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将佛(穿越)+番外——琅琊将佛
琅琊将佛  发于:2014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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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魏晋,承载了太多的传奇,美人,自由,豪情,即使是平民百姓也有清谈,游学的雅兴。那个时空的男子,非有才不能出名,非有貌不能驾车出行。一篇佳作可以洛阳纸贵,一个创意可以全国跟风。我是如此喜欢这个时代…… 一个文艺属性的工科生穿成琅琊王氏王凝之淡定地开始创造属于他的谋士传奇的故事。 【红色一级警报】 第一:兄弟文X女穿男攻——雷者请自带避雷针 第二:吃喝玩乐X游山玩水——有时偶会情不自禁写成古代游记,那些风味美食,那些有趣的名人故事偶总是一唠嗑就能唠嗑很久远目,所以请自带纸巾防止口水成灾 第三:感情慢热X只有肉末——首卷乃们可以当温馨种田文看,第二卷开始虐,之前垫下的伏笔、阴谋、宅斗、战争将会在第二卷一一展开,响应河蟹号召曾经写过的肉肉都自觉河蟹了,如果想看肉的亲就看rp了,勤刷新勤追文的孩子有肉吃。 内容标签:灵魂转换 穿越时空 性别转换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凝之,字叔平 ┃ 配角:琅琊王氏家族,陈郡谢氏家族,司马氏及其它 ┃ 其它:魏晋,白鹭书院 卷一: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01.妾身未明时 惶惶终不安 那是一个冬天,我很应景的死了。 却在另一个时空中醒来。 我想这就是穿了,没想到我也赶上了21世纪的穿越大潮。大概阎王也玩网游,这弊作的都跟网游里删号重来,另建个人物同类了。 检查了一下身体,人物属性显示为文弱,性别为男。看红木大床旁边架子上挂的儒衫,职业大概是书生。我扶着脑袋,刚醒来时被古色古香的床顶和被褥吓得惊坐起来,现在还有点头晕目眩。至于惊讶这码子事,早过时了,我自嘲的想。作为晋江里潜水了那么久的宅女一枚,我想我大概掉进某个后妈的坑里了。除非我立志当个精神上的同性恋,做个起点男,否则就是个晋江男的命。越想越憋屈,不就是摔下了华山么,至于给我这么大一厚礼么,干脆抹去记忆重新投胎不是更方便么。 我在那里抱着头自怜自艾,浑然不知被门框上斜靠的人影当成好戏瞧着。大抵是不想被忽视得这么久,慵懒抱臂的人清咳了一声。 我瞬间打了个激灵,完了,来了,传说中的第一男配,猪脚初来乍到,就如雏鸟的第一眼情节,看到了这个第一个出场的人,只要不是老妈和丫鬟,无一例外都会被电到,然后发生什么不得不说的事。我被这个猜想吓到,差点不敢抬头看,但又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期待,还是仔细的打量来人。 就像旗亭酒肆初见面,戚少商的感叹: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材,气宇不凡。 感叹归感叹,对现状惶惑的我龟毛的想到大概这是一个书院,来人穿着如我挂在架子上同款式的儒衫。我瞬间被治愈了,幸好不是马上要上演什么父子,兄弟的人伦大剧,还可以缓缓。 可来人一说话就打破了我的幻想。 “二哥,怎么今早儿一醒来就摇头晃脑的发呆,不会是开学第一天就想装病混过早课吧~”尾音一翘,眉间一挑,自然的一股邪气扑面而来。 想起刚刚呐喊的造型,嘴角一阵抽动,也不知被他看了多久。 我握拳清咳一声,略略打破心里的尴尬,但也打不定主意要不要装失忆,这可算是个技术活,示人以弱固然可以得到亲友的帮助,可现在是敌是友还整不清呢。 “哪能啊!我这就起来,我的侍从呢,怎么现在还没来?”我心里叹了一声,果然还是不想小白样的靠别人啊。 “呵呵,我打发你家琥珀去厨房,就说我的早膳也摆在二哥儿这了。怎么这一会儿没见就惦记上那个小丫鬟了?还是说二哥不欢迎三弟么?”冷汗,传说中的邪气魅惑攻。根据后妈给的腐女攻略第一条:面对该类攻的疑似调戏语,绝对不能在卧室接!于是我淡定的决定转移话题。 “那是人…呃”汗,差点就说人家了,“人人早上起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洗漱,而负责的又是琥珀这丫鬟的缘故。”说完又开始后悔,转的太生硬了。 果然这厮又说:“还说没有什么。这不二哥也说早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么呵呵。”一阵无力,这就是bg男和腐女男的区别么,前者怎么想都是bg的JQ;还是吃醋了?心里一阵狼叫吼吼。 “二少爷,三少爷,膳食已经准备好了。请移步前厅就餐。”来人的声音温和宁静,我想大概这个二少爷的性子大抵也是温润如玉的,从他的侍女可见一斑。 琥珀又走进几步,在床沿处躬身而立,“二少爷,容琥珀伺候您梳洗。”听到她没有自称奴婢,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暗想她的地位想必也不低。幸好如此,我想我是没有那个耐心同封建奴隶制度相抗衡的。 一番洗漱,古代的柳枝加盐真不是一般的别扭。怎么是今穿古呢诶。 于是转战前厅。 途中也不敢太仔细打量琥珀,旁边杵着个大疙瘩,可不能被他猜疑上,而且她也低着个头,眼角余光瞥到的也算是个清秀端庄的女子。那疙瘩倒是长了一副比女子还要邪魅三分的脸。既然是兄弟,我大概也差不到哪里去,有些小开心的想。可惜这里的铜镜太不清楚了,即使是貂蝉的美貌也要映成黄脸婆。 一般自己屋里吃应该都是这个身体爱吃的,幸好我不挑食,不过多了那个疙瘩,也说不准会有他爱吃,身体不爱吃的。 “怎么二哥只吃面前的青菜豆腐呢。来来吃一个水晶饺子。”第一反应,这小子在试探我呢。这个二少爷明显喜欢吃素,不然也不会面前就是豆腐加青菜。而且水晶饺子还是在那小子面前的第一道菜。 “别别,谁不知道那是你的心头爱,二哥就不和你抢了。”用手虚掩了一下碗。同时把心里想从他这里套话的念头掐灭了。 “嘻嘻,二哥还是那么善解人意。是不是只要是三弟心头所爱,二哥就会割爱呢嗯?”重头戏来了。我就说我应该没露出什么破绽,而是他今天特意来的目的就是为某事的试探,心念电转,还是不动声色的问道:“三弟不如先说来看看,我琢磨琢磨。” “二哥也不要拿着捏着了,我都听说了,你在乐坊写诗述情给那个叫什么子夜的歌女,不就是个官妓么,给不给,一句话儿。”。 “你不也说我还在诉情阶段么,怎么给?” “这么说,只要我把她弄到手,二哥是决计不会出来抢的咯?” “如果你有这个本事的话,二哥自然不会捣乱,本是两情相愿的事,多一个我算什么事。”晕,我自己还搞不定呢,哪里有心思风花雪月啊。 “我还以为……呵呵,如此最好了,我也吃饱了,二哥跟我一起去书院么?” “我也饱了,琥珀,我的东西备好了么?” “好了,二少爷,司书在门口备了马车,东西也在他那里。” “什么东西?”得到了想要的,三少爷的口气温和了很多。我随口答道:“就是文房四宝么,怎么,你没有?”其实就连先前问琥珀的那句也是诈的,怕真有什么而露出马脚。而且就算猜错别人也只当我不想多说。果然三少爷没有再纠缠。 赶马车的正是那个叫司书的书童。看他瘦弱的样子,却是驾车的好手,马车赶得四平八稳不紧不慢。书院离得并不很远,到的时候,山门前也三三两两的停了几辆马车。看来像自己一样住在外面且有单独的院子的少爷们不在少数。 下得车来,让书童去把马拴好,前面几辆车的主人也刚好下车。都面带笑容的凑上来拱手招呼:“叔平兄,子猷兄,幸会幸会。”我也只好硬着头皮拱手回礼,特意落后三少一步,学着他的样子同众人问候。同时暗暗记下各自的字。正在我们相互招呼着进山门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引起一片惊呼。回头看时只见一个线条冷硬,姿容无铸的男子单人一骑风驰电掣急速驶来,周围路人纷纷避让,而他却视若无睹,直到近到山门,才急拉缰绳,那马也是了得竟然从高速行驶间刹那止步。而整个马身近乎直立,伴随着仰天一声长嘶,毫无意外的停了下来。整个过程看得我是惊心动魄目瞪口呆。大侠啊大侠,传说中的大侠啊。这种电视里才能见的大侠范儿,让没见识的我瞬间仰慕不已,下定决心一定要结识他。 看他的行事如此嚣张,周围的院生们却没有像先前一样热络的凑上去,反而默默地让开路,让他先行。我正不知退不退,幸好三少已拉着我顺着众人让出的道进去了。由此我猜我们家世大概不错,起码不比嚣张大侠的差。而且两家可能不和。 事实也正如我猜的那样,他是陈郡谢氏的大公子谢韶。陈郡谢氏与我们琅琊王氏虽然同属魏晋四大家族之一,谢氏奉行以武治国多出武将,而王氏书香世家多出宰相文臣,近些年谢韶的父亲谢万谢中郎和族伯王彪之更因王室中各自嫁入的女儿斗得死去活来。故俩家的子弟没大打出手已是奇观,更不用说表现冷淡了。而谢韶本身也是极冷漠嚣张的人,同书院里其他的人也是冷淡至极,渐渐的大家也不会热面去贴他的冷脸了。 虽然朝堂上多是俩家不和的针锋相对,但谢氏和王氏的府邸却都坐落在建康同一条巷——乌衣巷内。俩家的大门甚至相对,传言祖上就有联姻的历史。 02.白鹭初登顶 乐坊巧歌姬 白鹭书院坐落于建康东郊,依山傍水很是惬人。虽说是郊外,但钟山隔绝了去路,另一面还是大湖,又离宫城只有不到二十里,实际上已经相当于城内。因为学院的名声之大,以致这二十里路上的繁荣不下于建康城南的秦淮河两岸。而书院占据了钟山的半山腰。固也不必担心人声嘈杂。 进山门后还要爬上九百九十九级青石台阶才能抵达院门。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完成所谓鲤鱼跃龙门一步登天的不名文寓意。除了遥遥领先且不知踪影的谢韶,大家基本上都是强撑着不失仪而已。 我和子猷也携手搀扶着前进,到达写着学而院的估计是古代的教室的地方。怕坐错位置,我更加重的靠在三少爷身上,幸好子猷也如我所愿的把我扶到我的座位上才离开。 第一排右手第三个是早早地坐在那里的谢韶,三少坐在我右手第二个,正好把中间的空出来。一排五个座位,最后一个属于我左手边一直低着头的少年。中间位置的人显然还没有来,但他的地位却明显比我们在场的任何人都要高。 从身后一些消息灵通而又喜欢炫耀的世家子弟交口谈论得知,他就是王子奕,魏晋朝司马王室的第三个王子,他是庾皇后生的第二个儿子,是大王子丕的亲弟弟。由于当今天子年少无子,王子奕可以说是第二顺位继承人。早先虽有传闻他会来,但今天却是他第一次来白鹭书院就学。我们这些人都可以称得上是他以后的伴读了。事实上很多王室子弟都会来白鹭书院游学,而同届的学生不乏有成为他们的左膀右臂的。这一届也神奇的只有一位王子来此游学,以他超然的地位,不难想象以后众星捧月的局面。 他是和一位儒衫老者一起来的,跟随着一队侍卫,即使是看上去很有威严的儒衫老者也是慢后一步不敢先行。我跟着子猷站起施礼,周围的人莫不是躬身站立直到王子奕挥手示意免礼,大家仍等着他坐下后才各自坐下,而儒衫老者也是这时候才上首座坐下。老者手持戒尺敲了一下案板,于是大家齐声问候:“山长好!”我做着虚应的口形,心想原来老者就是古代的校长。 “诸位学生好,今日由老夫给诸位上第一堂课。诗经?邶风?击鼓篇曰: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不知是不是巧合,这里有诗经也有春秋战国。魏晋这个名词对我来说耳熟能详却从未在我们那里当过国号,而在这之前却又与历史上的魏蜀吴三国鼎立的历史惊人的相似。不会是前辈强人穿越到三国改变了后来的历史吧。手边翻着司书准备的经史子集,我惴惴的想。 “叔平,你在发呆么?下一堂骑射课要开始了。”原来搭话的是王子奕。“这就来。多谢王子提醒。”在王子奕面前,子猷异常的沉默。本来我以为说话的应该是他。山长恭送王子奕到达骑射场,我等随后。早有专门的马夫牵着马垂首而立。教骑射的应该是谢家的人,在朝王子奕行礼后,向谢韶点了点头。 我以为没学过这些的自己应该废材的不行,结果好在身体的反应还在,只是动作稍显生硬,幸亏没出什么糗。要不然只能称病掩饰了。 礼、射之后就是乐、理,乐即弹奏瑶琴,理即玄理,研究老子,庄子之说。理很好过,这具身体的记忆力意外的好,而且对于喜欢看百家讲坛之类的我,随意挑些后世名家的玄学理解,自然也不在话下;乐的话就比较纠结了,幸好要自己动手不多,而且手臭的也大有人在,大多时候是听先生的讲解,提问也是问曲子的意境。 可能是因为王子奕的缘故,这一天过得很是严肃而拘谨。 下了课,等王子奕在一大票的护卫下离开。大家像是炸开了锅,子猷更是终于恢复了本性,唧唧喳喳的怂恿我去山下的白鹭镇好好地玩一通。而谢韶早已不知所踪,不愧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侠风范。于是我们几个不安分的世家子弟决定结伴到白鹭镇上的乐坊听曲子去。我也想见见那个以前的我为之写诗的歌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下了山,坐上各自的马车,很快就到达了乐坊。 时值秋高气爽,临近掌灯时分,更是凉风习习,秋月无边。大家一进园子,就有有眼色的小二引进二楼阁楼包厢,端上茶水,干果等物。这个园子设计的也很别致,围着台子建了宽阔的半圆阁楼,四周却散布着若干个气死风小荷花灯,台子上方是露天的,却悬挂了随风飘动的白纱,纱后若隐若现的美人在月下弹着琴,很有朦朦胧胧的暧昧的意境。 古代一天只吃两顿,大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于是又顺便叫了些酒菜吃食。众人一阵推杯劝盏,好不热闹。 “二哥,接下去就是那个叫子夜的女子的场了。你不会又想写什么诗啊词啊跟弟弟抢女人吧?”子猷吊儿郎当的调调在耳边响起,我却没有听出动心少年应该有的羞涩紧张。虽然疑惑但叫我写诗绝对是不可能的。 我也凑到他耳边悄声道:“当然不会,像你说的,不过是官妓罢了,二哥怎么可能认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要就自己去追好了。”子猷听了笑得很是得意,没有再提歌女的事。 没一会儿,果然一个容色艳丽的桃衣女子娉娉婷婷的出场,满路遗香。她丝缎一般的长发随意洒落肩头,像乖巧的猫儿一样伏案调弦,曲声切切,神态娇憨地唱道:“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又转而曲调哀怨:“揽枕北窗卧,郎来就侬嬉。小喜多唐突,相怜能几时?……”,少顷,曲意转暖:“白露朝夕生,秋风凄长夜。忆郎须寒服,乘月捣白素。……”片刻,又曲境茫然:“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 果然是个绝妙的女子,一个音转,一个拨弦便能把你带入到她所营造的意境中去,替她的哀伤而心生怜意,恨不得伸出手去为她把所有的忧虑抚平。 众人皆道不愧是乐坊的头牌,真当得上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于是包厢里的公子哥儿们起哄着要把子夜姑娘请上来说说话。 “这个子夜姑娘架子大得很,恐怕等闲人是请不来的,要请的话要按她的规矩说什么以诗会友,你说是吧二哥嗯?”三少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我不敢接话,只含糊地应了声是。 “这么说,叔平的诗打动过人家子夜姑娘?那我们就借叔平的名头去请她一请。”这个文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心里一阵埋怨。 但众意难为,于是我只好厚着脸皮盗诗:“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落款: 叔平。写完之后心里很是庆幸,本以为自己有学过隶书不怕出丑,却忘了字迹会漏陷儿,幸好身体的记忆再次帮了忙,原身写的隶书比我的字体好看了不知多少倍。写好后,偷偷抹了把冷汗。 众人皆呼妙,我也淡定的拱手称谬赞谬赞。 诗递出去后,果然不负众望,子夜来了。 她还是那身妖娆的桃色衣裳,脸上有娇憨雀跃的神色,见此我不禁也笑了,说:“美人就是美人,你一来路上都芬芳了。” 子夜又欢喜又矜持的回答:“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不管周围的人一片嘘声,我有些尴尬的转向三少,果然他的脸全黑了。 我握拳清咳一声,替子夜介绍:“这是我三弟,你可以叫他子猷或者三少。子猷他很是欣赏你的曲子。” 子夜有礼地福了福:“小女子多谢三少抬爱。” 依次介绍了王景,郗冲,羊不移,颜綝(字文和)的字,略过姓氏身份不提。 子夜也依次行礼。神色淡淡。 礼后,子夜袅袅婷婷的看着我:“公子的诗很好,子夜无以为报,只能多为公子献上一曲,望公子莫弃。”说着再次向众人施了一礼,下阁楼去了。 不久,换了一身鹅黄色纱衣的子夜再次出现在台上,这回儿她弹得是琵琶,唱曰:“光风流月初,新林锦花舒。情人戏春月,窈窕曳罗裾。青荷盖渌水,芙蓉葩红鲜。郎见欲采我,我心欲怀莲。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扬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昔别春草绿,今还墀雪盈。谁知相思苦,玄鬓白发生。” 才女啊,古代的女子真是了不得。才一副秋歌,短短时间就作出了另外的春夏冬歌还唱得如此可怜可爱,可谓慷慨吐清音,明转出天然。这搁现代也是三栖明星,创作型歌手的好苗子啊。 众人也连呼佩服佩服。子猷虽然哼了一声,但脸色也好了不少。 天色将晚,众人乘兴而归。路上依然唏嘘不已。 03.家书惊坐起 少年羞而昳 回到家,跟三少一分开,我就拉着琥珀不动声色的套话。 “琥珀,本家那里有什么消息传过来吗?” “回公子,本家一切安好。大少爷新填了一房叫锦儿的妾侍,是琅琊内史袁质袁大人家献上的。从老爷据说与对门的谢万将军又在朝堂上吵起来了,好像是因为嫁给琅琊王的从小姐与褚太后又闹上了。三老爷房的崔夫人最近迷上听曲子,常叫乐坊的子夜姑娘来府里唱曲。主母还是吃斋念佛为府里祈福,不过有意年节前搬去与会稽的老爷同住。何大少夫人偶感风寒,正在调养。怕传给珣少爷,小少爷正跟着主母学习佛理。五少爷、六少爷一切安好,除了七少爷贪玩伤了风卧床休息,不过大夫说几服药下去过两天就无碍了。大小姐快及笄了据说已经定给余姚刘家的二少爷刘畅;二小姐,三小姐也开始蒙学了。跟您定亲的安西将军府的谢小姐听说公子喜欢听乐府的曲子据说在家里勤加练习弹琴作曲以讨公子的欢心呢。会稽老爷那边,袁夫人据说最近练了一段西域的舞蹈,准备在重阳节跳给老爷看。四夫人的刺绣又精进不少,给老爷作了一个檀香味的香囊。十五夫人怀孕了,大夫说很有可能是男丁。其他夫人与以前一样,身体无碍。公子请看,这里是老爷和大少爷以及谢小姐给公子的信。”琥珀递上信,福了一福退下了,临走前还细心地合上了门。 不愧是大家族,关系复杂的我头都晕了。 先拆开老爸的信: 吾儿凝之: 启信如晤。 父去年受命任会稽内史,不若先之疲于奔命,今安于此,汝可随乃母早至。百善孝先行,此前尔须每日躬醒己身,不可行差踏错,令母担忧。歌姬妓子非正道也,子已束发,婚约已定,怎可近焉? 刘家二子刘畅甚才,大女,娴雅,可配之。 有医言尔十五姨孕有一子,同喜之。 重阳日登高,莫忘归。 ——父王羲之于永和八年八月十五日书 一看落款,我惊悚的都要跳起来了!那可是王羲之啊,写下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的大书法家啊!他居然就是我的老爸!太不可思议了!难道说我就是后来被孙恩害死的王羲之二子王凝之!我迫不及待的打开下一封信。 吾弟凝之: 见信如晤。 母上定于九月南下会稽。族内二伯之子琨不日也将至白鹭就学,照拂之。 三王子奕乃琅琊王嫡弟,系姻亲,可友之。学堂亦战场,弟为长,须谨慎行事。 大妹已配刘畅,吾观之,可。 重阳赏菊登高日,莫忘归。 ——兄王玄之于永和八年九月一日书 最后有点纠结地打开所谓的未婚妻的: 公子,妾偶得佳句,补之不齐,闻公子文采斐然,才思敏捷。望公子不吝赐教一二。 此乃上阕: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妾谢道蕴敬上 冷汗唰唰的下来。古代的女子真是聪慧啊。按琥珀的说法,她是知道我写诗给教坊的歌女的,这是回敬么还是试探?我哪有什么才啊,能记得教科书上的那么几首已经是极限了。要我续诗也太难为我了。谢小姐啊谢小姐,小生也只能辜负小姐的一片才思了。于是撇开不提。 第二天,子猷依然过来蹭饭,神色自然。我也当尴尬没有发生过。马车上两人相谈甚欢,我把信里的消息挑挑拣拣的跟他讲了。果然他也收到本家的来信,内容大致相同。子猷表示不准备在九月跟母亲一起南下会稽,而是在年关之前再去,不过重阳节会回本家和大哥一起过。乐见于此的我当然欣然表示同意。还什么都没适应呢,越多人越容易露馅儿不是。 山门前又碰到了昨日同游乐坊的同窗,有了第一次,第二次自然架轻就熟起来。互相叙旧后,就开始爬石梯,子猷的体力比我好得多,抵达院门前犹有余力,而我几乎是被他拖着上山的。 学而院前早已站了两排士兵,众人立刻整理衣冠,免失礼数,而子猷却只回身拍了拍我身上的灰尘,随后施施然地拉着我进去了。 我摸了摸鼻子,感叹果然如史载,王子猷风流不羁,卓尔不群,是真名士也。 学堂里,王子奕如众人所料已然就席。又是一番施礼,大家相继入席。 我一入座,王子奕朝我笑了笑,道:“传言谢家道蕴有咏絮之才,可是配于叔平乎?” 我连忙拱手回道:“然。” 王子奕又点头道:“谢氏系出名门,叔平幸也。”我亦称是。 忽然听到一声冷哼,抬头看时,原来是从旁经过的谢韶。“表妹许给你,的确是你高攀了。听说你昨天又去狎妓了?表妹知道后很是难堪。我劝你还是收敛点,要不然校场上见真章。”说着谢韶还晃了两晃拳头示威。 我咽了口唾沫,连忙表示不敢。谢韶才满意地回席。 我朝子猷苦笑,可这厮明显在偷笑,摆明了看好戏的促狭神色。我也只好无奈地正襟危坐。恰逢夫子进得门来,于是开始了第一堂课。 昨日心里纷乱,他也低着头,未曾注意,原来坐在我左手边座位的少年也是个美男子。心里吼叫:“又一个美少年!!”打定主意下课后,搭讪之。 这次我又让书童准备了更多的历史文集,趁着夫子摇头晃脑的讲解《孙子兵法之用间篇》,我一边假意认真听讲,一边翻找最有疑义的三国历史。不多时,果然发现,在武帝司马炎开国之初有疑似穿越人氏出没。他不但和时有连壁之称的潘岳和夏侯湛关系匪浅,还在晚年救了被fans围追堵截以致猝死的美男子卫玠。可惜,当年八王之乱闹得沸沸扬扬,整个北方都陷落了,他的资料亦不可考。嘴角一阵抽搐,果然像是穿越之外貌协会会做的事。 一下课,我边随着大部队前往校场,边凑到美少年边搭讪:“你为什么老是低着头?” 美少年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依旧低着头,嗫嚅道:“王……爱……爱公子,你……你靠得太……太近了,我也……也不知道我……我为什么低……低着头。” 一滴大汗垂到脑后,我想我知道为什么了。 “二哥,你跟庾大结巴嘀咕啥呢?”三少也挤过来挂到我身上,问道。 美少年听后,加快了步子,匆匆掩面走了。 “你看你,把人家说跑了。”我不由埋怨起来。 “哼,我看是二哥你把人家庾蕴吓跑的吧。以前逢年过节,我们到庾伯父家里玩,你不也庾大结巴庾大结巴的叫他么。”子猷愤愤不平道。得,还是发小儿,幸好没被美色冲昏了头,一凑上去就问人名字。 04.清谈老庄玄 美人忧且急 白鹭书院名气由来已久,不但多有名儒来此传道解惑,亦出了不少名将良臣。谢安少时也曾到此游学,与同窗清谈对论。古时的学院并没有固定的学习期限,主张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理只有越辩才会越明。身在建康,名士汇集,白鹭书院自然是其中之最。而且白鹭书院藏书万册,历代学者手稿更是数不胜数,可谓盛名之下名副其实。 魏晋时期,门阀政治专权,其实大多数世家子弟家里早安排好了官位,不是世袭就是任人唯亲,但上层茂姓贵族更注重才能,鼓励族中子弟到处游学,就连司马氏也不例外。而且茂姓贵族家族庞大,家教良好,也不难找出有才之士。 在这种背景下,白鹭书院百家争鸣,无所不教。 乐课之后,众人来到修身院,前面的人惊呼:“殷将军来了!” 这时王子奕越众而出,拱手道:“未尝有闻建武将军将来此,有失远迎。得将军传道,我等幸甚!” “三王子言重了,老夫身为清谈派之首,来此只为清谈,诸位不必多虑,便宜行事。” 众学子皆迫不及待入座,以备接下来的清谈对论。 子猷亦很兴奋,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冲上去抢答似的。 列席毕。 有人问道:「将莅官而梦棺,将得财而梦粪,何也?」 殷浩答曰:「官本臭腐,故将得官而梦尸,钱本粪土,故将得钱而梦秽。」 众人皆以为名言。 如此问来答往,清谈老庄,众皆难之不倒。 及至傍晚,将军欲归,诸人送之山下,仍意犹未尽。 不经意间回头,却发现庾大结巴愁眉苦脸毫无兴奋之意,仿佛发现了一个天大的阴谋般忧心忡忡。我凑过去悄声在他耳朵边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庾美人果然羞红了脸,结巴道:“这里说……说不清楚。你……你跟……跟我来。”说完,拉了我就往南跑。 庾蕴拽着我闷头一路狂奔,我只好回头冲子猷喊话叫他先回去。 不知跑了多久,前面出现一个湖,庾蕴才停下来,俩人累得虚脱,都弯腰扶着膝喘气。相视彼此情状,皆笑焉。我干脆不管三七二十一躺在了草地上。古代的空气清新,天蓝树绿,很是情趣,浓墨重彩得好像中世纪的油画一样。 “起……起来,你……你躺着算……算什么样子。别人都……都夸你君……君子端方……,难道都……都是假的……的吗?” “这里真不错,是你发现的么?”我枕着手,随口转移话题,心里嘀咕着,那是前身。 “那……那是。这个湖叫……叫燕雀湖。以……以前——不……不对,不许转移……转移话题,你起来,我还……还有重要的事……事要说。” 无法,害羞的人一旦执着起来真是了不得,愣是攥了我起来,看他一口气跑了这么远,就可以看出他是多么犟了。 “好吧,好吧,不要拉,我自己起来。” 见我终于不再敷衍,庾蕴整了整衣襟,一脸肃容道:“我叔父——临终前——曾给——建武将军——殷浩大人——写过信,当时是我——磨得墨,我——偷偷看后——震惊非常,至今——仍然记得——叔父写的——每一句话。”为了不结巴的说完这句话,庾蕴特意延长了停顿,尽量三个字四个字的往外蹦。 可惜有个不合作的听众。 哀怨地瞥了眼强忍笑意的我,“你……你不要笑我——我……我还是——写给你看——好了。” “噗哈哈,对不起,我不想的,但你这样实在太可爱了。”不理捧腹爆笑的我,庾蕴折了一段树枝,走到湖边,找到一块沙地,开始认真地写道: 「当今江东社稷安危,内委何、褚诸君,外托庾、桓数族,恐不得百年无忧,亦朝夕而弊。足下少标令名,十余年间,位经内外,而欲潜居利贞,斯理难全。且夫济一时之务,须一时之胜,何必德均古人,韵齐先达邪!王夷甫,先朝风流士也,然吾薄其立名非真,而始终莫取。若以道非虞夏,自当超然独往,而不能谋始,大合声誉,极致名位,正当抑扬名教,以静乱源。而乃高谈《庄》《老》,说空终日,虽云谈道,实长华竞。及其末年,人望犹存,思安惧乱,寄命推务。而甫自申述,徇小好名,既身囚胡虏,弃言非所。凡明德君子,遇会处际,宁可然乎?而世皆然之。益知名实之未定,弊风之未革也。」 我终于止了笑,趴在美少年背上,凑近了看。 囧然的发现,这些字,一个一个拆开了看我都懂,但合起来怎么就变成天书了呢呃。 作为一个21世纪理工科的应届大学生,米想到到了古代也只能成了一个文盲了,有看没懂地我在心里默默地吐槽道。 读了半天,我假装佩服地感叹道:“好字啊!好字!” 但庾蕴白了我一眼,看穿了我的敷衍,一扫先前激动的神色,悻悻地在地上写道:“不比你家书法世家,我写这个只是回答你之前地疑问罢了,既然你不感兴趣,我回去了。”写完,把树枝一扔,像兔子似的转身就跑了。 我拉之不及,心里一阵错愕。其实你想错了,我只是想诈你一诈,帮我把文言文给翻译一下而已。 “诶——”无奈的一声长叹,人走了,我也只好凭着半吊子的历史和文言知识,自己来翻译一下了。 “当今江东社稷安危,内委何、褚诸君,外托庾、桓数族,恐不得百年无忧,亦朝夕而弊。”——这个好理解,整个北方都跑少数民族手里了,大家都逃到了长江以南,导致南方士族林立,连官位都不够分,一个县愣是又分了N个郡才解决这个问题,但世家彼此利益纠葛,互相内斗,北方来的家族跟南方本地的家族也是多有纠纷,所以说社稷将危也不是危言耸听来的。 司马氏经历了八王之乱后,毕竟底蕴已经不够了,只能依靠有军队的世家贵族托起整个朝政。定都建康的时候先是我老爸的从伯,就是历史上被称为“王与马共天下”的王导把持朝政,王导死后,变成“庾与马共天下”,以后还有“桓与马共天下”,“谢与马共天下”。 庾就是庾亮庾冰庾翼兄弟,魏晋有名的外戚。大王子丕和王子奕的老妈庾皇后就是他们的妹妹。他们三兄弟把持江东近一半的重要领地的军权。甚至当时的太后庾文君(王子丕和奕的前一位皇帝老爸司马衍和后一位皇帝叔叔司马岳的老妈)也是他们庾家的。先帝(王子丕和奕的叔叔司马岳)驾崩时,所有有继承权的司马氏都是他们的近亲,而且还是晚辈,可以说,他们庾家想谁当皇帝就可以让谁当。本来王子丕身为大王子,本可以继他亲叔叔司马岳之位即位的,就因为庾冰的意见,选了当时年仅2岁的司马聃(司马岳长子)即位,就是现年才十岁的皇帝。由于年幼而由褚太后掌政,并由何充辅政。即信中的“何、褚诸君”。何充过世后改由现在的蔡谟与司马昱辅政。 值得一提的是庾大结巴庾蕴就是庾冰的第四个儿子,所以他口中临死前写下这封信的叔父应该就是庾翼。 桓就是日后感叹“大丈夫既不能留芳百世,亦不复遗臭万年!”的桓温,他前些年灭成汉国,收复蜀地,威名大振,拜征西大将军,封临贺郡公。 “足下少标令名,十余年间,位经内外,而欲潜居利贞,斯理难全。且夫济一时之务,须一时之胜,何必德均古人,韵齐先达邪!”——“足下”指的就是殷浩,大意指你年少时就有美好的名声,这十几年来,地位声望更是节节攀升,却想要隐居不入世来保护自己的名节,这在道理上就站不住脚。况且你在这一刻出来担任辅助朝政的职务,只须要这一刻干的好就好了,何必一定要跟古人先达比德韵呢! “王夷甫,先朝风流士也,然吾薄其立名非真,而始终莫取。若以道非虞夏,自当超然独往,而不能谋始,大合声誉,极致名位,正当抑扬名教,以静乱源。”——王夷甫,即王衍,王导的兄弟,以清谈为天下所宗。手挥麈尾,侃侃而谈,丰姿秀美,论辩精彩,这是当时大多数人向往的境界。虞夏,指有虞氏之世和夏代。南朝梁刘勰 《文心雕龙?才略》:“ 虞夏文章,则有皋陶六德。” 以静乱源,指的是威慑野心家桓温。 大意是,我看不起名不副实的王夷甫,始终不认同他。如果说起道家,非有虞氏之世和夏代最有名,他们虽然超然独往,但不能谋全大局,合乎他们的声誉,官至高位,现在正是你抑扬老、庄之“名教”,以静乱源的时候了。 “而乃高谈《庄》《老》,说空终日,虽云谈道,实长华竞。”——意为,你只会清谈,徒有虚名。 “及其末年,人望犹存,思安惧乱,寄命推务。”——意为,你到了晚年了,名望还在,却贪图安逸,害怕动乱,推卸重任,不敢入世。 “而甫自申述,徇小好名,既身囚胡虏,弃言非所。凡明德君子,遇会处际,宁可然乎?而世皆然之。益知名实之未定,弊风之未革也。”——举了一个喜欢名声,被匈奴俘虏后就信口开河,反复无常变节的人,以该人为例,批驳当时人们靠糊涂来求安静的弊端。 呼,磕磕绊绊的总算弄懂了,要不是现代的时候看过一点《晋书》,我还真要被它难倒了。把它记下,用脚把地上的痕迹磨去,便开始往回走。 边走边琢磨着,从信的目的看是为了劝殷浩出仕,而刚才堂上,王子丕已经称殷浩为建武将军,看来这封信是殷浩出任建武将军之前地事了。庾美人是想告诉我什么呢?担忧殷浩身为掌权军事的人却还是没有听取他叔父的话,依然“高谈《庄》《老》,说空终日”么? 若真是如此,那我真要对庾大结巴的预见另眼相看了,毕竟若历史不变,殷浩将会上疏北征许洛,后大败,被黜放为庶人。 05.外郭篱树恰 东郊世家多 心里暗暗替庾蕴喝了声彩,同时也为自己没有把握住两人独处的机会一阵扼腕。 不过人都被气跑了,现在懊恼也无用了。我反而饶有兴致的欣赏起回程一路的景色来,继而发现不远处沿路围着一道长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荆棘篱笆,于是我开始好奇的沿着篱笆走,想知道它有没有尽头。 “二哥!”突然我听到子猷叫我的声音,朝喊声的方向看去,果然是朝我跑过来的三少。 三少气喘吁吁的跑到我面前紧张的问道:“我刚才看到庾大结巴一个人跑回来了,我把他抓了问你在哪儿,他那个结巴怎么也说不清楚。我就跑来找你了。你没事吧?” “哦我没事,是我把庾蕴气的先跑了,不关他的事。” 听到我没事,三少吁了口气,也有心情开始调笑:“哦那就好,我还以为那小子胆肥了,把二哥你弃尸荒野了呢。” “怎么可能,三弟你想太多了。—▽— ” 三少摸了摸下巴,嘻嘻笑道:“我来的道上,许久不见二哥的身影出现,后来沿着燕雀湖走才找到了二哥你。二哥是在游湖么?” 我大汗,原来我还在燕雀湖边绕着呢,看四周陌生的景色,要不是三少来找我,我铁定要在这山脚野外迷路了。 我摸了摸鼻子,淡定道:“不是,二哥在这儿研究篱笆呢。” “哦。这个外郭篱啊。沿着它走,倒刚好有个路标,不至于迷路。不过这样就太绕远路了。二哥,不如我们爬过去吧,这样刚好沿着青溪再走一段路就是我们在东郊的府邸了。” “爬过去?(⊙o⊙)?不是吧?这么高,都到我的胸了!而且那是荆棘诶!有刺的!” “有刺怕什么!看弟弟我的。”说着三少跑到不远处的一棵树边,像猴子似的身手矫健的爬了上去。我这才发现这里恰好有一棵枝条伸到篱笆内的大树,枝条粗壮,正是长得恰到好处。 我也兴奋地跑过去,有一股似偷做坏事的刺激感。 “二哥,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恩!” 我就着三少的手也上了树。之后紧紧地抱住三少的腰,有一点点恐高加腿软。 “二哥不要怕,我会抱着你的。”三少的声音得意的在耳边响起。扶着我的腰的手也紧了紧。 “现在怎么办,走过去吗?” “恩,二哥得罪了,我要抱你了哦。”不及我反应,三少就把我横抱起来,几个跳跃就到了篱笆内。 直到三少把我放下我才回过神。 原来三少说的抱是公主抱,我一阵黑线。 为了打破尴尬的氛围,我整整衣襟,假意清咳了一声道:“我们走吧。” 三少也合作的点头,指着眼前明显是燕雀湖的支流的小溪说:“啊,我们沿着这条青溪往前走上一段路,再往南走,就是我们家了。” 于是二人结伴而行,路上倒也不寂寞。 沿着青溪走了不到一千米,子猷就示意我往南走。果然走了不久,视野里就出现了建筑群。及至近前,发现都是些高门大宅,园林别墅。我猜东郊此地,应该多是贵皇族的府邸。 于是每路过正门,我都会注意一下门匾,同时铭记在心,以备不时之需。顺便还推测一下都是哪路世家的门面,推演当今的局势。比如门庭若市的必定是朝中显贵,门前萧条的可能是迁谪的一位高官。 见我被宅院吸引了注意力,子猷以为我是对园林建筑的风格大感兴趣,开始对园艺侃侃而谈起来。 “这是羊不移家,他们本家就在这里,不像我们家在城南的乌衣巷,还得自己出来暂寄别人的空宅住。他们家的园子其实没有我们本家建的好看,也不好玩,连一个简单的迷魂阵都没有摆。倒是他们家的荷花挺不错的,可惜现在都秋初了,也只能看看枯叶残荷了。” 见子猷如此上道,我当然也不客气的套话。 “你去过?我怎么不知道?” “嘿嘿,羊不移,你别看他在课上沉默寡言的样子,其实挺义气的。我以前不是要在园子里种竹子么,路上遇到他,他就带我到他家把他们家竹子给挖过来了。” 我努力回想房门前那片竹林,没想到这些瘦竹子还有这么个渊源。 “确实够义气,你不会把他们家的竹子都挖光了吧?”三少摸了摸下巴,嘿嘿道:“都是好竹啊。等我们搬回本家,叫他再挖回去好了。” “你不嫌麻烦,人家还嫌呢,留着吧。当初挖那么多,你也不嫌费事。” “不麻烦不麻烦,何可一日无此君?” 又路过一个大宅,门前进出的车马明显比羊府的多。 “郗舅舅家还是这么门庭若市啊。以前我们跟着母亲去拜访外祖父时也是这么车来马往的。不过二哥你还记得那个讨厌的郗超么,就是整天脸色深沉的那个,他以前还老是欺负我们的。” 子猷本来还一脸感叹,不知想到什么神神道道的说。 我也配合的问道:“郗超他怎么了?” “嘿嘿,其实二哥也不喜欢他的吧,虽然你每次见到他都会恭谨的叫他郗大表哥。” “难道他不是我们的大表哥么,合该如此,不是么?” “可二哥你平时却叫道茂表妹和郗恢表弟的小名。同是表亲,若不讨厌,怎会表现的如此恭谨?” “就算我讨厌他好了,你提起他,是他出什么事了么?” “小时候他虽然老是欺负我们,我还是挺欣赏那家伙的卓荦不羁,有旷世之度的。可是这些年他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七年前,他被辟为抚军掾时还没什么,现在俨然已经成了桓温的首席幕僚了,这还是说好听的,我看应该是伥鬼才对,而桓温就是那只野心勃勃的猛虎。” “桓温的野心路人皆知,郗超竟然被他收服了吗?” “就是啊。郗超以前就喜欢装深沉,阴着个脸以显示他的深不可测。他那么高傲一人,竟然也被桓温那个大野心家给折服了。不得不承认征西大将军是个不可多得的枭雄啊。” 两人皆是一阵唏嘘感叹。 气氛一时沉重起来,为了热和氛围,子猷主动又开始介绍起路过的世家府邸。 “这府邸是分家太原王氏那支的,但你也知道,父亲并不喜欢当家的王述伯父。我只跟着坦之哥进去玩过,也没怎么逛。说起坦之哥,我又想起郗超那混蛋,坦之哥三年前加冠礼的时候,我们还说,‘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现在想来是我们高看他了,即使他比坦之哥还有才,我也看不起他的德行。” “不说他了,父亲不喜欢王述伯父,你怎么还叫王文度坦之哥。你们还有来往?” “(*^__^*)嘻嘻……二哥,我跟你说一件事,但你得答应不怪我才行,而且不能跟父亲他们说。”三少嬉皮笑脸地朝我撒娇,配上他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让人忍不住心软。 忽略心里大喊的“萌”,我努力板着脸说:“你先说。” “那不成,你得先答应。去年王述伯父的母亲过世了,父亲不但自己不去祭拜,还不准我们这些小辈去,可见父亲是多么讨厌王述伯父了。这事儿要是被他知晓,我还不得被父亲剥了一层皮去。” “我不说就是。你到底干了什么,会值得父亲如此大动肝火?” “就是……不是东郊这边的宅子是我负责去找的嘛……” “这宅子怎么了?不要吞吞吐吐的,说呀。” “这宅子是坦之哥的!”三少提高了声调,几乎是喊出来的,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什么!你怎么向他借的宅子!问他借还不如住在郗舅舅家呢!”我假装惊讶的喊道。心里却道好险,他要是昨天说这句话,我肯定不知道他说的啥意思,也不会反应的如此完美。 “其实我本来也是想到郗舅舅家打听一下附近的情况的,然后就听舅舅提到了他家不成器的郗超,舅舅也和我一样的伤心气愤。然后我就忘了宅子的事。” “然后你从舅舅家出来的时候才想起来,又不好意思再进去……” “对,二哥你真了解我,一点就通。这时候我就碰到了坦之哥,他说他有空宅子可以借我们住,于是……恩……就这样了。” “你,诶——罢了,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再跟其他人说,我想坦之也不会大嘴巴去跟别人说的,这样父亲就不会知道此事了。” “(*^__^*)嘻嘻……,我就知道二哥会替我隐瞒的。” 安心了的子猷又开始感慨的叙说他在各宅子的见闻。 “这边的不是庾大结巴他们本家么。庾世伯他们还在世时,我们还在他们家假山林里玩捉迷藏,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家只剩下当时跟我们玩的同辈人了。” “是啊,庾大结巴排行第四,虽说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但还是身负振兴家族的重任啊。” “庾大结巴这么一直结巴也不行啊。以前玩捉迷藏,他当捕快,我们当鬼。等他把‘抓到你了’几个字说完,我们早跑了。也就二哥你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他说完。后来他也聪明了,知道先抓住人,再说‘抓到你了’,每次这个时候那些鬼还喜欢学他结巴的样子说话‘抓……抓住……住你……你了’。还有次把他气哭了。他结巴起来能急死人,自己又是个急性子,以后怎么办啊。二哥,你说我们要不想个办法吓吓他还是怎么的,帮他把这结巴治治吧。” “得了,你别瞎整,先朝写《三都赋》的左思左太冲还是一个大口吃呢,说不定人家庾大结巴也能写个什么赋效法洛阳纸贵来个建康纸贵呢。走了半天,我们家还没到吗?” “拐过前面的抚军大将军司马昱大人的府邸,还有颜綝颜文和的本家,我们那宅子就在东海王氏那支分家的府邸对面。二哥还记得不?上次颜文和还有东海王家的王景还和我们在乐坊喝过酒的。” 一听这句,我一下警觉起来,子猷他不会看出什么来了吧。介绍的也太详细了点。按下心里的忐忑,我笑着回到:“当然记得,怎么样,你追到人家子夜姑娘了吗?” 06.床卧忧明日 河畔羡秦淮 “哦,你说那个官妓啊,弟对她早不感兴趣了。怎么二哥还敢去乐坊?不怕谢韶真跟你校场上比划一下?” “诶诶,这才过了一天,你的兴趣变得也太快了吧。二哥是不敢去乐坊,难道你也不敢?” “二哥不能去,子猷也当舍命陪君子,同二哥一起忍着才是。(*^__^*)嘻嘻……不说那个什么子夜了。二哥明日跟我一起回本家么?母亲过两天就南下会稽,我们去送送她老人家吧。” “好的。正应该如此。明日同去。”看子猷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我释然地想刚才的警觉大概是错觉吧。 不知不觉间已回到家门口,门口守望的小厮们立马迎上来。子猷随意点了个人:“你去书院门口,把司书叫回来,就说不用等了,二少和我已经回了。”“诺”那小厮点头领命去办了。 “不是叫你先回么,怎么马车还在书院。是在等我么?” “我一个人先回了,二哥怎么办?要不是我们翻了篱笆墙,燕雀湖离家可不近。三弟我自然是要等二哥一起回的。” “呵呵,你这家伙。嘴儿可真甜。走了这么长路,肚子也该饿了吧,来,一起进去,待会儿叫琥珀给你多做几盘水晶饺子好好犒劳犒劳你。” “(*^__^*)嘻嘻……还是二哥疼我。”子猷果然上钩,高兴地搂着我的肩膀说。 二人席间又是一番说笑。饭毕,子猷还跟着我到书房,我本意是想多练练字,把原身身体留下的记忆强化,化成自己身体的记忆。而子猷见我如此,佩服的感叹,二哥不在家里也如此日练不辍,于是也赖在我的书房一起练字。他喜欢写行草,气势十分足,粗看飘逸如行云流水,细看峻秀若万马奔腾。留白处引人遐思,钩转处诱人回味。 看的我心潮澎湃,也试着一挥而就,果然身体的记忆里也有草书。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行书王羲之的儿子。 于是两人在书房一直写到深夜。直到各自倒进石砚里的一碗水写完。两人才各自回房睡下。 躺在床上,细细地整理今天得到的信息。感叹,果然,穿越不是个好事啊。刚到这里虽然惶惑,但其实没有太多的代入感,看到美男子还大呼幸运,对庾美人也是一见欣喜,没事就调戏一下他。自从知道自己是王羲之的儿子,历史上著名的死得糊里糊涂的王凝之,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果然是个反应迟钝的人么。 结合今日的信息和自己将会死于战乱的史实,像如今安稳的日子恐怕不会久了哎—— 况且历史上那次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淝水之战,虽然不记得具体的年份,但是也肯定会发生就是了。 这真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啊。 而且……我还有个名气比我还要大的未婚妻,难不成真要变成心理上的GL么。我从枕头底下摸出昨天收到的信。看她写的信笔触稚嫩,字迹也是略显无力,虽然女子的腕力是会弱些,但我现代时十岁就能写得力透纸背,而她信里的字迹却显然没有。传言谢道韫巾帼不让须眉,自比女中男子,她不会还没满十岁吧。反复观察着她的信笺。心里一阵黑线,古代的女子真早熟,这么早就知道管丈夫了。 又反复看了几遍,还是仔细的收好,藏在绸缎包裹的枕头下面。这个枕头很是奇特,我本以为是石头或者玉,结果倒是有点像我现代时去杭州清河坊特色一条街看到的那种绸枕,两头像是四四方方的印章,而中间凹下去,倒是有点像沙漏或者骨头的造型。枕头芯大概是木棉或者菊花填的,软软香香的很是舒服。 怀着对第二天到本家期待而忐忑的心情,我终于还是睡下了。都说知子莫若母,希望明天不要漏馅儿才好。 翌日,子猷果然早早地过来叫我。此时我也整装待发。 “二哥起的很早麽。“ “你也早。我们直接去么?” “恩,早膳后,就过去。书院那边不用担心,派个小厮说一声就行。我已经打发司墨去说了。” 于是二人用过早膳,便坐上马车往城南的乌衣巷行去。路上,好奇的我禁不住挑开车窗帘子观察起沿路的景致。 初时,我们还是在东郊住宅园墅间左拐右拐,我也依然努力记忆各世家地址和推演当下的局势。 不过,毕竟是以车代步,熟门熟路的司书没多久就把我们带到了南北向的一条小溪前。我推断这应该还是昨天见到的青溪。 溪上架了七、八座桥,司书随意挑了其中一座,驾车而过。仔细看对面那座稍大点的桥的桥身,果然发现侧面写着“青溪中桥”四个繁体字。 桥对面就是城门,上书“东阳门”。但司书却是过城门而不入,掉头往南走。我才想起乌衣巷是在城南的秦淮河岸边,并不用进城里,如此便也免了一道手续。 司书继续沿着青溪不紧不慢的赶着车,又路过了“青溪大桥”。如此又行了半刻,只见青溪汇入了前方的大河。我暗想这应该就是秦淮河了。而司书也开始沿着河岸往西边繁华的市井行驶而去。 子猷一上车便寻了我的大腿做枕头,侧卧补眠。而陪侍一边的琥珀始终低着头不敢说话,大概是不想吵着睡着的子猷。但越临近秦淮河,越是人声鼎沸,大小灯船画舫桨来蒿往,两岸酒家林立,浓酒笙歌,无数商船昼夜往来河上,许多歌女佳人寄身其中,轻歌曼舞,丝竹飘渺,不知又引得多少文人才子流连其间。如此热闹非凡,子猷却依然侧卧不动。 而我看着秦淮河两岸,金粉楼台,鳞次栉比,早已被被此起彼伏的桨声挠得心痒难耐,恨不得坐在灯船画舫上的是我才好。想当初现代时拜读朱自清先生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就不只一次的想象画舫凌波,桨声灯影的美景会是怎样的销魂,更别提现在古色古香的古代实景在眼前,我会多么的蠢蠢欲动了。 所幸没多久。 前头终于出现了一个渡头。旁边不但停了若干灯船画舫及小舟,还有显眼的几艘或简约或豪华却又不失颀长壮硕的楼舫。舫头各自雕刻着虎、鹤以及狮、鼋、貔貅等或威严或吉祥或镇邪的兽首。 司书果然在渡头边,吁一声勒住了马车。从车把式的座位上跳了下去,垂手立在车边,低头恭敬地说道:“二少爷,三少爷,骠骑航渡口到了。小人先前已经通知了本家,这会儿应该有人来接了。” 话音刚落,掀开车门布帘的我就看到,本在渡口边踱步的一个人影往这边跑将过来。 我赶紧推了推三少叫醒他:“子猷!别睡了,快起来,渡口到了!” 子猷似醒非醒,坐起来先伸了个懒腰,还作势要揉眼睛,身形慵懒魅惑。我赶紧放下手里的布帘,替他整整已经垂至锁骨的衣襟,才放心的随琥珀先一步下车。 “二少爷,鹤舫已经备好。您看,是现在就上船,还是休憩片刻再上?”来人拱手作揖恭敬的问道。 “无妨,就此刻吧。”随后下车的三少也点头附议。 来人侧移一步,在前引路。除要留下负责马车的司书,一行四人都登上了鹤舫。 鹤舫就是前文提到的豪华的楼舫之一,船的头尾各雕着两只并排展翅欲飞状的仙鹤,共两层。一层即使摆上桌子也足以容下三十多人同席而坐。如今这宽阔的空间俨然布置成了一个豪华的水上楼阁,绫罗绸缎悬垂而下,无形之中柔和了船身硕大甚至犹如小型战舰的霸气。古色古香的檀木家具点缀其间,还有青铜制的的鹤形烛台,造型古朴精致的熏笼,无不给人一种豪华大气又不失简约有致的优雅品味。 步及二楼,其风格亦很别致。 凭栏而坐,从楼舫上观秦淮两岸的景色更是如梦如幻美不胜收,若到了晚上,各家灯船画舫都点上了烛火,两岸的青楼酒家也迎来客往,丝竹不断,更是有如人间天堂。 07.凭栏戏分茶 近巷怯进家 秦淮河水面平缓,但舫侧犹如蜈蚣脚的两排大桨不停划动,于是鹤舫缓缓顺流而下。经过桃花坞时,三少就嚷嚷着无聊,便要让琥珀烹茶。 “琥珀,赶紧给少爷我沏壶茶来,渴死爷了。”琥珀便领命,下一层准备去了。 “你还好意思说,是谁一上马车就眯了眼睡着的,梦里流口水了吧。活该现在口干。”我看三少对周围的园林楼阁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真是越看越欠扁,接口道。 “(*^__^*)嘻嘻……这不是要回家了么!一想到家里厨娘做的薄皮包饺和熏鱼银丝面,三弟我的口水在梦里就哗溜溜的流,更不用讲一走近秦淮河,听到桨声后,梦里就走马灯似的出现永和园的黄桥烧饼和开洋干丝;蒋有记的牛肉汤和牛肉锅贴;六凤居的豆腐脑和葱油饼 ;奇芳阁的鸭油酥烧饼和什锦菜包 ,以及麻油素干丝和鸡丝浇面 ;莲湖糕团店的桂花夹心小元宵和五色小糕;魁光阁的五香豆和五香蛋。”说着还闭上眼吸溜一声后吞了吞口水,好像恋恋不舍梦中的美食似的。 “呵呵,你倒是个老饕餮,这十里秦淮的美食都被你吃遍了吧。你也不用在梦里流口水了,回头二哥跟着你把它们都吃上一遍。” 这时琥珀已带着一队小厮,拎了红泥小火炉及精巧古朴的茶具等物,上至二层来。 只见琥珀招呼众小厮将物什摆好,然后示意他们退下。 接着便开始点起铸铜鎏金熏笼里的檀香。未几,火炉上茶鼎里烧着的水沸腾了。那水不知是菊花边取的泉水还是采的花开时携的朝露,有一种自然清新的菊花香。 见水沸,琥珀便动作优雅地舀出鼎里的水涤洗茶具。 随后另取了一个紫砂方罐,从里头用筷箸取出一个绿色的圆形小茶饼,用一节大致与筷箸等长,与硬币同面积粗细的青色竹段夹住。 因竹段一端被削分出三支脚并刚好可以夹住茶饼,特制的茶饼也不必担心会掉下来。 双手持青竹另一端,琥珀把茶饼凑近火炉边,就着炉火反覆烘焙。 之后,便是碾茶,筛茶,煎茶。 “二哥,你尝尝看,这是传闻一尼姑在太湖东洞庭山碧萝峰石壁上发现的新茶,此比丘尼摘以泡之,饮后惊呼‘吓煞人香’,土人便也称之为‘吓煞人香’。比之峨眉山茶‘竹叶青’也是不遑多让的。” 我一看这个架势,心里琢磨着怕是要论茶什么的。便抢先一步,假装出一副要考教的样子。 问子猷道:“君知茶否?” 答曰:“愿闻。” 我继续神神道道的说:“《诗经》、《春秋》等古籍皆无‘茶’字,实无‘茶’乎”?答曰:“《诗经》亦无‘灯’字,古以‘烛’为灯。古无‘茶’字,非真无‘茶’也。今人为抄写便而去‘荼’字一横,而作‘茶’字。” 我继续拿出现代面试官的架势,问:“茶有几级?”答曰:“三,一为明前新芽,二为雨后细叶,三为秋中残片。” 我继续专家似地问:“水有品乎?”答曰:“亦三。取无根之水,上品为露;取有根之水,下品为泉;取空灵之水,中品为雨。” 我继续忽悠,问:“三者之外,另有善水乎?”答曰:“除此三者,皆不可为荣。温水洗尘,煮水冲淋;凉水输寒气,沸水激香酊。所谓龙行御风雨,茶遇水有神。水为茶之母,茶因水重生。水结仙缘,茶通禅性。