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教父之过 下——三三娘
三三娘  发于:2014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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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人森赢家告诉你喜欢一定是包含欲望的!

 虽说开学以后还是初一,但施译觉得已经很和过年前那个单纯的自己完全不同了。照旧是每月回一次家的频率,和杜唐发短信打电话的次数少了很多。他还是会调戏杜唐,说着,爷想你了给爷香一个这样顽皮的话,但等待回信的心情却已然天翻地覆—— “从前无论你和我说什么,我都觉得很开心,现在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觉得又甜又忧伤。”于念白划开手机页面,念给施译听,使劲吐槽,“这又是男默女泪的十大金句。” 施译心想,完了,他的心思连“男默女泪”都能给说中了…… 这天放学后,施译照样是和林闻路陆一起扎堆向食堂优哉游哉晃荡去,出了一教转弯口,突然冲出来一个小个子女生,后面还拉着一个闺蜜,气势很横地在施译他们跟前站定。 “你是不是十七班的施译?”别看她个子矮,问这话的时候愣是给问出了委员长的气势。 施译无视林闻和路陆那奇怪揶揄的目光,老老实实点头,“我是。” 那女生把她身后的闺蜜让出来,往前一推,推到施译跟前,“这是我朋友,王莹,她喜欢你,能交个朋友吗?” ……施译愣了一愣,心里无限同情起那个叫王莹的姑娘来:这真是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般的队友。哪个姑娘是这么表白的,太直接了吧! 路陆那小子已经在旁边嗷嗷嗷地怪叫开了,吸引了一大票刚出教学楼去吃晚饭的人。施译长得好,性格也很讨人喜欢,加上和叶开走得也近,因此在初中部很有人气,这会儿大家一看绯闻主角是施译,一个个都兴奋得狼眼发红,摩拳擦掌,大有让施译就地洞房的打算。 所以说初中生是有多无聊,给点颜色就够他们起哄好几天。 林闻再次没有辜负八卦王的称号,凑到施译耳边小声说,“小跳蚤,这可是五班的班花,跳民族舞的。” 施译估摸了下目前的情形,无奈对那一直低着头的王莹说,“这是我的号码,你记一下,有空再联系。Xxxxxxxxxxx。” 王莹估计是害羞到极点了,连号码都是她那生猛的闺蜜记下的。施译心想到底是你要跟我处对象啊还是你闺蜜要跟我处对象…… 有了这一茬,施译吃饭时当然没得安生。林闻左右逢源,看到熟人就上去打招呼,然后打听那个王莹的来历,于是仅仅是一顿饭的功夫,施译就知道了以下信息: 王莹,女,12岁,毕业于一附小,身高157,体重43kg,特长是民族舞和古筝,爱好电影和音乐,成绩一般,家境不详,性格文静害羞略内向。 施译一听年龄就赶紧摇头,“不行不行,我喜欢比我小的,她都跟我一样大了。” 林闻白他一眼,“祖宗,整个年级就数你年龄最小了,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跟你一样上学早的,你还嫌弃人家,人家没嫌弃你嫩就不错了!” “我喜欢开朗活泼的。”施译面无表情。 于念白凑到他鼻尖前,“那选我吧,我不仅开朗,而且活泼,而且开朗。” “我喜欢开朗的,不是人来疯的。”于是他左右腰侧分别遭受到了来了林闻和于念白的一记肘击。 施译正想以嘴遁实行精神攻击,这时候却进来了一条短信,是陌生号。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操场看台见,好不好? 看来就是那个王莹了。 施译一个头两个大,刚想拒绝,林闻却一把抢过他的手机,“别呀,试一试又不会怎样!” “理由呢?你以为我是你啊,初恋当儿戏。”施译瞪他一眼。 “你不和女孩子相处相处,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 这平白无奇的一句话对施译来说却不亚于醍醐灌顶。他都忘了,他不是千方百计想试验下自己究竟是不是异于常人吗?这不就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吗?他不一定要跟这女孩子确立关系,但发展发展总没事吧? 施译夺过手机,“别闹!”手上却偷偷打了个嗯,发过去。 第一次跟异性单独约见面,这种感觉总是跟做贼一样,就怕已经被班主任发现蛛丝马迹。走的路上又妄想狂上身,总觉得身后跟着那些臭小子来看好戏。所幸一路正常地到了约定见面的地方,施译又兴奋又忐忑,也不知道是给紧张得还是冻得,全身都在发抖。 没出息。 他定了定心,走向那姑娘。她身边还有个人,是白天那个小个子闺蜜。见施译走近了,她倒是很识趣地躲远了。 “那个……我叫王莹。”那姑娘还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施译有些不耐烦,心想你倒是抬起脸来给小爷我瞧瞧啊,难不成小爷我貌比潘安玉树临风,还比不上你一双达芙妮的冬靴? “我……我很喜欢你,我、我们能不能做个朋友?”这姑娘还是低着头。 施译灵机一动,学着偶像剧里的桥段,激动地大喊,“看,有流星!” 那姑娘果然刷得抬起了头。 头顶是深蓝色寂静的天空,一两颗星星镶在上面犹如钻石,一闪一闪,很清冷。 “你老是不抬头,我没办法,只好这样骗你了,所以,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了。”他的笑在路灯昏黄的照耀下显得很温暖,很开朗。 ——所以说泡妞这项活动,也是需要天赋的。泡得好,那也是一项谋生的技能。 可惜施译这项技能没多久就被证明是无用的鸡肋了。 这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虽说没有正式交往,那也算是暧昧阶段了。施译觉得很不错。平常下晚自习后一起回寝室,课间操偶尔逃了去天台上聊聊天,兴致高了拉个小手,抠抠掌心,说两个冷笑话,周末出去吃个烧烤,散个步,去小公园里溜达溜达——一切都很好。 他不确定是不是每个人谈恋爱都如他这般平静无波,既不激动也不欢喜,看上去什么好像都很好,却总觉得少了点滋味。只是在别人那他的绯闻开涮的时候才会有些恼羞成怒地遮掩。 恋爱就是这样子的吗?只是一个人的生活掰成两个人过?施译尝试着幻想假如把王莹换成杜唐,那么和杜唐一起拉个小手,抠抠掌心,挠痒痒,吃烧烤,拥抱……打住打住,不许再想了,再想又刹不住车了。 “小译,你怎么脸红了?” 施译大窘,总不能说是因为想到和杜唐做一些违和的事情吧?! “施译最近泡了个妞,新鲜着呢,叶开你别打搅人家谈情说爱。”周成打趣说。 叶开不置可否。 “叶开,我问你个问题……”施译想了想,把叶开拉倒无人的阳台上,这举动惹得周成他们一阵哄笑。 叶开也憋着笑意,笑意中带着丝宠溺,“你想问什么,这么神秘。” “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叶开没想到他会问这问题,想了想,犹豫着答道,“应该……算吧。” “啊?真的?什么样的女孩子配得上你啊?快说!” 叶开抿着嘴角,“他啊,给人的感觉总是很骚很贱,但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说话很毒舌,偶尔很凶,但其实都是为我好。” 施译神情古怪地看了叶开一眼,“……你这么说,我觉得这个女孩子好像和你不是很搭……”又骚又贱还毒舌,抱歉,他想到的是陈又涵……大脑搜索后只有该项目匹配关键词。 叶开突然大笑,弄得施译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想到他知道你说他女孩子时会有的表情,就觉得很想见到他。” 哦,看来叶开这一位似乎还很“暴力”?施译抓抓头发,“你们交往的时候你心里都想些什么?会不会激动?会不会害羞?还是其他什么反应?” “……”叶开蹙着眉稍微回忆了片刻。 回忆如下: “叶小开你他妈的给老子听好了!老子从今儿起不喜欢你了!你他妈的给老子滚!别在老子面前现!” “陈又涵我再他妈的说一个字试试?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找人把你姘头给做了?! “你要做就做!老子跟你说了老子他妈的跟他没关系!他妈的倒贴老子都没要,你操什么心?!你懂不懂基本的信任啊你?!” “信你妈逼!” “我操叶小开几天没做你骨头痒了是不是?老子今天不把你操哭老子让你反攻!” 接下来就是乒乒乓乓,OOXX…… “天天吵架,砸东西,冷战。”唔,这回答算是……基本如实吧,除了略去了点大人们爱做的事情…… 施译打了个冷颤,“你们……感情真好。” “是很好,虽然每天吵架,但从没有想过要分开。”哪怕再痛,再艰难,哪怕现在彼此都陪在另一个人身边,哪怕相互刺得鲜血淋漓——但他们最终都会在一起。这是种无来由的信任和自信:这是我的男人,除了我,没人能够再和他贴合得如此紧密,从身到心。 “那你们现在……” “分手了。” 施译无语,他突然有点同情叶开了。然而当事人却一脸淡定,“小译,我觉得,你好像不是很喜欢那个女孩子。我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喜欢谁,但我觉得,如果第一次就能够和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很好的一件事。” 第25章:人森赢家告诉你喜欢是一定包含欲望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她?”施译奇了,心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叶开暧昧一笑,靠近施译。他比施译高出半个头,一低眉刚好能和施译的眼眸对上,两人静静地对望几秒,施译终于招架不住,微微不自然地把脸别开,“你、你干嘛?” 叶开的嘴巴轻轻贴着施译的耳朵,嘴巴一张一合间,唇瓣便若有若无地扫过那软骨,“紧张吗?” 废、话!换个大男人来贴着你讲话,你紧不紧张?施译微怒,没好气道,“紧张!” 叶开又是轻笑一声,这一声从喉咙里发出的暧昧不明的笑声就响在施译的耳侧,听得他又是一个激灵。 “期待吗?” “期、期待什么?”施译奇怪地一回头,额头刚好撞到叶开的鼻尖,他赶紧倒退一步,神色有些不安,“没撞疼你吧?” 叶开捂着鼻子,摆摆手,为这乌龙哭笑不得,“我本来想问你这样子的时候会不会期待什么进展,结果你把气氛都破坏掉了。”他揉揉鼻尖,“算了算了,我就是想告诉你,要看你喜不喜欢一个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看你在那种情况下想不想发生点什么。” “发生点……什么?”施译迷糊了,有些着急,“你说话别藏着掖着!什么这个那个的!组织好语言!” 这下换到叶开讶异了,他饶有兴趣地琢磨半晌,“接吻,拥抱,做爱。”没等施译涨红着脸落荒而逃,他就抢先一把拽住施译的胳膊,“你对谁有这种冲动,你就喜欢谁,懂了吗?” 施译一把甩开叶开的手,“你说的那叫欲望,不叫喜欢!” “你对一个人连最本能的欲望都没有,还能叫喜欢?”叶开拍拍施译的肩膀,走之前留下句别有深意的话,“欲望不一定代表喜欢,但喜欢一定包含欲望。特别是男人。” 施译一个人呆若木鸡地站了好久,直到被冷风嗖地一吹给吹醒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这个时候王莹一条短信进来,支支吾吾的好多省略号,语焉不详的,施译颠来倒去看了半天,总算琢磨过味儿来,看这姑娘的意思,是想这周末去他家玩? 搞毛啊!施译一下就炸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馊主意肯定是她身边那闺蜜出的,那闺蜜叫什么来着?什么刘什么婷的?我日,管她叫什么!现在重要的不是找她算账,而是怎么回绝王莹比较好。