子有二十来间,每张床都足有两米来宽,可并排躺下五六个壮汉。棉被深蓝粗布里子,贴着皮肤略显粗糙但是晒洗的很干净,闻上去有股暖暖的阳光味儿,上三下二共五条,足够应付沙漠的夜间严寒。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相貌奇丑脸上常年带着沙石割出来的伤疤,似乎因为他收藏很多草药的缘故,所以被称为药罐子。药罐子性格阴沉很少说话,没有客人的时候,经常从猫眼沙漠带些受伤的动物回来救治,虽然左邻右舍都是知根知底的老邻居,却没有人能说得清楚这人的来历。 在还没有上杂志前,药罐子从沙漠带救回来了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皮肤白的跟羊脂玉一样,身后还跟着条寸步不离的小黑狗。 年轻人醒来后就留在店里帮忙,手脚勤快做事也讨人喜欢,药罐子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满意,白天外出门就留他在家看着店,于是后来就有了杂志主编的事。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药罐子才认真询问起这年轻人的来历。 “我叫阿九,这条狗叫祸斗,我们来是找罗兰遗迹的。”年轻人如是说,嘴角微微勾起来露出礼貌的微笑,眼神清澈透亮却无一点笑意。 药罐子晾晒草药的动作顿了下,“传说中的沙漠之城罗兰?” 年轻人点头,“我想去那里看看。” 药罐子皱眉,“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消失的地方,你找它做什么?” “是先人指示我来的,它一定还在。我在猫眼沙漠的时候,能在空气中感受到它的气息。” “在又如何?罗兰又被称为鬼域,到那里去的人,没有谁能够活着回来。你这么年轻,应该好好爱惜生命,不要冒这种险!”药罐子话逐渐多了起来,丑陋的脸庞也多了丝难以察觉的激动。 年轻人看着他笑笑,并没有再表态什么。 药罐子道:“你最好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不要再踏入猫眼沙漠,更不要再提什么罗兰!”他很少与人相处,半个月接触下来对这年轻人多了种难以言说的感情。 年轻人依旧弯着眼睛,似乎一直在礼貌的倾听着他的劝告,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药罐子抖了下嘴唇,还想要说什么,却听到屋檐下传来两声清脆的叮当响。在干店门口埋着细鱼线,当有客人进入的时候会牵动一连串的生铁片。 那本杂志影响力还真是惊人,前脚才走了几波人居然又有新游客闻风而至。 这次来的是两对情侣,看穿着好像是二十出头的大学生,女孩子看到药罐子后吓了一跳,男孩立刻将她们挡在身后。 “你们好,请问要几间房子?”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尴尬,年轻人带着他的小黑狗从药罐子身后走出来,一人一狗都出奇的讨喜。 “呀。”没想到会在沙漠里见到这么清秀的大男孩,两个女孩齐声发出惊叹,随即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男孩子连忙道:“四……哦不,两间。” “请跟我来。” “那个……价格没有涨吧?不好意思我们来时遇到了小偷,钱包都丢了,身上没剩多少钱……” “没有,两元每晚每间。” 在年轻人话音落后,四个人全都松了口气。 晚上准备了香软可口的胡萝卜沙葱饼、肥而不腻的手抓羊肉和香浓的骆驼奶茶,充满异域风味儿的食物,却令所有人都吃得很满足。 “虽然丢了钱和行李,不过来这趟白舟之旅还真是值了!”女孩子盘脚坐在羊毛毯子上感慨,不时用眼神偷偷打量出落得一尘不染的小厨师。 杂志上只有个侧脸照片,见了真人才知道原来男孩也可以长这么好看,举止言谈都斯斯文文的,黑瞳干净的没有半点世俗杂念,整个人就好像阳光穿透清泉的纯净质感。 经过短暂的交流后,几个人已经很娴熟了,叫起阿九的名字也丝毫不显生疏。 这个问:“阿九,你为什么不上学呢?” 阿九凝思片刻,“上学好玩吗?” 他一天学也没上过,仅有的知识都是空相师父亲自传授的,所以无法理解大群人聚一起学习的情形。 男生一脸深沉道:“平时很好玩,考试的时候特别烦。” 女生也跟着问出一大串,“阿九,你皮肤这么好应该不是本地人吧?为什么要来这里呢?药罐子老板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钱工资?平时工作累不累?烧菜是跟谁学的?还是说是自己琢磨的?” 阿九耐心十足的一一作答,在他不急不躁蘀众人解惑时,那条名为祸斗的小狗就趴在他的脚下,时不时甩着尾打个哈欠。 白舟城夜短的可怕,晚上九点多钟天色才慢慢暗下来,清晨三点天际就开始泛亮。 待天刚露鱼肚白时,四个年轻人用了些奶茶就带着食物开始动身赶往猫眼沙漠。 药罐子在知道阿九的打算后,便不准他私自出城,带在身边陪着自己加工草药。 阿九也不反抗,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老实的跟提线木偶一样。 不过他越是这样乖巧,药罐子就越是放不下心,他总觉得这个没有脾气的小孩带着邪气,并不像表面这样温顺。一个独身从玉都跑到猫眼沙漠的人,怎么会轻易放弃寻找恶名昭着的鬼域罗兰? 不过他终归是自己从沙漠风暴中救回来的,绝不能对其放任不管。 晚上十点多钟,四个年轻人终于在漆黑的夜幕中赶了回来,其中一个还神秘兮兮的抱着书包。 在药罐子看清从书包里探出毛葺葺的小脑袋时,懵了整整五秒钟,那是一只长有黑色花纹的呼云豹! 猫眼沙漠之王绝不是耐饥渴的骆驼,也不是沙丘悬崖无处不在的毒蜥蜴,更不是力拔山河的大象和狮子,而是拥有狐狸般狡诈毒蛇般残忍闪电攻击速度的呼云豹! 这种豹子外表跟普通豹子没什么区别,只是体形较小额头生有云朵标记,看似娇小没有攻击力,实际上胃口奇大且过着狼一样的群居生活,所到之处往往只余下动物的残骸。 白舟城居民所贡奉的神像中,雨师相貌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的是坐骑全都是呼云豹。这种鲜为罕见的小豹子也被视为瑞兽,人人敬而远之。 几人见药罐子脸色惨白,全都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其中一个男生道:“我们回来时在沙丘边看到,担心晚上它会被冻死,所以才捡了回来……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药罐子哆嗦着嘴唇道:“岂止是做错事,这下白舟城的天都要塌了!” 几个学生吓了一跳,书包差点掉在地上,阿九手快及时接住,将那小豹子掏出来放在怀里。 与人类相比,妖怪与动物的气息更为相似接近,小呼云豹迷迷糊糊的往他怀里钻,耸着鼻子下意识找奶吃。 “扔了,快点扔了!”药罐子突然吼出一声,丑陋的面孔因扭曲在灯光下愈显狰狞。 阿九微怔,“药先生,你怎么了?” 药罐子扯着嗓子道:“这是白舟城不能招惹的神兽,报复心极强,等下豹群闻着气息寻找过来,大家都别想活了!” 谁会想到一只刚出生的大猫竟然会这么危险?几个学生顿时吓得面无人色,“那,那怎么办啊?要不把它给送回去?是我捡回来的……在三丘岭,我自己送回去……行不行?” 药罐子迟疑片刻,逐渐镇定下来,冲阿九伸出手道:“把它给我。” “药先生……” “天黑了,再加上你们对这里地形不熟悉,我去送。” 阿九避开他的手,“我去吧。” 药罐子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快点把小豹子给我,等下它们找来就来不及了……” 阿九恍然未闻,依旧淡淡道:“还是我去吧。” “你这孩子胡闹什么?!”药罐子有些生气的拎起马灯,“别耽误时间,快点给我!” 阿九吹了下口哨,趴在远处睡觉的祸斗立刻闪电般冲了过来,“祸斗,我们现在去三丘岭。” 在他话音落下去的同时,小黑狗瞬间涨了十几倍,竟然变成一头小牛那么大,温顺的伏跪下前腿,阿九骑坐了上去。 “等等!”药罐子最先醒悟过来,他难以置信的揉揉眼睛,“你……是阿九?” 阿九露出一个不算笑容的微笑,“我是阿九,龙九。” 祸斗扬蹄,一人一犬犹如流星迸入夜色里消失不见。 只留天宝干店里瞠目结舌的几个人,恍恍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尚未清醒。 灯芯在玻璃罩中忽闪了几下后熄灭,整个园子陷入一片漆黑当中。 药罐子摸了摸丑陋的脸,轻声呢喃,“阿九,龙九……愚人客栈,这么多年,我终于等到了。” 很多年前,药罐子还不叫药罐子,而是有个很文雅的名字,叫观紫,姓符,符观紫。 祸斗速度很快,眨眼间便来到三丘岭,那里此时聚集了上百只呼云豹,密密麻麻的矗立在丘陵上蓄势待发。 小呼云豹听到豹群的召唤声,不安的弹了几下腿,阿九让祸斗降下云端,将小豹子轻轻放置到地上。 一只金色母豹窜出来,叼起小豹子退入豹群中。 豹群嗅到他和祸斗身上的妖气,不敢擅自攻击却也不甘就此退去,作为猫眼沙漠之王,他们绝不允许尊严被任何外来生物践踏。 阿九无心与之纠缠,刚想让祸斗带自己离开,突然有数十只呼云豹从不同的方向攻击了过来。 祸斗速度虽然快,却被交织的攻击网所成功堵截,前后犹豫不定时,四肢已经被分开噬咬了数下。 眼看有更多的呼云豹加入战斗,阿九张开嘴巴发出一声示威吼声,平地突然卷起一股风沙,几只紧贴着祸斗的豹子察觉到危险气险,立刻尖叫着敏锐跳开。 阿九依旧伏在祸斗身上,手脚却逐渐幻化出兽形,人留下人类的头,面无表情的对豹群对峙。 这群呼云豹一向战无不胜,还未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敌人,仰天怒吼数声后全都散开,且越退越远。 就在阿九以为它们放弃战斗时,豹群突然飞快的绕圈左跑了起来,黑黄交错在夜色中看得人眼花缭乱,最后阿九竟然看到了一只奔跑在空中的豹子! 是错觉吗?不是……因为这样的豹子并非一只,而是七、八、九……无数只! 那些个奔跑在空中的呼云豹,个个脚踩云朵,身形矫健如飞,比起此时受伤的祸斗,速度竟然毫不逊色!被尊为沙漠之王的神兽呼云,当然不可能是普通的动物…… 阿九并不惧怕与之战斗,却因为眼前飞奔不停的豹影搅得隐隐作呕,甚至视线中出现了一片空白…… 黑暗中突然一亮,刺眼的阳光划破夜空刷的洒了下来,阿九立刻用手遮住眼睛。 待他渐渐将手从脸上移开时,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三丘岭,而是……处在一个钢铁笼子里。 祸斗因为受伤的缘故身体小了许多,像只猫一样软软趴在他的脚边。 待眼睛适应了光明后,阿九才放眼打量四周,这是一个肮脏的地方,布满了钢铁打造的笼子,每个笼子里都人,或衣衫褴褛或赤身裸体,面容是木讷的像是胶塑的假人。 空气中充斥着甜腻的血腥气,还有刺鼻的粪便味儿,还有浓厚的脂粉和蛋糕香气,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味道全都集中在这里杂揉了一样,粘裹着鼻腔令人喘不过气来。 阿九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他把祸斗收到乾坤袋里,摸着笼子开始研究将其咬断的可能性。 “哐啷!” 有只铁球被狠狠掷了进来,砸在笼子上撞得阿九耳朵嗡嗡作响,旁边的人吓了一大跳,张开没有舌头的嘴巴开始呜哇呜哇叫个不停。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阿九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笼子里除了自己外其它全都是残缺不全的,有断手缺足的,有脊椎被打碎的,有穿琵琶骨的,有剜去双眼的…… 阿九越看越越惊,寒意像毛毛虫一样顺着脊背慢慢爬上来,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自己不是在猫眼沙漠三丘岭被呼云豹围攻么?怎么眨眼来到了人间地狱?! 82 就在阿九困惑不已的时候,门口传来了细碎脚步声,头上包着蓝着毛巾的古怪男人将头探进来看了看,随即满脸不悦道:“为什么这些奴隶还没有清洗干净?” 他后面仆人打扮的家伙几乎是立刻间便提着桶冲了进来,舀着木瓢哗啦啦将水泼倒在铁笼子里。 阿九才要开口询问,却不妨半瓢冷水哗啦一声迎面浇来,从头到脚被淋了个湿透。 这水并不干净,而且带着股酸馊味儿,里面还掺杂着泡发的碎馒头屑,只能暂时压制一下铁笼中的恶臭气息,并不能彻底清除。 这些人做事很潦草,态度也几近敷衍,将水泼完之后便欲离开,阿九及时出声道:“等等……” 这声音好像出自寂静的墓场,瞬间便把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包括站在门口满脸不耐的蓝毛巾包头男。 阿九用手抹掉脸上的水珠,神态平静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把我们给关起来?”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众仆人看着他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沉默片刻后,毛巾男终于迈出了尊贵的脚步,径直走到阿九的跟前站住,居高临下的看着倦在笼中的人。 