唯好水蒸茶,方能成金汤佳酿,奉高人雅会也。” 我依旧端着架子,问“水有几煮?” 答曰“煮有三熟,即温水不熟以洗尘,熟水不沸以煎汁,沸水不废以续水。” 我继续神色严肃,问:“茶有几泡?” 答曰:"茶有三泡,一泡洗,二泡净,三泡清”。 我转着手中的茶杯,问:“鉴有法否?” 答曰:“鉴有三法,目观其色而辨纹理,其一也;口含其汤而辨浓淡,其二也;舌卧化津而辨优劣,其三也”。 我用茶盖拂拂茶沫,问:“饮有法否?”答曰:“饮亦有三法,谓细品以补心益气,浅啜以养性净喉,大盏以润肺泻热。” 我啜完一口后,舒服的呻吟一声,问:“茶有味乎?” 答曰:“茶有三味,一味沧桑,原生而浓烈;二味饱满,丰盈而甘甜;三味天高云淡,恬静而意远。” 我让琥珀又舀了一盏,问:“士有不饮乎?” 答曰:“君子有五不饮也,身体不适而不饮,心情不佳而不饮,环境不雅而不饮,电闪雷鸣而不饮,孤盏无友而不饮,此五者皆为士不饮也。” 最后似乎终于满意的夸道:“善!”然后又好像有意强难之道:“茶有性乎?”答曰:“甘则补而苦则泻,茶性如人情,近浓远淡,久泡味薄。” 我享受地闻着第二盏茶之香,问:“茶既有性,其有岁乎?” 答曰:“《神农本草经》云:‘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因知其岁,约三千余年也!” 我摇着手中的茶盏,似乎在观察色泽,问:“茶既有岁,其有姓乎?” 答曰:“茶分六姓,曰青绿黄白红与黑,枝散四方”。 我细细品茗,问:“茶既有姓,量有后乎?” 答曰:“颇有”。 我本意难为三少,也不想他竟能答出来,好奇的问:“为谁?” 答曰:“茶人”。 我自叹弗如,佩服至极,其实要不是今天绞尽脑汁的想些问题的诈三少一诈。我还真是对茶道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有西湖龙井和铁观音,哪里知道这些。真心实意的叹道:“善极”!终无所问。 但被问了这么多,三少反倒兴致起来了,起身而拱手向我作揖,一副请教我的样子询问道:“二哥既以茶下问,定有深究。余素闻‘北无名茶南无醋’何也?” 心虚的我只好放下手中加的第三盏茶,捂着嘴巴沉吟,开始顾左右而言它:“额,这个,茶本清心良药,而今世人引以为攀华斗奢之资,或为茶道所累终不能饮,量已非茶之初衷也。世风何致若此?。”说完,还一副痛心世风日下,愤青的样子。 说话间,鹤舫已经路过了桃叶渡,又行了许久,在写着“朱雀航”的渡头边停了下来。见此,我大喜。连忙道:“朱雀航渡口到了,我们该下船了。”也不等子猷再追问,先一步下了船。如此,随后下来的三少也果然不再论茶。 渡口再往前走几步,就是朱雀门。 唐朝刘禹锡有诗曰:“朱雀门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而此时,还是永和八年的秋初,王谢屋檐下的“堂前燕”虽然不在,却不是“飞入寻常百姓家”,而是南归了,到了春天转暖,它们还是依然,会不忘旧巢的按时回来。 收拾好忐忑不安的心情,我跟着三少淡定的步入乌衣巷口。而当脚踏上青石板铺就的巷道,我还是被周围威严大气的高宅,巧夺天工而贵气奢华的园林建筑给震慑得久久沉默加震撼。不愧是贵族中的贵族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的府宅啊。 王谢两氏在此的家族分支不只一支两支,各自的宅院也是多不胜数。可以说整个乌衣巷都被王谢两姓的人占据了。王氏居南面,而谢氏居北面。 我和子猷就居住在巷右从朱雀门开始数的第六个大宅。 大红宅门上,写着会稽内史府?家主王羲之。而巷右第一家门上则写着丹阳尹爵府?家主王琨,原为丞相王导旧府;接着第二家则是写着司州刺史府?家主王胡之,第三家是廷尉府?家主王彪之,第四家是即丘子爵府?家主王恬,第五家是吴郡内史府?家主王洽。而朝南面远远望去,还有三十来个高门宅第不等,各个门庭若市。 而巷左第一家则是安西将军府?家主谢尚,第二家则是荆州司马府?家主谢奕,第三家是中郎将军府?家主谢万,第四家是尚书府?家主谢广,第五家是郡尉府?家主谢据,第六家即我们家对门是尚书仆射府?家主谢石。因为谢氏居北面靠近秦淮河,只有一排,再之后就没有了。但可能也因为谢氏如今还是刚刚兴起的缘故,若等到谢安东山再起,谢氏子弟也相继长大,到时就又不知是何番景象了。 绕过前厅和中庭,子猷领着我,熟门熟路的在府中后院园林假山之间的小道及石洞内左穿右拐,琥珀却只是在大道和走廊上疾行。我心想这假山的布置大概有什么阵法,而跟着子猷走的这条想必是捷径,于是暗暗记下沿路的走法不提。果然不久就拐到了门口写着“芙蓉院”三字的内院楼阁,而琥珀即使加快了步子,绕远路的她还是迟了好久才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论茶的对话摘自苍山牧云的《论茶赋》。其实文中说的“吓煞人香”就是后来被康熙皇帝改名的碧螺春。 08.知子莫若母 贴心惟有他 “母亲,我和二哥回来了!”还没进院子,三少就雀跃的喊道。 然后一阵蹬蹬的脚步声就应声响起。“二堂哥,三堂哥,你们可回来啦!”只见一团粉嫩嫩的如吉祥小包子似的红衣娃娃扑到了三少的身上,手脚麻利的爬将到三少的肩头,好像一只饿极的猴子终于找到了香蕉树。 “小法护,你怎么在这儿?你娘不管你也就算了,怎么大嫂也不疼你了?”三少也像一棵尽职的香蕉树,熟练的托住小猴子,诧异道。 小包子皱成一张苦瓜脸,小大人似地蠕蠕道:“诶,别提了,本来堂嫂就只是伤风了而已,我就被赶到堂伯母这里陪着读经念佛,其实堂嫂子她太小心了啦,我陪着她不还可以说说话么,诶——。” “啊珣,你说话的口音怎么变得这么奇特,你不会也感冒了吧。”说着已抱着他进到室内。我也随后。 一个手拈佛珠,浑身素雅高贵的夫人笑着接口道:“啊珣他啊,念个佛经也不正经,还非说这是地道的洛下书生吟,是谢安石的口音,叫他唱个佛号,他也得把‘阿弥陀佛’念成‘唔米嘟富哦’,人家谢安是身有鼻疾,才那样讲话,他一个四岁小娃,没病没痛的,学这干啥。他不是平时最听你们两兄弟的话么,你们帮我劝劝他。” “母亲,你这么讲就是太贬低谢东山了,他虽隐居东山,但世人皆道谢世伯大才,他将来出山,必定极致名位,位列公卿。我还听说了一个最近发生的趣闻,说是有一次,谢世伯和孙绰等贤士相约泛舟海上,不料后来起了风浪,一时间波涛汹涌,浪卷云翻,同伴都大惊失色,想要马上返回。只有谢世伯一个人游兴正浓,吟啸诗文,若无其事。划船的老头看他相貌安闲,神色愉悦,便继续向远方划去。直到风急浪猛,小舟像一枚树叶在惊涛骇浪间翻转的时候,其他人惊恐万状,站起来喊叫,谢世伯却从容地说:‘如果都这样乱成一团,我们就回不去了。’大家才平静下来,船得以平安驶回。这样的心胸胆量,如果他都不肯出来镇安朝野,天下百姓可怎么办呢?小啊珣学学他的洛下吟也没什么,说不定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名人雅士以学此为时尚呢。” “就是啊,我听父亲说先祖父还夸过他呢,父亲说那时谢东山也是才四岁,让我好好学学他。我这不是紧遵父命,不敢有违么?”说着还故意掩着鼻子弄出一副浓浓的鼻腔音。 “呵呵,谢安倒也确实自幼就聪明多智,你们父亲同他交好,我也经常见到他,他的确聪慧敏悟,气宇非凡。你也不必担心他不出山,我看安石既然能与人同乐,就必定会与人同忧,再征召,他会来的。况且,我前几日还见到他的妻子刘氏,我们本是手帕交的姊妹,她过来跟我商谈她的小侄子刘畅和你们大妹官奴的婚事。而且刘妹妹还跟我提起来一件趣事,她有一次指着那些富贵的本家兄弟悄悄跟他丈夫谢安开玩笑:‘大丈夫难道不应该这样吗?’谢安听罢,手掩鼻口说:‘恐怕我也不免要这样。’由此可见,他终会出山的。” 我心里嘀咕着,哪只出山,他可是一路狂升,仕途顺遂,官至宰相嘞。 “凝之,你在那里嘀咕啥呢,怎么低着头都不说话?” 我连忙恭谨的回答:“母亲,儿子没什么可说的。” “诶,凝之,你是出什么事了么?怎么又变成了六岁以前,恭谨的跟母亲说话的样子?” 闻言我大惊失色,难道说我跟六岁的我是同一个我?顾不得会漏馅儿,猛地抬起头,震惊失态的道:“母亲!您能跟我说说我六岁以前的样子么?” 母亲见我这样也是一惊,挥手示意三少和王珣退下,镇定的拉着我的手到了内室,才关心的问道:“你怎么了?真出事了?” 到了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好糊弄过去了。心下感叹果然知子莫若母,不但短短一次见面就看出了异样,而且一下就将死了我的军。 好在若是依我刚刚的猜测,如今用这个万金油也不算说谎,于是我道:“母亲,我大概失忆了。” 果然母亲也很错愕,却哑然道:“你又跟六岁时淋雨后发烧那次一样失忆了?!” 闻言我一阵黑线,得儿,还有前科的。 如此,我也只好扶着额无奈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前天我从床上醒来,就忘了很多事,若是说我还是我的话,可以说连我到底是谁都忘了。” “诶,我儿凝之命苦啊,肯定是那日你又像以前一样发烧了一晚上,而第二天就好起来的缘故,那次母亲就因为刚生了六儿操之的缘故没能及时发现,这次更是没有陪在我儿身边,都是娘的错啊。”母亲捶着胸口,痛心疾首道。 王母忧心自责的样子,让我感动异常,也联想到了我早去的父亲。我抓着她的手,不让她继续捶心,道:“母亲,不要自责了。是儿子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是我自己命该有此劫,儿子还年轻,记忆力也很好,虽然以前的不清楚了,但是只要儿子还活着,就还有更多的记忆能够创造,即使又忘了,儿子又不记得了,不是还有母亲,还有子猷这些兄弟姐妹么,你们来帮我回忆就好了。” 闻此,母亲也感慨地拍着我的手道:“我儿长大了呀,你能够这样想,很好,很好。是啊,不用担心记忆的事,你还有我们这些你的家人,不管我儿变成什么样子,你始终是我的儿子,是娘十月怀胎身上掉下的一块心头肉啊。来,娘给你讲讲以前的事。你以前啊……” 母亲开始慈祥地跟我讲起我六岁以前是多么多么沉默寡言,对谁都是恭敬谨慎,惶惑不安的样子好像与周围格格不入。六岁那年躲在家里的假山洞里不肯出来,结果当天夜里下起了雨,六岁的我又跑到雨里狂奔,侍女拉都拉不住,于是理所当然的发起了烧,但幸好第二天就好了,只是醒来后就得了离魂症,失了忆,倒是从此与大哥的性子相像起来,不再沉默任性。 之后,知道此事的母亲也更加注意我,怕我再出什么意外,亲自教导我的学习。还叫父亲把他从祖父那儿继承来的前代《笔论》传给我,因此我也跟祖父一样擅长行草,隶书。因母亲的影响教导,这十年来的性子也越来越温润如玉,君子端方。还提到去年过年的时候,因为大哥都二十多岁了,和妻子何氏却依然没有生得一男半女,急着想抱亲孙子的母亲就想给已经十六岁的我和十五岁的子猷都定一门亲事。那时被来建康走亲戚的谢安知道,就想跟我们家结这门亲事。母亲还笑言,本来谢安先是看中了子猷,但是和父亲母亲他们一起煮雪论茶的时候,却听大妹官奴兴匆匆地过来说起了一件事,子猷在自己的院子里独自饮酒,突然渴望会一会老朋友戴逵,于是立即泛舟剡溪,到半途意兴阑珊,又立即驾舟回府。官奴问起,答道: “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就因为这事,谢安认为子猷恐怕不是那种贯彻始终的人,刚刚提议说把谢道蕴配给子猷的他就改口了,选择了二儿凝之你。 这个晚上,母亲和我彻夜促膝谈心,把她能想到的都跟我讲了,包括当今的形势,父亲讨厌王述伯父的原因,各个世家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王家各个家族分支和祖祖辈辈发家的历史。正是母亲这种毫不掩饰的爱护之心,让我这个天外来客,自醒来那时就开始惶惑不安的心彻底的安静的下来,而母亲就是我坚强的后盾。 等到我从“芙蓉院”出来时,天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一想到母亲为了我,连晚饭都没有顾上,我的心暖暖的同时夹杂着愧疚。 这时,突然黑暗里一只手伸了过来,拉住我的手就是一阵狂奔。我吓得急忙挣扎起来,直到听到子猷“是我”的声音才安心下来。子猷沉默的拉着我在黑漆漆已经伸手不见五指的假山间疾走。不一会儿就拐到了一个院子前面。拉开一间房门,把我往里推进去,子猷也随后进来。他先是按住我的肩膀,把我按在一张椅子上。之后才点上了灯。 直到此刻,我才看清楚,这是一个卧室。 估计就是子猷的卧房。 我打量着四周。只见墙上最显眼的的地方,挂着一副字迹怎么看怎么像是我写的一卷行草。卧室必备的床是最大的那种八角黄杨木床,就连枕头也是黄杨木制的。床旁边的屏风上画着明显是名家手笔的桃花,那桃花仔细看又像是绣上去的,花形不一而足,每一朵都不一样,花色娇艳欲滴,就像子猷整个人一样跳脱、邪魅、潇洒不羁。 见我兴致勃勃地观察起屏风上的画,原本黑着个脸,紧张兮兮的子猷也放松下来。 “看二哥神色轻松的样子,事情解决了?” “什么事情?” “二哥要跟三弟装傻么?母亲都当着我的面说你出事了,而且你们还反常地谈了这么久。琥珀还告诉我,你们连晚膳都没吃。” “你一直守在门口么?” “都这个时候了,二哥你还跟我拿乔,我能不等吗。我看着天慢慢的黑,刚升起的新月又一步一步的西沉,我的心也跟着它沉到谷底去。 二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了?”刚有点放松的子猷顿时又激动起来,按着我的肩膀俯视着我说。 “咳咳,三弟,你先不要激动。你先想想,我最近这三天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倒是有一点不一样。” “哦,哪里?你说说看?” “总感觉二哥话变少了,做事也似乎变得更谨慎。” 闻言,我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就此消散。拍拍三少的肩真心道:“子猷,二哥谢谢你。若是没有你在我身边时时陪伴,还如此的全心信任我,我想必连一天也熬不下去,可能要像母亲说的,如六岁时一样行如疯魔。放心吧,二哥没有得什么不治之症。即使原先可能得了多疑之症,这会儿也无碍了。” 子猷听完松了一口气,继而,也捶锤我的胸口,一副哥俩好的口气说:“二哥,谢啥。咱俩可是青梅竹马的鸳鸯啊。我不信你信谁?”我一阵黑线,难道鸳鸯不是夫妻的意思么。还是说我记错了,在魏晋,其实是代指兄弟么? 安心的子猷也开始有兴致的介绍起屏风上的画来:“二哥,你不是对这桃花感兴趣么?这可是我先请了顾恺之大师给我画的原图,然后请上吴县最有名的绣娘苏三娘照着原图给绣上的,苏三娘可是有着“绣花花生香,绣鸟能听声,绣虎能奔跑,绣人能传神”的美誉。二哥,你过来到屏风的后面看,这还是苏三娘新发明的双面绣,同一底料之上,正反面之轮廓皆同,图案亦是同样精美。据说运用了七十多种针法和一百多种颜色的绣线,精细入微至枝叶花瓣上的每一丝纹路,每一粒花粉。这苏三娘真乃奇人也,不但刻画了物象外形,还将顾大师表现的内质神韵也给绣出来了。 ” 我也凑近了细细观摩,半响点头赞道:“的确形神兼备,这副桃花绣图不但形象生动逼真,色彩鲜明,而且质感强烈,风格豪放。真是不可多得的绝世佳品。” “(*^__^*)嘻嘻……二哥,这天也不早了,不如就在三弟这儿安歇吧。我们兄弟也好久没同床共枕过了。” 我一脸黑线,这话题跳得也太快了。而且同床共枕也可以这么用么?不过连自己院落在哪儿也不清楚的我,也只能无奈的颔首答应。 “(*^__^*)嘻嘻……,来来,让为弟来为二哥宽衣。”说着已经扯了我的腰带,把外衣扒光了。我赶紧扯住里衣的搭绳,不让他继续,喊道:“等等,我不习惯裸睡,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诶,是吗,真可惜,三弟我可是很喜欢呢。”话音刚落,子猷已经赤着膊子,还作势要扯裤带。我赶紧抓住他的手,推着他坐到床上。他却顺势一拉,把我也扑倒在床内侧。 “诶诶诶,鞋子还没脱呢(⊙o⊙)!” 子猷却噗嗤一声把头埋在我的肩窝子里笑出来:“二哥你真有意思,这时候还想着要脱鞋子。”倒也听话的蹦起来帮我把鞋子扯了。自己的也随手一扔,随后躺下来抱住我:“晚安,二哥,我们睡吧。” 我侧过脸,子猷已经闭上眼,一副欲睡的摸样。我轻笑一声,也不管他,自去找周公了。 09.今日新开始 后厅闲家话 九月初四,这已经是我在异时空醒来的第四天。睁开眼,我知道我已经同刚来时惶惶不安的我完全不同。而照在身上的阳光也似乎变得格外温暖起来,当然还因为旁边这个一直不离不弃陪在我身边的人。我侧过头来看着子猷。他虽然闭着眼,睫毛却轻轻颤动,眼珠子也在眼皮底下轱辘轱辘地转。 我窃笑一声,把手盖在他的睫毛上。 他的嘴角也不自禁地咧开来,咧成一个欣喜而邪魅的弧度。他长长的睫毛一波一波的刷着我的手心。我知道他已经睁开眼睛。他没有把我的手拿开,而是更紧的抱紧我。我们一时静默,享受这一刻难得的温馨。 这时,三下不紧不慢的叩门声响起,打破了沉默。 接着是琥珀依然有礼而温和的音调:“二少爷,三少爷,早膳已备好,主母请二位少爷到后厅用餐。” 于是二人也都起身整理好里衣,然后招呼各自的侍从进来伺候着更衣梳洗。 梳洗毕。 我便跟着子猷七弯八拐的绕到后厅。 路上,我稍微辨认一下方位,肯定这边果然是东厢。就像古代的小姐都是住在西厢一样,少爷们都是住在东厢。当初父亲王羲之还未成家立业,年少时也是住在王导的东厢房。他跟母亲的婚姻还有个“东床快婿”的美谈。当时外祖父郗鉴想要替女儿,也就是我现在的母亲郗璇,找个乘龙快婿。他看中了王氏子弟,觉得丞相王导家子弟甚多,而且听说个个都才貌俱佳,于是希望能在王丞相家子弟中择婿。 一天早朝后,郗鉴把自己择婿的想法告诉了王丞相。王丞相回复说:“好啊,君可往东厢,任意选之。”郗鉴就命管家,带上厚礼,来到王丞相家。 王府的子弟听说郗太尉派人来觅婿,都仔细打扮一番出来相见。郗府管家看来看去,感觉王府二十多个青年才俊个个都很好。最后,郗府管家来到东跨院的书房里,就见靠墙的床上一个袒腹仰卧的青年人,这些刻意打扮的王公贵族,无不卯足了劲,唯盼雀屏中选,唯独王羲之毫不在意。 郗府管家就回去禀告郗鉴说:“王家诸郎亦皆可嘉。闻来觅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东床上坦腹卧,如不闻。” 郗鉴一听拍着大腿说:“这个好!正是我想要的女婿!” 派人一打听,此人乃是当时就有文雅潇洒之美名的王羲之,郗鉴就把当时年方二八亦有才名美貌的母亲嫁给了父亲。一时“东床快婿”的轶事也传为美谈。 到了后厅,母亲、大哥及大嫂和王珣都已在座。王珣的父亲王洽因今年赴任吴郡内史的缘故,也是经常不在家,而王珣的母亲崔氏却不是个贤惠的人,只顾自己玩乐,甚至连王珣病了也不管。所以他父亲也只好先把王珣托付给我们家。 昨天也就见了王珣,但由于母亲各方面的详细描述,一见,我就把他们的身份辨了七七八八。又比如在大哥身后侍立的就是他新娶得小妾锦儿,她其实是袁家讨好我们家的一个棋子,当然也有可能身负传声筒的重任。靠墙低头垂手而立的中年男子是府里的管家郭剩,他总管着包括琥珀、司书、司墨在内的众小厮,那天也是他到骠骑航渡口来接的我和三少。还有站在他旁边的,母亲的贴身侍女阮玲,她是母亲的陪嫁丫鬟,是母亲娘家的管家阮裕的女儿,她跟母亲亲如姊妹,如今已嫁于郭管家。 及至席前,我跟着三少齐声同母亲及大哥大嫂问安,母亲点点头招呼着我们入席,大哥也点头示意,大嫂还站起来福了一福回礼,妾侍锦儿也福了三福敬礼。可还没等我们把席位坐热,厅外就传来一阵欢快活泼的追逐声。很快就到了厅内,只见三个十来岁的锦衣少年跑闹着进了门。 三人推推攘攘着站好,继而作揖齐道:“母亲大人安!大哥安!大嫂子安!……” “得了,你们仨儿小泼猴倒是每天都这么闹腾,一大早上的也不让人清静清静。献之你不是前些天才伤了风么,怎么才好就又调皮玩闹了?” 只见最右边站着的俊美少年笑嘻嘻的回道:“(*^__^*)嘻嘻……母亲这么说就不对了。正是病好了才能继续玩闹啊。而且这怎么能说是调皮呢,是兄弟情深才对。” “呵呵,这样的话,你们要记得一直这么兄友弟恭才好。快入席吧。” 话音刚落,大妹及由奶妈领着的二妹和三妹也相继来齐,又是一番问候不提。 母亲见人齐了,转过头对阮玲道:“上菜吧。”阮玲领命后到厅门口,轻击了三掌。须臾,端着各式菜肴粥品的侍女应声鱼贯而入。 自古中国的餐桌文化就离不开闲话家常,即使是礼数众多的大家族也不例外。母亲时不时的将脍炙人口的珍馐赏给各席。诸人也是一番评品赞叹。 喝着喝着燕窝粥,母亲突然感叹道:“不知四儿肃之现在怎样了。今儿早上我收到你们父亲的信。信里说是你们十五姨娘肚子里才三月大的孩子没了。同是做娘的,这最怕的就是会突然听到‘黄梅不落,青梅落’的消息啊。肃之这孩子也是,好好地京官不做,反而跑去参什么军。即使像凝之和徽之一样去白鹭书院先游学个一年半载的,也好过去当他的那个骠骑咨议,让为娘在家里整天替他提心吊胆的好啊。” 闻言,大哥王玄之道:“母亲不必忧心,四弟素来有主见,也是个有分寸的人。以前在京里做中书令时,就多有佳评,更何况现在是在少有令名,八岁即被名士视为“一座之颜回”,及长,更是比之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时人谓之“小安丰”的安西将军谢尚帐下服役。谢安西不日也将跟着昨儿上疏请命的建武将军殷浩北征许洛。这是我们家族渡江这么多年来,朝廷终于定议的第一次大规模北伐。此前,唯有一人力争北伐终得朝廷获准,就是元帝时官至豫州刺史的祖逖,但即使是他,也只得朝廷配备的一千人食粮和三千布匹,且还得他自己去募兵、造兵器。祖逖率部曲百余家渡江北上,在淮阴铸造兵器,终募兵得二千余人。不过祖逖军纪律严明,能得众民爱护,遂屡次击败石勒军,收复黄河以南全部土地,祖逖也因此官拜镇西将军。而此次,谢尚与殷浩军不仅兵强马壮,粮草齐备,而且乃是众向所归,八方支援。想必黄河以北收复之日亦不远矣。而四弟适逢其会,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母亲且放宽心,静待佳音即可。” “善极,玄之我儿高见,倒是为母作那短识之粗妇语矣。” “婆婆也是忧子心切,想必四叔叔会如官人所说,平安凯旋的。” “娘,不要怕,四哥胆子大得很,不是说狭路相逢勇者胜么,四哥跟吃了豹子胆似地铁定是命最硬的那一个!”六弟操之一脸匪气的说。 “就是,四哥十二岁就出仕了,比我现在还小一岁呢就敢在朝堂上直言不讳,顶撞当朝首辅司马昱大人。没过两年这不又投奔对面第一家谢尚将军麾下了么,要我,我肯定干不出来。”五弟焕之撇撇嘴道。 “四哥以前就没怎么陪我玩过,我刚上蒙学呢,他就跑去当中书令了,等我四书五经读的差不多了,他又跑去参军了,不过四哥倒是挺有意思的,他这次过年回来我一定要逮着他给我讲讲军营里的事儿。”七弟献之一脸神往的说。 “诶,我也想念去吴郡赴任的父亲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王珣也一脸烦恼的样子感叹道,倒是不再学什么洛下咏了。 “呵呵,明天我就准备启程去会稽与你堂伯父同住,小法护,你要跟着老太婆一起南下么?会稽可是离吴郡很近的哦~还是你要留在本家这里与其他的族伯们一起住恩?” “诶,我可以一起去么?可父亲也没有来信什么的。”王珣期待又紧张的问道。 “我估计你父亲去了吴郡三个多月,肯定这时候已经安定下来了,到时候堂伯母带着你去串门子,即使你父亲责骂你,不还有堂伯母在么,伯母替你挡着。” “太好了!我当然要去,不过堂伯母您可要信守诺言,一看风头不对,您一定得把我带回去啊。” “呵呵,伯母跟你拉钩钩,绝对不骗你。” 于是王珣也真的跑到上席,同母亲拉钩盖章:“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__^*)嘻嘻……堂伯母,我们就这样约定了呐。我吃饱了,我这就先回屋收拾行李去。”说完就撒丫子跑出去了。 刚刚大哥提到殷浩,我就吓了一跳,有他领军,那不是这次北伐会失败么。不过好在谢尚是个将才,最后虽因没能安抚降将张遇而败,但是回朝后只是被降为建威将军,这其中不乏当朝皇后是他们谢家人的缘故,而且褚太后的母亲也是谢家的。况且王肃之后来可是有参加永和九年的兰亭集会的。我也就没必要烦恼说与不说,看母亲已经宽心的摸样,我琢磨着还是不要把这次北伐失利说出来,免得让她白担心一场罢了。再说我也不好解释因果。听席上越来越温馨的对话,我也干脆甩开莫须有的担心,翘起嘴角享受起这一刻的天伦之乐。 这时子猷也兴致勃勃的加入话题:“其实要不是陪二哥,我也没什么兴趣去白鹭书院游学来着。白鹭书院教的基本上家里都老早学过了,倒是书院的理课挺有意思,时常会有名士来此主持清谈,书院的藏书也不错。” 我也一改先前的缄默道:“其实听听礼课上夫子对四书五经的不同见解,也是挺有趣的。大哥你不是说堂弟王琨也要来白鹭游学么,具体是什么时候?” 大哥沉吟了一下,说了个大概的时间:“重阳节过后吧。王琨虽是二堂伯的儿子,却过继给了大堂伯,大堂伯去后,他也袭了丹阳尹的爵位。这本是个可参机朝议之职,也可统领丹阳一郡共八县,户四万一千一十,口二十三万七千三百四十一,职掌同郡太守。不过王琨也才十五,刚刚行了束发礼,他考虑同其他世家子弟一样,下了朝后就去书院上下午的课。当然这只是他跟我说的一个想法,到时他会不会来,也说不准。本来去白鹭游学也只是各世家一个不明文的默契。真正去的不但年龄不一,待得时间也未有规定。只是各家子弟,大多是十五六岁开始,也不乏十一二岁就去的,有的一直呆到行冠礼,也有一年半载就到家里安排的职位上赴任离去。四弟他是干脆连去都没去过。都是王氏宗亲,他到时若是到了白鹭书院,你和子猷记得多加照拂才是。” 我和子猷也齐声应诺,担保下来。 这么一番闲话下来,众人也吃得七八分饱,于是席散。 10.兄弟兄妹间 吃小吃好余 散席后,大哥因尚有公务,急忙奔城里去了。 看子猷要跟着我出门,五弟六弟七弟,三个连体婴似的急忙也跟了出来把子猷堵在走廊,硬要子猷带他们仨儿去秦淮河岸边玩儿。 献之负着手,很有黑帮老大的架势,道:“三哥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难道又要做负心汉,把我们建康三饕餮给丢下么?” 我和子猷: ̄▽ ̄‖…… 子猷:“昨儿不是叫你们自己去么,怎么这么大人了,还不会自己逛街?” 操之还是押着子猷的左手不肯放:“三哥倒是放个明白话,带不带我们仨小饕餮去,不去的话,今天磨也要磨得你答应。” 而焕之则押着子猷的右手,撇嘴道:“三哥昨天估计吃炮仗了吧。我们仨儿兴冲冲的去找你,你堵在母亲门口跟个桩子似地钉在那儿拖也拖不走。怎么今天还想玩这套?” 献之最后总结道:“我看三哥今天心情不错么。你一个老饕餮回来难道还忍得住不把这十里秦淮的零嘴都吃上一遍?我们建康三饕餮现在就告诉你,不带上我们,门儿都没有。” 这时官奴神色恍惚,轻飘飘地移了过来,还差点撞到了在旁边看戏的我。 我赶紧扶着她站稳。官奴依然恍惚地道:“原来是二哥呀,我撞到你了啊,对不起哦。” 我一阵黑线,问道:“你怎么了?刚才吃饭时就心不在焉的。二妹三妹才五岁,把饭吃脸上就算了,你这么大个人,都要嫁人了还吃成这样。你想什么呢?” 官奴一脸受惊吓的表情:“二哥,怎么办?我要嫁人了!我竟然这么快就要嫁人了!” “得儿,原来你在担心着这个啊。” 官奴娇嗔恼怒的喊道:“二哥!这哪里是什么这个那个的小事!这可是妹妹我的终身大事!” 又开始低着头碎碎念道:“二哥,你说怎么办?我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跟着母亲去会稽后不到一个月,就要从那边的府邸嫁出去了。虽然二哥你也定了婚,可是人家谢小姐才四岁,等到她能嫁人了起码还要十年九年的,二哥你当然不急了。而我才定婚不到一年而已,甚至连半年都不到,我以为不会这么快的,可前几天母亲就告诉我,我下个月就要嫁人了。哦天啊,我可怎么办?本来去年过年,订婚的应该是三哥他才对,我还傻了吧唧把他那天故意演的戏说给谢世伯听,结果他是逃了婚,我却掉了下去。哦难道这是报应。二哥,你说我要不要也想个办法,让人家把婚给退了,还跟三哥一样什么都让人瞧不出来的?哦不行,我跟余姚刘畅的婚事早就传遍了整个建康,若是他们退了,我也没脸见人了。哦天呐blablabla……”说着说着又开始轻飘飘的往西厢飘去。 我: ̄▽ ̄‖ 你跟子猷设的计,掉进婚姻坟墓的人变成了我好不好。至于你跟刘畅的婚事是你到女大当嫁了好伐。虽然猜到谢道蕴不到十岁,但米想到她竟然才四岁,连蒙学的年龄都没到啊,真是天才啊。大概她作那句“未若柳絮因风起”的诗也就是去年过年谢安来走亲戚那会儿作的吧。但也幸好如此,这么一来,我还可以有十年的时间来适应这个男人的身体不是么。 见大妹飘走了,我探头往厅里看了看,原来后厅旁边有个耳房,那里有门直接通向后院。怪不得许久没见母亲和二妹三妹她们从厅里出来。大概一起从那里的小门回芙蓉院了。而王珣应该昨天就回大嫂那里去了,所以才跑的大门。 我在脑子里勾画了一下府里的地图。从大门进来主道上是前庭,前厅,中庭,中厅,后庭,后厅,后院主院,主院目前只知道有芙蓉院。从各个庭院都可从两边的走廊上有的Ω形门往东西院走,各个庭与庭之间也有可直接过不必经厅室的马车道,马车道靠着走廊,估计是为自家人骑马及坐轿子或有急件的信差用的。正想得入迷,子猷终于摆脱了三小的纠缠跑到我后面来拍我的肩。 我吓了一跳,回过头只见四双期待的星星眼齐刷刷的盯着我,害的我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们想干嘛?” 子猷清咳一声:“咳嗯……二哥你不是在鹤舫上说,回头带我把我说的那些小吃都吃上一遍么。也不用等回头了,就现在吧。只不过多了后面这三小跟屁虫,我想二哥你不会介意的吧。呵呵。” 我: ̄▽ ̄‖ 我长得有这么像冤大头么。算了,叫上琥珀,钱应该在她那儿,我们家估计应该也吃不垮吧。 我无奈的点头答应。于是三小欢呼一声,在前面开路。我也叫旁边侍立的琥珀吩咐下去。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秦淮河两岸的热闹地界进发。 很快,一行人就出了朱雀门,来到朱雀航渡口。为了便宜停靠和避过有心人的注意,琥珀为诸人租了艘画舫。 三小迫不及待地跑了上去,我和子猷随后也上了船。 “诶,终于能坐画舫了,琥珀,你没给爷叫几个舞女歌妓啥的么?”操之一副痞子腔,坐也没个正行,嘴里还神奇的叼着一束不知什么时候采的狗尾巴花。 子猷一上去就给了他一个板栗:“怎么,这么小也敢称爷了?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流氓调调?” “诶诶,三哥你别敲我的头啊,你看,把那狗尾巴花也给敲地上了,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后院的旮旯儿里找着的。还有,这不叫流氓调调,这叫游侠腔,是道上流行的黑话。我这还有呢,像什么风紧扯乎拉blablabla……” “嘿!停!三哥你千万不要听六弟他讲那什么游侠腔!自从他看了太史公写的《游侠列传》和《刺客列传》那几篇后,就对荆轲啊高渐离啊之类的刺客侠士特感兴趣,在街上见个人就以为是个游侠,学了不少市井俗语,逮着个人就跟人炫耀他所谓的黑话。我和七弟被他说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嘿!嘿!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不带这么损人的哈。”操之一听不干了,愤愤道。 “行了,你们俩别闹了,我们还是听听三哥是怎么安排的吧。我们建康三饕餮今天可是以扫遍整个秦淮河的小吃为己任的。怎么能自己先杠起来。”又转过头对子猷道,“三哥不用客气,可了劲儿地点,我们仨儿可都是特意留了肚子的。(*^__^*) ” 子猷也兴奋起来,兴致勃勃道:“不用怕饱。秦淮小吃都是吃小吃好,正是我们饕餮的最爱,哥带你们去把他们中最好吃的都吃上一圈。跟着三哥,即使它是小巷子里窝着的,哥也能带着你们把他给挖出来!” 三小也兴奋地手舞起蹈:“嗯嗯,跟着三哥有小吃!” 我: ̄▽ ̄‖喂喂,是我掏的银子好伐。果然同种动物有共同语言点么。 子猷继续道:“首先是第一站!魁光阁的五香豆和五香蛋!”说完,不等画舫靠边停稳,就一马当先的冲上了岸边的小石梯。三小也随后呼啦啦的冲了上去。 等我上至魁光阁二楼,四只小动物已经叫了雅间,在窗户边排排坐,面前也各摆上了两小盘五香豆和五香蛋及一壶雨花茶。 “二哥,别磨蹭了,就等你了。”还是子猷有良心,还记得招呼我,就这么几步路,三小早就吃上了。 我也坐下,饶有兴致的夹起一个黑不隆冬的五香蛋。怎么说呢,味道很是奇特,不但皮滑入味,而且蛋心还是半熟的,配上熟透了的茴香卤味蛋白,还有一种刚柔并济的丝滑感受。又夹起一个五香豆,它是蚕豆作的,还没拿到嘴巴跟前,香味就扑鼻而来,放到牙里一磕巴,跟跳豆似的,唇齿留香。正是绝代双娇,绝世好配。刚好窗外头一叶蚱蜢小舟飘过,上面的几个小孩儿还唱起这样的儿歌:“五香豆,真正香,城里头吃了城外头香……”学着众小扔着吃了,又是雨水喂的雨花茶,每人一碗。啧啧,真是妙啊~ 接着,子猷带着众人去了奇芳阁。叫取点心来,便是猪油饺饵、鸭子肉包烧卖、鹅油酥、软香糕、鸭油酥烧饼、麻油素千丝和素什锦菜包,每样一盘拿上来。 其中尤以鸭油酥烧饼、麻油素千丝和素什锦菜包最为叫绝。 子猷一副老饕餮的姿态兴致勃勃的介绍道:鸭油酥烧饼,是先将鸭油做成油酥,按对半的比例与面粉掺和;再反复揉呙,做成大小均匀的面剂;蘸满芝麻,下炉烘炕,达到两面澄黄十成酥方可出炉。掌握火候全凭功夫,夹生或焦糊都是不允许的。品尝时那份酥劲啊,比起月饼毫不逊色! 麻油素干丝更为叫绝,它以选料精、制作细、口味好而为顾客称道。首先选料要求极严,手感要硬铮铮的,进嘴要绒酥酥的,干子放在手心攥紧,松开手即还原,如断裂或出现蜂窝状,皆不合格而弃之。其次制作十分考究,先将干子切成极细的丝,再将干丝放入大缸,用开水烫两遍,而后置于冷水浸泡,以除却豆制品的黄浆味;然后开始打囟,置大锅内熬煮;最后将打好的囟和浸泡过的干丝放入锅中煮,煮干丝的功夫全在于看颜色:乳白色则尚未煮透,酱黑色则火候太过,唯有色泽金黄乃为上品。至此,干丝即可捞出,浇上盖头佐料,另加小磨麻油,香味扑鼻而来——难怪还有名人曾题墨宝“知味停车”呢。 素什锦菜包雅名“翡翠”。店家根据时令选购鲜嫩的菠菜或青菜,先用沸水烫至八成熟剁碎,再掺和芝麻屑、豆腐干、木耳、面筋,拌以糖盐、麻油,即成清香爽口的素馅。未及包好上笼,已是令人垂涎。及至“翡翠”上桌,雾气弥漫之中,恍见白玉之间碧绿几点,异香奇趣,不忍下箸——又有位美食家曾留下口碑“闻香下马”。 奇芳阁还根据不同季节供应应时佳点,春天来时还可以吃到象茭儿菜烫面饺、荠菜烧饼、鸡丝面、春卷等,均香甜淡雅,鲜而不腻,脆而不散。 同时,奇芳阁还区别不同对象进行专项服务,如操之你喜欢吃荤的,订做鸡丝饺子,就和牛肉锅贴一锅煎;二哥你喜欢吃素的,就和什锦菜包一笼蒸;有的文人雅士和官人名士们“重浇轻底”(指吃面浇头多些,面条少些),有的瓦木匠和手艺人则“重底轻浇”(面多浇头少),店家区别对象,有求必应。不管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奇芳阁倒是一概欢迎,一视同仁。 11.秦淮小吃续 神厨大展威 说到小笼包那可是江湖出行乔装,杀人无形之必备良品。 大早上的更是吃它最好。 于是子猷带着已经被美食征服的我和众小转战金川河东狮子桥。 桥头第三家就是尹氏鸡汁汤包狮子桥店。 想必三小也是此间常客,一进店门就叫上了一碗凉开水,各要了一笼鸡汁汤包和一份鸭血粉丝汤。我和子猷也有样学样。 等包子上了桌,(⊙o⊙)哦,我想我从没吃过这么奇特的小笼包子。 我还在这儿吃惊,怎么一个包子连褶子都没有。 只见子猷和三小已经动作优雅一致的拿起筷子,一挑蒸笼中间的碟子,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巨牛。我也试了试,怎么也挑不起来,还是子猷看我笨手笨脚的搭了把手才成功。 接着我也如子猷他们一样将包子翻了个儿,原来这个汤包的口子是在下面。本来香味都笼在薄薄的皮下面,一露出这个口,霎时浓浓的鸡汁鲜味含着淡淡的甜香扑面而来。于是我也化身饕餮,学着四小呶着嘴吸里面的汤汁,觉得烫了,就含一口凉水继续吸。等吸完了汤汁,再一口咬下,皮薄陷多,真是吓杀人的好味呐。 再配上加了回卤干与卤鸡蛋的鸭血粉丝汤,出了门,我还在吸溜着口水,舍不得走。 可三小和子猷却都一副够了的表情,子猷道:“不要想啦,虽然好吃,但是吃多了会腻。下面三弟带你去吃更好吃的东西。” “来到狮子桥就一定要到狮子楼里去吃狮子头,来来,看到那家门口有石狮子的没,就是那儿。” 狮子头这个我知道,大学的餐厅里就有,我还慕名吃过,不就是豆腐渣捞在一起炸了煮么,大概里面还有一个卤蛋什么的,吃过一次后,从此,彻底失去兴趣。 可等我兴致奇缺的嘬了一小口所谓的红烧狮子头,脑袋里就只冒出一句话,我大学四年被学校食堂的师傅骗的好惨,这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么! 刚端来的时候,就觉得食堂所谓狮子头连外表都寒碜些,可这毕竟是馆子里呈上的,总得有个好卖相不是。虽然它有肥有瘦的肉红润油亮,配上翠绿青菜掩映,鲜艳的色彩加上扑鼻的香味,光看就引动食欲,我还是固执的认为它肯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在子猷强烈推荐的份上才勉强嘬了一小口。 诶,这就像从没见过草原的羊,临死前却知道了世界的广阔一样。 我想这必将是我最后悔的一小口。 ̄▽ ̄‖ 不过宁做饱鬼,不做饿鬼。我倒是对接下去的行程更加期待起来。\(^o^)/~ 出了狮子楼,这时已经临近中午,子猷七弯八拐的带我们到了一个民居密集的深巷子里。 开始,我对这家门口左右还是鞋匠和木匠店的小馆子不太有信心,不过有了狮子头的前鉴,我还是决定相信子猷。 进了店,也没发现店面布置有什么新奇或者别致之处,都是普普通通的桌子椅子,大概就是隔壁木匠店做的手艺。 子猷招呼一声,从厨房传来一声憨憨的回应。接着店主就搓着围裙从厨房处,挑了花布帘走将出来。倒竟然是个美中年。 子猷显然与店主很熟:“很久不见啊,庖师傅,你今天又想了些什么菜,我可是把我们家最会吃的几个小子都给你叫来了,你可得把看家本事使出来啊。” 店主闻言又是憨憨一笑:“这是今天的菜单,诸位可先看看。” 众人相继传看,皆是一番惊奇,都是一些闻所未闻得菜名。 我也就算了,他们四个自比饕餮,想必见识不少,都没听过,就足见惊奇了。 于是子猷干脆大手一挥,把所有八个菜都点了。 店主也笑呵呵的进厨房去做了。 子猷道:“庖师傅每天都会研究新菜,基本上一天变一次菜单,我每次来吃就没吃到过重的,而且都是很美味的家常私家菜。可惜庖师傅是个固执的人只会整天研究新菜,也不会做生意,都三十出头了也没个媳妇。我还是因为有一天突发奇想,到处去打听有没有神厨庖丁的后代,才阴差阳错的找到了这儿。” 听子猷如此说法,一行人对这八个菜更加的期待了。 等了大概一刻钟,八个菜都齐齐上桌了。众人闻着香味,越发惊喜。 庖师傅看我们一副馋样,一脸憨笑的给我们介绍道:“这碗是用特殊的调料酱制的菩提肉,我上个月去永嘉郡游历,途中路遇畲寨附近,青田山下的一个小村庄,当地人喜欢在婚丧喜庆的时候用它招待客人。今天我刚刚改进了它的配方,正好用来招待几位。” 我拿筷子挑开盖在肉丝上面的酱红色猪皮,这才发现本是连皮带肥肉的猪皮竟然薄薄的只剩下一层果冻般半透明的皮。轻轻一扯,皮也像果冻似的撕出一小片。而且入口即化,味道鲜美。我又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筷子肉丝,凑近了看,原来这肉竟不是切出来的,反而像是沿着肉块上每一条纹路每一个经络撕出来的。也是一嚼即化,令人回味无穷。 庖师傅又介绍道:“这盘是小粽炒酱肉,是我研究出来的新菜,虽然端午已经过了,但这几天突然想试试看这种做法,幸好我早先也晒干了很多粽叶,不然可不够我研究的,今天诸位也是赶巧了,一炷香之前我才试验成功的。客官们尝尝看。” 粽子可是我的最爱,不过我倒从没想过把它和肉一起炒了作成菜。没想到是一个原因,但另一个就讲究了,要知道像盘子里的这种迷你粽在锅里一定要翻炒得将将好才行,少炒一分里面就会太硬,多炒一分整个形态都会散掉。夹起来一口一个,平淡无奇的糯米多了酱油的咸味和肉的香味。酱肉瘦多肥少,但稍许咸了一些。正好这时候庖师傅给每人端上了一罐汤,很平常的汤,菌类、笋、青菜、枸杞子还有口袋豆腐。先喝汤,油寡、味淡,但极鲜。咬开口袋豆腐前本想用筷子挑开扎口的线,却发现扎口的是一根金针菇。咬开后,里面的馅不多,却都嵌在了油豆腐里面的褶皱中,红色的是胡萝卜、绿色的菜心,还有一点点肉末,咬起来除了满口的汤汁还能有脆脆的感觉。褒里有一种菌特别好吃,用嘴一抿就化了,有点茄子的味道,就是不知道叫啥名字。 庖师傅分完汤后又继续道:“这个汤配小粽炒酱肉最好,刚才忘了端上来了呵呵。中间这道是桂花鸭,其实你们也可以叫她盐水鸭,本来是中秋节前后吃最好,那时候的桂花开的最盛,可是那时候还没想到要做她,前些天我看后院的桂花还开着觉着败了太可惜,本是想摘了晒干作花茶喝,正好今天研究出盐水鸭的配方,一想如果加点桂花肯定更香,于是她就变成桂花鸭了呵呵。” 我只吃过板鸭,倒是没吃过桂花鸭,盐水鸭倒是现代时就听过。夹了一块鸭肉,细细品味,此鸭不但皮白肉嫩、而且吃上去肥而不腻、香鲜味美,具有香、酥、嫩的特点。 庖师傅见我们都露出享受的神色,更加兴致勃勃的道:“这道是蟹黄豆腐,菊花开了,本是赏菊吃蟹黄的好时节,再配上巷口豆腐西施作的水磨豆腐,最是我老庖得意的作品,就是不知诸位敢不敢吃这河蟹里产的蟹黄了。” 子猷道:“虽时人不知螃蟹之可食,我却在白鹭书院的藏书上见过此说法。就是东汉郭宪撰的《汉武洞冥记》。其卷三就有写道:“善苑国尝贡一蟹,长九尺,有百足四螯,因名百足蟹。煮其壳胜于黄胶,亦谓之螯胶,胜凤喙之胶也。”虽然《洞冥记》记怪异之事,内容多半无稽,但其字句妍华,且有些材料,亦有一定学术价值。庖师傅这么说的话,看来这螃蟹是真的可以吃的了?” “我没读过那么多书,但却自己亲身试吃过,螃蟹不但可以吃,而且极其之美味。为了研究它哪个部位味道最佳,我更是吃了无数只,而你看,我现在还好好的在这儿,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么?” 操之道:“你们也别唧唧歪歪的磨叽了,我看这蟹黄豆腐光闻味道看色泽,就让人食指大动,恨不得一口吞了,铁定美味。身为饕餮,就是死在美食下,也算死得其所了。不管你们了,我先下箸了。” 我身为现代人更是不用说,紧跟其后,其它人见此,也是迫不及待的跟上。果然很是好味,豆腐白嫩、蟹肉黄香、咸中带鲜,香鲜可口,可谓别具风味。 庖师傅见此很是满意,眉开眼笑的介绍道:“这道是江米扣肉,虽然也是菜,但我厨房里还做了一大锅,诸位可以当米饭配其他的菜吃呵呵。” 献之一听,本就不喜欢吃米饭的他很是开心,先尝了一口,马上说:“师傅说的可是当真?不如这一盘就给他们分了,庖师傅你再给我来一大碗吧。” 庖师傅笑呵呵的诺了去给他又盛了一大碗。 我吃了一勺,做成棕红色的江米糯糯的很有咬劲、咬上一口清香扑鼻,而肉都蒸得酥软了,搭配恰到好处,很是爽口香滑。 庖师傅又道:“这道是清炒芦蒿,别看芦蒿河边路旁都能找到,一般人还用它来作‘艾’(家艾)的代用品,其实还是可以食用的,吃起来还特别脆嫩爽口。” 操之道:“诶,这种草的样子我看过,以前我还拿它的花喂过路边的牛羊,结果它们甩都不甩我一眼,本来还想勾引一下就牵回去宰了吃的,诶~” 焕之撇撇嘴道:“你不就是想顺手牵羊么,怎么没成功,就怪起草来了?” 操之急道:“嘿!我可是准备扔了银子换的,哪有你说的那么鬼祟。再说不也没成么。老子可是要当一代大侠,劫富济贫来的,你可不要拿了脏水就往我身上泼哈。” 焕之翻了个白眼道:“是劫的我们自己家的富,济你自己的贫吧。” 操之一听更火了:“嘿,你这人……” 献之打断道:“得了,别贫了,再不吃,可是要被我们吃光了哦。啧啧,真是又嫩又脆啊。” 操之和焕之一听哪里还顾得上吵架,打了筷子开始抢。 庖师傅倒是解释道:“那是客官你给牛羊们喂得是花的缘故,那花序是有点异味,牛羊们也不吃。如果你那时候喂得是芦蒿的鲜草茎,不但马好嗜,羊也喜食,牛就比较挑剔只会少量采食。如果是干草的话就更好了,不但马喜食,牛,羊更是乐食。” 接着他又介绍道:“这是鸭肉包,是我自己弄的烤鸭肉做的馅儿,量足的很,呵呵。” 夹了一个包子吃了,果然里面肉非常多,实在,味道也好吃,就跟吃北京烤鸭时把面皮和烤好的鸭皮嚼在一起的感觉一样,又酥又嫩又滑又有面的香甜,嚼起来贼有劲呐。 最后一个是牛肉松,其实就是一盘牛肉炒酸缸豆,一盘面饼,裹着吃的。牛肉大概勾芡了淀粉,鲜嫩可口,劲道十足;豇豆也腌制的恰到好处,酸酸的同时保留了豆类独有的脆和清香。 诸人分食之,很快就把八盘菜给扫荡光了。及至出来还是啧啧称奇,皆感叹不虚此行。 12.送君千里后 又惊见别离 时值秋末,江南即使已经没有了草长莺飞的勃勃生机,也不改她娇嫩柔美的脸庞。路边摇曳的野菊,沾染了清晨悄声蔓延的白霜。长亭,更短亭,仿佛是不忍见证这一程又一程的相送别离,她又让那霜化成了泪珠,从刚刚伸展的花瓣上徐徐滴落,渗入荒草的根茎。 大哥道:“母亲,此去一别,想必年末才能相见,望母亲多加保重才好。” 母亲:“天气渐寒,玄之我儿亦要记得时时加衣才好,凝之、徽之亦是。尔等既然不与为母同下会稽,就要谨慎行事,莫要坏了我们琅琊王氏的名声!乃父书法绝世,文采斐然,尔等亦不可有一日懈怠,须勤练不辍,学而不倦。若年关时,乃父与余考校之,尔等了无长进,莫怪堂前家法无情!” 三人连应不敢。 母亲又对大哥道:“尔为长,须对弟弟多加照拂些,昨日为母吩咐你的事也莫忘。” 又温和的对我道:“凝之,你的事为母已经与你大哥说过,你不必忧心,若有疑虑可多与你大哥磋商。” 最后对子猷说:“徽之,你是三人中最小的一个,也是为母最担心的一个。即使世人皆道你风流潇洒,有乃父之风,可在为母眼里,你却是不够稳重,只是有些小聪明,而且还时常做些反叛无常的事。为母希望你能继续拿捏好分寸,别过了,为世人所弃。明白吗?” 子猷闻言脸色煞白,只是强撑笑颜道:“母亲的话,儿子铭记在心。子猷知道分寸的。” 我在旁听得云里雾里,很是疑惑,不知二人打什么哑谜。 幸好献之出声打破了肃杀的氛围,(*^__^*)嘻嘻道:“娘,别说的那么严重啦。三哥以前不也好好的么,以后也不会出事的啦。诶,倒是子敬很舍不得三哥呢。三哥你真不跟我们建康三饕餮转战吴越美食么,没有你带着,我们三小都找不到像庖师傅那样深藏不露的神厨呢。” 操之一听也来劲儿了,道:“就是啊,东山那么多名士,还有一些很有意思的僧侣,虽然我们家族世代信奉天师道,但如今佛道相融,倒是有些名堂。” 焕之撇嘴道:“听说父亲刚到会稽没几天,就被那个叫支道林的和尚堵在出府衙的半路上。他见父亲不喜谈佛,便曰言道,硬跟父亲讲了半天庄老。我倒是要去见识见识他的含佛之道是怎么让父亲倾倒的。” 王珣也来凑热闹,拽着子猷不放:“三堂哥也去吧,顺便见识见识真正的洛下书生咏啊。” 子猷闻言,脸色也不再那么难看,恢复了嬉皮笑脸的腔调:“(*^__^*)洛下书生咏就算啦。哥早见识过了,哥不是去年住在山阴一段时间过么,那时还常去拜访谢世伯来的。” 献之也感兴趣道:“据说我还是在会稽出生的,倒是没能见识谢世伯的风采,到时一定也要去拜访赐教几番。” 母亲见我们说的差不多了,道:“行了,你们也不要再送了,这都出了南篱门了,就此别过吧。献之你们三个还有啊珣都上车吧,官奴和你们两个妹妹都在车上睡着了。” 何氏见此也道:“祝婆婆一路顺风才好。” “嗯,媳妇你也且放宽心,想着料理好建康的家就好,好好服侍玄之,其它事别瞎想。”大嫂亦恭敬称是。 车队轱辘轱辘地缓缓远去,直到拐过山丘后再也瞧不见,一行送别的人才回转。 回府后,我与子猷自然同大哥大嫂拜别回白鹭去。还是郭管家安排的鹤舫,到了骠骑航,又是司书驾着马车来接。 一回到东郊的宅子,琥珀就招呼着众小厮一番打扫,很有英国管家一丝不苟的风度,我和子猷也只好暂避锋芒,被请到我的书房。 书房里,子猷一手握着卷《山海经》,一手托着下巴,却只是坐在窗边,盯着我的方向发呆。 我张罗着盛水洗笔,洗后先搁在诗筒中备用,又从描金墨盒里取了一小枚愉麋松墨,边小心地倒着水注里的砚水,边细细地在洗净的叶型石砚上磨了,之后在案上铺上白净的生宣,取了卧马青铜镇纸压好,再在垫臂处搁着竹夫人。一切就蓄,我提笔蘸墨,可头皮发麻,不经意间发现子猷涣散的目光一直就盯着我,即使我移形换位间也是头跟着转来转去。 我忍不住道:“你究竟怎么了?受刺激了?” 子猷一惊,手里的书册也掉下来,有点慌张的俯身拾了,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脸,有些迟疑地问道:“二哥……你说,我要是也去参军会怎么样?” 闻言,我的笔尖一颤,滴落的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湿染开来,像是生了无数触角的霉斑。 我急忙放下笔,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强装镇定道:“你被征辟了?是谁?殷浩将军吗?” “不是他,是桓温。” “你要去荆州?” “是的,我要去,也许是必须去吧。” “你什么时候……你不能留下来么,你不是连给桓温谋事的郗超都看不起么,又怎么会……” 听我吞吞吐吐的,挽留之意却显而易见,子猷倒是神色转喜,冲过来握着我的手开心道:“二哥,你也希望我留下来,对不对?” “这么说难道是桓温逼你不成,这种事也可以逼么?” “二哥,你……诶……算了……不是他,是我自己,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也许……军营的生涯能压制它吧。” 我失神地看着子猷失望的表情,有些不安和迷茫,模糊的想,也许我就要失去你了吧。 翌日,没有道别,子猷就像一个夏仲夜的梦,而现在梦醒,一直陪伴的彼得潘也自然地消散在烟雾里。 也许我迷茫的表情过于明显,课后,庾美人急火火地把我拉到白鹭书院的无涯秘阁。无涯秘阁取义学海无涯,正是白鹭书院的藏书楼。 原来庾蕴是无涯秘阁的管理员。他经常窝在这里看书,日日不辍,山长知道后很是看好他,还把无涯秘阁的钥匙付给了他一把。 此时,其他或纨绔或不屑于此的人都已下山,无涯秘阁的一楼,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一进楼里,庾蕴脚步就开始放轻,浑身放松下来,接着又带我拐过几排书架。抬头只见夕阳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一个漆红色的古朴书案上,看它文房四宝齐全,显然是平时抄书用的。 庾美人示意我在案的一边草席上坐下,等我跪坐好,他也跪坐在另一边的席子上。 随即铺纸蘸墨,提笔写道:“三少不在,你就变成这样了么?”还把笔递给我,示意我继续。 我也接笔写道:“他走了,我大概不太习惯吧。” 庾蕴:“听说他参军了,应该不是参加这次的北伐吧?” 我:“不是,他投的桓温。” 庾蕴:“那就好,我猜这次北伐会失利,你信否?” 我:“为什么?” 庾蕴:“其一领将就不对,殷浩无将才,能作庄老语罢了,而朝廷弃桓温而不用,何其短视也。” 我:“继续。” 庾蕴:“其二时机亦不对,虽石季龙死,胡中大乱,而我朝亦有内忧,殷、桓矛盾日渐尖锐,以致不能倾全国力而伐之,实乃殷浩之急功近利也。” 我:“有点道理。” 庾蕴:“其三天时地利不对,虽殷浩于此秋末上疏北伐,而我朝亦开江西田千余顷,以为军储,而浩却定于来年春时渡江进军,实乃兵家大忌,所谓春耕秋收,春时,兵民忧及农事多有恋家;且此时无收,何来军备。