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商昕之是个十分不正经的断袖书生,平日里不读圣贤书,只读志怪小说。他最大的梦想不是有朝一日高中榜首,而是走遍五湖四海写一本关于男鬼男妖男精男魅的志怪小说。这个梦想,在碰见道士玄素的时候才有望实现…… 话说这是一个酗酒没节操的怪书生跟一个面瘫冷漠的怪道士的JQ故事=w=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情有独钟┃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玄素,商昕之┃其它:鬼怪,神仙,妖精 第一章:邂逅 云海翻腾。 玄素的脚下踩着缭绕的云雾,面前的白玉石阶层层向上,通往不远处的白玉台。他拾级而上,周围的景致被云雾拢得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得到远处的玉宇琼楼。 白玉台上站了两人,一男一女。 那名女子仙姿翩翩,花容月貌,却满面泪痕,悲伤不已。而男人因背对着他,看不清样貌,只是那气质风度便是天下少有。 男子似说了什么,女子频频摇头,突然仰天大笑,纵身一跃从白玉台上跳下。 云海翻滚,怕是就此香消玉殒。 逼真的梦境到此为止,玄素猛地睁开眼睛。 面前的火堆已经快要燃尽,只余一丝残光还在苦苦挣扎。他看了看东边的天空已呈鱼肚白,算了下时间,他大概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扑灭柴火,他提起宝剑向着东方走去。 这座山古怪的很,处处都是看似一样的树木,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他在此已经绕了三天三夜却仍旧没有绕出去。其实山下的人都知道,这座山是被妖怪们霸占了去的,没有人敢轻易涉足这座山。 玄素不一样,他是道士,降妖除魔是他的责任。 就在这时,草丛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玄素提剑望去,却见一兔面人身的妖怪突然跳了出来猛地向他扑过去。他右手捏符,手腕轻抖,一张道符便射了过去,直贴在妖怪的面上。那妖怪惊叫一声,转身就逃。 玄素追了上去,掐了手诀,身姿一轻,脚下便如腾了风般移动得飞快。 那妖怪一直逃到一扇藤蔓遮掩的大门处,突然一溜烟消失不见。 玄素停下步子,看着这扇大门。大门是石质的,只有一成年男子那般高矮,门面上并未有过多的装饰,只写了“申阳之洞”四个大字。 他轻轻推了推门,竟然没有上锁,便提了剑护于胸前,捏着一把符推开了大门。 辅一打开,便是一股腥臭之气,他强忍住刺鼻的味道,定睛一看,眼前全是类似刚才那妖怪的东西。 洞府的妖怪见有生人进来慌慌忙忙叫成一片,拿了武器围了过来,玄素淡定得将手中的道符往袖子里一拢,冲着众妖说道:“误入贵宝地,唐突了。” “你是什么人?!”说话的是个猪面人身的妖怪,一对招风耳忽闪忽闪的。 “我只是一个普通凡人。”众妖闻言,面面相觑。 “说谎!他说谎!”洞里突然跳出来一个妖怪,玄素看过去,正是之前追得那只兔面人,兔面人的鼻子被玄素的符烧得通红,他摸着剧痛的鼻子跳脚,“他是坏人,就是他伤了我!” 众妖脸色大变,武器纷纷对准了玄素,逼近一步。玄素正要挥手甩符,却听一妖喊道:“捉了他,交给大王!” 他眸色一深,暗暗有了主意,任由着众妖将他拿下。 这洞府果然如他想象的一般构造十分复杂,虽没有什么机关暗器,但是横纵之路众多,很容易迷路。 余下三只妖怪捆了玄素,用武器顶了他后腰逼着他前进,七扭八拐之后到了一处地势开阔地带,此处装饰极为华丽,布满了层层纱幔,但腥臭的味道极重,还夹杂着隐隐的骚气。纱幔之后的石床上躺了只老猕猴正奄奄一息,呻.吟不绝,两个模样美丽的女子正在伺候他汤药。 老猕猴咳了一声,乌黑的血从口中溅出,“听说吃人心能治愈伤势,不是是真是假。” “不知。”玄素如实回答。 老猕猴又是一咳,道:“那便拿你试试吧。”说着,挥了挥手,吩咐手下众妖拉他下去剖心入药。 玄素也不挣扎,扬高了声音,冷冷清清得道:“人心可否医病我是不知,但我有一味药却是神丹妙药,药到病除。” “慢着。”老猕猴连忙出声制止,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个人类几眼,见他神色淡然,确实有几分仙风道骨,沉声说道,“你伤我洞府孩儿,我如何信你。” “若不是他突然出手袭击,我又如何会出手伤他。” 那兔妖听了这话顿时心虚,眼神闪闪烁烁,老猕猴看他那样,顿时信了一半。 “你是想拿药换你的命?” “正是。” “药方拿来。” “这药得我亲手调制,分量稍有差别,药效便大打折扣。” “……”老猕猴沉默着不说话。 “你们这里这么多妖,还怕我一个人不成?”玄素冷笑。 老猕猴思量了一会儿,确实如此。于是,派了洞里最精英的护卫将玄素松了绑复又将他团团围了起来。 玄素动了动手腕,从怀里掏出个白色瓷瓶,将瓶中的一粒药丸倒入碗中,又拿了另一个红色瓷瓶,倒入少许蓝色粉末,搅匀了水,很快便溶成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等等。”老猕猴对着近侍吩咐了一句,便有只妖怪走出纱幔,握了匕首在玄素手腕上割了一刀。 鲜红的血顿时流了出来,老猕猴说:“你先喝一口。” 玄素闻言,冷笑一声,举起碗饮了一口,暗自里催生真气修复伤口,手腕上的血顿时止住,外翻的伤口渐渐愈合,很快便如同没有过一样。 老猕猴见状,惊喜异常,“快,快把灵药送上来。” 玄素将药递给近侍,趁着众妖不注意,将指甲在药中浸了浸。 老猕猴欢喜得捧着药碗,双目瞪得通红,一仰脖子将药一饮而尽。只觉着身体里生出了无限的力气,那些陈年旧伤彷佛从未滋扰过他一般,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不见。他猛地从石床上跳了下来,可就在这时,他肚子里面一阵火烧,拧得他肠子都纠结在一起,他瞪大了眼睛,嘴角噗出一口血来,不过几番眨眼的功夫便已暴毙。 原来,玄素早已将效力最强的符纸上的咒印刮在了指甲里,虽不成咒印,但是药物效力犹在,老猕猴本就重疾缠身,这直接服了与己相克的药物肯定是要不行了的。 陪侍的两个美女高声尖叫,整个洞府立刻乱成一片。 玄素眼疾手快得撒出一把黄符,黄符无一不命中众妖,将他们打回了原型。众妖更是惊惧异常,四下逃窜开来。玄素捏了手诀,用咒法封锁了四面的通路,众妖见无处可逃,纷纷跪了下来冲着玄素求饶。 “现在知道害怕,当初何必助纣为虐。”说着,长剑挥舞,一圈银光闪过,满地的妖怪都化作了原型。玄素只是废了他们的修为,命还是给他们留着的。只希望有此一劫,他们能潜心修炼,再不妄动他念。 他回身去看石床旁的两个美貌少女,少女见玄素盯着自己看连忙跪倒在地,哭得花容失色:“好汉,我们是山下的良家女儿,被这猴妖掳了来,好汉救救我们吧。” 这两位女子看外表与人类女人无差,但也不能排除为妖的可能。只是这洞中妖气甚重,他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是真是假,只能先带她们出洞辨认清楚了再做打算。思虑间,他收回长剑,对着二女点了点头。 孰料,二女竟趁他转身查看猴妖的时候,伸出了长长的指甲从他背后扑了过来,好在玄素反应机敏,一张道符甩过去,二女尖叫一声,化作了原型,这次却是倒地不起了。原是两只红狐狸。 玄素冷笑一声,暗骂一句不知好歹,可角落里陡然传出了碰撞的声音,他循声望去,那里竟蜷缩着一个女人。 抬步走去,玄素长剑直指那人。 那个女人发丝凌乱,衣裳不整,却丝毫不减他的花容月貌,尖细的瓜子脸上倒没有多少恐惧,反而满是被发现了的尴尬和无奈。 那人勉强扯出一抹笑,说到:“好汉,我是被猴妖掳来的,别杀我。”声音有些低沉,倒不像寻常女子的声音。 “……”玄素挑眉,剑尖逼近了一步。 商昕之觉着自己说的这话有些耳熟,乍然想起这话刚被那两只狐妖说过,难怪这只不知道真身是什么的妖怪不信了,于是连忙补了一句,“我真跟那猴妖不是一伙儿的,好汉你要信我。” 他之前拉肚子没有被猴妖绑在身边伺候,泄了个痛快之后再回后院竟然发现老猕猴暴毙在地,一地的小妖都化作原型四处逃窜。也不知道是老猕猴哪个仇敌打上门来了,连忙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可惜他的躲藏不成功,还是被发现了。 “你是人是妖?”玄素冷声问道。 这话真给商昕之问倒了,他不知道该回答是人还是妖能保全自己的小命。正思量间,突然胸口处一凉,那人的剑尖挑开自己衣衫的前襟,大片雪白的胸口暴露在空气里,两朵勾玉状胎记对称分布在锁骨下方,性感撩人,平坦的胸前两朵小巧茱萸立刻挺立在寒风中。 商昕之恍然大悟,原来这妖也如同老猕猴一般是个好色的妖,当下抛过去一个媚眼,拉扯着袖子,半露香肩。 见状,玄素眸色一暗,沉声道:“我知道了,你是人妖。” 第二章:勾搭 商昕之从那臭烘烘的申阳洞府出来的时候,阳光大好。此刻他还穿着一身粉白的丝质纱衣,襟口开得极大,冲着太阳懒懒的伸了个懒腰。 真没想到,那个砸了老猕猴洞府的竟然是个人,还是个道士。他斜眼打量那道士,真是正气凛然,洒脱飘逸,仙风道骨的,自己怎么就瞎了狗眼把人家当成妖了呢,那可是个道士啊,是真正的道士啊,不是摆个摊给人算命掐指一算算完就跑的那种,跟他混,真的会遇到妖魔鬼怪的啊。 这么一来,那么自己多年的梦想就很有可能成为现实了!自顾自得打着算盘,商昕之又偷偷瞥了一眼身边那威武不凡、器宇轩昂的道士,这模样是越看越俊美,越看越欢喜。 玄素被他打量得起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突然停住脚步,眼睁睁得看着那人傻笑着砰得一声撞上了树。径直走过去,玄素俯身问那跌倒在地的被撞得蒙了头的人:“你当真认得路?” 这一问给商昕之给问醒了,他连忙爬起来,凌乱的头发上挂了几片树叶子,呵呵傻笑道:“那是自然。为了撞鬼,这座山我都不晓得来多少次了,只是没想到,没撞到风姿绝卓的男鬼,却撞见了那满身腥臭的老猕猴。”说着,想起什么不堪的回忆似地,啧啧啧得摇了摇头,“那老猕猴生性风流,身边偏要三个美女伺候,找不到女人了就把我绑了去扮作女人伺候他,真是有够变态的!”他身边的玄素一言不发,任由着他唠叨。 “这边走。”认了认路,商昕之跟在道士身侧,偏着头又开始打量他,努力与对方搭着话。 “道长,你是哪家道观出来的,法术真是高强!” “道长,你们的黄符是不是得用法力才画得出来?” “道长,你这一路抓了不少妖魔鬼怪吧?” “道长,你见过那么多妖怪,有没有漂亮的男妖男鬼啊?” …… 唠叨了半天,口都干了,对方却跟顽石般一点儿也不开化,半句话也不肯同他对上一对。商昕之很懊恼,想着不趁这一路快点儿将关系混熟了,那等下了山各奔东西,他上哪里去找这么个法术高强的道士陪他一起去找男妖男鬼男精男魅呢? 想象着那些个男妖男鬼男精男魅,或哀怨或娇嗔或妩媚得看着他,商昕之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他眼中精光大振,连忙振奋精神,再次出手勾搭玄素。 “道长……唔!” 一张黄符直接贴上了商昕之的嘴巴,他自己竟然揭不下来,只能唔唔叫着以示反抗,玄素冷冷瞪他一眼,举了举手中的长剑,“这个能让你一辈子都说不了话。” 