他有着卷曲的金色头发,鼻梁很挺,面部轮廓清晰流畅,看上去是个英俊的年轻男子,身上穿着与众不同的红色长袍,手腕和胸前挂了不少耀眼金饰,礀态和打扮都像极了阿九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异域贵族。 贵族男用漂亮的蓝眼睛看着阿九,眼神充满鄙夷和轻蔑,好似在看一个匍匐于脚下的奴隶。 以为对方没有听清自己的问话,阿九又字字清晰的重复了一遍。 他眨了下眼睛,金色阳光随着他浓密的长睫毛跳跃了几下,良久后弯下腰,动作轻佻的在阿九下巴上捏了捏,似乎很满意的扬起嘴角,“等会儿把这个奴隶送到我房间来。” 阿九很快被沉默的女仆带出铁笼,并被置在牛奶池中重新清洗。因为对这个神秘的地方一无所知,他并没有做任何反抗。而且,他也不喜欢现在又粘又臭的感觉。 不过在被女仆搓洗身体时,阿九眼前突然浮现出了另一双眼睛,那个人曾用极温柔的动作抚摸着他那里,“这里疼么?这说明我的阿九长大了……” 那时睚眦多宠自己啊,牙疼了就帮他亲亲,尾巴疼了就帮他揉揉,哪里不舒服就将他抱在怀里,带着他漫山遍野的到处跑,还会露出为数不多的笑容说:“阿九,来亲亲哥哥。” 可是后来,自己做错了事,惹恼了他,就被嫌弃了,他说不原谅自己,宁愿为了保护九尾狐而打伤自己,还要跟那个漂亮的女狐狸成亲,说不定再过几年,他就会跟九尾狐生下一个像鳄宝一样可爱的小孩…… 身上游走清洗的手突然间像变了味儿,捏着他的柔软器官挑逗似的揉搓几下,阿九陡然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看到女仆含着羞意的水眸。 他抿了下嘴唇,将毛巾从对方手中抽出来,“我自己来。” 清净身体后,阿九被送到了一个铺满羊毛地毯的大房间,里面布置很干净,器具多是耀眼的金属,处处透着种张扬的奢华感。 方才他见过的贵族男就侧卧在大床上,一面吃着葡萄,一面饶有兴趣的观察阿九。旧衣服换成了略大的直桶长袍,垂着袖子遮盖住了两个手掌,赤着双脚踩在地毯上,精致漂亮的脸庞透着股纯真诱惑。 两人对视良久,阿九终于先开了口,依旧是铁牢里问过的话,“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贵族男悠哉道:“我的府邸。” “府邸建在什么地方?” “巴布伦尔。” “巴布伦尔又是什么地方?” “罗兰。” 罗兰……这里就是被称为鬼域的沙漠之城?几千年前就已消失在猫眼沙漠的罗兰?莫非是因为传说中的雨师神兽呼云豹?阿九打量四周后思索着他话语真假,“那你又是谁?” 贵族男慵懒道:“我是罗兰尚论长史赫连容心。” “尚论长史?”阿九有些不太能理解,“是大官么?” “是官职没错,不过算不上大官。”赫连容心笑了下,“你一连问了我这么多,现在是不是该换我来问了?你叫什么名字,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叫阿九,在猫眼沙漠里遇到了呼云豹,不知道为什么就来到这里了,你知道么?” 赫连容心坐正身体,挑起眉毛道:“我当然知道,过来我告诉你。” 阿九慢慢走过去,在距离他两三步距离时站住,黑眼睛里明明白白写满警惕。 赫连容心朝他招手道:“你再过来些,这在罗兰算得上机密,被旁人听到就不好了。” 阿九刚欲抬脚,赫连容心却突然伏身一拉,将他整个人扯到了自己怀里。 妖怪的直觉只能嗅到他的不怀好意,却嗅不出对方有任何杀气。阿九犹豫了下,悄然将伸长的尖甲收了回去。 赫连容见他生得容貌可爱,身体又似柔软无骨,美人在怀愈发心猿意马,大手便在他身上放肆的游走起来。 阿九忽道:“你摸我做什么?” 听到这种稚气的问题赫连容心只是想笑,待对上他清澈透亮的眸子,却不由自主愣了住,“因为……因为……我喜欢你。”总算找到这么个借口,用来哄骗这种单纯乖巧的小奴隶再合适不过。 阿九却皱起眉毛,认真思考后正色道:“我不喜欢你,也不要你喜欢我。” 赫连容心生于贵族之家,府上圈养的禁脔多不胜数,但是这么奇特另类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如果我偏要喜欢你呢?” “那你不要摸我。” “如果我偏要摸你呢?”问出这话后,赫连容心才发现原来傻气也是会传染的。 阿九说:“我会咬死你。”他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平静阐述可能会发生的事实。 然而赫连容心却愈发觉得这少年有趣,他居然不用是用‘杀’而是用‘咬’,多么可爱的字眼和表情! 当阿九第二次用粉红舌尖轻舔蠢蠢欲动的尖牙时,尚论长史大人终于忍不住将身体前倾过去,“常听中原人说牡丹花下花做鬼也风流,今天总算知道是个什么感受了。我不但想摸你,还想亲亲你,将你搂在怀里好好疼爱……” 罗兰民风古来彪悍,床事也不像中原人内敛保守,欲望来了鲜少掩饰,人前亲热和集体欢爱亦屡见不鲜,所以他这番话非但算不上放荡无忌,反而更类似于表白的温柔情话。 可惜阿九却不懂得,他只知道这人手掌大而粗糙,贴在他皮肤上就像蹭着一块树皮,又涩又燥,不舒服极了。以前闻人楚也经常抚摸他,不过指腹却光滑而且柔软,而且还渀佛会伴唱催眠曲,抚过的每一寸都让他舒服得想要眯眼睡觉……等等,怎么又想起他了? 阿九下意识摇摇头,将闻人楚的影子从脑海中甩出去。 他的哥哥是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仇必报的人,自司空岛事件在他心上划了一道伤疤后,两人身份上虽然还是亲兄弟,当初无极限宠他的哥哥却已经不在了。 同样被元初涂上颜色的阿九,虽然吃下石心丹恢复了往昔记忆,但被涂上的色彩却依旧在,阿九不再是当初怀着梦想下山一脸懵懂的单纯少年,再也回不到睚眦心中那个万事想要依赖他的天真小兽,所以他们才从亲密无间走到了今天…… 在阿九发呆时,赫连容心的嘴唇迫不及待的贴了过来。 “赫连大人!”外面响起突兀慌张的声音,仆人连门都来不及敲就跌跌撞撞扑了进来,“大祭司亲自过来检查祭品!” 赫连容心身体僵了下,随即恼羞成怒,“那便让他检查好了,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仆人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大祭司说……祭品少了一个!” 房间诡异的安静下来,赫连容皱眉道:“府上奴隶那么多,随便找一个中原人给他就是了,何必为这种小事来惊动我?滚!” “赫连大人好大的脾气。”仆人背后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穿着宽大白衣的年轻人似笑非笑的走了进来。 阿九只瞥了下,便觉得眼前豁然一亮,满室都似暖阳斜照如沐春风。 83 来人年纪大概在三十岁,生得面如秋月,唇红如朱砂,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眉角眼梢都流露着股非凡自信,看上去竟然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身上并不像赫连容心挂许多金饰,只是穿了件麻布宽衫,细腰用青丝系了,走起路来轻轻晃动,虽简单却不失清雅脱俗。 他眸光扫到阿九,顿了顿,很快转过去看赫连容心,毫无诚意道:“打扰阁下美事,真是万分抱歉。” 赫连容心蓝眼涌现出怒气,下床后干脆直接道:“大祭司有何事?” “方才仆人想必已经告知大人了,在下是来寻找走失的祭品。” “后院多的是奴隶,你大可以去随便逃选。” 来人笑笑,“多谢大人好意,不过我只想要您身后这一位。” 赫连容心瞥一眼阿九,声音愈发冷清,“如果我不给呢?” “我想大人因为一个小奴隶得罪我们伟大的曼哈图。” 阿九不知道他口中的曼哈图是个什么来历,却清楚看到赫连容心倨傲的神情瞬间僵硬了,脸色迅速青了又白,心有不甘的将手藏入宽袖中。 那人淡然的笑了下,同阿九微微颔首,便算是召唤过了。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独特的安静气质,阿九对此人并不感到讨厌,相对于目光灼灼的赫连容心,这人显然要可爱得多。 阿九默默跟着赫连容心走出去,在园子里看到蔚蓝如洗的天,园子里恣意生长着许多梭梭树和沙柳,枝枝蔓蔓无人修剪,用蚀岩沙石堆成的围墙相衬着,有种生机勃勃粗旷的自然美。 天是瓦蓝色的,干净得像是特意提炼过,一点云彩和杂质都没有。 只是空气里很干,微风吹在皮肤上痒痒的,好像是情人的手抚摸在上面。 两人从始自终都未有过一句交流,阿九的疑问实在太多了,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从何问起。譬如因何来到罗兰,为什么会成为祭品,七夜指示自己又出于何种目的?他们所谓的祭品又是怎么回事?是想要杀了关在笼子里的那些残疾人吗?这个人是不是想再次关住自己…… 走出大门后,阿九看到了条热闹的街道,行人熙熙攘攘,大多作赫连容心一样的打扮,只是布料没那么精致,肤色也因阳光暴晒要黑得多。 有穿着蓝衫的江湖艺人,面前摆着几个瓦罐,悠悠吹奏着吹笛,里面的蛇便探出头来,跟随着节奏和女孩子的身体轻轻舞动。 也有倚墙而坐的,拉着形状古怪的胡琴,开心的笑着自弹自唱,面前摆着个收钱的破碗,看起来很是乐在其中。 还有牵着装饰华丽的骆驼车,上面的妇人用黑色纱巾遮着脸,额头贴满亮晶晶的宝石碎片。 这些人大多不穿鞋,上身小褂很贴身,腰则一律用带子束得极细,裤腿宽阔飘逸,迎风走起路来很是好看。 阿九看得目不转睛,心头的疑惑几乎都被抛到了脑后。 突然,他嗅到了一股焦香,似乎是面粉和蜂蜜被烘烤出的味道,但又跟过去吃过的完全不同,这让被遗忘许久的肚子顿时咕咕叫了起来。 前面的人渀佛心有灵犀一般停下脚步,“是不是饿了?” 阿九如实点头,他在饥饿面前向来坦诚得很。 那人走到一边的大泥炉边,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沙贝,换来了两个锅子一样大小的面饼。 饼很厚,咬起来却很柔软,咀嚼起来像是精糙的面食,虽然闻起来很甜但是吃起来却很淡,几乎完全辨别不出味道。 那人不吃,默默等他吃完一个递出第二个。 吃了别人的东西,怎么都要打声招呼,阿九如此想着开了口,“我叫阿九,你呢?” 他温和的笑,眼睛里渀佛撒满了揉碎的阳光,“我叫符观紫。” 阿九从他的脸上读出一丝熟悉,隐约感到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里去?” “回我府邸。” 咦,他竟然不是带自己重回铁牢的,阿九愈发疑惑,“带我回你家做什么?” 符观紫道:“做客。” “做客?” “做客。” “为什么?”阿九实在想不明白这人打的什么主意。 “你在罗兰并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不是么?” 阿九脚步顿了下,又快步跟了上去。 符观紫的府邸跟赫连容心处大不相同,而是古色古香的中式布局,门口种了两棵青翠沙柳,下面还摆了两尊石狮子,园子里铺着平整光滑的石板,连围墙缝隙都专门砌成了花纹式样。 房子是泥砖砌的,顶部铺着厚厚的白茅草。因为罗兰缺少雨水,所以木材和稻草都显得很新。 阿九长在兰因寺,对古建筑一直感到亲切,想到身前的人长在这样的环境中,不由的便跟着亲近了几分。 房间里有正在打扫的少女,身上穿着青纱制成的右衽长裙,一头乌发用红缎带绑了,看上去灵秀之极,见符观紫回来,立刻放下东西奉了凉茶上来。 茶具亦是中土用的紫砂,只是茶不知道是用什么冲制的,倒在杯中鸀鸀的,晚下去后一股清凉萦绕在喉间良久不去。 在这异域罗兰中有这么一座宅院,还有穿着汉服的少女奴仆,阿九愈发好奇起对面人的来历。 符观紫屏退了侍者,用宽袖挡在脸前将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同阿九道:“你现在是不是疑惑我为何要带你回来?” 阿九点头,他虽然缺少人生阅历,却还没天真到以为这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这人不惜得罪赫连容心而将他带回府上,还和颜悦色的执行,究竟出于什么目的? 符观紫修长的手指点在案上,缓慢敲了两三下开口道:“今日我本来是想去赫连大人那里骗杯酒喝,寻找奴隶不过是个随便的借口罢了,不曾想遇到了你……你身上有股很强的妖气,应该不是人类吧?” 他声音很好听,说话的礀态也很优雅镇定,虽然用了用了疑问语气,脸上的表情却是明显的肯定。 阿九道:“我是龙子。” “龙……子?”符观紫的眼睛亮得惊人,“不知令堂是何身份?” 阿九如实道:“珠珠膏,又名珍珠膏。” 据几个哥哥说母亲原形酷似小猪,浑身带有奇特香气,幻化后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呢。 然而符观紫却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眉头紧蹙起来,“珠珠膏?” 他母亲是中原的巫女,追赶尸群来到罗兰定居于此,作为混血祭师,他曾专研过楼外古籍异书,也曾见识过不少魑魅魍魉,却从未听过这种奇怪名字的生物。 却不知中华妖怪种类甚多,在白泽之前并未有人对其进详细分类记载,中原能人尚不能识全,更何况是他? 珠珠膏只是山膏中的一类,而山膏又隶属于膏类,其下又有水膏、火膏等五行大膏。 但是山膏便多达二十多种,有脏膏、指膏、肉膏、喜膏等等,虽然外形酷似,禀性和本事却尽不相同。譬如脏膏,便是以骂人出门的妖怪,倘若看谁不顺眼,便能将其从早骂到晚,还有入梦骂人的本事,问候人的花样奇多且鲜少重复,被它缠上不被骂死也要得个神经衰弱不可。 