胡中大乱,而我军孤军深入,无异于羊入狼群,窃以为及至胡中统一,而我军攻之其最英勇者挫其锐气方为北伐之关键处。而此时胡人多似狼群游击且本性擅长,实不利也。” 我不禁抛开原先的魂游天外,啧啧写道:“庾蕴大才也。” 见我不再迷茫,庾美人也松了一口气,见了我写的赞语更是羞红了脸,把纸收好藏在怀里。 低着头示意一起离开。 13.无涯阁上阁 黄昏会再会 我原以为这就要回了,没想到,庾蕴却领着我上了二楼。意外的,我看到了谢韶。谢韶凭窗坐着,捧着一卷泛黄的古书看得津津有味,入迷得连我和庾蕴上将来也没注意。 我又环视一周,只见二楼的书架上摆得多是泛黄的古卷,大抵是些珍本,孤本,一楼只有门口有人守着,二楼却每排书架旁都安排了一人守护。我以为没什么人的无涯秘阁,二楼里却多是学院的书生,甚至看到了勉强算相熟的羊不疑、颜文和两人。 庾蕴将我拉到二楼一个席案前,有礼的像对方作了一揖,对方也拱手示意,我也赶紧有样学样。对方给了庾蕴和我各一个写了号码的竹牌子和一枚硬纸做的小书签。 领了东西后,庾蕴拉我过了几排书架,显然早就选好的他,目标明确的拿了一本《姜太公兵法》,然后用刚才领的竹牌放在书原来的位置上。看来一人一次只能拿一本了。 刚好旁边的架子上,手边就是一本《汉武洞冥记》,我也用牌子换了,然后示意庾蕴好了。 庾蕴就拉着我又到了领牌处登记。 登记完,庾蕴拉我下了一楼,又在刚才两人对坐的地方坐了。然后提笔写道:“因为我也是守书者的缘故,你才能拿到一楼看,但这书你不能带回去,若想看,以后你还可自己来。还有书签是翻书用的,君请尽量不要用手碰到里面的书页。” 写完,便不再管我,自拿了书开始抄录。 见此我摸摸鼻子,背靠着窗户边开始看了起来。 等我终于在书中找到子猷提起的记载螃蟹的典故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庾美人也早点起了彩绘雁鱼铜灯。这种釭灯我在现代的博物馆见过,它最特别的地方是带烟管,可利用水自动销烟,不会散发烟雾影响室内环境。灯罩可转动开合,既能挡风,又能调节灯光亮度及照明方向,可谓艺术又环保。 怪不得,天黑我也没觉得太暗,原来庾美人特意调了灯的角度,照着我的方向,自己却只借了点昏暗的光。一时我的心也跟着点燃的灯芯一样变得暖暖的。 天色渐晚,我也不忍心让庾美人的眼睛因为昏暗的灯光而受伤,于是敲敲庾蕴的背,见他回头,便打了个手势提议回去。 庾美人犹豫了一下也颔首同意。 于是庾美人提了一盏书纸小素方灯笼,先用火折子点上,才把彩绘雁鱼铜灯里的草芯给剪了灭了火,然后示意我先跟着他去二楼把书还了。 还书时,正巧碰到谢韶也要走,谢韶一看到我,挑了挑剑眉,过来大力拍了下我的肩,我被他拍得生疼生疼的,不住的揉。他才翘了翘嘴角,打了个手势,说在门口等我,意有事谈。 见此,庾美人想了想把小素方灯笼递给我,表示既然我跟谢韶有事,就不送我了,他还要留下。 我也只能老实的接过灯笼,到门口去见谢韶。 夜凉如水,金风送爽,朦胧的月光倾泄而下,调皮的打在每一个仰视它的人脸上,正如此时翘首望月的谢韶,一时衬得美人如玉月如霜。 我也顿时心情大好,蹭过去,道:“你找我什么事?我可是已经真的没去乐坊了。” 谢韶一开口,那种冷美人的气质霎时不翼而飞,挑眉道:“算你识相,以后要是再去可别怪我拳头不认人!另外表妹让我你给带个口信,她说,她都想出了那首诗的下半阙,问你为什么还不给她回信?” 我唰的一下被冷箭刺中,额头上更是冷汗津津,晕,我根本早忘了这碴儿了,额,其实当初也没想过要回信来的。我擦擦汗,假装诚惶诚恐地拱手道:“非不回也,实是小生比不上谢小姐之才思敏捷,至今还未能续出下半首诗的缘故。” 谢韶闻言,两手啪的一声一夹我的脑袋,顺势抬起我低垂的头。凑近了看我的眼睛面无表情道:“你不诚。想骗我么?” 我: ̄▽ ̄‖脑袋后垂下一粒硕大的汗滴。你可不可以这么犀利额…… 我也只好无奈道:“你想怎么样?” 谢韶翘了翘嘴角,似乎声音都是阴影里出来的:“罚你什么好呢?嗯……不如这样吧,既然你敬酒不吃,就只能吃罚酒了,之前你连半首诗都不肯为表妹写,那重阳节齐芳阁的菊花诗会上就罚你写个够。你没意见吧,嗯?还是说你想尝尝我的拳头?”说着还一只手化掌为拳贴在我脸上。 我还能说什么,你都武力威胁了额~ 我口齿不清的应了,还怕他米听清楚,赶紧点了点头。 见此,黑化的谢韶才满意的笑了,丢下我就嗖一声不见了。 而我却被他笑得连魂都被勾走了。一时呆呆地回不过神来。真是剑神一笑,秒杀四方阿。 我傻傻的提着素方灯笼呆站着,这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背道:“叔平,你没事吧。” 我才合上下巴,谈定地抹抹嘴角,转身道:“原来是羊兄和颜兄你们啊,二位也现在回么?” 羊不移道:“啊,一起吧。” 颜綝也道:“是啊,正好同路。子猷兄不在,叔平兄今天都不在状态了啊,不如重阳节一起去奇芳阁的菊花诗会上玩玩吧?” 我也正好奇这菊花诗会,想着既然不可不去,还是打探一番的好,问道:“这菊花诗会是谁主办的,直接就可进去么?” 颜綝道:“菊花诗会定在每年的重阳节,这届主家是时称江东独步的王坦之王文度。我们白鹭书院的学生都可去,不必什么邀请函的。” 羊不移道:“啊,去吗?” 我心里哀叹,去不去这可由不得我,违心道:“当然要去,重阳赏菊,以诗会友,实乃人生一大快事,怎么能不去!” 颜綝闻言热血道:“那好,到时黄昏时分,在奇芳阁不见不散!” 羊不移也些微激动道:“啊,到时见!” 于是,几人在山门前道别,各自上车回了。 14.重阳登高日 斗诗赏菊时 重阳节前夕,一下课,我就被大哥派来的家丁接回了本家。一路行来,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在庭院阁楼上摆满菊花。有被能工巧匠们摆成塔形的,绣球形的,葡萄架形的,还有摆成各种动物形状的,街上时见小孩子们手里拿着几束金菊,绕着它们嘻嘻哈哈的转着圈儿~ 这回,骠骑航渡口来接的不是郭管家,换了一个陌生的人,一见面就自我介绍是大嫂新提拔的,叫何盛,看来郭管家也南下会稽,追随母亲去了,也是,总不能让他和阮姨夫妻两地吧。 到了乌衣巷的家,大嫂还亲自来迎,说是准备了新衣,都用菊花做的熏香熏了,其他桌、灯、炉、盘盒、盆盅、看器、杯盘、壶、帏、褥等皆用菊香蒸薰烘染过,也早准备了菊花酒和菊花糕。最后还细声有礼的问我:“二叔叔觉得还缺什么么?若有,为嫂立马去备。” 我连忙作揖回礼称不用。 重阳节当日,琥珀早早的来叫我起床沐浴更衣,也不知古代是怎么熏染得,那绣了菊花暗纹的新衣,较日色更浮出数层。琥珀还特地让我配上茱萸,换了双适宜登高爬山的鹿皮靴子。 早膳后,吩咐家丁带着菊花酒和重阳糕等物,大哥便带着大嫂和我去城北的覆舟山登高野游。过城里时,还特地下了车步行,游城赏菊,同路过的文人雅士一起评品鉴赏,好不热闹惬意。 覆舟山是钟山余脉西走入城的第一山丘,毗邻后湖(即玄武湖),又因临湖一侧陡峻如削,象一只倾覆的行船,故称覆舟山。古代风水学上,山如覆舟是一种吉祥的象征。由于此山在都城之北,帝王按“四神”的建都模式,也曾把此山称为“玄武山”。山中有寺,山顶有塔,山畔有湖,山下有城,正是野游赏景之佳地。 覆舟山不高,但站在山坡上眺望四方,视野十分开阔。向西鸟瞰,甚至能看到似乎蜿蜒呈于足下的长江。 大哥感慨地对我道:“重阳赏菊登高日,今年却只得你我兄弟二人在此独享美景。也不知参军的三弟四弟和南下会稽的家人们是否也能赶上过个安稳的重阳节。” 想起不告而别的子猷,我也是一片怅然。希望母亲她们能在重阳节前赶到父亲那里吧。 静默片刻,大哥又道:“二弟,母亲临行前曾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你在学院过得怎么样,能适应么?有什么不妥可跟大哥说。” 我沉吟了一回儿道:“学院一切都好,不过大哥,你有子猷的消息么?” 大哥道:“诶,说起他,我正头疼呢,三弟被桓温辟为参军,却什么事也不干,整日蓬首散带,不理府中事,诶,他这是何必,即使与桓温不对头,但他这样身在其位却尸位素餐,岂不是白白让外人看轻了我们琅琊王氏子弟。” 闻言,我一阵伤感,不知子猷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不是说是要到军营磨练自己的么,难道说他只是这么说了来敷衍我的?纠结于此的我恨不得真的去荆州质问他才好。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借此按下自己蠢蠢欲动的心,而此时宁静的山野中飘散着菊花的清香,其中似乎还掺杂着长江浩淼的水汽,我的心也一时跟着平静宽阔起来。 “官人,二叔叔,菊花酿和重阳糕备好了,一起过来休憩一下并吃些点心和酒吧?” 于是我和大哥也进到亭子里坐下,品糕吃酒,惬意一把。我也顺便把被谢韶威胁要参加菊花诗会的事跟大哥一说。 大哥道:“看来,谢韶是想借此机会整你一整,不过王文度倒也不是个苛刻鄙薄的人,你且宽心。若是怕被蓄意为难或灌酒,你以前信奉的五斗米教的一个教徒,叫孙恩的,很是会喝酒,他大概也会去,你且让他帮你挡一挡酒。还有桓温之弟桓冲也会去,你不妨同他探探三弟如今的处境。不过量他桓温再大胆也不敢同我们琅琊王氏明目张胆地作对,只是就怕三弟暗地里会被整治。所以你且去会他一会。” 听到孙恩,我大惊,那不是害死我的罪魁祸首么,他竟然这么早就出现在我面前了么。 我低沉的应了。心里却极速的转着歪脑筋。要不要现在就把那个孙恩给捉拿了呢。他可是覆灭江东仕族的导火索和刽子手啊。 奇芳阁坐落于秦淮河沿岸北面,乃岸北最高的酒楼,故又称北楼,文人雅客多聚于此,为之登高,斗诗,赏景。 黄昏后,夕阳西下,正是逢魔时刻,我磨磨蹭蹭地跟着门口接引的侍女,步入奇芳阁。果然此时阁里早已高朋满座,且在座的多是仕族子弟中的年轻一辈。 我环视一圈,见谢韶也宛然在座,于是赶紧不动声色的准备偷偷避过他的视线,向羊不移他们所在的席位挪去,却被眼尖的谢韶瞧见,还向我威胁似地晃了晃他的铁拳,没法儿,我也只好摸摸鼻子老实的过去他下首坐了。 “怎么这么晚才来?我还以为你有胆临阵退缩了呢?”谢韶满脸的不高兴,锐利的眼直盯着我问道。 我捂着嘴沉吟道:“恩,有点事儿,耽搁了。” 谢韶挑了挑眉,倒也有礼地不再追问。 过了片刻,王坦之和桓冲相携入席,居于上位。王坦之道:“重阳佳节登高日,文度适逢其会,与幼子兄共掌此菊花诗宴,可谓荣幸之至,承蒙诸位学子雅士不弃,坦之在此前已与幼子兄有所商议,今年之菊宴诗题将不仅限于咏菊,诸位尽可畅所欲言,抒之雅兴,不过所咏之物须是关系于今日之重阳。如此,诸位可有异议否?” 诸人自是应了不提。 见无人异议,王坦之道:“如此甚好,为赛诗之公正有序,吾亦先备了三题以抛砖引玉,三题过后,诸君可自行选题也可弃权。每一题须在一炷香之内完成。香尽不成者,所作将废之不取,且罚酒数杯,以尽众兴。” 众人闻听,一时都紧张地坐直了身体,唯恐被当成众人笑料的那个人是自己。谢韶更是富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铁爪更是蠢蠢欲动,一副肯定不会让我轻易弃权的样子。 我: ̄▽ ̄‖……你其实是得到了这个消息所以才威胁我作诗作个够吧,原来陷阱在这儿等着我呢额,你不会是想让我一直不弃权,却做那种每次都做不出来被罚喝酒的笑话吧? 我擦擦冷汗,幸好肚子里存的菊花诗足够多,这还是以前练毛笔字时拿唐诗宋词各种诗帖练了无数遍才记下来的结果额,要不然今天真要被整死在这了。 王坦之看众人紧张而跃跃欲试的表情很是满意,道:“那么我的第一题还是先以菊为题,诸位可开始了。小西,点香!”旁边侍立的婢女应声将香点起。 我也跟众人一样开始苦思冥想,不同的是我考虑的却是到底要用哪首诗才应景。而旁边的谢韶几乎没怎么多想就开始提笔蘸墨,可谓下笔如疾,一挥而就。 不一会儿,其他在座的大多数人也开始下笔,看来,来之前,大家基本上都事先准备了几首菊花诗了呀。 于是我也不紧不慢的写道:“自古不争春日暧,雅芳留待秋凉时。 嫣红姹紫展祥瑞,逸影馨魂靓画诗。 天羽娉婷金殿舞,洛神妩媚玉栏依。 璎肌瑶骨风难改,金质银格雨易涤。” 此诗虽没有其他诗句有名,却胜在辞藻华丽,诗风亮昳。也正合咏菊之题。其实我也 无意让自己在诗才上太出名,现在胸有存货还好些,若以后江郎才尽咋办。 所以非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想盗用后世出现的那些太有名的诗句啊。 果然递上去后众人反应平平,却也道可比先朝之宫廷赋,得了个中上之评。 而谢韶的诗大气豪情,述豪杰之志,尤得佳评。 每次评诗都会先提是谁作的,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孙恩的名字,但大多数作者都只在姓氏后面落款个字或号,并不署名,我一时也没能认出他到底是在座的哪个。倒是有个落款孙灵秀的人,不但穿着很是浮夸,形容也较猥琐,作的诗也不见出彩只是诗中多有道教名词,初看来倒是蛮符合其人的。 及至香尽,最终还是谢韶的诗略胜众人一筹,摘得第一轮之桂冠。 王坦之道:“那么接着第二题,请诸位以登高为题,赋诗一首,亦是一炷香为限。” 侍女小西也在其挥手示意下点起了第二炷香。 我略想了下,正好今日登了玄武山,用这首正好,于是提笔写道: 九月九日登玄武山 九月九日眺山川,归心归望积风烟。 他乡共酌金花酒,万里同悲鸿雁天。 琅琊王氏祖籍山东临沂,说此处是他乡,或是遥想以后在他乡相遇再共饮也算说得通,而在北伐在即的此刻用这个归字亦很是玄妙。 写好后,早有旁边候着的侍女,予以呈上。 桓冲小字买德郎,为人很是谦虚爱才,且淹识有武干,深得桓温器重。他对北伐一事同桓温一样积极热衷,看到我这首诗,拍了大腿赞道:“此诗甚好,正得我心!” 给了我一个佳评,王文度亦附议。 其他诸人,如羊不移所作则多谈及侠义,颜綝王景等作多抒之游兴,或有作伤春悲秋语,或为赋新词强说愁,唯有庾蕴和谢韶后作之诗言之有物。故香尽时唯有三人之作列及佳品。 第三题是茱萸。 这次我想了半柱香才在记忆库的旮旯里找到一首,也顾不上早就写好的谢韶在一旁幸灾乐祸,急急地用上了一笔而就的行草,才在香尽前写完。 正是: 风俗尚九日,此情安可忘。菊花辟恶酒,汤饼茱萸香。 云入授衣假,风吹闲宇凉。主人尽欢意,林景昼微茫。 清切晚砧动,东西归鸟行。淹留怅为别,日醉秋云光。 因文题是咏茱萸,虽此诗上上,却不合文题,只点了茱萸两字,故落为下品,不及谢韶咏茱萸之四言绝句。 不过本就不在意这些的我却是呼了一口气,心想只要不出丑就好了。 三香已尽,王坦之轻击了两下手掌,引起众人的注意,道:“诸位,三题已过,接下来所比的将不仅仅是作诗之精更是作诗之多、作诗之速,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蔚成佳话,今日菊宴亦要效仿古人,每一首诗以半柱香为限,以成诗之速得诗之佳定优劣。如前所述,无意此赛事者可先声明弃权,否则每半柱香后不成诗者须罚酒数杯,所罚杯数以成诗者数计,罚酒后方可声明弃权下一轮。如此,诸位可要慎选了,弃权还是否?” 闻言,我的手指一动,正要示意弃权。一旁虎视眈眈的谢韶不出意外的伸手阻止,他飞速地点了我的穴,把我整个人定住了额。 谢韶凑近我的耳边低沉地威胁道:“你忘了你答应了我什么吗?想弃权?那就让你看看到底是你快还是我快!” 诶,果然你是存心给我下套的么。 见第一轮无人弃权,王坦之微微颔首道:“那么,第一轮开始!”侍女小西也早拿出备好的半柱香点上。 谢韶这才给我解了穴,自去写诗了。 无法,我也耸耸肩活动活动僵硬的四肢然后开始下笔,心想既然逃不开还是认命上吧,我可不想被罚酒还给人笑话。 写道: 黄花紫菊傍篱落,摘菊泛酒爱芳新。 不堪今日望乡意,强插茱萸随众人。 嘿嘿,刚才想着要找茱萸诗倒是想起很多首,我让你强迫我,我也得吐吐苦水不是。这次也不敢磨蹭,写了就交了,四顾周围,倒还有一半人未能成诗。那个叫孙灵秀的人抓耳挠腮,显然还没想出来,脸上倒是一副不服输的表情。 没一会儿,侍女小西提醒道:“主人,香尽了!” 王坦之亦公布道:“成诗第一人为谢韶,第二人是王凝之,第三人庾蕴。此三人之诗不但诗作上佳且作诗之速名列前茅,可谓才思敏捷,随手拈来啊。而最末者亦出来了。孙恩,你是何故,竟无一所出?” 我一惊,向孙恩看去,果然就是那个样貌猥琐的孙灵秀。 孙恩黑了脸,悻悻道:“灵秀甘愿领罚。”立即有旁边的侍女递上一壶酒和一个杯子。 孙恩没有拿杯子倒,拿了酒壶就直接仰头倒嘴里,干完还是神色扭曲的道:“再来,爷不信了,再来半柱香还想不出来!” 谢韶听了,面无表情地对我道:“真可惜。竟然不是你。” 我还耳尖的听到众人悄悄地议论声,其中颜文和还鄙夷的来了一句:“自不量力!” 第二轮,众人不像第一轮那么积极,一些人选择了弃权。 这回我还是选了一首中上的,心想绝对不能一直作前三,有个波动才好。 诗曰: 重九开秋节,得一动宸仪。 金风飘菊蕊,玉露泣萸枝。 睿览八紘外,天文七曜披。 临深应在即,居高岂忘危。 果然跌出三名之外,而庾蕴拔得头筹,谢韶屈居第二,殷仲堪第三。而最末者…… “孙恩,怎么又是你,若不成,还是选择下一轮弃权吧。我们这儿可不是选酒仙啊。” 众人一阵嗤笑。 孙恩涨红了脸,显得本就不白的脸越发得黑了:“拿酒来,再比过!” 众人笑得更加厉害了。 第三轮,已经有一半人选择了弃权,见羊不移,颜綝,王景皆弃了权,我也忍不住想再做一次尝试,果然我一动就又被谢韶给点住了。谢韶还报复性的掐了我的腰一把。 我只好眼铮铮的看着香又一次被燃起。 解了穴后我更是一阵气苦,提笔写道: 昨日登高罢,今朝再举觞。 菊花何太苦,遭此两重阳。 等评到我的诗时,谢韶闻听还转过来对我龇了龇他又白又尖的牙,暗里朝我秀了秀他的剑指。 我心里一脸的宽带泪,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大概这些小动作被桓冲发现了,他感兴趣的笑了笑,瞬间柔和了他刚硬的脸部线条,给人一种钢铁柔情的感觉。煞到了无意间瞥见的我。 这一轮孙恩倒是真给他作出来一首,或者说是憋出来的。 菊花黄又白,开在每重阳。 问她为何开,却道九月来。 王坦之看到时,只读了半句,就不屑地递给侍女小西,让她代读。 小西读得俏皮可爱,末了还吐舌道:“这首打油诗还蛮朗朗上口的嘛!” 众人皆是爆笑。 孙恩低着个头,连他唯一还算不黑的脖子也气得粗红。不过这次倒是无人被罚。 接下去每一轮孙恩都坚决不弃权,却要不是做不出来干酒壶,就是做了打油诗更平添众人笑料。 我也是被赶鸭子上架,连脑子里存的菊花诗中的绝世名作都被挖出来用了额。 以至于筛选到四人时,我是频频高居榜首,连庾蕴都弃了权,我反而被逼上梁山,成了众人口中之被诗仙俯身了 ̄▽ ̄‖。于是偶就这样以诗才出名了,狂汗。 最后一轮,我也只能认命而无奈的写道: 世路山河险,君门烟雾深。年年上高处,未省不伤心。 虽谢韶也是到最后一直跟我叫着劲,相当于有无数诗仙诗圣诗鬼相助的我还是毫无意外的夺魁了,成了此次赛诗宴会执牛耳者。我摸摸鼻子也只能淡定地接受了。 而与我受众人尊崇的结果相反,孙恩的待遇则一落千丈,可谓遗臭万年。我只能默默地佩服他的酒量好了,竟然没有乘机发酒疯。 15.人算不如天 螳螂与黄雀 席散后,孙恩拂袖离去,我赶紧跟上。 可一出奇芳阁门口,就被随后跟来的谢韶拉住。 我心里无奈的哀叹,却不动声色地给早就等在门口的司书,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行动。 司书几不可见的对我点了点头,避开谢韶的视线,退了。 “不知谢大公子又有什么吩咐么?不过劳驾快点,我想回去了。” 谢韶面无表情道:“怎么,夺了今日的诗魁,翅膀就硬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不耐烦道:“对事不对人,今日我真的有事,就不跟你搅和了!”说完甩袖而去。 让司墨赶紧着,架了车回府。果然司书是个练过的,刚回府,就已经套孙恩一麻袋,把他绑了回来。 之后,我和司书架了另一辆朴素的没有标识的马车行驶到燕雀湖。 到了地头,又下车,七弯八拐地绕到一个破庙。示意司书去庙门口把风。而我则把事先准备好的道具摆上,心里嘿嘿的笑,你不是信五斗米教么,我就显显巫术来吓吓你,让你见识见识现代化学与魔术的神奇\(^o^)/~ 一切就蓄,乘着孙恩还没醒来,把麻袋什么的都拿走,也示意门口的司书躲好。 正值月黑风高,孙恩醒了,他扶着颈部的痛楚不住揉捏,刚坐起来,突然破庙里悬挂的经幡滴下什么落到他的额上,进到他的衣领。他一惊,拿手去摸,凑近眼前看那水竟然是血红血红的还散发着膻腥味,是血!他猛的往头上看,经幡顿时升烟起火,变成了一条蜿蜒的淡黄色长蛇,冲天而竖,摆出袭击宿敌的架势,熊熊的火光还映着梁上正悬挂着一只黑猫的尸体,似乎还能看见大睁着的眼中透出幽幽的绿光。孙恩早已吓破了胆,腿软在地,这时四面八方响起了凄凉的猫叫声,一声切愈一声,似乎讨债复仇的猫妖复活了,要向他这个人类索命。孙恩吓得更是连滚带爬跑到土地爷面前不停磕头呼救。却正好磕在了我为他而备的特制蒲团上,一时火山爆发,冒出紫红色的火焰,紧接着有绿色的火山灰喷出浇了后仰躲避的孙恩一身。特效太好,米想到孙恩这个不经吓的竟然两眼一翻,晕了。得,本来还想趁此给他来个神神道道的催眠的,郁闷,真是软脚虾。 我过去踢了他一脚,孙恩连个反应也没有,看来不是装的。 静悄悄的夜里,经幡上的酒精烧完了也熄了火,司书也在我的吩咐下在眼前收拾着。这时却有一只手突然搭上了我的肩,我顿时一僵,木然的转过头来,竟是谢韶。 我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是一惊:“怎么是你?!” 谢韶不怀好意道:“你以为是谁?你的猫妖么?我倒是很好奇这一切你是怎么弄出来的?嘿嘿,我就知道你今天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巧都被我看见了,如果不说的话,嗯,你知道后果的哈!”谢韶得意的抬抬下巴比比现在成了物证的孙恩。 我: ̄▽ ̄‖……你跟踪我就很见得人了么。 “告诉你也行,不过我怕到时候孙恩醒过来,不好收场,你先让我把他处理了怎么样。” 我负手转身,故作神秘道。 谢韶显然对我转过身去很不爽,粗暴的把我转过来,箍住我的双臂,贴近了说话,几乎鼻尖相碰,呼出的热气直喷到我的脸上,道:“叫你的侍从去,再敢敷衍我,别怪我不客气!” 我一时很是尴尬,转过头去对司书心虚地喊道:“你,去把他处理了,埋也好,抛尸也好。别让我再看见他!” “埋?抛尸?你很有胆么,在我面前杀人抛尸,怎么,你还想把我也灭口了?”谢韶一听,如我所料的放开我,而转身去阻止要遁走的司书。 我手一能动,立马掩鼻向谢韶扔了把迷药,这可是一点点就能把大象麻醉的现代麻醉剂。谢韶不出所料的中招了。幸好我留了一手,要不然今天还真不好收场。不过呆会他醒了怎么办,郁闷,先不理他,叫也早有准备在鼻孔里塞了棉花的司书,先去把孙恩抛尸悬崖。自己拖了谢韶到燕雀湖的马车边。诶,这种事还真是不习惯啊,穿越文里,一般跳崖都是跳不死的,孙恩,我也算是对你仁至义尽了,本是想不声不响的靠自己半吊子的家传催眠术把你给催眠成个良民。可是你自己不争气,我也没办法,这种催眠术,学艺不精的我一人只能用一次,还没用上一半,你自己就晕了,诶这年头,家族手艺不好混啊。就看这次老天爷要帮谁了,如果命运真的是不可改变的,我也认栽。也不知那个穿越前辈到底是怎么把晋朝改名叫魏晋朝的。而他既然有这个能力,为什么八王之乱,阮籍之死等等还是发生了呢。即使他跟潘安等美男子关系暧昧,可潘安还是被孙秀害得夷三族,还连累老母;就连他在众人包围中救出的卫玠也缠绵病榻不久死去。这历史真的是可以改变的吗? 燕雀湖在月色下依然静若处女,微波粼粼,银色的粼光反射开来,恰似美人鱼下半身披的鳞甲,而树的阴影处便是她随波逐流披散的黑发。 此情此景,一时我也懒得管他春秋历史,索性摔了谢韶在草地上,把他的肚子当做枕头,躺了下来。星光漫天,月色沁凉,倒也不失情趣。 “哟~”一张脸突然在视野中出现,挡住了星空。 我:哟什么哟啊,刚放倒一个怎么又来。 我摁着额头的青筋站起来,退到安全距离。 “凉风有性,秋月无边,幼子兄也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么?” “呵呵,我看谢家小子跟着你,怕他把叔平你弃尸荒野,这才跟了上来,倒是看了场好戏,如今看来,倒是谢家小子性命堪忧啊。”桓冲饶有兴致的打量打量被我又摔又拖,已经鼻青脸肿的某人。 我摸摸鼻子,握拳轻咳了一声,道:“我这么文弱,怎么可能伤害的了他呢,这不准备把他搬回去么,你也看到了,我连搬个他也是如此吃力。其实我们私交甚好,彼此打打闹闹是常事,他醒了也不会怪我的;再说我们可是实打实的姻亲关系,更是亲上加亲,比桃园三结义还要亲上几分呐。”说着假装小心的扶起谢韶,把他搬进车里,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幼子兄你还要赏月么,那就不打扰了呐,我看天色不早,这就要回了哈。”说着驾车就要走,可桓冲显然不想善罢甘休,硬牵住马头,拦住道:“别急着走啊,虽然我也算不上好人,但你这唆使侍从杀了孙恩的丑闻要是传了出去,想必肯定能比叔平你今天菊花诗会夺魁的事更让人津津乐道啊。” 见此,我也好整以暇,下了车把式,道:“那你想怎样?” “呵呵,虚话我也不多说,国家危难之际,死几个孙恩这样的跳梁小丑,我又怎么会在意,但却正需要你这样的良才,怎么样,来我大哥麾下效力吧。” 我沉吟了一下道:“你是指替桓温大人效力么?” “没错,我大哥有勇有谋,麾下猛将谋士如云,可依然求才若渴,四觅良才。我大哥常说,曹公有吐脯志,终成就豪杰,他桓温亦能。” 看来他如今就自比枭雄曹操,不惧人言了呀。我有点犹豫道:“那子猷呢,他现在也在桓温大人麾下谋事,如今怎么样?” 提起子猷,桓冲阳刚帅气的脸也有点黑,道:“子猷性情中人,行事不端,叔平去了荆州正可对他规劝一二,如此目无军纪,即使大哥没有说什么,也是自毁前程,不利于行啊。” 我一时也不知去不去,也正如桓冲所说,这年头人命本贱,不提孙恩跳梁小丑的姿态,他一个三流世家出身的小仕族也是没有地位可言的。这事爆出去,也只是我一个丑闻罢了。可子猷说不定是他自己想避开我呢,我若是去了,岂不是招人嫌么。 我望月深思,一时伤感,低沉地回道:“容我三思,过几日再回复幼子兄。” 桓冲也不再为难,拱手道:“静候佳音。”说完就默默退走了。 16.佛心既生恨 曰已动杀念 等回到东郊的家,已经累的不行,不仅身累,心也累。把五花大绑的谢韶往床上一扔,懒得再管的我也是倒头就睡。 翌日,我一醒来就觉得一阵窒息。原来是麻醉效力已过了一半的谢韶,他简直可以说是精力非凡,浑身都还麻着呢,就蹭到我身上,准备压死我。若嘴没有塞住,可能这会儿我已经被他咬得面目全非了。 狂晕,这麻醉剂搁大象身上,都能让它睡上两天,他这是什么体力啊,这么快就能动了。 我赶紧把他推开一边爬起来,猛喘气,憋死我了。 把他嘴上塞得布拿掉,还差点被咬。 “我说你是属狗的呀,帮你拿掉,你还咬。” “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灭口就来吧,还在这儿假惺惺什么!难道还能感谢你给了个甜头不成。” “诶,你脾气能不能不这么火爆,说好听点是文痞,难听点就是莽夫,亏你还自命文才非凡,不要这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好不好。” “以前以为王叔平虽然懦弱废材,好歹也算个君子。如今,哼!不但满口谎言,杀人抛尸,你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对,你是不喊打喊杀,你直接杀人不见血。我算是明白了,你是不是还要来一句你们王家的家传把戏,假惺惺的说什么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我呸!伪君子!你就是那只不会叫却最会咬人的狗!” “喂喂,你这人,我才说你一句,你有必要拿我们王家先人开涮吗?这就是你提倡的君子之道?” “我就是要骂,你最好也把我给灭口了,不然有我在一日,就要到处宣扬你的丑态,揭露你伪君子的真面目!” “你陈宫附体了吧! ̄▽ ̄‖你冷静一下听我说行不行?” “跟你个杀人犯伪君子有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尽管来吧,我谢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 ̄▽ ̄‖你江湖上混多了吧,咋比我六弟操之还满口黑话呢!” “黑得就是你,我告诉你,有本事你就把我杀了,最好还把这事儿捂得严严实实别让我们谢家听到,否则,别说你跟表妹的婚事得吹,就是你王凝之,整个王家都会恨不得你没有出生在这个世上。” “你,你……你的嘴还是用布堵上吧你!”谢韶晃动脑袋极力躲避,嘴上还骂骂咧咧个不停,看得我火起,双手按住他不安分的脑袋就是一阵强吻。他果然惊呆了。我再顺手拿布把他大张的嘴堵上。 “我还就是个真小人了,谁说我是个君子了。不好意思你的消息过时了。”看他一副侠义的嘴脸就想虐。 “现在总能听我说了吧。我说你,杀人犯还有辩解的权利呢。不过我看我们代沟也挺大,估计您老也不屑听。我也不想做你口中的什么君子。我再装什么君子别说人家孙恩要把我灭了我自己也寒碜的不行。你要说也去说吧,我不杀你。您老爱怎么说怎么说去,我只做我自己认为对的事。而且这事如果我不去做,别说我会死,你们谢家子弟也是难逃一祸。你爱信不信。” 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我深吸一口气,真是佛也有火,你不就今天被削了面子所以才抓着我的尾巴不放么。看来还是要好好找一批武功高强的保镖才行,要不然每次被人跟踪,自己却都不知道,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正想不理他,甩门而去。谢韶不知道受刺激了还是怎么,竟然狂吼一声,把粗绳硬生生的崩断,嘴上的布也扯了,眨眼睛脱开束缚到了我眼前。梆的一声,按住门,把我给扔床上去,自己也压到我身上。(⊙o⊙)! “风水轮流转,你侮辱我的时候有想到此刻么,嗯?!” “切,没想到又怎样,你要侮辱回来么?” “侮辱回来就侮辱回来,我要你后悔!” “你……(⊙v⊙)嗯……唔嗯。”我猛得使劲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动。不是吧,你真来。我开玩笑的你也听。“嗯……(⊙v⊙)嗯唔……” 我第一次痛恨汉服如此好脱,衣裳凌乱的我已经方寸大乱。突然,谢韶的动作一顿,原来是听到情况不对劲的司书潜进来一个手刀把谢韶打晕了。我简直无语了,你丫太不能激了吧。气愤的我对他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我也是被你气糊涂了在那种情况下还激你,这下好了,这破事儿到底怎么算。 “你帮我把他扔了,最好给我扔乞丐堆里,要最臭最无赖的那种!”我语无伦次的对司书喊道。 司书领命上前准备扛走谢韶。 看着他一步步走远,我还是气得对着羽毛被子拼命地撕扯,满室飞舞的羽毛安静的落下,却衬得如此作为的我更加歇斯底里。 “等等!停下!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亲自教训他。我们家有刑讯室么,在哪里?带我去!” 越想越憋气的我对快到门口的司书喊道。 没想到,我的卧房里藏了一个暗室,里面锁链,镣铐,鞭子,十字木架等刑具一概俱全,大抵是古代丈夫惩罚小妾或不贞的妻子用的。 把谢韶双脚铐上,再用锁链绑了双臂,立在十字木架上,我看你这回还能崩断铁链不成。 一把抓起木桶里的葫芦瓢,盛水把他泼醒。 谢韶一醒来,发现自己狼狈的样子都是拜我所赐,立马火了,骂道:“怎么,你这个伪君子还想对我妄动私刑么?” 我简直要气笑了,道:“你不要再拉大旗作虎皮了好不好,你的行径就很君子么?我告儿你,就凭你想强了我这一点,我杀了十个你都不过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今天做的哪一样事值得你这样报复我?就因为我没有如你的意出丑?还是杀了那个该死的跳梁小丑?抑或是刚才玩笑似的吻你一下?其实是你自己面子上过不去就想从我这儿找到平衡感吧!” 谢韶一时哑言,却还是抬高下巴,故作冷艳高贵状,翻白眼死不认错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欠扁。 我扶着额头的青筋,冷静一下情绪。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情发展到这地步还是要怪我自己。这次本来计划的匆匆忙忙的,也有诸多破绽。是我自己小看了这些古代人。单单这高来高去的神秘武功,我一看着牛顿力学长大的现代青年是怎么也不能预测在内。还有我果然逞强了吧,以为靠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能斗过一个有家传绝学的文痞不成。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得儿,我这也不流行屈打成招,今天惹了你算我倒霉,我们一码归一码,对于孙恩,杀了他是事实,这我无话可说,他若没有被杀,时间自然会证明我的用心良苦,但如今他死了也算死无对证,随你怎么说;至于我跟你那乱七八糟的事我希望你就回家洗洗睡,忘了吧。我也当没发生过,只是希望以后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谢谢!”示意司书放了他,我则拂袖离开。 我去了子猷的屋,自从他走后,这么多天来这里我都未踏进一步。如今躺在黄杨木大床上,一时委屈非常,为什么子猷你要离开我呢。我爬起来疾步出了房门,对不知何时就侍立在门口的琥珀说:“你在这儿正好,找个人去桓冲府里,就跟他讲,他说的事我同意了,叔平不日将前往荆州。” “是,琥珀这就去吩咐,另早膳已备好,不知公子用否?” “恩,让他们进来伺候梳洗吧,就把早膳摆这儿了。还有谢韶那厮滚了没?” “回公子,他已经走了,还从衣柜里抢了您一套衣服。” 我平身双臂让小厮伺候着更衣,闻言也是黑线了一把,该说你不愧是死要面子么? 既然要走,还是去跟庾蕴他们告个别吧。 早膳后,我如常来到白鹭书院。谢韶没有来,以他死要面子的个性,肯定是怕脸上鼻青脸肿的样子被人瞧见所以告假了。 这一天课下来,庾蕴都心不在焉,悲伤之情溢于言表。同王景,颜文和等人匆匆约好明日黄昏奇芳阁聚会,就急忙跟上如同失魂的木偶一样恍惚地庾蕴。 我拉住他,道:“你怎么了?这是要去哪儿?” 庾蕴没有看我,指了指燕雀湖的方向。我也只好跟着他,继续沉默的走向燕雀湖。 一到燕雀湖边,庾蕴就开始抱着我哭,哽咽道:“叔平,你知道吗?我大哥庾希他……他被桓温杀了!” 闻言我也是一惊,也不知怎么办,只好安慰的抱紧他,历来知道庾亮庾冰兄弟死后,庾氏一直被众人打压,没想到桓温也掺了一脚。 “我以为桓温,好歹也会看在他次弟桓豁的女儿已经嫁给三哥的面上绕过我们庾家,没想到他还是向我们庾家开刀了!叔平,你说怎么办?我们庾家就要被狼心狗肺的桓温灭族了!我大概也要死了。”庾蕴的眼睛沁满绝望的泪水,楚楚可怜的望着我,显然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你……你怎么不结巴了?” “事到如今,叔平,我也不瞒你,父亲和伯父他们死后,我们庾氏就备受打压,这种情势下,就算以前为了改掉结巴的毛病曾经口含石子练至满口鲜血的我也宁可继续装结巴藏拙而不愿被贪图我们庾家残余势力的有心人忌惮。叔平,你会怪我连你也一直瞒着吗?”看着庾蕴的眼睛,似乎他正把他那颗希冀而敏感的心赤裸裸的摊开放到我的手上。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却只在乎我会不会原谅他。而我原先却还正准备弃他而去,去投与他血海深仇的桓温。我的心一时被愧疚填满。 我只有更紧的搂住他,似乎这样能传达我的力量,道:“我怎么会怪你,你结巴好了不正是好事吗。我只会替你开心。你不要急,桓温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我想他不会灭你整个庾家的,你也不会有事的。放心,有我在一日,必不会让他伤着你。” “你不怪我就好,我告诉你这件事并不是为了要利用你动用王家的权势。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明天,我怕我死之前在你眼里还是那个小时候的庾大结巴。叔平,你知道吗?从你肯为我站着不动的那一天起,你就一直在我的心里了。我口含石子练习说话,每次都会舌头红肿,满口鲜血,但我一想到你,再苦我也能坚持下去。来白鹭书院也是为了见到你。叔平,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呢?你心里有我吗?”庾蕴泪盈于睫,却还是努力睁大眼睛深情的望着我,不放过我的任何一个表情。 我想语言已经太过苍白,我情不自禁低头亲吻他的眼睫,温柔的吮去他的泪滴。 17.朝辞石头城 江陵几日还 乘舟远行,江河汹涌;两岸城郭,一晃而过;长江水深,难载深情;江陵路远,何时见君;此去荆州,若事难成;来年清明,乞请杯酒;思君之意,不溢言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叹兮,哀兮!恐时日少,旦见别离;终达所愿,亦无憾矣;祝君一路,顺风而行;但求来生,再续前缘;思君泣下,泪洒沾襟。 又看了一次庾蕴托小厮带到奇芳阁的书信,小心收好藏在怀里,登上船头,负手遥望,一时感慨万千。 荆州啊,还是快点到吧。 如此行了一程,又转陆路,快马加鞭,十日便抵达荆州。 也不知子猷哪里来的消息,我一到江陵城门,就碰见了久候在此的他。 没有传言中的蓬头散发,颓废不振,今天的子猷满面红光,精神奕奕,见到风尘仆仆的我,二话不说就是一个激动地熊抱。 “二哥,真的是你,你来的好快,你也迫不及待地想来见子猷,对吗?” 把缰绳递给子猷旁边陪侍的小厮。我也回抱三弟。这一刻心中的阴霾急切都被涌动的暖流撇到一边,道:“子猷,多日不见,你还好吗?” 两人都情难自禁,一时都只是抱着沉默不语,随后引我到马车上,子猷还是难掩激动,抱着我的腰道:“我不好,一点都不好,没有二哥在身边,子猷怎么会好。” “呵呵,这么大了还撒娇,都不害臊。”我拍拍子猷窝在我胸口的头,有点哭笑不得。 子猷舒服地靠在我怀里就是不挪窝,惬意道:“二哥,你还记得今年的重阳节吗?那时候桓温要大家一起去登龙山,我也去了,想起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登高插茱萸,别提心里多难受了,不过此行倒是发生了个笑话很是逗趣。我说出来保证让二哥也乐一乐。” 说完停顿了一下,得意地看着我。 我钩钩他挺翘的鼻子笑道:“不用卖关子了,说吧。” 子猷轻轻摩挲着鼻子,笑道:“孟嘉登个山,才到山顶,帽子就被风吹落了,但他观赏山景,连帽被风吹走也不知道。桓温就让我们作诗嘲笑他,他倒是个厚脸皮的,也不甘示弱,反而作诗反击。倒是让众人乐了一阵。回头见到他,我指给二哥你看。” “说起桓温,据说他抄了庾希的家,还把他杀了,这事是真的么?”我笑笑,神色随意的问道。 “哦,庾大结巴的大哥呀。这事儿是真的,族伯王劭和王荟一起到桓温那里拜访的时候,正赶上他要派兵抓庾希的家人。我知道此事还是因为五伯六伯有顺道来看我,六伯王荟还对我唏嘘感叹此事,说若不是五伯王邵坚坐不动,他早坐不住了,后来等抓捕的差役回来,知道自己没什么事了,两人才出来。二哥你问这事干嘛?六伯胆子小,怕桓温会不分轻重地牵连我们王家也就算了,难道二哥你也怕了?” “不是怕会牵连我们王家,我怕的是庾蕴会有事。桓温到底怎么想的,他准备拿庾氏开刀了么?”虽然我努力克制着语气,但还是显得有点急切。 子猷感到有点奇怪地坐起来看着我,不过还是回道:“庾大结巴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桓温的二弟桓豁不是有个女儿嫁给庾大结巴的三哥庾友了么?庾友的妻子也很怕会成为寡妇,特意亲自前去求见桓温,看门的人不肯让她进入,她就大声骂道:‘你这个狗奴才,竟敢不让我进我伯父的大门!’说着强行闯入,见了桓温后堆出笑容说:‘庾友人矮腿短,常听人摆布,这种人是作贼的料吗?’桓温还笑着说:‘我根本无意杀他,是他自己多心。’”子猷学得惟妙惟肖,学完还哈哈大笑,边拍大腿边道:“二哥,你说这一家人好不好笑哈哈!” 我摸摸鼻子,扯个笑脸道:“是很好笑哈……哈。”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子猷在江陵城的官邸,二人下车入府。我这一解决心头大事,连日奔波的疲劲也紧跟而来。若不是子猷拖着我去洗澡,我早就等不及要找个房间倒头便睡。 子猷说要替我倒水,我也懒得动,随他了。子猷倒完水,又伸手来替我按摩,他按摩的动作很轻,好像在摩挲一件珍贵的宝物,腾腾的热气冒上来,对于浑身酸痛,几乎快被快马给颠散架的我来说,实在是舒坦之极,以至于没一会儿,我就在浴桶里睡得无知无觉,昏天暗地,啥都不晓得了。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在床上,外面天也将黑,看来又睡过去一天。 我正要起来,子猷嘎吱一声推门进来,看到我醒,涎着脸凑过来道:“呦,我的睡美人醒了呀,浑身还痛么,要不三弟再给你揉揉?” “切,贫嘴,倒是怎么我睡了一天,身上还变得更酸,连嘴也上火肿起来了,尤其是腰感觉都要快断掉,你不会趁我睡觉干什么了吧?”我扶着腰狐疑地问道。 子猷摸摸下巴,赶紧陪笑道:“怎么会!我只是看二哥累的很,身上也因为骑马磨破了皮,给二哥多揉了揉,按摩按摩呵呵。现在酸痛是正常现象,教我按硗术的老大夫说的,是淤青还没散完全的缘故嘿嘿。” 我刚醒来脑子还不太清醒也是随口一问,这时肚子咕噜噜的开始抗议,我一下耳红起来,轻咳一声淡定道:“我饿了。” 子猷闻言屁颠屁颠地出门亲自去厨房吩咐去了。 过不久,又领了一队端着美味佳肴的侍从笑嘻嘻的回来。彼时我也在侍从的伺候下梳洗更衣毕。 于是两人摆好菜品一起就餐。多少有点怀念这种氛围,一切恍如昔日。 子猷道:“二哥来荆州也是准备投桓温么?” 我拿热毛巾擦擦嘴角道:“啊,今天太晚就罢了,明日要去桓温将军大人府邸拜谒才是。” “桓温应该已经知道二哥到了,不过如今的桓温,诶,虽然以前我看不上他,但总归觉得他还算是个人物。而这些时日观察下来,发现他不但已经开始骄傲自满了,也越来听不进去下属的建议。算了,我本来无意仕途,来这里其实是捣乱来的,就继续玩着吧。” 我诧异道:“不是吧,荆州这一片地,我看着挺富饶安乐的呀,以前就听说这里民风彪悍,但如今在桓温的治理下,百姓却安居乐业,很是享受清静太平的日子,难道这些不是他桓温的功劳么?” “桓温攻灭成汉后,就开始志得意满,这大家有目共睹,二哥你待上一段时间就知道了。以前桓温就喜欢独断专行,没有接到朝廷旨意便断然出兵,而今变成了对下独断罢了。朝中对他疑虑也很深。为了牵制桓温,朝廷不是让扬州刺史殷浩来参与朝政么,这当然也引起了桓温的不满。但桓温也知道殷浩不会有多大的作为,于是更加不听朝廷的调遣,自行其是,在荆州搞自己的一套。他督荆州,还把旧城和新城合二为一,江陵城如今倒也被他修筑的非常壮丽啊。” “我来之前听说殷浩从寿春出兵了,路上消息闭塞,不知如今战况如何?” “他呀,他殷浩就不是个当将军的料,据说他出兵时,还在大军面前,从马上摔下来了,简直是丢我们仕族的脸,就像桓温对郗超那个混蛋讲的,他殷浩当当尚书令也就罢了,如今让他参综军事,实在是有违他的才能啊。他坠马后也受惊非常,于是先派谢尚打头军,自己和大军押后,本来他是准备把军队开拔到淮河跟胡人隔岸对峙,并定于来年春天渡河,看如今的情势,谢尚恐怕要在先锋的位置上顶上很久了。” 二人唏嘘不已了一阵。 “听闻谢尚善鸲鹆舞,不知是真是假?”过了一会儿,我又好奇地问道。 “谢尚擅长音乐,还跟桓子野一样善吹笛。我听别人说,宋玮曾从绿珠处学笛,先归王敦,后属谢尚。谢尚问宋玮自己与王大将军比如何?宋玮回答说王与谢尚相比,就如同是乡下人与贵人一样。我觉得宋玮这么回答肯定是因为谢尚长得妖冶的缘故,王敦虽背叛朝廷拥军自立,还差点害的我们琅琊王氏因此族灭,但说他是乡下人,难道我们琅琊王氏还比不上他们陈郡谢家么!至于他会不会鸲鹆舞,呵,这就要问我们琅琊王氏的先人王导丞相了。谢尚始到我们王府通谒,丞相以其有胜会,谓曰:‘闻君能作鸲鹆舞,一坐倾想,宁有此理不?’尚曰:‘佳。’便著衣帻而舞,丞相令坐者抚掌击节,尚俯仰在中,傍若无人,其率诣如此,倒也令人叹服。” “怎么,你还听过桓子野吹笛?” “额,这个,其实那时我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你不要多想。那是有一次我出建康,正好在渚下。以前就闻听桓伊善吹笛,而不相识。遇到他从岸上过,我在船中,客有识之者,云是桓子野。我便令人与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他也真的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我们俩可以说是不交一言。我说的都是真的!”子猷立掌举三指,向天发誓状。我一脸黑线,你才想多了,我不过随口一问,你有必要立誓么。 扳下他的手,道:“行了,我信你,明日陪我一起去见桓温吧?” 子猷自然是满口答应。 番外:端午节特辑 荆州龙舟节 天蒙蒙亮,我还赖在黄杨木大床上,突然就闻到一股药的烟味,本来就睡得浑身冒汗的我这下也吓醒了,梦里前一刻我还被作成烟熏肉给子猷吃掉了额。(⊙o⊙)! 我坐起来张望四顾,着急地找究竟是哪里烧着了,却发现原来是子猷在绕着床烧菖蒲呢。见我醒了,子猷还拿着菖蒲凑过来围着我熏。他就跟戏剧里舍不得元宝的开场丑角似地,我去抢,他就是不给我。两人一阵嘻嘻哈哈地追逐打闹。 见到菖蒲就知道今天是端午节,早膳也是别具风味,吃的是油而不腻,甜而不厌的八宝饭,喝的是清热解暑,趋吉避凶的绿豆汤,佐的是清香滑嫩,入口即溶的鱼糕。当然还有最最重要的粽子~~有红枣夹心的;梅干菜扣肉的;豆沙蓉的;板栗扣肉的;还有肉片薄如纸,形如梭片的千张扣肉的。子猷只喜欢蘸着糖吃甜味的,重口味的我对某人投以鄙视的目光。立马引起了反射效应,子猷炸毛猫似地,硬凑过来吻我,把我也喂得满嘴甜味。气得我不停追着他跑,誓要抽打他。 玩闹了一阵,子猷说要带我去关帝庙看庙会,据说会很好玩。我自然是爱凑热闹的,立马忙不迭答应。出门口还特意留意了一下,果然有斜挂着艾草。我心里默默感慨地唏嘘,看着真亲切啊,以前端午节时老家门口也会挂上这么一束艾草,真是越看越像映像里的那束啊。 不过不等我欣赏个够,就被急着赶庙会的子猷给拖走了。“别看了,来来我这里有两个艾草和菖蒲作的香囊,我们一人一个。嘿嘿。” 我接过来一看,宝蓝色的丝绸上一面是绣了一半的金菊,另一面用金线勾勒出菊叶和祥云,囊边也用金绳镶边,配上大小不一的蓝田玉珠和红色的丝绳及长短适宜的流苏,很是精致小巧。比了比子猷的那个,样子差不多,只不过并排放着时,刚好合成一朵完整的菊花。我摸摸鼻子,淡定地挂在腰间。子猷很高兴,也兴致勃勃的挂上。 荆州人敬仰、崇拜关公,已成了习俗。当年关羽出兵伐吴获胜归来,荆州军民在大北门外敲锣打鼓放鞭炮,夹道欢迎祝捷。而今,此街仍名为“得胜街”。逢年过节,荆州人玩龙灯,耍龙的小伙子们都要先到关帝庙内拜拜关公,再沿古城街巷舞龙。届时,姑娘们划着采莲船,小伙子们骑马射箭,还有吹喇叭套轿子的,把关帝庙内外闹腾得红红火火。以此赞颂纪念关公的忠义精神。 这种大型的庙会自然也少不了各种小吃零嘴。走货铛的小贩,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道士,扛着插满糖葫芦的棒子的小老头,耍把式的江湖艺人,各种人物粉墨登场,好不热闹。 我和子猷手牵着手,防止被人群冲散。子猷比我身板子壮些,主动在前面替我挡住人流,身先士卒的往前挤。等终于跟着绕城的舞龙队来到荆江,江上早已整齐的停泊着若干或豪华或朴实的龙舟。子猷拉着我登上其中一艘,把我安置在船尾,自己拿个鼓槌在船头朝我得意的摇晃,示意他是击鼓手。我嘴角翘成宠溺的弧度,笑而不语。 子猷又转过去对对面龙舟上的郗超和桓温大喊,“哈哈,上阵兄弟兵,这次你们输定了!等着看我们的龙舟抢到绣球吧哈哈!” 郗超眼睛眯成一条长长地细线,狐狸似地阴笑道:“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赢得会是谁呢,怎么还没开始王三公子就敢大放厥词了嗯?”桓温拿鼓槌敲敲背,霸气的笑笑不解释。 各就各位,随着大锣乓的一声响,赛龙舟开始! 鼓声激昂,喊声豪迈!各将士动作整齐划一,节奏分明,连洒落的热汗似乎都跳上了西班牙斗牛舞! 但明显桓温暗箱操作,仗着自己是老大,把最健壮的将士都挑到他们那船去了!眼看他们豪华的龙舟就要超过我们龙舟的半身,我急中生智,心念电转,仔细观察水流的速度及方向还有风的,默数着心跳计算船的静速度和实际速度。一分钟心算飞速搞定,若船头偏东37度,必将是我们龙舟到达绣球处的最短时间! 我朝子猷大喊:“转东股四弦五!” 子猷耳朵一动,心邻神会。空出一只手拿出香囊里的一根艾草,运气一扔,正落到东37度上,喊道:“儿郎们!记住这个方向!龙转头啊!”将士们应声震天!嘿咻嘿咻齐用力啊! 我的心也跟着热血起来了!让你们看看什么叫以智破力! 最终,利用天时地利的我们赶了上来!子猷和桓温同时各抓住绣球的一半,这时锣声应时响起!智与力打平了! 但不甘心的子猷和桓温始终各自扯住绣球的一半不放,开始一场眼神的厮杀,电流汹涌,噼里啪啦。 子猷:我是你参军,你竟然听不进去我的建议恩?这是我要抢来献给我家二哥的! 桓温:我是你主公,你竟然不听我的命令恩?这是我要赢来献给我家嘉宾的! 子猷:知道他是你的入幕之宾,哼!不过我绝对不会退让的! 桓温:知道他是你的另一半菊花,哼!我也不会认输的! 子猷:你眼尖得很啊!(一记眼刀) 桓温:你记性太好了!(蔑视的目光) 嗞~~~继续厮杀。 而船尾: 我:郗大表哥,近日可好?(背景一片佛莲花) 郗超:表弟,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乖~(背景油豆腐夹着爱心。乖得让人忍不住想欺负啊!) 我:郗大表哥过奖了。舅舅近日可好?(佛莲花变黑了。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郗超:啊,我把他金库的钱散光了,他如今还记恨我呢!呵呵~(诶呀,让我来染黑你把,小乖乖~~) 我:怎么我听说表哥把舅舅的军队也送人了!呵呵,原来是我消息不灵通了吗?(想拿陈年旧事掩盖你嫁人的事实么?还要看本少爷允不允许呢!) 郗超:表弟的消息很灵通嘛!那知不知道姑母准备给子猷也订一门亲呢?(半斤八两,你以为没人看出来吗?到时王母棒打鸳鸯,看你倒霉还是我倒霉!) 两人腹黑模式全开,背景一片口花花,黑莲与黑爱心齐飞,荆水共长天一色~~ 中间各将士,以及各龙舟上的围观群众:磕着瓜子,给粽子脱脱芦叶衣服表示毫无鸭梨。 孟嘉手指顶着帽子转着圈,道:“诶呀,真是好天气啊,风还不够大呐~不够大”以后一定不能把女儿嫁给他们!据说陶家的不错,看看吧。 桓冲脱了上衣露出精状的胸肌,狂热地大喊:“老哥加油啊,把绣球抢过来!!” 车胤咪的眼睛连细线都要看不见了,道:“发生什么了吗?怎么了吗?太远了,我什么也看不清楚啊!” 习凿齿斜视车胤,叫你小时候羡慕古人映雪读书,你就整什么囊萤,眼睛不好使了吧,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无上尊者,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袁宏:不知这一段要不要写到《后汉纪》的自序上呢,好难取舍啊! 