商昕之这下彻底安静了。 ****** 下山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二人到山脚下的时候已经夜色渐浓,星河天悬了。商昕之本是住在这座妖山下的一间茅草屋里,孤身一人,父母尚在时还算是个寒窗苦读的好书生,父母驾鹤西去之后,他便开始不安本分起来。既不喜欢的孔孟之道,也不推崇其他学派,专喜欢研究鬼神之说。平日里靠给城里人写信赚点儿银子,从未想过要去考取功名,最大的愿望就是写一本关于美男鬼、美男妖、美男精、美男魅的志怪小说,谁让他是个断袖,只喜欢美男呢。 嘴上的黄符已经被玄素取下,他是可以说话了,但是不敢说,生怕惹恼了道长,那宝剑就抹脖子上了。 玄素下了山后径直朝东边走去,商昕之紧随其后。玄素步子加快,商昕之就跟着加快,玄素放慢步子,商昕之也跟着放慢,玄素停了下来,商昕之就立刻站定仰头看天数星星。 玄素长那么大第一次被一个人这么纠缠,他本是性子极冷的人,可头一次遇到如此烦人的苍蝇,这份冷便冻不住了。对方脸皮比城墙还要厚,想必是骂也骂不走的,只能找棵树先给他倒吊个几个时辰,帮他纠纠性子,削削脸皮,倒也算是功德一件。 如此想着,猛然转身。商昕之刚才想着怎么应付玄素便有些走神,对方这么猛然一转身,他便一头撞了上去。对方不动如山,他却给撞了个踉跄,摸着脑门上的包,看着玄素阴着张脸,抢白道:“我可没跟着你。” 想着这句话气势不够,连忙加了句,“道长,这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的,你不让我说话,总不能不让我走路吧?” 玄素冷冷说道:“我还什么都没说。” 商昕之:“……” 玄素又说:“可是不代表我什么都不做。” 然后,商昕之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惊呼一声,整个人顿时头朝下脚朝上,脚腕被玄素握住,裙子倒垂下来,露出两条白花花的大腿,里面只穿了一条短裤遮住了关键部位。 玄素一愣,手一松,商昕之被他扔了下来,摔了个狗啃泥。 商昕之坐在地上,揉着差点儿折了的脖子,难得用十分正经的表情对玄素说:“道长,你真下流。” 玄素掉头就走。 商昕之坐在地上耍无赖:“啊,好疼啊,我的手摔断了。谁这么造孽啊!” 玄素的动作顿了一下。 商昕之再接再厉:“啊啊,腿好像也要断了,败坏功德诶~~” 玄素转过了身。 商昕之偷瞄对方,抱着腿继续哀嚎。 玄素走了过来,蹭得一声将宝剑插入了商昕之身边的土里,用力之大,剑身几乎陷进去三分之一。 商昕之的脸色白了青青了又白,看着那反射着寒光的宝剑,又瞅了瞅玄素阴沉的脸,咽了口口水,讪讪站起身,笑道:“道长不仅仙术高超,医术也如此高明,佩服佩服。” “送你回家,你我便缘尽于此!”玄素拔出长剑,收剑入鞘,冷冷说道。 商昕之大喜过望,连忙点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如来我家玩几天,包你盛兴而归……” 玄素瞪过去一眼,商昕之连忙改口:“如果道长事务繁忙的话那便不用逗留了。 第三章:出发 商昕之的家是个地地道道的贫寒书生的家,茅草房不说,偏偏里面还一贫如洗,家具极为简单,只一张床,一个灶台,一张桌子,几张板凳,桌子上一边放着笔墨纸砚,一边堆着茶杯碗碟。他被老猕猴困在洞里已过月余,家里面的东西都不能吃了,翻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刚才还说让人家盛兴而归呢,这会儿连个饭菜都端不出来。尴尬得笑了笑,商昕之还想说什么,突然听见门口响起熟悉的“嗯昂嗯昂”的叫声,他惊喜万分,连忙开门,果然见老友正在门口挺挺拔拔得站着,连忙扑过去一把抱住了。 “阿欢,你竟还活着,真叫我欢喜!”一个月没喂养,这驴竟然还如此健康的活着,这不得不让商昕之开心,那驴极通人性,舔了舔商昕之的脸,“嗯昂嗯昂”叫得特别欢快。 是了,后面地里还种着红薯呢!阿欢一定是靠这个活下来的!灵光一闪,商昕之连忙跑到屋后的地里翻找着。这地里的红薯本来是试种的,他撒了种子,红薯苗没长好他便放弃了,却没想到不管不顾的竟自己长了出来。挖了几个还算好的,想着后院还有自己埋下来的美酒更是欢喜几分,他抱着红薯和美酒欢欢喜喜的回屋,却不料看见阿欢竟然和匹模样甚是漂亮的白马厮混在一起,玄素正抚摸着白马的鬃毛,十分喜爱的样子。而白马则十分讨喜,拿大脑袋蹭蹭这个,拱拱那个。 玄素看见商昕之抱着红薯站在那里,带着笑意问道:“这是你家的马?真是匹俊马!” 商昕之第一次看见玄素笑,顿时感觉气血上涌,那模样真是说不出的俊美好看。想他二人相处的短短几个时辰,他是豁出老命来在讨好玄素,可对方从没给过自己好脸色,这下倒是被匹马给逗弄出了笑意…… 这么想着,心里倒是对那白马多了几分嫉妒。 他也没回答玄素的话,抱着红薯跑过去一起围观那白马,揪揪鬃毛,拍拍脑袋,再一看下面,呦嘿,还是匹公马。斜眼瞪了一眼阿欢,商昕之在心里暗骂,这死驴子,主人是个断袖,自己也跟着玩起了断袖,还勾搭了这么一匹漂亮的小公马。 玄素见他不回答,心里更加肯定了几分——这白马定是野生的,那即便自己拿了去也不会有损功德了。想了想,面上的笑意更深。 商昕之看玄素笑得更开,对这小白马的恼怒更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想到不是可以用这马逼着玄素带自己一起走嘛。当下阴险一笑,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得说:“这马虽然不是我的,但……他是阿欢的,阿欢你说是不是?” 阿欢很给面子的扬了扬蹄子,“嗯昂嗯昂”得叫唤了一声。 玄素见他拖延了这许久才发话,定是要讹自己一把的,脸上的笑意便敛了起来,虽然不高兴商昕之要同自己谈条件开价码,但他确确实实很喜欢这小白马,想要他的心情也是不可忽视的强烈。 “你……” “道长不妨进屋坐坐,我煮几个红薯来吃。”商昕之笑眯眯得说。 玄素看了眼白马,淡淡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红薯的香味就飘满了整间小茅屋,商昕之分了一个红薯给阿欢,却给那白马穿了小鞋只分了它半个,孰料那白马竟呆蠢得十分开心,厚厚的舌头舔了下商昕之,吭哧吭哧欢乐地喘着气啃起了红薯,闹得商昕之特别不好意思。 进屋的时候,玄素面前的红薯已经吃光了,他正拿着饿狼般的目光看着商昕之的那个,那双眼睛都要泛出绿光来。摇了摇酒坛子剩了一半不到,商昕之哭笑不得,只得分了自己的那个给玄素,又去煮了几个。 吃饱喝足后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玄素似乎吃的很满意,表情也没之前那么冷淡僵硬了。他坐在凳子上,喝着商昕之泡的陈茶。 而商昕之则在努力表现着他的家务全能,昭告着自己这居家旅行必备良品的素质。 玄素对此视而不见,喝完了茶才慢悠悠得从怀里掏出三个铜板,扔在桌上,“我全身上下就这么些钱了,你都拿去吧,别的我也没有了,只那白马我特别喜欢,希望你成全。” 商昕之看着那刚好够买个肉包子的铜板,连忙摆手:“道长,我不要你的银钱,咱们要说也是共过患难的人,何须这么见外。” “共过患难?”玄素皱眉,“和你?我怎么不知道。” 商昕之心想,这刚过没多久,你怎么就不认了呢,“之前,在申阳洞府的时候啊。” 玄素一板脸,正正经经得说:“我以为是我单纯救了你。” 商昕之:“……” “道长,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呢,叫商昕之,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话虽如此,可我吃苦耐劳,勤勤恳恳,也算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直说。” “……”商昕之顿时委屈得皱巴着脸,哀求道,“道长,你就带我一起上路吧!” 玄素冷了脸,果断说道:“不行!” “道长,这是我的夙愿,你这是积德啊。” 玄素板着的脸有了松动的神色。想着是自己刚才那句“积德”打动了道长,商昕之更加卖力的卖弄这个词。 “道长,你们修仙之人不是最崇尚行善积德的么?德行够了不就自然飞升了么?你想想,你完成了一个人的夙愿,这是积了多么大的德!” 玄素神色越来越犹豫。 “我保证这一路绝对不拖你后腿,死了算我自己的,进了地府绝不向阎罗说你半分不是。” 玄素看向屋外的那匹白马。 “白马你骑走!” 玄素又看了看灶上的红薯。 “红薯你带路上吃!” 玄素又看了看院子里埋酒的位置。 “酒……”商昕之一向嗜酒如命,看着玄素挑眉的表情,顿时一咬牙,狠狠道,“酒你也带走,咱俩一起喝!” “嗯?” “道长……我就求求你了。”商昕之连忙说道,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他本来就长得有几分姿色,这番扮作小女儿姿态更是惹人怜惜,每次他对着来往的樵夫摆出这副表情,对方都会多给他一捆柴,可是,对玄素貌似一点儿用也没有啊。 就在他以为要失败的时候,玄素竟意外的点了点头,“行善积德,我便助你一次,成我功德。” 商昕之大喜过望,连忙拱手作揖,长鞠一躬,道:“多谢道长。” ****** 次日出发,玄素骑着白马穿着一身深蓝色长袍,整个人更是显得俊逸非凡。他停在小木屋前不远处,等着商昕之。 商昕之依依不舍得看着木屋,手里捏着火折子却是怎么也下不了手,阿欢在一旁拱了拱他,嗯昂嗯昂叫了两声,好像在催他下决定一样。 终于,他咬了咬牙,点燃了火折子,将它扔进了屋内的干草堆里,熊熊大火立刻燃烧蔓延起来。他飞快的翻身上驴,倒骑着阿欢,阿欢撒开蹄子狂奔,速度竟也不慢,很快便追上了玄素。 玄素看着远处的茅屋被吞噬在火海里,心生叹息,想不到这人为了探究鬼神之事竟然执念如此,摇了摇头。 商昕之心里伤心不已,面上却强作欢笑,对着玄素打趣道:“道长,我现在可是无家可归了,你可不能丢下我了。” “真是痴儿。” “不疯魔不成佛,就如我痴迷鬼怪一说,道长也定有痴迷之事。” “……我却不知我痴迷于何事。” “呵呵,不说这个了,我还不知道长道号呢。” “叫我玄素便可。” “玄素,玄素,非玄即素,玄素相生,好名啊好名!阿欢,走喽!~” “嗯昂嗯昂……” 商昕之拍了阿欢屁股一把,阿欢立刻撒开蹄子狂奔,白马见阿欢奔跑起来也不甘落后,在玄素的驱使下赶超过去。 二人的鬼神之旅便就此开始。 第四章:遇奇 “青色酒帘,朱红栏杆,碧水白鹅,我就在桃花树下等你。等着你来,与你再奏一曲《落梅风》。” ****** 自与玄素一同出发已过十余日,一路漫无目的的行走,侠义之举做了不少,但无一是与鬼神有关,倒叫商昕之失望不已,连连叹气。 行至苏州一带,商昕之带的酒被喝了个一干二净,当下决定找个镇子打点儿酒,以免路上酒瘾犯了,浑身上下跟虫子钻心一般难受。 玄素冷他一眼,淡淡道:“你还有银子买酒?” 商昕之笑容一僵,随即长叹口气。 他本来积蓄就不多,玄素又是个一穷二白的道士,盘缠在这十余日里几乎没有剩余,别说买酒喝了,待会儿睡在哪儿都是个问题。 “这兜里没有,赚来就是。” 玄素怀疑得看着他,真不知道这瘦瘦弱弱的书生又这般酗酒平日里要靠什么为生。 “道长莫这样看我,我好歹寒窗苦读十年,虽不说文采绝卓,但替人写个家书信函什么的倒不是问题。虽然收入微薄,但聊胜于无。”