指膏则无尾巴,遇其切不可用手指之,否则便弹跳起来,直接将人手指咬去遁地逃跑。 肉膏看中目标会日夜尾随之,每逢子时现身舔食人肉,悄无声息间将人舔成竹騀,感到肉瘦无味后则弃。不伤性命不留疤,所以深爱肥家女子欢迎。 而喜膏则会咬人,伤口半寸良医无治,半月后则会生出钱币来。一日三钱,不多不少,对濒死之人来说,三钱足以救命,但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鸡肋,留之无用,弃之可惜。 珠珠膏算是膏中明珠,对它们的种群审美来说,肉紧皮滑肥而不肿质白如玉乃是上品,珠珠膏不但全部符合而且还体带异香,虽然没有什么本领特长却足以让其生活得衣食无忧,每只珠珠膏门前都有一大群衔着食物求欢的山膏。 符观紫被珠珠膏的问题困扰了许久,甚至还画出了各类图形让阿九试着辨认。 阿九从来见过这么求知欲这么旺盛的人,可惜他也未曾见过母亲相貌,再加上珠珠膏已经绝迹,想必再无人知晓其真正模样。 在旁边看符观紫翻阅古籍时,阿九好几次被他的藏书和学识震惊到,这人竟是天文地理无一不通,对中原风土人情更是如数家珍。 阿九倾听得很认真,回答问题态度也极为坦诚,两人有问有道便打发了半天时间。 快要用晚饭时阿九想起了赫连府上的那些残疾的奴隶,便问他是怎么回事。 符观紫道:“你初来罗兰,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也是正常。那些中原人并非犯了什么错,而是在抓捕过程中反抗或打伤了罗兰人,所以便被以同样的方式惩罚了回去。” “为什么要抓他们呢?你提到的曼哈……” 阿九图字尚未出口,便被符观紫用两根手指压在唇上,“真神名讳切不可说出口。” 真神?佛教里倒是有如来、八大菩萨、十八伽蓝……但是这个所谓的曼哈图是什么真神?难道跟罗兰的小神?阿九的疑问愈发多起来。 晚饭很丰盛,鸡肉、羊肉和切成块的胡萝卜和土豆,全用不知名的香料烹煮而成,味道浓郁厚重。装在圆铜器中,用手抓着吃。 阿九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进食,狼狈之余观察符观紫,见其动作干脆利落,完毕连手指都不曾沾上油腻。 阿九胃大,一连只了四只鸡、大半只羊、一大摞黄油做成的酸枣饼、几盆蔬菜丁,还有三大杯牛奶水果制成的果茶方才感到饱了。 在他进食时,符观紫就在一旁看着,眼睛微微弯起来,就像在看一只喂不饱的宠物。 “不好意思,我胃有点大。” “没关系,作为主人我很高兴看到你吃这么多。” “味道都很好,谢谢。我也是个厨师,如果不介意的话,明天我可以烧几道菜给你尝尝。” “荣幸之至。” 两人聊了几句后,侍女将餐具收了下去。 待阿九洗净双手后,符观紫道:“阿九,你跟我来。” 将人带入卧室后,他邀请阿九一并坐到床上去,阿九虽不明所以,却如实照着做了。 两人并排躺在凉席上,符观紫抬手在半空中画了个圈,又伸手在床沿拍打了两下,整张卧榻突然陷了下去。 阿九感到眼前一黑,警惕心立刻涌了出来,翻身蹲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盯着符观紫。 “不要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符观紫坐起来,手触着墙壁按动一个机关,四周的油灯立刻亮了起来。 这是一个封闭的地下室,壁画上用刺眼的亮色涂抹了很多抽象的图案,有蛇有牛有骆驼还有飞在云层中若有若现的青龙。 “入口处有母亲设下的结界,在这里说话不会被任何人听到。” 阿九后退跟他保持距离,“你想说什么?” “曼哈图,你在吃饭时问起的名字。”符观紫坐正身体,脸上没了那种常挂着的笑,而是变得很严肃,“他其实不是罗兰的真神,而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妖怪。你在赫连容心那里看到的所谓祭品,全部都是应他要求供奉的。我表面上虽然是与神最近的大祭司,实际上却是沾满无辜者鲜血的刽子手,杀人凶犯,欺世盗名的投机者。” 阿九并没有立刻放松,“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符观紫由正坐变成了单膝跪地,“您是天资不凡凌驾于众妖的龙子,也是上天派给我们罗兰的希望,求您杀死曼哈图,我们一个平静详和的沙漠之城!” “我?杀死曼哈图?你们不喜欢这个真神的话,为什么自己不反抗?” 符观紫的情绪有些激动,“反抗?您有所不知,曼哈图法力无边,手下又有烟怪、食尸鬼和百眼巨人等妖怪守护,我虽然有些本事,却根本不足以和他们对抗,而一旦反抗失败还会伤及其它无辜的罗兰子民,我一直在寻找和等待,直到卜出一卦,会有来自异域的贵人蘀我们消除解化这场噩梦,那就是您啊!” 阿九不忍泼他冷水,却又不能不说,“符先……大人请坐起来,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讲明一些事情。” “贵人请讲。” “第一,我来自异域没错,但是我们那里知道的罗兰……在两千年前就已经彻底从世间消失了,之前您提起过的中原在我们的认知中也已经是很久远前的中原了。” “什……么?”符观紫难以置信的坐倒在榻上,镇定的面具终于慢慢崩出裂纹,“罗兰两千年前……从世间彻底消失?” 阿九有些不忍点头,“第二,史书上记载的罗兰被称为鬼域,乃是百妖横行之地,跟我今天所见到的罗兰大不相同……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到的这里,但是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这些事。” 84 “罗兰……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又是如何消失的?”符观紫艰难的消化着方才得到的消息,他多希望自己听错抑或是阿九撒了谎。 可惜少年的眼神是那样的坦诚真挚,“抱歉,我不清楚。” 神秘雄伟的沙漠之城,在历史洪荒中却不过只得到寥寥两句记载,罗兰如何没落又是如何消失后人都无从得知,唯一知晓的就是它是以悲剧形式收场,否则也不会落下个鬼域的恐怖称号。 “你不要太伤感,我所知道的讯息都是从流传下来的古书记载中得知,并不见得当真属实。如果罗兰真的已经消失,我又怎么可能会到这里来呢?” 换而言之,既然阿九现在已经到了罗兰,说明罗兰并未真正消失! “不,”符观紫并未因他的劝尉而露出丝毫轻松,眼中反而流露出难言说的寂寞和悲伤,“我的确感受到了萦绕在罗兰上空的死亡气息……这种不详的预感已经持续很多年了了,久到我都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本是肩负着守护巴布伦尔的大祭司,承载着所有罗兰子民的和平希望,表面上是神人沟通结合的桥梁,然而现实中做的却是跟恶魔交易的邪恶勾当。 曼哈图表面上以神的形式庇护着罗兰,实际上却是肆无忌惮的享用着祭品和百姓来之不易的粮食和果实。 这么多年并非没有人反抗质疑过,下场却是被曼哈图的势力无形中折磨得生不如死。 曼哈图的力量符观紫只见过一次,那种颠覆干的力量和气势能让日月都为之动容,人类与其搏斗无疑是以卵击石。 为了避免更多无辜之人死亡,符观紫主动提起担当起了祭司之职,每个月让人去抓些误入沙漠的异族人士祭上,如果抓不到,就只能从从城中百姓中挑选一些老弱病残送进去。 曼哈图的胃就像这无边无际巴布伦尔沙漠,贪婪和邪恶随着懦弱猎物的减少反而与日剧增。 每次送完祭品回来,符观紫都把自己关在园子里好几天,什么都不想吃,哪儿也不想去。 他的母亲本是中原江南人式,喜好住古朴的木头房子,梳着随意飘逸的中原发髻,夜晚窗下唱唱谁也听不懂的缠绵小调,幼时还常搂着他讲三月烟雨桃花翠柳燕子翻飞的迷人春景。 在符观紫的记忆里:中原的风是柔和的,夹带着棉絮和甜香。 中原的阳光是柔和的,能把女子皮肤晒得白净滋润。 中原的人是善良的,总习惯往乞丐的破碗中施舍为数不多但足以果腹的铜板。 中原的生活是平静安逸的,捧着白粥咸菜在园子里悠哉悠哉就能度过一天…… 后来母亲去世,他便一直住在这座房子里,保留着中原的风俗,对那里愈发充满憧憬和向往,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离开这荒凉无际的沙漠,在飘着纸鹞的早春乘着乌篷船顺水而下,流到哪里便算哪里,将书中提起过的那些地方全都观赏个遍…… 可不待他计划实施,曼哈图便来了,罗兰隐入了空前的危难当中。 罗兰没有那么多浪漫美好的景致,只有地一望无际的黄沙,永远干枯缺水的土地,热得脱毛的骆驼群和膻腥的羊肉,罗兰人也不会绣荷包香囊节日放河灯传情达意,可是他爱罗兰,爱这片贫瘠辽阔的沙漠。 他不能自己独走他乡,孤伶伶的留下这座城池任人欺凌宰割。 沉默了很久后,阿九出声道:“符先生,请问曼哈图是怎样的人?” 符观紫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缓慢的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残忍、恶毒、卑鄙……强大,被造世主扭曲的沙之恶魔。” 他本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回答起这个问题却紧紧攥起了拳头,可见对此人恨意甚深。 “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他?” “你……说什么?”符观紫惊讶的望着他,“你要找曼哈图?” 阿九点头,“我是根据先人指点来的罗兰,虽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过能碰到这么厉害的妖怪,应该要去看一看。” 符观紫面色复杂道:“虽然我方才恳求你去找曼哈图,可若你当真去了,恐怕不那么容易回来。” “没关系,我有祸斗,如果有危险它会跑得很快。” “祸斗?” 阿九将手伸入乾坤袋中摸了几下,掌心多了只毛葺葺的黑犬,“就是它。” 符观紫看不出那只摇尾巴的小家伙有何厉害之处,却也感受到并非等闲之物,便道:“曼哈图在巴布伦尔沙漠的中心,命人修建了一群祭神塔,那里有着罗兰最大的绿洲,方圆百里都是禁地,我们每个月会送一次祭品过去,最近的便是明日。到了祭神塔后,大门会自动打开,待放入祭品后便只留我一个人聆听曼哈图最新的指令。” 阿九一边安静的听着,一边又从乾坤袋中取了小碟子和蜡烛,将香蜡点上粘在盘子上,手心中的祸斗立刻窜了过去,扑到烛火中开始大口舔食,体形也随着进食的速度越来越大。 等两只香蜡食用完毕,祸斗已经有小牛般大小了,却倚在阿九身边,神情温顺一如方才。 符观紫看他们一主一仆都心无城府,心道倘若此次失利,他们恐怕再无今日欢愉,心头一时五味俱全,当下面色肃然的叮嘱,“出了此门,切忌不可再提起曼哈图,这妖怪以神自居,不喜别人称他俗名。更不可说起今日之事,他手下有一只六耳风怪,可听千里,倘若被他知晓,恐怕会惹来无妄之灾。” 阿九笑笑,将祸斗再次装进乾坤袋。 次日天色不亮符观紫便出发,带着骆驼队赶往巴布伦耳中心。 阿九并未跟他一起乘坐华车,而是跟普通祭品一般再次回到了铁笼子里。 因为外面未加任何遮盖,所以视野很是开阔,不多时天际泛红,一轮圆日自起伏的地平线缓缓升起,阿九看到了最美的沙漠日出景象。 骆驼队行走的平稳而安静,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待太阳越升越高,地面的寒气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灼伤皮肤的炽热感,阳光就像千万根钢针一样,刺得人身体无处不痛。 沙漠上有连绵起伏的丘陵,仿佛大地巨人在展示自己的肌肉,绵延不绝的朝远处伸了出去。在沙堆里,偶尔会冒出几棵梭梭树和充满剧毒的夹竹桃,下面躲藏着斑驳强壮的响尾蛇,正擎起三角脑袋窥视附近的羚羊群。 这一切都让阿九感觉有趣极了,他喜欢这些在艰难地带生长的小动物,无论是毒蛇还是倔强的植物。 顶着炭炉一样的日头,骆驼队不时停下来歇歇脚步,这时就会有人拿羊皮袋隔着铁笼喂奴隶水,并非是出于关心目的,而是担心他们在途中死去抑或者怕被神责骂食物不够新鲜。 整个路途中符观紫都未回头看阿九一眼,他穿着白衣坐在骆驼驾上,头上遮着白纱看不清楚表情,从阿九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瞥到他挺直的脊背,仿佛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傍晚赶在日落之前,他们到了祭神塔,一座木头筑造的高塔,周身缠满了巨大的铁链和铜锁,顶部垂下来五颜六色的长条经幡,随着微风轻轻飘动,这样诡异鲜明的建筑矗立在沙漠中心,但是用看的就让人毛骨悚然。 骆驼队众人神情愈发肃然,他们从怀中取同黑白交错的面具戴在脸上,像钉子一样站着随时等候大祭司的差遣。 符观紫从骆驼背上跳下来,抬手示意他们抬起铁笼。 此次送来的奴隶大概有两百人,临行前全都被灌了哑药,或许是因为旅途劳累,也或许是感受到了自塔中而来死亡召唤,竟然全都乖乖的没有一人挣扎反抗。 “嘎吱!”塔门缓缓开启,陈旧的木门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听得人蓦然紧张。 阿九被两个包着白包毛巾的男人抬了起来,缓缓向塔门走去。 