问题就是按这短信里的意思,如果施译拒绝了她,那就是不喜欢她故意躲着她了?那她俩就可以拜拜了? 这女人是怎么在“带我参观你家”和“你喜欢我”这两个句子之间划等号的? 女人心海底针,自己要能揣摩透了女人的脑回路,那也就不用这么被动了。 施译不确定这周六是不是轮到杜唐值班,只好发短信过去:——这周六你值班吗? 杜唐回得很快:——嗯,怎么? ——你值班我就不回来了。 施译心里很得意,心想这样杜唐应该不会起疑心。杜唐也的确很久没回他短信,他没忘心里去,洗漱完毕上床睡觉,迷迷糊糊间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机好像震动了。施译眯着眼睛,脑袋混混沌沌地摸了半天摸出手机—— ——跟别人调好班了,你回来吧。 此时施译脑子里只有一排排省略号欢快地刷屏而过。 他到底是该吐槽杜唐办事效率高呢,还是吐槽自己搬起石头一下把自己给拍死了呢? 施译看了眼时间,半夜十二点半,距离杜唐最后一条短信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刚刚和同学约好活动,下周再说吧。 发完以后施译很忐忑。杜唐费这么大劲才调好班,让他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就给打发了,他……会不会生气? 杜唐又是十几分钟没回,就在施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紧紧握在手心里的爱疯又震动了。 ——好。 施译呼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却又觉得空落落的。说起来其实下周末才是回家的日子,所以杜唐为了保证下周末不值班,一定会再去把班给调回来。因为自己的颠来倒去而连累了他,杜唐他……一定很难做吧? 第二天打过下课铃后,施译等人都走了差不多了,才去王莹班里找她出来。公交车是不能做的,否则遇上个熟人能把他糗死,直接打的吧,贵就贵点,杜唐不是从小就教他在女孩子面前要大方么。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王莹的性格是真的很内向,施译又是那种看上去很开朗其实却是那种你不找他他根本不会主动来找你的类型。两个人挤在狭小的出租车后座上,各自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想着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你家住阳光水岸?”下了车,站在小区门口,王莹打量了下,感慨道,“这里环境真的很好,本来我爸也想买这里的房子,不过因为决定得晚了,没遇到合适的户型,就买到了世通华庭。 施译他们家小区在Y城是有名的环境好,物业好。小区就在Y市著名的Y江的岸边,依山傍水的,又靠近新开发的西城区,隔着江的对面是旧的东城区,交通很方便。当然了,这么好的地段,房价也贵得让人咋舌。不过这些都不是施译操心的,反正杜唐看上去不差钱。 领着王莹上了楼,施译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打开门,一看玄关,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一下子没想起来。等到杜唐听到动静从书房里转出来,三个人面面相觑时,施译才一个晴天霹雳:我去,这货怎么没去上班?! 杜唐一眼看过后就知道是什么状况,长年面瘫的脸上倒也看不出有什么不高兴,或者说就算他现在不高兴施译也琢磨不出来。 “额……我来介绍一下,这个是我爸,爸,这位是、是我同学,王莹。” 王莹早就窘得红了脸,“叔、叔叔好。” 杜唐对王莹露出个勉强算得上温柔和善的笑容,“先在客厅里坐会儿吧,吃点水果。”又面向施译,“跟我到书房里来一下。” 施译脑子一懵,那些狗血偶像剧民国剧的经典桥段就蹦到了脑中:到我书房来一下!然后主角低头怂脑地进去了,一进去父亲\母亲\大伯\师父\boss\“pia”地就是一个巴掌甩过来! 来你妹啊!摆明了是去挨训的啊!一出现这种台词主角就没好戏啊!施译悲愤地哀嚎,双眼一闭,决定一进屋子就使出“我很乖的”的卖萌绝招。 谁知杜唐压根就没给他这个机会。一关门,双手环胸站定,看着施译,也不说话,浑身上下寒气逼人,施译早被他冻得僵掉,哪还敢轻举妄动。 “我、我招!我什么都招!千万别打我!” 杜唐扳着一张脸,“你是说我以前对你屈打成招了?” 施译嘴一瘪,心想杜主编今儿个这脑回路怎么跟女人似的,不是A就是B了?这也太走极端了,一看就不理智不客观啊!不对,他一定是气疯了…… “没有没有!杜青天最民主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现在杜主编正以女人的脑回路思考问题,那么甜言蜜语总是不会错的。 “为什么骗我?”杜主编面瘫发问,声线平板毫无起伏,但愣是给施译听出了“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说啊为什么!我不听我不听你们都是大骗子!”的感觉…… 施译咽了口口水,略略组织了下语言,商量着问道,“杜青天,你看,要不……咱先坐下有话好好说?” 杜唐的眼珠子转了转,目光停留在书房里唯一的一张转椅上。 施译心领神会,立马狗腿地将椅子推到杜唐屁股底下,“您坐,我站着!” 杜唐一记眼刀甩过。 施译垮下一张脸,都快哭了,“那您总不能让我跪着吧……” 杜青天已久双手环胸,一脸你看着办的架势——别闹了,按杜唐这万年不变表情的尿性,施译看出任何情绪来都纯属意淫。 但就算皇上不表态,你也得继续揣测圣意不是,要不然你还怎么混?施译琢磨着,跪下来是不可能了,那我就蹲着吧。于是他蹲在杜唐腿边,脑袋刚好可以支在杜唐腿上,歪脑袋卖个萌什么的,可方便了(……)。 “其实……”施译说了俩字,突然意识到这姿势也很暧昧,要是杜唐再侧一点身子的话……打住打住!叶开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欲望不一定是喜欢,但喜欢一定包含欲望。这算是欲望吗?这种难以说出口的,令人羞耻的……如果他侧过身子……施译脑子里蹦出那部同志片中的一个片段:小受也是这样半蹲在小攻的身下,娴熟地解开他的皮带,然后,他缓缓将脸凑上去,伸出一截柔软的、灵活的舌头,用舌尖勾起牛仔裤的拉链,用牙齿咬住,缓缓拉下,眼睛却勾人地上翘着,媚态丛生,一错也不错地看着小攻欲念难耐的脸,彼此的视线在空中胶着…… 好像有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心脏,捏紧,又缓缓松开,又再次捏紧……施译觉得整颗心脏有一种湿漉漉的疼痛,好像涨潮时的饱胀感,那种胀痛很快夺去了他正常的呼吸,他突然站起身,一步步倒退着退到门边,强自笑着,做出自然的样子,“等把人送走了我再和你说……” 他走到客厅,看见王莹那姑娘害羞窘迫的脸,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人家,正想说我送你回家吧,身后却抢先冒出个声音,“单位里有点事,小译你好好招待同学。”说罢从钱包里刷刷抽出几张毛爷爷,“晚上让施译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和他说,别客气。” 他说得很稳,不急不缓,语气也很正常,然而他却自始至终没有看施译一眼——即使是在把钱递给施译的时候。 杜唐转过身,留给施译一个直挺挺的甚至硬得有些让施译眼睛发疼的背影。 第26章:能让一个男人认真起来的“女人”都是不是简单角色! 王莹瞪着一双大眼睛迷茫地看着他,扭捏半晌,她低着头捉着自己的衣襟声如蚊蚋地问道,“你、你爸爸是不是……生气了?” 施译心里有点恼火,心想要不是你被你那什么刘什么婷的闺蜜怂恿,能弄出这档子事吗?但他还是稳了稳心神,“没有,你不要多想,我爸他本来就那样。” “那、那我们……” 施译还心神不宁地想着杜唐,即使下楼梯的声音已渐渐远去,他转身后的那个挺得笔直的背影却好像烙印在了自己的视网膜上,眼前的一切都视而不见了,他只能费力去追逐那个早已模糊在时间里的背,那张宽阔、结实的背,那张裸着时十分性感,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的背,那张他曾经趴在上面深深熟睡的背。他背着他沿着栽满梧桐树的老街一路走,光影明灭,他的眼睛半开半阖,迷迷糊糊间他问他,“爸爸,我们到家了吗?”杜唐的手掌托着他小小的臀,说话间将他整个人向上轻轻地托一托,“睡吧,就到了。”他安心合上眼,脸颊枕着他的肩头,半梦半醒间他只觉得一个念头:这条路永不要到头吧。 ——他们就这样一直走,白了头。 “施译?施译?”王莹轻声叫着他。 施译回过神来,“你想玩点什么呢?打游戏还是看电影?” 王莹的眼睛看向别处,“我随便的。” “女孩子不要轻易讲随便。”施译笑了一下,“那我们看电影吧,过来看看,你想看什么。” 王莹不太懂他的那句话,依然露出那种迷蒙得有些可爱的表情。 她挑了盘霸王别姬。 很老的片子了。施译把光盘放进影碟机里。这电影他和杜唐一起看过。他们家的家庭影院设施很齐全,放映效果极好,因此程蝶衣在舞台上唱那出《贵妃醉酒》时,他在纷乱的舞台上旋转,倒下后,那个倒转的特写,那双眼睛里不尽然的哀怨与绝望,给幼年的施译留下了很强烈的印象。 后来他又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但每次都不很懂。他很为程蝶衣的遭遇和决然唏嘘感慨,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程蝶衣要活到那种程度呢?他一点也不怪段小楼,面对程蝶衣这样飞蛾扑火的姿态,寻常人能做到段小楼那份上,已然是勇气可嘉。戏里戏外,只怕每个人都成不了段小楼,又怎能担得起程蝶衣那份决绝的情深呢? 演到那段著名的台词时,施译跟着念了出来:让我跟着你好好地唱一辈子戏不成吗?这不小半辈子都唱过来了?不行!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王莹有些无措,“原来你已经看过了?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施译眼睛盯在屏幕上,一错也不错,“因为值得。” 王莹的脸红了,她以为施译说她值得他这样做。 电影结束时,女孩子照例是要流点眼泪的。施译坐在一旁静静地给她递抽纸,耳朵里却自动过滤掉了她抽抽搭搭的哭泣声,一双眼睛看向阳台,不知他究竟看到了些什么。 后来送王莹回家的时候,他心平气静地和她说,“对不起,我可能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我伤害了你,但我并不希望你为我动怒或伤心,因为我对你来说是个人渣,不值得。” 眼泪一下子蓄满了眼眶,她半张着嘴仿佛不明白眼前这出戏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然而施译明明是对着自己说的,“是我不好吗?” 施译摇摇头,双手插在裤兜里,形象是一贯的优雅中带点痞气,“我没兴趣评判别人好不好。对于其他人来说你大概是很好的。原因在我。”他转过身,冲王莹挥了挥手,“因为我喜欢一个人,决定一辈子都喜欢他,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王莹忽然觉得也许施译早就和他们这些尚在青春期的孩子不在一个世界了,放佛有什么东西让他一夜长大。他的形象远了起来。 后来王莹上大学时听室友说起,说她们共同认识的一个女孩子被她很喜欢的一个男人当做了失恋期走出伤痛的替代品时,她恍然顿悟,如果时间能回到那时,她一定要甩他一巴掌才解气。 施译决定等杜唐回家就坦白从宽,争取能得到杜唐的从轻发落。谁知后来杜唐回家后竟然一句话也没有问,平静淡然地好像白天那个黑面神是另一个人假扮的。