商昕之深为自己还能赚得两分薄银而自豪,冲着玄素眨了眨眼,一瞬间,灵光一闪,便有了主意。 “玄素道长,你可学过周易之术?” 玄素点头,“略懂。” 商昕之喜形于色,击掌笑道:“那便极好,待会儿我们进了这渭塘,便于繁华街巷摆个摊子,上书‘神机妙算’四个大字,凭着道长这一身仙风道骨,再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必然客如云来……啊!……”话到尾处,却变作了高声尖叫。 玄素挥舞长剑,猛地拍上阿欢的屁股,阿欢一阵吃疼,驮着商昕之飞奔起来。商昕之如意算盘还未打完便只觉一阵风猛地扑面而来,阿欢跑得颠颠簸簸,摇晃得他胃里一阵翻滚,不由高声叫道:“道长勿恼啊……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腰间没点儿盘缠可怎么过日子啊……”声音却是渐渐远去了。 看着那起起伏伏的背影,玄素默默摇头。 这孔孟圣贤书读出成这样,倒也是个奇葩了。 又行不过半个时辰便看见不远处有房屋起起落落的影子。玄素与商昕之勒马慢行,踱步过去,果然见路上立着石碑。石碑约莫有一人多高,碑用上朱砂笔印了“渭塘”两个大字。 玄素下马,走至石碑前,摸了摸朱红色的大字,似有荧荧的光,却分辨不出是何物,目露疑光。 “道长有所不知。”商昕之也利落得翻身下驴,“这渭塘位于长江浊流与阳澄湖清流交汇地带,水源丰裕,百姓靠养殖珍珠发家,素有‘珍珠之乡’一称。你看这驮着界碑的石龟,口中含着的石珠象征的便是珍珠。这朱字上闪光之物,大抵是珍珠粉了。” 玄素听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顿时觉着这书生的书倒也不是白读的。 商昕之还在一旁卖弄学问:“这渭塘的桃花也是种的极好的,因而酿出来的桃花酿也是上等佳品,只抿一小口便是唇齿留香。道长,你看这渭塘人如此富庶,我们就随地摆个摊测字摸骨……道长,道长,道长你别走啊……” 玄素牵着马早已走远,商昕之碰了一鼻子灰,给阿欢乐得“嗯昂嗯昂”叫得极为欢快。 “死驴子,你马子都被人家骑走了,你倒好脾气!”商昕之气得跳脚,阿欢更是欢快的叫唤。 结果当天,玄素牵了马穿街走巷得去逛渭塘的景致,而商昕之则摆了摊给人家写了一天的书信。 这渭塘人一股脑的精力全放在养珍珠上去了,念书的人倒是不多。商昕之租了个桌子椅子在街巷边一坐,立刻就有人围了过来,一封家书开到二十五文钱的天价还是有人光顾生意。 忙了一天,他也赚了不少的银钱,可以说是小捞了一笔。可是如今已日近黄昏,却不见玄素的身影,该不是把他撂下自己跑了吧? 瞥见角落里,阿欢正独自一驴玩得开心,龇着排整齐的白牙冲着路边被捆着的大狗喷气,听见大狗汪汪叫着恼怒不已却挣不开绳索的着急样子,乐得“嗯昂嗯昂”直叫唤。 嘴角抽了抽,他想还是先找到玄素为妙,待会儿天黑下来了,真叫对方跑了,自己找也找不着! “这位公子,可否帮老儿代写一封家书?”正收整摊位,却听见声音一把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商昕之转头看了看,只见老人两鬓花白,衣衫虽显富贵,但是面容却是十分苍老疲惫,倒像是遭了什么大难。一时之间,动了恻隐之心,复又排开笔墨纸砚,微笑问道:“老人家,您坐,您说我写。” 老人点了点头,坐了下来,目光悲伤不已,缓缓说道:“吾儿子松亲启:苏杭水路现已畅通,你外出经商,若无他事便早日归家,子柏他……他……” 商昕之提笔等了许久,见老人仍不出声,狐疑得抬头看去,却见老人嘴唇发白,颤抖不已,面容上已是老泪纵横。大惊之下,连忙劝慰道:“老人家,你、你这是怎么了?” 老人捂住嘴,低低得哭泣,形容狼狈,看得商昕之好不忍心。他放缓了声音,道:“老人家,你便说出来,看小生是否帮得了你。” “我儿……我儿命苦啊……呜呜……”老人家抽泣着说,“想我一生老实本分,岂料晚年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那自小就乖巧伶俐的小儿子,是遭了什么大难,偏生要他年纪轻轻就要下去侍奉阎君……” 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此亲密之人将要故去任谁都要伤心难过,可偏生又是无可奈何之事。商昕之只得叹了口气,可随后听到老汉所说不由得惊异起来。 “他好端端的如何会卧病在床,日日呓语不已,定是叫邪祟之物缠上了。为何不来缠小老儿,偏偏要来折磨我那可怜的小儿子……” “邪祟之物?”商昕之的兴致一下就来了,“老人家可否详细说与我听听。” 老人家抹了把老泪,狠狠拍了大腿一把,才絮絮道来。 原来他家小儿子半个月前开始染上了重病,每日嗜睡,堪堪醒来便胡言乱语,不是对着窗外唱曲儿,便是捏着怀里的玉佩呵呵傻笑。请了大夫和道士都是无用,眼见着日益消瘦,形容枯槁,这就要不行了。 此番他上街来找商昕之写家书便是叫大儿子赶回来见亲弟弟一面的。 商昕之对此事满是好奇,这志怪小说里都写到,有人形神恍惚不是撞鬼就是被妖精缠上。 “你家小儿子相貌如何?” “随了他娘亲,长得极是英俊秀气。”一想到自家那玉雪可爱的小儿子将要陨殁人间,他心里便是一阵钻心的难过。 原来是个美公子,那倒不知道缠上他的是个男鬼还是女鬼了。这无端发病、痴话连篇的小少爷,他倒是想见见了。眼珠轻转,当下来了主意,他对着老汉道:“老人家,你莫担心,我认识一位道长,法力极是高强,只要有他,什么妖魔鬼怪都兴不起半点风浪!” “当真?”老汉怔然,目露期待的看着商昕之。 商昕之拍了拍胸口,吹道:“比你们镇上的珍珠还真!我这位朋友可谓翻手云覆手雨,浑身毛发落地成兵,黄符一扫便能立刻打得妖物魂飞魄散,更不要说他背后背的那把宝剑了,削铁成泥不在话下,退治妖精鬼怪只需寒芒一现……” “哦?有这样一位道法高超的道友我还真要与他切磋切磋。” “那是!”商昕之得意洋洋得接话,说完脸色大变,这声音怎么听怎么耳熟,讪讪得回头,却见玄素牵着白马一脸寒气得看着他。连忙转过身,趁着玄素还未动怒之前,扑到老汉身边,拉起老汉的手,十分诚挚得说:“老人家,这位就是我说的那位道长。” 老汉看过去,“果真是仙风道骨,一表人才。道长救救小儿吧!” 商昕之狗腿跟上,亮着双清澈的大眼:“道长,救救他小儿子吧!” 玄素:“……” 阿欢扬着前蹄,欢快的叫:“嗯昂嗯昂……” 第五章:怪病 老汉姓陆,在渭塘有一家不小的酒楼。听闻与“酒”字相关,商昕之更是兴致高昂,当下收了摊便立刻要去给陆老汉的小儿子陆子柏看病。 三人一马一驴拐过条胡同又走了不到一百步便看见一处极具风情的酒楼。酒楼碧瓦飞檐,绿水环绕,池中几只白鹅引颈交欢,门外杨柳依依,青色酒帘迎风招展,还没跨进门便闻到浓郁的酒香。 商昕之深深吸了口气,酒的醇香钻入鼻腔,游曳至他的四肢百骸,全身是说不出的舒爽。这下便按捺不住,探头探脑得瞅着酒楼里面,果然见一排排酒缸以泥土做封,顶盖红帘,当下忍不住就要流出口水来。 早就听闻渭塘的桃花酿酒香醇正、酒味香浓,诚不我欺! 老汉看他一副痴迷于酒的模样,因着小儿子有望得救心情还算愉悦,便爽朗得笑了两声,许诺道:“待会儿公子可自带两坛桃花酿,即便救不得小儿,也算小老儿的一片感激之情了。” “哪里,你这小儿子我们必定是救得了的,道长,你说对不对?” 玄素冷冷看他一眼,也不应和便随着老汉一同跨入酒铺。 商昕之也不恼,呵呵笑着,紧随而入。 ****** 渭塘人的房屋构造皆为一体,前院买卖货物,后院供家眷居住。穿过酒铺的大堂,便是酒家后院。 首先入目的是几株桃树,正是早春三月,桃花开得极艳,片片花瓣都舒展开来,说不出的娉婷美艳。都说人面桃花,以桃花衬美人,其殊丽便可见一斑了。 “难怪渭塘的桃花酿如此香醇,怕是跟这些桃花分不开关系的。”老汉日日与这些桃树桃花相处不觉为奇,玄素本是性子冷漠之人也不会有多惊异,这一路倒是商昕之十分入景,连声赞叹着。 又穿过一道拱门,这才到了陆子柏的居所。只见一株光秃秃的桃树立于窗边,别说桃花,一片绿叶也无。 “咦?”商昕之惊异道,“这株桃树如何不开花?” 老汉摇头:“这树年岁已久,怕是要不行了。” 商昕之顿悟,连连摇头叹息,可仍不自觉多看了两眼。都说妖精鬼魅要修身成道,这植物虽不似飞禽走兽那般有灵性,但自得修行之法,扎根于地,仰面向天,吸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兼之寿命颇长,化身成精怪的倒也不少。只是……唉,可惜可惜,看这株桃树,枝干枯黄,叶子凋零,即便是三月的暖阳也熏不出来半分生气。真真是要回归黄土了。 心生叹惋,商昕之便不再注目于桃树,却不知那桃树在他路过时轻抖了枝干,也不知道是被风吹动的还是怎地…… 打开门,极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商昕之不禁掩了口鼻。定睛望去,果然见床上躺着一人,平静得熟睡着,单看那侧脸,线条优美,鼻梁挺翘,朱唇小巧,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瘦削,真真是个美男子。 商昕之呆了一呆,这种娇弱病态的美男子是他的最爱,不禁舔了舔干渴的唇,咽了口口水。 玄素冷冷看他一眼,扯出抹嘲讽的笑来。 商昕之听到了玄素的冷笑,咳了两咳扫去尴尬,连忙转了话题,对着老汉道:“先把贵公子叫醒,我们问他几问?” 老汉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他睡着的时候,除非自己醒来,我们是如何也唤不醒的。” “唤不醒?如何会唤不醒?”商昕之奇道,“我来试试。”于是走至床榻旁,正面看了陆小公子,那模样更是好看的不得了,心跳也不由得加快,暗骂自己一点儿定力都没有。他挽了袖子,探手去掐他人中,却不见有半点反应。愣了下,又摇了摇陆小公子,甚至狠了心在他白玉似的胳膊上掐了一把,都掐出红印子来了,对方却无动于衷。 商昕之大感惊异,惊声叫道:“怎么会!” 玄素也颇觉惊奇,提了剑走到陆小公子身边看了看,见他面色发白,嘴唇略青还不停颤抖着,且面上表情尤在变换,便明白他大抵是被梦魇住了。 捏了张黄符,掐出手诀,默念一段咒语,啪得将符拍在陆小公子额前。陆小公子的眼倏地张开,瞪得老大,吓得商昕之一个踉跄,仰面跌倒在地。 “画楼中有人情正苦,杜鹃声莫啼归去……”陆小公子神情恍惚,低低唱到,突然翻身下床,坐至梳妆台前,梳理着一头墨发,“我怎的这样狼狈,难怪方才王郎见了我那样不喜,不是女儿身已是罪孽,偏偏还要以这样丑的面容见他……”嘀嘀咕咕,自说自话了一会儿,翻出柜里的胭脂细细涂抹着。 他这一系列动作看得商昕之一愣一愣的,坐在地上都忘了站起来。 玄素走近梳妆台,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连拍了陆小公子身上的几处穴位,又于后背处画了五星,手掌一翻,两指推于五星中央,缓缓运气。一刻钟过去,陆小公子仍是一副痴傻模样,对着镜子上妆,他本来就长得秀气,这一番涂抹下来,红妆动人,两颊粉嫩似桃花绽开,然而整个人却阴气沉沉,面容哀伤不已。 运气回身,玄素闭目深吸口气以缓解法术损失的不适之感,再睁开眼时却是满目疑虑。这陆小公子体内有一股阴气,这股阴气却是护着心脉,任他如何催动内力驱逐也丝毫不能撼动。真是奇怪。 想了想,倏地拿犀利的眼神盯着商昕之。商昕之本来就被这些玄妙之事弄得一头雾水,见玄素瞪视过来,立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教你一套心法。” “啊?” 