塔里很黑,依人类的视线恐怕什么都看不到,就算是身为妖怪的阿九也只打量到了空荡荡的墙壁,塔内是呈螺旋状的,抬头看上去会让人有种不小心就被吸入的可怕错觉。 空气里浮着淡淡的腥臭,还有股难言描述的奇怪味道,阿九直觉的认为是妖气。 笼子全都被抬了进来,一层层摞了起来,阿九被置在最前面,他穿着褴褛的破衣服,趴在木板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极了虚弱的奴隶,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送行的队伍将手举到额前以示敬畏,排列整齐的倒着退出塔去,整个空间的自由人只剩下符观紫一个,塔门慢慢合上。 符观紫像忽然间变了一个人,声音既恭敬又诚恐诚恐,“巴布伦尔无上至尊的神,罗兰人把本月的祭品给您奉献上了,请安心享用。” “轰!”塔内的壁灯全都亮了起来,阿九在塔身空悬的座椅上看到了一个体积庞大的怪人。 说是人,不如说是怪物更贴切一些,虽然勉强看得出人类体形和五官,周身却是褐红色的,皮肤疙疙瘩瘩没有一块光滑之处,眼睛就像两个空荡乌黑的洞,巨大的嘴巴从左耳一直扯到右耳下,肥大的唇外翻出来露出淤泥似的浑浊粘液。 在他座位旁边的空槽处,分别站了两个相貌丑陋的家伙,一个是狮面人身的卷毛妖怪,长着尖耳利爪,额头冒出两个弧形犄角。 而另一个则是体积超寻常人三倍的巨人,上身赤着,胸前长满了密密麻麻紧闭的眼睛。 依照他们的位置,不难猜出被符观紫憎恨的正是中间的那个,哈曼图。 哈曼图懒洋洋的开口,声音有如浑浊的破钟,“这次一共送来了多少只祭品?” 符观紫道:“回罗兰伟大英明的神,如您之前的吩咐,整整两百只,全是活的。” “很好,”哈曼图将手拍在嘴巴上打了个哈欠,“下个月起,改为五百只。” 符观紫身体明显一振,半晌没有回应。 “怎么,你不愿意?” “不,不是。” “那便好,除了五百只活人之外,还要再增加五百只牲畜,我最近胃口好,总感觉吃不太饱。” “……是。” 曼哈图不耐烦的挥了下手,“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符观紫不由看向阿九,见他依旧一动不动,心里隐隐起了担忧。 曼哈图见其迟疑,便不悦道:“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莫非是想打扰我们进餐?” 符观紫不敢多留,小心翼翼将手举到额前退了出去。 当符观紫离开后,狮面人身的家伙突然耸了耸鼻子,“我好像闻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味道……” 曼哈图奇道:“什么味道?” “说不上来,这种味道我很多年前我曾在中原闻过,可又不太像,”他纵身跃了下来,将铁笼一一打量过,像挑选食物似的贴在宠子上揉揉嗅嗅。 “你这只疑心重又胆小怕事的狮鹫,有我们和曼哈图在,还有什么人能掀起风浪来?”巨人也跳了下来,落在地面发出一声巨响,震动得整个塔都跟着晃了几下。 狮鹫对于他的自信不以为然,继续嗅来嗅去的寻找目标,“还是小心些好,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刚才大祭司的神情有些异常。” “你太多心了,”曼哈图对他的多疑感到不耐烦,“快点让开,不要影响我的食欲。” “不,现在还不能吃,”狮鹫走到阿九跟前,伸出手爪大拎起他的领子,并将鼻子小心翼翼的凑过去。 “你这只该死的狮子,到底发现了什么以至于吓成这个样子!” “龙,”狮鹫的动作顿了顿,眼睛眯了起来,压着嗓音道:“我好像闻到了东方龙的味道。” 很多年前它游历中原时,曾经无意见识过东方龙捕食的场景,那种撕天动地的气势给了它极大的震撼,以至于到现在还不能忘怀。而它的味道也被牢牢记在了脑海中,那种味道……就像现在闻到的一样。 “啊!”狮鹫突然后退开来,震惊的指着笼子,“就是它!” 巨人好奇的走近了两步,看了下阿九后笑起来,“狮鹫你太小题大作了,这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 “不,他身上虽然有些许人类的气息,可是却无法掩饰那种龙族才有的妖气!” “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不,它是妖怪!” 两人面红耳赤的看向曼哈图,“请帮我们裁决谁的判断失误!” 曼哈图摊开手,只是伸了下手指,关押阿九的笼子立刻朝他的方向飞了过去。 他像是玩具一样将笼子转在手中观看,丑陋的脸露出陶醉的神情,“我食人无数,从未闻过如此美妙奇特的香气……你们两个都错了,这的确应该是一只妖怪,却不是龙,而是一只乳臭未干来历不明的小妖怪。” 阿九是龙和珠珠膏结合所生,身上也保留了些许珠珠膏的气息,只是极淡又与奶香相近,所以常人根本无法辨别出来。 事已至此,阿九也没有伪装下去的意义,他翻身坐了起来,单手按在地上做出动物的防备姿态,紧紧盯着大自己数倍的曼哈图。 这个像癞蛤蟆一样的妖怪,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让整个罗兰都束手无策受其驱使? 曼哈图用舌头舔了舔笼子,露出恶心又恐怖的笑容,“小家伙,你究竟什么来历?今日混到这祭品中又有什么目的?” 虽然不想理会他,阿九还是礼貌的回应了他,“我叫阿九,来这里只是想看看所谓的神究竟长什么样子。” “那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三只相貌丑陋的妖怪,打着神的名义欺骗人类。” 曼哈图多年来都是罗兰霸主,从未经历过被人顶撞,被阿九这么一说登时勃然大怒,咬牙切齿的骂道:“无知小儿,竟敢在罗兰真神面前放肆,我这就撕烂了你,看你如何猖狂!” 他将铁笼置在左手中,右手高高抬起来猛击,眼看阿九就要成为肉饼,铁笼却突然被阿九爪子划开,一道黑色闪电飞速窜出,载着阿九飘浮在曼哈图的眼前。 曼哈图大吼,整个塔楼都晃了起来,浑身是眼的巨人跳了过来,紧张的挡在曼哈图跟前道:“请别生气,您先消消气,这只小妖怪不如交给我来收拾。” 说罢将掌猛然插入胸口,两手掰着裂缝露出五脏,肠子露出来后形成一把双锯钢刀,尺寸比他本人还高,抓在手中便朝阿九劈来。 两人体积不大,再加祸斗速度极快,所以闪避起来很是方便,纵使对方将钢刀挥得密不透风依旧应付得游刃有余。几个来回后巨人癫狂,扔掉钢刀剥下皮具护腕,露出两臂的青色眼睛,对着阿九一声暴吼,连带胸口的数只眼睛竟然瞬间全部张开,且从瞳孔迸射出密密麻麻的金针,像墙壁一样朝阿九袭来。 巨人前胸口后背臂膀均有眼睛分布,祸斗只得逃到他的脑袋上方,却不曾想光头竟然也会蓦然裂开,露出一只碗口大的黑色眼睛,青绿色的淬毒金针又是长了眼睛的针雨一般刺来。 前后左右俱是毒针分布范围,祸斗眼看避无可避躲无可躲,阿九却突然伸出化了爪子的手,碰到了针雨也不躲避,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义无反顾劈了下去。 电石火光之间,巨人砰然一声倒地,祸斗瞅准时机避过身下最后一波针雨。 阿九垂着手,殷红的血珠子顺着针身一点点往下滴,在狮鹫的错愕目光中,他将手抬起来,用牙齿咬掉扎在手上的金针,然后用舌头轻轻舔着伤口。 妖怪唾液都有疗伤去毒的功效,以前在无极山时睚眦曾经跟他讲到过。 曼哈图因超出控制的局势变得双眼通红,“狮鹫,你还愣着做什么!” 狮鹫方才清醒,弓起身体背上化出双翅,抬起变得尖锐的脑袋发出一声狂吼,翅膀再加四肢运力,速度竟然比起祸斗也丝毫不差。 阿九舔毕右手,也紧跟着化出兽形发出吼声,虽然两者体积差距甚大,气势却也不相上下。 以前狩猎时他曾问过睚眦,为什么动物打架之前总喜欢对着吼。 睚眦回答说声音代表气势,架可以输,但是气势绝不能被压倒,而且吼声在妖怪实力中是很重要的一项测试指标,通常声音越大则意味着能力越强。 那时阿九总觉得对上兔子和松鼠嗓子眼就紧,吼不出。 如今被人吼后自己反吼回去,感觉倒也不坏,就好像胸腔被打开了一样,吐出郁结于胸的浊气,特别爽快。 狮鹫见声音被压过十分不爽,收紧腹部再次发出比先前更大的吼声。 阿九也不甘示弱,抬腿绷臀扬颈开腔,毛发抖擞的立刻吼了回去。 曼哈图见它们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比一声响亮,只将耳膜震得嗡嗡作响,却全无要动手打算,心情仿佛如热锅上浇了一盆油,怒火十足的亲自动手一巴掌将狮鹫拍飞了出去,“滚开,没用的废物!” 阿九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对手便由狮鹫换成了一瘫烂泥状的曼哈图。 曼哈图体积庞大,挪动起来却出人意料的灵活,力量奇大摧毁力又强,再加上反应迅速,饶是阿九和祸斗配合帕默契也不免渐吃力。 这是阿九遇到有始以一最难对付的敌人,他不仅长的像团泥,身体结构也像烂泥,阿九的攻击对他没有任何作用,就算有幸撕出一条伤口也会很快自愈。 “就你这点本事,还想要挑衅巴布伦尔的真神,小子,我要你为今天的狂妄付出永久的代价!” 阿九和祸斗很快被他小山一样的体形逼到塔内一角,也渐渐明白在限的空间里绝对不是曼哈图的对手,便试着破坏祭神塔希望能将战场转移到宽阔处,然而这看似摇摇欲坠的塔楼此时却不知被施了什么魔法,竟然变得无坚不摧,不管做出怎样的攻击都只是晃动的幅度加增,并没有给塔身造成一条伤痕。 随着体力的流失,阿九反应越来越慢,他甚至开始想自己会不会死在这座不见天日的塔里。 如果真的死在这里,哥哥们会知道吗?睚眦会难过吗?到那个时候,他是不是会原谅自己了呢?还有兰因寺……他突然想回去看看久未见面的空相,还有总是笑眯眯的师兄圣华。 祸斗感受到他的异样,嗷嗷低叫着提示他,圆眼睛中流出深深的不安和焦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塔外突然传来哐啷一声巨响,竟然是塔门毫无预兆的倒了进来。 门口上着个白衣男子,衣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由于背着月光,阿九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认得出来的人是谁,符观紫。 在曼哈图的愤怒中,符观紫一步步安稳的走了进来,对阿九道:“没事吧?” 阿九摇头,不解的望着他,“你怎么进来了?不是应该回去了么?” 符观紫对着他笑了笑,“嗯,本来已经回去了,可是走了一半我又后悔了,因为发现自己是个很不负责任的人。罗兰是我们自己的,怎么能愚蠢的指望依靠外人之力来守护呢。” 阿九听不太懂他的意思,左右目的都是保护罗兰,凭借谁的能力不都不一样吗? 曼哈图怒大笑,“我早该明白这小妖怪混进祭品乃是你授意的,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愚蠢罢了,符观紫,放着好好的狗不当非要跑来寻死,莫非当真嫌自己命太长?” 他言词恶毒,符观紫竟也不恼,而是将两掌合在胸前,然后分别朝上下转开成一字,左手无名指尾指渐渐屈起,口中喃喃念出咒语,一个五芒星图案在曼哈图脚下慢慢延伸开来。 “阿九,离开罗兰吧,回你当初来的地方去。”符观紫道。 阿九用舌尖舔了下嘴角的血迹,乌黑的眼睛愈发闪亮,“不,我不走。” “你现在不走,等下曼哈图挣开束缚,就再也走不了了。” 现在走,回去青丘见几个哥哥怎么说?说自己到了传说中的罗兰,可是那里被妖怪占了,自己也打不过它,就灰溜溜的逃回来啦! 那个想要看自己笑话的玄武说不定还在那里,到时恐怕更会嘲笑自己除了吃之外一无是处,睚眦又会怎么看自己呢?阿九可以无视别人怎么想,却无法忍受他的轻视。 他是龙九,怎么能被一只像蛤蟆一样的妖怪吓得夹尾巴逃跑?不!阿九下意识摇了摇头。 曼哈图被困五芒星内却无丝毫惧意,奋力挣扎道:“整个巴布伦尔沙漠都在我的手掌心,你们谁也逃不了!” 沙白的月光从倒掉的塔门照射进来,映射到曼哈图幽蓝阴森的眼睛,空气似乎迅速冷了起来,凝在一起化成白霜! 五芒星在符观紫微颤的手指动作中蓦然收紧,却伴随着曼哈图的一声嘶吼瞬间迸裂,仿佛碎掉的玉石碎片,星星点点的四处飞溅开来。 符观紫无可奈何的对阿九道:“你现在纵使想走,也走不了。” 曼哈图抬起手臂带起一股劲风,身为人类的符观紫便像风中纸片晃晃悠悠的飞了出去。 “符先生!” “来吧,小家伙,现在轮到你了,看你皮白肉净的模样,吃起来想必应该也与众不同,我最近正好吃腻了人类,换换口味也挺好……” 阿九憋着气慢慢后退,“别说大话,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元初教过它谁若想咬它它便要先咬回去,谁若想吃它它便先要吃回去! 昨天在符先生那里它一直克制着胃口,生怕吓到了刚结识的朋友,再加上今日一整天都未尽食,它还真是饿坏了。 这只妖怪看起来虽然丑了点,好在块头更大,螃蟹龙虾一样长的难看,可是肉质却异常鲜美,说不定这只曼哈图剥了皮,里面是白莹莹的嫩肉也未可知! 肉!一大块肉!一大块鲜活美味的肉……阿九嘴巴里不自觉开始分泌口水,仿佛已经嗅到了猎物烹煮好的香气…… 鉴于食物要吃新鲜的原理,所以自己要尽量抓活的,成功抓捕后是要原生态的生吃法呢,还是架火烧着吃,还是红烧闷煮,还是清蒸……还是把肉分开,每种烹饪方法都试一遍,到时候分摊开来,每个都尝上一口,哇呜,真是美到要死的享受! 对峙中的曼哈图蓦然感觉一阵阴风刮过,不知为何看到眼前这只小兽突然变得精神抖擞,还不时伸出舌头轻舔亮晶晶的嘴角,不知为何他突然生出种不详的预感…… 85 夜晚沙漠静谧而明亮,月亮就像硕大的银盘挂在天际,蓝天与白地的距离显得格外接近妖行天下。 