施译只好主动提起这茬,待他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杜唐把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一摘,有些疲惫地往书桌上一扔,闭着眼睛揉了揉,“朋友间相互喜欢其实并没有什么,但是不要把女孩子单独带到家里来。身为男人,要懂得为他们着想。” 施译内心一动,身子的反应先于理智,他走上前去,双手非常自然地用两个大拇指替杜唐按压太阳穴,“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很累?要不要休息?” 杜唐对他的行为并没有很大的反应,轻微讶异之后就适应过来,“再重点。还不能休息,出版社那边催稿,还有最后一章,争取下周末能出稿。” 杜唐坐着靠在施译身上,施译站着。他的脑袋刚好到施译的腰,“好像长高了?”杜唐突然直起身子,像是要比一比,估计一下。 “下周学校体检,到时候把胆子给你看你不就知道了。” 杜唐轻轻嗯了一声,又道,“去把我卧室里那瓶眼药水拿来,这里的用完了。” 然而等到施译找到后回来时,杜唐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他的呼吸清浅平稳,眼底下有青褐色的黑眼圈,略长的刘海柔软地垂下来,盖住了他的额头。施译把眼药水轻轻放在桌子上,杜唐没有动静。他站在一旁静静看了会儿,心跳突然快了起来,而越是屏住呼吸,心脏就越是像要从胸膛了跳出来——他突然但竭力维持平衡地俯下身子,在杜唐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发梢扫过杜唐裸露在外的脖颈,轻轻一带——施译已经慌乱地逃开了 房门掩上的时候杜唐睁开眼,有些怔怔地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眼里是一片清明,仿佛从未有过睡意。 再回学校时,“初一十七班的施译把五班的班花甩了”的消息已经漫天飞,且演化出了各个版本。 “小跳蚤你把王莹甩了?因为她不跟你接吻?”林闻震惊之余一脸“好小子原来你隐藏得很深嘛”的表情。 “施译你听说没有王莹为了你辍学了!”于念白一脸悲愤,“你这个禽兽,还她的清白!” 施译扶额。 “小跳蚤原来你喜欢的是于念白所以才不要王莹?”路陆突然跳出来 于念白大惊:“啊?我怎么不知道?!施译你暗恋我居然不跟我说?!” 林闻则木然,“我的情敌已经够多了,不差你一个。” 施译怒掀桌子:“都特么的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当事人就在这儿呢你们瞎听什么谣言?!” 后来?后来于念白他们三个人就搬个小板凳排排坐听施译讲故事。 讲完以后他们对那个神秘的“她”很感兴趣,毕竟能让施译说出那番什么一辈子不一辈子的话的“女孩”,肯定不是简单角色。 对此施译语焉不详,“总之就是我很熟悉的人就是了,你们不要管了!” 再后来?再后来他们发现施译收起了一贯来的吊儿郎当的态度,认真对付学业,回家回得勤快了些,不回家的话就和叶开一起泡图书馆自习。女孩子的情书是一概拒接的,弄得他的代言人林闻都很不好意思,总觉得辜负了一大票的红心。年级里都说,初一十七班的施译身上有种风流贵公子和忧郁小生混合的气质,让人一眼就沉迷其中,并和乔亦初一起位列天翼初中部“女生最想与之交往的十大男孩”之首。 对此施译只是笑笑就好了。 林闻他们知道,施译这下是真的变了。变得很突然,但好像又水到渠成。让他改变的原因谁都不清楚,但却总感觉能隐约琢磨出点什么。这样的施译也不是说不好,他依然率真,依然自我得甚至有些时候很欠揍,依然对外界事物抱着玩世不恭的心态,玩起来照样疯,侃起来照样狂,他比所有人年龄都小,但自然而然却有股气质让大家聚集在他身边,仿佛向日葵迎着太阳,汲取那点热量就可以支撑他们继续向上。 林闻说,施译啊,我将来如果是个专一认真的好男人,那一定有你一份功劳。 于念白说,施译啊,你让我又相信爱情了。 路陆说,小跳蚤啊,认识你很高兴。 他们都以为这样的施译会作为一种标杆存在在他们的青春期里,但初三那一年,他们突然发现自己错了。 第27章:能让一个男人认真起来的“女人”都不是简单角色! 后来施译回想起那一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时,仍觉得后怕,“要是我什么都没有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就不可能在一起了?” 杜唐却只是圈紧了自己的手,“不要去想那些没可能的事。” 施译却不依不饶, “果然,我就知道!杜唐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这么多年以来都是我在主动吧!”——时间证明,不管他再怎么变,傲娇炸毛的属性也变不了,哦,杜主编觉得还要再加上一个“受”字。 “不会。”杜唐翻身把他压在身下,撩起他的衣物,一边用嘴唇四处点火一边含糊说道,“想知道吗?做完再告诉你……” 这些“婚后”的甜蜜暂且不表,最起码现在我们的施译同学还生活在备战中考的水深火热之中。 距离中考还剩三个月时,班主任给出了符合条件直升天翼高中部的名单,以施译的成绩自然是榜上有名的。路陆也在,而林闻和于念白则差了一点。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嚷嚷着要施译请一顿,路陆请一顿,一直请到他们中考为止。此提议被施译一巴掌拍回去以后,一群人终于决定周六由路陆和施译一起做东请大家吃顿好的,然后再去KTV唱歌,当做是中考前最后的消遣。 周六市中心的KTV当然人满为患,等包厢的时候一群少年坐在沙发上嬉嬉闹闹的,好不惹眼。初三时候大家已经都开始长开了。路陆最高,有176,还是保持着运动阳光男孩的形象,一头清爽利落的短发给他增分不少。施译其次,有172,细腰长腿,虽略微偏瘦,但好歹也算是上好身材。以前有些柔弱美少年的五官长得更为大方了一点,但身上的气质倒是没怎么变,一看就是家教良好的公子哥,一群人之中数他最亮眼。林闻以前跟施译差不多的身材,现在却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以至于他一直心心念念着一定要考上天翼,亲眼看着自己个头蹿过施译才罢休。 终于轮到他们时,是于念白和施译一起是前台付钱的。于念白将大美女的形象保持得很成功,只是一开口说话施译他们就会连连扶额说打住打住,你讲的话题太破坏气质了……三年时间相处下来,最能让于念白兴奋的话题大家都心知肚明,因此当施译偶然一瞥接触到她犹如闪着诡异的星光的眼睛时,他自然而然地就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是两个男人。 随着自己渐渐长大,施译对性向这方面的知识已经了解得越来越透彻,同时也逐渐放弃了把自己掰直的念头——或者说,打从一开始,真正明白了自己喜欢的是谁以后,他就再没有过这个打算。 爱是一种很神奇的感情,甚至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从父控到真正爱上自己的父亲,这其实是一件背德的、难以启齿的事情,说是遭人唾弃,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不为过。然而随着自己对他的心意渐渐明晰,坚定,施译的心也越发澄澈且坚固。内心怀着的那份渴望与感情纵然灰暗,甚至不可能有说出来见到阳光、与人分享的可能,然而没有关系,“我以我的内心为壁垒,我会小心妥善地保存这份感情,熨帖好每一个与你互动的瞬间,从前我渴望你背着我,一路走到一起白了头,而我现在渴望得更深,更热烈,我不要你背着我承担一切,而想与你牵手,共度岁月。”——他这样写在日记里。那本日记本是和王莹分手后的第二天买的,自始至终,他只写过那一篇——因为那是他唯一想说的话,唯一的心思,唯一的信念,从存在到结束,永不会变。 从初见心意时的慌乱甚至羞耻、自我唾弃,到明晰心意时的坚定,这一切只是因为爱是纯净的一件事,因为我是如此纯粹地爱你,只渴盼爱你这唯一一件事,所以它净化一切。 施译将念头收回来,观察着那两个男生。 其中一个长得很高大,大概有187的身高,身材很好,右耳带着枚闪亮的耳钉。三月份已不是很冷了,那男人穿着件简单的天蓝色开衫,里面是一件格子衬衫,气质很干净。 另一个男的则相对矮小一点,但也有178这样子,打扮风格和那男人很接近,但可能因为更白皙五官更柔和一点,所以整体气质要中性得多。 再仔细一看,那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倚着前台,而高个男人却一手撑在台面上,半个身子侧着,从施译这角度看过去就好像是他搂着那男人一样。 “昨天打电话来订的时候都说有,现在人来了你却说没空包厢了?!”178说道,语气很冲,两条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 前台接待的态度也横,“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就算找经理来也是这个说法!” 178还想说点什么,却被高个男人一把拦住,他嘴唇凑到178的耳侧,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让那178笑了起来,还打了他一下,当然不是真打,那模样,倒像是有些撒娇的感觉。后来那178对前台哼了一声,和高个男人一块走了。 两人走时也是挨得很近的,高个男人的手搭在178的腰上。 施译大概懂了。 轮到他们付款时,施译听旁边那个前台接待低声抱怨,同性恋恶性死了,不知道会不会传染什么病。后来她同事就给她喷了很多免洗洗手液。 施译心里叹了一声,脸色有些难看。不是不知道同性恋在这个社会上的生存之难。即使身边有很多于念白这样子的所谓“腐女”的生物,她们一看见美少年就两眼放光,看到男生之间感情好点勾肩搭背的就要上去扯CP,但这个社会给同性恋的宽容,并没有多太多。依然有很多的人,他们固执己见地认为喜欢同性是一种病,把同性恋和性病划等号,不惮以最刻薄的言辞,最冰冷的眼神,最恶毒的态度,像躲避病菌那样地躲避着排斥着他们。 ——所以施译从来没有打算说出来。 他的杜唐,是南方最有名气的报社的主编,是有名的翻译学者;他的杜唐,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干净清爽,仿佛生来如此;他的杜唐,仿佛高岭之花,不需要太多的灯光,却自成格局,清冷从容。 虽然爱能净化彼此之间的心意,但未必能净化他人的猜忌和恶言。即使是最纯粹的感情,带给杜唐的却也只能是伤害和洗不掉的污秽—— 他是他引以为傲的儿子,而不是他此生唯一的污点。 ——这大概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了。让我看着你,看着你和别人谈起我时,用的是那样骄傲的表情。让我看着你,看着别人提起我时,会由衷地羡慕你。 南美洲有一种鸟,叫荆棘鸟,从离开巣窝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寻找那独一无二的一棵荆棘,找到了,他便停下来,把自己的身体深深扎进去,唱歌。那是世界上最美的天籁——因为最美的东西只能用最深的痛苦来换取。 我爱你这三个字,就是那根最深、最长的荆棘,他刺进施译的胸膛,痛楚是猛烈的,汹涌的,席卷一切的,明明白白的。然而他依然要深深地将胸膛挺进去,因为那根刺是命运的两头,越靠近心脏,给予的痛苦越深刻,他所能给杜唐的荣耀就越炫目,越恒久。 第28章:炮灰某种程度上也是感情的催化剂! 唱完歌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在楼下时习惯性地会抬头看一眼窗口,却意外地发现阁楼的灯亮着。开了门上了楼梯,阁楼储藏间的门虚掩着,薄薄的门缝中透出一道明亮的光线。施译轻轻推开,杜唐闻声转过头。 “回来了?”