伏滔拍拍袁宏的肩,道:“你毕竟是要写后汉的事纪啊,不要什么都舍不得啊!” 顾恺之捋捋美髯须得意道:“你另开一书写呗,在下可以给你配图呵呵。” 谢奕大喊:“元子!不够鲁啊不够鲁!把绣球抢过来啊!!!他奶奶的,抢不过来小心你躲在公主屋里我也照样闯进去吼!!!” 罗友:拼命的记事中。主公的一切我都要记下来!!!我写我写写写!不过你们记得要给我留个粽子啊!!! 王珣从角落里冒出个头,对抱臂玩着腰间的香囊的谢玄说:“怎么办,他们看不起我们岁数小,连个镜头都不给我们诶。” 谢玄一指洞穿了香囊,切一声道:“莫欺少年穷,以后让他们等着瞧好了,看看谁是真正的英雄!” 绣球要哭了,关我什么事啊,我要裂了要裂了拉,你们轻点啊轻点! 啊———— 随着一声异次元的惨叫,绣球终于承受不住两只手强有力的蹂躏,裂了。 子猷与桓温最后一次电流交锋,然后默契的转身往后一投,我和郗超分别接了。瞬间黑变红,背景汩汩地冒起一片红莲和红心。当然方向也要对准啦哈哈。 遥远某处正要赶来出场的谢安掩着鼻子,操着一口地道地洛下书生咏,“竟然忽视我吗,呵呵,不错嘛,这样的话即使不作为也不用过意不去了呀。” 远在建康的庾蕴:“叔平,你的快乐已经不属于我了吗?你忘了我了吗?我有给你包粽子的呐,不过实在太远了,我只好把它当成你吃掉了,你不会怪我的吧~” 后妈举着“端午节快乐”的旗子欢乐地飘过~~~ 18.巧辩郗表哥 舌战众门客 翌日,未等我与子猷上征西大将军府拜谒,就收到桓温的请帖,欲会集宾客下属,到汉江渡口处远眺江陵。我和子猷跟着捎信儿的士兵赶到时,只见中有一人,羽扇纶巾,潇洒有度,卓荦不羁,有旷世之度,正是姓郗名超,郗嘉宾是也。郗大表哥热络的拉着我的手,引我到桓温面前,道:“桓将军,这便是重阳节菊花诗会上大放异彩的王凝之王叔平,他可是我的二表弟呢!” “啊,我听买德郎提过,幼子他可是对叔平你赞誉有加啊!不错不错,闻名不如见面,王二公子果然一表人才,君子如玉,不愧是琅琊王氏子弟啊。” “桓大将军过奖了,在下薄有虚名,菊花宴上巧夺魁首,实乃幸甚故,不敢自矜啊。” “叔平也不用自谦,你的诗才大家有目共睹。不如为我这江陵城作诗一首,如何?这江陵城可是花了桓某诸多心血啊。” “这……”我就说吧,人怕出名猪怕壮,诶,还能怎么办,搜肠刮肚,接着盗诗呗。 我负手远眺,徐徐吟道: 闲居十五载,遂与尘事冥。 诗书敦夙好,园林无世情。 如何舍此去,遥遥至西荆! 叩栧新秋月,临流别友生。 凉风起将夕,夜景湛虚明。 昭昭天宇阔,皛皛川上平。 怀役不遑寐,中宵尚孤征。 商歌非吾事,依依在耦耕。 投冠旋旧墟,不为好爵萦。 养真衡茅下,庶以善自名。 虽然表示了自己恬淡无意仕途的心,但众人还是很给面子的叫好喝彩。希望晚出生几年的陶渊明不要恨我啊。摸汗中。 郗超摇着扇子,道:“没想到表弟身为琅琊王氏子弟,却向往的是田园耦耕的生活啊。” 我摸摸鼻子,淡淡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岁月静好,乃吾所求。” 子猷挂在我身上,嘻嘻道:“若二哥喜欢耕田,我也陪二哥同去,只要二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谁也别想把我们这对鸳鸯分开。(*^__^*) ” 桓温显然不想话题继续在这儿上绕,不想歪楼的他指着壮丽的江陵城道:“谁评价这座城评价得好,有赏。” 顾长康(顾恺之)是桓温的幕客,在座,一听有赏,摸摸美髯须,给面子地品评道:"遥望层楼,丹楼如霞。" 桓温很是满意,随即赏给了他两个婢女。 桓温又对在座的其余人说:“可还有佳评,说出来统统有赏。长康即为榜样。” 郗超用羽扇指着江陵城,还是不想放过我,故意道:“表弟从扬州新至,此城比之如何?” 我从容入席,对道:“江陵去扬州,三千三百里。一在长江头,一在长江尾。正如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江陵得之壮丽,扬州不失柔美,各有千秋,难分高下。” 桓温赞道:“说得好,赏!”也赏了我两个婢女,我施施然收下。 孟嘉颇是不服,也为难道:“素闻叔平乃五斗米教徒,可有禁杀、禁酒一说?看叔平自斟自饮,颇为自得,想是忘了?” 我淡定地放下酒杯,还真没想过五斗米教有这么一条规定,道:“正如佛家有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道亦如此,心中有道,这皮囊再污浊,也可舍得。” 赫隆佛玄皆通,闻言颔首唏嘘道:“好一个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吾辈真名士自当如此风流。” 车胤刚从他眯着眼远眺江陵的艰苦眺望中回过神,不想话题已经偏到如此之远,摸摸头道:“不知现在品评江陵,是否还有赏?” 桓温原本扶着额上的青筋暗自纠结,闻言大喜,道:“当然,君尽可畅所欲言。” 车胤道:“我觉得江陵城灯火通明时最为富丽丰饶,户有灯油,家有余粮,最是太平清净好生活呐。” 这简直是说到桓温的心里去了,一心想在江汉地区施行德政的他关注民生,废止酷刑,说民富比说他的江陵城多么宏伟还要贴到他的心尖尖上。当即选了两个美婢赏给了车胤。 谢奕看着美婢,眼都直了,嚷嚷道:“不行不行,元子你偏心啊,我老谢也来说几句,到时你也得赏我几个漂亮的啊。” 桓温看看谢奕席上的翻倒的空酒壶,知道他又喝多了,刚下去的青筋又浮上头来,还是道:“你讲,给你就是。” 谢奕举着酒杯,醉眼迷离,别有豪放的风情,道:“遥想当年关公出兵伐吴获胜归来,也是经过此江,每次望着江陵城,想起我们征西回来,城门百姓夹道欢迎,又是何等的荣光。元子,江陵只是起点,就算为了救更多的江北百姓,也誓要北伐啊!” 众人闻言一时也豪情四起,纷纷向北举杯明志。 酒至半酣,桓温不无得意道:“若朝廷任谢尚统领全军也就罢了,却偏偏让他当了前锋,而选了殷浩。此战即使不败也绝无赢面的可能。难道朝廷以为殷浩年轻时和本座齐名,是指军事上的么?那是既小瞧了本座也看错了殷浩啊。以前本座年轻气盛,质问过殷浩,坦言问他:‘你和我相比,谁更出色?’殷浩回答说:‘我和我自己交往,我宁愿作我。’呵呵,那时候本座就知道了他到底有几斤几两。倒是世人盲目,以为本座笑而不语是服输了么?” 袁乔拱手道:“主公英明,此次北伐定会给好高骛远的殷浩以致命一击,而到时主公再请战北伐时必然水到渠成。如此,主公入主朝政,参机国事也是指日可待啊。” 桓温别有深意的看了袁乔一眼,两人眼光交错,犹如心有灵犀的狼与狈,交换着不知名的讯息。 郗超轻咳一声,道:“主公,北伐之事尚无定论,而表弟凝之安排之事却宜尽早,不知主公有何打算?” 桓温闻言,头痛地瞥了子猷一眼道:“徽之总领参军要务,身体却时有不适,既有叔平,或可相帮一二。” 子猷满面红光,一点也不见病容,反而一直饶有兴致的撑手托着下巴品酒围观。听到此事,也不惊讶,显然早有预料。只是笑嘻嘻的朝我的方向敬酒。 而我则赶紧对以后的老板拱手道:“诺。” 罗友徐徐摊开折扇,道:“罗某也是多日不见子猷兄了,重阳一别,子猷兄就又患了病,想是山风太大,把体弱多病的子猷兄给吹伤风了?而叔平兄与子猷兄既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这身体……?” “我二哥的身体不用你担心。倒是罗兄年少行乞于荆州,连人家祭神的酒饭都要讨,饥一顿饱一顿,不知如今这身子骨可承受得起这大鱼大肉滋补啊?” “你!”罗友猛的一合纸扇,气得坐直了身体。 郗超一挥羽扇,示意罗友稍安勿躁,打圆场道:“罗宅仁有奇才,不拘小节,子猷表弟亦是卓荤不羁,潇洒风流。如今怎么反而都在此等小事上斤斤计较?叔平表弟,你说呢?” “郗大表哥所言极是,舍弟太过无礼了。望宅仁兄多多包涵。”我向罗友拱手施了一个歉礼。 子猷切了一声,也配合的不再多言。 罗友的厚脸皮世人皆知,也大大方方的受了这一礼,一点也没有感到羞愧的样子。 旋即,我又话题一转,道:“听闻宅仁兄记忆惊人,令人叹服,可在下却有一个毛病,若非亲眼所见,是一概不信的。不知宅仁兄可否满足在下的好奇心,让在下出一题来考将考将阁下?” 罗友自诩过目不忘,过耳能记,自是不怕考,应了。 于是我开始出题,道:“一艘客船上有四十五人,在第一个渡口下了八人,又上了十人。 又是这类弱智题,罗友心中有了谱,轻蔑地笑了笑。 “下一个渡口又下了三人,上了十五人。”我继续说道,“再下一个渡口下了十一人,上了四人,再下一个下了三人上了四人……”。我顿了顿又接着说,“客船一直行驶着,到下一个渡口又下去十二人,上来三人……”“现在,”我坐直身子,道“我的题完了。” 罗友不屑地撇撇嘴:“我可以说出答案了吗?”“当然,”我点着头,“但我恐怕要先声明,这道题的问题并不是船上还有多少乘客,而是这艘客船到底停了几个渡口?” 罗友一下子呆住了! 嘿嘿,能不呆住么,谁叫你们古代人没有心理学这一门课呢呵呵。不克服思维惯性,经验有时也是一种危险呐。 罗友一改先前蛋里挑刺,看我不顺眼的态度,拱手道:“宅仁受教了。” 座者也是大为叹服,自此,这融入荆州党群的第一关算是过了。 19.繁华隐危机 欲取先予之 月色朦胧,羞答答的脸上染了涩涩的红。扯了薄薄的云雾挡住睁大的眼,隐隐露出眼皮底下狰狞的血丝。 “嘉宾,你觉得王凝之此人如何?可用否?”小紫檀木的大床上,桓温用手指卷了郗超长长的黑发,摩挲缠绕着,说话时喷出的热气直直的对着郗超敏感的耳朵。 “主公既然招了他?难道还不用?”郗超的耳朵一抖,染上薄薄的红。 “诶呀,你又来了,总是要先卖个关子。你知道我问得不是这个。”惩罚似的在他耳边一刮,郗超小狐狸似的耳朵颤颤抖动,勾引人蹂躏的欲望。 “琅琊王氏冢中枯骨罢了,难道主公还怕了他们不成。”郗超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一看就是在想鬼主意。 “每次想想琅琊王氏王敦的最后下场,我就不得不细细思量那些茂姓氏族联合起来的力量啊。”桓温枕手感叹,颇为遗憾。 “这些所谓世家大族一边看不起武人,一边又不得不为了巩固地位争夺兵权,着实可笑。我的祖父郗鉴就是因为身为流民帅,初到建康时也是周多难处,而那些世家又因为我祖父手中的兵权而顾忌他。琅琊王氏的王导倒也是个明白人,知道要与我们郗家联姻。但可惜王导自己也看不起武人。他的三儿子洽幼时颇喜武,便被他厌恶,而他的大儿子悦体弱多病只能习文,反而最得他的宠爱,呵,结果死得比他还早。王敦之后,琅琊王氏兵权旁落,与此也不无关系。”郗超翻了个白眼道。 “这些世家子弟只会空谈玄老,我又怎会不知?但世风如此,无论有权无权都要以谈玄说理来标榜所谓名士风度。你说我既要保护这群文弱书生,又要附和这群文弱书生的品味去讲玄论道,真是难为我一介武夫啊。 不过话说回来,琅琊王氏虽然已无王导时期完全主宰朝政的势力,但也不可小觑,且不论朝廷各处司职光是属于琅琊王氏的就有四十多个,他们与各世家间的姻亲关系也是错综复杂,在朝在野之影响力不可估量。王白须王彪之也是手握军权,我们若是把他们推向朝廷一方,那就是自讨苦吃了。” “呵呵,那倒也是,我不就是所谓姻亲关系中的一个?我知道你最喜欢坐山观虎斗,只是几次佯称北伐,便让朝廷疲于应对,实力大损。这也是我最敬佩你的一点。” “兵法有言,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就像这样。嘿嘿。”说着迅雷不及掩耳地探入郗超的衣襟,虚虚实实地抚摸他的身体。 郗超抓住他游走的手,不让他继续向下,转移注意力道:“你还记得琅琊王舒的大儿子王允之么?” “当然记得,他当年出刺江州,可是我心头最大的一根刺啊。” “琅琊王氏逐渐没落,而太原王氏取而代之,这王氏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太原王述自命王氏子弟,不过是沾了琅琊王氏的光,才在朝廷上少些阻力罢了,其实他的出生比我还不如,却鄙称我为啊兵哥。 如今想想,这朝廷的势力也正是我们如今最缺的。历史上为什么会有几个太监就能把持朝政,还不是因为控制了天子就等于控制了名义?当年曹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才因此名正言顺,也是此理。” “其实,主公你不用妄自菲薄,桓氏祖上也是多德的。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当替你把持朝政的那个人么?” “知我者嘉宾也,不过如今还不到时候。 我也不瞒你,我们这一支桓氏,祖上到了桓范那一代沦为刑家,此事与司马家颇多忌讳,我们不会讲,旁人则是不敢讲。而那些世家子弟却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排族谱,炫耀祖先留下的荫庇,而我们桓氏连宗家祠堂都不敢明目张胆的立,又怎么会被他们瞧得起。不过,杀琅琊王氏或许我不敢,但他们太原王氏么,呵,他们还是祈祷不要犯到我的头上吧。” “呵呵,到时嘉宾任凭主公调遣就是,以主公的手段,想必不管是他们琅琊王氏还是太原王氏都翻不起太大的浪。” “我的手段可不只一个两个,你要来试试么恩?”桓温扯开郗超的衣襟,放低声线,神色暧昧的道。 “嘉宾以为主公今日邀在下留宿,是促膝谈论国家大事的,却原来是嘉宾想错了么?主公的手段不妨还是留给你金屋藏娇的那位绯叶公主吧。” “你吃味了?呵呵,其实蜀王李势的妹妹美则美矣,却不及嘉宾你的一根头发。你也知道司马兴男那个男人婆的爱好,我灭成汉后,就抓了这个绯叶公主回来。目的么,呵,自然是为了堵那个凶婆娘的嘴。” “哦?是么?我怎么听说当时所有人都知道了,却惟独司马大姐一个人被瞒着,蒙在鼓里?” “还说没有吃醋,酸味渗得到处都是了,来来,让我替你舔舔干净。” “去,还没讲清楚呢,难道如今你又想来蒙我么?” “这种事又何须我亲自告诉她,自然有耳报神通风报信,那个凶婆娘按捺不住,冲去见绯叶公主,果然一见倾心,见之欣喜,还抱着她骂我老东西来着。老东西就老东西吧,只要她不来打扰我们就行。” “呵呵,司马大姐气势之盛,连谢奕那么莽撞的人都不敢直撄其锋,怪不得你要如此作为。” “如何?既然没人来打扰了,那我们……” “诶,且慢,主公可知嘉宾为何提起王允之?” “难道你是说江州刺史的位置么?” “然也,如今主公镇守荆、梁,列名方镇。其余方镇势力以徐、兖为重。徐、兖自郗鉴以来,一直是卫戍京师的重镇。先是由褚太后的父亲褚裒出刺二州,不久兼任征北大将军,可惜,褚裒将才欠佳,主公略施小计,便使其损兵折将,北伐失利,遗憾而死。褚裒以后,寻阳公主驸马荀羡继任,两者皆忠于朝廷,作用无非是不让我等外人插手,以避免我等外人以北伐之名,挟北伐之功,形成觊觎。 而方镇的问题,除上述徐、兖和荆、梁以外,作为上下游居间地带的豫州和江州,也很值得注意。因为主公坐拥荆、梁,朝廷坐拥徐、兖,此形势短期内已不可能轻易改变。主公若想插手朝廷,则与朝廷争夺豫、江二州之事势在必行。豫州在谢氏之手,谢奕虽与主公有布衣之交,但主公应该明白谢氏也支持朝廷。朝廷有徐、兖及豫州的支撑,足以形成重内轻外,制约其它方镇的力量。而仅剩的江州就成了主公必争之地。” “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此前我只是模模糊糊感觉到了江州的重要性,而听了嘉宾如此一番分析,真是有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刹那明白此中关键。得嘉宾一人,可比十万甲兵啊!”桓温激动地熊吻了郗超一口,大笑起来,胸膛起伏震动,显然极为高兴得意。 “王允之死后,其从弟王羲之于永和元年出刺江州,永和二年又由徐宁出刺,直到如今。可见,其实主公也早有安排,并不是只有嘉宾一人读通此中关键。” “不错,徐宁本自江北荒县一令就是得我父亲推荐,始得人建康为吏部郎,遂历显职。我们桓氏于他有惠,他当然不至于在江州任内掣我之肘。故我也没有多加阻拦。” “不过主公还是尽早安排为好,万宁男爵桓云,才德兼备,可任之。” “恩,有理,这人情世故最是靠不住,还是让二弟把守江州最为妥当。啊嘉宾,你说若是没有你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啊。”桓温亲吻着郗超的下巴,绵延至锁骨,留下一串紫红的吻痕。 郗超突然翻身,压倒桓温精壮的身体,凑近他的耳朵暧昧地吹气道:“既然我如此重要,不如这次还是让我在上面吧恩?”闻言,桓温的脸颊染了层绯红,想起了上次欲仙欲死的做爱。 “主公不说话,嘉宾就当主公你默许了呐。”郗超嘴角扬起腹黑的弧度,像是只偷腥似的小狐狸。 郗超一挑床勾,青帐落下。 终于,连月光的触手也再无法探入帐中。 也只能长叹,红销帐暖,今夜无眠。 于是薄雾散去,月儿也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的缓缓西沉了。 20.参军府囧事 洪湖里潜水 东汉末始有“参某某军事”的名义,谓参谋军事。简称“参军”。 魏晋以后军府和王国始置为官员。 参军即参军事。参军或参军事,本参谋军务之称。东汉灵帝时,陶谱以幽州刺史参司空车骑张温军事;献帝时,孙坚亦为张温参军;荀彧参丞相曹操军事。到了如今魏晋朝时军府置为官员,如中军将军羊祜有参军二人。又如元帝司马睿为丞相时,府中设十三曹,均以参军为长。 而我和子猷便分别是荆州刺史府中功曹、仓曹之长,虽同为参军,其实却不同。而子猷不理府中事,这两曹之事便都落在了我的头上。 我坐在一堆沉积的文案前,扶着青筋默默吹走文案上积累的灰尘。 子猷见我的脸色发黑,更加卖力的替我捏肩,讨好道:“嘿嘿,二哥你也知道我是来玩的,他们也不敢把太重要的事交给我,二哥若嫌麻烦,尽可以不用理这些,倒不如和子猷我一起去荆州各处游玩吧。” 我用袖子掸掸洒落在案上的灰,淡淡道:“据说南康公主司马兴男,性格刚烈奔放,从小说一不二,如今嫁与主公后,更是不改巾帼本色,连主公都让她三分,更不用说我等属下了。你如此懈怠军务,她竟然没有一声令下,带上全副武装的侍女亲卫队提刀杀奔而来么?” “额这个,她如今忙得很,大概顾不到我们这边。而且,嘿嘿, ‘我见犹怜’的绯叶公主时不时要闹一次自杀,可谓给我等游玩山水制造了充足的掩护啊。崔豹所著 《古今注?鸟兽》曰:‘猿,一名参军。’可见我等猿类向往山水乃是本性,本性岂可违之?二哥你说是不?” “噗,你倒有理有据,没理也给你讲出个二五六来。你说去游玩,又是要到哪里去玩?” “此秋日当数轻舟游洪湖最为美妙,秋天,莲满菱熟,泛舟湖上,品香莲,尝鲜菱,还可以听听渔家歌女的采菱歌,观赏观赏她们潜水挖藕归来时芙蓉出水的美妙身姿。嘿嘿!可比那些乐坊歌女们欲露不露的扭捏姿态强。二哥可愿去?”有美女湿身现场版看,怎么能不去! 子猷捂嘴偷笑,心道:知道你肯定会被勾引,到时还不是我来掌舵,我又怎么可能轻易让你看别人的身体。 洪湖坐落于风景优美的江汉平原,南面是奔腾不息的长江。夏商时代为古云梦泽境域,属“禹贡”荆州之域。湖水呈淡绿色,大部分湖面绿水荡漾,清澈见底。水面辽阔,水草茂盛,鱼虾丰富,是野鸭飞雁等候鸟栖息觅食过冬的理想场所。说不定诸葛亮手中拿的羽扇就是拔了他们野鸭祖先身上的羽毛作的呢。 我和子猷沿着长江乘舟而下,行至洪湖,不过半天时间,正巧赶上落日映湖,别有自然风趣。 两人又换了小蚱蜢似的扁舟,泛舟湖上,好不惬意。 “洪湖水呀,啊浪呀嘛浪打浪啊……”歌声清亮柔美,洪湖上的渔家歌女们,或在船头边摇着桨边唱起荆歌,任小小的船头分开荷叶莲蓬,或在船尾一边眼疾手快的采摘成熟的莲子一边附和着跟唱,蔚然成趣。 此情此景,我忍不住想起刘方平的《采莲曲》,不禁悠悠吟唱道:“落日清江里,荆歌艳楚腰。 采莲从小惯,十五即乘潮。” 突然笛声跟起,寻声回头,原来是子猷立在船头,吹笛相和。 我低头会心而笑,继而抬头眺望着景色绚丽的洪湖,转而吟唱另一首《采莲曲》。 采莲归,绿水芙蓉衣。 秋风起浪凫雁飞。 桂棹兰桡下长浦,罗裙玉腕轻摇橹。 叶屿花潭极望平,江讴越吹相思苦。 相思苦,佳期不可驻。 塞外征夫犹未还,江南采莲今已暮。 今已暮,采莲花。 渠今那必尽娼家。 官道城南把桑叶,何如江上采莲花。 莲花复莲花,花叶何稠叠。 叶翠本羞眉,花红强如颊。 佳人不在兹,怅望别离时。 牵花怜共蒂,折藕爱连丝。 故情无处所,新物从华滋。 不惜西津交佩解,还羞北海雁书迟。 采莲歌有节,采莲夜未歇。 正逢浩荡江上风,又值裴回江上月。 裴回莲浦夜相逢,吴姬越女何丰茸。 共问寒江千里外,征客关山路几重。 曲毕,我和子猷相视一笑,皆有知音之感。这时,一叶扁舟分莲抚叶而来,子猷一看来人立马扑倒了我,把我也拉到了水里。我哪里会游泳,纯粹是旱鸭子,一时间紧张地抱住子猷的腰紧紧不放,却本能的欲要探头出水。子猷见此,一急,双手捧住我的头,就是嘴对嘴的给我渡气。我立马傻眼,连置身水中都忘了。幸好这时水上传来了两个女子清亮柔媚的声音,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清亮的女声道:“咦,人呢?怎么都没了。刚才还听他们唱曲吹笛来着。” 柔媚的女声道:“哎,姐姐你不用找了,放开我的手吧,我要投湖。你看这芙蓉,最是出淤泥而不染,我若来生也能化作其中一朵,虽死无憾。” 清亮的女声道:“哎——绯叶,我们能不想这个生啊死的么,你看这洪湖,多美!是不是让你想起了家乡的天府之城,这洪湖边的土地可也是被称为鱼米之乡呢。” 绯叶公主慢悠悠地把掉落颊边的发丝勾到耳后,神色哀婉道:“这里怎么可能比得上我们蜀地美景的一丝一毫。这里有能使百姓安心耦耕的都江堰么?这里有能使见者莫不惊叹的五彩池么?这里又有能使我一个亡国公主安身立命的地方么?都没有!国破家亡,绯叶早就不想苟活于世了。司马姐姐你还是放手让我去了吧!” “不!我怎么可能放手!自从第一次见李妹妹你,啊姐的三魂七魄就都丢了,啊姐当时只有唯一一个想法:我学武多年,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保护你啊!而你还如此年轻,又是如此花容月貌,偌好的年华尚等着你去享受,你怎么舍得就此死去?真的,绯叶妹妹,司马姐姐跟你保证,只要绯叶你不死,姐姐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就是天上的月亮,只要妹妹你一句话,姐姐我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得给妹妹你摘来。”说着紧紧地抱住绯叶,又小心地控制力道,好像生怕犹如玲珑剔透的瓷器一般的她会在下一刻就死去。 我和子猷在水下都听的满脸冷汗,她们这么姐姐来妹妹去的,听得实在是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话说她们是大老婆和小老婆的关系吧!是吧?汗。 我用手指指旁边的荷叶茎,示意子猷可以用这个来呼吸。子猷慢腾腾的折了一根顶上被摘了莲蓬的茎,接着打了个‘是怕引起她们注意’的手势,自己呼吸了一口,又嘴对嘴的渡气给我。  ̄▽ ̄‖你想太多了……吧,她们此时还能顾及到我们才怪。 只听水上又道。 “月亮有什么好,值得姐姐立下如此重誓,要替我上刀山,下火海地去弄。而美貌又岂是能长久的?君可见自古红颜皆薄命。即使才貌如卓文君,晚年也被司马相如嫌弃为糟糠,欲休之。而我一介亡国女,若不是得姐姐维护,早就沦为众人玩物了。”绯叶神色凄绝,哀哀而又优雅地举出三指点住司马兴男的樱唇。 司马兴男闻言又感动又为绯叶厌世嫉俗的想法无奈,握住唇边绯叶细腻白皙的手指细细摩挲轻吻,深情道:“难道你就不能为了我活下来么?就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我绝不会让那个老东西欺负你的。” “兴男~~~”“绯叶~~~~~”两人执手相看泪眼,一个凄绝而哀婉,一个绝望而无奈。桨声咿呀远去,无法想象摇桨的侍女竹笠底下低着头默默工作着的表情会是怎样风中凌乱。 我和子猷终于冒出水面,皆是大呼了口气,彼此相视情状,皆大笑焉。 笑了一会儿,子猷抚开我脸上的乱发,认真的看着我,道:“二哥,如果有一天我也因为爱上一个人而变得如此傻,你会笑我么?” 我伸手摘去他头顶的水草,宠溺地道:“嘲笑是不会,但插科打挥凑热闹是少不了的哈,就像你说的,谁叫我们是青梅竹马的鸳鸯呢!” “噗,呵呵,二哥啊二哥,我的二哥呀,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子猷抱着我,双肩不停抖动,噗嗤一声笑道。 “二哥,既然我们都湿了,我教你潜水吧恩?学会了潜水,我们俩一起去挖藕怎么样?” “不行不行,我最怕水了!还是你自己去挖吧,我扶着船在这里等你就行!”说着我还紧紧抓着船沿不肯放。 “来嘛,不要怕~很简单的!你拿着这根中空的荷叶茎,先用它呼吸。不用怕,没关系的,旁边不是还有我在么!”子猷指指自己的嘴,让人脸红地想起刚才嘴对嘴渡气的场景。但我死活不肯放手,游泳这种事,对于我一个内陆的旱鸭子是怎么也不敢习惯。 子猷没法,也由着我,自己下水掏了几个莲藕献宝,还抓了几条大鱼,说是要待会儿烤着吃。 21.月落围渔火 乌蓬船上眠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枫桥夜泊》 夜幕降临,我和子猷租了一艘乌篷船借宿。天气渐寒,两人围着船上的小泥炉不停地搓手取暖。 “二哥,我们把湿衣服脱了吧,就着炉火烤烤干。”边说边脱起自己的衣服来。 反正现在他有的我也有,脱了也没什么。男人的身体,生理卫生课上见多了去了,况且衣服湿湿黏黏的贴在身上,真的好不舒服啊,于是我稍一想也淡定地脱了。 子猷吹了声口哨,摸着下巴,戏谑地道:“没想到二哥的身材也不错么,嘿嘿。” 我扫视了他的胸肌和下身一眼,淡淡道:“啊。你也不错。” 子猷其实是个外强中干,有贼心,没贼胆的,见我赤裸裸的眼神如同x光般扫描他的身体,瞬间脸红到脖子根,眼神游移四顾,拿了衣服挡住,脸红红地假装正经。 我的笑埋在阴影里,面上却还是佛莲花般的清淡神色。也拿了衣服对着火烤。 我道:“如今桓氏对我们琅琊王氏颇多顾忌,想在荆州这里出头恐怕是不行了。怪不得你要装作游手好闲的纨绔样子。” 子猷道:“呵,吃喝玩乐,又有什么不好。他桓温还敢杀了我祭旗不成。” 我道:“你倒看得开。桓温虽也是一代枭雄,但比之曹操,则威势有余,阴狠不足。行事诸多谨慎,不比曹操好行险招。兼之,曹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桓温比之,心胸还是过于狭小了。” 子猷道:“曹操用人不疑,也是有条件的。当时门阀政治无如此时兴盛,谋士多布衣,将军多草莽,曹操用之,故无所忌。而今世家林立,门阀控权,桓温冷遇我们琅琊王氏中人倒也无可厚非。” 我点头道:“然也。对了,如今先锋军谢尚应该进屯寿春了吧。” 子猷道:“啊,他们简直比乌龟还要慢,如今还在寿春备战。我看他们北伐简直像是儿戏。我本来就不看好如今的所谓北伐,即使是桓温领军北伐我也不看好。” “为什么?” “桓温本来就志在江东,妄图取司马氏而代之。他北伐不过是为了赚取威望,在民间博个好名声罢了。而且北方有慕容冲、王濛等辈,我们却没有一个能与之比肩的英雄。另外,我们马也没有他们强壮,人也没有他们尚武。桓温若与慕容冲对上,以其战力,必输。” 我自言自语嘀咕道:“看来还是要等他们打过来才行啊。” 子猷耳尖,听到了,随口回道:“他们若是打过来,我们也来个火烧赤壁,让他们那群旱鸭子尝尝水火两相重的滋味。所以二哥你还是要好好学一学凫水啊,到时我们一起当一回黄盖,火烧蛮子的连营,岂不爽快。” 我切了一声,死鸭子嘴硬道:“这典故众人皆知,那群蛮子还能再犯不成。估计也轮不到我们来烧他们的连营。” 子猷瞄了我一眼,嬉笑不语。 我被看得羞恼,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话说桓温到底是为什么会忽然杀庾希?我以为他本人既是庾氏甥婿,弟弟桓豁之女又嫁与庾希三弟庾友,可以说与庾氏关系密切,却为何会有如此作为?” 子猷抖抖衣服,换了一面继续烤,道:“这些关系啊联姻啊,在利益面前算什么?桓氏家族为什么能得以继庾氏家族之后兴起?还不是桓温死皮赖脸的凑上去跟庾氏套交情,拍马屁? 桓温父彝预灭我们琅琊王氏的王敦有功,又死苏峻之难,形成桓氏家族与司马氏政权休戚相关的背景。此后,桓温尚公主,就是刚才我们遇到的女人司马兴男,成了成帝姊夫,还不满足,后又巴结庾氏,成了庾氏甥婿 。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至少能暂时得到庾氏昆弟的卵翼。庾翼声言北伐时,就曾有以当时还是琅邪内史的桓温为‘前锋小督’假节入临淮的命令,与相呼应。 他一步步从一个小门小户的小角色,爬到如今的位置,没有一定的心狠手辣,鬼才信。我相信,若是给他机会对付我们琅琊王氏的人,他是能杀一双就绝不会放过一个的。何况如今势单力孤的庾氏一门?他没有赶尽杀绝也只是因为他们没有挡在他前进的路上,剩下的都只是些小喽啰,他不屑杀罢了。” 我好奇道:“这么说他杀庾希,是因为庾希挡了他的道?” 子猷道:“啊,庾希居任徐州刺史,可不就是阻碍桓温进入建康了么?徐州地处南北方过渡地带,为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向来为兵家必争之战略要地,可以说徐州是桓温进入建康的最大障碍。 桓温在荆州的这几年中,先后居徐州之任者前有褚裒、后有荀羡,他们都出自高门名士,各有背景,不易屈服。桓温只有徐徐寻找口实,逐个对付。好不容易来了个好拿捏的庾希。他又怎么会放过如此良机?” 我颔首表示理解,又问道:“那如今徐州已落入桓温手中了么?” 子猷烤完了里衣,却转而给我披上裹紧,接着又自然地拿了我的外衣来烤,道:“没有,是舅舅郗愔继任。 不过以我的猜测,桓温以舅舅郗愔居京口,恐怕不是引为羽翼,而是利用郗氏以平抑庾氏在京口的潜在力量,然后再相机处置郗氏,夺得徐州。” 我收了收衣口,心里一时温暖非常,笑道:“桓温玩得这套欲取先予之,倒是深得兵法精髓啊。” 子猷知道我一语双关,也暗指他想要我烘烤好里衣,给他披上,嘻嘻一笑,道:“想必他也是跟人学的。” 我们相视而笑,意会不言。 这时我的肚子突然咕咕的叫起来。 闻声笑场地子猷一拍额头,道:“对了,我们那鱼还没烤来吃呢!” 那鱼就放在船旁水中的鱼篓里,子猷扭过腰去,转身挑开乌篷船的布帘一角,另一只手揪着鱼篓的提绳将它整个提了上来。 道:“幸好我早有准备,不然我们兄弟俩今晚就要饿肚子了。” 这一夜,就这样在我们彼此相伴,笑谈天下中度过了。等我把他的外衣也烤干给他披上,鱼啊藕啊也烤了吃了时,已是月落乌啼霜满天。两人相拥而眠不提。 22.与君同制令 封作醉乡侯 虽参军府事不多,功曹相当于本署之记事官,主管选署功劳,子猷的仓曹主管仓谷事,不过他基本闲置有另一个副官掌管实际的事务,但我们这相当于现代的秘书和助理的工作还是不容许我们俩玩得太久。于是第二天我们便相携回了江陵城。 我的正式职称为西曹参军,西曹是魏晋朝对于功曹的别称,比子猷的仓曹只有正副掾属两个人不同,我手下还有功曹从事、功曹史、西曹书佐,也都是干些协助处理选用人员等事的活。 功曹权力,在汉代最盛。郡之功曹,除人事外,常能与闻一郡政务。现在我这个西曹参军也就仅理本署之事。 早在我昨日出来时,当日之事我就已经理好,如今第二次弄,自然驾轻就熟。 我正在参军府审核各人功绩,作我现代时就熟的不能再熟的纸版Exel表格。 这时顾恺之走了进来,他也是荆州府参军,不过主管的是录事、中兵等曹,如果我是秘书官,那他就相当于秘书长。 我拱手道:“不知长康兄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顾恺之凑过来看我作的表格,很是惊奇,问道:“这是什么?” 我摸摸鼻子淡定道:“功绩表。” 顾恺之指着那些阿拉伯数字道:“那这个符号是什么?是干什么用的?” 这让我怎么解释,难道要我跟你说是在地球的另一边的阿拉伯人发明的数字符号么额。 我眼神闪烁地道:“我编的序号罢了,就跟壹贰叁肆伍陆柒一样。”说着我拿了另一章纸,按各自对应的写法排成一列写出来。 我指着11道:“接下去的数就像这样写,可以省不少笔墨。” 顾恺之拿着那张纸细看,啧啧称奇,道:“叔平兄果然高才,如此序号的确简易又方便。战时还可充作暗文。妙哉妙哉。” 顾恺之原本是来督查的,或者可能是来责问我与子猷昨日擅离职守的事,看到阿拉伯文的妙用之后,什么都忘了,高高兴兴地拿着那张纸走了,估计是去向桓温献宝了。我摸一摸冷汗,希望阿拉伯数字这时候已经发明了,要不然以后它大概要改名叫王凝之数字了汗。 不一会儿,子猷也逛过来了,悠悠地扇着折扇。 “二哥还在忙啊。” 我斜视之,道:“啊,你很闲啊。来帮我磨墨吧。” 子猷不知想到什么,摸着下巴嘻嘻一笑,屁颠屁颠地过来给我添香磨墨。 我摇头失笑,他倒是乐在其中。 “叔平,子猷你们都在啊,买德郎我一回来,就来叨扰两位了呵呵。” 来人刚直豪迈,阳光俊朗,正是桓冲桓幼子是也。 “幼子兄,建康一别,多日不见,阁下更加丰神俊朗了呐。”我拱手有礼道。 子猷也挥挥空闲的手打招呼。 桓冲朗朗大笑道:“丰神俊朗不敢当,倒是我刚回来二位可有洗尘宴招待啊?” 子猷嘻嘻笑道:“噗~你大哥没有给你办么,被嫌弃了?” 桓冲摸着头笑道:“可不就是回来的太晚,被我大哥埋汰了么~” 佛莲花的背景一黑,我翘起嘴角道:“看来建康有幼子兄舍不下的人啊。” 桓冲赶忙摇手否认道:“怎么会,叔平你想多了。只是与故友多叙了一会儿旧罢了。我可没有像叔平你到处都有红颜知己啊。” 我闻言一惊,问道:“除了那个乐坊的子夜还有谁?我竟然也有这么多的绯闻么?” 桓冲摸着头一副他是老实人的样子,道:“自从叔平你菊花诗宴大放异彩,才名如今早就传遍整个江左。可是有不少名媛佳嫒扬言非卿不嫁啊。这些不就是你的红颜知己么?” 子猷嘻嘻一笑打岔道:“幼子兄,你不是要我们给你接风洗尘嘛。走,我们兄弟俩今儿就做一回东,请你到聚珍园打打牙祭。” 桓冲一听聚珍园的名头大喜道:“聚珍园可是荆州城第一酒楼啊,两位王兄岂不破费了?” 子猷笑道:“聚珍园的“皮条鳝鱼”是一道传统名菜,鳝鱼是食疗佳品,《名医别录》将鳝鱼列为上品,说它有补五脏、疗虚损的功效。正好可以给旅途奔波的幼子兄补补。” 于是三人出了参军府,往聚珍园行去。 江陵城家家户户都种有枇杷,此时正逢枇杷花开,整个江陵城似乎都笼罩在淡淡的枇杷花香中。 到了聚珍园,又是喊了雅座,叫取开胃的小点心来,便是无铅松花皮蛋、江陵散烩八宝、甜酸独蒜。 子猷道:“素闻荆州人‘无鱼不成席,无鱼不成礼仪’,既然是为幼子兄接风洗尘,这鱼宴更是少不了的呐。”于是同陪侍的小二吩咐道:“把你们的招牌名肴都拿上来,尤其是不能忘了那道‘龙凤配’” 小二听了贼高兴,笑呵呵地应道:“好得嘞,三位客官稍等,菜肴马上上来。” 我好奇道:“这龙凤配还有什么典故不成?如此特殊?” 子猷摸着下巴,舔舔嘴角好似在回味,道:“不提‘龙凤配’以黄鳝、仔鸡为原料,经过煮、卤、炸、溜等多种烹饪方法烹制而成,其味道可谓一绝,是荆州地区的传统名菜,就说这其中的典故也是为荆州人津津乐道的。 传说三国时期,刘备招亲以假成真,他偕夫人自东吴返回荆州,诸葛亮为他们摆席接风,席上摆出的第一道菜就是荆州厨师特制的“龙凤配”。只见一条大黄鳝被做成龙形,蜿蜒于盘中,鳞甲片片,脚踏祥云,昂首张口,翘角垂须呈飞腾之状;鸡形如凤立于龙旁,引颈展翅,羽毛绚丽,头冠殷红似翩翩起舞。刘备一见,心中大喜,也是赞不绝口呐。从此‘龙凤配’一菜也就声名远扬。 正好我们也是为幼子兄接风洗尘,吃这龙凤配岂不正好?” 桓冲哈哈大笑,道:“子猷自比诸葛孔明,买德郎我可不敢自比蜀王刘备啊哈哈。况且桓某早已成亲,也不用学刘备假招亲真成事啊哈哈。” 龙凤配果然是第一道菜,众人品之,皆是赞不绝口。 第二道是鱼糕丸子。 桓冲好歹也在荆州待过,也兴致勃勃地跟我介绍道:“这鱼糕丸子我吃过,是荆州一带特有的风味,以吃鱼不见鱼,鱼含肉味,肉有鱼香,清香滑嫩,入口即溶被人称道。 传说鱼糕的制作还是起源于楚国,在楚都纪南城有一酒店,专做各种鱼菜佐酒。夏日的一天,店主买鱼多了一些,偏偏这天生意清淡,到晚上还剩不少鱼。眼看鱼已离刺将要腐烂,店主急中生智,索性把鱼刺全部剔除将鱼肉剁碎成茸,掺进几个鸡蛋,加上一些豆粉,又倒点白酒除腥,然后做成糕放在蒸笼里蒸熟。第二天把鱼糕切成块装碗蒸热,浇上调料摆案出售,结果大受欢迎。后来鱼糕越做越精美,人们用鱼和肥膘肉做糕,再用猪肉、山药等制成肉丸。肉丸垫底,鱼糕放在上面,最后以肚片、腰片烹炒盖帽,多菜共碗,俗称‘杂烩丸子’。 想必叔平新到荆州,这些菜都没尝过吧。哈哈,买德郎我也就借花献佛啦。”说着还向我敬酒。 我举杯回敬道:“幼子兄多礼了,不过叔平初到荆州,的确没有细品荆州美味,今日也算沾了幼子兄的光,能够大吃一顿美味佳肴呐。” 第三道是就是药膳皮条鳝鱼。众人一番品评不提。 其四是“冬瓜鳖裙羹”。它是用肥大的雄鳖裙边和嫩冬瓜,加鸡汤、调料焖煮,清炖而成。 子猷道:“这冬瓜鳖裙羹与前三道,同属荆州城四大名肴。但若问一般的荆州人,江陵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则必会回说‘新粟米炊鱼子饭,嫩冬瓜煮鳖裙羹’。我初到荆州时向众人打听美食,莫不如此回我,可见其名气比前三道佳肴还要大啊。” 接着其余特色菜如沔阳三蒸、清蒸武昌鱼、网油砂、石首鸡茸鱼肚、黄陂三合一一呈上。三人推杯劝盏,共享佳肴,评说典故,好不热闹。 在我和子猷的努力下,桓冲终于被我俩灌醉了。 小剧场:子猷:擦,这个死桓冲,一回来就给我哥拉皮条,怎么不吃死你。 23.酒后吐真言 那要看是谁 所谓酒后吐真言,桓冲身为桓温最器重的兄弟,必定知道不少秘闻。 我和子猷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套话机会。 我模仿桓温的口气道:“买德郎,你到建康办的事怎么样了?” 桓冲醉意朦胧地回道:“大哥,是你啊。你吩咐的事我怎么敢忘。当然都办妥了才敢回来啊哈哈。不过我回来晚了,大哥你就不请我喝酒了,太不厚道啦。”咕的打了个酒嗝,又道:“桓伊那个小子都被大哥你派了淮南太守的位置,你说为什么,我是你最器重的人而且还是你的亲弟弟却还是干跑腿的活啊。” 子猷兴致勃勃地压低了声音,装成桓温低沉威严的声音道:“你还说我亏待你?你弱冠时,被太宰、武陵王晞征辟,不就。 我就提拔你一路除鹰扬将军、镇蛮护军、西阳太守。 这还亏待你了?” 桓冲又提起酒壶大干了一口,酒都倒出了口外,沾湿了衣领,说:“诶呀,大哥你……你不请我……我喝酒就是不对。 大哥我难受……受死了。你说四哥桓秘他……为什么就是不待见我呢。我……那么喜欢他。 小时候我们父亲就战死沙场,死节报国于苏峻之乱,我们兄弟年少,家里贫穷的揭不开锅,母亲这时候却患了病,须要羊以作解药,我们都没有办法,无由得之,我是家里最小的么子,大哥你就以我为质,准备跟隔壁养羊的羊大叔换羊。幸好羊大叔家里甚富也颇为仁义,言不欲为质,幸为养买德郎。 否者买德郎我就要成了羊大叔家的儿子,改名叫羊冲了。是不是因为这件陈年旧事,四哥桓秘他就不要我了,不认我了啊?” 我和子猷一时沉默,不想还有这等秘事,子猷不说,从小锦衣玉食,哪会受过这等苦,而我现代时生在小康之家,吃饱穿暖自然也不成问题。 桓冲继续道:“我这次去建康,几次拜访四哥,都被拒之门外,四哥素来轻我,我也知道,可是明明我们是血融于水的兄弟啊。难道真的一切都不能挽回了么?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啊?”说到最后,已有点哭腔。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和子猷对视一眼,皆心有不忍。 我拍拍桓冲的肩膀道:“这种兄弟不要也罢,你莫伤心了。” 桓冲仰起头,努力不让泪水流下眼眶,还闭上眼朝自己的头上倒酒,掩盖自己的狼狈。 又啪的一声,把酒坛放到桌上,接着道:“父亲也是年少就丧父,家境贫寒,但安贫乐道。性格旷达开朗,年纪轻轻已获得很高名声,并有鉴人之才能。父亲从小就是我的榜样,在羊大叔处为质时,我也是以此为鉴。却没想到回来却被自家兄弟鄙弃。大哥二哥三哥都没说什么,待我一如从前。四哥与我年纪相仿,本应与我最亲之人,却从此看我不起,不与我同宿同吃。我不服气,时常粘着他,他反而更厌恶我了。直到如今,他初入官场拜为秘书郎,还是不肯见我。如今我也心冷了,就当没有这个兄弟罢。” 说着摔了手中的酒坛,身形摇晃的站起来,道:“大哥,我知道你不肯请我喝酒是怕我又喝醉了大嘴巴哈哈,我这就去睡,除了你我谁也不说哈哈。”桓冲捂着嘴巴,步履不稳地准备走。 我和子猷也没了套话的心情,不过不放心他一个人走,于是一人扶着他的一只手臂,把他架回了家。 行至桓冲家门口,桓冲的娘子出来相迎,谢过我和子猷后,对桓冲埋怨道:“怎么弄得这么狼狈?这身衣服都浸透了酒味,臭成这样,还怎么穿啊。”又回头冲身边的侍女道,“准备好热水,还有那套我作地新衣,回头给老爷沐浴更衣。” 桓冲生性俭素。一听要换新衣,大怒,喝道:“什么新衣!赶快拿走!我就要穿这身旧衣!” 其妻尴尬地看了促立在旁地我和子猷一眼,窘迫而悄声地谓桓冲曰:“衣不经新,何缘得故!” 桓冲这才大笑道好。被搀扶着进去了。 我和子猷见此,摇头失笑,也转身回了。 而另一厢,在我俩看不见地桓冲府上。 门一关,桓冲就推开搀扶的侍女,哪还有半点醉酒的样子,对其妻道:“我离开这几天,家里有出什么事么?” 其妻低眉恭敬地回道:“回官人,一切安好。大叔叔家的两位公主至今还纠缠不清,一如官人所料。” 桓冲闻言,微微点头示意,自去洗浴了。 又过去多日,孟嘉受召进京,被兵部委任为尚书删定郎。于是桓温置办宴席,为之饯行。 桓温道:“万年此去京都,可有何打算?” 孟嘉摸着跛足,自嘲道:“当以足疾不便拜辞罢了,到时万年自会乞请骸骨归乡,以享晚年。” 谢奕摇着酒壶,给孟嘉鼓劲道:“万年你怎么可以说这些丧气话。不过是小小的足疾就把你难倒了么?来,我敬你一杯,给我鼓起干劲来!” 桓冲也鼓励道:“万年兄不必如此颓废,就算朝廷许了万年兄归乡,想必也不舍万年兄之才,必请尔为一方县令。” 这时罗友姗姗来迟,桓温问他因何来迟,罗友答:“途中遇见鬼取笑我,说,只见你每次送别人去作郡守,却从未见别人送你去作郡守。我先是害怕,后来又觉得惭愧,伤心落泪,故而来迟。”桓温听了,也觉得怠慢了他而心中不安。不久,罗友就被任命为襄阳太守不提。 郗超摇着羽扇,转移话题道:“据说谢兄你的女儿谢道蕴就是配了表弟王凝之呐。不知是真是假?” 众人果然忘了先前的悲伤氛围,转而被此八卦吸引。 谢奕也猛然想起来了,气呼呼地道:“对啊,王凝之你这个臭小子,上次第一次见面都没有向我这个岳父鞠躬问好啊!你是不是不想娶我女儿了啊?” 我汗,我基本上都忘了有这回事儿了额,赶紧拱手恭敬地向谢奕行了个父子礼,口称岳父道:“小婿王凝之这厢有礼了,上次初到荆州一时惶惶,多有失礼处还请岳父莫怪。” 谢奕难得被人如此礼遇,而且还是受我这个准女婿的礼,神情得意地摸摸两撇八字胡,道:“恩,算你识趣,下次若敢再怠慢于我,小心我不顾及翁婿之情,将你好好教训一番,也好让你长长记性。” 我自然唯唯称诺。 孟嘉也凑热闹道:“怎么可以行个礼就算了?大家说是不是要好好灌他叔平几杯,以治其不敬岳父之罪啊。” 诸人自然是幸灾乐祸地起哄。 一时我成了众人灌酒的对像,子猷也不帮我,反而属他灌酒灌得最凶了。 及至席散,我已是不胜酒力,完全醉的不省人事。被子猷背回了参军府。 24.酒后乱性否 问与情人知 我趴在子猷的背上,回府时已经吐了子猷一身。 脑子也开始浑浑噩噩的想起现代的事。 子猷背着我到了府里专门修建的清华池,挥退服侍的侍女。扒了两人染了赃物的衣服,拥着我入了温泉。 温泉的热气汩汩的往上冒,我的脑袋搁在子猷的劲窝,舒服得都懒得动,还蹭了蹭,心想这家地桑拿按摩真是舒服啊,连枕头都不硬不软,恰到好处。 子猷按摩着我酸软的身体,徐徐诱惑道:“二哥,你喜欢子猷么?” 我迷迷糊糊地道:“二哥是谁,是你们这里的按摩师么?” 子猷继续套话道:“二哥是你啊,你是子猷的二哥啊。你喜欢子猷么?你只把子猷当弟弟看吗?” 我抱着舒服地枕头不放,不耐烦道:“什么二哥子猷的,我都不想要,我只要好好睡一觉。你是哪里来的蚊子,烦死了。” 子猷叹了一口气,不再相问。 有时候沉默的时候,反而更让人烦躁。 我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随着酒在胃里消解,越来越热,也越来越让人烦躁。我抱着枕头磨蹭着下身,想要给这火热的温度找个出口。 子猷闷哼一声,浑身也热起来。 子猷探手入水,抚摩我的下身,反复撸动,我靠在他的胸膛上,一颗茱萸就在唇边,我不知怎么地想到冰激凌上的樱桃。凑上去咬,咬不下来就反复地舔。子猷情不自禁的呻吟出声。听在我耳里就像拨动了G大调的弦,瞬间挑起我心中掩埋的腐女欲望,那就是调教小受。 我抚摩着眼前不知是枕头还是充气娃娃的身体。嘴角噙着一抹鬼畜的微笑,腐化道:“撒,青涩的小果实,不要怕,让本世纪最伟大的调教师来给你施施肥,浇浇水,帮助你长成一个足够歪的大树吧。” 子猷起先也很吃惊我的变化,不过看出我涣散的眼神,也配合地嘻嘻笑道:“好啊,来呀,我正求之不得呢。” 我掩面哭泣,第一次有小果实没有逃跑而是盛情邀请我的赐教,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继续。傻傻地道:“第一步是什么来的?” 子猷噗地一声笑场,道:“或者我们先焚香沐浴斋戒什么的恩?” 我混沌的脑袋被这句话提醒,灵光一闪道:“对,第一步是要焚香,告知耽美大神,求大神保佑来着。”我作捏香状,向天地一拜,却正磕到子猷的下巴。子猷哧的一声喊痛。 我摸着子猷的下巴道:“为什么我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痛类,还有为什么你会说话,你不是充气娃娃么?哦对了,你是桑拿房的小二哥来着,我给忘了。” 子猷抓住我乱摸得手,笑道:“对,我是小二哥,小二哥问二哥,调教的第二步是什么呢恩?” 我自豪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调教师的第二步是运动运动,舒活舒活筋骨,否则要是抽打的时候扭到腰怎么办?” 于是我在子猷的怀里不停扭动,还准备做完广播体操和一整套的瑜伽。我双脚环住子猷的腰,准备要来个高难度的下腰时,子猷终于被我挑拨的血脉贲张,情不自禁地低头亲吻我的身体。 而我还在下腰,被他这个动作刺激的空中凌乱,差点闪到腰。我艰难地抓着他的头爬起来,很是生气,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不乖,我运动还没做完呢,你这个小受怎么可以这么主动。到底你是调教师,还是我是调教师?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听到没有!” 我揉着子猷的脸,把他揉得笑岔了气。 我一本正经的道:“你这个动作太危险了,我要是从此半身不遂,你下半身的幸福怎么办?你的了解?” 子猷嘻嘻笑道:“啊,调教师大人,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满意地点点头,沉浸在粉红泡泡的想象里。捧着脸道:“终于到了第三步,爱的调教~~” “对了,我的那本职业调教师手册跑哪里去了,你看见了么,在哪里?在哪里?”我着急的左右四顾,“没有它当范本,我怎么可能能成为得了世界第一的调教师?上面还有龙阳四十八式的精装图来着!” 子猷捧住我摇晃的头,密密麻麻温柔的吻落在我的额头,我的鼻尖,我的唇边,以及我的下巴,笑道:“二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呵呵。” 我被这温柔的吻安抚了,安静下来。也不自禁地寻找他的唇,细细的亲吻。我想我其实是有一点清醒的吧。 翌日,我早早地醒来,却躺在床上,撑着手看着子猷的侧脸出神。 昨日孟浪,我与子猷肌肤相亲,已是捅破了彼此之间那层暧昧的薄纸。 大概被我忧郁的眼神刺痛,子猷也忍不住睁开眼睛回望我。 我朝子猷宠溺地笑了一下,道:“怎么,怕我假装不知道么?” 子猷闻言也松了一口气,笑道:“啊,怕死了,不过子猷也不怕你否认,证据可还在我们身上呢。”说着背过身,露出了自己挺翘的臀,上面依稀还有干掉的乳白色精液。 我拍了拍他白嫩的屁股,凑过去细细的吻去上面残留的液体。情色地道:“还说不怕,你不知道留着这些在身体里会生病的么?还是你舍不得恩?” 子猷诱惑地扭动着腰,道:“我更舍不得你在我身体里面的感觉。” 我抱着他的腰调笑道:“呵呵,不愧是我调教出来的,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么?” 笑闹完,子猷转过身来紧紧与我相拥,深情地看着我,道:“只要二哥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二哥你怕么?” 我勾着他的鼻子,终于也抛开忧郁,自信淡定地道:“二哥也一样,没什么是能让我惧怕的。” 番外:江南有酒楼 粉妆不相同 这天万里无云,是我和子猷的休沐日。我们洗完澡,晒干头发,戴上冠帽,就是大半天过去了。这时候我就无比怀念现代的吹风机。 闲来无事,于是我们决定到荆州城里随便逛逛。 “二哥,你看那家酒楼挂着出售的牌子诶,那不是上次我们请桓冲吃饭的地儿么?” 闻言我心头一动,想起穿越小说中主角们的发家史,酒楼饭店什么的那都是必不可少的一个情报基地啊,现在手头也正缺这一股力量,不如先盘下这家,拿来练练手。 这一合计,便带着子猷找上了这家店的老板。不得不说子猷还真没想到我是要创立自己的情报机构,见我要自己开酒楼,还帮忙请了熟识的名厨来酒楼坐镇。 我按着现代的装修理念把整个酒楼大肆翻修了一遍,并取名江南楼。好歹大学学的是建筑类的,这点还难不倒我。 酒楼大厅还设有说书先生的专座和小型的舞台,配上由我提供的各种武侠传奇段子和新鲜的表演形式,江南楼一下子吸引了很多猎奇的客人。 掌柜的和小二们都是我从人伢子那儿买来的,可以说是我的私有财产了,在古代,签了终身卖身契的人还真没那个胆子背叛。我私下里交代他们平时多听多看,把这些情报整理成册,每天向我汇报。说书先生倒是这家酒楼原就有的,吴先生端的一副好口技,本也愁着怎么另谋生路,被酒楼原东家介绍给了我,我也顺势收了。舞台什么的倒没怎么请舞娘,毕竟女人一来这事儿就会麻烦很多,万一碰上个强抢民女的货色,还得狗血一把,所以我选了小品和相声当做我们酒楼的压轴节目。不得不说,中国人的聪明那是自古相传的。我只是跟演员们讲了几个经典的小品和相声,他们就能举一反三,自导自演了,倒是省了我不少心力。我倒是不怕其他酒楼相继效仿,我并不是要争当什么天下第一酒楼,反而希望越低调越好,最好不会让人想到一个酒楼会成为什么人的势力,而成为一个明面上的靶子。所谓的情报部门就应该是大隐隐于市的。 之后我又想到女人之间是最八卦的地方,尤其是大户人家的丫鬟的嘴最碎,就想到了开一家脂粉楼,即使小姐夫人们不方便出门,这些替她们跑腿的丫鬟们也很有套话价值。而且消息最灵通的莫过于青楼里迎来送往的女人了,而她们也将是脂粉楼最大的客户们。 或许会有人疑问,我会做脂粉么?答案当然是,不会。可是我毕竟前世是个女生,又是个工科生,做个甘油什么的还真难不倒我。前世又很喜欢看化妆节目,自己也做过天然的护肤品。光这些独特的配方就很吸引人了。再加上魏晋时期化妆技术的落后,连颜色都只有一种,那就是大红,而我则从花里提取了各种颜色的妆粉。两相一对比,脂粉楼的生意蒸蒸日上。脂粉楼甚至还出售制造甘油时得到的主产物肥皂,和女人的私用品卫生巾。一年之后脂粉楼的生意做到了大江南北,而江南楼却只开了三家,荆州的这家总部,京都建康秦淮河畔的分部,还有就是在会稽的一家。 之后我分析了一下,两者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脂粉楼有个优势,那就是做了日常用品的生意,不说肥皂的性能带来的巨大客源,就说护肤品这一方面,即使是在现代也是暴利的行业。