广袤的白沙地里,祭神塔突然随着大地剧烈的晃动了下,巍峨的塔身慢慢朝西边斜去,最后塔尖戳着月亮的中心定格在那里。 钢链和铁锁碰撞在一起,不时伴随着火花发出叮咣当啷的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沙漠里尤显突兀,沙丘里的穿山甲和沙鼠都警惕了起来,借着不易被人察觉的肤色趴在原地一动不动,狮子和野骆驼群也被惊动,不安的盯着塔楼。 沙漠动物似乎集体失声了刹那,不过很快被祭神塔里发出的凄惨嘶吼声吓到四处逃奔,或钻入丘陵,或奔跑起来像阵飓风,转眼就消失在这片明晃晃的沙地里。 就在所有动物都欲逃离这片沙漠中心时,远处却走来一个人影,他穿着阔大的白衣,脚步轻盈且快,就好像在雪中飞一样,行走过后在沙地上留下两条极浅的印子,月光则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来人正是符观紫,他本已带领着送行的队远去,中途却决意孤身返回。 远远看到歪掉的塔身时,他的脚步停顿了下,不过很快挺直脊背继续前行,脚步反而比先前更快了。 烟云江南纵使是他梦想所在,可是风寒沙糙的罗兰却是他的根。 这么多年都在委屈求全的生存,只因他明白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拯救这片被压榨的土地。 他一直在等,希望能有真正的神灵从天而降,将这可恶的沙之恶魔收走,可希望迟迟不来,早年尖锐的棱角和勇气也被时光打磨殆尽妖行天下。 表面上他依旧是风光无限人人敬仰的大祭司,其实却是匍匐恶魔脚下不敢抗争的胆小鬼。 他不但做了曼哈图的帮凶,还亲手将自己的同类送入妖怪口中,虽然身着纯洁的白圣衣,心灵早已充满污秽。 如今连来自异域的客人都敢与恶魔斗争,自己怎么能再弃它而逃? 然而当他快要接近斜塔时,塔门中突然喷涌出一股怪风,仿佛夹带着无数利爪,眨眼便将他宽袖上的麻布衣扯去数缕。 符观紫连忙掩面,连连倒退十几步方才站稳,那风来得快去的也快,眨眼之间便在视野中消失了踪迹,斜塔轰隆一声倒在地上,沙土四处飞溅开来。 沙漠恢复到一种死寂状态,仿佛所有的生灵都集体消了声。 符观紫心惊胆战,谁能告诉他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曼哈图还在吗?如果在的话,它怎么可能容许象征自己身份地位的祭神塔倒掉? 刚才那股邪风逃窜太快,以至于他都未分辨出原形,倘若曼哈图当真弃塔而逃,是否说明那位中原小客人依旧健在? 待尘土平息,符观紫依旧未从观察中得到任何结论,他犹豫良久,最终决定进入一探究竟。 塔身已经破碎变形,门也有一半掩埋在沙土里,他隐藏在阴影中小心翼翼朝里面走去,脚步灵巧就像只身手敏捷的猫。 塔里面已经乱的不成样子,地板和墙壁到处都是被火烧焦的痕迹,空气里充斥着刺鼻的残余妖气,却依旧没有一个人在。 符观紫皱起眉毛,用手指弹掉身上的灰尘和仄皱,神态恢复到白天的恭敬,“小人听闻附近骚乱,特来调查原因,失礼之处还望曼哈图大人见谅。” 见无人回应,他眸子便亮了起来,提高声音道:“大祭司符观紫见求见曼哈图大人!” 一连重复了四次,塔内依旧静悄悄的,符观紫这才放松下来,急道:“中原的客人是否健在?” 塔内妖气散了出去,符观紫从袖中取出火折照亮四周,将每个地方都仔细检查过,却始终未见到阿九身影,曼哈图及其手下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么多年,曼哈图始终如磐石一样稳居在这座塔内,因为他是整个罗兰的神,祭神塔亦是巴布伦尔不败的象征。 可是现在塔倒了,曼哈图也逃跑了,这是否意味着罗兰可以迎来自由的新世界了? 这应该算是天大的惊喜吧?可符观紫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被曼哈图铁腕统治了这么多年,大多罗兰人都已失去了野性活得像羔羊般温顺,可是这种现状居然可能被一位来自中原的小妖怪给改变……现实像尖锐的针一样刺痛着他身为罗兰人的自尊。 他感到深深的前所有的疲惫,天上只有孤寂清冷的月亮与其遥遥相对。 千百万年来,天上满月始终如一的照映着大地,芸芸众生如潮水一般来了又去,外面世界沦海桑田恐怕早已变了样子,只有罗兰畏畏缩缩生活在曼哈图的淫威之下长久不变。 他热爱的罗兰是自由奔放的热土,是正义和倔强不屈的民族血统,不应该是现在明知曼哈图是妖怪还顶礼膜拜对其毕恭毕敬,如自己一般苟且偷生…… 正当他深陷回忆自责中时,听到了一个清亮的嗓音,中原客人奇迹一样突然出现,“符先生不是走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符观紫转过视线,将阿九从头到脚都看过,虽然鼻尖渗着细汗,可是脸上神采并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他觉得喉咙有些紧,脸颊羞愧的发烫,“曼哈图它……” 阿九从祸斗背上跳下来,略带歉意道:“消失了,我追出巴布伦尔沙漠也没有看到它的影子。” 事实上他还发现了一些诡异的状况,只是心存疑惑不好当面直说,他需要时间去验证。 知道曼哈图没有确切死亡的消息,符观紫下意识收紧了手指,竟然说不清楚是忧是喜。 符观紫带着阿九默默回府邸,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 祭神塔倒了,这本该是件轰动四方的大事,可是罗兰城保持着跟往常一样诡异的安静,人们生活循规蹈矩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经过那片繁华的闹市时,突然听耍蛇的艺人道:“是错觉吗?还是因为阳光灿烂的缘故,今天的祭神塔好像比往常更醒目巍峨了些,居然站在这里都可以清楚看到。” 符观紫顿步,难以置信的转脸往身后望去,果然在他们归来的地方隐约看到了一点笔挺塔尖,嘴巴难以置信的微微张开,“曼哈图果然是无法战胜的……” 眼睁睁看着已经倒塌的祭神坛,竟然悄无声息的重新竖起,消失的曼哈图是否也重新回到了里面? 即使有福缘之人前来相助,罗兰终归还是逃脱不了被恶魔掌控的噩运……被锁链禁锢的沙漠之鹰啊,什么时候才能挣脱束缚重归自由? 这天阿九没有什么胃口,中午符观紫去了王子行宫复命,照旧让人准备了丰盛的食物,阿九却婉言谢绝丁点不沾妖行天下。 当符观紫一脸疲惫的回来时,发现阿九正盘脚独坐在院中,神情凝重的若有所思。 他走到阿九跟前,在草席上坐下来,“听说你今日未进食,是否因为晚饭不合口味?” 阿九这才恍然回神,“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所以吃不下。” 符观紫思忖道:“如果你是在想关于昨晚的事,就算了罢。”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们的神,”符观紫淡淡道,明亮的眼眸蒙了一层心灰意冷的暗色,“没有人能打败他,罗兰注定要在他的庇护下生存。” 阿九盯着桌子上凉掉的点心,似漫不经心道:“未必。” 符观紫讶然道:“此话何解?” 阿九正欲开口,却听仆人匆匆走进来,在符观紫耳边轻轻道:“赫连大人从后门进来了,看起来神态慌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声音刻意压的很低,奈何旁边坐的那位耳力惊人,字字听得清晰分明。 符观紫微蹙的眉毛让阿九想起那个挂满金饰的贵族青年,不由在心中猜测起他们两人的关系。 片刻后,阿九隔着房子听到后园付来的对话声。 符观紫一扫方才的疲态,带着几分调侃道:“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怎么赫连大人都亲自到我府上了?” 赫连容心踩着极重的脚步怒道:“少嘲笑我,当真以为我想来你这破地方不成?” 两人似乎推搡了会儿,符观紫声音变得愈发轻柔,“别闹脾气了,你知道我只是喜欢逗你玩,你能主动过来,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赫连容心冷哼一声,良久才郑重道:“你老实告诉我,这次祭神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符观紫若无其事道:“为何这么问?” “我这两日心里不安的很,而且……昨晚我还做了个梦。” “噩梦?” “不,比噩梦更可怕,我梦到祭神塔倒……”他接下来的话吱唔不清,似乎被符观紫掩住了嘴巴。 “举头三尺有神明,不得胡言乱语。” “什么神明?他算什么神?整个罗兰都知道曼哈图是吃人的魔鬼!”赫连容心气急败坏道。 符观紫试图低声喝止他,脱口唤出一个陌生称谓,“赤蛮,你喝醉了,休得胡言乱语!” “我没醉!这些都是事实,我不信你不知道!阿紫,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为什么现在变得……如此胆小懦弱?抬头看看这漫天星空吧!每多一颗都意味着我们的同胞又失去一个,你敢看着他们的眼睛发誓,说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曼哈图?说他们是为了罗兰的未来才消失的么!” “赤蛮……” 赫连容心透着说不出的难过,“你什么都知道,却还是心甘情愿的做着曼哈图的刽子手……我认识的阿紫善良、正义,不是沾满同胞鲜血的污秽之流!你是巴布伦耳沙漠的祭司啊,肩膀着守护罗兰子民的重任,罗兰是翱翔九天的苍鹰,不是曼哈图的玩偶食物!我受够了现在的牢笼生活,整日生活在死亡恐惧的阴影之下,而且永远走不出这片黄色沙漠……我曾看到过有人试图逃出罗兰,可是当脚步还踏在巴布伦耳的区域时,他们的身体就消失啦,像碎沙一样,一粒一粒……风一次,活生生的人转眼就没有了。我曾无数梦见过自己也落得跟他们一样的下场……” 符观紫道:“我会保护你的。” “你所谓的保护就是牺牲同胞的生命来让我苟且偷生吗?你答应过要带我去中原的承诺呢?有曼哈图在,恐怕一辈子也做不到了吧?我们一旦走出罗兰,就会像之前的人一样变为沙子……阿紫,我们永远也离不开这里了。” 后院陷入一片死寂的安静当中,阿九捏起桌子上的点心,犹豫良久却又放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符观紫拉着赫连容心走到前院来。 赫连容心看到阿九先是一怔,随即讶然道:“这个祭品……不是已经献给曼哈图了么?难道你找人顶替了他的名额?” 符观紫道:“他叫阿九,是来自中原的客人,昨晚你不是梦到祭神塔倒了么?那不是梦境,是真的……阿九在跟曼哈图的战斗中撞倒了祭神塔。” 赫连容心惊得瞪圆了眼睛,“他是什么人,忧色能和曼哈图战斗……而且还能平安完整的回来?” “他是华夏龙族的后代。” “传说春分登天、秋分潜渊、呼风唤雨的圣兽龙族?” “不错,”符观紫苦笑道:“即使是他,也不能完全消灭曼哈图……就在我们以为已经胜利返城的时候,那座塔居然复原了,而曼哈图也像从来没有遭受过打击一样存在。你说这样拥有不死之身和还原能力的魔鬼,我们该怎么对付他?” 赫连容心从震惊中迅速恢复,“你是说要我们继续委屈求全?我不知道像行尸走兽一样活着有什么意义妖行天下!” 符观紫道:“我们还可以等……” “等到什么时候?连龙族后代都无法消灭曼哈图,我们还有什么希望继续等待?阿紫,我感觉已经撑不下去了,也不能再赴你的中原之约了。” “赤蛮,你想做什么?”符观紫看着他突转坚毅的脸,蓦然紧张。 赫连容心噌的拔出腰中弯刀,清冷锋芒将他蓝眼睛映得一片雪亮,脸颊浮出兴奋的嫣红,“我要去杀曼哈图,为那些亡死的无辜之人报仇。祭神塔不是已经倒过一次了么,那就有可能再倒第二次!第三次!即使伤不到他,我也终生无憾了!” 符观紫抓住他的刀背,“不准你做傻事……” “傻事?”赫连容心冷笑着将他一把推开,“在你看来或许是这样吧,我们现都长大了,再无法像过去一样了解彼此,我本就不指望现在的大祭司能懂我的想法。” “赤蛮,你听我说……” “让开!” “你若当真要去,需得踩过我的尸体。” 两人视线激烈碰撞,几欲在空气中飞溅出火花来。 阿九始终一旁目光复杂的沉默旁观,直到赫连容心将弯刀反架在符观紫脖颈上,才突然出声道:“抱歉要打扰两位,符先生……我或许发现了一些不得不说的事。” 符观紫道:“关于曼哈图的?” 阿九慎重道:“应该是关系到整个罗兰的事。” “什么事?” “我们能不能单独说?” 赫连容心闻言立刻不屑表态,“我才不会好奇你们讲什么东西!”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身体却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符观紫心下稍安,让童子给符观紫送了茶,自己则跟阿九进入房间。 他实在好奇这个少年究竟发现了什么,自祭神塔归来后,他神情便有些不对,不肯进食也不多说话。 待确定房间内只有两人后,阿九方才开口道:“符先生,我接下来或许会说一些荒诞之词,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勿怪。” 符观紫见他神情犹豫,心头立刻升起股浓重的不详感,客气道:“无妨,有话尽管直说。” 阿九深呼吸,“不知您是否记得几日前我说的事……也就是在我生活的地方,罗兰已彻底从世界上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巴布伦耳沙漠被称为鬼域的神秘地带。” 