他坐在一摞高高摞起的书堆上,因为熬夜的缘故,脸色看上去有些疲倦。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施译自然地走上前去趴在他的背上,双手环过他的脖子。他时常想或许这是唯一喜欢上自己父亲的好处了——随时随地的撒娇或亲昵,只要别太过尺度,总不会有人往歪了想,哪怕是杜唐也一样。而这样心怀鬼胎地靠近、拥抱的次数随着年岁渐长,竟也渐渐多了起来。不是没法控制自己,只是,再情深的父子也总有渐生隔阂的一天,他最终只能微笑着看杜唐走进婚礼的殿堂,而他最终用那种目光温柔注视的,总不会是自己。能多偷一天就多偷一天吧。 杜唐像是很习惯他们之间这种相处方式了,“睡不着,上来找一些资料。” 施译抓起他手边的一本笔记本,哑然失笑,“你不要告诉我你要找的资料就是这些。”他扬扬那本边角已经卷起来的笔记本。 “无意间发现的。你没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杜唐挑挑眉,对施译的嘲笑不为所动。 施译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施译,四年五班,英语。 啊,是英语笔记本。 他继续翻着。他的英语一贯是很好的,上课记笔记也记得很用心,老师教一个生词,他就记下来,然后下面写上自己编的例句。然后…… 他翻了大概十几页,每页都是类似于这样的句子:Edison被狗咬了。Edison不吃饭不乖。Edison是一只很可爱的鸟。Edison从十楼跳了下来。Edison说我爱你…… Edison是杜唐的英文名。 “竟然被你发现了。”施译笑得快要肚子痛,“你不知道,我们小学英语老师可烦了,总要我们编例句交作业,想名字很烦啊,什么lily、lucy、david的。” “所以你就全用我来当主角,一下子是个人一下子是一只鹦鹉?” “啧,你还生气?”施译直起身子,“我小学还自己写小说呢,主角全是你。”他走向一个纸箱子,蹲下来在那里扒拉半天,抽出一本皱巴巴的本子,“我念给你听啊。”他翻出一篇,清清嗓子,眼带笑意地看了杜唐一眼,“杜唐是一朵很漂亮的小花,他长在小译的外婆家。他是一朵男小花。小译放暑假时看见了那朵花,很爱很爱他。暑假结束了,小译和杜唐告别,决定冬天再来看他。可是冬天去的时候,外婆告诉他……”他愣了一下,停顿了两秒,才又继续,“杜唐小花被冻死了。小译很伤心,晚上梦到杜唐小花。他说,小译你不要伤心,明年夏天,我又会开的。” 杜唐接过那本本子,“都是错别字。” 施译大怒,劈手抢了回来,“小学三年级,有这水平很好了!不觉得我很有作家的天赋吗?” 杜唐含笑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他原本有些凌厉的眉眼在屋顶灯光的照耀下竟显得意外的柔和,眼里带笑的温柔好像要溢出来。施译打着哈哈站起来,有些突兀地背过身去,“走了走了,睡觉去,困死了。” 他打着哈欠下了楼,脑子里却是一片清明。察觉到杜唐没有跟过来,他有些无聊地给他编辑短信,“杜爱卿,快来给朕侍寝。”发出去后,却发现震动声来自客厅,原来那家伙没有把手机带着。施译抓抓头发,不情不愿走过去。 这种暧昧短信,只有对方当即调戏回来才有意思,如果是事后才看到,反倒会有些尴尬。施译想想还是决定毁灭证据。调出短信界面,删掉自己的那一条后,他又一步步按部就班地退出来。他还在为自己心思缜密而得意,却在下一秒就化为乌有。 杜唐这个人,施译不说有八分了解,六分也还是有的。他懒得要死,能打电话绝不发短信。他认为发短信这种行为完全是小孩子或恋人调情才会去做的,再加上他有点强迫症,无关紧要的短信他都会第一时间删除,所以一般来说,他的私人手机上短信界面一般都是干干净净,只有和施译的短信互动长期霸占页面。 但刚才退出来时却一瞬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他又点回去,找出违和感的来源——排在首位的最近联系人居然不是他这个宝贝儿子,而是…… 齐嫱? 齐嫱是谁?女人?爱疯显示出来的最新一条是凌晨两点多发的,就两个字,晚安,加了个波浪号。杜唐没有回回去。 施译笑笑,觉得自己大惊小怪。把手机又扔回去,可是心跳却很快,很紧张。噗通噗通好似做贼似的。 鬼使神差地,他又上了阁楼。杜唐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手边摆着的资料却已经换了一堆。看来他果然是在工作啊。施译趴在门框上,半个身子探进去,“要不要给你热杯牛奶?” 杜唐侧对着他,头没抬起,只是很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一本旧书,“不用了,煮杯咖啡吧。” 施译应了一声,想退出去,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他问,“你还要很久吧?” 这回杜唐只是嗯一声就不做声了,看来是真的很忙。 下了楼,先去厨房煮上咖啡,又折回客厅,眼睛注视着楼梯那边的动静,疑神疑鬼地连自己都暴躁起来。他在沙发上坐下,目光收回来,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静静躺着的手机,盯到自己的眼睛泛酸,又霍然站起身,绕着茶几来回走了两圈。阳台的窗子没关,夜风吹进来让他觉得很冷,他快步走到阳台上,吹了会风,又轻手轻脚地将推拉门拉上。再回到客厅时,心情似乎有些平静了,但目光一触及手机,心里那种噗通噗通跳得很乱的感觉又再度回来。 要看吗?不要看?齐嫱是谁?什么关系?点进去会发生什么?是女朋友吗?如果是,杜唐会说些什么呢?看一下吧?看一下又不会死。动作快点不会被发现。发现了也没关系。我是他儿子,他才不会生气。又不是情侣偷窥,没那么严重。看一下,免得自己疑神疑鬼。就一下。快点,等下杜唐下来了。 施译抓起手机,手冰冰凉,竟然有些抖。 只点进去看了一眼,他的心就沉了下去。 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阴沉着脸,以极大的心思压抑着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心脏。握着机身的手指越收越紧,指骨发白,关节处被薄薄的机身磕得有些疼。 厨房里传来水烧开噗噗的声音,不知哪来传来“吱”的一声响动,施译一惊,手机被扔在沙发上很远的地方,回过头去却发现楼梯上没有人。 看来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他把手机重新摆回原来的地方,来回反复看了好几遍,甚至换了好几个角度和参照物,确定没有很大的变动后,他回到厨房,端起咖啡壶,给杜唐倒好咖啡。香味很浓,热气蒸腾。施译吸了下鼻子,觉得眼眶被热气熏得有些湿湿的。 忙完一切躺在床上时,已经是四点多了。屋子里黑漆漆的,施译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一直盯到眼睛发胀发酸,他才翻了个身,扯过被子蒙过头。 枕头很快湿了。 第二天下午时他才起,醒来的一瞬间脑子里还未回想起什么,心却已是一沉,巨大的空落席卷而来,他竟油然生出昨是今非的感觉。哭过的眼睛很痛,不用看自己现在也肯定是一副衰样。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下午四点半。 “晚上有事吗?一起出去吃饭吧?”他穿着睡衣,定着一头鸟窝,面对着穿戴整洁,打扮休闲的杜唐。 “有事,你自己出去吃吧。”杜唐顿了一顿,补上一句,“是工作上的事。” 施译心里冷笑一声,心想你又何苦添上这一句,我就这么可怕?就这么怕我搞破坏?脸上却很平静,“没关系,我和你一起去吧,等你忙完了我们再一起吃饭。” 杜唐人已走到玄关处,闻言停下穿鞋的动作,一手扶着门框,罕见地,他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可能会忙到很晚,顾不上吃饭。” 施译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转过身去,“你等我会儿,我换身衣服。” “等一下。”杜唐叫住他,又脱下那只穿了一半的鞋子,“算了,我不出去了,在家里吃吧。想吃什么?” 施译含笑看着他把自己的开衫脱下来,扔在沙发上,“哦?工作上耽误了不要紧吗?” “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他掏出手机,看了是意思一眼,最终背过身走向阳台。 施译站住没动。 电话像是接通了,杜唐的表情在那一刹那有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施译的眼睛。又或许根本是他在多想。他看见杜唐的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然后抬起眼看了施译一眼,眼神有些犹豫,只一瞬,他拉上了阳台的推拉门。 施译笑了,忽然觉得这样挺没有意思的。便走上前去,依然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杜唐,直到杜唐有所察觉地转过身来,平静的眼睛在对上施译那双澄澈的眸子时,竟然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忽然放下手机,不理会那边喂喂的声音,挂了电话,隔着推拉门的玻璃,他们彼此安静地对望着。 第29章:炮灰某种程度上也是感情地催化剂! “你都知道了。”杜唐拉开门,之间凝固的气流仿佛因为风而重新流动起来,连带着因为彼此对望而静止的时间也再度开始流逝。 施译歪着头,佯装生气,嘟着嘴,“我看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杜唐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施译还自顾自说着,“我就说我都给了你三年时间了,你再找不到女朋友也太不科学了!” 杜唐的脸色有些白,听到施译说这些,不知为什么他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仿佛看不懂,看不透施译般。 眼睛里有些情绪在涌动,像黑色的风暴。杜唐突然捏住他的肩膀。 施译的身子本来就有些软,被他这一捏,险些一个趔趄摔倒。他任由杜唐将他的身子扳正,棕色的眼眸平静地和杜唐对望,和脸上那既似生气又似撒娇的表情很不一致。 “你真的……这么想?” 等待答案的时间好像很漫长,整间屋子的安静更衬得这种等待的难捱。 然而施译却觉得自己回答得十分干脆,十分迅速——这个答案,他模拟了那么多遍,每一遍的表情、语气都有微妙的差别。眼泪在黑暗中无声滑落,嘴唇紧紧抿着不敢松开,生怕一张嘴就泄露出让自己全身颤抖的情绪。他就是这样在脑中一遍遍模拟,直到找到最佳的表情和语气组合。 “是啊。”多么自然,多么坦诚,多么……衷心。 杜唐的手一瞬间收紧,就在施译觉得自己的骨头似乎要被他捏碎的时候,他却倏忽松开了手,无意识地退后一步,“那就好。”说完,他捞起扔在沙发上的开衫,重新套起来。一只手套进袖子时他转过头对施译笑了一下,“想一起去吗?” 那个笑容很刺眼。杜唐不是个爱笑的人,但每次笑都是出于很真诚的心情。当一个明明不爱笑的人在你眼前频频露出笑颜,却并非由衷时,你感觉到的不会是喜悦,而是难过。 杜唐,你为什么要强迫自己笑呢?当他在心里问出这个问题时,有个答案隐约浮出水面,却像一只大手,以压迫性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咽喉,捏住了他的心脏。呼吸好像不会了。 他不开心,杜唐不开心。施译的心脏在一瞬间的死寂之后又剧烈地跳动起来。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强颜欢笑?你是不是也—— “不去吗?那以后再约吧。”杜唐已经走到玄关处,关上门前他对施译施译说,“我很高兴你能接受。” 