商昕之被玄素从地上提拎起来了,只见玄素两片薄唇张张合合,飞快得念出一段口诀来,商昕之听得一愣一愣的。 “记住了没?” “没有。”商昕之老实交代,摇了摇头。 玄素深吸口气,强忍下不耐,又疾念了一遍。 商昕之瞪大了无辜的双眼:“道长,你这老师当的,学生都可以去死了!” 玄素反瞪他,冷然道:“你若修道,早不知死过几百回了。” 商昕之:“……” 随后玄素不满意得重复了三遍,商昕之这才勉勉强强记住了心法,却不知道长为何要让他记住这一段晦涩难懂的咒语。 只见玄素将道符贴于陆小公子胸前两侧,陆小公子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只双目呆滞,远望前方。玄素将他转了过来,面对着商昕之。 商昕之狐疑的看着玄素。 玄素道:“你默念那段咒语,咬住最后一个字不要泄出,过来以气渡给这人。” 商昕之瞪大了眼睛:“渡气?拿什么?” 玄素默然不语,眼神下移,盯着的却是商昕之饱满红润的双唇。 商昕之的脸蹭的红了,看了看陆小公子如桃花般俊美的面容,登时五迷三道,迷迷糊糊得说:“道、道长,你说的可是真的……”说完也不等玄素回答,自顾自得脸红红羞涩得对陆老汉说,“这、这可如何是好,道长都说了……我,我……” 老汉摇头,“若能救得小儿,如何都好。” 得到老汉应允,商昕之更是晕头转向,傻呆呆得看着陆小公子的面容…… 娘亲,孩儿虽是断袖,但从未做过出格之举。向来只是在脑里想想,没有调戏过半个良家男子,此番实为救人,娘亲,你便原谅了孩儿罢。 商昕之咽了口口水。 玄素实在看不下去他那个花痴的模样,冷声吩咐:“快去。” 商昕之连连应声,缓步走到陆小公子身边,默念了口诀,俯下身来,看着那略青的薄唇,神情一恍惚,这嘴里的那口气便泄了一半。 “我重来一次。”羞红了脸,商昕之说道,可就在这时,屋内平白吹起了一阵大风,直刮得纱幔摇曳,桌椅板凳砰砰乱晃,几人纷纷以袖掩面。待风静下来时,屋内只残留着一股桃花的香气,桌椅板凳无一处移动。玄素立刻提剑奔出门外,却无可捉摸,只得又回到屋内,拧眉沉思。 “爹?”清亮的还带有几分少年稚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几人循声望去,陆小公子正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不解得看着满屋子的人,“这是怎么了?” “子柏……”陆老汉大喜过望,连忙扑到陆小公子身边细细打量着他,“子柏,你没事了,你没事了……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 “我能有什么事?”陆子柏一头雾水得看着老父,见他满面泪痕的,不禁放柔了声音,安慰道,“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难过?莫哭莫哭。” 陆老汉一个劲儿的摇头,老泪纵横,搂紧了自家小儿子,怕是稍一松手,这个健健康康神色自然的儿子就要飞走一样。陆子柏只能无奈的拍着老父的背,这场景倒像父子二人身份反过来了一般。 陆子柏叹息一声,这才看见玄素和商昕之,见二人都是极为英俊潇洒,不由羞红了脸,柔柔道:“这两位是近日来的客人吧,倒叫你们看笑话了。” “哪里。”商昕之礼貌得回到,看着陆子柏面色红润,全然不似刚才的惨淡模样,不由好奇问道:“冒昧问一句,陆小公子身体可有不适之处?” “嗯?”陆子柏拧眉思索,恍然道,“好像身体有些酸胀,极为疲乏。” “只是疲乏?”玄素沉声问到。 “嗯。” “那……”欲再问两句,却被陆老汉打断。 “好了,两位辛苦了,现天色已晚,不如到前厅用了膳,早些歇息吧。”陆老汉眼神闪烁,频频向二人示意,小儿子现在情况刚好,实在是不宜刺激了。 二人也都明白,只得忍下满肚子的疑问,多看了陆小公子两眼,拱手作揖道:“多谢了。” 这一餐晚宴吃得极好也极和谐,陆小公子很是乖巧,频频给陆老汉布菜,与陆老汉说话,他笑起来两颊还有可爱的酒窝,十分天真可爱。陆老汉见小儿恢复往日神采也十分开心,一晚上呵呵笑个不停,可一只手却紧握着陆子柏的手,丝毫不愿松开。商昕之和玄素难得吃上一顿如此丰盛的晚餐,自然也是十分尽兴。气氛如此之好,当真像是十五月圆夜,举家团圆时。 晚宴用罢,各自回房休息。 商昕之躺在床上,回想着白日里发生的奇异之事,怎么也睡不着。正欲起来走走,却听从陆小公子房间传来一声凄厉尖叫。 这一下,是彻底的睡意全无。 第六章:疯癫 陆小公子房间传来一声凄厉尖叫。 商昕之连忙飞奔过去。在拱门处碰见了同样闻讯赶来的玄素,二人对视一眼,一齐入内。 正欲推门而入,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得推开门来,见门口有人,花容失色得道:“公子,道长,救救少爷吧,少爷、少爷他要自宫啊!” 商昕之大惊。 这好端端的男儿,何苦要自宫呢? 连忙进屋去,正巧看见陆小公子被小厮摁坐在椅子上,手里还兀自挥舞着一把小刀,面容狰狞可怖,干裂的青色嘴唇飞快张合着,不停得低吼着:“若我不是男儿身,若我不是男儿身,若我不是男儿身……”那握了小刀的手拼命挣扎着,若不是有小厮拦着,恐怕早已挥了下去。 玄素上前,捏了道符贴于陆小公子额前,这次没有起到半分作用。陆小公子兀自挣扎着,双目圆瞪,眼眶充血,怒视着周围的人,咆哮着:“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吼叫间,竟然拿头去撞椅子靠背,砰砰得声音听了都叫人害怕。 “你冷静一下,陆小公子!陆小公子!”商昕之着急得叫着他的名字,眼下这人分明是入了魔障,哪里还有白日里的半点风情?眼见着他自残的举动,他急忙脱了外袍揉成一团垫在陆子柏的脑后。可陆子柏一无所知,仍旧乒乓撞着后脑,拼命扭动着身子。 “放开我,你们这些恶鬼,你们不要阻挠我与王郎相见,我要做女儿,我要做女儿身!!”他吼叫着,发丝凌乱的垂落下来,手中的小刀挥舞的幅度更大了,握住他手的人稍有不慎都很有可能被划伤。 “子柏!”凄厉而哀伤的喊声响了起来,陆老汉只着一件单衣喘得满面通红跑了过来,一见到爱子的疯癫模样,脸色乍然褪得血色全无,浑身颤抖着挪了过去,“子柏,你这是怎么了啊……!” 商昕之原以为陆子柏的亲近之人来了能稍微恢复些理智,可没料到陆子柏看到陆老汉后疯癫更甚,整个身子剧烈摇晃着,周围三个小厮都要摁不住他。 他嘶吼道:“我为何要是男儿身……都怪你,若不是你将我生做男儿身,王郎便不会如此待我……他本该待我是极好的啊……极好的啊……!”说完,表情木然,一双大眼满是不安与恐惧,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眼里升腾起一种渺茫的希望,“我要切了这孽根,没了他,我便能与王郎长相厮守了……我要给他生孩子,我也能传宗接代的啊!!”说完,又开始剧烈挣扎。 “这王郎不知是何人?”商昕之皱着眉头担忧得问道,“叫他来看看陆小公子罢。” “若真有这王郎也好,哪怕我儿真是断袖,只要能好好的,我如何能不应允。偏偏就没有这王郎啊!”陆老汉想要上前安抚儿子,可是平日里乖巧可爱的小儿子如今见到他就满目赤红恨不得杀了他一样,让他如何不痛心。听见商昕之如此问,他也是满心慌乱,想要找到这个王郎,“子柏从小内向,足不出户,别说外人,就连这个宅子里的人都没有认全,哪里会认识什么王郎!” “他发病伊始见过什么人?”玄素冷然问到,他这副模样虽说疯癫,倒却不是妖孽作祟所致,不然他的道符不可能一点作用都没有,大抵是真的失心疯了。 陆老汉想了想,慌乱得道:“没有啊,他日日都在这后院待着……” “啊!”陆子柏身边的一个丫鬟突然叫道,“一个月前,少爷在窗边弹琴的时候碰见了一个白衣的俊俏公子!” 陆老汉怒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同我说!” 丫鬟本就为了陆子柏的事情又惊又惧,此番见陆老汉怒目圆瞪,出声哭了起来。 商昕之连忙出言安慰:“陆伯伯切勿动怒,怕是这因就是这位白衣公子种下的了,我们不如找找这位白衣公子。” “穿白衣的人如此之多,哪里去寻。”玄素道,随即上前一步,想封了陆子柏身上几处穴道,因着陆子柏的挣扎,这点了几次才点准穴位,陆子柏头一偏,昏睡过去,玄素轻叩他手腕,将小刀拿了下来,众下人连忙围了过去,将他搬到床上。 商昕之见状,惊讶道:“道长早用这招多好!” 玄素白他一眼,“他体质虚弱,不宜轻易封穴。” 商昕之点了点头,傻愣愣看着躺在床上昏睡过去的陆子柏,十分受教的模样,“原来如此,真是玄妙。”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想起了悠扬的琴声,曲调含蓄幽怨,满是离愁相思之情,仿若有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众人的心脏,悲伤之情不经意间从心底涌出,再回过神来时已是泪流满面。 玄素早在曲调响起的时候就飞奔了出去,这分明是妖精鬼魅才能弹出来的音调,而几个寻常人中,商昕之醒悟过来的最早。他见玄素奔出门外,知道怕是有妖怪来了,又惊又喜,连忙跟着跑了出去。 二人都没料到,他们奔出去的同时,一阵微风夹着几片桃花花瓣卷进屋内绕着陆子柏盘旋飞舞,然后钻进了他的鼻腔。随着微风的渐渐涌入,陆子柏的呼吸也平稳下来,面色渐红,身上那些原本因挣扎而产生的淤青也消失不见。 一直追到大街上,玄素的步子骤然停了下来。他提了剑,拧眉打量着四周,妖气淡去,只余一缕微不可闻的桃花香气。 这时,商昕之才踉踉跄跄的追了过来,跑得太急,一身的袍子都松松垮垮凌乱不堪,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得问:“道、道长,妖、妖怪呢?” 玄素冷冷瞪他一眼,道:“你这么高声喊叫的,有也跑了。” 商昕之立刻捂住嘴巴,一双清澈的大眼眨巴眨巴无辜得看着玄素。 玄素不由轻笑。 第二次看见道长笑,虽只是淡淡的勾了勾唇角,商昕之还是没出息的脸红了。 ****** 回了陆子柏房间,却见他正神色自如得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头发,小厮在一旁紧张得站着。陆子柏见二人这么晚了还堂而皇之得进了他的屋,也不气恼,微笑着让小厮搬两张椅子来让两人坐下。 商昕之看他神色自然,丝毫不记得之前疯癫的事情,心下疑虑,可人家如此落落大方,想着在对方看来是自己半夜叨扰冒昧进屋,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搔了搔头,商昕之尴尬得说:“不了。这么晚还来叨扰,真是过意不去。” “哪里。”陆子柏笑道,“有朋自远方来,自是不亦乐乎。”他站起身,亲自给两位斟了茶,“既然来了,便小坐片刻吧。” 事已至此,再也不好推辞。二人便依言坐下饮茶。 玄素见陆子柏的面色竟像是多了几分妖气,不禁多打量了几眼。陆子柏见玄素直愣愣得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得垂下了头,这一低头更是多了几分风情。 “方才我一醒来见到满屋子的人,家父更是老泪纵横,担忧不已。我好不容易才将家父安慰去歇息了。故……也算是子柏唐突,可否如实告知于我,我得了什么怪病?” 