虽说卫生巾什么的感觉很新奇,其实在古代那种是个女人都会几手女红的时代,靠这个暴利还真是没啥市场。有人也会想到甘油可是个危险物品啊,遇强氧化剂如三氧化铬、氯酸钾、高锰酸钾能引起燃烧和爆炸。那倒不必过于担心,甘油无毒无味无公害,即使食用也对人体无毒。 对眼睛、皮肤也没刺激作用。在现代就属于非管制产品,就是过海关的时候会麻烦点。想想我们买的保湿的面霜,就含有甘油的成分,化妆品什么的本来就是小小一瓶,甘油也不敢放太多,基本没什么爆炸的危险。 而酒楼毕竟是一项已经发展成熟的产业,也许我可以靠着一些新奇的调味品赢得市场,但名厨也不是常有的。比如秦淮河畔的那家,我直接请的庖师傅掌厨,起先他还不肯,他喜欢自由自在的研究厨艺,后来用现代的一些经典食谱,比如西湖醋鱼,水煮肉片等等我所有知道的名菜跟他交换,他才答应。这些食谱还是我妈逼着我学新娘课程的时候硬给我塞过来的。 脂粉楼兴起得太快,也很快遇到一些宵小想要夺取肥皂等物品的配方,尤其是北方那些店铺,本就是已经陷落的地方,想要照顾到是有些难。但我的产地就是设在荆州,一方面因为这里被重兵把守,易守难攻,另外一方面这里的天气适宜种植各种花卉,也方便研究新产品,就好像法国最著名的香水产地就是设置在普罗旺斯这个到处都是花卉农场的地方一样。而且并不是所有的店铺都是我自己开的,我采取的是现代的那种总经销,区域代理的方式,让商人从我这里取货,以情报换取一定的折扣,虽然这样对于情报的真实性有待商榷,但这确实是没人可用的我能想到的最快扩张势力的方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也没想到,脂粉楼能做的这么成功。 番外:与君歌一曲 请君侧耳听 子夜是个歌女,但子夜却不是生来就是歌女的。 子夜想知道,如果子夜还是个世家小姐,公子会不会对子夜另眼相看呢。呵呵,是啊,不过是个官妓而已,公子可知道,子夜听到这句话心里有多痛么。同样是王公子,王景公子可是对子夜温柔多了呢。为了让子夜死心,他还把当时你们的戏言告诉了子夜。子夜的心都要碎了。公子你怎么可以在挑动了子夜的心之后,这么残忍的不理不睬,还弃如敝履呢。 子夜是官妓,子夜也是个女人。子夜只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平平静静地生活而已。 那夜子夜是多么期待啊,看到公子又一次为子夜写诗:“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子夜反反复复的读了一遍又一遍,几乎要相信,公子也爱上子夜了。子夜迫切的想见到公子,甚至连妆容也没有补,衣服也没有换,却不停地问小侍自己看起来怎么样,妆有没有花。 子夜一进包间的门,公子笑说:“美人就是美人,你一来路上都芬芳了。” 但子夜原本忐忑的心却一下沉到了谷底,公子的眼神不对,那么陌生的眼神,就好像初见一样,明明上次子夜跟公子您还相谈甚欢,公子却已经忘了子夜么。 嘴里说着:“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难过,虽然公子忘了子夜,但子夜还是能入公子的眼的。这样的话,那子夜是不是可以一偿所愿呢。 可是公子接下来的话却让子夜明白了,终究是自己奢求了。 公子说:“这是我三弟,你可以叫他子猷或者三少。子猷他很是欣赏你的曲子。” 呵,这句多么像妈妈当初跟我介绍公子您时说的话啊。 妈妈说:“这是王二公子,子夜你可以叫这位贵客公子或者二少哦,王二公子很欣赏你的曲子。上次花魁赛还特意做了诗给你呢。” 瞧,多么像啊。 我想公子也大概忘了吧。你我初见那刻,您刚和谢家四岁的小姐定亲,心里苦闷,借酒消愁。那日却是子夜第一次登台表演。春寒料峭,您就在秦淮河畔的酒家喝酒,子夜却在秦淮河中的画舫中倚门卖笑,为了获得花魁的名号而弹唱了一曲又一曲。当评分的花签递到公子你手里时,公子却是一笑,即兴做诗一首: 子夜吴歌·春歌 吴地子夜女,流歌绿水边。 素手琴丝上,红妆白日鲜。 指纤妾欲去,五马可留连? 子夜也因此而一举成名。 一眼万年,就是这种感觉吧。子夜望着公子离去的背影,无比恐慌却又窃喜着,因为子夜发现自己的心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公子离去了。 而如今,公子您却把子夜推给了另外一个男人。那那些写给子夜的诗又算什么呢?逢场作戏么?而子夜落在您身上的心又怎么办呢?您可知道再次上台为您唱歌的我又是什么心情呢? 子夜明白了,这就是一个花魁的一生吧,因为一个王公贵族的一时欣喜而红极一时,但也只不过是个炫耀的工具而已,一个会过时的时尚花瓶。随着颜色的褪去,不是被打碎了就是被扔进仓库里发霉吧。 但子夜不甘心啊,子夜还这么年轻,子夜和公子您相遇的日子还这么短,您怎么就厌弃我了呢?倘若子夜人老珠黄也就罢了,子夜也自然不会有什么怨言,但是我们明明还没开始,甚至还没有一晌贪欢,却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了,怎么能让子夜甘心呢? 也许子夜就是这么贪心的一个女人吧。即使是成为了您的三姨母手里的玩具,也心甘情愿,只为了从她这儿多了解一些您的消息。 而如今子夜但求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崎岖相怨慕,始获风云通。玉林语石阙,悲思两心同。 见娘喜容媚,愿得结金兰。空织无经纬,求匹理自难。 始欲识郎时,两心望如一。理丝入残机,何悟不成匹。 前丝断缠绵,意欲结交情。春蚕易感化,丝子已复生。 今夕已欢别,合会在何时?明灯照空局,悠然未有期。 自从别郎来,何日不咨嗟。黄檗郁成林,当奈苦心多。 高山种芙蓉,复经黄檗坞。果得一莲时,流离婴辛苦。 朝思出前门,暮思还后渚。语笑向谁道,腹中阴忆汝。 揽枕北窗卧,郎来就侬嬉。小喜多唐突,相怜能几时。 驻箸不能食,蹇蹇步闱里。投琼著局上,终日走博子。 郎为傍人取,负侬非一事。摛门不安横,无复相关意。 年少当及时,嗟跎日就老。若不信侬语,但看霜下草。 绿揽迮题锦,双裙今复开。已许腰中带,谁共解罗衣。 常虑有贰意,欢今果不齐。枯鱼就浊水,长与清流乖。 欢愁侬亦惨,郎笑我便喜。不见连理树,异根同条起。 感欢初殷勤,叹子后辽落。打金侧玳瑁,外艳里怀薄。 别后涕流连,相思情悲满。忆子腹糜烂,肝肠尺寸断。 道近不得数,遂致盛寒违。不见东流水。何时复西归。 谁能思不歌,谁能饥不食。日冥当户倚,惆怅底不亿。 揽裙未结带,约眉出前窗。罗裳易飘飏,小开骂春风。 举酒待相劝,酒还杯亦空。愿因微觞会,心感色亦同。 夜觉百思缠,忧叹涕流襟。徒怀倾筐情,郎谁明侬心。 侬年不及时,其於作乖离。素不如浮萍,转动春风移。 夜长不得眠,转侧听更鼓。无故欢相逢,使侬肝肠苦。 欢从何处来?端然有忧色。三唤不一应,有何比松柏? 念爱情慊慊,倾倒无所惜。重帘持自鄣,谁知许厚薄。 气清明月朗,夜与君共嬉。郎歌妙意曲,侬亦吐芳词。 惊风急素柯,白日渐微蒙。郎怀幽闺性,侬亦恃春容。 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 人各既畴匹,我志独乖违。风吹冬帘起,许时寒薄飞。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怜欢好情怀,移居作乡里。桐树生门前,出入见梧子。 遣信欢不来,自往复不出。金铜作芙蓉,莲子何能实。 初时非不密,其后日不如。回头批栉脱,转觉薄志疏。 寝食不相忘,同坐复俱起。玉藕金芙蓉,无称我莲子。 恃爱如欲进,含羞未肯前。口朱发艳歌,玉指弄娇弦。 朝日照绮钱,光风动纨素。巧笑蒨两犀,美目扬双蛾。 公子,奴家的思念,您可收到? 作者有话说:关于歌女子夜的心声,能不能给我一首歌的时间,把故事听到最后才说再见。 1.文中的子夜吴歌·春歌改编自李白的诗 子夜吴歌·春歌 秦地罗敷女,采桑绿水边。 素手青条上,红妆白日鲜。 蚕饥妾欲去,五马莫留连 2.文中子夜歌乐府诗的作品译文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堂。天不夺人愿,故使侬见郎。 [我在日落时分出门,反复斟酌着如何打扮。我把自己打扮的很艳丽,身上的香气飘出很远。我身上带着香气、装扮艳丽,一路上悄悄地行走不敢让别人看见,终于见到了情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崎岖相怨慕,始获风云通。玉林语石阙,悲思两心同。 [我以前从来不把头发梳起来,长长地披在肩上,伸到情郎腿上,那时的我十分美丽可爱。自从与爱人离别,我的梳妆盒不在打开,头发乱了也不敢去打理,香粉落下来撒在旧衣服上。我不能与情郎相见,那么愁苦地思念着他啊,终于得到了千里之外他的消息,就像玉林和石阙的私语,我们两个一样的思念着彼此而伤心。] 见娘喜容媚,愿得结金兰。空织无经纬,求匹理自难。 始欲识郎时,两心望如一。理丝入残机,何悟不成匹。 [见到情郎我十分欢喜,容颜也因此而美丽起来,我想要和他结为夫妻。就像织机没有横竖的丝线,织不出布匹。好像我们刚刚相识得时候,两颗心都是一样的渴望彼此。把丝线放入织机,哪里还愁织不出布匹呢?] 前丝断缠绵,意欲结交情。春蚕易感化,丝子已复生。 今夕已欢别,合会在何时?明灯照空局,悠然未有期。 [没有见到情郎之前辗转相思,想要与他结为夫妻,见到他以后,我想春天的蚕一样容易感动生情,相思又重新生起。今夜和爱人离别,何时才能相会?那个日子就好像明灯照着空空的棋盘,结束的时间还很远。] 自从别郎来,何日不咨嗟。黄檗郁成林,当奈苦心多。 高山种芙蓉,复经黄檗坞。果得一莲时,流离婴辛苦。 [自从我与情郎离别,每天都长吁短叹。好像那黄檗(一种落叶乔木)丛生成林,我苦闷的心思也一样层叠反复。我在山上每天思念他,终于与他相见,其中流离辛苦多么艰难啊] 朝思出前门,暮思还后渚。语笑向谁道,腹中阴忆汝。 揽枕北窗卧,郎来就侬嬉。小喜多唐突,相怜能几时。 驻箸不能食,蹇蹇步闱里。投琼著局上,终日走博子。 [我早上想着他从前门出去,晚上想着他从后面的边回来。我又那么多的话对他说,想对他微笑,他却不在,我只能悄悄地想着他。我在北窗边靠着枕头躺卧,他来了我就十分高兴,我急切地想要见他,不知道他我在一起的时间还能到几时?我想到这里,停下筷子吃不进饭。我每天下棋,聊以打发相思之情。] 郎为傍人取,负侬非一事。摛门不安横,无复相关意。 年少当及时,嗟跎日就老。若不信侬语,但看霜下草。 [然而他却与他身边的人结为夫妻,负了我一片痴心。我打开门不上锁,你也没有来看我的意思。哎,趁着年少的时候,要及时与情郎结婚,要不然等来等去都老了。你若是不信我的话,不妨看看那经霜的野草吧。] 绿揽迮题锦,双裙今复开。已许腰中带,谁共解罗衣。 常虑有贰意,欢今果不齐。枯鱼就浊水,长与清流乖。 [我穿着锦衣双裙,不知道那腰上的带子,谁来解开我常担心他有了贰心,如今果然移情别恋。那干枯的鱼儿总是生活在浑浊的水中,与清水无缘。] 欢愁侬亦惨,郎笑我便喜。不见连理树,异根同条起。 感欢初殷勤,叹子后辽落。打金侧玳瑁,外艳里怀薄。 [他一发愁我也伤心,他一开怀我就欢喜。我这么爱他,我们的感情却像那连理树,生出了另一条根。我感叹他初时殷勤,后来冷落,那许多的珠宝首饰,他都给了别人。] 别后涕流连,相思情悲满。忆子腹糜烂,肝肠尺寸断。 道近不得数,遂致盛寒违。不见东流水,何时复西归。 [与他离别后,我终日以泪洗面,思念着他十分伤心。我想他想得肝肠寸断。我一直等着他归来,却总是失望。你看那东流的水呦,什么时候能溜回西边来呢?] 谁能思不歌,谁能饥不食。日冥当户倚,惆怅底不亿。 [谁心中相思不唱歌,水饿了的时候不吃饭呢?日薄西山我倚在门口,心中惆怅不已。] 揽裙未结带,约眉出前窗。罗裳易飘飏,小开骂春风。 举酒待相劝,酒还杯亦空。愿因微觞会,心感色亦同。 [早上,我穿起裙子却没有系好带子,草草地描上眉便走到窗前。衣裳在风中飞扬,刚把窗子开了一点,便被那春风吹得心里抱怨。我端起酒杯想要饮下,酒杯却已经空了。我希望能和他相约对饮,心中这样想着便在脸上表现出来。] 夜觉百思缠,忧叹涕流襟。徒怀倾筐情,郎谁明侬心。 侬年不及时,其於作乖离。素不如浮萍,转动春风移。 夜长不得眠,转侧听更鼓。无故欢相逢,使侬肝肠苦。 [晚上,我心中思绪万千,悲伤地叹息哭泣。我空怀着一腔痴情,他却哪里知晓我的心意?时间越长,他就与我越远。我们的感情好像浮萍,春风一吹就走远了。长夜漫漫我睡不着觉,我辗转反侧听着更鼓。不期然与他相逢,我心中更是悲苦。] 欢从何处来?端然有忧色。三唤不一应,有何比松柏? 念爱情慊慊,倾倒无所惜。重帘持自鄣,谁知许厚薄。 [爱人他从何处来?脸上带着忧虑的神色。唤他好多次也不回答,是什么原因让你给他如此沉默?我想着爱慕之情,心中不满足,想要吐出全部的心声,却不知如何是好,拿着厚厚的帘子遮住自己,谁知道我的心思?] 气清明月朗,夜与君共嬉。郎歌妙意曲,侬亦吐芳词。 惊风急素柯,白日渐微蒙。郎怀幽闺性,侬亦恃春容。 [那是,天气晴朗月儿明亮,我在夜里与他嬉戏,他唱着美妙的歌曲,我说着芬芳的词句迅疾的风吹动野草,阳光渐渐亮起,你那么温柔、我也面含春色。] 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 人各既畴匹,我志独乖违。风吹冬帘起,许时寒薄飞。 [长夜漫漫我睡不着觉,抬头看见那明月多么明亮。我似乎听到模糊的声音在呼唤我,我轻轻地回应着别人都筹备着成亲的礼物,只有我心中不喜,风吹起厚厚的冬帘,你是否还记得,你对我许下诺言时,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夜里?] 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 [我想念你是实实在在、明明白白的,你却犹犹豫豫。你的感情就好像雾中模糊地芙蓉花一样看不清楚。我是感情像是北极星一样,千万年都不变。你的心却像白日的太阳,早上那个还在东边,晚上就到了西边。] 怜欢好情怀,移居作乡里。桐树生门前,出入见梧子。 遣信欢不来,自往复不出。金铜作芙蓉,莲子何能实。 [我思念着你,搬到你家附近和你做邻居。桐树生长在前门,来回出入都能看到梧桐树子。我送信给你你也不来,从此我不在出门。那金铜做成的芙蓉,哪里能结出莲子来呢?] 初时非不密,其后日不如。回头批栉脱,转觉薄志疏。 寝食不相忘,同坐复俱起。玉藕金芙蓉,无称我莲子。 [最初的时候,我们关系亲密,但之后却一日不如一日。我日复一日地憔悴,渐渐地心灰意懒。我时时刻刻忘不了你,无论吃饭睡觉,还是坐卧行走。可是那美丽的芙蓉和莲藕,那个也不与莲子(我)相配。] 恃爱如欲进,含羞未肯前。口朱发艳歌,玉指弄娇弦。 朝日照绮钱,光风动纨素。巧笑蒨两犀,美目扬双蛾。 [怀着爱意想要进去,却带着羞怯不肯踏足。嫣红的嘴唇唱出艳丽的歌曲,晶莹纤细的手指弹出美妙的乐章。早上的太烫照着窗户,微风吹动洁白的丝绸。美人巧笑倩兮、情侣心有灵犀,美人开怀地笑着、娥眉飞扬。] 番外:新知遭薄俗 旧好隔良缘 火啊,跳动的火焰,就像燃烧的激情。我知道这种感情不容世俗,只会让庾家陷入更尴尬的境地。一个男宠,别人会这么称呼我吧。我的心也在徘徊犹豫中潜行,有些小心翼翼,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想要别人知道叔平是我的恋人,还是不想要别人知道。“振兴家族”这四个字,从小就刻在每一个庾氏子弟的心里。自从父亲和叔伯们死后,这种责任就落在了我和哥哥们身上。大哥庾希甚至还来不及施展抱负,就被桓温当做碍眼的绊脚石,一刀杀害。呵,这个荒谬的世界就是这样,一旦失了势,你的整个家族都会沦为鱼肉。 那个夜晚,我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自己的身心捧到我的爱人面前的呢。也许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也有义无反顾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吧。我爱你啊,叔平,请不要怀疑这一点。但请原谅我想要和你并肩而行的微薄愿望吧,我不想被你甩得远远的,远到只能憧憬的距离。 你的身边或许会有许多人,就像菊花诗会后那些爱慕你的莺莺燕燕,春闺小姐。我不确定我们这种惊世骇俗的关系是不是你一时的尝鲜,一时的好奇。有时候我会想我们是不是发展太快了,旋又苦笑,又不是矜持的淑女闺秀。那夜之后,你就走了,我知道你这么迫切地去荆州,是为了我,也不仅是为了我,因为还有一个人在那里。我能看出他爱你,这种直觉一次又一次在观察他与你谈笑的神态中被证实,他爱你就如同我爱你一样,他看你的眼神太温柔依恋,他关注你的时候就和我一样频繁。也许正是这种情敌在侧的焦躁心情让我做出不顾一切引诱你的决定吧。我想让你永远也忘不了我。即使正是自己把你送到了情敌身边。 当你母亲联系我的时候,我有一瞬间以为我们的关系大白于天下了,以一种又苦涩又松了一口气的心情打开那封足以毁了我一切坚持的信。我不敢相信,你们真的在一起了。那我怎么办呢,你又置我于何地呢,一个笑话么?我所有的舍弃,所有的决心都是毫无价值的自以为是么? 怪不得你的信是一天少似一天了。呵呵,我早该想到的不是么。如果回到那夜我还会放你走么?我想我宁可明天就被桓温杀死,也不愿你和别人在一起。可惜那时的我却没有这种决心,因为我以为我们还有以后,还有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的日子。这种甜蜜的想望是我唯一坚持不去找你的理由,我以为你一定会回来的。当我绝望的发现自己把你弄丢了,我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就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庾蕴啊庾蕴你竟然还相信这个世界有不劳而获的东西吗?自父亲死后,你就应该明白了啊,从来没有本就属于你的东西的啊,就算拥有,也会被轻易的夺去。如果你不把自己的宝物好好把握在手里的话,你将有什么资格拥有他们呢? 我决定跟你母亲合作,呵呵,不知道叔平你能不能猜到在你眼里一向温顺的我会如此做呢。叔平啊,我的一生都快被你毁了,你能看到我在深渊里凝视你的眼么?叔平,来陪我一起,好不好?永永远远的在一起,好不好? 番外:道是好姻缘 偏有空牵挂 “诶,小姐,我们这样偷偷地溜出去真的没事么?主母知道了怎么办啊?”丫鬟侍如是王家大小姐的贴身女婢,从小和王官奴一起长大,却一点没学到王家大小姐的胆大妄为,任性调皮,反倒是因为从小就被王官奴闯祸的本领所害,自记事起就被母亲阮玲教训得胆小怕事,规规矩矩。 王官奴一身男装,扇着扇子,自以为风流倜傥,天衣无缝。但微微嘟起的嘴,小巧的身段却早已出卖了她。 王官奴一纸扇敲到丫鬟侍如的头上,“你这臭丫头,又泼我冷水,你怕极了我娘,我可不怕,不跟我出去可就没有棉花糖和糖葫芦给你吃了哦,而且如果你留在家里恰好被阮姨瞅见,问起我来,你这臭丫头肯定又要乖乖地招供,这可不行,赶紧的,跟我走,别说到时候我不给你求情哼。” 侍如在棉花糖和听母亲的话之间犹豫了一会儿,觉得既然不论怎样都要被母亲教训,那还是先去陪小姐吃棉花糖吧,还有糖葫芦呵呵。 主仆二人偷偷地溜到会稽城最热闹的街上,这个摸摸那个碰碰,犹如刚出笼的小鸟一样欢快。 不多时二人那微薄的体力就告罄了,决定去酒楼坐坐。江南楼是一家新开的酒楼,听路人的说法似乎是很好玩的一地儿,有着新奇的说书,诙谐的小品相声,自是好奇的二人的首选。 “诶,你听说了吗?余姚刘家的二少爷刘畅也来会稽城了!”旁边一个青衣客人是个大嘴巴,兴致勃勃的说着会稽城的新闻。 “可是谢安居士的娘子刘氏的表亲?”一个自以为得知了真相的粗莽大汉无礼的喊道。他周围的汉子都嘻嘻地哄笑起来。 青衣客人撇撇嘴,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不愿与此种人为伍。要知道八卦也是一门学问,岂容这些匹夫无礼的胡搅蛮缠,甚至还拿一个女眷来起哄。 粗莽大汉不知是被这不屑的眼神刺痛了哪根神经,大怒,就欲上前说理。“你这厮,好生无礼,我与你谈笑,你却白眼与我,却是为何?难道我说错了么?” 青衣客人掸掸并不存在的灰尘,似乎跟他说话是纡尊降贵一样,“你若是还有点自知之明就不应该拿这话来问我,我不屑于你,不是显而易见的么?你是什么人,而我又是什么人,岂容你这粗人在这大雅之堂撒野?” “你这厮,欺人太甚,且吃我一拳!”粗莽大汉见青衣客如此说法,自是知道自己被人鄙薄了,登时一怒就要上前厮打一番。却不料与青衣客人同桌的的蓝衣客人却是个好手,不但接住了他的拳头,还顺势一折,把大汉的胳膊也给卸了。与大汉同来的几个汉子见同伴被制,一骨碌得全扑过来助拳。蓝衣男子临危不乱,一套拳法舞得虎虎生威,颇有沙场军人干净利落的套路,不一会儿,这群显然是街头混混身手的汉子们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仓惶落跑了。 青衣客人在旁拍手道:“羊兄威武,哈哈,多亏了羊兄,文和才幸免于难。” 蓝衣男子无奈地一笑:“你不给我找麻烦就谢天谢地了,这一路上不知救了你多少回。” 青衣客人拍拍蓝衣男子的肩,一脸我明白我知道的神色,道:“羊兄,我知道了,但是我不去找麻烦,这麻烦总是自动找上门来,你看今天我明明什么也没做,更是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不与那个粗人说一句话,可他硬要凑上来,我也没办法不是。” 蓝衣男子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也知道自己的话,青衣客人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心想总归自己多护着他点就是了。 青衣客人大大咧咧地又说道:“羊兄,不如我们去谢世伯家里约刘畅出来玩吧,从白鹭书院出来到会稽这么些天,还没见几个同龄的青年才俊呢。他这一来,正好有伴。” 在旁边角落窝着觑了好久的王官奴,一听这话,激动了,余姚刘畅不是自己正要嫁的人么!说什么也要去见识见识这人是个什么品性。于是清咳一声,压低声线上前道:“这两位兄台可是白鹭书院的同窗?” 青衣男子是个粗神经竟然没瞧出王大小姐女子的身份,一听可能是自己的同窗,颇为热情地道:“这位贤弟面生得很,不想也是白鹭书院的学子么?我是颜綝,表字文和,我旁边这位面冷心热的家伙叫羊不疑。” 羊不疑不善言辞,只微微点了点头。 王官奴见对方两人如此上道,自然满脸笑意道:“小弟姓王名官,表字啊奴。家兄在白鹭书院求过学,小弟不日也将前往,故而见两位师兄在此,便觉亲近。两位兄台可是新至会稽,不如由小弟做东,请二位赏玩一番?至于二位口中的刘畅兄,在下也是久仰大名,想借二位东风,一睹为快呢。” 于是三个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便一起往城南的谢家而去。到谢家时,刚好刘畅在家,见到三人也是颇为意外,不过一听要去游玩,自然兴致勃勃。四人出游,都是俊秀人物,差点引起街头巷尾群众的围观,若有个羊车,说不定民风开放的会稽人民还要来个掷果盈车,效仿先人,以砸死美人为重任,以吓死明星为莫大荣光了。 几人一边游玩会稽山,一边清谈,说笑,倒也不觉得旅途寂寞无趣。王官奴更是边插科打诨,边留意刘畅的言行。她也不知怎么回事,起先要嫁给一个陌生男人的不甘心,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了,只想多了解他,多跟他说说话。 一直关注刘畅的她没注意脚下,踩到一颗小石子,脚底一滑就要摔倒,却被一直注意几人的羊不疑抱住。“啊奴,小心脚下。”羊不疑就是这样一个人,虽然说得话并不多,跟颜綝比起来甚至是默默寡言了,但为人却与冷漠的外表相反,颇为热心,性格也属于非常照顾人的那种老好人。这一抱对羊不疑来说本来是非常的自然的一件事,在他看来,啊奴是几人的师弟,他自然应该照顾好他。但这一抱却抱出了问题。羊不疑为了架起王官奴的身体,双手好巧不巧地从背后穿过她的胳肢窝,正正地放在了她的胸口。那软绵绵的触感一下子提醒了俩人彼此的不同,羊不疑从来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他是个正人君子,一着急就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急于放开她。不想忙中出错,两人交叠着摔倒在地,顿时弄得狼狈不堪。在一旁的颜綝却哈哈大笑,幸灾乐祸道:“羊兄,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笨手笨脚的一天哈哈!” 王官奴见刘畅也在一旁微笑,一时恼羞成怒,匆匆站了起来,狠狠地瞪了羊不疑一眼。却不知女儿家一嗔痴,自是眼儿媚,脸儿艳。羊不移刚刚还沉浸在轻薄了一个姑娘的羞涩中,见此模样,更觉心跳如鼓,连话也不会说了。只低低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 如此,二人便都觉着些许尴尬,之后一路直到会稽山顶,俱都默默无言起来。初时,颜綝和刘畅还没觉出不对,等颜綝提议轮流作诗,轮到羊不疑,他却迟迟没有反应过来,还在旁边发呆,众人才觉不对。 羊不疑一直偷偷看着王官奴,他有点犹豫要不要跟众人道出实情。他是个老好人,实在不想王官奴因为被识破身份而生气,但也不想她这样骗大家。于是一直默默看着她,希望她自己讲出来。 颜綝推了推羊不疑,“羊兄你怎么了,轮到你作诗了。”羊不疑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王官奴之前被羊不疑紧迫盯梢,压力巨大,有些心力交瘁,此时见羊不疑开口,以为他要道破她的身份,一急,就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众人都吃惊地看着她,她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她无法解释自己的唐突举动,一跺脚,转身就跑了。 羊不疑还来不及追上去,就被急于知道八卦的颜綝拉住了,他挤眉弄眼地说道:“你们俩藏了什么小秘密?啊奴他竟然不让你说话?” 刘畅这时却福至心灵,从王官奴刚才的小儿女情态上猜出了什么,他笑着说:“难道你们是那个关系?” 羊不疑一听这话,纯情的他脸一下子爆红,他连忙摇头说:“不是不是,我们没有关系。” 颜綝一挑眉:“你自己摸摸自己的脸,都红到脖子根儿了,还不承认?没想到你们才认识一天时间,你们就背着我好上了。没看出来啊,羊兄,你还是色中高手呐。” 羊不疑苦笑道:“文和你不要取笑我了,我们真没什么,倒是这山郊野外的,她一个人这样跑走,我怕她会出事,我们先去找她吧。” 颜綝道:“哼,这么担心他,怎么不承认自己喜欢他?他哪里就是一个人了,不是还有他的侍从也跟上去了么?” 刘畅一拉颜綝,劝道:“文和,别说这些了,还是先找到啊奴再说吧。不如我们分头去找,这样还快些,半个时辰后在山脚下的凉亭会和,如果到时还没找到,也只能先去找我姑父谢家的侍卫们来帮忙找了。”众人点头同意,于是分头去找。 不久,天气忽变,下起大雨来。 刘畅这个人有点圆滑,他想既然二人一个有情一个有意,倒不如乘此时机成全他们。于是决定慢慢的下山,也不去找王官奴,他想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就留给羊不疑吧,他可不想掺和进去。羊不疑他怕的是王官奴遇着山野猛兽,倒不怕她原路返回,所以专往幽深险密处去寻,仗着武功高强,倒也来去自如。颜綝是挟着怒气下山的,根本没想过要去找王官奴,在他看来,二人都背叛了他,尤其是羊不疑,明明自己才是他的好兄弟好朋友,但他却有事瞒着他,还跟一个刚刚结识的男人不清不楚,他走得更快了,似乎这样能逃离什么。 刘畅也没想到会是自己找到了躲在半山腰的树丛里哭的王官奴。原来王官奴泪奔而走,直到走到与羊不疑一起摔倒的地儿,更是悲从中来,觉得自己的清白已经没了,还是在刘畅的面前被人轻薄,若事情败露,她可能与刘畅无缘了。 她躲在旁边的树丛里默默的流泪,渐生死志,对自己年少轻狂的悔恨像湖水一样淹没了她。连颜綝像一阵旋风从她面前掠过也没在意。而刘畅因为慢腾腾的路过,便听到了她细如猫叫的哽咽。刘畅也没法只好凑上前去安慰她。 “原来你在这里,你没遇见来找你的羊兄么?”刘畅蹲在王官奴旁边,温声道。 王官奴抬起泪眼朦胧的眼,见是刘畅,心里升起些欢喜,又想到俩人有缘无份,哭得更伤心了。“我跟他没关系,你就不信我么?” 刘畅有些头痛,他对怎么安慰人最没办法了。“好好,你们没关系,我相信你。别在这儿呆着了,雨这么大,我们先下山吧,羊兄和颜兄都在山脚的凉亭那儿等我们呢。” “呜呜,你还是不信我,你敷衍我。”王官奴气得推了他一下,却不料雨后泥土松滑,她这一推,脚下不稳,本就站在崖边的她眼看着就要摔下悬崖。刘畅还没有练出见死不救的冷硬心肠,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去拉她的手。没想站得急,没有站稳,于是两人齐齐落下了悬崖…… 那一瞬间刘畅的心理闪过懊恼,埋怨等等情绪,心想果然好人不长命,坏人遗千年,自己还是不够坏啊。 ——卷一·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完—— 卷二: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25.或恐婚嫁累 或惧离别近 二哥,三哥: 见信如晤。 官奴出嫁,尔等岂可缺席?速归! ——妹王官奴 这封信的到来打破了我和子猷在荆州的平静生活,于是两人星夜兼程赶去会稽,就为了参加这个唯一的嫡妹的婚礼。 会稽,古地名,因绍兴会稽山得名,故吴越地,春秋时为越国都城。 会稽自古人杰地灵,英雄汇集。秦时,秦始皇巡游会稽,项羽见秦始皇的仪仗行伍种威风模样,脱口说出:“彼可取而代也。”不久项梁、项羽起兵,集吴中子弟八千,从此纵横天下,就是在会稽。 我和子猷赶到会稽时,郭剩管家来接,于是一行人很快来到父亲王羲之在会稽置办的府邸。 郭剩管家一路上为我和子猷介绍如今府里的情况,道:“这回大小姐出嫁,能赶来的亲朋好友都来了。主母说,让二位少爷也帮忙着迎送宾客,莫怠慢了他们。” 我和子猷都答应道:“省得的。” 为了这次婚礼,整个府邸装灯结彩,喜气洋洋。我和子猷穿过庭院回廊,不时能见到穿着桃色衣裳的侍女在廊上挂着红灯,也有在常青树上绑红色绢花的。婚礼还没开始,气氛就已经如此浓烈,在这喜事将临的府里,似乎天空也沾染了喜色。 这个在会稽的宅邸显然是模仿建康的府邸建的,后院主院的芙蓉院依然是母亲的院落。而听郭管家说,父亲自从母亲来了后,也常常留宿芙蓉院,自己的飞鹤院却少宿了。 父亲还在内史府处理公务,于是我和子猷先来母亲处问安。 芙蓉院里,本来在佛堂念经的母亲闻声而出,见是我和子猷,欣慰地笑道:“凝之,徽之你们赶回来啦,很好,很好,来,阮玲,给哥俩个上杯茶。到了娘亲这儿,也好喝口茶,坐一坐,歇一歇。” 我和子猷因为做了亏心事,赶紧规规矩矩的入了席,接了茶喝。 子猷不改嬉笑本性,道:“母亲真是贴心,怪不得父亲待母亲几十年如一日,恩恩爱爱,倒叫旁人羡煞。” 母亲知道子猷他是个不正经的,调侃道:“看来我儿徽之也到了想成家的年龄了呀。不如等官奴嫁了,母亲闲下来也给徽之你挑门亲事?” 子猷赶紧挥手拒绝道:“不用了不用了,去年过年我都说过了,未立业便不成家,母亲你就不用瞎忙乎了。我成家还早着嘞。” 母亲呵呵一笑,不作评价,转而对我道:“凝之你身为官奴的二哥,就跟着你大哥一起给你妹妹送嫁吧。” 子猷一听,插话道:“母亲,我也和二哥一起去吧。” 母亲温和而又断然的拒绝道:“不行啊,三儿徽之你还是留在会稽这里帮母亲招待宾客吧,你父亲他年纪渐长,忌多喝酒,也须你替他多挡一挡。四儿身在前线,怕是赶不回来了,献之焕之操之他们都还小,你若也去了余姚,可怎么办。” 子猷也只得无奈的点头答应。 我却心里一惊,母亲她不会是觉察什么了吧。 母亲又对我俩诸多嘱咐,讲一些迎客送亲的习俗忌讳。我战战兢兢的听了,不敢有一丝遗漏,同时细细观察母亲的表情,希望发现有什么蛛丝马迹,若是母亲已经开始要行动了,我和子猷怕是要此关难过。 最后母亲要我们到官奴那里去看看她,女子出嫁从夫,也许以后兄妹间都将不常见面了。我和子猷应了,来到西厢的香菱院。 在门口子猷朝我比了个手势,示意偷偷潜进香菱院,我也配合地尽量不发出声响。 可惜还没到官奴身后,子猷就暴露了。 “三哥!你又想吓我!”原来背着身坐的的官奴手里拿着个小梳妆镜来着,而她就是从镜子里发现了子猷鬼鬼祟祟靠近的身影。 子猷摸摸下巴,嘻嘻笑道:“怎么这次这么精明,知道拿个镜子防身了?真是可惜啊可惜。” 我也从躲藏的屏风后,摸摸鼻子出来,淡定道:“你收到我们要来的消息了?” 官奴把小梳妆镜随手一搁,得意道:“这还需要说吗,我猜都猜到了。”接着又俏皮的抱着子猷的胳膊对我和子猷道:“二哥,三哥,你们可回来了。官奴真怕你们也跟没良心的四哥似的,唯一的亲妹妹明天就要嫁到余姚了,都赶不及来见上一面。”说话间撅起粉嫩水润的樱唇,娇嗔之态可爱动人。 子猷弹了官奴一个脑崩儿,嬉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看来我们这新出炉的妹夫刘畅要多担待点儿了,要娶个还没断奶的小女娃(*^__^*)哈哈……” 官奴闻言,举起粉拳羞恼地捶打子猷,嗔道:“三哥,你再讲,我不理你了。真是招打。” 我拍拍子猷的头,示意他收敛点,笑道:“官奴,你别理这个不正经的家伙,到时二哥会一直陪着你,如果到时刘畅他敢嫌弃我们的妹妹,二哥肯定会替你出气的。” “还是二哥疼我~”官奴转而抱着我的手臂欣喜道。 说完,眼珠子一溜,狡黠地凑到我耳边道:“别怪妹妹我没提醒你,是母亲让我写信叫你们回来来的,你们不是做了什么坏事要被母亲出家法惩罚了吧。” 这话儿,耳尖的子猷自然也听到了。两人一时神色转白,面对官奴疑问的眼神也只好不自然的笑笑敷衍过去。 出了香菱院不久,子猷就默默地从后面抱住我,我安慰地拍拍他的手,道:“没事,一切有我呢。” “二哥,你要说到做到啊,不要离开我。” “恩,我保证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也绝对不是因为要离开你。” “二哥,要不你留下来吧,我总觉得我们这次分开会发生不好的事。母亲的手段绝对不只这么简单的。” “不要想了,只要我们两个人一起一直坚持下去,母亲她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的。我不是刚刚还答应了官奴会陪着她去余姚的么。难道我们作哥哥的要食言而肥不成。” “母亲也真是的,大哥一个人去不就行了么,这边客人那么多,还硬要把你也派去。” 我勾了一下子猷的鼻子,宠溺的笑道:“刚才还说官奴会撒娇,你还不是一样。” 子猷抓住我撤离的手指,细细的摩挲,道:“子猷也只是会对二哥你一个人撒娇啊。” 这时,七弟献之冷不丁的从假山后出现,大喊一声“三哥”,就往子猷的背上扑。我赶紧一扶,三人才没有顺势像多米诺骨牌似地摔做一堆。 子猷站稳身形,弹了献之一个脑崩儿,嘻嘻笑道:“你也太会挑时间出现了。这出场方式也是几百年不变啊恩?你不知道你变重了么?再过几年,就算有二哥扶着,到时保不济也是摔个叠罗汉啊。” 献之趴在子猷背上不肯下来,道:“扑倒也没什么啊,哈哈,反正我是在上面的,到时还有三哥在下面垫背。” “你这小子,想得倒美。” 我也失笑,道:“你倒是不怕摔,看来到时最倒霉的想必是我,要给你们俩垫底了。” 献之笑而不语。 子猷笑嘻嘻的道:“二哥不用担心,他要是再扑我,我肯定闪一边,让这小子尝尝狗啃泥的滋味。看他以后还敢乱扑不。” 献之自是不服,居然含着子猷的耳朵不放,嘴里含糊着说道:“这素差别待遇,偶不服。” 我一头黑线,七弟你确定你不是在挑逗么。 子猷往他胳肢窝一挠,献之立马像被点了笑穴,开始哈哈大笑起来,子猷乘机把他甩下背,退到我这边,嘻嘻笑道:“七弟你有几斤几两,三哥我还不知道?想跟三哥我斗,子敬你还嫩了一点哈哈。” 被甩到一边的献之负手而立,假装潇洒地道:“三哥你老是小瞧我是不对的哦,我总有一天会让你刮目相看的,到时肯定是三哥你斗不过我。哼。” 子猷闻言哈哈大笑,道:“好,三哥我拭目以待。” 我则略待深意地看了献之一眼。 26.迎送宾客懒 支吾婚嫁始 翌日,天蒙蒙亮,王府的众人就开始为婚礼忙碌起来。 “大哥,我们就待在前厅这儿等么?”我整整衣袖,略有些紧张,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我都是第一次做为女方的娘家人出席婚礼。 大哥用茶盖拂拂茶沫,显得很镇定,瞥见我有点紧张的神色,便安慰道:“不用紧张,一切还有大哥顶着呢。” 我有点好奇的问道:“大哥,你跟大嫂结婚的时候是怎样子的?” 大哥显然有点意外,不过又想起我失忆了,回忆了一下道:“我和你大嫂两年前结婚时,我乘着彩船去骠骑航渡口迎她,他们何家的送嫁队伍也是浩浩荡荡,几乎把我身后的船队占满。那时大哥守在你嫂子的花轿旁,一动不敢动,生怕坏了规矩,从此家宅不宁。秦淮河两岸挤满了看热闹起哄的人,各个彩船上也一直吹着闹哄哄的唢呐,大哥我啊心里也跟着激动闹腾的不行,一会儿想到要是母亲和媳妇儿到时如同其他家的婆媳不和怎么办;一会儿又想到自己说不定很快就要成为一个父亲了;一会儿又想到待会儿洞房相见,媳妇儿到底会是个什么摸样。心里乱轰轰的,到了家门口,就照着司仪说的踢了轿门,接着领着你嫂子跨过火盆,到父亲母亲跟前拜过天地,然后牵着她入了洞房。你和家里那几个爱闹的小子,也凑热闹地来闹洞房。还被你们拉到席上喝得酩酊大醉,回新房的时候差点连你嫂子的盖头都忘了掀。你嫂子如今还拿这个笑话我呢。” 我道:“大哥迎大嫂的时候不用到大嫂娘家去迎的么?” 大哥点头道:“啊,你大嫂出身何氏家族,他们比较高调,说是要绕都城一周,我也由得他们去,最后议定的时候就变成这样了。” 我摸摸鼻子道:“大哥,那官奴妹妹出嫁,我们要领着花轿绕城一周么?” 大哥拿着茶杯失笑,歪头看我,理所当然地道:“当然啦,我们可只有这么一个嫡亲妹妹。” 两人相视,笑而不语。 不多时,大门口就传来唢呐夹道,鞭炮开路的热闹声响。接着就有下人报告说新姑爷来迎亲了。 我跟着大哥向门口走去。 只见排头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红色新郎官礼服,眉目端正清秀,气质温文尔雅,满面红光,喜气洋洋,正是余姚刘家二子刘畅。见着我和大哥,刘畅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想他一副文弱书生相,为了今日这漂亮的身手也许练了不只上千遍。 我心里登时一喜,也许妹妹嫁过去是个不错的决定。 “小生刘畅,见过大舅子,二舅子。不知岳父,岳母是在何处?小生当依礼一一拜见才是。”说着还拱手准备向我和大哥行大礼。 大哥急忙扶起弯腰鞠躬行大礼的刘畅,笑道:“这大礼对我们哥俩儿就不必了,留着给父亲母亲吧。过了今天,我们就是一家人啦。我和二弟也就算妹夫你的平辈,妹夫你只要好好待我们家官奴,我们总是会向着你的。” 我也拍拍刘畅的肩,安抚一下他激动而略显紧绷的身体,道:“别的不说,我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嫡亲的妹子,若你待官奴她不好,到时就是你在千里之外,我也要赶去替官奴讨一个公道。切记啊切记,女孩子都是要哄的,你可不要直愣愣的把她气哭了啊。我们哥几个可是都答应当她的靠山了,你懂?” 刘畅傻傻地摸头憨笑直道:“晓得的晓得的……” 见他这样,哪还有刚才温文尔雅的风度,我摇头失笑,幸福真是有让人不自觉地变成可爱的傻瓜的魔力。 这时旁边的喜娘提醒道:“几位爷,吉时快到了……” 大哥抓着刘畅的手道:“看我这记性,走,我和二弟这就带你进去,父亲母亲在中厅等着你呢。” 路上,刘畅搓着衣角有些心神不宁,悄声地问我和大哥道:“岳父岳母有什么特别忌讳的吗?” 大哥道:“父亲母亲都是温和的人,你就放宽心吧。到时规矩规矩的按照仪式来就行了。” 我难得起了促狭心,吓唬刘畅道:“若是坏了规矩,你也放宽心,因为接下去也就没你什么事了。” 刘畅抓着衣角的手一紧,睁大眼睛看我。 我摸摸鼻子,望天不语,随即被大哥狠狠地拍了下头。 “胡说什么呢!刘畅你别理他,规矩定下来当然是要遵守的,因为若是违反了,从此可能家宅不宁。你也不想的是吧。你也别太担心,一切有熟手的司仪和喜娘帮衬着,不会有问题的。我当初娶何氏也是毫无经验的生手,不也稳稳当当的过来了么。看,这就到了,待会儿你且集中精神听司仪的吆喝,别分心,不会有事的。二弟,你跟我进去,别瞎吓唬人家。” “二哥,大哥,你们可来了!人呢,怎么不见这新出炉的新郎官儿?”三弟五弟六弟七弟都在父亲母亲这儿陪着,二妹三妹还有父亲的小妾们这时候应该是陪着官奴,也不知官奴她梳妆打扮穿好嫁衣了没有。 不过既然母亲都出来了,大概是好了吧。想起在古代,有母亲给出嫁的女儿梳头的习俗。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也有说是母亲在女儿出嫁前晚,在女儿沐浴后会为女儿梳头。 用的则是桃木梳,据说是母亲当年的嫁妆! 代表着母亲对女儿的一片祝福!有寓意为: 一梳到底,白头携手 二梳到底,天长地久 三梳到底,早生贵子等含义。 另外母亲还会送给女儿一把桃木梳作为将来可能为自己的孩子梳头的梳子。 桃木也是意味着吉祥如意。也有人用红木的,求的是大富大贵。 我想母亲她大概会用花梨木的,曾在进内室的时候看到过母亲她一整套的花梨木梳妆台,梳妆盒,梳子之类的,花纹精致、自然、典雅,富有韵味,想必官奴见到也会爱不释手的。 子猷拉了我一下,道:“嘿!二哥!你想什么呢!新郎官就要进来了,快过来做下,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被妹夫敬茶呢,你还呆着干嘛呢?来来,我们坐这边。” 我挨着子猷坐下,也兴致勃勃地等着仪式开始。 母亲看了父亲一眼,父亲点点头。于是母亲就叫阮玲姑姑去把新郎官叫进来。 新郎官一进门,还没等司仪吆喝,就闷头急步走到父亲母亲跟前,跪下扣拜行大礼,口称岳父岳母安。 父亲母亲对视一眼,对这个蛮撞却多礼的女婿皆是满意却又失笑不已。母亲悄悄示意司仪让他继续。 司仪立即吆喝道:“行大礼毕——敬茶————”拖长的声调有一种庄严肃穆的味道,硬是把气氛转了回来。 紧张的刘畅大概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不对劲了,听到司仪的吆喝声反而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做错一样。接过侍女提供的茶,恭敬地双手奉茶递到头上,先敬给坐在上位的父亲。父亲呷了一口茶,满意的恩了一声,递给了刘畅一个红包。刘畅也是恭敬的双手接过,揣到袖子里收好,嘴里称谢谢岳父。接着是母亲。母亲喝过茶后嘱咐道:“记得要常常带着外孙和官奴过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啊。人老了,越发想念儿女了。可不要今儿拐着老太婆家的闺女走,明儿就翻脸不认人。连这丈母娘家的门儿都忘了是朝哪儿开的啦。” 刘畅接过红包,自然是连声称不敢。 接着便轮到了我们兄弟六人,六弟操之不安分的挪动挪动屁股,这规矩肃穆的礼仪让他显得不自在。 刘畅跟着端茶的侍女来到左首的大哥跟前,司仪配合的吆喝道:“执兄长礼——” 大哥接过茶,喝了一口,笑道:“好事多磨,妹夫你不用紧张,心诚则灵。这成家立业不就求个安安稳稳的吗!这会儿辛苦受累一点,总好比以后事多的好啊。” 刘畅谦恭地笑笑,“我知道。” 大哥给了刘畅一个和田玉做的玉璧,以示祝福他婚姻美满。 下一个自然是我,我与刘畅同岁,但他是我妹夫,他依然要对我执兄长礼。我喝过茶,心生感慨,对他笑笑道:“既然你成了我的妹夫,就是自家人了。我在意的人很少,家人绝对占头一排,好好对官奴吧,多和她聊聊,你会发现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恩” 我送刘畅的见面礼是一张在余姚的店铺地契,装在红包里,这个不大不小的店卖的都是一些女儿家的用品,地契的归属人则填的是他们两夫妇的名字。在荆州的日子我也不能光闲着不是。 27.规矩所为何 成长价几何 各路神佛庇佑,王家有女一人兮名曰官奴,巧笑而倩兮,娴雅而静,嫁与刘家二郎兮,从此喜乐平安。 骑马护在花轿边,我忍不住在心里祈祷。 对于婚礼,我始终保持着一份慎重的心,无论是多么传统的礼仪,在我看来都是应该规规矩矩的遵守的,那代表的是准备好承担起一个家庭的负责任的态度。 不过回想起刚才中厅肃穆而庄严的拜见礼,我也不得不替刘畅掬一把同情泪,做新郎官儿真够辛苦的,尤其娶得妻子是大户人家的规矩更是多。在一一执礼敬茶后,刘畅还得跟着父亲母亲去家里摆着祖宗牌位的祠堂,磕头入家谱,我等几个兄弟观礼。 一切仪式下来,直到现在,可怜的刘畅才总算过五关斩六将,抱得美人归。官奴闺房门前的那一关最是艰难,平时少言寡语的二妹三妹不知是受了官奴的指示还是怎么的,齐心合着老妈子奶妈们小婢们堵在门口就是不让路,一开口就是讨要红包和喜糖。得了红包后还只是获得了个敲门砖,说是要对对子,让姑娘们对满意了才让新郎官把新娘子给带走。我们哥几个自然是在旁边看好戏,几轮对联过去,看刘畅急得汗都出来了,才暗地里给姑娘们使个眼神好叫她们不要太过。 即便如此,一边是孤军奋斗的刘畅,一边是不依不挠的小姑子们,闹腾了好一会儿,闹得刘畅都快心力交瘁了,姑娘们才状似满意的放了行。 当蒙着红色盖头,身着大红嫁衣的官奴袅袅婷婷的被喜娘搀扶出来时,刘畅的眼都直了,两眼满溢的都是对幸福未来的憧憬。见此,我倒是开始好奇起来,他和官奴似乎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烂漫邂逅,他看着官奴温柔如水的眼神,他心甘情愿毫无怨言的应对繁琐规矩的态度,他迫不及待想见到官奴的急切神色,桩桩件件,无一不透露出此点。 而此刻,刘畅骑着高头大马在送亲车队前面领头,大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会稽花的气势,乐不可支的喜气跃然脸上。更是挠得我心里痒痒的,八卦的心思怎么也退不下去。我准备凑到大哥的旁边,悄悄地打听,尽量让自己问的自然隐秘,毕竟这事关官奴的清誉,本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开的不是么。 “大哥,这次以前,你有见过刘畅吗?”大哥在队伍的最后面压轴,我本在官奴的花轿旁边守着,于是默默地移到他身边,不动声色的问道。 大哥不解我会如此问,但还是不疑有它的回道:“我也是近日才赶到会稽,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刘畅的面。他怎么了吗?” 听大哥如此说法,八卦心起的我自然一阵失望。但还是顺口又问了句:“那你在建康的时候有收到他的什么消息吗?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会稽的吗?” 大哥想了想道:“倒是有些他的消息,说是他早些日子就到了会稽,住在他姑姑的夫家谢安贤士那里,想是为了这次的迎亲做准备吧。你问这做什么?” 我摸摸鼻子,似乎从这个消息中嗅到了一丝关于才子佳人一见钟情再见定情的狗血味道。虽然狗血,但依官奴的个性还真干得出来,恐怕不去会上一会刘畅,这个所谓的未婚夫,她是绝对不会甘心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嫁了的。虽然这个猜想可能离事实真相真的不远,它终归还只是一个处于猜测阶断未加验证的消息罢了,我自然也不好直直的戳破这层关系。便随口编了几句回了大哥道:“没什么,只是有点疑惑刘畅今儿早上怎么会来得那么快那么急。我本来还想跟着子猷和父亲他们一起迎迎宾客,见见谢安他们这些名士来着。” “呵呵不用着急,你既然到了会稽,还怕他们会跑了不成,等我们从余姚回来,拜访的机会有的是。父亲大摆筵席自然是要等到下午,我们虽然错过了这次,但还有下次你和谢家道蕴成婚的时候啊,你和她的婚事乃是谢安伯父一力撮合,你敬他酒的机会肯定跑不了。” 我应声称是,想起自己板上钉钉的婚事也自是一番纠结,又一次庆幸自己穿的早,还有十年的时间可供我适应,只是不知若换成了子猷要成婚,我又该怎么办,说起来本该和谢道蕴有婚约的也是他来着。 我一时也变得迷茫起来,想起昨儿个,母亲单独把我叫去,对我说的话。 “你可知道你父亲这一生最遗憾的事儿是什么吗?” “孩儿不知,还请母亲示下。” “你父亲虽然生性潇洒,年轻时却也有一个放在心上的人。世人都道我和你父亲是天作之合,琴瑟和弦,却不知当年他是真不想娶我才作东床敞腹模样,不想你外公早就内定了他,这选婿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我吃了一惊,忍不住抬头,想确定母亲是否在说笑。 母亲摸着柔软华贵的床褥,神情飘渺,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当中。 “你外公的心思,我这个做女儿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初入建康,诸多掣肘,江东各世家对于我们这个外来的郗氏,多有忌惮,视你外公的军队不异于流民草莽,是既不屑又畏惧。惟有你父亲的从伯,当时高居丞相之位的王导,对我们郗氏颇有善意。你外公为了打入建康朝廷,巩固自己的地位,就要把我当做筹码同王氏联姻。但我那时候年轻气盛,一向自傲,又怎么会甘心让自己的幸福被你外公草率的决定。我就派人多方打听,想要知道王家子弟都是些个什么品性,就是这时候,我遇到了你父亲。” 母亲停顿了一下,神情失落,像是想起了某些难堪的经历。 我也静静地不予打扰,如果母亲想让我知道的话,想必还是会讲下去的。果然,不一会儿,踱出回忆的母亲,缓缓接下去道: “你父亲喜欢拓碑,最爱往名家留墨处流连。年轻时就与谢安等人交好,寄情山水,寻幽探胜,日子过得跟你和子猷也相差不多。一日,我打听到,他们要往鸡公山而去,我就女扮男装悄悄地跟了去,意为打探,看看他为人究竟如何,是否真像传言中描绘的聪敏过人,风流潇洒。没证实过的事情我从来是不信的。但被证实的真相往往总是会出人意料之外。” “当我扮作无意间与他们同路游玩的书生,混入他们一行人当中,行走说话间,竟然震惊的发现你父亲和他的胞兄王籍之过从甚密,如胶似漆犹如一对恋人,而我恰恰是在前几天的时候才刚刚从你外公的口风里探到,你父亲他最有可能成为我的丈夫的消息。”说完这句,母亲略带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被母亲她这洞若观火的眼神一刺,不禁冷汗涔涔。 “你可想知道你大伯后来怎么样了么?” “母亲请讲。” “就像你父亲一样。” 见我只是沉默不语,母亲又探身过来温柔地抓住我的手,一边轻拍,一边语重心长地道:“母亲这样说,你可明白?” 如果沉默是一种反抗,我会选择沉默;但在母亲眼里这已经是一种妥协。那一晚我拂袖而去,为父亲他们的寡情薄意,为岁月的冷酷无情,更为了被子猷期待着的自己。 是不是人长大了都会变心呢? 然后就像纳兰容若一样,只能沦落到站在记忆的海湾望洋兴叹:人生若只如初见吗? “二弟你在想什么呢?都快偏离车队了!”