心跳出奇快速地平稳了下来,甚至有些虚弱。施译觉得浑身透出股体力透支后的酸乏,仿佛跑长跑时由身到心的疲惫,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停一下吧,停一下吧。 但是这场长跑,已经注定停不下来了——哪怕眼前永远不会出现路的尽头。 杜唐回来时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紧绷的一根弦突然松懈下来,说不出地疲软。施译坐在沙发上一边看CCTV6放的大烂片一边等他。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语。 杜唐像是被他噎了一下,闷闷道,“没理由不回来。”他径直去冰箱里取了一罐啤酒,在施译身边坐下,“怎么没回学校?” “跟老师请过假了,明天早上去。”他双眼盯着电视屏幕,虽然他并不觉得那些花里胡哨的打斗有什么好看,“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去了学校也不安神。” 杜唐倒是大方,不等施译发问,就先交代了起来。原来齐嫱就是施译那天看到的美女责编。齐嫱倒追杜唐许久,但杜唐一直没有答应,至于为什么最近突然答应了她,并开始频繁约会,杜唐却没说。 大概是日久生情之类的吧,男男女女,来来去去,总逃不过这些定律。 施译支着下巴,好像很感兴趣,“那你们什么时候有进一步打算呢?” “还没。” 施译皱着眉,“不是我说你,你都已经三十四了,再不结婚就老了。” 杜唐面无表情,但眉眼间却又透出股认真的执拗,“你不是说不希望我结婚,就这样两个人过到老?” 心里突然被蛰了一下,一起到老,四个字组合在一起对他来说,是此生最大的诱惑,最大的渴求,也是最大的不可能。 “那是我以前小,不懂事。” 杜唐猛然灌下最后一大口啤酒,“这话我以前说过。” “是啊。”施译笑得很害羞,仿佛为自己曾经的不懂事而害羞,他微低着头,摸摸自己的鼻翼,语气里竟有些感慨,“小时候我以为可以跟自己爸爸结婚呢,再大些,又总以为你有了别人就不要我了,所以老想着霸占你,把你身边所有人都赶跑,你只是我一个人的。” 杜唐打火机上的火苗抖了一下。没有风。 “你以前不抽烟的。”施译把杜唐含在嘴角的烟抽下来,“抽烟伤身体。” “一年前开始抽的,只是没在家里抽而已。”他还是一下一下点着火,明明灭灭,像是很无聊。 “你当初跟我说,等我长大了就会赶你走都来不及,哪里还会粘着你,我还不信,我觉得我怎么可能有一天会想赶你走,离开你呢。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我那只是很简单的雏鸟情结,就是依赖你,总怕你一走,我就不知道怎么活。但长大后我就明白,我会渐渐独立,会有自己的生活,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所以你快结婚吧,你再不结婚,我就……比你先结婚了。” 杜唐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线条。他沉默地看着拢在手心的那一柱小火苗。 施译自顾自说着,“现在想起来,我小时候多恶劣呀,把你那么多心上人都赶跑了。要不是这样,说不定我现在都有个弟弟了。” “不会。”杜唐将打火机收起来,依然是平直清越的声线,但不知怎么透出股执拗的味道,“你上大学前我不会结婚,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 “我又不在乎。”施译好笑地回了一句,“你许诺的对象是那个不懂事的想要霸占你的施译,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长大了的,希望你赶紧结婚生小孩的施译,你得与时俱进。” “不懂事也挺好。”杜唐扔下这句话,就回了卧室。 由于施译已经不需要操心中考的事了,所以他回到学校时自然是一身轻松。别人在跟一堆堆卷子奋斗,他拿着手机玩愤怒鸟,别人夜半挑灯苦读,他却跟叶开发短信夜聊。叶开毕业后就搬到了高中部的寝室,但即使如此两人的友谊也依然持续升温,平常周末时还是一起泡图书馆或看电影,弄得周围人都说,要想搞定叶开,得先贿赂好施译,反之亦同理。当然也有于念白那种独特的生物将这两人视为一对,每每互动时都惹得于念白大呼“闪瞎老娘的眼了!” 到后来,彼此相熟的都开他俩的玩笑,嚷嚷着“好基友一被子”什么的。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彼此互称基友的多得是,施译和叶开也不是扭捏之人,自然不会为这事动气,有时候为了炒热气氛,甚至会做出一些大胆的举动。 比如现在。 一群人周末玩累了找了家桌游店玩,都是些花样年华的青少年,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因此气氛显得闹哄哄的,只有施译和叶开两个人低着脑袋玩手机,两个人还动不动就抿嘴一乐,然后抬头对视一眼,十足地默契。 最先发现这种“有爱”互动的当然是于念白,“你们俩太过分了,不带大家一起出来玩还自带粉红泡泡的!”她凑过去看施译的手机屏幕,虽然施译关得很快,却还是被她瞄到了一眼。于念白捂住眼睛,“我去,有你们这样的吗?就坐对桌还要发企鹅聊天?有什么私密话都给我留床上说去!” 施译和叶开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林闻被自家女神带的,口味也有点奇特,这时候一看气氛大好,连忙敲着桌子起哄,“啵一个啵一个!给我们开开眼!” 施译笑道,“带好护目镜啊,闪瞎眼我们可不负责。”说罢笑意盈盈地拿起一颗草莓,叼到自己嘴上,屁股微微离开自己的坐垫,半个身子横过桌面,把头凑向叶开。 这种把戏他们经常玩,有时候还会借个位假装接吻,无非是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而已,更何况没人会当真。 叶开轻车就熟地也把脸凑近,微张着嘴就要去咬草莓那稍尖的一头。 这种姿势,如果换一个角度看,就是十足十的接吻。 而这个角度,恰恰是坐在对街星巴克露天阳台喝咖啡的杜唐的角度。 杜唐当然不会自己一个人闲的蛋疼来星巴克点杯咖啡仰望天空啊猜猜路人故事什么的,很显然,他很无辜,这从他放空的表情可以看出。 面对身边如花似玉的女朋友,杜主编的确是在发呆。对面桌游店的吵闹声刚开始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无非是些初高中生趁周末出来放松罢了。可是后来,那边的起哄声笑声简直要掀了屋顶了,步行街上也有不少人把目光转向他们。 杜唐稍稍回了些神,视线随意扫过,却又很快转过头来,牢牢锁定其中的一个身影。 不会看错。 那个穿着格子衬衫的清爽男生,不是施译是谁? 而他……杜唐微微眯起眼,将目光转向另一男主角,真是巧,那个人他也认识,是叶开。 或许人在面对美好事物时总是会显得更宽容一些。即使是两个大男孩当街对吻,也没人上去苛责或流露出什么厌恶情绪。杜唐甚至听见身边一个女孩说,“啊太有爱了,两个美少年!这是真爱吧一定是真爱!我又相信爱情了!” 他当然不会相信施译和叶开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接吻。只是陈又涵当初那句话仍犹在耳。不出两年施译一定会被叶开掰弯么?杜唐全身的神经都好像紧绷起来。算起来,刚好是两年过去了。 他霍地站起身,无视齐嫱诧异的询问,径直走向对面那家桌游店。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险险与他擦身而过的电动车,自然也没听到那人的咒骂声。 “你们在干什么?” 第30章:再次被标题打败! 杜唐的声音仿佛从天而降。 施译还维持着跟叶开借位接吻的姿势,双手撑着桌子,听到杜唐那句话,整个人一僵,而后慢慢、慢慢将头转过来,过程之慢仿佛是生了锈的机器人。 待看清蹙眉站在桌边的那人的的确确就是杜唐之后,施译一个激灵,松了口,草莓啪嗒掉在桌子上。 “叔、叔叔好!”于念白率先反应过来,向杜唐问好,其他几人也陆续缓过神,一一给杜唐打招呼。到后来,只剩下施译还傻愣着,半张着嘴,仿佛失去了语言。 “叔叔,我们在开玩笑呢,您别当真。”叶开错一步挡在施译身前,和杜唐对视着。他现在已经长到跟杜唐一般高了,甚至还要高出一两公分的样子,站在杜唐眼前,不卑不亢,笑容恰到好处,不输一分气势。 杜唐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他知道叶开和陈又涵两人之间的事,分分合合,没完没了。陈又涵每回来找自己喝酒都是为了这小子。偏偏家里边的财务危机一直没过去,要不是叶瑾一直帮他在叶家长辈跟前说好话,陈家几代经商积累下来的根底就此崩溃也未必不可能。他原以为叶瑾也会像他以前交的女朋友一样没几个月就能被打发,而后成为过眼云烟,大不了,以后和叶家在生意往来上让点利就是了。没想到,这一拖就拖了两三年。现在陈又涵纠结在这两姐弟之间,说不出的别扭,饶是没皮没脸如他,也萌生出了远远逃离的退意。但他是放不下的,不管是眼前这个男孩子,还是自己的家族。 “我知道你们在开玩笑。”杜唐对叶开点点头,“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你来一下。” 施译留在原地挠挠头发,心想怎么回事?杜唐和叶开有什么话讲?难道他会把叶开骂得狗血淋头?那可糟了,叶开这真是躺着也中枪啊。施译心里很过意不去,刚想跟过去,却被一个女人拦住了。 “你就是小译吧?”那个女人笑意吟吟地上下打量着他,目光中带着探究,但因为五官长得很柔和,所以那种眼光并不让人讨厌。 施译有些不耐烦地嗯嗯两声算是应了,一边就想格开她的手臂去追杜唐解释。 “我是齐嫱,我们终于见面了。” 施译的脚步一顿,硬生生将身体转了个弯,“你就是齐嫱?”他这次仔细打量了她一番,似乎和两年前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有些微重合,看来是同一个人了。 “你好。”他的心情平静下来,“我现在有话和杜唐说,请你让一下。” 齐嫱还是以无防备的姿势站在施译身前,并不打算让开。这个女人,就算在阻止别人时,也是用一种十分柔然的坚持,像水,虽无形,但韧。 “你放心吧,杜唐他没有生气。” 施译心想你认识杜唐久还是我认识久?你有我了解他吗?但见这女人坚持到如此地步,也就没有继续和她硬扛,他不想让这女人难堪,毕竟……她也算是杜唐喜欢的人吧。 那边杜唐不知道在和叶开说些什么,两个人许久都没有回来的迹象。施译无聊,又坐下来,出于礼节,他也邀请齐嫱一块坐下来等。 “哎,她是谁啊?你未来后妈?”于念白在桌子底下给施译发短信。 施译看了眼,觉得这么偷偷摸摸的有点好笑,干脆大方介绍道,“来,介绍你们认识认识,这是杜唐的女朋友,我未来后妈,怎么样,漂亮吧?” 齐嫱眼中的惊喜是很明显的,但被如此直白挑明关系,她还是有些局促害羞,“哪、哪有,都还不一定呢!”话虽然这样说,她脸上那两抹刚刚才飞上去的红晕和凝在嘴角的笑意还是宣告了施译刚才所言非虚。 施译心里有些怒,杜唐啊杜唐,说什么上大学才结婚,结果还不是早就跟这女人商量好了?说来说去,瞒的就是我一个人而已。 于念白从小就人精人精的,她一眼就看出了施译的强颜欢笑。 “齐姐姐,你可真好看,跟杜叔叔好配!”手却藏在桌子底下键指如飞,——这女人配不上你爸,小跳蚤你还能再霸占二十年! 施译乐了,回过去,——你想让杜唐孤独终老吗? ——这不有你陪着么~ 又是这句话。施译手指一顿,将手机收起来,抬头时刚好瞥见杜唐走进来。他站起来迎上去,“叶开呢?” 杜唐语调平平,“走了。” 施译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恼,“都跟你说开玩笑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杜唐的嘴唇抿成一条薄薄的警备线,没有开口解释的打算,他走向齐嫱,“走吧。” 齐嫱还想叫上施译,杜唐却已推开门先走了出去。