这噩梦一样的话符观紫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瞳孔不自觉中蓦然放大,“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昨夜撞倒了祭神塔后,我确定自己已经杀死了哈曼图。” “什么?!”符观紫瞬间脸色惨白,“你说已经杀死了哈曼图?” 阿九点头,“但是就在我把尸体当成食物吃下去时,它却悄然无踪了。” “这么说……哈曼图的确是拥有不死之身的真神了。” “不,”阿九抿了下嘴唇,有些生涩道:“答案刚好相反。” “相反的答案?什么意思……” “哈曼图已经死了。” “阿九,不要开这种严肃的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阿九的眼神无比诚恳,顿了顿后坚持说了下去,“自从来到罗兰后,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这里一派详和却会被世人称为鬼域,所有误入的游人都会莫名失踪。直到今天上午才明白过来,不止是曼哈图,整个罗兰城里的人……都已经不复存在了,虽然你们看似还在。” 符观紫身体蓦然一震,如遭雷击,“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沙漠明珠罗兰,有着上千年文明的繁华胜地,怎么可能就此不明不白的消失? 阿九又道:“作为一个外来者,我甚至无法消化你们的食物,还有重现的曼哈图,他就像一个失忆患者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我们的战斗。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找他验证……” 符观紫攥拳良久,却又慢慢松开,语气故作平静道:“这不可能,如果罗兰人都已经消失了,我为什么还会好好的留在这里?” 阿九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我也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是保证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符观紫笑了起来,“我没有说你撒谎,人在某些特殊的环境下做出匪夷所思的思考这很正常,夜已深,我还有事要跟赤蛮讲,就不陪你了,早点休息。” “符先生……” 符观紫抬手制止他,正色道:“为避免发生误会,刚才的话请莫到人前去讲。” 阿九听他语透疲惫,也不好再说什么。 半夜睡觉时,阿九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争吵之声,仔细辨认了好像是符观紫和赫连容心妖行天下。 这两人关系看来真的非同一呢,似乎比朋友更暧昧却又恋人未满的地步。 阿九翻了个身枕住手臂,竟无缘无故想起闻人楚来。离开青丘也有些时日,不知道他现在过的好不好,再次见面时,还会不会同自己生气…… “哥哥最喜欢什么东西?”“你啊。” 才不是呢,阿九用力咬了下嘴唇,他现在喜欢的明明是那中九尾狐狸! 辗转反侧到天亮才合了会儿眼,结果待他起床后,却没有发现符观紫的身影,包括他那个勤快的仆人也不见了。 刚开始只觉得纳闷,时间长了慢慢察觉出不对,试探到符观紫房间一转,竟然看到了赫连容心,他反手被绑在床上,嘴巴里塞着布帕涨得脸色通红。 阿九连忙将人松绑,赫连容心未立定便试图往外冲,幸得阿九在旁边扶的及时才避免摔倒。 赫连容心猛然将布巾扯掉,用力抓住阿九肩膀,慌张不安道:“阿紫不见了,你快点带我去祭神塔!” 阿九意外道:“符先生去了那里?” 赫连容心急道:“昨夜我劝不住他……他说要一个人去找哈曼图!你不是龙子么,求求你救救阿紫!” “放心,符先不会有事的。”阿九凝望了他一眼,从乾坤袋中取出祸斗,让其变化后两人骑了上去。 这日天色有些阴暗,祸斗在云层中穿行速度极快,转眼便将他们带至祭神塔。 赫连容心拔出弯刀,未作任何迟疑便冲了进去。阿九却不着急,骑在祸斗背上慢慢走。 祭神塔内依旧灯光明亮,狮鹫和哈曼图却全都不见了,只有符观紫一个人立在贡台前,神态阴郁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脚步声后,他抬起头,却对脸前焦急的赫连容心视而不见,声音嘶哑的询问阿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畏惧多年的曼哈图竟然果真不堪一击,这是否意味着阿九昨夜的猜测全部属实?罗兰的一切都虚幻?鬼域罗兰……曼哈图又是如何死的?罗兰又是怎样消失在的?为什么记忆没有一点印象? 阿九并不能帮其解惑,因为他自己也同样茫然,外界资讯只隐约描述过这个王朝曾经有过的辉煌,并无消失原因方面的记载。 他同曼哈图战斗,无意中竟在塔楼下面发现无数尸首,其中不乏刚被杀死的。 根据阿哪知的了解,这些所谓的祭品并不是本地人,极有可能是因为巴布伦耳的游客误入鬼域才被杀死。 “为什么会这样?”符观紫喃喃自语,“赤蛮,我们……” 他突然间看向赫连容心,却发现面前早空无一物。方才还慌张着急的赫连容心,竟像透明烟雾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人前。 阿九道:“那天曼哈图也是这样消失的……师父曾经说过,人因执念而生,死后若心有不甘,便会忘记已死的事实,以亡灵形式重现人间,过着跟往常一样的平静生活,如此周而复始。” 符观紫低声道:“赤蛮死了,罗兰消失了……现在的罗兰只是因我执念而形成的幻景么?” 在经历过长长的沉默后,他像是终于走出了黑暗隧道重见光明,眼前豁然一亮,忆起了一些十分遥远陌生的影像。 那时候,赤蛮来游说自己,说无法再忍受曼哈图,已经纠集了一些人,不惜赌上性命也要揭竿反抗。 自己劝说无效后,他便带着人去了祭神塔,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在得到赫连容心死亡的消息后,他终于再无法苟且偷生,决定向城中百姓坦诚自己的所为,并揭露曼哈图的真面目。 再后来便是轰轰烈烈的战斗……罗兰人以血肉之躯染红了巴布伦耳沙漠,并推翻了祭神塔,杀死了曼哈图手底下无数大妖怪,最终自己使出同归与尽的招式杀死了哈曼图…… 符观紫终于想起来了,赤蛮和身为大祭司的自己,早已经死在很多年前。 罗兰人用数以万计的生命,重新夺回了属于他们的自由! 难怪他这些年过得恍惚如梦,总觉时光份外冗长! 罗兰……已经消失两千年的罗兰……他梦想了无数遍想要走出去的沙漠,最终却还是永远留在了这里。 可是他不后悔,罗兰人没有借助外界的力量,而是凭借他们自己杀死了入侵的恶魔,即使为之付出了许多生命! 在继赤蛮后,祭神塔也紧跟着消失了,阳光直直照射在符观紫身上,使他白衣泛着光晕愈发白得刺眼。 慢慢的,遥远的罗兰城也像海市蜃楼般消失了,白色流沙带着柔和的波浪曲线向远方无限延伸开来。 天是湛蓝透明的,没有一丝云彩和污点,低矮的灌木丛随着微风轻轻晃动,下面不时窜出几只古怪可爱的生灵,一草一木都是那么让人贪恋耐看,符观紫几乎要看痴了。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缺水和物质匮乏的沙漠竟是这样美丽使人沉迷妖行天下! 阿九从他脸上读出悲喜交错的情绪,不忍心将其打断,摸了祸斗的头正准备离开,却听符观紫道:“等等,你要去哪儿?” 是了,虽然不明白七夜为什么要他来罗兰,可如今天看来已经没有留下去的必要了。 接下来要去哪儿?回青丘?几个哥哥还在那里吗?如果见了闻人楚要怎么继续相处? 回青诚山找师父和师兄?可万一他们问起自己跟哥哥的事该怎么回答? 一时间他竟然有种天地虽大自己却无处可去的孤独感,怔了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符观紫见他不言语,便惆怅道:“我也要走了。” “符先生要去哪儿呢?” “我害了太多人命,接下来应该是去地狱赎罪吧,不过无论受什么样的惩罚都是是我咎由自取。” 阿九点头,“因果循环,世事本当如此。我还没有想好要去什么地方,接下来应该会去四处走走。” 符观紫将手探出袖中,取出一个水晶瓶子递给阿九,“这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可以用它来收集闲暇时光留作它用,据说是中原一位法师打造的,便留给你做纪念吧。” 收集时光?阿九接过来看了看,见里面隐约泛着淡绿色的星光,心里也十分喜欢,只是想起一些事便犹豫了。 符观紫以为他不识宝物,便又解释道:“这个瓶子在夜晚打开,便能收集睡眠时间,次日倘若事情忙碌,即可将存到的时间取出来用。” 阿九这才道:“之前我在符先生这里吃的东西都会挂肚子,不知道能不能将这个东西顺利带出巴布伦尔。” 如果在路上坏掉了可该怎么办?这可是符先生母亲的遗物呢。 听他这么说,符观紫也感到为难,迟疑片刻道:“这个瓶子已存多年时光,带在我身边一直用不上实在可惜……你们龙族生长期慢,你至今还是未成年的小妖怪,不如就此将它打碎全用了吧。” 阿九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不知道这么多时间能用来做什么。 符观紫似有安排,将瓶子握在手心中稍微用力,水晶瓶就此碎为星星点点的齑粉,他将齑粉撒下,口中念念有词,碎片在阳光下竟然组成一道水晶门。 收手后他脸色变得无比苍白憔悴,冲微九勉强一笑道:“放心,这瓶子一直是人类在收集时光,几千年对龙族来说就是弹指一挥,我看你心思单纯善良,体内蕴含力量却无法使出,只希望这些闲暇时光能帮你多一些成长。” “谢谢符先生。”阿九正要准备骑着祸斗进入,却被符观紫拦下,“这只坐骑不知道寿命几何,还是不要进入的好。” 阿九从祸斗背上跳下来,深呼吸后走进时光瓶组成的水晶门中。 仿佛有阵狂风从脸前呼啸而过,阿九竟然控制不住身体不自觉幻化出了原型,体内涌起一股热流齐齐涌向四肢,忍住屏气发出一声昂天长吼,心口这才舒服了些。 待它情绪平静后回头,发现符观紫和那扇门都已经消失了,只有祸斗蹲在地上无比惊诧的望着自己,想必是被那声吼叫吓住了。 阿九看着一望无际的沙漠,不禁想起那个繁华幻境中的沙漠之城,一时竟说不清个什么滋味。 以后这里就是安静的巴布伦耳,再没有什么所谓的鬼域罗兰了…… 爪子踩在柔软的沙漠上很舒服,阿九暂时也不想变回人形了。 它慢慢的走,祸斗小心翼翼跟在后面,过了好一会儿阿九才发现自己体形似乎大了不止一点,难怪祸斗对他有些胆怯。 曾经的巴布伦耳现在改名叫做猫眼沙漠,通俗又形象,位于猫眼沙漠最近的居住区是白舟城。 然而现在的白舟城已经不是几日前阿九见过的白舟城了,那时城中建筑虽然残破些却还算整洁干净,可现在到处都是碎砖烂瓦,破破烂烂竟然无一完好住,包括天宝干店。 房屋都已经歪斜倒塌,院子里的天宝花也被摇的七零八落,情形凄惨简直像是狂风过境。 见到阿九回来,几个学生都很开心,争相问他这几日的遭遇,药罐子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默默拿出些食物来给他吃。 阿九问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无人知晓,有人说是地震,有人说是飓风,不过只有一瞬间,谁都没看清楚结果就成了这样。 其中一个女生突然盯着他的脸道:“阿九,我怎么觉得你变了呢?” 阿九咬着面饼愣住,“哪里变了?” “好像突然长大了一些,下巴尖了些,鼻梁也更挺了……” “嗯啊。”阿九含糊的应声,不反驳也不解释。 江城鼎盛公司,有人悄悄推开了老板办公室的门,“白大人……上午的来自猫眼沙漠的声音您应该感受到了吧?” 白泽微微掀起眼皮,俊脸面无表情的反问:“怎么了?” 那人兴奋道:“网络上新闻出来了,说整个白舟城的建筑都为此受到了破坏……” “有人类伤亡吗?” “这倒没有妖行天下。” 白泽继续埋头工作,“知道了,你出去吧。” “能不能透露点消息,咱们妖界什么时候出了个这么厉害的小妖怪?我还以为新生代中九尾和金华猫生的那只小猫狐天资最高呢。” “这个季度的成本报告做完了么?” “还差一点点……” “两分钟后给我。” “不要哇……我马上去!” 那人火急火燎的冲出门去,再也没有了八卦的心思。 待他走后,白泽却抬起了头,“猫狐、日及、饕餮……看来是该重排百妖榜了。” 晚上,阿九躺在露天的凉度上数星星,药罐子提着酒瓶走了过来,“要不要喝两杯?” 阿九连忙坐起来,“我不会喝酒……” 药罐子却道:“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男人喝点酒没关系的。” 阿九被他说的心动,当下接过杯子喝了两口,才发现并不是什么烈酒,而是带着葡萄香气的果酒,入口甘甜回味悠长。 “我今天很高兴,”药罐子脸色有点红,好似自言自语道:“因为白舟城终于出了一件能引起世人关注的事情……虽然我们为此付出了所有的房子。有年轻人回来了呢,说是要带着我们重建家园。” 阿九虽然在城里呆的时间不多,却也知道这里留的都是老弱妇儒,年轻人实在少得可怜,干枯贫瘠的沙漠与外面的繁花都市相比,实在没有任何吸引力,很多人都想出去,然后设法留在那里。 于是白舟城人口越来越少,越来越穷,越来越像一座空城。 药罐子继续道:“住在这里的几个学生也说……以后放了假就来学校支教,让孩子们读书写字,还有人说以后要留在这里,因为喜欢这里的空气和蓝天……阿九,你喜不喜欢这里?” “喜欢,这里的人很好,水果也格外甜。” 