我陷入沉思中不知多久,直到大哥把我拍醒,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后好一段距离了。临走前我还是忍不住回头遥望子猷所在的方向,心里默念:“子猷,你要等我啊。” 28.暴风雪前夕 喜宴流暗涌 二哥走了,我很不想承认这点,我也不必承认,因为我和二哥的心是一体的,离得再远也有情丝相连。 况且我知道这是母亲的计策,分而化之逐个击破。把二哥遣走,接下来想必就是轮到我了。 “三少爷,主母找你,有事相商。”阮邻姑姑是母亲的心腹,母亲派她来叫我,果然是要开始了么。 来到芙蓉苑,母亲一如既往手捻佛珠,一心向佛,小时候她就爱抱着我和兄弟们讲习佛理,可惜我们王家世代信奉天师道,就连父亲都嘱咐我等莫沉迷于此,每次母亲开坛讲佛,我更是变了法儿的逃开,调皮捣蛋无所不用其及,常让母亲哭笑不得,渐渐地也不再要求兄弟们学佛了。但她自己却从未改变过,每天都要来念上这么一段才安心。 “母亲,阮姑姑说您找我,不知是何事?”自从确定母亲是铁了心地要阻止我和二哥在一起,不知不觉间倒是与母亲生疏了不少。 母亲也似乎察觉到了这种细微的改变,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窗边,背着我道:“徽之,你好让我失望。你忘了建康临别时你对我承诺的话了吗?你说你知道分寸的!而如今呢!看看现在,不说我,就是马房的马夫都知道你的龌龊心思了!你和你二哥在荆州做的事,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们真当我是死人吗!”母亲捂着胸口,一副痛心难堪的样子,倒叫我沉默了,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要和二哥在一起罢了。但我的确对母亲说谎了,我承诺放手而我却没有办到。 “母亲,对不起,但我只是……只是情不自禁……如果离开二哥,我宁愿我死掉算了,我真的放不了手。母亲,你就成全我们吧!母亲……”我跪下,我恳求,我本就犯了错而且一错再错,若没有我的勾引,二哥他断然不会跳出枷锁面对我的,他最擅长的就是装傻和顾左右而言他了。 母亲转身抓住我拉住她衣摆的手,接着母亲她竟然也向我跪下了。“三儿,你醒醒,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母亲也给你跪下还不行么?” “母亲,您起来,孩儿不孝,跪您是应该的,但您有什么错?您没有必要这样,请快快起来吧。”看到母亲跪下,我是惊恐的,一向自傲的母亲居然被我们逼到如此地步…… “三儿,你难道真的甘心做一个被世人鄙弃的人吗?母亲还记得你小时候说要做最大的官,带最好的军队,踏平北方胡虏,收复失地,难道这些志向你都忘了吗?” “母亲,我长大了,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但你有想过,你要得起么?恩?” “二哥,他也是爱我的,我知道。” 母亲见我执意于此,终是落寞的站了起来,嘴唇抖动,说不出一句话,只有凌乱的拨动着手中的佛珠,似不忍,又似决绝。 “那你们别怪我……”说完这句,母亲踉踉跄跄的走了。 我也像把自己献祭一样的瘫倒在地上,一切无法挽回了吧,心被万马踏平,没有受伤,只有沉重,用马尘厚厚的裹了,只为迎接这一场自找的暴风雪。 在地上不知躺了多久,直到阮邻姑姑掀帘子进来喊我,我才知道已经到了开宴的时候了。我整整衣襟,扯出笑容,也许这是我能为家里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 “贤侄你的脸色很是苍白啊,可是身子有些不爽?”来到席上,谢安伯父已然在席,一见我就关心的问道。喝了些微酒的脸上浮现一丝潮红。眼里露出洞察一切的光,不过这双利眼平时却掩在随意洒脱的外表下,倒叫常人更加难以琢磨。 在母亲以外的人面前,我都是坦然的,对于谢安伯父更是如此,他与父亲交好,当年父亲怎么样他还不最清楚? “没什么,脸白怕是今天起得早的缘故。喝点酒暖暖胃就好了。”我抱起酒壶,迎头就是一大口。醉吧,醉吧,最好醉上个三天两夜,醒来二哥就在身边了。 “诶?你怎么倒自顾自喝上了?你母亲叫我帮衬着你父亲多挡点酒,你这个做儿子的倒是一副买醉的模样,可叫我如何交差,况且我一个人又怎么应付得了这整个会稽城的客人?伯父可不准你这么牛饮,作儿子的最重要的是责任啊责任啊!可不兴临场变卦啊,我可是听你母亲说你答应替你父亲挡酒的啦!快把酒壶放下哈。”谢安抢过我手里的壶拿手挡着瓶口,一副怕我抢回去的神色。我笑笑,也罢,留着肚子敬酒吧。求醉还不容易,这三庭六院的流水席,一桌一桌敬过去也得几个时辰,还不算摆出府外,街上那些过往的客人。这三天的宴席怎么也得醉上个七回八回的才能尽兴不是。 “我不抢,谢伯父你不用担心,既然要敬酒不如就先从您开始吧,我敬您这杯酒,谢谢您去年开导我的话,要不然我不会度过那道坎儿,如今也算得偿所愿,这十五年来的渴求也总算有了个盼头。先干为敬,您请随意。” “我倒不知我有开导过你,这杯倒像是平白得的福气,今天这个喜庆的日子,合该忘掉那些伤心事,痛痛快快的喝酒说愿景,你这杯酒我承了,快快乐乐的比什么都重要。来,我们一起干了这一杯!” “恩!干!” “哟,我倒不知道你们俩原是一伙的,倒像是我先前平白做了坏人。也不说那些酸气话了,你们俩可得说到做到,别这会子自己人把自己人给喝倒了,这喜宴可才刚开始呢。”谢安伯父的妻子刘氏是个直性子的人,她跟母亲是姊妹交,看她朝我翻白眼的样子,想是两人通过气了。谢安伯父捂着鼻子,不好意思地朝我看了一眼。我有点好笑,原来一向足智多谋的谢安伯父倒是对他这个心直口快的妻子没什么办法。 我尊称一声伯母,告退往父亲身边去了。今儿父亲的整个脸都是喜气洋洋的,也许是一家团聚的日子真的很久没有了,他拉着大伯的手不放,大伯全名王籍之,是父亲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当年发生过什么已经无法考究,但父亲就这么一个亲哥哥,平时书信往来不断,也时常在众人面前提起。今日见了面自然是倍感亲近,走近了才听见父亲正在盛情挽留大伯留下来小住一阵。 “逸少,不是我不顾情分,实在是你嫂子周氏事先嘱咐了我要早回,想是家里还有些急事。恐怕大哥我不能多留了。” “大哥,你每次都这么说。这周家可真是事多啊。也罢,你若无心,我又何必强留。” 见气氛一时尴尬,我只好凑上去打圆场,道:“小侄王徽之拜过大伯父。” 大伯自然顺着台阶下来,热络地道:“子猷你这孩子也长这么大了呀,免礼免礼。让大伯仔细瞅瞅。倒是长得一表人才啊,不愧是逸少的孩子。想当年你父亲逸少他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风流潇洒一片书生意气啊。很好!很好!来来,这是大伯的见面礼,一点心意,莫嫌小就是。” 我接过一看,原来是一颗含有三片竹叶的琥珀,可谓十分稀有罕见,我赶紧行礼拱手称谢。 “不用不用,长辈见小辈自然少不了送些见面礼,这琥珀专叫我们天师道的高人开过光,不过求个吉利罢了。你要谢不如代你父亲敬我一杯,你父亲他的身体眼见着不能多饮,刚才却还拉着我灌酒,不是找罪受是什么,你这个做儿子的,平时也要多提点他一下,都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像什么样子。” “逸少,你可听到了?我的话也是说给你听的,可不要当耳边风,过过就算了。我还想跟你一起在这个世上好好享享清福呢,你可别不争气,自己把自己照顾差错咯!” “大哥……我……也罢,我们哥俩也不小了,大哥你怎么想的我也清楚也明白,你也是,既然虚长我这么多年,就更要把自己照顾好咯,到时候我们哥俩还是在一块儿,下辈子还作同命的鸳鸯!来,好兄弟,干了这一杯。就算你应了!你的来生可是被我预约了。” “刚还说呢,你又犯酒瘾了!好吧,我应了你这一杯!只是逸少,我从没后悔跟你做这鸳鸯,若来生我又惹了你,你不要怨我。” “求之不得!我等着,就怕你不来!” “又说孩子话……罢了,我们干了这一杯吧!” “干!” 我磨蹭着杯沿,一时有些感慨,父亲的未来会是我的未来吗? 这一刻,我无比怀念起二哥来,即使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二哥会变成大伯父的样子么,我迫切地想要问他一问,用身体,用能靠近他的一切来求一个答案。 29.谁言寸草心 春晖能解之 “我真是受够了!我养一条狗还知道摇尾巴呢。你看看我生的这两个好儿子,他们是怎么对我的?啊?” “小姐,您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怎么办。这俩小子,阮玲我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都是顶顶孝顺的孩子。可能一时鬼迷心窍,等他们再大点儿,懂事了就好了。但现在他们正打得热乎,小姐您这样摊开了讲,不是逼他们跟您作对吗。”阮玲抚摸着郗璇的背,看到自家小姐这么伤心,她也是一阵难过。 “孝顺?好孝顺啊!都在我眼皮底下,明着跟我作对了!他们父亲当年那样也就算了,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日子眼见着慢慢明朗起来,我以为终于熬到头了,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又给我来这么一出。苍天啊,难道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一个小妇人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心,非要我一把年纪了还要替他们王家的男人遮掩这档子的龌龊事么?啊玲,你说,他们王家的祖先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害得这子子孙孙都被诅咒了似地行这乱伦之事?现在倒要叫我一个妇道人家来承受这些不堪。啊玲,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我怎么也想不通,你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为什么……”郗璇抓着阮玲的肩,歇斯底里的频频诘问。 “小姐,你不要慌。冷静一点,一切都会变好的,俗话说得好,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不是。您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当年您刚嫁过来那会儿还那么小,就能把姑爷的心给拉回来,如今怎么反倒怕起来了?” “是啊,我怕了,因为我老了,经不起他们三番两次的折腾了,我就是个胆小鬼,我每天诵经念佛就是怕这诅咒在自己的儿子们身上应验,怕自己压不住自己心里的怨,我什么都怕。你总叫我要冷静,冷静冷静,他们是我的儿子啊,我怎么能冷静得下来!他们要堕落到红莲地狱去,我这个作母亲的怎么能不拉他们一把?” “可小姐,少爷他们却不认为那是地狱啊,这也正是问题所在。少年心性本就冲动,一尝了禁忌就再受不了那诱惑。小姐您拉不住的。” “拉不住也要拉,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这样子,什么也不做么?” “小姐怎么糊涂了,您忘了当年您是怎么制服姑爷的?您不该跟他们讲开,您这一步真走错了,您这样做只会把他们越推越远。小孩子都有反骨,戳不得啊。况且说开了,若是真有什么天灾人祸,可不都怪到您头上了?” “那现在怎么办?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还能收回来不成?” “您想想,一个女人对于一个男人有多么大的作用。何不让少爷们尝尝与女子巫山云雨的味道,知道女人的妙处后……少爷们到时侯还不知会是怎样食髓知味呢,如此,一切不就都水道渠成了么?” “你出这主意是忘了这王家男人的臭毛病啊,当初还是我死皮赖脸的求逸少,灌醉他,甚至给他的茶里偷偷的放春药,才有了玄之这第一个孩子。如今凝之和徽之这俩孩子越发倔强,同我也疏远了。我能要求他们什么呢?就是我把那水嫩嫩的姑娘塞到他们床上,他们肯定也不会买我这个面子。” “既然灌酒放春药的招术当初放在他们父亲身上顶用,我们现在何不再试一次?招式再老,只要管用就成,您说是不?” 郗璇捻着佛珠沉思良久,道:“也成,那就从留下来的三儿开始吧。” ****** “三少爷,您不能再喝了,您都已经喝了一天了!” “不要拦着我,我还要喝。今日是妹妹大喜的日子,就是要喝个痛快!来,我们干了这壶,不醉不归!” “三少爷,您已经醉了!先下去休息一下吧。” “我没有醉,我怎么会醉,我都没有把你这张歪瓜咧嘴的脸看成英俊的二哥(*^__^*)嘻嘻……。” “对,对,三少爷您没有醉,不过主母吩咐我把您带下去,小人也是听命行事不是,三少爷您就跟我下去歇会儿吧。” “我为什么要下去,母亲不是叫我在这里陪着喝酒么,现在又叫我下去,你去回她,我已经长大了,还能喝更多的酒,请允许我把这件事做完。” “三少爷,您看我的手指,这是几?主母说了,您要是不同意也成,只要您回答对了,就不要求您下去了。”郭剩管家伸出两根手指,淡淡地道。 “不就是二么?” “不,您回答错了,是三。三少爷您还是跟我下去吧。” “不可能,明明是二,你别动,让我再看一次。” “三少爷,请。”郭剩管家把手摊开,做了个请的手势,暗地里却示意两个家丁把三少爷架下去。三少这时候实际上已经半醉。浑身软软的毫无反抗之力,轻而易举的被家丁制服架下去了。 谢安隔着宴席,远远的瞧见,捂着鼻子叹了口气。 三少被扶到特地布置旖旎的卧房里,龙涎香带着它独有的味道熏满卧房的每一个角落。 之后,郭剩管家带着家丁们落了锁,封了窗户。 三少朦朦胧胧间听到这些动静,想从床上爬起来看个究竟。这时,一双柔若无骨的手从背后伸出抱住了他,接着香软的身体贴上来,用她那丰满的双丘起伏磨蹭着他,把他的腰用光滑纤细的双腿紧紧的夹住。 三少一惊,他抓住那双乱摸的手,一回头,却见一个柔媚入骨的女子赤裸着身子,媚笑着道:“三爷,让奴家来服侍你可好?” “你你……你是谁?谁让你来的!” “莫问奴归处,爷只要知道,今夜奴家会让您欲仙欲死,欲罢不能就行了。”说着主动吻上来。灵活的脚趾夹住三少的衣襟,迅疾地扯下。 “不,我不要你,你走开!”三少猛得推开这个活色生香的女子。 却被自己半褪的衣裤一拌,连带着女子一起摔到了地上。女子不依不挠,压在三少身上也不忘唇舌勾引,四处点火。 三少猝不及防被女子吻到,还不及推开她,就被喂了一粒药丸。女子用舌尖一顶,药丸滚落三少喉中。 “你这个贱人,你给我吃了什么?”三少气极,啪的一声甩了女子一巴掌。 “呵呵,自然是能让爷欲仙欲死的药啊。掺杂了五石散的春药可是连我也舍不得拿出来用的呢,说起来还是爷您赚了。” “你……你……竟然给我喂五石散?是母亲叫你这么做的?”三少震惊的质问道。 “呵呵,少爷,您说呢?我有没有骗你,待到明日您就知道了。现在,您再看看我是谁?恩?子猷你连二哥也不认识了?”女子压低声音,说到后面竟变成了二哥的声音,端是一副好口技。 五石散的威力,常人不知,身为贵族子弟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本就半醒半醉的脑袋,被五石散的药力一激,更不清楚了。三少双手捧起女子的脸,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却越看越像是二哥的脸。他甩甩头,妄图拿出仅剩的一丝清醒认清楚眼前的到底是谁。 却听眼前的人用着二哥的声音诱惑道:“子猷,你不相信我吗?我是二哥呀,你难道不想把二哥压到身下么?今天二哥就给你这个机会好不好?恩?” “你不是二哥,二哥不会说这种话,你不是,你不是……你……”三少感到身体越来越热,春药的药效蔓延全身,那里已经挺立起来。女子俯下身去含住它,被炽热温暖的口腔包裹住的挺立越发充血涨立。三少只觉得心里有一头急于冲破牢笼的猛兽,想要冲撞,想要撕裂,想要吃掉眼前的这个人。 …… 30.花魁花解语 姜越老越辣 翌日,三少刚扶着脑袋醒来,就听见耳边有一女子的声音道:“三爷,您起来啦?不跟奴家多睡一会儿吗?” 三少猛得回头,“怎么会是你……我们……难道昨晚一直都是你!” “呵呵,瞧您说的,不是我,还能是谁?怎么三爷您还想赖不成?” “你到底是谁?” “我?我当然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属于你的女人。你想我叫什么名儿?我就叫什么名儿。爷,您说我叫什么好?恩?” “你不要跟我装蒜,你是母亲从哪里找来的?” “哪里需要夫人找我,是我自己找来的。” “够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呵呵,爷算说到点子上了。奴家想怎么样,奴家想的也不过是银子,当然,如果爷能再慷慨一点,好吃好喝的养着奴家,奴家自然更求之不得,不过看爷的样子,奴家还是讲些实在点的,给奴家点儿银子花花也就罢了。您说可好?” “你想要钱是吧?给你,给你都给你。”三少踉跄着从床上爬起,拾起散落的衣服,拿出钱袋和玉佩,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扔到花解语的身上。 花解语拾起钱和玉佩,想起王夫人给自己的另一份厚礼,心里就止不住的乐开了花。一份差事拿两份钱的好事儿还从哪里找哟。要是以后多几份这样的好事,开个青楼的钱就能筹齐了嘿嘿。 原来,这花解语本是会稽城里生意最红火的青楼——倚笑楼里的头牌花魁,因为十岁就签了卖身契,一直不得自由,她这么多年也想开了,不再期待哪个王公贵族能把她这个已经双十年华的青楼女子赎走,倒是渐渐打起了攒些家底自己开青楼的主意。花解语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王府的事,一方面是存了或有可能进入王府的心,另一方面自然是想同这会稽内史府交上关系,以后开了青楼也有一个靠山,便托了人说项,带着她同王母毛遂自荐。王母本不欲与青楼女子惹上关系,但这花解语却是伶牙俐齿,把自己的媚术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说了用她这个青楼女子的诸般好处,王母也正愁此美人计一旦不成恐难再有用处,最终还是被说服了。如今从这结果看来,王母倒是用对了。 拾着拾着,花解语灵光一闪,心里又冒出了个主意,做这青楼里的老鸨虽然自由,终归难有善终,倒不如投了眼前这个男人,找个安安稳稳的地方养老。 “怎么?嫌我说的话不好听,惹到你了?爷您也知道,奴家我说的是实在话。眼见着您的母亲要对付您,即使不是我,也会有其他的女人被送到您的床上。奴家我抓住了这个机会,自然该拿些应得的报酬不是。反倒是三爷您应该好好想想,怎么同您的母亲应对,难不成以后还要日日年年的被喂了五石散不成?” 三少穿上了衣服,心里略有些安定。也恢复了自如的神色,道:“怎么,你有主意可以教我?” “呵呵,奴家有什么主意,不过还是毛遂自荐,做个能替爷您遮掩的人罢了,或者爷想被更多其它的女人压在身下么?” 三少嗤笑道:“我怎么不知我有被你压过,昨日你可是求我压你呢。还骗我说你是我二哥,你以为这些我都忘了?” “爷英明,小女子那点儿微末伎俩,哪里骗得到您,这不,一下子就被您给揭穿了不是?只是不知我这提议,爷意下如何?” “你有何求?” “也不过是求个庄子,好养老罢了。只是求三爷能对外宣称是我花解语是您的人,让那些嚼舌根儿的,贪便宜的能有所顾忌。如此约定,爷觉得可好?” “你最好确认你自己有这个能力让我母亲相信你的身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庄子我可以为你置办,但你也给我脑子放清醒了,我既然可以给你,也可以收回来!” “奴家晓得的,奴家也清楚,若是失去了您这个靠山,奴家真的是告求也无门,天地也不应。奴家怎么会连这点也认不清,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哼!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是个两面三刀的角色,到时候母亲又许了你什么好处,你就把爷吩咐你的忘了个干干净净。爷这儿不兴背叛,若有一次犯了,便没有你说下次的机会。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有得是。你可别以为自己真是个什么人物,以为我不敢动你。” “爷教训的是。奴家铭记在心。”花解语低下头,撇撇嘴,违心的道。 这时,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却是郭剩管家带着家丁来解锁放人了。 “三少爷,主母有请,还请洗漱更衣。” “哼,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三少爷么?” “职责所在,还请少爷莫怪。至于这位花姑娘,主母说了,也请你一起过去。” “呵呵,这位想必就是郭管家了吧。不知王夫人昨儿答应我的那些个酬劳……” “花姑娘别急,烦请更衣洗漱,到了主母跟前自有重谢。” “呵呵,那奴家就放心了。小户家家的可禁不起这拖欠银钱则个,略有些担心您贵人事多给忘了,倒让您见笑了。”说着还烟视媚行含嗔带怨地瞥了三少一眼,颇有催促之意。 三少心里一阵厌烦,却还是扯起笑容,嬉皮笑脸道:“贵人多忘事,可郭管家不会忘啊,你可以向他讨要,想必他不会亏了你。”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郭管家自然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过郭管家早就练就了橡皮肚子铁丹心,这点点的讽刺自是打不倒他,此时郭管家心里却琢磨着这两人莫非是看对了眼? 芙蓉院里,王母摆了早膳等着,献之操之焕之等兄弟皆不在席,只有王母一人在上首坐了,手捻佛珠,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等把人领到了,郭管家上前同王母耳语几句,不知郭管家同王母说了些什么,王母睁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三少与花解语一眼。王母挥手示意郭剩与众侍女小厮退下,独留了阮玲,并示意三少和花解语入席。 王母指着桌上的白银一千和若干珠宝首饰等物道:“花姑娘,昨日辛苦你了。老身答应你的报酬就在这里,花姑娘若还有什么要求尽可提出来,老身能办的,都给你办。”王母吩咐阮玲将酬劳递给花解语,说着还鼓励似的朝花解语笑了笑。 花解语含羞带怯得斜了三少一眼,“不敢当,奴家只知道一切都听爷的。” 王母疑惑地看向三少。三少扯起嘴角,嬉笑道:“母亲给孩儿倒是找了个好女人。此女温柔可人,善解人意,不如留她下来,在府中好好侍奉母亲吧。” 王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呵呵,我说你们怎么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原来是看对眼了。这样就对了,男人家总该有个女孩家来配,才能合家欢乐,家宅平安啊,如此也不枉母亲操劳一场。母亲算放心了,三儿你也只管放心,你二哥那里母亲替你去说,不过三儿你接下去准备拿花姑娘怎么办?啊?你还去荆州做你的参军么?” 三少道:“母亲不必操心,二哥那里也不用母亲费神去说,还是交给孩儿自己来吧。荆州自然是要回去的,军令在身,岂可一去不回?解语,我会交代手下的人置办个宅子,先安顿起来,或者如若母亲喜欢,也可放在身边陪着说个话办个事什么的。孩儿尚无立下军功,也无立业,实在不能将其栓在裤腰带上带走啊。还是请母亲多多关照了,别等孩儿回家时,落得个不知香坟何处去的下场,孩儿可受不住啊。” 王母寻思着,事情真有这么顺利吗?还是三儿收买了这青楼女子合起伙来骗她。戏子无义,婊子无情,这花解语本是个见钱眼开的角色,怕是不靠谱。三儿神情僵硬,话中有话,也颇为可疑。 宴后,王母与阮玲商量计策。 阮玲锤着王母的肩道:“小姐,这其中怕是有诈。” 王母对着镜子抚着眼角的皱纹,一阵烦躁,最近总是这样,莫名奇妙的烦躁,诵再多的佛,念再多的经也静不下心来。王母挥手一扫,把花梨木梳妆台上的镜子首饰等物狠狠得扫到地上。年华老去,她蓦然发现自己的头发里竟然多了如此多的白色,眼角多出的皱纹也总是怎么都抚不平。 “有诈,当然有诈,他们老老实实一下子就伏顺了,能不是诈的么?不过我倒是要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姜是老的辣。他们不是要做假情人么,我们就随他们去,而且要把这情人给好好供着,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我认定的一对儿。二儿那里更是要好好安排,流言这东西利用好了就是利器,而我们就来好好地利用他一把,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二儿和三儿身陷迷雾而不自知,把这水搅浑了,再让他们自己搅得更浑一点。” 31.龙门客栈小 蓝颜知己多 “二少爷,这边请。” “恩,大哥他已经回去了么?” “大少爷因为在京中还有些事,故先回了。吩咐小人何涛留下来听候二少爷差遣。” “何管事是大嫂的娘家人?” “是的,小人是何管家一手提拔的,大少爷觉着小人用着还算满意,所以这次带了小人出来行走见见世面。” 我看着何涛低眉顺眼谦卑的脸,总觉着有点不对劲。但从他的话中却看不出什么异样,何涛应对得可谓滴水不漏。心理学里说,一个人在某人面前表现得越完美,证明他越是想遮掩对这个人不利的念头。这个何涛声称来自何府,是何管家的心腹,又深受大哥知遇之恩,看似毫无破绽,却刻意回避了大哥没有同我商量便托人把我带到远离回程线路的龙门客栈来的原因,而且大哥自己也不告而别。 这一切都宣告了一个事实,有什么我无法预料而且绝对不会喜闻乐见的事情发生了。而这个何涛很可能是监视我的一个探子。 我试探了良久,何涛始终不温不火的挡了回来。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何涛抬了抬眼,还是一副死鱼样,恭谨道:“二少爷多虑了,家里一切安好。” 我摸摸鼻子,心道,既然你这么不识趣,那也怪不得我了。 “何涛,看着我的眼睛。” 何涛疑惑的抬头看我,却只觉眼前一阵恍惚。 “你现在在一片蓝色的水里。你觉得很放松。你从内心深处觉得这里是个安全的地方。你找到了一个洞,这个洞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有很多秘密要告诉他。现在先告诉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郭夏。” “你隐瞒了什么?” “我向二少爷撒谎,我其实是郭管家派来监视他的。” “你为什么要监视二少爷?” “郭管家这样要求的。他还有另外的安排,需要掌握二少爷的动向。” “会稽王府发生了什么事?” “王府一切正常。” “三少爷发生了什么事?” “三少爷新收了一房侍妾。” 闻言,我的手一抖,眼睛一阵涣散,催眠术也散了。这种简单的催眠术本就只能控制一个人三分钟左右。半吊子的我最长的一次是控制了五分零五秒。这下心神失守,竟然连一分钟都没有坚持住。 我赶紧打了个响指,这是我预埋下的催眠术的暗示指令,打了后才能让被催眠之人解开催眠后,忘记自己所做的事情。 “二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何涛果然不记得自己泄露了秘密,仍然不温不火地问道。 我挥挥手,示意他退下。我躺倒在客房的床上,心里一阵纷乱。子猷,难道你背叛我了吗? 不,不对,子猷没道理在这个时候背叛我。从郭夏的口供看,他显然不是主要负责人,掌握的东西很少,除了监视我这一点没有悬念外,其他一问三不知,他竟然连名字也是骗我的,郭夏故意表现出同何管家的深厚关系,就是为了撇清自己与郭管家的关系,也就是撇清同母亲的关系。看来这一切都是母亲的主意,子猷收妾想必也是被母亲逼得。 这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是谁?”我从床上坐起来,疑惑的问道。 “叔平,是我,庾蕴。” 我飞奔去开,门外竟然真的是庾美人。 他用一袭深蓝色的斗篷把身形裹得严严实实的,俏生生地立在门口,见是我,拉下斗篷,露出斗篷下我见犹怜的昳丽容颜,嫣然一笑间,恰如一朵深夜里悄然绽放的蓝色妖姬。 我拉着庾蕴进了屋,关门前戒备地望了望走廊。此时走廊空无一人,但我知道暗处可能还藏了暗桩。 虽然木门并不能锁住一切秘密,我还是仔细的插上门梢,关了门。 我一转身,庾蕴就扑到我怀里环住我的腰,略带点哭腔道:“叔平,我好想你。” “蕴,虽然我们一直通信,但我也一直很想见你。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如信中所说一切安好;想知道你有没有被人欺负;想知道你会不会过得平安喜乐。不过,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其实,我有去参加你们王家在会稽摆的喜宴,可惜我晚来了一步,没能碰到去送嫁的你。我收到消息,你回程时会路经此地,于是便赶来见你。叔平,见是我,你欢喜吗?”庾蕴的眼总是溢满深情,你会不自觉的望着他,情不自禁的看着他眼中倒映着的自己。 “蕴,你听我说,我欢喜你,但这不是相守的爱情。” “你欢喜我,我也欢喜你,如果这都不算爱情,那什么才是,何况……何况我们不该做的都做了不是吗?还是说……叔平你变心了?” “那是我一时冲动……对不起,庾蕴……对不起,我已经有相许一生的人了。” “你这算什么?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急于抹消的错误?叔平,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明明……明明是我先和你在一起的啊。” “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我不该和你做那样的事,蕴,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们一起把它忘掉,然后做一辈子的挚友好不好。” 庾蕴闻言震惊的看着我,想都不想的给了我一巴掌,也把我预备的催眠术给打掉了。他抱着自己的身体,感到彻骨的寒冷,无论怎么裹紧斗篷,也无法温暖自己冰凉的心,庾蕴转过头去不看我,心寒道:“王凝之,你没有心吗?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你把感情当做什么了,你以为这是官贼游戏,说不玩就可以不玩了吗?”说着又激动起来,转身抓住我的肩道:“你的心又到底是被谁偷走了?你告诉我,告诉我啊!我以为我拥有你的心,却不想你早已经把它交给了别人,你这么做,难道连一点点的愧疚都没有吗?” “我……庾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你没想到?不!你从没想过,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对不起,我……” “不要说对不起,叔平,你不要那么快说对不起好不好?你再想想,你其实对我也有感觉的不是吗?你明知道你说对不起,我不会接受的,你怎么舍得对我那么残忍?你每说一次,我的心都像被刀割一样,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快就把我的心从你身上剥落?我们都是第一次有了爱情,你也不知道爱情它到底是个什么摸样啊!也许,我们之间的才是爱情呢!叔平,相信我,不要那么快离开我,不要让我们将来都后悔……叔平……” 我看着庾蕴绝望的脸,最终还是不忍心催眠他,人人都求一杯忘情水,我有这个能力却从未使用过,因为我知道它只能带来不幸。而我深陷迷雾,隐隐预料到庾蕴被人利用的未来,我想让他从这趟浑水跳出来,却反而伤得他更深。 记忆这东西很微妙,即使是你自己也会欺骗自己,当你认定了某样事实,会不自觉的给自己寻找借口和证据。我以为这样对他最好,其实是我自己想当然了,我一时沉默不语。 庾蕴见我沉默,终是伤透了心,颤抖地放开我,他带上斗篷帽子,把帽檐一拉,低着头把脸埋在阴影里,“我以为我来这里是最好的决定,可惜,你却不这么想,真是……”庾蕴偏过头顿了顿,还是道, “相见争如不见。” 说罢欲甩袖而去,不想门插了门梢,阻了一阻。 我想我实在是个冲动的人,在他羞愤的撞门的时候,我拉住了他,紧紧抱住他不让他走。我真的很怕,一切都失去了控制,本来的计划,安排,预谋,这一切的一切都被蕴的到来打破了。如果这是庾蕴的欲擒故纵,我想我还是心甘情愿地中计了。蕴,你知道你来的时刻有多么敏感吗?我多么想催眠你让你忘记你来的目的,我不想连你也是母亲安排中的一步…… 我拉住他的那一刻,什么也没想,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他这一走,我们之间怕是永远也回不去了。甚至,再看到他时,他可能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箍住庾蕴,下巴抵着他的头,不让羞愤中的他继续挣扎,低声缓缓道:“蕴,你告诉我,我在这里的消息究竟是谁透露给你的?是母亲她老人家吗?” 庾蕴闻言安静下来,扭过头来看我,我轻轻地替他掀开帽子,帽子下的他已经泪流满面,“你拉住我,就只是问这一句吗?那么我告诉你,不是,不是伯母,是我自己要来的。” 我长叹一声,最终还是道:“算了,我相信你。”我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痕,庾蕴闭上眼,回身抱住我,把头埋进我怀里。 这一晚,庾蕴留在了龙门客栈,留在了我心里,我多次想下定决心赶走他,可是每次一看到他秀美昳丽而楚楚可怜的小脸,终究还是心软。我摸着自己的心,很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是一直说只要找一个相守的人就够了吗?而如今你又在做什么? 32.阴谋与阳谋 假作真时真 “王二少爷,我是城东杨府的丫鬟,我家小姐托我给您带来这个~~这都是我家小姐亲手下厨做的,您一定要尝尝~~” “凝之少爷,这是我家小姐绣的香帕,我家小姐是城西董府的三小姐~~” “爷~~还有我家小姐写的诗,您一定要到城北方家去为我家小姐仔细评点评点啊……” …… 我和庾蕴刚下到客栈大厅,准备点些早点,就碰到一伙子丫鬟凑上来不停地献殷勤,我刚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就被铺天盖地的“我家小姐”淹没。正不知所措间,庾蕴拉了我就跑,我自然配合地一起遁了。 郭夏也派了人追赶,我和庾蕴特意往人多处钻,在街上七拐八拐地乱跑,不多久就把身后跟踪地人都甩了。 我和庾蕴躲到一条巷子里,见无人跟来都松了口气。 “看蕴你对地形很熟悉的样子,你来过这儿?” “没有,只是以前经常被人跟踪,如今也变得略通些反跟踪的把戏罢了。倒是叔平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多家的小姐了?难道都是你的红粉知己?” 我摸摸鼻子尴尬道:“呵呵,蕴你说哪里话,我哪有什么机会干这些花前月下,私会佳人的雅事,横竖是母亲请来诳我的吧。” “你也把伯母想得太神通广大了些。这些小姐都系出良家,想必也不会拿自己的清誉开玩笑,如此大胆地相请于叔平你,也是爱慕叔平你爱慕得惨了才会如此啊。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让这些良家女子不顾一切地派贴身丫鬟来找你?恩?”庾蕴调侃地斜视着我,大有我不招,他就不罢休的意味。 我望天道:“真没有,我什么也没干!她们这么热情,我也正纳闷呢。” 这时路口传来一阵奔跑的声音,还有人发号施令道:“去那条巷子里看看……” 我和庾蕴不得已,只好藏进巷子里的一个府宅。 “啊,这里是戴逵的府上,我记得刚才我们路过的前门有写着戴府的字样。而这里又是剡溪,戴府应该就是戴逵他们家了。”环顾了下四周的园林景色,庾蕴突然说道。 我本趴在门缝边上窥视门外搜寻的人,闻此,也转身仔细观察起来。却正瞄见一列侍女施施然分花抚叶而来。 我迅速拉着庾蕴躲入旁边的假山,只听那队侍女叽叽喳喳的议论道:“三爷好久没来了呢,这次主人说了要好好招待他呢。这么漂亮的公子,谁舍得让他受半点委屈哟~” “是啊是啊,三爷真是我见过的最配得上我们家主人的人了,不但博学多才,对待我们这些下人也从来都是嘻嘻哈哈,没有半点脾气的呢。” “你们说主人对三爷是不是有那么点意思~有次三爷来,主人差点紧张的穿错鞋子。每次见到三爷,主人的脸就像春天盛放的迎春花似地,能乐呵呵的笑个一整天,连心爱的佛画也不画了,平时若是我们这些下人进去打断他画佛画,那惩罚严厉的哟,你都不敢想会不会还有明天,可若是打断的原因是禀告三爷来的消息的话,别说惩罚了,主人高兴了还会大大地赏我们,我可是天天盼着三爷来啊!” “谁说不是呢,我跟你们说啊,我有一次打扫主人的书房,不小心按到了机关,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密室里满满的都是三爷的画像!拈花的,回眸一笑的,吹笛子的,什么样儿的都有~~这可是真的,我当时吓得呀,赶紧退了出来。可不想给主人灭口了去。你们可别告诉别人这是我说的啊,要不然还不知主人会怎么样罚我呢。” “恩恩,晓得的,我们是好姐妹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是啊是啊~~” “我们不会说的~” “啊,你们是谁?” 突然从假山后面冒出个声音,我和庾蕴皆是一惊。回头一看,见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孩才松了口气。我捂着小孩的嘴,小心翼翼的往后藏。侍女们听到声响过来查看时,三人已经转过弯绕到另一边,奇怪的是小孩子竟然也非常配合的没有挣扎。 我一放开他,他就躲到一棵树后不肯出来,怯怯问道:“你们不是戴叔叔的客人么?” 我和庾蕴无奈的对视一眼,我蹲下身,扯出无害的笑脸靠近小孩道:“哥哥们不是坏人,是借你戴叔叔的地方躲一些人。哥哥们就是从这个门进来的,你知道哪里还有不引人注意的门可以出去么。”我指指来的方向,尽量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 可惜这种伪装的可亲很快被敏感的小孩识破了,他的反应出人意料,小鬼朝我脸上吐了口口水,然后撒丫子跑了,边跑还边喊,“快来人呐!有刺客!刺客已经中了小爷我的流星痰,大家快来看呐!” 我和庾蕴:= =b 庾蕴心疼地用袖子给我擦了擦脸,埋怨道:“这小鬼,扮猪吃老虎倒是有一套。” 我抓住他的手,道:“别擦了,我们还是先躲一躲吧。” 我和庾蕴躲着搜查的家丁们,越躲越往里。搜查的人实在太多,到最后不得已只好躲入一个叫子夫斋的书房。 可不一会儿,就有人推门进来了,我和庾蕴只好往书桌底下藏,仔细的放下桌布掩了脚,就听见一个很像子猷的声音道:“听说安道兄最近又画了一副不世出的名作,子猷特来叨扰,不知安道兄可否让子猷见见其庐山真面目?” “子猷贤弟说的哪里话,愚兄的就是你的,何以如此见外?来来,跟我来,我把它放在画筒里,待愚兄替你取来。” 我听到子猷的声音也是一惊,之后喜出望外的想出去见他,可庾蕴却捂着我的嘴阻了阻,他竖起食指压住唇做了个禁言的手势,然后在我背上写到:“先看看,你忘了那些侍女说的话了?也许她们口中的三少爷就是你三弟呢?若真的如此,我们这时候出去岂不尴尬。” 我一想也有理,况且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子猷他解释庾蕴的存在,一时难以决断,终是点了点头同意了庾蕴的提议。庾蕴放开我,两人继续竖起耳朵听墙角。 “就是这幅佛像画。” “啧啧,不愧是安道兄,此佛眼含众生态,手拈红尘世情,安道兄悲天悯人之心未曾减也。” “只不过还是挂念世态俗情罢了。子猷贤弟过奖了。其实愚兄还是觉得不满意,想听听众人的意见,借此精进精进,贤弟可不要只挑了好话说,莫的让愚兄看轻了你。” “这个,(*^__^*)嘻嘻……安道兄想太多了啦,子猷的眼都被安道兄给养刁了,怎么会敷衍你。你不是给兰若寺画的佛像么,若你不相信,可以把画好的佛像放在寺院里供人参观,后面挂以帷帐,自己躲在帷帐后面,看看那些不知你名气的礼佛之人有何说法啊。” “这个提议好,妙啊妙啊,这样就不用担心别人不会当面提意见了,到时我躲在帷帐后面,用心记下大家的评论、意见,然后参照它们进行修改,岂不妙哉?呵呵,逵得遇子猷贤弟,幸甚幸甚!若贤弟不弃,且听愚兄为你鼓琴一曲,以为谢礼。” “安道兄总是如此客气,不过安道兄的琴艺出众,不似凡品,兄有如此雅兴,子猷安能错过?子猷亦带了玉笛在身,请与安道兄合奏一曲。(*^__^*)嘻嘻……安道兄可怕被子猷带走了音?” “呵呵,子猷贤弟谦虚了,你若是高山,愚兄就会是云雾;你若是流水,愚兄就会是游鱼;你若是下里巴人,愚兄就会是你座下的那头老牛,载着你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阳春白雪,花开花落,没有愚兄接不上的音,子猷你尽可放心。” 33.真作假时假 无为有处有 两人琴笛合奏,丝丝契合。我在书桌底下却听得越来越心凉,在戴逵面前的这个子猷与我映像中的他实在太不相同,我甚至能听出他们心有灵犀,琴瑟共鸣的心声。他真的是我认识的子猷吗?子猷已经很久没有在我面前这么安心的笑过了…… 曲毕,两人又开始叙话。 “听说安道兄屡屡拒绝出仕,不知是为何?” “你也知道了?其实……我在等一个人,我怕我走了,他找不到来的路。” “诶?这个人是谁?我竟然一点都不知情啊,安道兄保护的也太着紧了吧!连子猷我也瞒着。快说说,说不定小弟我也认识呢。” “你确实认识他,但我不会说,我等了他这么多年,等习惯了,远远的念着他,看着他,为他留一盏灯,我就满足了。” “想不到安道兄还是个痴情的人,你不肯说,子猷也不强求,不过听安道兄的意思,莫非此人是个男子?想来安道兄如此退缩也情有可原?但若换了子猷我,爱便是爱上了,哪管他是男是女,是贵族还是平民,若这天挡我,我变灭了这天;若这地阻我,我便削了这地;若满天神佛都要迫我,我便遇佛杀佛,遇神诛神,直到到达他的身边,我们相爱了我们就要不顾一切的在一起,不惧任何艰难险阻。安道兄你说呢?” “子猷,我不知道原来你……太好了,我控制着自己,我都不敢说,甚至连亲近一点也怕被看出端倪,我想着,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的劫数,我承受着他,承受自己的宿命,不敢多一步,也不敢少一步,近了怕吓走他,远了怕他忘了我,我如此虔诚的礼佛,攻读佛法,我相信只有佛能听到我的祈求,而今,佛果然没有辜负我,我以为今世甚至以后的五百世的祈求才能够换来的机会,他就仁慈地在此刻送到了我面前。子猷,接下去的话,你还愿意听我说吗?若你不想,你告诉我,我其实所求的真的不多,如果宿命决定了我只能说这么多,我也绝不会有怨言,我怕我怨了我会失去更多……子猷?” 子猷大概有点震惊,迟迟没有回应,我听到他慌张地站起来,还不小心碰到了席案,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不敢看戴逵期待的脸。最终他叹了一口气跪坐下来道:“你说吧,我听着。” 戴逵轻拨着手中的琴,释然的笑了下,道:“子猷,你并不想听不是吗?” 子猷也松了口气道:“我就知道安道兄你是开玩笑的。” “不,我没有开玩笑,我等的那个人就是你,你也猜到了吧。”戴逵一按琴弦,脆弱的琴弦应声而断。 “安道兄,你……”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步,子猷……你是不是觉得受到了欺骗,觉得恶心?你……会跟我绝交么?”戴逵的声音有点激动,甚至有点歇斯底里。 “安道兄,你冷静点,我没有……” “你没有?不,你心里肯定想着从此以后,避着我躲着我,跟我不见面对不对?” 戴逵的声音绝望而低落,显然已经陷入悲观的想象无可自拔。 我听到子猷急躁的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急道:“你怎么能这么想,你这么想,把我王徽之置于何地?我们相识这么多年,没想到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胆小懦弱的逃避者!那么我现在也要郑重地告诉你,我不是!我王徽之敢作敢当,从不会逃避自己,也不会逃避你!” “子猷……” 他们开始接吻,开始抚摸,开始推倒案桌上的一切,就在我头顶的位置,不足一尺之隔的地方…… 我全身无力的瘫在庾蕴身上,犹如一个被判了死刑的犯人。 我无力地想,也许这就是报应,是我先背叛了你的报应吧。我抱着庾蕴,指尖深深的扣进他背后的肉里。 我在庾蕴的背上写道:“你肯和我一起冲出去么?这个地方我不想待了。” 庾蕴也轻轻的在我背上写道:“好。” 我和庾蕴合力一顶,掀翻了案桌,也掀翻了案桌上的两个人,趁着桌布蒙住了他们两人,我和庾蕴头也不回的跑了。 而在我和庾蕴逃跑后…… 掀开桌布的两人终于不再做戏,衣衫完好的他们却原来是王母请来的一对口技专家。 ****** “叔平,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庾蕴掩上客房的门,看我瘫倒在床上的颓废样子,也是一阵气闷。 我捂着脸,讽笑道:“怎么你还要装么?” 庾蕴的手一抖,放大声音道:“你什么意思,什么装?” 我侧过身面向墙壁,叹了口气道:“对不起,我心情不好,有点控制不住。” 庾蕴却不依不挠地把我转过来面向他,质问道:“你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顺势抱住庾蕴,压倒了他,亲亲他的脸,安抚道:“别闹,让我安静一会儿,总之是我先对不起的你,但我不想你以后会有什么意外。我现在需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母亲太强大了,这一系列的计策,让我充分意识到了母亲的决心和手段,庾蕴牵涉其中,很可能被母亲当做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利用,而他还身陷泥淖不肯出来。 如果不是手下早就把戴逵挂佛画于寺内求评的趣事跟我讲过,我还真真信了。这编剧也算有才,演的人也是演技非凡,可惜却低估了我,以为我离开子猷,便失去了消息来源。这也难怪,子猷掌管着家族暗部中专司消息打探的“墙外耳”,而我在母亲眼里又是一个失忆的人,必然得靠着子猷的消息网,却不知我早就编织了自己的蜘蛛网,虽然有大哥等人的看睄,但我只要随意的进入我自己开的店,就能得到我想要的消息。 虽说如此,心里认识到和耳里听到的终究不同,而我又是个感性的人,一时陷入他们编排的剧情想象中出不来,心里只想着,若是子猷知道了我和庾蕴的事,又该怎样的难过和伤心。 庾蕴乖乖的躺在我怀里,我摸着他的头发一阵惆怅。 蕴,我该对你怎么办…… 34.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我和庾蕴回到会稽王府时,有关于子猷纳妾的流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吩咐了郭管家把庾蕴安排在离我的揽菊苑最近的幽兰苑后,我便先去同母亲汇报送亲前后事宜,好让她安心。 每次进芙蓉苑,我都是这么忐忑,对母亲我是既敬又爱,第一次进时,我以为自己找到了最大的后援,不想如今却沦落到母子彼此忌惮互相斗法的地步。不过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收拾好自己有点失落的心情,打起精神来应对,要知道,眼下还有一场硬仗等着要打呢! “母亲可安好?孩儿回来了。” “二儿回来啦?这一路可顺利?官奴没出什么事吧?还有你大哥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母亲一叠声地问了一串问题,若不知道她明明派郭夏监视了全程的事实,我倒还因为这份家常的温情有一点感动,而今知道一切的我又怎么会对母亲打开心房呢?我料想自己的表情也骗不过她,便催眠自己忘记真相来应对,果然如常地回答了母亲的几个问题后,母亲也渐渐放松下来,开始谈起子猷纳妾的事。 “有一宗事儿不知你晓得了没有,你三弟可是有意中人了啊,这不,在你离开这几天,他恰好看上了倚笑楼的花魁花解语,你也知道你三弟的脾性,他决定的事,母亲也阻止不了他,也只好眼睁睁地瞅着他自个儿置办了庄子迎了那女子。你回来正好帮我劝劝他,这烟花女子最是水性杨花,叫他切莫太过把心放到她的身上!啊?” “孩儿晓得的。不知母亲还有什么吩咐?” “这会子没了,你先退下吧,这长途跋涉的来回一趟,肯定把你辛苦着了,还是先下去好好休整一下吧。倒是听说你带了个朋友回来?可得好好招待他啊,难为人家从京都赶过来看你。回头你带给母亲见见,母亲还要好好谢谢他帮我照顾你呢呵呵。” “恩,那孩儿先回了。” ****** “小姐,您说,这二少爷信了我们给他设的仙人跳的套了么?”阮玲见我走了,不确定地问郗璇道。 郗璇也就是王母拨弄着手里的佛珠一时也不能确定,细细琢磨着儿子刚才的表情,顿了一会儿道:“他听到徽之纳妾了,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反应不对劲啊,先前我们以为凝之他是爱着三儿的,怎么听到这个消息竟然都没有因此吃醋么?” 阮玲提醒道:“小姐忘了?您之前还安排了一出好戏给二少爷看了啊,想必二少爷正对三少爷不满呢,憋着一肚子气,听到这消息心里这会儿肯定变得更凉,我想二少爷就是因此才一脸麻木的表情的吧。” 郗璇思量着也正合情理,便悄悄地同阮玲吩咐下一步的安排,争取打蛇随棍上,一举把这俩如胶似漆的兄弟分开。 ****** 出了芙蓉院,我往自己的揽菊院方向走去,半路遇到了似乎特意等着我的七弟献之。 “子敬,你这是在等我吗?” “二哥,你回来啦,你有见到过三哥么?”献之焦急的表情不似作假,我也不由紧张起来,难道子猷出事了? “到底怎么回事?” “本来今天三哥跟我约好了去最近声名鹊起的江南楼吃小吃的,却久不见他的人影,三哥不是不守时的人,我去他的桃灼院找他,房内也无人,我怕三哥他是出事了!” 我闻言,更是急得面无人色,恨不得转回芙蓉院,与母亲对质,她这是又搞得哪出。幸好残存的理智提醒了我现在的不合时宜。 我急匆匆地吩咐献之去替我招待一下刚入住幽兰苑的庾蕴,自己则是赶到江南楼探听消息。 我在荆州闲来无事便效仿各路穿越前辈开起了酒楼客栈,做起各种生意来,除了送给大妹官奴当新婚礼物的那家首饰店,就属这家江南楼花了自己最多的心血。毕竟八卦最多的地方除了女人家的脂粉楼,便是随处可见的酒楼了。江南楼目前已开了三家:荆州的总部,近来扩张到京都建康和会稽的分部。 我赶到江南楼时,掌柜的一眼便瞧见了我。我示意他不要声张,掌柜的便让店小二领我到二楼的雅间,自己随后过来。 