施译的声音冷了八度不止,“不用了,你们过二人世界去吧。今晚把杜唐留你那儿吧,别让他回来了。” 于念白被水呛了一口,她一边抽纸擦自己的衣领一边对施译竖了个大拇指。 这么一闹,天色也晚了。由于是周六,大家都要回家去吃晚饭,因此各自告别后就散了。施译一个人在街上晃着,不知道该回校还是回家。原本是和叶开约好一起出去吃烤肉的,但刚才给叶开打了个电话,一直在通话中,后来再打时却又关机了。施译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一时间竟生出了“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处”的狗血感慨。 他随便找了家路边小馆子,进去点了份面条,随便扒拉两口就再没胃口。呆呆在那张破旧油腻的小桌子边坐了许久,看着外边吵吵嚷嚷的街面,各个小炒菜馆里露出来的明黄色的灯光,听着摩托车电动车的喇叭声,小孩的哭闹声,施译的思绪也飘出很远。 他调出之前几天班主任发给他的短信通知。是学校里组织的一个境外游学活动,只有目前已确定的可以直升天翼高中部的学生可以参加,为期两个月,主要是在欧洲的一些世界知名大学。之前铁娘子问他时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但铁娘子还是把完整的通知发到了他手机上,让他再考虑考虑,说是机会难得。周一就是报名截止时间。 施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起这一茬,脑袋嗡嗡的,竟反复将短信看了好几遍,确定了只要自己愿意,他就马上可以远离杜唐,远离这一切是非,逃难似的逃到国外,将这一切都抛下。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按在屏幕上居然有些抖,他的键盘还是全键盘的模式,字母小,颠来倒去地打错了好几个字,最后好不容易编辑完了,他没敢再重新念一遍,提着一口气,发了出去后,整个人才像脱力般松懈下来。 施译最终还是回了学校,他觉得自己没勇气留在家里去见证杜唐是否回家。如果杜唐真的彻夜不归,他会疯。 这样也好,看不见,也就当不知道了。但他心里清楚,如果杜唐回家了,没见到他,是一定会打电话来问的,而他手机保持24小时开机,甚至在还剩下20%电时不敢在外面多逗留一刻,催着自己回寝室,也只不过是为了充上电,保证不会错过来自他的任何一条消息。 最终这一切举动也不过是多余。 由于是学校组织的活动,签证什么的很快就办了下来,而这一切,施译都是瞒着杜唐偷偷进行的。直到确定下周二他就即将踏上飞往伦敦的飞机后,施译才将这件事简单通知了杜唐。 杜唐平静地听他说完,竟也没对他的擅自做主而生气。 施译心里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脑子里过滤了很多念头后,最终他只想,果然我去哪里他都不会在乎。或许有了女人的男人真的和单身时候有很大不同。这个认知早就存在在施译心中,他也自以为做了充足的心理建设,然而只有真正面对着杜唐无所谓不在乎的态度时,他才感受到了仿佛被人敲了一闷棍般的晕眩。 可怜他在开口前还想了许久,要是杜唐不愿意他去,他就退出,连退出的理由都已经想好了。 他想起初一时自己刚开始决定一个月回一次家,杜唐即使找着诸如世界粮食日世界消除贫困日这样蠢透了的理由,也要来学校看他,那句在礼花绽放时温柔呢喃在他耳边的“我想你”在今日看来更是恍若梦境。 一切都已经很清楚了。偏偏自己还假装不清楚,抱着那些可笑的侥幸,以为能安稳度过一日又一日,但其实……自始至终自己都知道,那些是不可能的。 “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出乎施译意料,杜唐沉默良久后问的竟然是这么一个看上去无关紧要的问题。 施译挠挠眼角,“也没多少人知道,就老师,还有班里同学。” “为什么最后告诉我?” 施译愣了一下,“我怕你不同意,就先斩后奏了呗。” 说得摇头晃脑的,看上去十足十的吊儿郎当,不当回事。 杜唐却恼了,他一把抓住施译的手,“你究竟还拿不拿我当爸?” 施译吓了一跳,他能感觉出杜唐深深压抑着的怒气。事实上这样情绪化的杜唐真的很少见,杜唐一直是理智冷静自持的,施译自慰时把杜唐当性幻想对象,一想到那张禁欲的脸上可能因为他而出现的情欲气息,自己就忍不住一下子就交代了。但现在一向淡然的杜唐却把他压在沙发靠背上,一只手横在他的胸膛前制住他,另一只手握着施译的,将攥紧的拳头狠狠揿进松软的沙发里,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眼神不见了,黑色的风暴,黑色的浪潮,翻滚着汹涌着一波一波涌来。施译被那双眼睛吓到,对视一两秒后败下阵来。他实在读不懂那样的眼神——疯狂的,暴怒的,又被理智深深压抑的。 施译挣扎着要把手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杜唐却不放。身体在摩擦间已然起了难耐的反应,他急了,“你他妈的烦不烦?!不就没告诉你吗?!你给我让开!” 杜唐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激烈,他干脆一把捏住施译的下巴,强迫他四处躲闪的眼睛看着自己,“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施译冷笑一声,“杜唐你搞笑呢吧?谈个恋爱能把自己谈这么神经?” 杜唐烦躁地地啧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却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震惊。他突然松开对施译的钳制,很快地站起来,背过身。 虽然他的动作很快,可是施译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异样,那种感觉不会错,分明是有什么东西顶着自己。 “你站住!” 杜唐停住了,却没转过身。 “你……”施译一步一步缓缓走上前去,心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在距离杜唐一步远的地方站定,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却无论如何再也没有上前去证实的勇气。 杜唐静静等了两秒,看施译迟迟未有动静,他转过身,对面施译。 施译的眼神不自觉地往下,延伸到杜唐的下身,虽然不是很明显,但还是比平常略鼓一些。 “这并不能证明什么。”杜唐的眼神平平坦坦,一派坦然,仿佛对自己儿子勃起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成年男人被摩擦到都会起反应。” 施译脸一沉,但反应很快,“你以为我想证明什么?或者说,你想证明什么?” 杜唐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砰得把卧室门关上了。 第31章:再次被标题打败! 三天后,施译踏上了飞往伦敦的飞机。那天晚上的事谁也没再提起过。杜唐请了一天假陪他购物,打点行李,兑外汇。他依然沉默寡言地听着施译咋咋呼呼,抱怨这个抱怨那个,一切看上去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施译知道是有什么已经在他没有留意到的过去改变了的。 登机时杜唐来送他,这是自然的,但是前一天晚上施译在睡觉前告诉杜唐,明天把齐嫱一起带上,“反正以后也要成为一家人的。”他这样解释自己的理由。 上飞机前他深深看了眼杜唐,又扫了眼站在他身边显得很登对的齐嫱,笑了,“两个月回来后,能不能有什么好事情告诉我呢?” 杜唐上前一步,错开齐嫱的目光,替施译整了整衣领,略略俯下身子,他低声说,“别瞎想,等回来再说。” 施译心里一动,深深看了杜唐一眼,然后跟着学校的领队开始登机。 关机前最后半分钟,他才磨磨蹭蹭从背包里掏出手机。这种心理他也说不上是为什么,既有点像是喜欢把最喜欢吃的水果放最后吃,又像是鸵鸟心态,既期待着能有谁发短信过来,又害怕最终什么也没有,惴惴不安,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最终他还是看了。出乎他意料的是,竟然有好几条未读,林闻的于念白的路陆的这些自不用说,叶开也发了一条。自从那天他被杜唐“骂”走以后,施译就没再在学校里遇见他过,电话倒是有过几通,但总是很快就挂。施译想大概是上次杜唐说了什么很重的话,伤到了叶开,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现在看到叶开还惦记着自己这回事,说不开心是假的。 没有杜唐的。 施译勾着嘴角给叶开发了个笑脸,然后木然地关了机。跟他坐一块的同学惊奇地问,不是可以开飞行模式吗,干嘛要关机这么麻烦? 施译回了他一句,“看着闹心。”邻座被他的冷言冷语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自己缩在角落里玩愤怒鸟去了。施译乐得清静,双手往后脑勺一枕,两眼看着窗外开始发呆。 说起来欧洲是施译一直向往的地方,当然是向往和杜唐一起来了。可惜杜唐这个工作狂人连送到手的年休假都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赶稿子,出国旅游简直是天方夜谭。这么多年了,施译也就是自己无聊时想想,但每次想完总是又高兴又叹气的。 现在自己先于他一步孤身一人踏上了自己向往已久的过度,而杜唐呢?他大概会在不远的将来带着齐嫱一起来共度蜜月吧。他也喜欢欧洲吗?还是会免不了俗地去夏威夷或者马尔代夫?他应该会尊重齐嫱的意思吧…… 他闭起眼睛,因为太困,睡意太沉,内心又放着事,极不安定,因此反而睡得浅,乱七八糟地做了好多梦。 梦里没有杜唐。 下飞机时伦敦刚入夜,夜晚的空气很凉,很湿,沁得他有股神清气爽的感觉。直到住进了交流方安排的宾馆,洗过澡准备睡觉了,同房的同学问他手机号码是什么,他才想起来自己手机还没开机。 明明兴致不大,却还是抱着可耻的侥幸。等待开机刷新的时间是漫长的,两三分钟后,手机嗡嗡嗡开始震个不停,他一排扫视下来,再抬眼时像是心情很好,竟跟那个同学开了个玩笑,把那同学吓得不轻。 其实杜唐也没说什么,无非是注意安全注意身体定时报平安云云,也没过多解释那句“回来再说”究竟是说什么,但他说了“我会想你”,这四个字的威力此时此刻大概没有其他的东西能够媲美。 施译咧着嘴哼着小曲给杜唐发了个“安啦安啦,又不是小孩子,短信太贵,别回了。” 杜唐那边像是等着似的,很快就发了一条回来,“宾馆有电脑吗?用skype语音。”接着又把自己的账号发了过来。 施译在房间里环顾一圈,还真发现了一台电脑,于是连拖鞋都懒得穿,赤着脚就跑过去,上了线,发现杜唐的头像果然亮着,这种“他一直在等我”的心情太过诱惑甜蜜,施译舍不得去想那些糟糕的事情了。 同房的同学说,你跟你爸感情真好啊,我刚开始还以为你和你女朋友聊天呢。 施译得意地将这句话转述给杜唐听,杜唐却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他轻轻问,“你谈恋爱了?” 他的语气很怪,听得施译心里莫名一颤,而后反应过来是他误会了,心里想着赶紧澄清才行,一张嘴却是打趣,“啊,是啊,我等着跟你聊完后再跟她聊呢。” 杜唐那边又是很长一阵时间的沉默,施译刚想说点什么,耳塞里却传来沙沙的声音,再一看,他的头像已经黑了。 这人是怎么回事?有事离开不会吱一声么?总是这么突然谁吃得消啊。施译嘀咕着,尝试又召唤了几次,杜唐却好像真的已经退出了。他只好怏怏地关了电脑。枕着手臂躺在床上时,他忽然想,也许是被齐嫱叫过去了也不一定呢,再一算时差,又不对,这会儿国内应该是凌晨三点多啊! 杜唐为什么凌晨了还不睡觉?难道他算好了时间等自己下飞机?他一直在等着和自己语音?