药罐子扯了下嘴巴,丑陋的脸庞看起来有些丑陋,“那以后有空的话……就来这里看看吧,我相信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成另一种模样,就像曾经的罗兰那样……罗兰没有消失过,它与巴布伦耳沙漠同在,千年万年不变,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会重新建设起美好的家园,你说对不对?” 阿九轻嗯,“白舟城会比罗兰更好,因为这里没有曼哈图。” 药罐子将坛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声音轻到几不可闻,“阿九,能不能带我去愚人客栈?” “愚人客栈?”阿九立刻酒精了大半,“你知道我有愚人客栈?” “是啊,现在很多人都知道。”药罐子不以为然道:“传说中可以满足人类一切愿望的光明美食,我没有幸尝一尝?” “你想许什么愿望?” “我想找一个人……” “谁?” “赫连容心。” 阿九沉默良久,才出声道:“愚人客栈的规矩就是一物换一物,想吃光明美食就得从身上取一样东西跟我交换。” “你想要什么都随便?” “我要你在罗兰的全部记忆。” 新人生就当有新的开始,背负着沉重的过去又该怎么追求幸福呢? 愚人客栈,光明食谱重逢术:罗汉果三钱,菩提子半颗,木叶香二两,红雪、青竹叶各十片…… 符观紫的亡灵一直因愧疚徘徊在罗兰,转生后的药罐子也在力所能及的为往事恕罪,如今一切都该划上句号了吧?赤蛮,不知道我们会以怎样的方式再次相见…… “九九怎么还不回来,这都几个月了,我好想他啊!青丘生活真无聊!”东方其托着腮帮小声抱怨道,“之前他明明答应过要给我做好吃的呢,说话不算话。” 展小钱一旁飞快点头,“是啊,我也想弟弟了,不知道有没有人欺负他,白大人的禁令还没解除,我们又不能用法术追踪……” 东方其越想越激气恼,提高了声音道:“都怪二哥,要不是他凶九九,也不会气得他离家出走!睚眦,你还我的乖九九……” 东方其话未说话就被欧阳飞捂住了嘴巴,“没看到二哥的脸色么,居然还敢往枪头上撞!” 闻人楚冷眼扫过几人,阴恻恻道:“再吵我让你们也离家出走。” ——卷五·大漠飞霜·完—— 卷六:饕餮天下 86 离开白舟城后,阿九接下来又去了青莞、绿河、南洛、漠北…… 青莞和绿河都是冬暖夏凉的地方,从早到晚空气总是湿润润的,连花草都生得比别处茂盛。 坐在小船上,欣赏沿途境色的同时,还可以花极低的价格品尝这里别具特色的美味小吃,几近透明的荠菜春卷,鲜嫩咸辣的五味酱干,皮薄馅大的冬瓜肉包…… 阿九通常盘脚坐在阳光暖暖的船头,任大张黄色牛皮纸散在怀中,眯着眼睛去细细分辨享受。 南洛和漠北气候刚好相反,空气干燥得能让外来客人流鼻血,吃的东西也以温补为主,当地饮食也很有趣,经常把蘑菇、排骨、雪梨和甘草等各种不相干的东西集中在一起,放在瓦罐里炖啊炖,良久才端出一锅香气扑鼻的清汤来。汤头或清澈如水或奶白如雪,喝起来大多酸甜交织回味悠长。 阿九刚开始喝不习惯,不过自从沉迷于从清汤中猜配料的游戏后,便有些乐此不疲了。 从五月到十一月,阿九消失的期间没有跟任何人联系过。 除了吃外他在别的地方都很节省,有时还会打一些零碎短工,早前存下来的钱足以应付日常花销。 由于担心愚人客栈再次被意外封印,阿九会时不时进去打理一下,偶尔带两三位客人进去,顺便补充下厨房缺少的食材。 年末,阿九正要收拾行装前往下一个城市,临时住处却突然迎来了位不速之客,妖界专属邮差庆忌。 他骑着八匹白马从天而降,恭敬行礼后从怀中取出一摞请柬,然后从红色信封中搜出一封金色信函呈上,“龙九殿下,白泽大人于祭社当日在无极山设群妖宴,特别邀请您届时前往。” “无极山?”阿九疑惑的接过来,“请问是一定要去的吗?” 庆忌微笑道:“百妖榜上的妖怪是必须要去的,但是您不在其中,所以只被当作贵客邀请,去与不去可以自行斟酌。” 这么说,几个哥哥也是要去的了?想到要见闻人楚,阿九便多了几分犹豫,好奇道:“群妖宴是做什么的?” “九殿下是否听说过妖界轮回和伏魔鼎?”见阿九点头庆忌才继续道:“依照白大人与阴阳师东方磊的约定,妖界只能每隔数年依星辰交替时机才得自由几哉,眼看入鼎时间将至,百妖自由所剩无多,所以才在这时举办群妖宴,每个妖怪可携带一名信任的人类朋友前往,因为人类寿命极短,再想见面已是不可能了,所以群妖宴也就是俗称的散伙饭。九殿下闲来无事不妨前去看看,到时中华妖怪榜上诸位全部都会出现,还有许多往日吃不到的美食,那场面可是热闹的很呢。” 这实在是个不小的诱惑,阿九迟疑片刻,道:“我再好好想想,辛苦您了,庆忌先生。” 庆忌一脸受宠若惊,慌张道:“九殿下言重,在下只是个负责送信的小妖怪,不敢谈辛苦,信已送到,小人也无需在此多作停留,就此告辞。” 庆忌送了阿九的信后,驱车前往桃源,还未进入便听里面传来砰砰巨响,其中夹杂着乱七八糟的话语声,当下心中一喜,料定几位龙子都在此聚齐,刚好省了接下来多余的路程。 “说,以后还敢不敢在二哥面前告我的状?”欧阳飞将付鑫捺倒在地,整个人都骑在他的身上。 付鑫脸贴着地板,委屈欲哭,“我什么时候告你的状了?” 欧阳飞拎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后折,骂道:“欠揍的东西,死到临头还不认错,看我怎么收拾你!” “啊——!”付鑫惨叫,“六,六哥……老七想要杀我!” 龙七流生脸上露出不忍,才要开口却被东方其拉住,他手里拿着棋子,面容严肃目光炯炯喝道:“别走神,这局我一定能赢你!” 付鑫不得已将求助目光投向习凤,“三哥,求……” “不准吵!”展小钱哗啦愤怒推掉桌子上的钻石,“我都数五遍啦,每次最关键的时候就被你们给打断,从现在起,谁再说话就是小狗!” 闻人楚和龙大囚牛外出办事,至今未归,整个桃源权力最大的当属习凤,他本是个笑面虎,以为睚眦不在自己完全可以胜任兄长角色,却不料几天下来便有些腻了。 这几个弟弟,最大的东方其46000岁,最小的付鑫也有8500了,聚到一起还是像小孩一样让人不省心。 头疼,习凤不由想起了阿九,如果他在的话,自己肯定不会像现在一般无聊吧?也不知道那小家伙如今身在何方。 正在桃源闹得不可开交时,庆忌驾着天马呼啸而入,“小人庆忌见过几位殿下。” 习凤保持着慵懒的姿势未动,眉毛微挑,“你怎么来了?” “小人来送群妖宴的请柬。”应忌连忙上前递上八张,“地点设在无极山,时间是本月小年夜。” 习凤接过来翻了两下,眼睛突然一亮,“你送贴子时,可有看到我们家阿九?” “小人刚才从九殿下处过来。” 习凤坐正了身体,“他在哪里?过的可好?” 白泽名令不准使用妖术,是以这几个月只能靠妖气感受他的大致方位,并不清楚具体行踪。 “九殿下在漠北,”庆忌回想了方才的情形,不确定道:“看样子应该不错,不过好像跟初见时有些变化……似乎明显长大了不少。” 习凤喜道:“果真是长大了么?原来他几个月前的妖气增强不是错觉……他确定也要参加群妖宴吗?” 龙族生长期缓慢,在达到人类成年标准后容貌会长期保持不变,距离庆忌上次见阿九不过短短一年,如此以人类外观就可以判断其有变化,说明他确实有不小的成长。 “九殿下并未直接应下,说还要再考虑考虑。”庆忌不敢胡乱回答,同习凤寒喧几句后匆忙离去。 几兄弟悄悄竖着耳朵将他们对话倾听完毕,展小钱率先出声道:“弟弟有什么好考虑的?这么久不见,他难道不想我们么?” 东方其道:“九九说还要考虑,肯定是不想见二哥!” 付鑫趴在地上弱弱附议,“我也觉得是这样……” 欧阳飞对此很不赞同,揪着他的耳光朵骂道:“别胡乱猜测,里间我们兄弟感情,都忘记上次二哥是怎么教训你们的了么?” 几人瞬间沉默,上次他们因阿九的事挑衅闻人楚,并约他在玉龙山决斗,东方其、展小钱、付鑫再拖了不情不愿的欧阳飞,东方其和展小钱战力本就不济,付鑫则误在白天上,困焉焉提不起半点力气,而欧阳飞本就是被两个不着调的哥哥挟持,战斗时下意识保留了实力。 结果四人合力不抵闻人楚,以被单向惨殴而将此事告终,几人颜面大伤,约定从此不在闻人楚跟前提起阿九。 晚上闻人楚回来,几人果然守口如瓶,习凤也只转交了请柬,而对阿九行踪只字不提。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一。 跟往常一样,因为白泽禁令未解,众妖不得泄出妖气召唤坐骑,只得留在住处等宴会侍者来接。今年负责接送的是七彩钦鸟、珠光宝器鹑鸟、独脚毕方、人面马身英招兽还有三头野豹孟极、瘟神禺疆。 几只妖怪中,唯一与龙子有过节的便是孟极,当年阿九在青诚山狩猎,孟极把他当成了普通的小妖欺侮,后来睚眦虽未深究,这梁子却是结下了。 虽然在外人看来不算什么大事,可妖界谁不知道龙二殿下禀性?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仇必报,天生心眼比针尖小,要他将往事看淡简直痴人说梦。更何况龙八子向来同气连之,倘若给他们知道最小的弟弟被人欺负过,孟极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怕什么来什么,孟极千不愿万不愿却依旧抽中了接送龙八子的签。 它虽在百妖排行上名列四十七位,算得上名符其实的大妖怪,可在囚牛兄弟眼中还是不入流的小妖。 一路上孟极都希望自己被无视,所以尽量低调减少存在感,奈何却有人主动将话题引到了它身上。 “唉呀,这不是小孟极吗?真是越长大越不像啦,”展小钱笑眯眯的摸摸它的耳朵,“小时候我还喝过你的满月酒呢。” 孟极身体一僵,差点被自己的蹄子给绊倒,“是,是小妖,劳五殿下惦记着。” “那时你母亲送了我好大一串珊草珠,味道很好吃呢。” 孟极默了片刻,强忍心痛道:“这些年我那里也收集了不少,殿下如果喜欢,群妖宴后我送您便是。” 展小钱趴在它最上面的那只脑袋上轻蹭,“她还送给我一块含霜玉,我现在还放着舍不得吃。” 含霜玉是昆仑山特产,常生于悬崖峭壁吸收天地精华,因色透质软闻名于世,孟极祖辈都在昆仑山守林,所以经常能收集到罕见玉石。 本来这些东西对妖怪来说没什么特别之处,更无多少利用价值,奈何豹族天生吝啬,但凡看到泛点光泽的东西都忍不住去捡去拾。妖界曾有传说,孟极只所以长三个头,就是为了方便视野收集捡东西。 孟极今天碰上展小钱,算是小气鬼碰上大财迷,不想出血也得出了。 展小钱借机索要了一大堆东西,孟极怕忤几人逆磷,只好打掉牙齿往肚里咽,庆幸的是睚眦好像心情不佳,一路闭目假寐,并未借机找什么茬。 87、最恐怖恐的食材清单! 进入深冬后,无极山便被白茫茫的暴风雪所笼罩,狂风嘶吼的大山中似乎隐藏着什么热闹,可惜寻常类却无法进入这荒芜之地一窥究竟。 囚牛、睚眦几兄弟带着请柬进入结界,一派热闹喧嚣的境象映入眼帘。 此时无极山不再是被冰雪覆盖的荒山,而是充满生机盎然的春景。 阳光照映着清澈透亮的河床,反射出点点碎碎的金色波光。树枝上长满绿色嫩芽,地上开满不知明的烂漫野花,空气中充满了暖融融的山野气息。 这是山鬼玄青为了布置场地,使用了换季之术,促使春天提前到来。 大片鹅黄新绿中,未成年的小兽粘着白色柳絮争相追逐玩耍,有的保留了原形,有的则化为身妖面的半兽。 另有一些成年妖怪带了类朋友,席地而坐或饮酒或谈天风声,其间不时穿插些浅灰色忙碌身影,端着盘子和食物不停跑来跑去,他们是席宴中负责做事的低等妖怪。 囚牛几兄弟个个气质不凡,再加上一字排开巨长的队伍,想不吸引众目光都难。 场地安静了瞬间,又迅速沸腾起来,然而大多数小妖怪只能对这支妖怪天团敬而仰望,又羡又嫉的看着朱雀碧鸾和白虎敖川上前招呼。 展小钱好奇询问敖川,“们四圣兽不是向来形影不离的么,聿龙和武沐离怎么没这里看到?” 敖川道:“聿龙后面跟故攀谈,武沐离则后面接受挑战。” 碧鸾素来喜欢逗弄展小钱,尤其是喜欢看他东西被拿走后的着急样儿,笑吟吟的接过话题,“出来,小钱钱,姐姐带去看热闹。” 身着喜庆红袍的展小钱下意识躲囚牛背后,“不要!” 他简直怕死了这个女,每次见面都会用各种法子骗他的东西。 碧鸾干脆拒绝也不尴尬气恼,反而笑的愈发甜腻,“当真不去?” 展小钱飞快摇头,“打死也不去!” “那好吧,”碧鸾故作失望,“那就去跟阿九玩好了。” “什么?”展小钱火速伸出脑袋,“弟弟也来了?他哪儿?” 碧鸾冲含笑招手,“来,姐姐带过去找他。” “不会是骗吧?” “姐姐怎么可能骗呢?” 展小钱左顾右看,试图从其他几眼中读出暗示,可惜压根没有理他,大家注意力全都被阿九两字吸引住了。 犹豫几秒后,展小钱忍不住走出去道:“那就再相信一次,带去找弟弟。” 碧鸾拉起他的手,转脸后露出狐狸似的狡黠微笑。 “第三十七次了。”付鑫冷不丁出声道。 “不,”东方其辩驳道:“明明是第三十五次。” 流生不解道:“们说什么?” “老五上那女的当。”两异口同声道。 “啊?”流生大感诧异,“既然知道碧鸾是撒谎,为什么不提醒五哥?” “因为们想看看他究竟能同样的骗术下当多少次!” 敖川将两手抱胸前,懒洋洋道:“这次们倒是错怪碧鸾了,她可没有说谎。” 几面面相觑,“难道九弟当真已经来了这里?” “不错,刚才不是说有挑战玄武么,对象便是们这个宝贝弟弟。” 众闻言皆惊,习凤笑道:“二哥,们……” 说到一半觉得不对,抬眼环视四周,却发现睚眦早已不知所踪。 这是一处相对比较安静的角落,围观群众也皆是列榜前的大妖怪。 面无表情的井魇携带马腹孤立的站一方,金华之猫骑勾魂使身上眼睛睁得溜圆,旁边站着它的死对头九尾狐,他脚下趴着只似猫非猫似狐非狐的肉团子,诡异的物关系,气氛竟然意外的和谐。 他们身后,依次站着言灵、一目五先生、讹兽、熟湖、毛怪等等,大家个个表情认真,眼中闪烁着难以言说的期待。 马腹兴奋的询问身边之,“老板,您说他们谁会赢?” 井魇瞟一眼场中,冷嗤一声不语。 一旁讹兽忍不住插口道:“当然是玄武大……” “呜喵……”金华之猫发出不悦的叫声。