掌柜的一进雅间,就拱手道:“主子来此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摆摆手道:“虚礼就免了,我来此是想问问你,可有子猷的消息?今天他无故失踪,你可有见过什么形迹可疑的人路过此处?” 掌柜的垂头想了想问道:“三少爷新近置了一庄别院,主子知道么?” 我闻言一怔,我以为那处不过是摆设,子猷却不这么想么,是了,毕竟那别院里的可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啊。 我有点迟疑地问道:“他在那别院么?” 掌柜的低眉敛目,回道:“今早儿,那处别院的女主人请了会稽最有名的大夫们会诊,却是诊出有孕了。” 我晃晃了身子,只觉得浑身无力,一个女人能留住男人的手段无非那几种,一个孩子却是谁也拒绝不了的。 我挥手示意掌柜的离开,想一个人静静。 我捂着脸,嘴角扯起凉薄的笑意,还真是狗血啊,当年的父亲是不是就是因为我们这些儿女而妥协了呢。 35.秋起无情思 闲童捉霜花 我在江南楼静坐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回府。我又能怎么办呢,难不成杀了那个孩子么?孙恩的死我还可以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是为了魏晋朝的江山永固,更为了自己以后免于横祸。而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它能做什么呢。 前世的自己出身单身家庭,母亲抚养自己长大,从未想到一个孩子会对父亲产生什么影响。但却是知道一个孩子对父亲的渴望的。 说起前世的母亲,没了我,大概母亲也终于会答应郑叔叔的追求了吧。毕竟一个人实在是很寂寞啊。我知道郑叔叔是个好人,母亲跟他在一起,我也会放心很多。 回府后,吩咐一小侍通知七弟献之子猷的去向,想了想,还是转道去了幽兰苑找庾蕴,这个时候,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有个人说说话,总比自己乱想的好。 推开幽兰苑的大门,一眼便望见庾蕴在最高的阁楼里眺望,他负手倚栏而立,眼神空茫,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我想这真是一个骨子里都透着忧郁的贵公子。于是我也只是在阁楼下静静的凝视着庾蕴。看着他,我的心便能慢慢的沉静下来。他似乎天生带有使人心灵平静的魔力。在他身边,就连空气中的尘埃都会减缓落下的速度,生怕打破这久违的宁静。 “二少爷,来了怎么不进来?”原来是幽兰苑里的小侍路过看到他,于是恭谨地问道。我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却漫步上了阁楼。这个世界终究是喧闹的,即使偏安一隅,也只能解一时之渴。 我从背后悄无声息地抱住了庾蕴,一时美人入怀,两颗心贴得极近,这种距离却有一种温暖人心的魔力。你想不到比这儿更接近对方的心的时候了。我握着他因为长时间不动而略显冰冷僵硬的双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哈了一口热气。秋天就这么站在阳台上吹风,还是有些冷意的。 “蕴,冷么?“ 庾蕴全身倚靠在我身上,轻轻地摇了摇头。 “有你在,不冷。” 我笑了笑,只是因为我么? “你收到我的信了吧,桓温虽然行同匪类,但却是说一不二,他说不会再动你们庾家,就不会再起赶尽杀绝的念头了。如此,你愿意跟我一起去荆州么?” 庾蕴惊喜地转过身来道:“你说真的吗?你是邀请我跟你一起生活的意思么?” 我笑着点点头,这么说我们是算要同居了。 继而庾蕴冷静下来,有些小心翼翼地瞅着我,问道:“那你三弟子猷也会回荆州么?” 我沉默了一下道:“不一定,他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了。会在家里多呆几天也未可知。” 庾蕴听我如此说也是吃了一惊,他虽然听说王徽之新纳了一房小妾,但对我的默认和不作为的态度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 “你这个贱人,是谁给了你胆子愚弄于我!”子猷的脸有些狰狞,眼神复杂地看着地上被自己打了一巴掌的女人。 花解语干脆不起来了,把自己红肿的脸贴在冰凉的地面上,明明是不成体统的姿势,她一作来便是万种风情,千般诱惑,她慵懒地笑了笑:“哎呀呀,三少爷折煞我了呢。我一个风尘女子,身如草芥,本是孤独终老的命,却不想在脱离苦海后有了自己的血脉,怎么着也得命根子似的宝贝着啊。难不成靠您给我养老么?” “都说戏子无情,妓女无义,果然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三少爷的唇是薄的,心是硬的,剑是利的,除了那个人面前的温柔多情,对谁都不负自己暗部总长的威名,想要悄无声息地弄没一个人,对他来说又是何其简单。可是…… “呵呵,解语自是明白三少爷的剑锋利得很,奴家也不会躲,大不了一尸两命,咱娘俩儿黄泉路上也好作伴。”说着还往三少的剑锋凑了凑。 而三少却不由自主的退了退,花解语得意地笑了。三少却是心里一阵着脑,知道自己是杀不了这个女人了,拂袖离去。 花解语心里笑开了花,知道自己今天这一关算过了。摸着肚子心道:“宝宝,今天多亏了你,娘以后就只能靠你了。你若争气点投个男胎,也不枉你娘这一番算计。” ****** 子猷推门进来时,我正在揽菊苑的书房里练字。 “二哥……”子猷叫得忐忑,我的心也跟着一抖。我放下笔,静静地看着他。我想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被放弃的准备。 子猷眼神复杂,“二哥,你知道我的手下刚刚跟我汇报了什么么?” 我的心一提,旋即又坦然了,道:“是庾蕴的事么?” 子猷一听我承认了,怒道:“庾大结巴他有什么好?你要为他抛弃我么?” 我低头笑了笑,没想到变成他先质问我了,也罢,我摸了摸鼻子道:“我不能不管他,我放不下。” 子猷后退半步,抱着双臂靠在门边,一如我初见他那刻。我知道他只是害怕被拒绝。 “呵,我以为你来荆州,是为了找我,现在想想,却是我自作多情了呢。二哥你是为了庾蕴吧。” 我的心一颤,还是道:“也可以这么说。” “二哥,你真是残忍,一旦决定放弃,就变得如此冷漠无情。” “二哥,你知道么,我有孩子了。” 虽然知道子猷讲的是花解语怀孕了,我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的肚子。 子猷捕捉到我的眼神,一喜,上前几步抓住我的手放到他的肚子上。 “二哥,虽然我不能为你生孩子,但是我们可以把那个贱女人生的当做我们两个人自己的孩子。如果你不满意,我可以把那个女人送给你把玩几天,这样那个孩子就会同时有我们两个人的血脉了。” 我烫手似地甩开了他的手,“荒唐,你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虽然知道古代人朋友之间送个小妾都是很平常的事,但知道归知道,亲身经历的感觉还是有点不舒服,而且另外一方面,即使是在现代,借孕生子都属于道德界限之外的事,会让一个家庭面临崩盘的危机。 “不行,绝对不行,我不会碰那个女人的。”我来回踱了几步,虽然觉得这事荒唐,我却莫名地有点欢喜,子猷并不是要为这个孩子放弃我呢。之前下的决心都不翼而飞,反而满心都是怎么让子猷打消这个荒唐念头。 36.菊花知我心 终生不要分 我相信所有的孩子都是天使,但我却惧怕着他们,因为我知道自己其实是个恶魔。 “子猷,”我低低地叫了声他的名字,一直观察着我的神色的子猷几乎是立刻露出期待的表情,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穿了我的妥协,我别过脸去,道,“你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吧,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子猷苦笑了一下,道:“你终究还是怪我。在你心里,我已经是有罪的人了么?” 我的心闷闷的,我都不知道自己还会有这种程度上的洁癖。 我苦涩道:“你给我点时间,我一时难以释怀。” 子猷轻轻环住我的腰,头埋在我的肩头窝里,用一种小心地,生怕把我吓跑的口气说道:“二哥,我爱你,别离开我。除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们不要管什么庾大结巴,也不要管那个什么花,就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跟以前一样,好不好?” 我叹了一口气:“但毕竟发生了,我们不可能一辈子都装作不知道。就算我们远远地逃开了,这些人,这些事依旧会找上门来的。” 子猷:“那就躲得更远点,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我拍拍他的背,道:“别说逃避的话,我说过,我们要一起面对的。” 子猷:“可你刚才都准备抛弃我了,我怎么知道这种情况,会不会出现第二次,第三次?二哥,你冷漠的一面,我感受过一次就已经觉得心痛至死。再来一次,我真得会受不了的。” 我无言以对,在爱情面前,所有的诺言都将苍白,所有的解释都是掩饰,所有的决心都会瞬间碎裂,这一刻我深刻地感觉到,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个凡人。我亲吻子猷的额头以示歉意,为自己在他面前的迟疑和犹豫。 “子猷,没有谁能在爱情面前自信起来,我决定放弃的那刻,心是那么卑微,好像染满了尘埃,犹如在泥地里行走,自以为决绝而潇洒,在旁人看来却早已失却了尊严和干干净净走出来的机会。” “二哥,你的忧郁是来源于此么?你想通过离开我而保全我的尊严和完美么?二哥,那样我们都不会幸福的。不要害怕世俗的眼光了,他们有何可惧?” “他们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的心在提醒自己这些都是错的。我不知道怎么管住自己的心,好叫它跳出教条的怪圈,听从内心深处的声音。” “难道二哥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只顾着跟自己的心搏斗么?难道子猷不能吸引你的全部注意力么?” 我笑了笑,“你总是有办法吸引我所有的目光,你知道的。” 子猷闻言也笑出了声,“是麽?那你还舍得离开我吗?你想想,除了我,还有谁愿意请你当调教师,嗯?” 子猷说完,就露出了懊悔的表情。 因为这一刻,我们都想到了庾蕴。 花解语甚至算不了一个台面上的角色,而庾蕴却是母亲摆下的一步杀棋。这是个死局,我和子猷一时沉默了。我尴尬地放开他,而子猷却抓住了我的手。 “二哥,你让我上一次,好不好?上一次,我就允许他存在我们之间,并且从此跟他和睦相处,亲如兄弟,如何?”子猷的眼里带着不甘和期盼的热烈情感,看不出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 我摸了摸鼻子,也罢,终归是我欠他的。 我闭上眼,顺着子猷呼出的热气,迎上他的唇。 刹那间唇舌交融,密不可分。似乎彼此的心跳都在这一瞬间重合了。 及至唇分,我气息不稳地道:“这一夜,我是你的。” 子猷欢呼一声,像个啄木鸟一样热烈地亲吻我的眉眼。我哭笑不得地抵住他的唇,“有这么亲人的么?我就在这里,不会跑的。” “二哥,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你的心总是犹疑不定,这一刻我才确定,你的心里有我。” 我的心也跟着疼起来,我凑到子猷的耳边,用最温柔真挚的声音说,“子猷,我很抱歉,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 我一直期待着完美的爱情,在还在现代的时候会想着,如果亲吻不能带出心跳,那彼此也肯定不是属于对方的那个完美的半圆。而躺在子猷身下的这一刻,我突然不这么想了,也许不需要很完美,也许不需要高高在上,也许不需要谁更爱谁一点,爱情就是你无法抵挡的那一瞬间,你甘愿被他俘虏,因为你已经找不到另一个出路,就是他,就是这种感觉,就是把自己献祭到别人手里的心甘情愿。 当我闭上眼,准备承受刺痛,子猷却得意地笑出了声,他坐了下来,“二哥,我果然还是不想看你皱眉的样子。”他就着这个姿势上下动了动,我被刺激地吸了一口气,惊诧道:“子猷,你……”血从子猷的身下流出,我不敢相信,他竟然没有做任何准备就直直地让我进入了。 “二哥,我不想要跟另一个人分享你,尤其在知道你也爱我以后,我不会认输的。”子猷的神情欢愉中夹杂着痛苦,我心疼地环住他的颈项亲吻,“子猷,你不必如此,我并不在意谁上谁下,你爱我,我比谁都知道这一点。” “二哥,狠狠地爱我,让我感受你。” “子猷,你这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啊,让我告诉你,我对你的爱有多深吧。”血流得触目惊心,却也给彼此做了润滑,我一挺身,抵到子猷的深处,深爱着对方的我们早已熟悉了两人最敏感的那点。子猷的身子一弹,险些软倒。我轻笑一声,扶住他的腰,“叫你逞强,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鲁莽。”我惩罚性地动了动,子猷果然受不了地讨饶,“二哥~~~子猷错了,放过子猷吧。”我反复地磨蹭着那一点,恶劣地没有放弃这种甜蜜地折磨。 子猷嘴里说着求饶,身体却禁不起刺激地起反应了,他下意识地往下探,想要触碰它。我又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我一个翻身压住子猷,把他的双手反剪到头顶。我笑着在他耳边命令道:“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射。”子猷露出苦恼地表情,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分出一只手装作好心地帮他顶住。子猷的脸更苦了。“二哥~~” 37.感时花溅泪 恨别鸟惊心 你知道,天亮后,我们就要说再见。 我在子猷的额头落下一吻,起身离开。希望他醒后不要后悔他的决定。在知道他选择了我之后,我就不会再放手了。而庾蕴,我也是要带他离开这个漩涡的,起码不能让他成为我和母亲之间争斗的牺牲品。我已经不知道这么左右摇摆的自己能不能带给他幸福了。我真是一个糟糕的人,这么举棋不定,难道来到古代,我就成了所谓的种马男,琼瑶男了么? 我有些失笑,也许还是晋江np男? 我叹了口气,这悲催的世界,我怎么会让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呢。说到底,还是色字头上一把刀,自己受不了诱惑的错。孤寂加上美人就轻易地打败我了么。 我踌躇着准备去见庾蕴,却路遇阮姨。 “二少爷,主母听庾少爷提起,您们打算今日启程去荆州,已经为您们打点好了行程,庾少爷已经在马车里等您。这会子就等二少爷您了!” 我怔怔地道:“这么快就……” “二少爷请吧……” 我回头看了眼子猷的院子,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也好,不如将计就计,先去荆州吧,只希望子猷能尽快摆脱母亲的算计,赶上来才好。 “你说什么?二哥走了?”三少睁大了眼,忍着隐秘处难以言喻的酸痛,三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二哥就这么走了,他难道一点都没有感受到我的心意么,还是说二哥他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庾大结巴双宿双飞? 把前来报告的暗卫一脚踹翻,三少像受伤的野兽一样怒吼出声:“滚!消息报的这么晚,连个人都看不住么!” 暗卫甲也是满腹委屈,我只是家族的情报员,夫人派人守在门口,连窗子也被蹲点了,都是一个部门出来的兄弟,都不好混啊。好不容易等到您老醒了出门,我们立马跳出来报告了。真不是故意拖延…… 稍顷,三少冷静下来,想了想,也猜到是母亲搞得鬼。却不知二哥是故意躲他还是迫于情势。二哥啊二哥,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啊…… 三少又重新招回暗卫甲,吩咐道:“你去把那个女人给我做了。”既然要断就断得彻底一点,一个二哥不想要的孩子留着又有何用,王家这么多子弟,还怕找不到传宗接代的人么,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暗卫甲领命离去,半路却又被暗卫乙拦下了。 “乙,太不够哥们儿了吧。之前就拦着窗口,不让我翻进去,这会子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甲,我们虽各为其主,但你要知道,我们的俩主子却是母子关系,血浓于水,你要真把这未来的小主子给弄没了,你这小命也终究要玩完。你可得仔细掂量着。我可记得你那相好还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呢。” 暗卫甲一惊,自己藏着掖着这么多年的秘密,别人竟然早就知道了。 “乙,你是想威胁我么?” “甲,夫人怎么会为难你,做哥们的只是想跟你聊会儿天,呵呵。” 甲脑子一转,糟了,这家伙就是想拖延时间。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花解语是一个女人,一个怀孕的女人。 而每个怀孕的女人都会得一种母性光环缠身的病。她控制着自己的食欲,尽量把平时不喜欢吃,但为了孩子却非吃不可的东西吃进去。而且也不知是这种病的特征,还是什么,这些平时吃不来的菜肴如今吃来却也别有味道。在古代,20岁生子已可算得上晚婚晚育的典范。在花解语心里,这个孩子已经是她后半生唯一的寄托,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有生下一个名正言顺的孩子的其他机会。 “你就是花解语?”来人有些趾高气扬地打量着她。 花解语出身青楼,最是擅长察言观色,她一见这人就知道事情有变,谨慎地试探道:“我就是,你是来带我走的?” 来人确认了她的身份,却二话不说一个手刀下去,扛起晕了的她就走。 等暗卫甲赶到别院时,不出所料,果然人去楼空。 暗卫甲完成不了任务,心里又实在是担心这刀口舔血的工作祸及他那相好和儿子,渐渐升起了卷铺盖逃走的念头。他对着王家主宅的位置拜了拜,心道,主人,对不起了。于是遁走。 ——卷二·秋风萧瑟,洪波涌起·完—— 卷三:永和九年,岁在癸丑 38.茂林之修竹 芝兰之玉树 父兄虽亲,不过垂怜;恋人情浓,止于肤浅。 永和九年,三月初三这一天并不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依稀记得早上吃得是芋头饭,母亲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宽慰神情,只道:“三月三,定是要吃芋头饭的。”再无别话。 此时距离我们母子斗法已过半年有余,虽然此间我们都在荆州,以至于母亲鞭长莫及,但我知道母亲只是在等,等着花解语腹中的孩儿降生。 说起我们三人在荆州的这半年,可以说鸡飞狗跳也不为过。我从不知道庾蕴和子猷可以这么幼稚,每天不是互相下绊子,就是争锋相对的互相讥讽,而我这个他们眼中的香饽饽则整天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只能大叹,自作孽不可活。 要不是这次收到父亲的来信,示意我们来参加兰亭集会,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干脆离家出走,因为我已经被心里的愧疚感淹没得透不过气来了。不是二选一的命题,而是我不舍得放手任何一个,却无力让他们和平相处。 跟着父亲的车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会稽山阴的兰亭。这次历史上著名的风雅盛会,其实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殷浩率领的北伐军战事吃紧,早已不是秘密。桓温与殷浩之间的是是非非,身为桓温的部下的我自然看得比旁人清楚。将相失和,江山残照,如此背景下,大家还能兴致勃勃的来这么一场春游,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难道是一次暗地里的军事政治会议么?来参加的人倒也不乏军中高层,政治内阁呢。 诶,我叹了一口气,权当忙里偷闲的一次放假了。 兰亭到底在会稽山脉何处历史上已不可考,我这个路痴更不可能知道这里到底是哪个方位,只随着众人来到一座湖心亭,亭前,一条“之”字形的曲水,而亭中间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兰亭”二字。 在很多浪漫的想象里,兰亭应该繁花似锦,落英缤纷,而文人雅客则如孔子门下春服既成的学子,在高山流水的琴曲中,一斛酒,一诗文,一派轻松写意。 其实我们倒都忽略了那些让文人雅客们潇洒得起来的侍人们了。不提驱赶马车的家丁们,光是各武将手下的卫兵都是成打计算的,想想也是,一大帮子国之重臣,栋梁才子,若是因为荒野草莽而折损过半那才叫滑天下之大稽呢。 春花三月,我以为会看到十里桃花,却忘了诗文中只有寥寥几笔的“茂林修竹”,“清流激湍”,甚至“无丝竹管弦之盛”。 在这个集会上我是无聊的,连唯一的娱乐“吟诗作赋”都像预言一样被我知晓,我在这里参加的似乎是一场诗歌朗诵比赛。每个人作的是四言还是五言,是抒情诗还是怀古诗,真是没有一点点的期待啊。 不过幸好我不是来听诗文的,我是一个世俗的平头百姓,虽然穿的这副皮囊家世显赫,但终究骨子里是个小市民的心,我怀着一颗粉丝的心来到如此盛会,竟然无所事事,只能正襟危坐地瞻仰在座的名人雅士,看他们到底是胖是瘦,是丑是美,是真名士还是伪君子,这一切无不让我扼腕叹息,我到底是来干嘛的呀,难道是为了来看老爸王羲之写兰亭序的时候用的是苏州的笔,还是徽州的墨,亦或是端州的砚,宣州的纸嘛? 很快,我便知道了,我是来看戏的,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每个人在这个暗潮汹涌的盛会里眉来眼去,勾心斗角。起先只是曲水流觞式的游戏,慢慢人们走动起来,各自聚成一团,托以辞令,你不难想象到他们在谈论的是什么。北伐的步伐已经乱了…… 父亲王羲之同谢安、孙绰、王籍之、支道林等人走到一处竹林间小憩,决定把主场留给年轻人玩乐,并让书记官作好记录。 王羲之叹道:“吾常恐伍员之忧,不独在昔;麋鹿之游,将不止林薮而已!此次北伐恐怕终是兵败如山倒,可惜建武将军殷浩根本不听我的劝告,执意在此时北伐,中了桓温的激将法了。” 王籍之也叹道:“只可惜逸少你忠言逆耳,殷浩怕是已经不是当年提拔你的那个殷浩了,他听信小人谗言,只顾着跟桓温灭成汉的功绩作攀比,不顾当下形势,行事鲁莽,草率北伐,他的下场,有识之士都已看得分明。倒是逸少你今后如何打算?” 王羲之负手遥望竹林,道:“也只有效法先贤,作莼鲈之思了。我本无意仕途,却独独寄情于山水,君不见从山阴道上行,如在镜中游乎,若辞官挂印而去,吾将定居会稽,作一闲散山人尔。” 孙绰也唏嘘道:“吴中的蔬菜羹,鲈鱼脍的确美味,前朝张季鹰萌生退意亦无可厚非,可逸少你身在会稽,又不须千里之遥奔袭故乡,何苦来哉?况你如今安定于此,已不若先前疲于奔命之情势,又何必非请辞不可?情况尚未明朗,北伐虽败数甚多,但朝廷死而不僵。殷浩是殷浩,你逸少是逸少,桓温虽视你二人为一党,但还有吾等一众友人为你左膀右臂,你无须担心桓温虎狼在侧。” 谢安捂着鼻子沉吟道:“兴公兄你有所不知,逸少忌惮的恐非桓温,而是王述。” 支道林唱了个佛号,叹道:“即色本空,善哉,善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孙绰奇道:“王述性情粗鄙,有何可惧?吾尝闻王蓝田性急。尝食鸡蛋,以箸刺之,不得,便大怒,举以掷地。鸡蛋于地圆转未止,仍下地以屐齿碾之,又不得,瞋甚,复于地取内口中,啮破即吐之。此等粗莽,如今又在服丧,难不成还能派刺客袭击逸少?” 王右军闻而大笑曰:“使安期(王述他爸王承)有此性,犹当无一豪可论,况蓝田邪?” 谢安却道:“当年王导丞相称王述此人清贞简贵,不灭祖、父,但旷淡微不及耳。如今王述离职办丧事,逸少你取而代之,接任会稽内史,但逸少你到后连日声称要去吊唁都没有去,有一次到了门口,却在王述去迎接时连门也不入就离开了,借以凌辱王述,你二人的嫌隙恐要由始扩大矣。” 王羲之也微觉不妥,但终究对王述的厌恶占了上风,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让他放马过来好了。” 谢安见多说无益,叹了口气道:“只怕北伐失利后,殷浩不存,何人会接任扬州刺史一职啊?若是王述,则逸少危矣。” 我躲在一边也默默叹道,老爸真是死脑筋啊,到时候被王述穿小鞋,天天被人盯着会稽内政的人可是你啊,如果再按照这样发展下去,老爸你就不得不像历史上写的那样称疾辞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兰亭集序 永和九年,岁在癸(guǐ)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kuài jī)山阴之兰亭,修禊(xì)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又有清流激湍(tuān),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shāng)曲( qū)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shang)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chěng)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hái)之外。虽趣(qǔ)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怏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xì)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jiē)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shāng)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王玄之松竹挺岩崖。幽涧激清流。消散肆情志。酣畅豁滞忧。王蕴之散豁情志畅。尘缨忽已捐。仰咏挹余芳。怡情味重渊。魏滂三春陶和气。万物齐一欢。明后欣时丰。驾言映清澜。德音畅。萧萧遗世难。望岩愧脱屣。临川谢揭竿。郗昙温风起东谷。和气振柔条。端坐兴远想。薄言游近郊。谢安伊昔先子。有怀春游。契兹言执。寄傲林丘。森森连岭。茫茫原畴。霄垂雾。凝泉散流。相与欣佳节。率尔同褰裳。薄云罗阳景。微风翼轻航。醇醑陶丹府。兀若游羲唐。万殊混一理。安复觉彭殇。谢万司冥卷阴旗。句芒舒阳旌。灵液被九区。光风扇鲜荣。碧林辉英翠。红葩擢新茎。翔禽抚翰游。腾鳞跃清泠。肆眺崇阿。寓目高林。青萝翳岫。修竹冠岑。谷流清响。条鼓鸣音。玄吐润。霏雾成阴。谢绎任所适。回波萦游鳞。千载同一朝。休浴陶清尘。徐丰之清响拟丝竹。班荆对绮疏。零飞曲津。欢然朱颜舒。俯挥素波。仰掇芳兰。尚想嘉客。希风永欢。虞说神散宇宙内。形浪濠梁津。寄畅须臾欢。尚想味古人。庾友驰心城表。寥寥远迈。理感则一。冥然玄会。庾蕴仰想虚舟说。俯欢世上宾。朝荣虽云乐。夕弊理自因。袁峤之人亦有言。得意则欢。佳宾既臻。相与游盘。微音迭咏。馥焉若兰。苟齐一致。遐想揭竿。四眺华林茂。俯仰晴川涣。激水流芳醪。豁尔累心散。遐想逸民轨。遗音良可玩。古人咏舞雩。今也同斯欢。 39.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兰亭集会后,我便犹豫着要不要找父亲王羲之谈一谈。 我在父亲的书房门前踱着步,等了许久,父亲才从府衙回来。父亲见我面色犹豫,便拉着我的手引入书房内,关切地问道:“我儿凝之,可是有何烦心之事?说与父亲听听,或可解尔之惑。” 我走进父亲的书房,见父亲的案头搁着文房四宝,就走到跟前,执起‘鼠须笔’毕恭毕敬地问:“爹爹,您前些日子写的《兰亭集序》可否借儿子一观?” 王羲之哈哈大笑:“怎么兰亭集会上,你还没看够?我当你是为什么事情烦恼,原来是为此事而来。这有何难,且随我来。” 王羲之从古朴大气的红木书架上取出一个刻着繁复花纹的八宝葫芦木盒。“在这个盒子里,里面还有多余的蚕茧纸,可作你临摹之用。”我打开盒子,激动不已,这就是举世闻名的兰亭集序的真迹啊!它现在活生生的躺在我手里啊有木有!要知道在后世,兰亭的真迹早已随李世民陪葬昭陵。世间多流传的是从杀狐林挖出的碑刻临摹本。握着这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真迹,我都快忘了自己来找父亲的目的了。我调整好心情对父亲道:“真乃绝世珍品,遒媚劲健,绝代所无,单单一个‘之’字便有二十多种变化,爹爹的字让凝之甘拜下风。爹爹可有什么秘诀吗?” 王羲之慈祥地望着我的眼睛,然后领着我来到后院,指着十八口大缸对我说:“我的书法和钟繇相比,可以说不相上下;和张芝的草书相比,也如同大雁排行。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黑,如果天下人象他那样沉迷于书法,也不一定比他差。写字的秘诀是有的,它就在这十八缸水里,你只要把这十八口缸里的水写完了,自然就能够知道了。” 我拱手作揖道:“儿子受教了。不过父亲,既然书法之秘诀在于勤学苦练,业精于勤,而官场上的是是非非又该如何处置得圆滑通透恰到好处呢?” 王羲之勃然变色道:“我王羲之一生耿直刚正,效法先贤骨鲠之士。圆滑之事,我无可教你。” 我一听父亲这气势,就知道自己搞砸了,我叹了一口气道:“爹爹这么刚正忠直的人难道不知道当今陛下推崇的是‘以孝治国’之道吗?” 王羲之骂道:“难道你现在作的事情符合孝道吗?竟敢与父亲顶嘴?” 我低声下气地道:“不敢有此忤逆,只是爹爹久离京师,恐有所失,儿子斗胆,献策一二。” 父亲见我态度还算端正,便讽刺道:“哦?原来凝之偶得高见,要赐教父亲。你且说来,父亲洗耳恭听。” 不得已,我便尽量放柔声音,以免引起父亲的反感,娓娓说来:“爹爹可知晋武帝司马炎曾率先为其父司马懿守三年丧,而后群臣仿效,守丧之制逐渐成为我朝官僚士大夫的强制性道德规范?尤其是在我们贵族世家之间,更是成了道德优劣的评判准绳?” 王羲之点头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元帝时,你的嫡亲大伯王籍之居叔母丧而婚,东阁祭酒颜含在叔父丧嫁女,均为丞相司直刘隗奏劾,因为晋元帝是我和你大伯的姨表叔,从中打了圆场,才未处罚。” 我恭敬地对父亲劝道:“爹爹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如今王蓝田伯父正在丧期,爹爹却在这个时候奚落于他,恐被天下仕林诟病。” 王羲之一听到王述的名字,便抿了抿嘴角,不耐烦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多管大人的闲事。” 我更加疑惑了,虽然听母亲讲过二人素有嫌隙,却不知到底为何,我试着跟父亲讲清厉害关系:“爹爹,我听闻王蓝田伯父每次听到屋外有号角声响起,就以为是父亲来了,必定洒扫庭院,虚左以待,可见他是多么希望父亲能在这个时候去看他。父亲何不把握时机,趁此机会与王蓝田伯父重归于好呢?他们太原王氏大族与我们琅琊王氏望族毕竟是系出同宗啊。” 王羲之撇嘴道:“他虽然也姓王,但我看他守完丧礼后出来最多也不过作个仆射,是否重归于好又有什么要紧。就不去。” 父亲你要不要这么傲娇啊,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不甘心自己第一次尝试改变历史的试验以失败告终,决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道:“爹爹知道的吧,守丧期间不能洗澡,形容憔悴,面色发黑,这就是哀发于容体。守丧期间也不能随意言谈,与守丧无关的事一律不谈,要尽量沉默,这就是哀发于言语。而哭丧时则不能从容地拖长尾声,而要哭得气都回不过来,这是哀发于声音。如果爹爹真的如此厌恶王述伯父的话,难道不应该趁此机会好好看看他的糗态吗?” 王羲之听到此话倒是起了兴趣,道:“有点意思。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我一听有戏,喜道:“不用考虑了,我已经同王述伯父知会过,爹爹你今天会去拜访他,王述伯父也很高兴呢!就让我陪爹爹一起去看看他吧。” 我推着父亲向前走,心想老头子真是太难哄了,都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啊。 “我可跟你说啊,要不是你求我来,我是不会踏进他家的灵堂半步的啊。”王羲之抚着胡须倔强地说道。 我招呼着父亲麾下的秘书郎,指挥着郡守的仪仗行进整齐,免得让王述觉得我们琅琊王家不给他面子。 见父亲还是一副直肠子不开窍的样子无奈地道:“爹爹,您都是五十岁的人了,俗话说人过五十而知天命,这些年官场上的风风雨雨,您看得多见得也多了,这点官场的惯例您总知道的吧。何必给人落下口舌呢。而且就算您看不起王述伯父,但我们去祭拜的又不是王述他本人,而是跟我们有亲戚关系的王氏啊。” 王羲之反而笑了:“要是祭拜的是王述他本人,倒也可去得。” 我无语地看着老爸王羲之偷乐的样子,道:“爹爹,王述伯父性子急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连叉一个鸡蛋都能急到暴怒,您若是成了他眼中的那颗鸡蛋,岂不是从此如鲠在喉,再也不得安生吗?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啊。而且王述伯父也不是特别小人的人,我曾听闻王导丞相每发言,众人竞赞之,而王述伯父于末坐曰:“主非尧、舜,何得事事皆是?” 丞相甚相叹赏。由此观之,王述伯父也是一个跟爹爹一样较真的人。您二人同龄,又同出王氏,我实在想不到您为什么要如此针对他,老想着要让他出糗?” 王羲之顾左右而言他道:“他这样痴愚,简直丢我们王氏的脸,当年晋武帝司马炎还在时就时常拿他来打趣我们王家道‘君家痴叔死未?’。那时,吾就觉得此人不可与之为伍了。” 我叹道:“爹爹,流言止于智者,就乘此时机亲自去见识见识王述伯父到底是真的痴愚,还是大智若愚好了。” 等我们的仪仗到达王述伯父府邸设的灵堂时,父亲已经被我忽悠地相信王述伯父是一个大智若愚的好人了。于是他也不抗拒的按照礼仪来到堂前,上香祭拜,并回了素以孝子闻名的王述伯父的哭丧礼,果见王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觉得可笑反觉得他可怜起来,说道:“节哀顺变。” 这时在灵案上放的一个铜磬响了,王述说道:“我听闻铜磬响一声,黄泉路上就光亮一闪,灵魂可借着照明前行,但又不可以连连敲,不然母亲的亡魂就会匆匆踉跄。”语气悲凉落寞,心痛欲死,可见其对亡母之情深。 而灵堂上女眷们见其悲泣痛哭,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洋溢着整个灵堂。 出了灵堂后,父亲对我说道:“是我误信流言,王蓝田掇皮皆真,亦是真名士也。” 此后父亲不但按照礼仪,在吊唁之后,去王述伯父家致祭并探访,更在礼仪之外多次到王述伯父家作客,两人竟然在五十岁知天命的年纪,尽弃前嫌,成为了知交挚友,实出世人意料之外。 而我则是最开心的那个了。历史的车轮正在渐渐转向,也许王谢世家的兴盛还能维持很久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王羲之和王述这俩人,门当户对,各有千秋,却水火不容,互有嫌隙,真滴没有奸情吗?色咪咪滴看着两人贼笑哈哈。改钟瑶为钟繇,钟繇(151-230),字元常,颍川长社(今河南长葛东)人。三国时期曹魏著名书法家、政治家。官至太傅,魏文帝时与当时的名士华歆、王朗并为三公,有二子:钟毓、钟会。在书法方面颇有造诣,据传是楷书(小楷)的创始人,与晋代书法家王羲之并称为“钟王”。 40.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其实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在王述小的时候,他不喜欢像那些唧唧喳喳的大人们一样,说些东家短西家长的腌臜事,或者吹嘘自己有多么多么神通广大,又是多么多么品德高尚。他喜欢在热闹的地方保持沉默,有时候他会感觉自己的灵魂脱离了他的身体,能从虚空藐视着包括他自己在内的芸芸众生。他知道这不太好,太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会吃亏,就像他母亲说的那样。 不过吃亏了又怎么样呢,母亲你不也说吃亏是福吗? 他想着,在这个乱世,谁不在吃亏呢?想他们太原王氏从一个山东的名门望族到如今没落到只能作为琅琊王氏的一个旁支存在,难道不是吃亏吗?想他父亲王承,当年被推举为‘东晋初年第一名士’,声望犹在王导、卫玠、周顗、庾亮等名臣名士之上,而如今身死神灭,谁又记得父亲这个第一名士的风采呢? 人在这个世上不免要吃亏的,王述躺在床上,望着久不修理的屋顶泄下一缕月光,不免唏嘘感叹,有了功名利禄又怎么样呢,转眼便成过眼烟云。父亲你走的两袖清风,多么潇洒啊,却只留下一对孤儿寡母与这一室寒霜。 王述以为自己会这么一直安贫乐道地陪着母亲,直到死去。 却不想有一天很意外地见到了一个人。 那一天是春日,五颜六色的鲜花,漫山遍野地开放,在湖光山色的映衬下,千姿百态,争奇斗艳,而不甘寂寞地杏花则吹满了游人的头发,在绿草如茵、繁花似锦的未名湖畔,少年缓缓的骑着马,与二三友人,自由自在地游山逛景,马儿似乎也体会到了背上主人那轻松闲逸的兴致,便不紧不慢地,踩着那青青的草地,踏上那长长的堤岸。 躺在草丛里的王述一眼便认出了这个少年,他就是‘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的公子逸少。王述看呆了,他的心变得很矛盾,他既不想过得如此清贫,又不想踏入纷繁复杂的仕途,他的想法其实简单到不可思议,只要在这个乱世中求一个安身立命的家就好了。可惜这一切想法在遇到这个清俊风流的少年的这一刻陡然改变,他的心突然变得不受控制,他居然想让少年灵气逼人的双眼里也映上他的身影,他想和少年身边的友人一样陪在少年身边,仅仅只是望他一眼便很好很好…… 但王述心里知道,之前的自己为了躲避出仕,一直装作痴愚的样子,恐怕自己在少年的眼里早已经是丢脸的存在了吧。他可能连跟少年同席而坐的资格都没有呢。 王述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真的就要这样平庸的度过了吗?一个被别人介绍的时候被称作某某的儿子的存在?一个只知道躲在母亲背后装痴愚的呆子? 王述的野心变大了,他想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站在少年的身边呢?一个跟班?不,王述想,他要跟他站在一起,像双色的木棉花,比肩而立。他想要少年正视他,永永远远地知道他王述也是个人物。 这以后王述不再游手好闲,也不再故作痴愚,而是潜心读书,发奋立志,决心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可令他哭笑不得的是,魏晋的流言猛于虎,他竟然‘被痴愚’了,他以前单知道装傻是一门学问,现在才知道让别人觉得他不傻更是一门深厚的功夫。 王述没想到,这个装傻的代价整整花了他二十来年的时间才还清,他想这算不算聪明反被聪明误呢? 王述苦笑,恐怕这几十年来,无论是他在宛陵县令时故作贪婪,还是在州郡当官时清正严明,都没有引起逸少的丝毫兴趣吧。 否则,在母亲去世的当口,身为会稽郡父母官的他怎么都不来看我呢。王述形容憔悴,年过五十的他身心俱疲,他已经无法坚持下去了,当年那个怀着赤子之心的他早已在岁月无情的雕琢中日渐凋零,他依然想成名立业,依然想干一番大事业,只是这次他的心变硬了。他想,若不能让记忆中的少年转头看他一眼,那他也只能走在少年前面,让少年不得不仰视他了。 幸好,幸好,这一切还未晚,王述几乎要等得泪干了,在他就要绝望的时候,已经同样垂垂老矣的逸少终究还是来了。他的双眼依然灵气逼人,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娓娓动听,他说,“节哀顺变”。 王述泪眼朦胧,他似乎穿过记忆的帷幕,看到了遥远的过去,那是谁家陌上翩翩少年郎? 41.宁为太平犬 不作乱世人 兰亭集会后不久,我通过同来参加兰亭集会的四弟王肃之之手,向谢尚递了一封密信。当时弟弟肃之恰好在镇西将军谢尚帐下服役。密信中尽述当前形势,指出姚襄恐有不臣之心,须提防此人反戈一击。 但永和九年十月,殷浩北伐失败,五万军队被姚襄在山桑埋伏,折损过半的事情还是很快就传遍了天下,各地的弹劾指责有如雪片一般纷纷飞到了建康城的晋室朝廷那里,原本被所有人视为天下苍生的救世主的殷浩,一下子变成了众矢之的。由此殷浩的名头一落千丈。而之前的名声越大,现在的讽刺意味也就越浓。 一直憋气的桓温,更是趁机狠狠参了殷浩一本,讲他“神怒人怨,众之所弃,倾危之忧,将及社稷”。墙倒众人推的大臣们在桓温的带领下一齐上书要求查办殷浩,将其贬为平民,所有职务由桓温接替。魏晋的桓温时代开始了。 诶,我叹了一口气,整件事情中最高兴的莫过于我的顶头上司桓温了。这不,他还特地开了个庆功宴,大宴荆州群臣。 桓温大笑道:“我早就说过,殷浩这小子不如我,以前我玩烂了的竹马,殷浩还当宝贝似的捡回去玩儿。我刚刚得了灭成汉的战功,他就想跟着我后头也立个战功。天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哈哈他管管内政作个太平世道的守国之臣还可以,想当个乱世中的开国功臣就差远了吧。你们说对不对?” 大臣们都争相拍着桓温的马屁,皆道:“将军所言甚是。” 桓温又道:“江东已无人能与我桓温抗衡,你们商量出个对策来,为我明年北伐作好准备。” 郗超道:“北伐刚刚失利,朝廷恐怕不会增援我军。” 桓温道:“这有何惧,我有四万兵马,恢复中原或许嫌少,但攻下氐酋符健只会嫌多。” 谢奕道:“我说元子,要是朝廷不允许怎么办?” 桓温道:“由不得他们不答应,回头我派两万大军南下长江,驻扎江夏,他们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这时候我不合时宜的叹了一口气。 桓温奇道:“叔平,因何叹气?” 我只好拱手道:“叹只叹将军没有恢复中原之心。” 桓温怒道:“胡说八道,我若没有恢复中原之心,何必自统四万军出江陵,与胡人决一死战?” 桓温紫须虎目,瞪起人来自有一股煞气。我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口道:“将军也说四万军马恐嫌少,何不联合朝廷的剩余兵马一同北伐?这样胜算岂非更多?” 桓温沉吟道:“此事不用再提,朝廷的败军之将岂能言勇,加入我军只会平添累赘。” 我也只好无奈地放弃劝说的念头,心道,只要你在攻到长安城下的时候,不会临阵退缩就好。看来只得找个机会不要让王猛此人出现在那一刻那一点了。 历史上的王猛可是个妙人啊,他辅佐苻坚扫平群雄,统一北方,被称作“功盖诸葛第一人”。 而我呢,其实知道这次北伐,桓温将会率晋军势如破竹,连战连捷,于永和十年(354)5月一直攻至灞上。而大敌当前的前秦太子苻苌等人则退守城南;苻健本人与老弱几千残兵固守长安小城,于城前开挖深濠,悉遣精兵三万外出,与苻苌合兵,只求能守住长安。 假若桓大英雄马不停蹄,径攻长安,凭锐气利卒,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一举击灭前秦苻氏,收复中原。但不知为何,善出奇兵的桓温忽然持重起来,屯兵固垒,观望待变,总想等长安城内有人接应,可兵不血刃地克复坚城。当是时也,三辅郡县皆来迎降,一派大好景象。关中耆老纷纷垂泣,哽咽说:“不图今日复睹官军!”(距离关中陷落已经过了三十八年。) 而这个时候,因战乱一直隐居华阴山的豪杰名士王猛就出现了,他听闻桓温入关中,就来到桓温的酒宴上,“披褐谒之,扪虱而谈当世之务,旁若无人”(“扪虱而谈”,也是魏晋风度标志之一)。桓温对王猛为人深加叹异,便问王猛:“我奉天子之命,将锐兵十万(其实不到四万)为百姓除残贼,而三秦豪杰未有至者,何也?”王猛回答:“明公您不远数千里,深入敌境,今距长安咫尺之遥而不渡灞水进攻,百姓不知您到底想些什么,故而没有前来投附。” 王猛暗带机关的话,触及了他的心病,他默然久之,无言以对,同时越发认识到面前这位扪虱寒士非同凡响。过了好半天,桓温才抬起头来慢慢说道:“江东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您的才干!” 桓温原来打算麦熟后就地筹集军粮,不料秦军割尽麦苗,坚壁清野。眼见得军中乏食,士无斗志,他只得退兵。临行前,他赐给王猛华车良马,又授予高级官职都护(掌管边地军政和少数民族事务的长官),请王猛一起南下。王猛心想在士族盘踞的东晋朝廷里,自己很难有所作为;追随桓温则等于助其篡晋,势必玷污清名。他回到华山向老师请教,老师也表示反对南下。于是,他便继续隐居读书。 直到后来他出山辅佐苻坚,才为天下所知。 虽然有想过要让王猛错过与桓温的见面,也想过要是桓温兵临长安时没有临阵退缩的话,那关中的百姓就可以不用再受战乱之苦了,但我的心又是矛盾的,桓温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若他攻克了中原,必定会挟胜威回江东夺取帝位。到时,无论是我琅琊王氏,还是陈郡谢氏都必面临大厦将倾,危如累卵的局面。而这又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于是矛盾的我选择了留守荆州,而再参议北伐出征前的军机要事时则选择了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背景资料】 西晋初期的辽东半岛活跃着一支叫做鲜卑的少数民族。经过漫长的演变融合形成了四个部落:靠近朝鲜的宇文氏,辽西的慕容氏,幽州一带的段氏,还有一支姓拓拔的部落在山西北部建立了代国,曾经协助刘琨和匈奴汉国战斗过。 晋武帝在位时,慕容部落里出了一位叫做慕容廆的酋长,他花了四十九年的时间把慕容部落发展成为辽东最强大的势力,慕容廆对外尊奉东晋为正统,被封平北将军。他死后,小妾生的长子慕容翰的被正妻所生的慕容皝赶下了台,继承了他的位置,并得到东晋的认可,被封为燕王。慕容翰逃到幽州,向段氏首领段辽申请武装干涉。 慕容皝即位的时候正好赶上后赵石虎篡权。穷兵黩武的石虎早就想征服东北,这时候慕容皝向石虎下邀请共同讨伐段氏,双方一拍即合,石虎就命令桃豹率领海军十万、姚弋仲率领陆军十万作先锋,自己率领着大军在后面押阵,浩浩荡荡地向幽州杀过来。 后赵的部队实在太强,段辽抵挡了两阵就只身逃跑了,慕容翰也流窜到了宇文部落。石虎把俘虏的两万多段氏百姓迁徙到中原来居住。(段姓起源于鲜卑,两晋前姓段的名人很少,自从石虎这次远征,段姓便在中原扎下了根。) 对付这个小部落根本就用不着如此强大的兵力。慕容皝也瞧出来了石虎的真正目的。手下大将慕舆根对慕容皝说:“赵强我弱,不宜妄动,但敌人劳师远征必有后患,不如固守首都,以逸待劳。” 慕容皝认为他说的有理,就率领着自己的部队撤回了首都大棘城。(今辽宁义县) 慕容皝的撤退正中石虎的下怀,石虎就以慕容皝走的时候没给他打招呼为由向着大棘城猛扑过来。路过的三十六座城市纷纷投降,石虎的数十万大军将大棘城团团包围。 在数十万军马日夜攻打下,大棘城的守军快支持不住了。石虎让人把降书射进城里,慕容皝看了后对部将说:“孤家正要夺取整个的天下,怎么能说投降呢?”就命令家眷一齐上阵严防死守。 石虎没想到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会遭到如此顽强的抵抗,半个多月都没有进展,几十万人的吃饭成了大问题。最后补给供不上,只好下令撤退。 石虎撤退的时候正是深夜,慕容皝准备派兵追击,部将都认为夜里看不清楚路,穷寇勿追还是见好就收算了,只有年仅十五岁的儿子慕容恪自告奋勇地要求上阵。慕容皝就派给他两千精兵前去赶杀, 夜色中慕容恪的部队悄悄地混进了后赵军撤退的队伍里,随着一声令下,两千人一齐向四周杀出去。黑夜里的后赵军不知道敌人有多少,只好四下散开往南方逃命。慕容皝接到慕容恪胜利的消息后,派命令全体部队出击,收复了所有的失地,还抢去了幽州一带。(慕容恪应该是两晋十六国时期最强的武将了,如同三国志里面的赵云一样,实在是难以想象作父亲的竟然允许十五岁的儿子去和五十倍于自己的敌人交战,呵呵反正我自己都不敢。) 石虎死命逃回了邺城,一检查发现损失三万多人,只有养子石闵的部队在这次战斗中安全撤出。石虎十分欣慰,认为石闵有大将之才,对他委以重任。 经过这次大败,石虎再也不敢轻视新生的燕国,不久,在密云附近的山区流浪的光杆司令段辽又想和燕国开战,就对石虎示好,想向后赵借兵。石虎就派遣部将麻秋率领三万部队去接应。有了上回的教训,石虎对麻秋反复叮嘱道:“这次受降和作战一样,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啊!” 麻秋只管当耳旁风。慕容皝听说后,就命令慕容恪率领七千部队埋伏在密云山中,等到对方过半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后赵军再次大败,麻秋只领着几千人逃了回来。 后赵连续吃败仗的消息传了出来,长期受气的东晋就准备趁火打劫一下,这时候东晋出了一个叫做庾亮的少壮派文人,刚被任命为司空,很想打个胜仗来树立威望。东晋已经十几年没和北方打过仗了,又先后平定了王敦苏峻的叛乱,军队的士气很旺盛。一些年轻的大臣没见识过北军的厉害,纷纷要求进行北伐。庾亮就在襄阳集结重兵要进攻后赵的洛阳。 庾亮在朝中的势力很大,其他派别都等着看笑话,太傅王导也不发表意见,推脱道:“既然庾司空能打,那还说什么?打就是了?” 诸大臣都神情踊跃,尤其是庾派官员,认为国家经济发展了十几年,军队训练的也不错,还有长江天险,可攻可守,就一致要求乘敌人战败之机和后赵开战。只有一位叫做蔡谟的官员认为晋赵能否一战,取决于后赵是否强盛,而后赵是否强盛取决于石虎的能力,石虎当年战功赫赫,石勒全靠他来打下中原之地。石勒死后大臣都要杀死石虎,而石虎却能在众人的反对中废黜太子,杀死政敌,然后一战攻下金墉城,再战杀死石生,可见石虎这个人很有能耐。