对方问得如此诚恳又直白,商昕之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了,一来确实是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二来也怕陆小公子听了悲伤绝望。 “疯癫之症。”正思忖间,玄素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单刀直入,让商昕之听了大惊,连忙去看陆子柏的脸色,就怕他一时想不开。 陆子柏脸色一白,笑容僵了片刻便缓了过来,他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那端着茶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陆子柏苦笑道:“我猜便是如此,近来有些事情总也想不来,明明记得身在此处,醒来后却发现在另一处。” “持续多久了?” “已有月余。” 玄素沉默,商昕之担忧得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就怕玄素一出口刺激到陆子柏。 “王郎是何人?” 你看,果真来了。商昕之不禁连连摇头。 陆子柏闻言动作一顿,脸色又白上几分,讷讷道:“你怎么、怎么知道王郎?” “你发病便是因为他。”玄素肯定的说。 陆子柏抬眼看去,玄素眸色漆黑,深沉而稳重,语气更是极为坚定,他心知这事隐瞒不住了只能叹息一声,道:“我起初茶饭不思,确实是因为王郎。说出来怕也叫你们笑话,我第一眼见到王郎起,便认定了这滚滚红尘,我就愿与他一人结为连理。”说着,想起了往日的恩爱,脸颊羞红,目光柔软起来。 “你与他可是在梦中相见?” “道长仙术高强,确实如此。” 玄素又沉默下来,思忖着,许久复又问道:“我可否见见那位王郎。” 陆子柏脸上的幸福退去,转而变作无奈,他摇头道:“我若知道,也不会平白在此地受相思之苦,王郎只说他是行商之人,从未告知我家乡在哪儿。怕是……”他咬了咬唇,凄然道,“怕是惧我上门缠上他吧……” 玄素没有再发问,只自顾自得坐在那里沉思。商昕之坐立不安,他本就对陆子柏有怜惜之情,此番看他神情落寞,心伤不已,连忙同他说了些别的东西,这一聊才知对方文采是极好的,琴技可堪渭塘第一,极善《落梅风》。 “‘青色酒帘,朱红栏杆,碧水白鹅,桃花树下共奏《落梅风》。’这是我与王郎的约定,可时至如今,却从未履行过……”陆子柏黯然说道,目光幽幽得望着窗边的那株桃花树。 商昕之再也不敢多留,生怕再挑起对方的伤心事,连忙拉了玄素起身告别。陆子柏也不多留,微笑着告别。 站在拱门处,商昕之回首看向陆子柏的房间,屋内烛火已息,一片漆黑。 这时,窗边那株桃花树下恍然站着一个人。那人白衣飘飘,长发在夜风中飘散,商昕之彷佛感到了那人身上沉重得悲伤。张了张嘴正欲叫出声来,一阵微风卷过,吹迷了他的眼睛,他揉了揉眼再看过去。 桃花树依然孤寂得挺立在月色之中,可那树下哪里有半分人影。 “道、道长……” “嗯?” “我、我好像撞鬼了……” “……” 第七章:王郎 清早,商昕之坐在陆家酒铺里一口一口小啜着闻名江南的桃花酿,这酒滋味虽美,可心中掺着一份惆怅,酒里就难免多了几分苦涩。想了想形容疯癫的陆小公子,又想了想桃花树下站着的美人,暗自揣测着。 莫非这白衣美人便是那位“王郎”?看他那凭空出现又平白消失的本事,大抵是个妖。他与陆小公子又是什么情分?是爱?还是单纯得要吸食.精魄? 商昕之摇了摇头,怕是真有情意在了,不然白衣美人不会忧伤至厮。怎地这样狠心,也不愿现身去见那陆小公子一面。 又饮了一口酒,商昕之支了脑袋,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路人。 这时,门口的铃铛叮当作响,商昕之望去,见一身姿挺拔,面容俊美的白衣青年跨门而入,他俊眉斜飞入鬓,鹰鼻英挺,只是双眼下有略微的淤青,便少了几分的神采,多了几分的忧郁。 “麻烦店家,打一壶桃花酿。”小二接过酒壶,依言启了酒封,灌满了壶,报了价钱便将酒壶又递还回去。 “多谢。”青年交了钱却未离开,四下打量了酒铺,问道,“怎么不见贵店老丈?” “掌柜的在后院照看小少爷,公子是我们掌柜的熟人?” 青年笑了笑,摇了摇头,“只是你家的酒酿的极好,钦佩老丈罢了。” 小二闻言也跟着笑了,面色上带了几分自傲,“那是,我们店里的酒远近闻名,即便是进贡到宫里,也是拿得出手的。” 青年了然的点了点头,又问:“不知贵公子得了什么病,我认识一位名医,兴许可以帮忙。” 小二神色有些犹豫,见这个公子相貌英俊,笑容亲和,又因夸奖了自家酒楼,心里难免有几分亲近,想了想还是压低了声音道:“我只同你讲这一句,少爷被妖怪缠上,这几日怕是要不行了!” “什么?!”那人一愣,笑容一僵,没多久就恢复过来,“可否与我详细讲讲。” 小二摆了摆手,“这掌柜的自家事我也不好外传,只是多谢公子关心之情,掌柜的知道此事也会有所欣慰。” 青年闻言,还想再说什么,可看小二的神色分明是不愿再多透露一点的意思,只得作罢,拿了酒起身告别。 没走出多远,便见他踉跄了几步,手中的酒壶摔落在地。那青年转过身来,尴尬得对店小二笑了笑,道:“真是对不住,刚才被椅子绊了一跤,浪费了你们的好酒。可否重新为我再打一壶?” 小二说:“当然可以,只是这银钱……” 青年理解得说:“自然会另付一份。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现下我还要去谈生意,刚才洒酒时浸湿了袖口,可否麻烦小哥帮我买件新衣裳,再借用贵府客房换一下。” “这……我得问过掌柜的意思。” “自然。”青年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劳烦小哥了,买完衣服剩下的银钱便当是在下感激小哥的热心肠了。” 小二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一锭银子,眼睛瞪直了,结结巴巴得说:“我、我这就帮你去问问掌柜的……” 没多久复又回来,说掌柜的允了,青年人便随着一个小厮步入了陆府后院。 这一幕商昕之可看得分明,方才明明是这青年趁小二不注意拔了酒壶的塞子,又故意摔倒弄洒了酒,这装模作样的一套真是耍的有模有样的,神色没有半分不自然。 他进酒馆后院干嘛? 商昕之站起身来,偷偷跟在那名青年身后,随着一起进了后院。 白衣青年走了没多久便把引路的小厮打发了,商昕之没敢跟得太近,也没听清楚二人说了什么。只见小厮欢欢喜喜得走了,他独自一人在种满桃树的后院逛了起来,然后切入一条小路。这条路商昕之比较熟悉,是通往陆小公子院子的路。 这人到底是谁? 商昕之躲在树后,看青年穿过拱门,进了陆小公子的院子,正狐疑得要跟上去,却听见身后冷冷的低沉声音响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毛骨悚然,商昕之立刻站直了身子,僵硬着侧了侧头,看见玄素正面无表情得站在他身后,顿时吐出一口气来,“道长,是你啊,吓死我了。” “鬼鬼祟祟。” “道长,你别这么说我。”商昕之紧张得说,想起做贼的不是自己,有问题的是刚才偷偷摸进陆小公子院里的白衣青年,顿时理直气壮起来,“道长,我这是在解决陆小公子的问题,刚才……” “咦?道长,商公子,你们怎么在这里?” 商昕之见说话的是陆子柏身边伺候的小厮,连忙道:“我们来看看陆小公子。” “哦,刚才有位俊美的白衣公子进了少爷的院子,小的有些担心,怕是少爷日日呓语的王郎,小的现在去通报老爷,二位先进去看着少爷吧。”小厮如此说道,给两人行了礼就走了。 小厮一走,玄素就要进去院子,商昕之一把拉住了他,玄素回头瞪他一眼,商昕之一副恨铁不成钢得说:“别现在进去,先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鬼鬼祟祟。” “……” 虽然这样说,可光明磊落的玄素道长还是留在了院外,跟商昕之躲在拱门后面偷听着两人的对话。 他们两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商昕之都提拎起了耳朵还是听不清在说什么,想再往前走几步,可又怕对方发现,十分烦躁得磨蹭着脚下,抖着腿,着急得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玄素看他这副模样,真是天生的不是偷听的料,抬手轻轻得拂了商昕之耳后的一个穴位。 “那你可曾记得我们的约定?” 耳边的声音骤然放大,商昕之吓了一跳,扣了扣耳朵,又听见一句。 “记得。” 声音清晰无比仿佛就在耳边说的一样,连忙转头看玄素,只见玄素面色淡然,挺挺拔拔得站在那里,一点儿偷听的神色都没有。这通天耳的本事大抵是道长相助了,商昕之想到,也站直了身子,用手肘拱了拱玄素的腰,冲着他眨了眨眼,暧昧的说:“道长,真有你的。” 玄素:“……” 商昕之满意得转头接着偷听。 “记得,记得便好。来,王郎,我为你弹一曲《落梅风》。” “子柏……” “王郎,这桃树虽不开花,可却是日夜陪伴我的,我珍视他就如同珍视自己的性命一般,王郎,他便是我们的红娘月老。” “子柏,我……” “青色酒帘,朱红栏杆,碧水白鹅,桃花树下,如今便只差这《落梅风》了,王郎,你且稍等,我去拿琴。” “我不是来……” “王郎,你等我,就一会……我马上就回来,你不要走,好么?” “子柏!” “……王郎,王郎。”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过去的错误便过去吧,我终是要娶亲成家的,这些我都同你讲过,你都明白的,不是吗?” “不,我不明白,你爱我,你爱我的不是吗?” “爱?我不知道那平白而起的绮梦究竟是不是爱……我与你只在梦中相爱,梦醒了,便散了吧。” “那你为何还要来见我!!!” 陆子柏的声音骤然拔尖,声嘶力竭得吼道,那凄厉绝望让商昕之听得心惊肉跳,再也按耐不住就要现身出来。 第八章:欲绝 陆子柏的声音骤然拔尖,声嘶力竭得吼道,那凄厉绝望让商昕之听得心惊肉跳,再也按耐不住就要现身出来。 玄素拉住他的胳膊,商昕之着急得要甩开,“道长!” “先看看再说。”玄素冷静得说,把商昕之拉到自己身边,握紧了他的胳膊。商昕之看玄素如此冷静也无可奈何,只能竖起耳朵,留意着那边的变化。 陆子柏悲伤得说:“既然如此你又何苦与我缠绵……为何不早日断了我的念想……王郎,王郎,你还爱我的吧?你爱我的,你说,你是爱我的啊!” “子柏,我、我来,只是想看看你……我,我没想到……真的……我……”王生说话断断续续的,而那边陆子柏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看我?看我什么,看我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么?因为你,我开始恨起了我的出身,恨起了我这男儿的身子,恨起了生我养我的父亲,你还来干什么!” “子柏,你别这样,我没想的,我原以为只是个梦,我来……我也不知道,子柏,你会好好的,找个女人娶了吧。” “呵呵……娶女人?”陆子柏凄然道,“我这身子如何能抱得了女人,是啊,我同你行鱼水之欢,做得是那甘于人下,被任意操弄的一方啊!偏偏我还恬不知耻以为你这是爱我……你明明,明明……” “我不是……” “王郎,我的痴情你竟然一丁点都不为之所动么……王郎,你真得待我如此狠心?” “子柏,你冷静一下好吗?