它是拥有赤子之心的灵怪,三界都可以来去自如颇受尊敬,唯一缺憾便是修万年只得了个身,却不会说话。 地上的小猫狐立刻进行翻译,奶声奶气的对讹兽比划道:“小兔子,爸爸叫不要吵……” 讹兽立刻噤声,虽然目前百妖榜上排行第五,却是依靠不光明手段讹诈而来,所以众妖面前并没有什么威信。反倒是小猫狐,乃是金华之猫和九尾交配所生,外形娇憨内心聪慧,新妖怪中算是首屈一指的后起之秀。 金华之猫出声警告后,场中立刻一片寂静,大家聚精会神的看向场中。 妖怪中间此时围了两个,一个是雌雄一体容貌如花的玄武,武沐离。另一个则是年龄介于少年青年之间,气质干净唇红齿白的阿九。 两对视良久,武沐离露出嘲讽的笑容,“就算生为龙族,也不该狂妄到以为现就能胜过四大圣兽的北玄武吧?” 阿九表情平静道:“从来没有想过要赢,只是想向证明,不是几个哥哥的累赘,更不是只会吃白饭的小妖怪。” 本以为自罗兰回来后能让多少改观些,没想到他言语刻薄竟然比青丘时还要变本加利,以至于被他再三嘲讽。 武沐离语带不屑道:“不知道罗兰之行发生了什么,看来似乎长大不少,不过即使如此,山膏出身的也永远比不了其它几位龙子,尤其是囚牛和睚眦。向挑战,无异是自取其辱。” 提到睚眦时,他眼睛似乎瞬间亮了起来,微翘的嘴角流露出一抹说不出的性感娇媚。 阿九闻言抿了下嘴角,神情倔强道:“谁也无法预测即将发生的事。” “那便让输个心悦诚服,”武沐离示意场外一一猫给他介绍,“场各位当中,井魇和金华之猫的威望仅次于白泽大,井魇大素来清心寡欲独来独往,金华则拥有赤子之心童叟无欺,他们两位来任评委再合适不过,不知道对这点是否存异议?” 阿九摇头,“没有异议。” 井魇是妖界亡灵汇集所化,所以身上总是带是带着阴寒之气,为偏执孤傲,素来不屑与任何结交来往。阿九看了他一眼,竟有种视线触及冰雪的错觉。 至于金华之猫,阿九则是见到过的,两年前江城被妖怪袭击还曾被它救过呢!它生的肥肥胖胖,周身金毛光润油亮,圆眼睛折射出让炫目的蓝光,嘴角微微上翘竟好像时刻微笑,如此可爱的妖怪让不喜欢都难。 金华之猫抬起毛葺葺的爪子,“喵……喵……” 小猫狐及时进行翻译,“爸爸说们可以开始了。” 众妖怪都识趣的屏住了呼吸,一时场中万籁俱寂。 阿九虽然成长迅速,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小妖怪,武沐离纵使对他不喜,却碍于身份不好对其采用暴力,这就好像一个壮汉跟个小孩PK,即使赢了也没什么面子。 所以两比试的并非战力,而是……厨艺,没错,就是厨艺。 作为一个雌雄合体的妖怪,武沐离不仅有男的彪悍体力,还有女的多愁善感和细腻心思,他不但擅长烹饪绣工,就连裁剪、化妆都无能及,所以上万年来都是众妖意淫垂涎的对象,奈何战力太高,非一般妖怪所能染指。 妖怪跟类生活一起多年,会把食物弄熟吃并不稀罕,可天性使然,除了两三个奇葩外大多都妖怪还是喜欢原滋原味的生食,怎么把食材收拾得跟没有收拾过一样更讨好它们的胃,这实是个不小的挑战。 比赛宣布开始后,阿九和武沐离便开始准备挑选食材……从百妖榜上,除白泽之外其余妖怪皆入食材名单。 妖怪不事生产,所食之物多是自然中掠夺捕获而来,妖怪吃、吃山中野物,有时也吃妖怪,弱肉强食的就是它们的生存规则,同类相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围观妖怪原来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却做梦没想到这把火竟然会烧到自己身上。 妖怪不讲权,百妖榜上除了白泽外,当属井魇、金华之猫、勾魂使最大……它们全都点头默许的情况下,其余妖怪连吱声勇气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抗议。 阿九拿到所谓的‘食材’名单后琢磨了很久,上面不但有妖怪年龄,部分还追加了食用备注和友情提醒。 井魇是八龙八凤亡灵所化,想必串了味不太好吃。 待那道无比认真的目光扫过去后,井魇不动声色的松一口气。 金华之猫……看不出已经活了数十万年,且不说阿九不会对救命恩动手,即便是选中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一只憨态可掬的猫猫下手。 猫猫浑然不觉身处危险之中,笑眯眯的对阿九翘起胡子,“喵~” 勾魂使又名三头幻兽,体形高大容貌奇丑,而且患头风症已有数千年,每说几句话就吐一口痰,实无法吸引的食欲。 待阿九看过去后,它勾动使清清嗓子,打开脖子里随身携带的竹筒,“咳咳……蹼!”一口浓痰飞射而入。 讹兽是只长有粉红葺毛的大兔子,肉质奇香隔数米阿九都能闻得到,想必烹制起来味道会更鲜美……只是名单上备注说,吃了它的肉便再不能吐真言。 谎话兔子擦擦额头上的汗珠,连声道好危险好危险…… 88、凡妖怪者,不拘小节! 武沐离对妖怪状况知道的一清二楚,心里早就有了主意。 类傲因常穿着破烂衣衫,隐藏路边袭击单身旅,因外形丑陋所以为众妖所嫌弃,但是其十二根手指却脆嫩香甜,剥皮后洗净,生吃熟食皆甜嫩香脆。 室之精怪徯龙,飞鱼文鳐、神鸟瑲琅、吐金含利……这些妖怪都不属于正常妖怪的狩猎范围,但凡烹饪得当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所以阿九认真专研辨认食材的时候,武沐离就抱着嘲弄的心态旁观。 可是渐渐的,他就笑不出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兽,他竟然是以烹饪者的眼光去看那些列榜前的大妖怪! 既然是两比试烹饪,抓铺猎物当然不能假手于,他一个弱不经风的小妖怪,竟敢觊觎井魇和金华大!莫说是他们,就连当康、马腹都未必肯乖乖轮作盘中餐,他当真敢想! 阿九手持清单,一心沉浸以前闻所未闻的古怪食材中,完全未察觉现场越来越诡谲的气氛。 幽是见就会笑到躺倒的小猴子,两腮和腹部的肉质想必极具弹性…… 当康乃预兆丰收的吉祥瑞兽,但外形酷似小猪,本是最适合下手的材料,但是阿九不自觉联想到同样酷似小猪的生母珠珠膏,只好忍痛将之放弃。 横公鱼身长八尺,煮之不死,刺之不烂,以乌梅烹制则熟,不过是众所周知的吃法。 玄蜂腹大如壶,尾部毒针处理干净做菜或许可以尝试…… 魮之鱼阿九曾经西海见识过,鱼卵味道一般,但是尾部少肉却是鲜美异常。 山臊喜食鱼虾,据说肉质比海味更鲜七分,不过性情狡诈极难抓捕,且体形甚小,对大多数妖怪来说不够作塞牙缝用。 蛮蛮和酸与平常很少出现,但今日是群妖宴,如果有心抓捕想必应该不难…… 阿九一边浏览一边心中记下已确定的材料,最终反复比较挑选出了四样,玄蜂、酸与、日及和茧,他要做一道不常见的菜式。 食材确定后,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抓捕,这对阿九来说并不轻松。 玄蜂百妖榜上位列32、茧排44、酸与和日及分别为55、和76,更何况以阿九的认知,很多妖怪的实力并未完全体现妖榜上,这四只妖怪或许比它们的排名更为靠前。 玄蜂本来也是一名普通的围观群众,但是后来瞥见形势不对,便悄无声息的借机尿遁。对它来说武沐离实太过危险,而阿九则更不好惹,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哥哥拉出来排排站,光气势都能把一半妖怪吓死,自己目前能做的恐怕只有躲藏了…… 与食材相比阿九对武沐离更具吸引力,他非常好奇这头小兽是如何抓捕那些大妖怪的。 阿九把玄蜂放猎物之首,不仅仅是考虑到体力的关系,更重要的是现场还残留着玄蜂的味道,虽然极清极淡,对阿九来说却足以追踪到它的藏匿之地。 阿九顺着空气中的味道追出去,最后一片樱树前停下,玄蜂气息被盛开的樱花香气彻底覆盖了。 进入结界的妖怪是不能随意走出无极山的,所以玄蜂一定还这附近。 阿九骑着祸斗樱树林边绕了两三圈,基本确定玄蜂就躲藏其中。 此时樱花正开得灿烂,引来无数蜜蜂嘤嘤嗡嗡徘徊其中,再加上玄蜂可以随意改变体形大小,想要从里面找出它来实困难。 正当阿九苦思冥想不得其法时,小猫狐跑过来,矫健的扯了祸斗的尾巴跳上来,道:“爸爸要告诉哥哥,现们所处的地方都是假象,随便破坏什么东西都没关系!” 阿九本以为是金华之猫的提醒,转过脸却发现竟然是服饰华丽的九尾狐风思,洌清的哥哥。 他跟洌清有着一样精致漂亮的面孔,笑眼微弯中透着股狡黠的风流。 阿九礼貌的道了谢,风思却道:“莫谢,也是受所托。” 阿九垂下眼帘,并未再说什么话,方才追踪玄青时,他隐约看到个熟悉的身形从旁边一闪而过,因未看仔细所以不能确定,如今倒是验证了方才的猜测,果真是哥哥来了么?他方才一定也看到自己了,却视之不见,而是让外送来了提醒……恐怕之前的气还没有消,再加上自己无故失踪,想必如今更加生气了…… 阿九别过脸,清亮的眼眸缓慢扫过樱树林,运足力气后大声道:“玄蜂,知道这里,快点出来!” 小猫狐看他行为有趣,索性阿九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蹲了,圆眼骨碌碌的望着四周。 见无回应,阿九便继续道:“玄蜂,知道这里,快点出来!” 他一连喊了数十声,玄蜂没有出来,反倒把周遭的妖怪给吸引过来了。 武沐离对他赌气的行为哭笑不得,心道果然还是个孩子,居然用吆喝的方式来抓捕猎物,如果玄蜂不作回应,看他架式竟是要一直喊话下去么? 更令匪夷所思的是,玄蜂竟然当真飞出来了……从妖跟前被个未成年的小妖怪示威还不敢应战,它这脸面实丢不起。 玄蜂钻出樱花丛,恢复原形,又气又恼的扇着翅膀道:“出来了,想怎么样?” 阿九道:“玄蜂先生,能不能把的毒刺借给用用?” 玄蜂心头一热,郁闷的差点要吐出血来,这礼貌的熊孩子真当是跟邻居借报纸借剪刀呢,知不知道毒刺对蜂类来说意味着什么?这等于给刺猬扒皮、为野鹿割角、给雄狮阉割啊!这么残忍的要求,他是怎么做到如此波澜不惊的? 咬牙再三,玄蜂从口中挤出两个字,“不……借!” 阿九吃了闭门羹,依旧不急不躁道:“那原谅不客气了。” 玄蜂态度十分干脆,“那就就不客气吧!” 俗话说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眼下这情况除了打再也没有别的退路了吧?但愿这龙族小兽知难而退,早点打消这种天方夜谭的念头! 罗兰之行,阿九获得的不仅是年龄增长,身手和智能也有了相应的进步。 然而玄蜂也不是好惹的主,两对翅膀张开能扇黑风毒雾,一根毒刺更是蜇亡、蜇树树死。 几个回合下来,两身手竟然不分伯促,武沐离旁暗自吃惊,众妖情绪也是愈发高涨,各自寻了立场旁边加油助阵。 玄蜂虽然天资不佳,实战经验却是难得丰富,将腹部微弯,钢刺斜至胸前,准备阿九不注意时给予偷袭。 眼瞅得了机会,正欲奋力举刺,冷不妨阿九将手指握攥成拳,拇指伸出垂至下方,大喝一声,“玄蜂,掉下来!” 掉、下、来……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当中,然后众妖不可思议的惊呼声中,玄蜂扑通一声倒栽下来。 去年无极山修炼时,睚眦曾从女巫丽贝卡那里得到一本随口禅,随手转送给阿九练着玩。 没想到时至今日,这不登大雅之堂的小玩意儿竟然派上了用场。 因这书是妖怪的对头所着,所以除却几个有见识的大妖怪外无知晓,大多数只道玄蜂突发不适,才让阿九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 阿九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玄蜂刺,接下来便是寻找茧。 茧游丝沉闷寡言,也不擅长与接触,常将自己结茧中,有热闹时才会将眼前丝线吃掉,完后再将其补上。 此时游丝也樱树上,他看了一幕玄蜂拔刺的戏码,觉得很有趣,一个大怎么会打不过一个小孩呢?想不通。 阿九走上前,两隔着薄茧两两相望。 “茧先生,好。” 游丝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好。” 阿九道:“能不能给一些茧丝?” 游丝沉默片刻,摸索出两颗鸡蛋大的白茧递出来。 阿九小心翼翼收起茧,感激道:“谢谢!” 游丝眨眨眼睛,用略带笨拙的语调回应他,“不谢。” 酸与长有四翅、六眼、三只脚,视觉和飞行速度远远超过其它妖怪,不过阿九有祸斗携助,抓捕它并未花太多功夫。 日及和髡顿相似,都有牛头、铁蹄、肉质复生的异能,力气巨大且性情吝啬,阿九用了吃奶的力气才将其勉强擒住。 阿九收集完食材后回到比试地点,武沐离已经开始着手烹饪了,他环视一周并未发现睚眦身影,却看了个意想不到的类,陈浩东。 他跟阿九都曾投师蔡进生门下,细算起来也算是同门师兄弟。 后来阿九蔡记面馆实习大半个月,每日都跟陈浩东比试,是以两有种难以言说的亲近。 陈浩东看到了阿九,微笑了下便算是打过招呼。 阿九举了下手里的东西,示意忙碌后再同他交谈。 玄蜂刺洗净锯开,酸与肉切碎塞进刺段中打底,白茧冷水抽丝,将肉段串联起来上笼蒸至三成熟,以日及肉泥封口。 不加佐料,处理方式也看似简单无比,却很考验烹饪者的手速和火侯掌控。 待阿九端出成品时,武沐离已经旁边等候多时。 他从未厨艺方面拜过师,所有都是自己琢磨尝试的经验,算是高手民间的典范,所以对阿九中规中矩的做法有种鄙夷的排斥,譬如……处理食材前要反复洗手、进行烹饪时要拜神农氏、切个肉丝还要有很多讲究等等。 这些细节对妖怪来说,完全是浪费时间,没有乎。 两将东西分成两份,井魇各自挟了一筷后放下,而金华之猫则呜喵呜喵的甩着尾巴将两盘东西吃了个净光。 等待良久无下文,原本胜券握的武沐离也不禁忐忑起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