这个念头像是有魔力般不停地在他头脑中回旋,施译憋得气都喘不过啦,翻了个身,又觉得心脏被压得难受似的,有种胸闷的感觉。 他为什么等我?为什么又没聊几句就突然下线?是不是自己哪里惹他不高兴了?我说什么了他就不……等一下!施译脑中一道光闪过,蒙在被子里眼睛倏忽睁大:他难道是在气我有女朋友?他不知道我在骗他? 有些念头一旦起了,就很难再压下去,或者说服自己不要相信。施译又翻了个身,嘴里喃喃念了两句,他生气了生气了,腾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把身边正在玩手机的同学吓得又是一个激灵。 他抓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犹豫了一下,连贵得要死的国际长途漫游都懒得管了,反正杜唐出钱,手指一抖,电话就拨了出去。 拨出去的一瞬间心里又有点后悔,万一是自己多想呢?万一杜唐已经睡了呢?万一杜唐不接呢?万一杜唐真的和齐嫱在一起呢? 没有万一。 所有的万一都抵不过杜唐那一句跨越千山万水而来的“喂?” 一切的不安和躁动都在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被奇异地抚平。 “没事,就是看你突然下了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 “没有。” “哦,那就好。”他停了一下,默默组织好语言,尽量使自己听起来自然一些,“对了,忘了说了,我刚才是骗你的,谁让你挂得太急呢,都不听我说完。” 杜唐嗯了一声。 “下次听我说话记得听完。” “……嗯。” “那,晚安?” 杜唐说晚安。 沉默了有两三秒,结果谁都没挂。 施译哑然失笑,“你怎么还不挂?” “……”杜唐犹豫了一下,大概是信号不好的缘故,电话里有沙沙的噪声,“我怕你还有话没说。你先挂。” 心脏突然像是被温柔的大手包裹住,又酸又 胀,却有股奇异的温暖。 “你真的要听吗?” “嗯。” 施译笑得眉眼弯弯,说话时声音了却带了一丝鼻音,他用一只手轻轻捂住话筒,“我爱你。” 我爱你,杜唐,你听见了吗? “你……听见了吗?” 杜唐说,我知道。 施译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像是被窥破般的一刹那的慌乱,而后是平静的舒缓的喜悦席卷而来,“你知道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呢,骗你玩儿的。” 他闭起眼睛,任由那股舒缓的,仿佛放下一切的喜悦像温柔的浪,一下一下涌过四肢百骸,酥麻到每一个毛孔——就是假的,也要贪欢这一晌,以后,说不定再也没机会了呢…… 杜唐又说,我知道。 “那睡吧,晚安。”他主动挂了电话,随后就收到了杜唐的一条短信,“——你也没听我说完。” 施译关了机,没打算再回,就此睡了过去。 第32章:我家小孩不让我谈恋爱!有问题去找他! 没有杜唐在身边的日子总感觉要过得慢一点,特别是在欧洲这样节奏很慢很悠闲的地盘。虽然学校给他们安排了很多的交流活动,但说到底跟观光旅游没什么区别,归纳到底无非就是吃喝玩乐四个字而已。 或许欧洲的阳光蓝天小镇古堡真有净化人心的作用,施译觉得在欧洲游学的这两个月,自己的心态放平和了很多。在意大利的那几个星期,他一度每天下午翘了活动溜到教堂里找神父倾诉。忏悔是说不上的,他不信基督,只是需要和一个人分享自己的心情而已。 第一次轮到他向神父祷告时,他很紧张。像电影里一样,隔着一块挡板,一个小窗口,对着一个陌生人,却能说出或许是此生最隐秘的、压得自己痛不欲生的秘密。施译想或许人心就是这样奇怪的,他只敢捂着话筒对杜唐说我爱你,却能轻而易举地让一个陌生人分享自己的爱。神父说主会宽恕你的罪过,他说了句谢谢,心里却想,也许主想拯救他,他自己还不乐意被拯救呢。 同行的有个小女生,一看就是小清新范儿的,每到一个城市就给自己小男朋友寄一沓明信片。施译的同房,一个叫陈航的男生,问他,“哎你那天晚上不是和你女朋友表白了吗?你怎么不给她准备点礼物啊?” 施译囧了一下,“没有的事,你别乱讲。” “嘿,你还害羞!我那天都听到了!不过你表白就表白吧,还捂着话筒干嘛?怕自己说太大声吓到人家?”他拿胳膊肘捅捅施译,给他出主意,“我看女生都很容易被小清新收买的,干脆你也给她寄明信片好了。” 这时另一个女人凑过来八卦,“啊,施译,你有女朋友了?那我们班里好几颗玻璃心得碎成渣了。照我看你别寄明信片,买化妆品吧,这边买东西多便宜啊,牌子也多,就是海关那边麻烦了点。” 这种八卦性质的话题一向最能吸引人,几人个恰好结束一天活动以后无所事事,这时候都来替施译出主意,“买奢侈品吧,什么巴宝莉啊驴牌啊,施译你家不是很有钱么?” 施译摆摆手,笑道,“你听谁说的?我家又不是做生意的,哪能有钱。” 最后一群人七嘴八舌也没商量个结果出来,施译自己心里倒是上心了。但他和杜唐两个大男人,且是父子,这还真想不出能送什么的,况且依杜唐那个冷淡性子,看见礼物了也就是淡淡嗯一声就了事。这么一琢磨,这事还真是典型的吃力不讨好。 他给杜唐发短信:——要不要我给你带点什么回来?想要什么? 这个时候国内正是大半夜,杜唐肯定在睡觉,但明知如此,施译还是时不时掏出手机。最后晚上十点多了,手机进了一条:——把自己平安带回来就行。 施译打个哈欠,心想杜唐这时候大概是起来去晨跑了,——行啊,我还真想把我自己打包送给你呢,你要不要。 这话已经接近于调情了。施译脸皮厚胆子大,反正他料定杜唐不会往歪了想,所以讲话怎么大尺度都不会有问题。 ——要,赶紧回来,我等着拆礼物。 施译噗了一下,面红耳臊地把爱疯扔出老远,躲在被子里一个人闷笑半天,床上被子被他拱起老大一团,颤个不止,而后他一把把被子扯开,潮红着一张脸,大口大口呼气,头发乱乱的,跟个鸟窝似的。他盘腿坐在床中央,一件大领口白色T恤被他穿得歪到一边,露出一大片白皙的锁骨。 陈航别过眼,“施译同学你注意点形象啊,别太浪了!” 施译心情正好,都懒得跟他计较,随意扯了扯自己领口,像是又想到什么,又噗了一声,上半身扑到枕头上,拳头在床上狠狠锤了两下,又坐直身子,使劲抿着嘴,但还是憋不住笑意,“咳,不笑了,施译,有点出息,别笑了!千万别笑了!” 陈航被他吓得不轻,心想这人该不是在外面嗑药药劲上来了吧? 他的眼睛湿漉漉,亮晶晶,像是幼小的鹿。 陈航看着施译用看心上人的眼神盯着手机屏幕发短信,不禁搂住自己抖了两抖,一身的鸡皮疙瘩,“你还说你没谈恋爱?童话都不敢这么写!” 施译写:——流氓中的航空母舰! 杜唐回:——身为礼物,等着被拆就好,别废话。 施译又把手机扔掉,像兔斯基抓狂表情一样把自己头发一顿乱揉,“他吃错药了吧!一定是吃错药了!” 陈航关切地问,“我看你也差不多,要不跟领队说一声,去医院看看?你这样我都不敢跟你一块儿住,我跟你说你半夜可千万别上错床啊,我可不是你女朋友!” 施译一个枕头扔过去,“去你的!” 陈航一手接住枕头,垫在自己盘腿坐着的膝盖上,面对着施译,一手撑在那只枕头上托着下巴,“哎,施译,你女朋友什么样的?说来听听,我回国后好给我班里那群小姑娘炫耀炫耀,让她们赶紧死心。” 施译的脸很稀奇地红了,“我、我女朋友啊……”等等,这么称呼杜唐时心里那种可耻的满足感是怎么回事? 他憋住笑,“我女朋友他啊,嗯,面瘫,话少,性子冷淡,不懂浪漫,不爱笑。” 陈航啊了一声,好像很不相信,“那肯定有过人之处吧?”他不怀好意地眨眨眼。 施译支着下巴想了半天,“过人之处啊……长得很好看,身材也很好……”脑子里勾勒出杜唐立体的五官,还有他漂亮的肌肉线条……打住打住!他扯过被子盖住自己下半身,“空调打得有点低啊,好冷。”心里却唾弃自己,不是吧,光想一下就抬头,是因为太久没DIY了么? 陈航挥挥手,“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我问的是那个!那个!”他见施译还是一脸懵懂,于是右手食指和大拇指勾成一个圈,伸出左手的食指往里面来回进出。 这是个很下流的手势,最重要的是,是个男人都懂。 施译骂了句操,“你也太流氓了!想哪儿去了,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陈航切了一声,仰面躺倒,“没劲,我就不信你没想过。” 施译却支吾了一下,心想我倒是想过,但问题是永远也不可能啊。 他光顾着聊天,短信那边倒忘了,等再想起来时,杜唐却早已发了句:上班去了,还有半个月。 还有半个月。 彼此都心知肚明,那句他没有打出来的话: 我等你回来。 当最重要的人正在等你回来,期待与你见面时,那么不管现在身在何方,不管现在这地方多美好生活多安逸,你都会巴不得把十天拢成一天过。施译正是怀着这种恨不得把水立方一锤子锤成一块玻璃的心态过着剩下的日子。 终于熬到了还剩八天的时候,领队突然告诉大家,柏林那边原本安排的活动因故取消了,于是所有的行程都算是结束,可以提前回家了。施译差点没蹦起来,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给杜唐打电话,电话通了以后,鬼使神差地,一张嘴却带了一声哭腔,“爸爸,学校临时多安排了一个活动,我得下个月才能回来了~~~~~~~~~” 杜唐那边沉默了很久,才淡淡嗯了一声。 “那你的生日我没法陪你过了,你自己找齐嫱过吧。” “……好。” “那礼物我也不给你准备了,都错过了,再送也没意思,再说反正你也不缺我的这一份。” “……好。” “那你记得玩开心点。” 这回杜唐无论如何也“好”不出来了,只好又嗯一声。 施译满意地收了线,一旁陈航探头探脑,“你行啊,为了多给女朋友单独相处,都敢篡改行程了!你这招好,我也不告诉我妈行程变了,先一个人在外面玩两天再说。” 施译没理他,自己一个人对着镜子嘿嘿嘿傻笑半天。没办法,一想到明天晚上就能见到杜唐,他就心花怒放。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病入膏肓了,明知道一回国就又得面对那些烦心事,但想见到他的渴望已经战胜了所有的犹豫。 从德国法兰克福飞Y城,到达时间是下午三点,又不是双休日,杜唐肯定不在家。自己刚好可以趁机倒一倒时差,然后等杜唐回家时吓一吓他,给他个惊喜。施译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结果一进门,惊是惊到了,只不过惊的是他自己…… 第33章:以后不要随便叫人拆礼物啊喂! 杜唐竟然在家! 当他看见杜唐从自己卧室听到动静后转出来时,只觉得整个人都凌乱了。原本困成等号的眼睛立时瞪得跟句号似的。 “你在我房间干嘛?!”等等,这不是重点啊喂!“你怎么没去上班!”等等,也不对,施译停顿一两秒,扔下行李跑到杜唐跟前,上下打量着他,眼里的心疼藏都藏不住,“你怎么回事?怎么搞成这副德行?” 杜唐这副“尊容”的确是刷新了自己在施译心目中的下限。此刻的他,双眼困顿,黑眼圈足可媲美最惊悚的烟熏妆,下巴上青黑色的胡茬看上去也有好几天没刮了。 施译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扑哧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需要倒时差的是你呢。” 杜唐却像是没睡醒似的,眨眨眼睛,伸出手抚上了施译的脸颊,又好像不确定传至掌心的温度,于是捏了捏,又扯了扯施译的腮帮子,总算是确定自己没在做梦,于是冷着一张脸,“不是说不回来吗?” 这冷面阎王由于不修边幅的缘故,杀伤力也降了好几个等级,此刻他在施译眼里就跟只流浪的萨摩耶似的,丝毫构不成威胁。 “因为我想你啊,所以就撂下那边一个人偷着跑回来了。” 杜唐明显是被噎了一下的表情,“骗子。”说罢转身进屋了。 施译大脑当机两秒之后,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他刚才说什么了?该不会是自己时差太严重出现幻听了吧?!他竟然说他是骗子?还有那中疑似撒娇略带娇嗔欲语还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他木着脸跟杜唐进了屋,杜唐拿起床头柜的手机划开短信给他看。 原来是领队的。