我们同为男子,没可能的……我王家一脉单传,我,我不能……” “你根本就不爱我!对,你爱的是我的身子,我给你,王郎,我给你,你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不要走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子柏,你别无理取闹了!!唔……” “道长!再看下去就要出事了!”商昕之着急得说,试图甩开玄素拽着他胳膊的手。原以为要费些力气才能挣脱,没想到,只轻轻一挣就甩开了玄素。他愣了愣,回过头,玄素眼神略微呆滞,似乎出了神。他不安得叫了声“道长”,玄素依然没反应。可眼下那边的争吵越来越激烈,他如何能不管。只能先行现身,跨入拱门内。 只是这一看,他就傻呆呆得愣在原地了。 那边,陆子柏踮高了脚搂住王生的脖子,王生反手抱住他,两人正激情拥吻着。商昕之回过神来的时候,王生已经开始剥起了陆子柏的衣服,他连忙捂住眼睛,偷偷分开两根手指头,从缝隙里打量着两人。 啧啧啧……真是…… 就在这时,他清楚地听到身后传来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猜着可能是陆老爷来了,这场景可不能让老爷子给看到。商昕之连忙咳了咳,陷入激情的两人如惊弓之鸟般分了开。 王生猛地推开陆子柏,用力之大让身体孱弱的陆子柏直接摔倒在地,他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可看见门口有人,也顾不得扶他起来,只咬了牙,狠狠说道:“你我再无可能,断了这心思吧!”说着就要走。 商昕之看陆子柏被狠狠推倒在地,大惊失色连忙跑去扶他,这才发现陆子柏哭得肝肠寸断,满面泪痕。商昕之于心不忍,连忙拿袖子给他擦泪,柔声哄着:“不哭不哭。”可陆子柏却是越哭越凶,突然哭得一个音调拔高再也没下来,商昕之见状,他是生生得哭晕过去了。 王生看见心爱之人哭得如此之凄惨也是心下不忍,可是背后担子沉重,他们王家的上上下下都靠着他养活,外面无数双嫉妒的眼睛盯着他等着看他们家出丑,他如何能因为私情而毁掉整个家族的名誉声望。 他只盼,这梦里与他激情欢好,性子柔和体贴的好男儿能够早日忘了他。 “这位兄台兄台,万般缘由,皆是我的过错,我配不得子柏的厚爱,你便劝他忘了我罢!”凄凉得撂下这句话,王生咬了牙掉头就走,商昕之闻言,心想这人竟然如此狠心,陆子柏明明都是不要命了,他就不肯说句软话哄哄他。当下就准备起身狗血喷头得大骂他一通,可没想到右脸颊上一凉,似有水珠滴在上面,侧目看去,那株光秃秃的桃花树的枝干正不停颤动着,他恍然间又看到了那夜的白衣男子正坐在树杈间,红唇轻咬,满面泪痕。 然而,只一眨眼,那白衣美男便又消失不见。 再转过头来,王生已疾步走出大门,擦着玄素的肩奔着前院去了。 而玄素,依然呆呆得站在那里,方才二人的对话他好像于哪里听过,行走世间的几百年来,又是谁对他说过那样绝望的话。 ——我这一番痴心你竟丝毫也不为之所动吗? ——你真是好狠的一颗心! “道长!道长!道长!玄素道长!” 玄素怔然而醒,他呆滞得转头看向商昕之,见陆子柏昏睡在他臂弯里,皱着眉走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商昕之懊恼得说,“刚才你神游的时候,陆小公子都叫人家欺负去了!” 玄素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如此,神色略微动容,蹲下身来抚着陆子柏的脉,只觉他心脉微弱,又输入一股真气在他体内查探着,却发现昨日护着他心脉的那缕阴气也变得似有似无起来。 “怎么样?”商昕之着急得说。 玄素摇了摇头,放下他的手,不再言语。 商昕之心跳顿了一下,悲伤得问:“道长,你摇头什么意思?你说话啊,说话!” “他伤心过度,怕是要……本来我可渡真气给他还可为他续几日的性命,可他体内原本盘亘着一道阴气,若我强行驱逐,怕是以我极阳之气与那股阴气相冲他会立刻心脉衰竭而死。” “道长、你说的可是真的?”陆老汉的声音响了起来,两人怔然望去,这老人闻言,竟似一瞬间老了十年一般,原只是两鬓斑白,现满头似已灰白,脸上皱纹更甚,沟壑纵横,红肿的眼眶中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他扑到陆子柏身边,推开商昕之一把抱住了他。 “儿啊,我的儿啊……!你怎的这样想不开,爱上个男人……你这样好的条件,怎样的亲事说不来,偏偏要和那样冷血无情的男人,你怎么这样傻,你让父亲怎么办,你让你大哥怎么办,你让你黄泉之下的母亲如何得以安息!” “陆伯父。”商昕之被狼狈得推倒在地,他去拉住陆老伯的胳膊,劝慰道,“我没有救得了令公子……”陆老伯甩开他的胳膊,又紧紧抱住陆子柏,大声哭号着。 商昕之咬唇,强忍着没有流泪,他站起身来,拉了拉玄素的袖子。 玄素转头看他,见他一身的灰尘,眼眶红红的看着自己,心里突然一软,不禁放柔了声音,“怎么?” “道长,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救救他吗?不都说会有什么仙丹妙药可以起死回生吗?” 玄素摇头,“他是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们去找那王生!” “……”玄素想了想,道:“方才你可有趁机碰到他或拿到他身上的一点私物?” 商昕之心想,自己还未来得及同王生说上一句话,哪里有可能拿到他的私物?又想起陆子柏与王生亲吻的场景,转头看过去,在陆子柏身上搜寻着,果然见他手里拽着几根细长的头发,当下对玄素点了点头,道:“道长,头发可以吗?” 玄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点了点头。 第九章:追情 玄素从怀里拿出面银质铜镜,镜面模糊,映不清人影。镜子四周都雕有繁复的花纹,商昕之蹲下身子打量着背面,那里雕刻着一个六芒星,每个顶角处都缀有一颗珠子,以白、绿、黄、蓝、红、黒次序顺次排列。这面做工精致,看起来就很不一般的镜子让商昕之大为感兴趣。 “道长,这是什么?” “轮回盘。” “咦?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玄素挑高了眉,白他一眼,看起来好像很厉害? 商昕之见状,心知说错了话,这道长别看冷漠淡然得很,可有些小事上格外小心眼,于是连忙改口:“我想实际用起来也很厉害吧?!” 玄素脸色这才好看一点。再不搭理商昕之,他将王生的那缕头发置于镜面之上,薄唇启启合合,默念了一段咒语。只见镜面开始发光,六色轮转,以光芒在空中映出了一排映象。商昕之看过去,里面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儿童,竟然还有猪狗之类的牲畜,他伸手去摸道道光芒,竟然穿了过去,惊异得微张着嘴,频频眨巴着大眼。 “形容一下那个王生。” “形容?”商昕之皱眉回忆着王生的模样,“嗯……大约二十六七岁,五官端正,相貌英俊,说心里话,长得没有道长好看。” 玄素闻言握镜的手一颤,瞪他一眼,道:“说具体些。” 商昕之好委屈,这种英挺型的男人他看一眼就忘,若是像那陆小公子的模样就是让他连绵不绝得形容一天一夜他也是说不完的。瞥眼看道长十分严肃的模样,长叹口气,那人长得真没道长好看啊…… 拧眉想了好久,他拍掌,道:“那人肩窝处貌似有个月牙型的胎记!” 玄素再次瞪看过去,挑了眉,一副怀疑的样子,那眼神像是在说“那么隐蔽的位置你如何看到的”。商昕之当然不会堂而皇之得说误看到两人亲热了,只得嘿嘿傻笑着借以糊弄过去。 玄素虽知他在装傻充愣,可眼下也没有别的线索,只能默念着这一特征,镜面上的六色光芒再次飞速旋转起来。最后一道黄色光柱定格,里面显示出来的正是策马狂奔的王生。 “就是他!”商昕之惊奇的大叫。 玄素点了点头,一手在镜面上轻轻一抹,黄色光柱陡然扩大,一排排由精致小楷写成的生平映在了空气中。 “王鉴卿……祖籍南京……”商昕之念到,这一行行生平细致而周全,不到一刻钟,两人就弄清了王生的情况。当下就决定去找王生回来,哪怕是暂时哄骗陆小公子,也要让他先将自己的身体将养好了。不然如此心伤下去,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出了陆家的大门,商昕之吹了声口哨,没过多久,便见阿欢领着白马跑了过来。商昕之喂阿欢吃了根胡萝卜,抚摸着他的背,凑在他耳边,说道:“老朋友,帮个忙吧,这家的小公子要不行了,我们去找那负心汉。你也见过那小公子,长得最是俊美不过了,就这么去了多可惜,你说可好?” 阿欢嚼胡萝卜嚼着很是畅快,还抽出空来“嗯昂嗯昂”得应着商昕之。 商昕之满意得拍了拍阿欢的头,回过头来时,玄素早已跨上马背,身材高大挺拔,遮住了阳光,俊美的让商昕之一时晃了神。玄素对他伸出手来,商昕之一愣,抬头看他。 “上来。” “啊?” “这驴子赶不上。”玄素冷然说道,可那俊秀清朗的模样在商昕之看来就好比曹植洛水偶遇洛神那般惊艳。商昕之回头看了看嚼胡萝卜嚼得满嘴渣滓的阿欢,又看了看洒脱飘逸得玄素,这决定一下就有了。 “道长说得极是!”他伸手握住玄素的手,玄素轻轻拉起他便将他拎到了马前,玄素的手从他的腋下穿过,搂着他,握住缰绳,才吁了一声“驾!” 商昕之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偷偷往玄素怀里靠了靠。 白马回头依依不舍得看了阿欢一眼,马腹被猛地夹紧便开始飞奔起来。 “阿欢~~等我回来请你吃好多好多好多的胡萝卜!~~你要乖乖的等我啊!!” “嗯昂嗯昂……!”阿欢吐掉嘴里剩下的胡萝卜,不满得扬蹄叫唤。 二人都未曾去过南京,这寻路便耽搁了好一会儿功夫,即便两人为了赶路半夜只休息了不到一个时辰,也将将在第二天下午才赶到南京。 身为都城,南京之繁华自不必多说,来来往往,商旅游人如织,商品更是琳琅满目,一路都是买卖的叫喊声。两人却因陆子柏的事情无暇去欣赏周围热闹的胜景。 在南京最繁华的街道,二人找到了王府。而此时,王府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朱红的大门上贴有喜字,守门的家丁更是满面喜色。 商昕之大感不妙,连忙下马上前作揖询问。 “这里可是王鉴卿的府第?” 家丁笑道:“正是。几位可是来参加老爷婚礼的?” “婚礼?” “嗯?你们不知道咱家老爷要和南京第一才女陈莺莺成亲么?” “此话可是当真!”商昕之大惊,这个混账王八蛋,陆小公子都要死了,他还有心情结婚! 家丁狐疑得看他一眼,刚才因着上面发下来一封不小的红包美得冲昏了头,也没发现这两位公子虽然相貌英俊,可穿着哪里有半分贵气,不太可能是老爷的朋友,当下拉下脸来,不满得说:“不是请来的客人就不要在这里赖着,碍事!” “你!”商昕之闻言,咬牙道:“主人是个负心汉,养出来的奴才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 “你说什么?!”家丁一下被惹恼了,抡着拳头就要揍商昕之,商昕之抬手一挡,预料的疼痛没有来到,微微睁眼一看,玄素冷着脸捏住了对方的拳头,手腕一翻,便听见咔嚓一声,这分明是捏断了那人的手腕。 “若你现在找个人去接回来,这手腕还能活动自如。”玄素捏着他的手腕,俯身冷冷看着家丁,脸上有几分阴霾。 “你,你……”家丁愤恨不已,却也打不过这人,当下咬了牙,冲着门里喊道,“有人来闹事了,快叫打手来!” 玄素甩开那个家丁,抬步跨入门内,只见几个的壮汉拎了棍棒迎了出来,哇咧咧叫着冲着玄素扑了过来。 不自量力。 玄素冷笑一声,一手持剑背于身后,只用一只手与几个打手对打,不消片刻,只见原本雄纠纠气昂昂的打手不是被折断了手腕就是被踢折了腿骨,满地打滚得哭求哀嚎着。 “道长好样的!”商昕之从玄素背后探出脑袋,看着一地的壮汉高声欢呼。玄素瞪他一眼,他便吐了下舌头,又灰溜溜得躲了回去。 “住手!”就在玄素要冲入后院时,清朗的男声响了起来,大厅里的众人纷纷望过去,正是王鉴卿。他刚梳洗完,换了一身月白的长袍,头发湿漉漉得拢着,相貌清朗如风,可现今的他在商昕之看来,实在是面目可憎。 王鉴卿是认得商昕之的,只见对方追来这里,十有八.九是为了陆子柏一事,当下摆了手,冷了脸,道:“我是不会同他在一起的,你们也看到了,我明日便将成亲,你们回去吧。” “回去?你可知他……” “不要说了,我意已决,你们打伤我府中下人我也不与你们多做计较,快走吧!” “不行!我们不能走!” “这事本就与你们无关,何必苦苦相逼至此!” “可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陆小公子去死!是个人都不会!王鉴卿,你听好了……”商昕之脸上难得出现了狠戾,他望着王鉴卿,一字一顿得说,“陆子柏,他,活、不、过、三、日。” 王鉴卿脑海里轰得一声乱成了一片,商昕之的话怎么也无法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句子。他、他怎么会……前些日子在梦里他还好好的,他羞涩得红着脸同我说着绵绵的情话,我将蝠纹玉佩赠予他,他还欢喜得对我笑,软软得扑进我的怀里,戳着我的胸口对我说“我怎地这样喜欢你,这天上地下就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我们亲热缠绵,他娇喘着一声声喊着我的名字……他说他爱我,他说他这一辈子都放不下我,怎么就、就……就要不行了呢…… “他为你伤心伤身,病入膏肓,只有三日可活。你若真弃他不顾,我倒真不知他这一生到底在为何而活,你这一生又将会愧疚难过到什么地步!” 王鉴卿倒退了几步,频频摇头,“怎么会……怎么会……”满面痛苦,无法承受这晴天霹雳般的现实,他猛地抬头,扑上前拉住商昕之的袍袖,慌张得说,“你来找我,你来找我是有办法救他的吧,我什么都愿意去做……救他,救他,我求求你,救救他!” 商昕之不忍看他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别过头,咬了咬唇,道:“我们只是试试,即便你最终不能同他在一起,你也要好言好语得哄着他,让他把身体养好了,哀莫大于心死,你明白吗?” 我懂,我懂,只要他好好地,只要他好好的…… 王鉴卿拼命点头,他拉着商昕之就往门外走,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位娉婷的少女,二八年华,却是面色惨白,扶着门框,身子摇摇欲坠。 “卿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莺莺我……” “不,卿哥,你不用说下去,答应我,你会回来的,你会回来的,对吗?” “我、我……” 王鉴卿抬头看了看面色凄惨的陈莺莺,又想起梦里与他夜夜缠绵的陆子柏,心下犹豫,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一方是他心头所爱,一方是他的责任所在……这哪方都让他难以取舍。 “老爷,人命虽关天,但责任为重。”王家的老管家早已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王鉴卿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一个月来他的满腹心事他当然知道。可是,这偌大的家业,全在他一个人的肩上,这王家,不能没有他!在王家世代家业面前,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当下,他便要替王鉴卿做了决定,“去吧,可是你要记得,陈姑娘是好人家的姑娘,她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等你娶她,为王家传宗接代!” “卿哥……”陈莺莺抹了把泪水,勉强扬起一抹笑,道:“卿哥,我等你。” “莺莺……莺莺你等着我,我会回来的!” 回来?回来干嘛?这王家家业没了你又不是维持不下去!可陆小公子没了你是真真的不能活了!什么一脉单传,还不是舍不得那万顷的家财,舍不得落入他人之手。 商昕之恨恨得想,转头狠瞪了一眼多事的老管家,再也不肯给他们多说的机会,拉着王鉴卿就走,“王鉴卿,你要真想清楚,你的心里,到底要的是什么?你舍不得什么?放不下的到底是什么?!”路过陈莺莺的时候,商昕之站定了脚,瞥了她一眼,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坏人姻缘,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你若不喜欢他,便成全他。这是何苦!”甩袖离开,徒留下陈莺莺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毫无人色。 她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若不是她陈家行将末路,她何苦要牺牲自己的良缘……赵郎,赵郎,你来带我走吧,救我离开这无间地狱…… 第十章:桃妖 三人取官道而走,一路狂奔过后再取小路拐入一片树林,然而,却在林子里面发生了意外情况。 商昕之本来是被玄素抱在怀里共骑一马的,可是,下身马儿跑着跑着他便发觉到揽在腰间的手不见了,他回头看去,身后已无一人,而身边的风景迅速倒退,马儿在自主狂奔着。再待他回过头来,连飞奔的马儿也不见踪影,他孤寂一人站在树林里。 只是这树林变作了桃树,大朵大朵的桃花竞相绽放着,香味浓郁热烈,熏得他都有些不真实。揉了揉眼,眼前的景致还是如此。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试探得向前走着。 脚下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弯弯曲曲通往前方,在一片桃树掩映中似乎有一座小小的院子,依稀传来渺茫的琴声,这琴声似有似无断断续续,间或捕捉到的曲调听着有几分熟悉。 他顺着小路往前走着,朦胧间看到两个人影,立于一株满树芬芳的桃花树下,一人白衣飘飘,横笛而吹,一人青绿长袍,端坐琴前,两人琴笛合奏,面上笑意盈盈,神仙眷侣般令人称羡。 待看的仔细了,商昕之大吃一惊,这两人分明就是陆子柏与王鉴卿。 八成是中了妖法了,怎么让他看到了这么古怪的一幕! “王郎,你这音走啦,该这样才是……”陆子柏纤手翻舞,轻拨琴弦,划出一段优美的音节来,王鉴卿笑了笑,从背后抱住陆子柏,宽厚的大掌覆盖在他的手上,手指轻佻得拨弄着他的手指,在琴弦上划出一段音节。 “是这样么?” 陆子柏红了脸,他能感觉到覆盖在自己手背上那灼热的温度和身后紧紧贴靠着自己的宽厚胸膛,任由着他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操纵着指下的纤弦。 “还是这样……” 灼热的呼吸拂在耳朵上,熏得浑身都在发热,陆子柏羞得满面通红,待要开口说什么,朱唇却被堵住,炽热的吻毫无保留得覆盖了上来,他浑身一颤,转过身来紧紧抱住王鉴卿,与他缠绵拥吻,一树的桃花抖落,花瓣纷飞,白衣绿衣交叠落地,嘤咛软语,一地迷乱。 商昕之不好意思得捂了眼,又撑开两指偷偷看着,却见眼前的场景已然变换。方才樱草萋萋,现如今是红烛罗帐,陆子柏软倒在王鉴卿的怀里。王鉴卿将一块碧绿通透得蝠纹玉佩交给他。 “子柏,我爱你。” 陆子柏满面羞红,眉眼含情,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一个绣有桃花的香囊递给他,“我第一次绣的,好难看,不许笑话我!” “哪里。这桃花娉婷美艳,像极了你的妩媚。” “我窗边的这株桃花树,自我小时便在了,它凝聚了我的喜怒哀乐,也只有在梦里才能开的如此灿烂。” “你若喜欢,那我便找处僻静的宅子,给你种上满院子的桃花,我们日日在树下弹琴吹曲,你说可好?” “好,好……王郎,你来看我,我便在渭塘,我们说好青色酒帘,朱红栏杆,碧水白鹅,桃花树下,共奏《落梅风》,不羡鸳鸯不羡仙。” “子柏……你好美……” 画面再次变换,依然是满树桃花的小院,只是那原本亲昵依偎的两人却仿若路人般直直站着。 “王郎,你说的可是真的?” “子柏,我虽爱你,但这终归是一场幻梦,我不知你是哪路妖怪,可是,总该结束……” “王郎,我不是妖怪,我只是一个凡人,我初初在酒家见你便倾心于你,日日茶饭不思,也没想到竟然与你能在梦中相会梦中相爱,我们说好的,我们约定好的……” 王鉴卿摇头,“我要成亲了,你未曾害过我一丝一毫,也希望你以后不要伤害我和我的娘子,我是爱你,可是这爱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王郎你不要走!” “再也不见。” 白衣男子渐渐消失,徒留绿衣少年还跪坐在地,失魂落魄得哭喊着,哀求着,那不会为他转过身来的人。 桃花簌簌落下,被微风卷起,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小院在一团粉色中变淡直至消失,只余满眼的桃花,开得艳丽开得香甜。 “你都看到了吧……他们的故事……”飘渺的声音在空中响了起来,那声音凄凉而优美,生生透着蛊惑,“我破格动用法力,助他们在梦中相见,成就姻缘,可那王鉴卿背情负义,他哪里有半分配得上子柏,可怜子柏,若不是我,他现今还是那个纯真善良的陆家小公子,怪我……全都怪我……” “你是谁?”乍然听到这悲凉的身影,商昕之还未从刚才的所见所闻中回过神来,内心里情绪翻滚,好似有只手在狠狠拧着他的心脏一般,疼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我?我只是借着这天地精华修炼而成的小妖而已……” “是你把我带到这个梦境中的?” “是,我只是想让你看到真相,他不配去见到子柏,带他回去,不要让子柏再看到他了,他能带给子柏的只是无尽的悲伤与心痛。” “可是,若不带他去,陆小公子定然要死!” “带他去只会让子柏死得更痛苦!他只会带给子柏伤害,我看着你们在梦中相爱,梦中欢好,我看着子柏幸福的神色,我原以为那就是他的真爱。可是王鉴卿呢,他为了所谓的家业将子柏丢弃,视他的满腔真情真爱于不顾!王鉴卿放不下他的万顷的家财!即便现今带他哄好了子柏,他终有一天将会离开,到时候,你让子柏怎么办?!” “我……可是现在,陆小公子就要不行了。”对着虚空,商昕之着急得说。这满林子的桃花到底哪个才是他的本尊。这妖,大概就是他前几次看到的那个白衣美男吧? “我会救他……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下子柏,你不要带他去看子柏,小公子,你说好不好?”