当年石生在关中和前赵作战,能力很强,而刘曜十万军队都攻不下金墉城。当年王敦苏峻叛乱,长江天险都挡不住,现在却要用长江来抵挡石虎,不知道这是什么想法。当年祖逖的军队战斗力这么强,也无法走出山区和敌人在中原作战。现在却要和后赵骑兵在襄阳到洛阳之间的平原作战。又有人认为敌人如果派遣大军前来应战,必定因为路途遥远而后勤跟不上,但是天下的险峻都不如关中的崤山函谷关,而石虎第一次到这里就敢于孤军深入,消灭前赵,胜利回师。现在我军主力是步兵,敌人是骑兵,如果放弃长江天险贸然进攻的话,我看也不要等我军把胡人赶出中原了,他们必定会先把我们赶出大陆。 这篇奏章刚一公布就遭到一片嘘声,没人理会他这一套。不久王导病死,庾亮晋升为丞相,派了一大帮亲信在襄阳到武昌的漫长战线上集结重兵准备进攻后赵。 石虎刚在和燕国的战斗中吃了败仗,正在气头上,听说东晋要进攻他的消息后就先下手为强,派遣大将夔安,率领部将石鉴石闵李农等发兵五万进攻武昌,果然不出蔡谟所料,后赵的骑兵在长江以北的北伐军的阵营里来回冲杀,晋军争相上船逃命,没人敢出头拦截后赵的军队。任他们掳掠了七千多百姓当战俘走了。 石虎看了战报后,认为自己没有水军是个大问题,每次打到长江就不得不撤退。但自己又没合适的训练场所,他琢磨了半天,决定联合盘踞四川一带的成汉国合攻东晋。 从前的流民李雄建立的成国已经改名为汉。史称成汉。李雄在位三十年后死去,死前出人意料地任命养子李班继位,但是这个李班为人太多愁善感,李雄死了后成天在灵房里痛哭,任命叔叔李寿处理大小政务,让李雄的亲生儿子李越不满,李越就发动政变处死李班,拥立弟弟李期为皇帝。 李期性格残忍,平均一年就要毒死一个哥哥。今年轮到了李寿头上,李寿正在镇守和后赵接壤的涪城一带,拥有独立的兵权,听说李期要害他的消息后,就派遣一万轻骑日夜兼程杀到成都,把李期李越等人都抓起来,杀死李越,让李期去酆都当县令。落魄的李期对随从人员说道:“天子竟然沦落到县令的地步,还不如死掉算了。”于是悬梁自尽。 李寿取得成汉大权后,他的称呼成了难题。有人替他算了一卦,认为可以当好几年的天子。一些部将想当大臣,认为一天就够了,何况能当好几年的皇帝,另一些想过安稳的就认为当几年的天子不如当好几代诸侯来的实惠。李寿说了一句老子的名言:“朝闻道,夕可死矣。”就自称皇帝,改国号为汉。 经过这场变乱,本来生活小康的成汉逐渐衰败下去。李寿又任命自己的亲信为大臣,接到石虎的求助信后,就大修军舰,准备联合后赵进攻东晋。军舰造成后,李寿检阅水军时众大臣却一齐跪下要求停战。李寿莫名其妙,一个大臣突然站起来对水兵说:“陛下已经宣布停战了!”众水兵欢呼雀跃,齐声高喊:“万岁!”,李寿怅然若失,只好下令终止本次作战计划。(很象萧峰劝阻耶律洪基么?)成汉国谢绝了石虎的合攻建议,给石虎的回信里面称呼他为赵王石君,石虎看了后很不高兴。这时居住在大兴安岭一带的肃慎国进贡了当地特产苦矢,石虎派遣使者把苦矢转送给李寿。以示大度。想不到李寿命令史官记载道:“羯使来庭,献苦矢。”(呵呵,石虎头一次发善心就碰了个软钉子,这应该是他这一辈子唯一一次显示大度了) 石虎恨得咬牙切齿,但成汉地势艰险,正面攻打比上青天还难。这时凉州刺史张骏去世,他的儿子只有十几岁的张重华接任其职。石虎听说继任凉州刺史是个娃娃后,就准备先从凉州下手。 在幽州吃败仗的麻秋被石虎派往凉州作战,进攻金城(今甘肃凉州)一带,金城守将被迫投降,整个凉州大为惊恐。老将裴恒只好坚守不出。 经过几代执政的凉州小朝廷已经形成了很官僚的门第观念,武将不是靠战功而是靠出身来取得官位。这时候,司马张耽向张重华推荐自己的参谋谢艾。 等谢艾上朝一亮相,大臣们才发现被举荐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书生。都大失所望,认为谢艾没有资历,不能担当重任。 张耽对大家说:“当年韩信被推荐不是因为从前有名声,穰苴被信任不是因为从前是老将,吕蒙被晋升不是因为从前有功勋,魏延被重用不是因为从前有品德。因为聪明的君主要注意到那些和常人不一样的人,让他们才尽所能,让年轻人做大事。现在敌人重兵马上就要到了,那些老将怎么没有人敢上阵呢?” 张重华向谢艾求教兵法,谢艾对答如流。末了对张说:“我只需要七千人就可以为殿下消灭掉麻秋了。” 张重华就拨给了谢艾五千人马。谢艾到了前线,半夜准备偷袭麻秋的阵营。突然有两只猫头鹰在军营里乱叫,那些本来对谢艾就不信任的士兵们都认为这是不详之兆,谢艾却十分高兴地对大家说:“赌博的时候听到猫头鹰叫就一定赢,现在两只猫头鹰在牙门里叫,这是大胜的预兆啊!” 于是谢艾就下令全军突击。和裴恒对峙了很长时间的麻秋军早就懈怠了,冷不防被谢艾的生力军一冲,只好狼狈撤退,半路上被杀五千多人。 张重华听说取得大捷,非常高兴,重赏谢艾。可是众位老人都吃干醋,一齐诋毁谢艾,张重华只好把谢艾贬为酒泉太守镇守边境去了。(这段故事和当年纸上谈兵的赵括何其相似!面对强敌,老将裴恒坚守不战,静观其变,而浮躁的后方却指派从来没打过仗只会吹牛的谢艾来当统帅。和赵括差不多年龄的谢艾也象他一样冒险出击,却把对方给打了个大败……呜呜,这我可真不好解释了,大家的意见呢?) 石虎听说了麻秋战败的消息后,又补充给他大量的精兵,凑足十万人的大军进攻凉州。这次的军队里有石虎的御前骑兵黑槊龙骧军三千人,是石虎起家的最精锐部队。这回老将裴恒已经退休,新任守将一看敌人势力庞大,率领两万多老百姓向后赵军投降。 张重华的老家伙们这回可傻了眼,没哪个敢出马迎战。张重华只好再次命令酒泉太守谢艾率领骑兵三万人应战。 谢艾刚渡过黄河就碰到了麻秋的大军,谢艾就大喊让麻秋出来答话。麻秋一看哭笑不得,原来谢艾模仿诸葛亮的样子坐着辆小车,戴着白帽子,摇着羽毛扇正和手下谈笑风生。麻秋一看敌人主将就在面前,赶紧命令三千黑槊龙骧军鼓噪突击。 凉州兵一看这支骑兵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不禁都变了脸色。谢艾的部将赶紧劝说他退到阵里,哪知道谢艾竟然命令侍者在地上铺设胡床下车坐起来,指挥军队排好阵型不准说话走动。麻秋的龙骧军杀到谢艾跟前只有一丈多远的地方,向他挥动黑槊示威,谢艾还是不搭理,后赵军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一会,谢艾突然发话道:“麻秋已经到了这里,为什么不进攻呢?”麻秋一惊,突然背后喊声大震,回头一看竟然有好几支凉州兵从背后杀过来,急忙下令撤退。谢艾马上下令排好阵型半天的骑兵突击,麻秋被杀的得大败亏输,再次狼狈逃窜。这次凉州光俘虏就抓了一万三千多人。 石虎也真是敢打,才过了半月又补充给麻秋三万多人,集结了十二万大军再来挑战。张重华一看前两仗胜的轻松,自己也想上阵过过瘾。谢艾说到:“国家的主君在后面指挥就够了,没必要亲自上场。”于是只申请了两万军队前来应战。 麻秋一看对方又打着谢艾的旗号,大都满脸畏惧。突然战场上刮起了西北风,大风裹着沙石吹向后赵军,谢艾趁机发动突击,这回麻秋带头逃跑,众兵也乐跑个顺风逃。谢艾只抓了两千多俘虏,杀死了一千多人,不过捉了十万多头牛羊满载而回。(呵呵,平均一人赶五头) 石虎连续接到了败仗书,不禁对征讨兴致索然。对部将说道:“从前我率领偏师纵横九州,所向无敌,现在用九州的兵力进攻枹罕,竟然连续惨败。可见凉州有人,不能轻举妄动啊。”于是不再准备修炼他的文治武功,专门注重国家建设。 石虎所谓的国家建设不是什么发展经济囤积粮食之类的,而是一场带给整个国家赤裸裸的浩劫。他在全国各地建设行宫,仅修缮洛阳宫殿就征用了二十六万民夫。还在每州征集两万多头耕牛运送材料。又命令各州官吏四下抓捕女子,河南的百姓大都流亡到东晋。石虎又怪罪河南刺史管理不善,将河南刺史和手下官员五十多人全部斩首,凡是敢于劝谏的官员一律用酷刑处死。石虎在邺城以南围出来从邺城到荥阳方圆一千多里的狩猎场供自己娱乐,凡敢碰一下里面的野兽的人一律被指控为“犯兽罪”处死,管理官员趁机作威作福,碰到百姓家有美女或宝物的就一律诬告他们违反了“犯兽罪”处死全家。石虎制造了一千辆狩猎车,高近两丈,长三丈。还造了四十辆格兽车,在上面修造三层小楼。命令犯人在车里和猛兽格斗。 这么大的狩猎场没人敢住。一次石虎在里面打猎,突然寒流来袭,跟随的士兵冻饿而死的有一万多人。 后赵军打仗的时候国家是不拨粮食的,都要士兵家里自己供给。每名士兵至少要给自己出三斗米,才能轮到自己吃一斗,出两匹绢才能轮到自己一身盔甲。而且每五个士兵就要献出一辆牛车,两头牛。他们的武器要更多的人来制造,国家不准百姓养马,凡是有马的一律没收,腰斩主人。在野外造盔甲的就五十多万人,有十分之七的被野兽吃掉。造船的有十七万,也有三分之一的在水中淹死。 为了满足如此残暴的统治,石虎变本加厉地向老百姓搜刮一切可以搜刮的东西。当老百姓被压榨的再也不能压榨的时候,他们就全家全家地上吊自杀。从洛阳到长安的道路两旁的大树上,尸体前后相望形成了壮观的尸林,中原大地再次出现方圆千里的无人区。谁能想象这种惨状,不是因为天灾,也不是因为战争,竟然是和平统治得来的? 谁能想象这样残酷的政策竟然有人大加赞赏。和后赵表面上关系不错的成汉派遣使者到邺城参观后,回来对李寿说,石虎威望卓著,宫殿壮丽,首都繁华,国库充实。这些都是因为他使用严刑酷法而造成的。本来就野心勃勃想消灭东晋的李寿十分仰慕,从此喜欢杀人立威。抽调地方上的人口到成都修建华丽的宫殿,凡是敢于劝谏的也一律斩首,比后赵弱太多的成汉很快就走向了下坡路。 不久,成汉推崇残暴政策的李寿病死,儿子李势即位。这是个在和平年代和父亲暴政中培养出来的小孩子,他把老子的那一套政策发扬光大,凡是自己认为不好的大臣就要处死。包括亲兄弟在内的大臣们纷纷倒在他的屠刀下,成汉的灭亡也就不远了。 东晋和后赵作战失败后,权臣庾亮认为丢了面子而气死,他的弟弟庾翼和庾冰继续把持朝廷大权。庾氏兄弟吸收了哥哥的教训,长期不再提北伐的事。后来庾翼生病辞职,推荐自己的朋友徐州刺史桓温接任最重要的荆州刺史一职。当时的桓温只有三十岁,他为人潇洒直率,长的很象三国时期的孙权。有一双紫色的眼睛和刺猬般乱蓬蓬的胡须,被皇帝招为驸马,了解他的人都把他比做孙权和司马懿一样的人物。桓温到了荆州后,对四周的国际形势做了深刻的研究,认为成汉李势昏庸无道,本着人权高于主权的原则也要问罪,而且成汉占据长江上游,和后赵关系密切,长此以往必为后患。桓温就把征伐成汉的构思告诉部将征求意见。众将官都认为一旦荆州主力进攻了成汉,后赵军如果趁机攻下荆州就没退路了。只有江夏太守袁乔认为如果荆州军大摇大摆地进攻成汉反而会迷惑后赵,让他们以为早有防备,而且对方调动比较麻烦,只要快去快回就不用担心。西蜀经济发达,占领了会获取大量的财富,所以最好早决定。桓温综合了大家的意见,决定迅速出发,命令袁乔率领两千水军为先锋,自己在后面跟进。给朝廷送了战表也不等回信就沿长江杀上去了。文武官员看了桓温的战表后认为桓温的部队人太少,还要骤入险地,都等着看桓温的笑话。只有丹阳太守刘惔对大家说道:“桓温这个人热衷赌博,现在他伐蜀就和赌博一样,如果没有必胜的信心怎么会下注呢?”大家都不相信。李势听说桓温要讨伐自己,就派遣重兵在最容易登陆的犍为镇守。想不到桓温竟然在当年诸葛亮布设的天险八阵图处下船,晋军上岸走到八阵图就看的头昏眼花,只有桓温把手一指说道:“这是常山蛇型阵。”然后率领着部下从容走出八阵图,留下主力看守辎重,自己率领几千步兵只携带三天的干粮从小路直取成都。李势一觉醒来才听说晋军已经到了成都城下,连忙派守卫兵力迎战。在双方混战中,一枝流箭射在桓温的战马前。桓温的马受惊不敢前进,桓温就命令擂收兵鼓。想不到擂鼓兵慌乱中听错了号令,把冲锋鼓擂了起来。晋军一听要总攻了,人人拼命向成汉军突击,在成都四门到处放火,李势只好弃城逃跑。驻扎在犍为的成汉军听说守两岔道了,赶紧回援成都,到了成都一看旗号已经换成晋军的了,以为李势已经投降,干脆全部逃跑了。李势听说最后一枝力量也没了,叹了口气把自己捆起来找桓温投降。模仿后赵的成汉亡国了,后赵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在石虎的带领下,他的儿子们的性格也一个比一个残暴。太子石邃比他爹还要令人发指。如果说石虎是残暴荒淫的话,这个二十几岁的小青年只能以变态来解释。在石虎的宠信下,石邃最喜欢的活动就是逛街。他喜欢带着竹竿,走到别人院墙边就架起竹竿到别人家里偷东西取乐。还喜欢夜里跑出来扮演盗贼绑架大臣,当着他们的面奸淫他们的妻妾。在自己府上闲着无聊的时候就带着刀乱窜,碰到自己的侍女就把她的头砍下来,擦干净血放到盘子里面做成工艺品和部下观赏。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恶魔竟然笃信佛教,他养了一大群尼姑,碰到漂亮的就先和她交配,然后就把这个倒霉的尼姑身上的肉割下来和牛羊肉混着煮,还把这种食品赏赐给部将吃,让他们猜测是什么原料做的。(幸亏他还没当上皇帝)石虎很喜欢他的儿子石宣和石韬,石邃就对他们恨之入骨。石宣在冀州驻守,石邃就对部下说:“我要去冀州杀石宣,敢不去的就斩首!”然后领着五百多卫兵去杀弟弟。半路上石邃不停地喝酒,卫兵都逃跑了,石邃一看四周就他自己也昏昏沉沉地回来了。石邃的母亲听说后,派侍者劝阻石邃,石邃一刀就把母亲派的侍者的脑袋割了下来。石虎听说后,也派一个宫女过去打听,石邃表面上对她笑嘻嘻的,突然拔出剑来就砍,幸亏这个宫女跑得快。石虎就把石邃喊过来问话。石邃见了老子一言不发就走。石虎大怒,晚上就把石邃和他老婆孩子共二十六人一起杀死,做了个大棺材埋掉,改立石宣为太子。少了一个石邃,石宣和石韬间的关系顿时变得恶劣起来。双方都以把对方致之死地而后快。某天石韬在家里盖了栋房子叫做宣光殿,石宣听说后大怒,过来一看大梁长九丈,就把干活的工匠全部杀死,把大梁截断走了。石韬一看,又找了一批工匠把大梁换成十丈的。石宣听说后更加憎恨。对亲信杨柸说:“石韬这个混帐畜生,居然敢这样违抗我的旨意!你们如果能杀死他,我就把石韬的封地都赏给你,到时候陛下必定亲自去看。那时候我再对付我老子。”不久石宣打听到石韬去寺庙进香。杨柸等人用绳梯爬到石韬的卧室,把石韬的手足都砍下去,然后挖掉他的眼睛割开肚子,把刀剑都插在他身上,割下他的舌头做物证走了。石虎听说后大惊失色,急忙要过去看到底怎么回事。司空李农建议说:“害死石韬的人恐怕是自己人,陛下还是不要轻易出门为好。”石虎就派重兵包围石韬的卧室,然后再命令百官来吊丧。石宣身穿华服坐着漂亮的车子过来了,领着上千名卫兵。一看石虎已经有防备,对着旁边哀悼的官员呵呵冷笑,下车把石韬脸上的被子拿开,看到弟弟挖掉双眼的脸后,把被子一丢,仰天大笑,上车而去。石虎知道是石宣干的,就急命他进宫解释。石宣假托母亲过于悲伤,不敢前来。石虎立派重兵包围太子府,把石宣和杨柸都捉来对质,石宣供认无讳。石虎大怒,把石宣关到猪圈里,下巴用铁环锁起来穿到木槽上,用猪食来喂他。过了几天,石虎在邺城北门外架起柴堆,命令石韬的亲属把石宣的头发连根拔掉,依照石韬死的样子挖掉他的舌头,砍断他的手足,挖掉他的眼睛,用绳子穿过他的下巴吊在柴堆上将石宣烧死。石虎和石韬石宣等亲属几千人在旁边围观。等火灭了以后,把石宣的骨灰洒在大路上供人践踏。石虎又下令杀死石宣的老婆孩子。石宣的小儿子只有五岁,石虎非常疼爱,抱着他痛哭。石虎想赦免他,但是石韬的手下一致要求不准赦免。监斩官从石虎手中拉过石宣的小孩,石宣的小孩大喊道:“不是儿子的罪过!”一直扯断石虎的衣带,石虎一挥手,命令将他们全部斩首。又下令把东宫的官员全部处以车裂的刑罚,将尸体做成饲料喂猪,把东宫卫士十多万人都发配到凉州戍边。几个太子都死了,下一步谁来当太子呢?有人向石虎推荐战将出身的石遵和石斌,但是有个小官员叫做张豺,当年跟随石虎灭前赵的时候曾活捉过刘曜的小女儿,并把她献给石虎,后来生了个儿子叫石世,现在只有十二岁。张豺对石虎说:“陛下再立太子的时候最好考虑母亲的出身,从前几个母亲不是名门,当然脾气不好,以后应该选择母亲地位高的来推举。”第二天上朝时,石虎对大臣们说:“我真想找三斛灰来洗洗我的肚子,难道是我的肚子里面太脏才生出这些畜生吗?二十多岁的儿子就想杀死父亲。现在石世才十岁,当他二十的时候我已经老了。”在大臣们的惊诧声中,石虎选定年仅十岁的石世当太子。孙子被杀的惨状深深地刺伤了这个还想活十年的老人。不久,石虎宴请一个叫佛图澄的高僧。佛图澄对石虎说:“贫僧死期已到,请为贫僧准备一樽棺材,要求和陛下用一样的规格。”石虎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办。不久佛图澄死,他的徒弟把他放到棺材里。过了半月,西域来了几个和尚拜见石虎,闲谈中说到半路上曾经和佛图澄会过面。石虎非常惊诧,就命令工匠掀开棺材,只见里面有一头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石头老虎。石虎想:“我姓石名虎,如今石虎在棺材中,莫非我要死了?”一连串的打击震撼着石虎,他的身体也逐渐地变坏。不久石虎决定称帝,大赦天下,但是不赦免发配凉州的那十万东宫卫兵。半当兵半服苦役的卫兵们无辜受累,这回又不被赦免,都非常愤怒,干脆举旗造反,十万人的大军呼啦啦就把关中占领了,一时攻克不下石苞镇守的长安,就直扑洛阳。石虎赶紧命令李农和石闵前来拦截。但是满腹怒火的卫兵们都杀红了眼,他们个个都是石宣精心挑选的大力士,虽然没有铠甲,用的武器也是随手捡的大石头和树枝,但是在心中的不满和怨气的驱使下,这枝哀兵连战连捷,所向披靡,后赵军连续大败。卫兵们趁势向荥阳杀去,准备打通一条去东晋的道路。石虎听说后,长叹一声,卧床不起。命令石斌为大都督,姚弋仲和蒲洪为副将,经过苦战终于控制住了局势。但这时的石虎已经看不到得胜书了。不久石虎病重,急忙任命石斌为丞相,石遵为大将军,张豺为卫将军,征召石斌辅政。刘后很想把持大权,就联合张豺准备除掉石斌。当他来到邺城时突然派兵缴了他的械,将其灌醉杀死。 不久,石虎病危。问侍卫:“石斌来了没?”众侍卫回答:“来了好几天了。”石虎一激灵,说了句“为什么不叫我?”这个时候张豺指挥的卫戍步兵龙腾军突然出现,一齐高喊:“希望拥立石斌为太子!!”经过这次惊吓,石虎当天晚上就伸腿瞪眼呜呼唉哉了。只有十一岁的的石世被张豺刘太后等拥立登基,为了笼络宗族,刘太后任命石遵为左丞相,石鉴为右丞相。张豺和司空李农关系恶劣,就和太尉张举合谋要除掉李农。张举偷偷地告诉李农,李农赶快逃跑,张豺就命令手下精锐部队龙腾军在后面追。这时,从关中赶回来的石遵前来邺城奔丧,半路上碰到姚弋仲和蒲洪石闵的军队。大家一商量,就拥立石遵当皇帝去邺城问罪。邺城的羯族人听说后,认为石遵是正统,张豺是汉人不能相信,纷纷开城门逃跑。就连张豺的两千龙腾军也逃跑了。张豺吓得不知道怎么好,就和刘太后商量。张豺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还是刘太后有主见,派遣使者加封石遵为丞相兼大司马大都督加九锡,封十郡。可是石遵对这个超级大帽子并不感冒,领着大军耀武扬威地走进邺城,尴尬的张豺只好硬着头皮出来欢迎,被石遵斥责了一通,下令斩首。石遵自封为皇帝,把这个即位三十三天的十一岁小皇帝和他娘一起毒死。任命石斌的儿子石衍为太子,石鉴为太傅,石苞为大司马,石琨为大将军,石闵为大都督,并召回张举和李农官复原职。似乎一切风平浪静了。石闵却对石遵说:“蒲洪这家伙是外族,现在镇守关中,恐怕将来是后患!”石遵就下令撤去蒲洪的官职。蒲洪是氐族大酋长,石虎都不敢对他怎么样,蒲洪更不买石遵的帐,直接带领部下回到枋头派遣使者投降东晋。东晋手握中央兵权的征北将军褚裒听说后就想拣个便宜,要求朝廷允许北伐。大臣一听又要北伐,都很高兴,派给褚裒三万人要联合蒲洪进攻后赵。那个喜欢泼冷水的蔡谟对大臣说:“虽然现在赵国内乱,但是这次不见得能灭胡,我看要想顺天乘时,弘济苍生,拨乱世,大一统,不是普通人能办得到的,必须得是盖世的英雄才行,褚裒难那。”大臣又是一阵哄笑。认为就算赶不走胡人,打两个胜仗还应该没问题吧。褚裒一路北进,很多流民听说大军来了,都想跟着官军走。半路上正好碰到了李农率领的抓流民的两万军队。褚裒虽然兵力上占有优势,但还是打不过李农,刚一接战就单身逃跑到寿春。寿春守将一看褚裒一个人逃回来了,赶紧把寿春积存的粮食辎重都烧掉,逃回了广陵(今扬州)。二十多万流民几乎全部被抓走。褚裒回建康的路上听到四处都是哭声,就问怎么回事。左右回答道:“上次大战的士兵没一个回来,这些都是他们的家属。”褚裒又羞又愤,不久病死。但是后赵也无暇南侵,这时的后赵又陷入更深的混乱中。当年石遵和石闵作战的时候,曾经口头上许诺石闵为太子,后来却不认帐了。石闵对此非常不满。石遵就和石苞石鉴石琨一齐合谋,准备想办法除掉石闵。但是商量了半天都没个好办法。石遵心情烦躁,出去和妃子下棋。石鉴却留了个心眼,觉得石闵战功卓著,是个人才,早就相互结交了,就让心腹赶紧通知石闵先动手。石遵刚下了几盘就听得外面人声鼎沸,一看来了很多拿刀的家伙,就问:“你们是来造反的吗?什么人让你们来的?”众兵回答:“奉石鉴的命令前来捉拿弑君的逆贼!”石遵长叹道:“我尚有今天,石鉴又能猖獗到何时?”于是引颈就戮。在位一百八十三天。石鉴粉墨登场地当上了皇帝,任命石闵为大将军,李农为大司马,张举为太尉。但是心里十分忌恨石闵。石鉴密谋召见石苞让他派兵进攻石闵李农,以为石闵毫无准备,想不到石闵平常就和军队住在一起。石苞打了个大败仗,逃到石鉴那里诉苦,正好石闵在后面杀过来。石鉴一看赶紧翻脸,大喝一声:“石苞造反,快把他脑袋来!”稀里糊涂的石苞嚓的一下掉了脑袋,石闵也知道是石鉴的主意,但一时无话可说,只好将错就错。大家见面后各怀鬼胎,但还是相互嘘寒问暖行礼打招呼,然后四散。襄国守将石祗是石鉴的弟弟,听说石闵和李农作乱,就联合姚弋仲和蒲洪准备进攻邺城。消息一传开,在邺城的龙骧将军孙伏都集结了三千多人的部队准备挟持石鉴征讨石闵。石鉴一看孙伏都带人过来,知道又是造反的,对他们安慰道:“诸位都是为我出力的功臣,我就在城楼上看你们的行动,事成之后必定重赏。”但是孙伏都的部队战斗力太差,被石闵李农给杀退,石鉴一看石闵李农过来,赶紧改口对周围的人说:“孙伏都谋反,你们不抓紧时间消灭他们,在这里干什么?”这回石闵手头有兵力,对石鉴拙劣的表演早已经不感兴趣,下令把石鉴软禁起来。石闵这回终于大权在握,就换回原来的名字冉闵。重新做汉人的打扮,决心和胡人决裂。他在城门贴出告示说:“现在叛党已经全部伏法,经过调查,没有一个好人参与其中,从今天开始,愿意和我在一起的请留下,不愿意的请自便,不再禁止城门的出入。”令冉闵意外的是,方圆百里内的汉人纷纷抢着入城,而争着出门的羯族人却把城门堵了个水泄不通。冉闵知道这些羯人不会听自己的号令,就传令国内外:“凡是汉人进献一个羯人首级者,文官升三级,武将拜牙门将军。”于是血淋淋的大屠杀开始了。一天之内羯人的首级就堆了数万个,尸体在城外都喂了野狗。冉闵率领汉人带头屠杀羯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部杀死,邺城几天内就堆积了二十多万的首级。在全国各地无论城市还是农村,无论寺庙和军营,都展开了了屠杀羯人的大竞赛。人们把十几年积压的对后赵暴政的憎恨统统地发泄在这些无辜的羯人身上。在战场上捉到的羯族俘虏都要被斩首,凡是高鼻梁多胡须的也跟着遭殃被杀死,经过这场全国范围的大屠杀,羯族作为一个独立的民族已经不复存在。冉闵顺便把石鉴的脑袋也割了下来,邺城已经没有姓石的人。冉闵的部将就一齐推举冉闵为皇帝,冉闵急忙推脱,要把皇位让给李农,李农也假意推脱。冉闵对大家说:“我是晋人,现在晋朝还在,大家拥立晋主当个诸侯如何?”这时候大臣们说:“陛下圣德应天,而晋氏却远远地逃到了江南,怎么能驾驭您这样的英雄呢?”冉闵认为这个马屁很是受用,就选吉日称帝,改国号为魏,史称冉魏。加封老伙计李农为太宰兼太尉,大赦天下。冉闵当了皇帝,又加封他的政治伙伴李农为齐王,很有些“冉闵皇帝万寿无疆,李农齐王永远健康”的味道。在二位领袖一唱一和的治理下,各级官员算充分见识到了他们的整人手段,包括石琨张举在内的大臣人人自危,纷纷跳槽逃跑到襄国的石祗那里。不久,石祗也在襄国称帝,遥拜洛阳的姚弋仲为丞相。派遣石琨张举率领十二万大军杀向邺城。石闵手头吃紧,急忙让使者给东晋送信说:“羯贼扰乱中原几十年了,现在我已经铲除了他们,你们想感谢我就发兵帮忙!”东晋官员一看口气不善,认为冉闵是乱臣贼子,决定不理睬他。冉闵只好亲自动手,又担心后方的李农会有什么想法,就下令召见李农商议军情,顺便将他一道捎带着杀死。冉闵亲率八万精兵上阵迎战石琨,双方在邯郸展开决战。冉闵带头冲杀,后赵军大败,被杀两万八千人。 虽然冉闵取得了胜利,但是无法进一步扩大战果。在他的屠刀下几乎没人敢为他效劳。相反,几乎所有人都看出来暴虐的冉闵必定混不长。东晋、姚弋仲、蒲洪、慕容氏、石祗等势力都对冉闵盘踞的中原虎视耽耽。冉闵犟脾气也上来了,他回到邺城,积极扩军备战,准备和来犯之敌拼个鱼死网破。境内几乎所有的成年男子都被他拉走从军。转眼间就聚集了三十多万的部队,超过后赵全盛时期,在邺城到襄国之间布下了一百多里的大营,就等着四周的邻居来打他。冉魏摆出如此强大的阵容吓坏了这些磨刀霍霍的邻居,一时没有人敢动他。但是这么多的兵力每天的消耗很让冉闵伤脑筋,为了降低成本,冉闵不得不主动出击来消耗实力。不久,冉闵加封儿子冉胤为大单于,镇守邺城,并亲自率领十万大军进攻石祗,把襄国团团围起来四面攻打。襄国的军民都知道冉闵和羯人势不两立,他打破襄国必定会屠城,所以拼死防守。冉闵包围了一百多天,筑土山挖地道等方法都用尽了,襄国还是打不下。石祗在襄国也没闲着。他向洛阳姚弋仲、辽东慕容氏和冀州的后赵宗室石琨求援。不久,在冉闵襄国大营外就来了第一枝兵马,打着慕容的旗号。在石祗的反复说动下,辽东燕国正式发兵参与中原的大混战。当年依靠十五岁小将军慕容恪两次大败石虎的慕容皝本来没有挺进中原的意思。在战败石虎后,东面的宇文部落和东南高句丽还威胁着燕国的背后。而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和庞大的后赵帝国相比燕国的势力还很弱小。慕容皝有他的一套,他联合山西北部同是鲜卑人的代国国王拓拔什翼犍,双方约定攻守同盟,又派遣大将慕舆根,儿子慕容评和慕容军等经常劫掠后赵幽州一带,既能充实自己的国库和人口,又能训练自己的部队。接纳燕国叛将慕容翰的宇文部落和燕国势同水火。宇文部落靠着南方的高句丽撑腰,经常联合起来抢劫燕国的物资和人口。慕容皝有心歼灭宇文部落,但苦于对宇文部落拥有的长白山一带的险要地形不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于是慕容皝在龙山之南建筑了一座坚固的堡垒,后来逐渐成为一个繁华的城市,慕容皝下令由大棘城迁都到这里,称为龙城。(今辽宁朝阳)这时天赐慕容皝一个消灭宇文部落的好机会。原来叛逃到宇文部落的慕容翰受到宇文部落的首领宇文逸豆归的猜忌,实在是混不下去,被迫装疯。秘密联系慕容皝请求他饶恕自己的罪行,想逃回祖国。慕容皝就派人送给慕容翰他原来擅长用的长弓,靠了长弓的帮助,慕容翰逃回龙城。慕容皝对慕容翰非常器重,向他征求讨伐宇文部落的意见。慕容翰说:“宇文部落强盛了很长时间,是我慕容族的心腹大患。现在宇文逸豆归得到了大权,国家才开始衰落。我在宇文部落生活了好几年,对他们的地理形势十分熟悉。保证一仗就能胜利。但是高句丽和宇文部落是邻国,一旦我们进攻宇文部落高句丽必定会出兵切断我们的后路。不如先取高句丽,后收拾宇文部落。”慕容皝对慕容翰的计策很是赞赏。就派遣慕容恪为大将远征高句丽,并让慕容翰做他的参谋,这时慕容恪只有十七岁。慕容翰早就听说过这个侄儿的大名,当然高兴接受。但是慕容皝问慕容恪准备选择哪位部将当他的先锋官的时候,慕容恪出人意料地选择了他小时候的玩伴,只有十三岁的弟弟慕容霸做他的先锋。于是十七岁的少年领着十三岁的娃娃率领五万五千人的大军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出征了。(鲜卑的明日之星慕容霸是十六国时期最卓越的皇帝之一,当然也和他老子的刻意培养是分不开的,这个微不足道的鲜卑部落短时间内能涌现出一大批如慕容翰、慕容恪、慕容霸这样的能人,应该算中国历史上最出人才的家族吧。如果慕容家族归属于中国正史的话)从龙城到高句丽有两条路,一条是平坦宽阔的北路,另一条是靠近海边崎岖艰险的南路。慕容翰和慕容恪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主力从危险的南路袭击高句丽的首都丸都。(大概是平壤吧,哪位对韩国史比较熟的老师还请指正则个)高句丽的国王高钊派遣五万大军驻守北路,当然他也怕燕国趁虚走南路。让北路守卫两边都要小心。慕容恪就分出去一万五千人的部队从北路佯攻,而且打得还很猛烈,于是高钊就命令守卫把注意力全部放到北面。慕容恪正好趁机而入,十三岁的慕容霸带头杀进丸都,高钊只好狼狈逃跑。慕容霸下令把整个丸都城抢掠一空,抓了五万多百姓作战俘,最后放了一把火走人。慕容恪孤身入险,四面受敌。而军队还要看管这么多的战俘和辎重,必须得从重兵把守的北路回去,慕容翰是真捏了一把汗。不料慕容恪又露了一手,他下令把高钊的祖坟给挖了,让军队拉着高钊亲爹的尸体和高钊亲娘为人质,命令北路守军让路,从高钊脸前面大摇大摆地押着他爹娘回国。这一仗让高句丽全国威风尽失,连国王的玉玺和公文档案都被别人抢走了。不久,高钊就派遣使者向慕容皝称臣,送了几千件宝物,愿和宇文部落断绝关系,慕容皝才把他老子的尸体让使者带了回去,高钊的母亲仍然在龙城当作人质。失去了高句丽这个可靠的盟友,宇文逸豆归发现自己陷入了危机之中。为了摆脱困境,不久他就派遣丞相莫浅浑率领大军主动进攻燕国。慕容皝知道这是宇文部落的主力,为了减少伤亡,他命令全军不准出战,暂避其锋芒。莫浅浑挑战了几回没人理睬,还以为敌人兵少将寡,不敢应战,就开始放松警惕走神了。慕容皝听说后赶紧命令慕容翰马上突击。莫浅浑瘁不提防,被杀得全军覆没,孤身逃到宇文逸豆归那里报信去了。宇文逸豆归听到主力覆没的消息后连声叫苦。但更让他害怕的是燕国的大军已经开始向国界出发了。原来慕容皝在大败宇文部落后紧接着就命令慕容翰率领两万骑兵为先头部队,慕容军为左翼,慕舆根为右翼,任命慕容恪为统军大将,慕容霸为先锋,动员所有的精锐力量向宇文部落发动最后一击。宇文部落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这时,部将建议宇文逸豆归向南方的新罗国求援。新罗的著名雇佣兵势力涉夜干(晋书作涉奕于)在宇文部落的重金聘请下率领精锐的新罗雇佣兵前来助阵。慕容皝听到涉夜干出任敌军主将的消息后,派飞骑通知慕容翰说:“涉夜干勇冠三军,是朝鲜名将,作战千万要小心!最好暂时后退一下!”慕容翰却不以为然,对使者说:“宇文部落全部的实力都在涉夜干这里,这个人徒有虚名,真不明白宇文部落为什么要把国家的命运托付给这种人。只要消灭他宇文部落就完蛋了。向涉夜干这样的拉大旗做虎皮的家伙,怎么因为他的虚名而挫伤了我军的锐气呢?”慕容翰不听慕容皝的劝告,亲自率领骑兵冲击涉夜干的新罗雇佣兵的阵地。但想不到涉夜干却有着非常厉害的秘密武器。原来新罗雇佣兵人人都配备长达三尺五寸的檀木大弓,战斗前把它固定在阵地上,随时都能射击。只听一声梆子响,顿时万箭齐发,慕容翰的几位副将全部中箭身亡,慕容翰也连中数箭,燕军遭到这突然的打击顿时大乱。涉夜干率领大军掩杀过来,直取受重伤的慕容翰。乱军之中涉夜干手持大刀径直杀到受重伤的慕容翰面前找他单挑。正在危急关头的时候慕容翰的侧翼却突然杀来一枝骑兵,领头一名只有十几岁使用双槊的少年将军,从侧面直取涉夜干,只一个回合就将涉夜干刺下马。原来慕容皝嘱咐慕容翰后,怕他作战有失,又命令慕容恪急行军追上慕容翰,慕容恪就命令慕容霸先来和慕容翰会合,正好赶上大战,救了慕容翰一命。(前几天看到三国论坛上讨论单挑的典故,说是五代西羌时才有正式的单挑,其实这个单挑是指约定时间的双方将领出来比试,混战时的主将单挑可以说是比比皆是,比如关羽刺颜良,和这个一样都应该属于史实中的单挑吧)在慕容霸的生力军帮助下,新罗兵被杀得四散奔逃。慕容霸率军一口气打下了宇文部落的首都,宇文逸豆归只好孤身逃跑,不知去向,传言在大漠中饿死。至此,慕容皝统一了东北。这里还有个小插曲,虽然慕容翰为燕国的统一立下了大功,但由于其人三叛其主,人品卑劣,慕容皝和燕国的老百姓都很看不起他,后来慕容皝又找了个借口赐其自尽。慕容翰走投无路,发了一大通牢骚后自杀。当时石虎没死,后赵还很强大。为了充实自己的国力,慕容皝采取修养生息的政策,减免地租,四处收容流民,免费提供给他们耕牛和土地种粮为生。又制定完善的教育制度,亲自监考,通过考试来选拔官员。与此同时,部队也没闲着,没事就派遣慕容俊等征讨周围的小部落,既能练兵,又能扩充领土。燕国的实力一天比一天强大。可惜天不长眼,某天慕容皝骑马出门摔成重伤,不久去世,大儿子慕容俊继任,仍然尊奉东晋为正统,受封为大将军,燕王。慕容俊登基时正赶上石虎归天、几个儿子疯抢皇位的时候。慕容霸认为时机已到,就上书慕容俊请求南征。慕容俊同意了慕容霸的请求,积极扩军备战,不久就募集了二十多万的大军。让自己的几个弟弟抓紧时间训练部队,并任命慕容恪为辅国将军,慕容评为辅弼将军,阳骛为辅义将军,号称三辅,日夜训练,磨刀霍霍,准备伺机加入中原大战,谋得一杯羹。不久燕国就赶上了石祗让冉闵打的叫苦连天的时候,在石祗的请求下,慕容俊就派遣部将悦绾率领三万部队杀往襄国来观望一下形势,顺便给石祗救救火。理论上石祗继承了后赵的正统,那些诸侯们也不得不应应景。接到石祗的求救信后,挂着后赵丞相头衔的洛阳姚弋仲也命令大儿子姚襄率领三万八千骑兵过来帮忙,再加上冀州一带的后赵宗室石琨也领兵救援,三方聚集了十几万的大军共同狙击冉闵的攻势。出身陇西边境的羌族首领姚弋仲知道这些家伙们都不是省油的灯,打起来全没好下场,就准备带领自己的族人撤出中原战场,回到地势险要的关中一带发展。不料他原来的老朋友依附东晋的氐族首领蒲洪也瞄上了这块地盘,蒲洪盘踞在枋头,离洛阳不远,双方各怀鬼胎,不久姚弋仲就先发制人,命令姚襄率五万人马进攻蒲洪。蒲洪背后有东晋撑腰,凑了十几万大军把姚襄五万人消灭了三万。后赵部将麻秋看到蒲洪势大,就率手下向他投降。蒲洪十分高兴,找人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姓里面有草头和付字的人将来会称王。就改姓为苻,自称大将军兼三秦王。并加封麻秋为军师,(这个麻秋好象就没办成过什么好事,苻洪还封他为军师,也够有趣的)对他十分器重。但麻秋却有害死苻洪自立的野心。不久他请苻洪吃饭,在酒里下毒要害死他,等苻洪回去后才发现食物中毒,但为时已晚,苻洪赶紧叫大儿子苻健过来嘱咐他说:“我之所以没有进关中,就是在观望中原的战况,以为能取得最后的胜利,现在不幸被小人所害,我死后你抓紧时间入关!”然后死去。苻健先不发丧,率领亲兵抓捕麻秋,麻秋正等着苻洪死的消息,想不到苻健先找上门来,不由分说就将麻秋处死。苻健报了仇后,发现苻氏竟然成为诸路军阀中势力最差的了。就向各路神仙多送重礼多说好话,自去大将军和三秦王的名号,传令部下在枋头大建官邸,并开荒种地,装出一副老实的样子不让别人起疑心。这样演了两个月的戏,苻健突然命令全体族人星夜起兵前往关中,命令弟弟苻雄在黄河以北率领五千军队做佯动,并对大家说:“这次我是孤注一掷了,如果不成功,你们就要全部死在黄河以北,而我们就要全部死在黄河以南,将来到了黄泉都见不着面了。”当大家起程后,苻健下令把路过的桥梁全部烧毁,以示有去无回之心。在大家还没注意的时候,苻健就率领氐族人溜到了关中,赶走了当地的土匪和军阀,建都长安,自称秦天王大单于,史称前秦。又封弟弟苻雄为丞相,抓紧发展经济,不再过问中原战事。姚弋仲眼看到嘴的鸭子飞跑了,气得七窍生烟,但关中地势险要,只好望洋兴叹。不久,石祗的求援信发来,姚弋仲没办法,只好让姚襄率领部队来夹攻冉闵。三路大军合在一处向冉闵的阵营压过来,冉闵正准备亲自出击,部将王泰劝阻说:“现在救援襄国的大军都到了,如果陛下亲自出战的话容易遭到夹攻,我看这些人虽然表面上和睦,心里好象不是一条路,不如监守待变为好。”冉闵连连点头,这时候有位冉闵宠信的道士叫做法饶,不知好歹地插了一句高见:“陛下包围了一年的襄国,一点成绩也没有,现在敌人出来了却又不出战,这样还怎么来号令将士?”冉闵恼羞成怒,把衣服一挽下令道:“我战心已定,违令者斩!”就倾巢出动,向姚襄和石琨的连接地带发动进攻。远在几里外的燕将悦绾听到魏军进攻的消息后,命令部下在马尾巴上绑上大树枝,进攻的时候带起漫天的尘土,魏军不清楚有多少骑兵,正迷惑的时候石祗也下令出城进攻冉闵的大营,四路大军一合围,将冉闵的十万部队都裹在里面,魏军被杀的落花流水,十万大军全部被歼,冉闵只率领十几名骑兵逃跑。魏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了回来,皇帝冉闵也不知下落。文武百官为了争夺权力自相残杀,老百姓也趁机殴斗,看谁不顺眼就杀,有好东西就抢,邺城大乱。冉闵回来一看满城惨状羞愧难当,下令将法饶父子凌迟处死,慢慢才控制住局势。石祗转危为安后,众路援兵一一告辞,他又发起昏来准备消灭冉魏,派遣部将刘显率领七万大军进攻邺城。由于冉魏内乱,情报工作没人管,刘显的军队离邺城只有二十里路冉闵才知道,冉闵急忙征召王泰商议对策。王泰因上次事件对冉闵不满,以生病为由不见皇帝,冉闵吃了闭门羹,认为王泰有心给他难看,下令处死王泰,灭其三族,然后亲率大军迎战刘显。刘显一路耀武扬威没碰到对手,突然被冉闵迎头一击,七万人死了四万,不得已向冉闵乞降,愿意以石祗的首级为见面礼。冉闵才放他一条生路。刘显回去后果然发动政变,占领了襄国,把石祗和文武百官全部杀死,将石祗的首级献给冉闵,冉闵大喜,把石祗的首级烧成灰扔到大路上示众。至此后赵灭亡,历时二十三年。石虎最后一个儿子,无处可逃的石琨率领亲族跑到建业乞求放他一条活路,东晋的大臣们都认为不能放过国家的仇人,下令将逃亡人员全部斩首,煊赫一时的石氏也随着整个羯族的消亡而灭绝。那位卖掉皇帝的刘显后来还想自立为王,被冉闵发现派兵进攻,刘显逃回襄国自称皇帝,又立了一批大将军大司马什么的,冉闵亲率八千军队攻打襄国,刘显的那些大将军大司马纷纷开城投降,刘显全家在乱军中被杀。冉闵消灭了他赖以起家的后赵,也除掉了他所有的大臣和朋友,这位四面受敌的孤家寡人却认为天下已定,带领一万多亲兵到常山、中山一带的边境打猎游玩,正好碰上了早有准备的燕国慕容恪的大军。后赵大乱的时候,早有染指中原之心的燕国也趁机向南方蚕食,吞并了幽州北部,并悄悄地把国都搬迁到了蓟城(今北京西部)。当冉闵去常山打猎的时候,时刻准备消灭冉魏主力的慕容恪立即行动起来,率领数万骑兵将冉闵在常山的营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冉闵的部队都是步兵,还不到一万人,但人人都是冉闵起家时亲自训练的精锐。而且冉闵这个人和同事相处的不咋地,对士兵却十分爱护,将士们都愿意为他卖命。当慕容恪的骑兵四面围杀过来时,冉闵下令将步兵集中到一点冲锋,总是能打破慕容恪的包围,这样连续接战了十几回,燕军都吃了败仗。 慕容恪吃不掉冉闵,心里十分焦躁,亲自到前线指挥作战。在激战中他发现魏军总能躲开骑兵的冲击,从他们的缝隙中逃走。慕容恪就部队中选出五千名优秀的骑射手,用铁链把他们的战马连起来组成方阵。作为秘密武器到明天投入战场。 第二天一早,慕容恪将部队分为三队,命令左右先埋伏好,并在阵前树起了一座大旗指示目标。而冉闵则率领手下抢先向慕容恪的中军发起了进攻。 四月的阳光照耀下冉闵左手使一柄双刃矛,(应该是双头棍那样的兵器吧)右手使一杆连钩戟,坐下一匹名叫日行千里的血红色宝马,名叫朱龙,带头杀向慕容恪的大旗。(有些象上一章里那个左手拿七尺大刀、右手使丈八蛇矛、骑聂骢宝马的陈安)魏军都被冉闵的神勇所感染,他们呼喊着震天的“万岁”口号,奋不顾身地跟随冉闵杀了过来。在常胜将军冉闵的神威震慑之下,燕军都不敢迎战四散逃亡,但都没冉闵的马快,被他追上一口气杀死三百多人。 眼见着冉闵的部队杀到慕容恪的大旗面前,站在旗杆下的慕容恪命令中军给五千连环马让开道路,魏军初次碰到这种奇怪的兵种,左冲右突都杀不过去。这时慕容恪又下令左右伏兵一齐掩杀过来,魏军被杀的大败。(大燕连环马应该是中国最早使用连环马的记载吧。这是后来著名的金兀术拐子马的前身,后来广泛出现在中国战场上,比如水浒里的徐宁还有日本拍的那个敦煌里面的剧照。有人说这个兵种太难操纵,不大可能应用于实战,其实仔细琢磨一下,这个兵种能有效防止敌人的突击,比较有价值。从前的战车不也是这样子么?) 冉闵见势不妙,急忙杀出重围往东逃跑。在朱龙宝马的帮助下,冉闵将追兵连甩了二十多里路。正想停下来休息休息时,朱龙宝马却因为跑脱力而突然死掉了。不久燕国骑兵就追了过来活捉了冉闵。 冉闵被押到慕容俊面前,慕容俊大声斥责道:“你是赵国的大将,怎么能灭掉自己的祖国自称皇帝呢?” 硬汉子冉闵毫不示弱,回答道:“现在天下大乱,说老实话你们这些蛮夷之邦都想称帝,我冉闵堂堂中原英雄,怎么不能当皇帝?” 慕容俊被顶得哑口无言,下令痛打冉闵三百皮鞭,把他押到龙城看管起来。 慕容俊又下令慕容恪就地休整,另派慕容评率领一万骑兵杀往邺城。冉闵的小儿子冉智听到老爸被抓的消息后赶紧闭门不出,不久慕容军又率领两万部队前来增援,把邺城内外的交通全部断绝。 冉智就没想到老爹会打败仗,邺城里根本没什么战时储备,不久就发生饥荒,士兵没什么吃的东西,就抓城里的女人杀了充饥。皇宫里也没粮食,无力奉养从前被石虎收罗到后宫的好几万美女。这些宫女都被冉智放了出来,任凭饥饿的士兵捕食。可怜数万手无缚鸡之力的如花少女,不是饿死,就是被无力保护他们的男人们吃掉,一个不剩。 很快邺城就连女人也没的吃,士兵只好献城投降,冉智作为士兵们的礼品,连同邺城的文件档案一道被送到蓟城。自此冉魏国灭亡,历时三年。 慕容俊得到冉魏的这些宫廷用具后,暗示文武百官推举他称帝,不久慕容俊就半推半就地当上了大燕皇帝,史称前燕。任命慕容恪为侍中,阳骛为尚书令,在龙城把冉闵一家斩首祭祀祖宗。 不久东晋听说慕容俊登基的消息后,还不知道真假,派遣使者前来问罪。慕容俊对使者说:“你回去告诉你那皇帝,我继承了别人的衣钵,现在也是皇帝,和你们皇帝平级,如果你们贵国还想和我国友好往来的话,下回的书信要对我使用尊称。”随后把东晋使者赶走。 东晋乍一听到前燕独立的消息后都不知怎么办好。曾灭掉成汉的荆州刺史桓温要求担纲北伐,但朝廷对桓温不信任,另找了一个文人殷浩把持朝政,排挤桓温的势力。 桓温为人心高气傲,本来就不服自命风流倜傥的殷浩。据说小时候桓温和殷浩在一块上学,桓温买了一个竹马,玩够了扔掉后被殷浩捡去接着玩,由此桓温一直看不起他,两个人一直都在暗地里勾心斗角。 这时候羌族首领姚弋仲病死,临终前嘱咐儿子姚襄投靠东晋,被封为平北将军。姚襄对前秦非常不满,上书要求先讨伐前秦。桓温正愁找不到北伐的借口,准备笼络姚襄让他担任自己北伐的先锋官。想不到殷浩也料到这一招,利用手中的人事任免权,让姚襄担任殷浩的亲信,豫州刺史谢尚的副将,然后一变脸,自任大元帅,想借姚襄的势力给自己争得威望,命令谢尚进攻前秦盘踞的许昌。 大臣们都不清楚文人出身的殷浩有没有指挥作战的才能,大臣王羲之和会稽王司马昱都上表请求暂缓本次北伐,(就是书法家王羲之)殷浩不听,下令姚襄抓紧出兵。 姚襄刚接手新的部队,正在抓紧训练,接到出征的消息后就以部队未训练好为由请求暂缓,让殷浩产生了疑心,以为姚襄有叛变之意,更加疑神疑鬼,就派遣刺客去行刺姚襄,要另派人接管他的部队。 刺客到了姚襄的大营,发现姚襄的部队并没有造反的意思,就拜见姚襄把实情转告他。把姚襄惊了一身冷汗,于是严加提防,殷浩听说刺客叛变的消息后,干脆派遣心腹将领率领五千部队准备偷袭姚襄,又被姚襄识破,设埋伏将其全部歼灭。殷浩恼羞成怒,下书命令姚襄进京,准备害死他。 姚襄的部将权翼作为使者被派到殷浩那里打听消息。殷浩就质问他说:“我和姚襄都是大臣,为什么姚襄不听我的调遣?” 权翼回答说:“姚将军拥兵数万,不畏艰险投靠晋朝,就是想做个盛世良臣。现在将军听信谗言,要加害于他,在下认为错在您这里,不在姚将军。” 殷浩碰了个软钉子,又强辩说:“既然姚襄真心归从天朝,为什么要杀我的人?” 权翼说:“有些小人存心挑拨姚将军和将军的关系,到姚将军那里捣乱,现在姚将军已经为您剪除了他们,这是一件大好事啊。姚将军也是人,怎么看不出来呢?” 殷浩无言可对,只好说:“我并没有加害姚襄的意思,请您放心。”将权翼放走了。 这个殷浩又派遣间谍到长安打听消息,听说前秦将领雷弱儿对苻健不满,就许以高官让他谋杀苻健。雷弱儿假意应承,又把真相告诉苻健。苻健就让雷弱儿将计就计引殷浩上钩。 殷浩接到假消息后命姚襄为先锋,率领七万大军由寿春出发前往洛阳。但半路上还没走到雷弱儿的埋伏圈,受够殷浩的气的姚襄就先翻脸,率领手下造反进攻殷浩的部队,杀了殷浩一万多人,缴获了所有的辎重,然后放走俘虏让他们给建康送了一封信,把东晋朝廷上下臭骂了一通,领着族人在许昌竖竿子,自称大将军大单于,盘踞着前秦、前燕和东晋的交界处,谁的节制也不受。 由此殷浩的名头一落千丈。墙倒众人推的大臣们在桓温的带领下一齐上书要求查办殷浩,将其贬为平民,所有职务由桓温接替。东晋的桓温时代开始了…… 截止本章,五胡就都有英雄出面了,匈奴刘氏、羯族石氏、鲜卑慕容氏、氐族苻氏、羌族姚氏,当过去的英雄离去的时候,新的豪杰为了个人的野心和民族的仇恨,开始了另一轮的征程 ——卷三·永和九年,岁在癸丑·—— 卷四:老夫聊发少年狂;西北望,射天狼 42.宁欺白须公 莫欺少年穷 而事实是,永和十年二月,桓温北伐的大军前脚刚走,我就辞了荆州的职务,跟着脂粉楼的镖车,扮作寻常的客商,横渡长江天险,开始辗转于五胡十六国间。有人要问我是去干啥子的?这个嘛,我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卖胭脂水粉的商人而已。 庾蕴和子猷都被我打发到了父亲手下作事。我则对外宣称游学。 我心里有个疯狂的计划,就是找到王猛,用十年的时间协助他平定五胡十六国。这样,长江以北的百姓则可以不用再过颠沛流离的日子了。而桓温能否北伐成功也不再成为我心中的疑虑。既可以救天下百姓,又可以扶植流亡在关东的各个世家,岂不两全其美?只是要与子猷和庾蕴分开十年之久,我心中颇为不舍。临行前我分别找到二人叙话。 “子猷,你可怪我?” “二哥,你为何在这个时候选择去游学,桓温的北伐刚刚开始,北方肯定会更乱啊。” “我有不得不去作的事情,大丈夫在世,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我要去作一件大事,不过需要隐姓埋名,免得祸及家族。” “到底是什么事?不能带我一起去吗?” “恐怕不能,我要去长安,一路艰险,恐怕会连累你,而且人多眼杂,万一认出你我来,宗族就有难了。” “是不是因为花解语生下的孩子?你才不得不走?” 我叹了一口气道:“就给那个孩子取名叫王桢之吧。孩子需要父亲,你且好好待他。我会回来的。” 说罢就去找庾蕴了。 “为什么不带我走?” 我抚摸着庾蕴鸦黑色的长发,反问道:“蕴,你难道不想建立自己的功绩,成名于天下吗?” 庾蕴一时哑言。 “蕴,我们都还太小,相聚也不急于一时,反而是我们的家族,生我们,养我们,需要我们,这个时候,我们不应该退缩。作出点成绩来,才有让他们承认我们的资格。” 庾蕴沉默良久,才道:“我明白了,我会留在会稽等你的。” 为了避开桓温的北伐军,料理好后事,我便轻车简行,取道洛阳。 自夏以来,先后有数个王朝在洛阳建都,累积建都时间长达1500余年。作为世界五大文明中唯一延续下来的华夏文明,有1/3是以洛阳为中心的。 “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王者之尊,沉浮之痛,这便是洛阳。 可以想象,这是一个多么让人激动的地方。在这片土地上,曾演绎了何等壮观的历史,聚集了多少天下英豪。历史的纷争给这里留下了太多的印迹,这里的每一片土地,每一处遗迹,都有一个甚至几个值得咀嚼的故事。那些毫不起眼的残垣断壁的所在,很可能就是当年的名流豪宅;那些杂乱不堪的萋萋荒草下,也许正掩盖了一个王朝的辉煌,也许这里正是当年决定天下走势的权力枢纽。 前朝左思左太冲曾作《三都赋》曰:“崤函有帝皇之宅,河洛为王者之里。” 另有诗云:“汉魏文章半洛阳”、“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 而我初到洛阳,已至暮春时节,正值牡丹花开之际。 不想世事难料,冥冥中自有定数,刚到洛阳不久的我居然在繁华的洛阳大街上,被人敲了一记闷棍。贼人把我拖入黑巷子里,搜刮了我全身上下的财物。我则倒在深巷里,渐渐陷入昏迷之中。 ****** 冰冷,潮湿,甚至有蚂蚁爬到王凝之的身上,王凝之就这样趴在青石板上,在一个漆黑的小弄里,夜已经很深了,他感觉不到任何的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他已经无法动弹,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死去了。他的身体好像已经瘫痪了,脑子却还清醒着,甚至能感觉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断裂了,又重新黏合在一起,黏合了又重新裂开,好像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在他的脑袋里发生激烈的反应。 “小伙子,你没事吧?”王凝之抬起头,艰难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挑着一担簸箕的大妈,她穿着仿古的粗布麻衣,在微露的晨光下竟显得神圣无比。王凝之瞬间觉得自己被救赎了,他一把抓住大妈的簸箕,艰难地说:“美女,在拍戏吗?能帮我打个电话不,给我家里的,电话是159XXXX4217 。” 谁知大妈就跟见了鬼一样,把簸箕一甩,跑得比兔子还快,边跑边叫,“诶哟,妈呀!救命啊,有疯子啊。” 王凝之摸摸鼻子,有些悻悻然,他又走到稍微亮点的地方,发现自己穿着古代士大夫才会穿的长袖儒衫,接着他打量着四周,便越发奇怪起来,难道自己来了宋城,怎么尽是古色古香的建筑?他见大妈的簸箕还留着,心有愧疚,便挑着簸箕来到巷子外面的大街上蹲着,心想等大妈回来给她道个歉,并打听打听情况。他总觉得自己的后脑勺隐隐作痛,而这给他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总不会是穿越了吧? 可惜这周围也没什么人好打听,就算有,也给那个大叫“有鬼”的大妈给吓走了。没办法的他只好等着。 很快街上走动的行人多了起来,他逮着一个仆人打扮的男子准备问问形势。没想到还没开口,那仆人便道:“是王公子吧,鄙人身上银两不多,可否劳烦公子,随在下回家去取?” 那仆人眼神闪烁,似有未尽之意。 王凝之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王?”虽然这么问着,但王凝之心里可像猫抓似的,这古色古香的说话方式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什么暗号?难不成我在这里有间谍任务?不会真到了古代吧? 王凝之试着问道:“你有手机吗?” 仆人打扮的人恭敬地回道:“手鸡是什么东西?在下一介粗人不懂这些,有劳公子跟我去见我家主人。我家主人博闻广识,或许知道则个。” 王凝之越发疑惑了,这个神秘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非要见我?他这下起了好奇心,便觉得非见见这个男子口中的主人不可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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