这话说到最后带了几分旖旎魅惑的音调,商昕之闻到一股香甜的气息,整个人便迷迷糊糊起来,脚下如踩了云雾般。 “你心地如此善良,小公子,你知道你是好人,就答应小妖这个忙,好不好?不要带他回去……不要带他回去……他只见子柏一面,便将子柏伤成那样,你如何忍心?” 满林的桃树簌簌抖动着,眼前一团团的粉色交叠缠绕在一起,商昕之已经看不清一棵完整的树了,眼前模模糊糊,脑海里面乱成一片,耳边魅惑的声音不断的回响着——答应了小妖,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他张了张嘴,就在那个好字将要蹦出来的时候,突然背后被狠狠扎了一针,整个人一个哆嗦,立刻清醒过来。 眼前是刚才取道小路的林子,纷纷杂杂的树木遮天蔽日,哪里还有桃花的半分影子。 玄素勒了马,看着商昕之眼神逐渐恢复清明,这才放下心来,将回魂针收好,冲着东南方向甩出一道黄符,只见粉气缭绕,桃花花瓣四处飞舞,黄符所落之处有一个人影慢慢现行。 那人身穿白衣,长发如瀑就这么披散着随风飘摇,细长的瓜子脸莹白如雪,两颊粉嫩,额头一点粉红桃花印记显得整张脸多了几分魅惑。 商昕之才刚回过神来便看到这么美的美人,眼睛立刻又直了,一行红色的痕迹不争气得慢慢从鼻腔中流淌出来…… “毫无定力!”玄素冷哼一声,“岑”得一声剑鸣,长剑出鞘,直指桃花妖。 桃花妖咬唇,语带不甘得说:“我无意与大人为难,大人也看得出我真气纯净,一千年来没有害过一个人。我只有一个请求,不要再让子柏见到这个负心汉了!” 商昕之擦干净鼻血,仰面道:“美人,哦,不,大仙,我也知道你是一心为陆小公子着想,可事到如今真是别无他法了。” 桃花美人摇了摇头,轻轻飘落下来,落到商昕之身边。商昕之立刻闻到浓郁的香气,面前一张放大的俊颜哀婉凄楚,顿时被迷得晕头转向,似脚底踩了云雾般迷迷糊糊。 “刚才缘由我已向小公子道明,我会救子柏,你就答应小妖这个请求,可好?”吐气如兰,当真是吐气如兰,这味道好闻的,这相貌长得……商昕之迷迷蒙蒙的又要点下头来,刚才让他从幻梦中疼醒过来的感觉又传了过来,连忙甩了甩头,拍了拍脸,清醒了过来。 玄素捏着回魂针,突然有种就想把它插在商昕之身上的冲动,这书生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怎么定力差成这个样,被个小小花妖迷得找不着北,当真是丢人现眼!最后还是将针收回囊中,对着桃花妖冷厉得道:“我知你虽无害人,但如何要在那陆子柏体内放上一缕阴气,这无疑是在促他死亡。” 桃花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纤长的手指一指,径直指向王鉴卿,恨然道:“若不是我用着这一缕真气护着他的心脉,他早因为这个可恨的人类伤心过度而死了!” 玄素未等他说完,左手持符,在空中一字排开,默念咒语,黄符飞舞绕着桃花妖围成一圈,将其圈禁起来。 桃花妖在道符之间挣扎着,眉心一点粉色印记正冒着道道黑气,明艳的脸庞竟也开始略显乌青。玄素见状,又加固了一排道符围住桃花妖。冷然道:“运气调息,你若堕入魔道,又有谁来救陆子柏的命。”桃花妖一愣便不再挣扎,闭目,商昕之看他头顶升起一道黒烟,原本青黑的脸才慢慢退去。 玄素走向王鉴卿,对方早已被这一幕吓得跌坐在地,他从袖中掏出一根黑色的树枝,说:“人欲念太多,生而迷惘,愿你能看清本性,找寻自己。”语毕,在王鉴卿额心处轻轻一点。 商昕之见王鉴卿的表情顿时变得呆滞,目视前方,两眼无神,似神游去了,跑到他眼前挥了挥手,可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顿时大为惊异。他却不知道,在那树枝点上王鉴卿额心的那一刻,他与陆子柏的过去一点一点的不停回放着,那些缠绵暧昧的过去,那些可撼山岳的海誓山盟,最重要的是,陆子柏的一片痴心。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王鉴卿突然泪流满面,扑倒在玄素脚下,低声哭喊着:“道长,求求你,救救子柏吧……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要王家的家财了,这一生能与他相守,什么磨难我也经受得起。” 玄素冷然道:“你可否永世牢记你今日所发之誓,如果有违便是十八层地狱永无止尽的折磨。” 王鉴卿道:“生生世世,永不背弃,只求道长救他一命。” 玄素道:“我救不得他,你去求他吧。”说着,转身让开视线,王鉴卿抬头望去,正是跪坐在禁锢圈里满目含恨咬着朱唇的桃花妖。 他一路跪爬过去,在桃花妖面前磕了三个响头,“求求大仙救救子柏,我背弃他良多,万死不足以谢罪。” 桃花妖虽不知玄素是使了什么手段让王鉴卿改变至此,可他仍是无法原谅王鉴卿的薄情,他咬着牙冷然道:“若我说,要拿你的心换他的命,你可答应?” 王鉴卿又磕了一个头,坚定得说:“答应。” 桃花妖又道:“你可知人心没了会有什么后果?” “死。” “……”桃花妖一愣,随即闭目,仰面流出泪来,长叹一口气,道,“你随我回去吧。” 第十一章:尾声 王鉴卿随着桃花妖进了陆子柏的房间。屋外,陆老伯、连夜赶回来的陆子松、商昕之和玄素等人都在等待着。 商昕之蹲在地上,一遍一遍得拿着树枝画桃花,画得不耐烦了丢下树枝,拉了拉玄素的裤腿,抬头看他。 玄素低头瞅他一眼也不搭理,自顾转了头,闭目凝神。商昕之只能站起身来又拉了拉他的衣袖,玄素不理他,再拉了拉,就这么闹了三四遍,玄素才不耐烦得睁开眼,眼里含着一团火。 商昕之涎着脸皮嘿嘿笑了两声,低声问道:“道长,你刚才拿着的那个树枝是做什么用的?怎么这样神奇,他一下子就悔悟得这么彻底!” 玄素白他一眼,淡淡道:“迷谷树枝,佩之不迷,能为人指点迷津。” “那你刚才是替他指点迷津了?”商昕之愣愣得说,这天下还有这等法宝真是长见识了。 “嗯,顺带让他体会了一下陆子柏的感受。” “这感同身受之法,用的巧妙。”商昕之连忙拍马屁,见玄素又开始闭目不搭理他,急急忙忙得又拽了拽他衣角,讨好得笑着道,“道长道长,那根迷谷树枝可否借我看看?” 玄素从袖中拿出树枝,大方的递了过去,没想到道长竟然这么好说话,商昕之也吃了一惊,但也不敢多做犹豫,生怕道长后悔就把树枝拿回去了。连忙接了过来,好好打量着。 ——迷谷树枝啊迷谷树枝,可否告诉我,我的真命天子是哪路妖怪啊? 黑色的迷谷树枝在商昕之手心里静静的一动不动。 ——好吧,不是妖怪,那是哪路鬼怪啊? 迷谷树枝依然毫无反应。 奇怪了……商昕之暗自嘀咕,想着玄素白天的用法,连忙转了身背对着玄素,趁他不注意拿树枝在自己额头上点了一下,又将自己的问题问了一遍。 可迷谷树枝依然毫无反应,自己的脑海里面也意外的什么都没有浮现…… 真是奇怪了。难不成要什么咒语,还是要什么法术? 瞥眼看了看玄素,商昕之张了张嘴,又识趣得闭上,想了想,这道长如此冷淡少言,必定是不会将这迷谷树枝的使用方法告知于我了。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上那个命中注定要与我相爱的妖怪呦…… 失望得将迷谷树枝还了回去,商昕之靠在桃花树上,频频叹气。 他的小动作玄素都看在眼里,面无表情得收回了迷谷树枝,却在转头的时候忍不住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轻轻的扬起了一个浅笑。 “方才那桃花妖同你说了什么?” 商昕之正暗自失望间,却听见道长突如其来的一问,这一问快准狠直溜溜得捅了过来。可他答应了桃花妖不能说,只好涎着脸皮撒着谎,“嘿嘿,没什么……没什么……”一边说,一边将手腕掩在背后,甩下袖子,遮住了手腕上的那道伤痕。 玄素冷冷盯着他,商昕之被这道目光冻得都要颤抖,还想再说什么以做解释,可玄素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再也不搭理他。想着是道长好心关心自己,自己却给人家个冷屁股贴,心下有些愧意,可这事确确实实是说不得的,只能扯了扯玄素的袖子,诚恳得道了句“对不住”。玄素冷睨过去,见商昕之愁得眉间拧成了川字,一脸委屈的模样,火气消了一些,虽然还是不想搭理他,但明显脸色好看了一些。 就在几人都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开了。几人连忙进屋去,只见那张雕花大床上平平稳稳得躺了两个人,仔细看去,都是面色红润,呼吸起伏稳定,只是睡着了罢了。 玄素上前把了下陆子柏的脉搏,对着陆老汉道:“已经无碍了。”复又转身摸了摸王鉴卿的心脏,跳动有力而有节奏,可见那桃花妖并未真的取走王鉴卿的心脉。 这时,陆子柏幽幽转醒过来,见周围又围满了一圈人苦笑道:“你们怎么又都过来了,怎么大哥也来了。爹,大哥,我没事……我只是,做了一个好美好美的梦。” “子柏……”王鉴卿也醒了过来,深情得唤着陆子柏的名字,陆子柏身子一僵,眼中凝聚起泪水来,他僵僵得转头望去,见到王鉴卿,两行泪便不可遏制得流了出来。 “子柏,我也做了一个好美好美的梦。”王鉴卿拉住陆子柏的手放在嘴边亲吻着,他深情得说,“我梦见青色酒帘,朱红栏杆,碧水白鹅,我们在桃花树下共奏《落梅风》。我们就让这梦境成真,你说可好?” “王郎,你说的可是真的?”这梦里才有的景象,怎么会真实得出现在现实里,是梦么,难道这还残酷得是我做的一个美梦么?陆子柏不敢相信,他仍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急忙拉住王鉴卿的手覆在自己消瘦的脸颊上。 “是真的,子柏,这不是梦,梦醒了我依然爱你,生生世世。” 一时之间,热泪盈眶,陆子柏胸膛内的心脏有力得跳动着,他轻轻得将头靠在王鉴卿的肩膀上,幸福得笑着。 ****** 商昕之跨出门外,看向窗边的那株已老的桃树,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段《落梅风》,曲调优美旖旎,似夹着千丝万缕绵绵不尽的情义。本已枝叶凋零的桃花树,此刻却突然生出了浓密的绿叶,在千万朵绿叶之间开出了美艳的桃花,一朵朵都争奇斗艳,开得极盛,满树的桃花,香气醉人。 商昕之轻轻抚上桃树的枝干,默念一段咒语,再抬眼时已是泪流满面。 这满树的桃花忽然衰败,一丝一缕都化作粉末,连带着原本的枝干散落在空气里。 他抬头,于虚无中仿佛看见了那夜在树下静静凝望着陆小公子的桃花妖,眼中的深情那样的动人心弦,那一刻,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没有之一。 桃夭,我达成了我们的约定,将你在世上的痕迹毁去,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世界上曾经有一个桃花妖日日夜夜在他窗前,与他弹奏《落梅风》;他不会知道,他与王鉴卿一次次的梦中相会是一个桃花妖耗损精魄促成的;他也不会知道,他胸膛里的那颗跳动着的心是一个桃花妖以散尽三魂七魄为代价换来的…… 相见,不如不见…… “道长,情到浓时真的便可以舍弃一切,是吗?” “……” “呵呵,道长,我忘了,你们修道之人,不谈情爱。” ——永乐七年,书生商昕之作《渭塘奇遇记》,附桃林美人图,是谓桃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