因为要保证学生的安全,所以领队会把行程都报给各个家长,提前回国的通知当然也会发到杜唐手上。 施译挠着头,嘿嘿嘿一阵傻笑。 “我以为你不愿意回家。” “为什么?” 杜唐像看白痴似的看了施译一眼,大有“你问我我问谁”的感觉,半晌后他闷闷道,“约会。” “约你妹妹!”施译咋咋呼呼,“都跟你说了没女朋友!你这人,斤斤计较!” “好。”杜唐右手一摊,面无表情,“礼物。” “……没有。” “有。” “没有!” “有。” “你干嘛非要纠结礼物?!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杜唐顿了一顿,保持右手摊着的手势,“你说我斤斤计较。” 施译简直无力了,“都说了没有了,你让我上哪给你变出来……” 杜唐还是言简意赅的一个有字,却上前一步一把将施译抱在怀里,“不是说回家后让我自己拆吗?骗子。” 施译心跳漏了一拍,而后疯狂得如摇滚乐的鼓点般密集地跳动起来,他曲起双手去推杜唐的胸膛,“喂,开玩笑的。” 杜唐的双臂却箍得很紧,纹丝不动,“所以你骗人。” 这人是不是受什么打击了?施译脑中蹦出这个念头,想抬起头去看杜唐的表情,但奈何被困在杜唐的手臂和胸膛见不能动弹,头枕着他的肩膀,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安静极了。 在这安静之中,施译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他脸红地想,糟了,这心跳是越来越不能控制了,总有一天非进医院不可,不知道杜唐听见没有。但再仔细一听,这心跳仿佛是从右耳传进来的,那里—— 是离杜唐的心最近的地方。 这个认知一旦成形,就再也遏制不住。施译闭起眼睛安静地靠在杜唐身上,耳朵却很累,像是拼了命想要跟上他的节奏,而这种类似于偷窥的行径更刺激了自己的心跳。 他的耳朵周围是紧锣密鼓的咚咚咚,分不清究竟是谁在紧张,又是谁在心怀鬼胎。 最后还是杜唐先松开了手。 施译连忙抬头一看,果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讨厌鬼样。 “你怎么没去上班?” “生病了,请假。” 这也算是稀奇。杜唐一般不到住院的地步是绝不会请假的。施译紧张起来,“生什么病了?怎么不去看医生?有没有吃药?现在感觉怎么样?” 杜唐看他一眼,吐出两个字,“很吵。” “啊?” “现在感觉你很吵。” “杜唐你这个白眼狼!你是不是失恋受刺激了?!”施译被他气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是啊。”这回杜唐倒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了,“我被人甩了。” 施译呼吸紧了一下,本能地拒绝相信,“你少胡扯。” 杜唐摊手,一脸“你看我说实话你还不信“的无奈。 施译还想再说什么,杜唐却拎着他进了施译的卧室,一脚踢上门,“别吵,睡觉。” 头沾到枕头的那一刻,困意就迅速涌了上来,看来是真的困了,但困意席卷中施译尚保持一丝清明,“我的被子怎么回事?谁动了我的床?” 杜唐闭嘴,背对着施译躺下。 施译啊了一声,攀上杜唐的肩膀,不怀好意地笑着,“喂,你干嘛放着自己的大床不睡要来睡我的儿童床?” “睡着了。” 施译踢了他的小腿一脚,“快说!” 杜唐闭着眼睛,脸埋进自己交叠的手臂里,闷了半晌瓮声瓮气道,“回味童年。” 施译没辙了,这人摆明了想要无赖到底。杜唐比他多无赖了20年呢,更何况身边还有陈又涵那个天下无赖第一导师,他怎么拼得过他? 施译还想问真的是和齐嫱分手了吗,但困意涌来,很快席卷全身,他嘟哝了一下,翻了个身也睡了,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个温暖的东西靠近自己,然后把自己拥进怀里。那种贴着胸膛的感觉很温暖很舒服,施译于是拼着有点意识的一两秒,翻了个身,把脸埋进那个胸膛里,四肢像八爪鱼般缠绕了上去。 就这样睡了个昏天暗地,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下午五点才醒,而且还是被饿醒的。 醒来的时候自己还维持着如八爪鱼般霸占着杜唐的姿势,他既贪恋那满怀的温柔,又觉得不好意思,想退又舍不得退。 “醒了?”杜唐被他吵醒了,松开了手臂躺平,一只手盖在自己眼睛上,“几点了?”他沙哑着嗓子问。 “五点半。”施译看了眼闹钟,“我好饿,你饿不饿?要不我煮点面条?” 杜唐唔了一声,算是应了。 面条煮好从厨房来端出来,搁在饭桌上,到房间里去叫他起来,他却又睡了,看来是真的很累。 施译静静在床头站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蹲下来,头低得很低,几乎要碰到杜唐的脸。 杜唐的脑袋露在被子外,刘海散乱着,有些盖住了眼睛。他的呼吸平稳,嘴唇微微抿着。施译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半天,脸色很平静,像隔着一层梦境似的,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假的,虚的,是可以被淡忘的。他微微弯下腰,偏过头,嘴唇便刚好贴在杜唐的上面。 略长的刘海垂下来,扫过杜唐的鼻翼和眼睛。 他不敢多停,只是微微触一下就想起身离开 杜唐却睁开了眼睛,隔着刘海与他的眼睛淡定地对视。 就在施译以为自己心脏即将爆掉去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背上多了一只手掌,那只手掌重重压着自己,将他向下按过去,他脚步一软,上半身倒在杜唐的身上。 耳边轰然炸响,脑子嗡嗡的,真的像做梦一样。那一年他拉他入怀,在他耳边呢喃“我想你”,礼花在背后绽放得很美,他还不知道原来那样渴望他的想念的自己就是在爱了。更远些的时候,他趴在他背上,看他背着自己一路走过长长的街道,走过一春又走过一秋,走过冬天他俩都被落雪白了头。而如今他一个人走过长长的时光,自以为远方蔓延的迷雾永没有尽头时,他却愿意走在自己身边,牵住他的手。 或许真的就这能这样沿着这长长的时光慢悠悠地走,一路白了头,也说不定。 施译半支起身子,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杜唐,他伸出手将杜唐黑黑的刘海往后拂,露出饱满的额头。即使这样大背头的模样,他也依然是非常好看。施译嘴角噙着笑,第一次用看恋人的目光静静与杜唐对视着,温柔像是要化水,良久,他俯下身子,吻住杜唐的嘴唇。 四片嘴唇相对,这感觉却与他们几年前的乌龙初吻完全不同,由于对彼此心意的明晰,这一点点柔软的触碰也能燃起熊熊大火。施译微张着嘴,杜唐的舌头便蛮横地戳进来,若有若无地舔过他的上颚和上下两排牙齿,而后捉住施译不安分的舌尖,舔咬着,啃噬着,偶尔用力一个狠吸,像是要把施译的灵魂一并吸入自己的身体合二为一。 施译被他撩拨得心火难耐,嘴上也不客气起来,一时间倒不像是接吻,而像是两条舌头在打架,彼此谁也不让谁,争着在不知谁的口腔里撕扯,吸咬。施译被他吻得涨红了脸,呼吸尚来不及,更无法顾及吞咽唾沫,只能任由他们从唇边流下来,划过下巴,滴进胸膛。、 吻了许久,吻得肺里的空气再也榨不出一点儿,杜唐也没有要松手的迹象,施译用力推他,用牙齿咬他的嘴唇,终于将彼此分开。 他瞪了杜唐一下,拎起领口擦了擦自己嘴角的水渍,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别过飞了红晕的脸,作势要下床。 杜唐一手拉住他的胳膊。 “面条都冷了。”一张口,顿觉自己连嗓音都在颤抖,实在是没出息至极。 杜唐却还是不松手,借着拉他的劲一把坐起来,淡定地双臂环住他,双手绕道施译的背后,掀起他身上的衣服。施译心里一跳,顺势举高双手脱了上衣,刚一脱完他就去脱杜唐的黑色T恤,扯下来揉成一团随意丢远了,又去摸杜唐的身体,手刚一碰到他的胸肌,就被杜唐捉了去,他用劲很大,一把就将施译拉得倒在他怀里。施译仰着脸,也不管这姿势多累多别扭,就攀着杜唐的身子凑上去吻他,又是一阵蛮横得像撕咬一般的亲吻,两个人都气喘如牛,气息都纠缠在一起。短暂分开一两秒后,施译像是脱力般仰躺在床上,头重重磕在柔软的枕头上,脸颊红红的,眼睛里却没有躲闪,微张着的嘴动了动,吐出几个字,“你不是要拆礼物?” 杜唐脸上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一双眼睛却像着了火,听了施译这一句话,更是无法再保持淡定,他跨坐在施译身上,将他的两只手牢牢按在厚而软的床单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施译自己却不老实,上身扭着想要把手挣脱出来。 杜唐松了一只手,摸上施译裸着的胸膛,从漂亮的脖颈开始,一路顺着向下,先是颈窝,再是锁骨,他俯下身,重重吸了一口,留下一个淡红色的印子,而后是略有点肌肉的胸,他来回摸了两把,舌尖一卷,舔住施译的RU头,用力吸了两口,发出啧啧的水声另施译的脸差点红爆炸,他伸手去想推开杜唐,碰上他柔软的头发时,却改为捧住了他的脑袋。 “啊…别、别这样……”就连话说到最后也是脱力的,尾音消弭于自己难堪的意味不明的哼哼中。 杜唐像是惩罚似的用力咬了一下,施译吃痛啊地叫了一声,弓起了身子。 杜唐继续向下,手掌摸到哪儿,唇舌就舔到哪儿。施译只觉得全身都湿乎乎黏糊糊的,神经都集中到杜唐指尖所到之处,因此被舌尖添上时反应就越发敏感激烈。 杜唐在他的肚脐窝处来回亲了几下,略略撑起身子,一双手毫不客气地去扯施译的裤子。施译身上穿的是家居的运动裤,松紧带根本就抵挡不了杜唐的手,他曲起双腿有些难为情地想翻过身,“你不要……” 杜唐却充耳不闻,一双手有魔力似的,既灵活又蛮横地将施译的运动裤连带着内裤一起扯下来。里面那一根早就已经硬得不成样子了,一被解脱,便趾高气昂地跳出来,弹了两下,而后直挺挺地翘着对着杜唐。杜唐看着施译的脸,因为情欲脸色有些不寻常,他又低下头去看施译那一根,而后一只手指捻上顶端的马眼。那里早就沁出了粘液,被杜唐手指一抹,就黏在他的指上,杜唐十分恶劣地将大拇指与那根食指碾拢,又拉开,中间拉出一条银白色的丝线,肉眼可见,他这样像玩口香糖似的在施译眼前来回拉了几下,施译咬牙切齿,“杜唐你这个混蛋。”手上也不肯示弱,支起身子就去扯杜唐的裤子。 他那里也早就支起了高高的一顶帐篷,施译将他的长裤扒下来,露出里面浅灰色的平角内裤。他那里也简直惨不忍睹,顶端分泌的粘液沁得那一块变成了深灰色,施译吞了口唾沫,眼睛一错不错地盯了会儿,低下头,嘴唇凑过去,手指撩开内裤的边缘,而后急不可耐地扒下,里面的那根东西弹出来,几乎要打到他的脸。他闭上眼睛,一只手握住柱身,微微伸出舌尖,先在顶端舔了舔,而后两片嘴唇凑过去亲了两下。 杜唐从喉咙里发出意外不明的一声“唔”,整个人向后仰躺过去,双手在背后撑在床垫上。这个姿势能让他一低头就看见施译的动作和脸。 不知是不是被杜唐那一声嗯挑逗了兴奋的神经,施译只觉得下腹窜起一团火,好像又涨大了一圈。他感到从内心深处升腾起的一阵渴望。施译从来不是扭捏的人,感受到了那股渴望之后,他顺从地张开了嘴,将杜唐的整根含进嘴里,首先来了个深喉。 杜唐被爽得一个激灵,一只手揉上施译的头顶,漆黑的眼珠笔直盯着施译绯色的脸庞,看着自己紫黑巨大的一根被含在施译的嘴里,进进出出。独属于口腔的薄薄的水润的滑腻的粘膜刺激着他表面的阳筋。 施译事实上做得毫无技巧,有时候还会被呛得大声咳嗽,但他微微抬起脸看杜唐一眼,杜唐就受不了了。他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后来发现根本不能忍,索性压着施译的脑袋往深里插,施译一阵反胃,赶紧退出来缓了一缓,再想回去时杜唐却一手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脸来和他接吻。他的舌头伸进自己口腔来来回扫荡,施译毫无招架之力,喘气间口水黏嗒嗒地流进脖子里。杜唐身子压过来,整个人和施译的身体贴合的严丝合缝的,这种压力和重量感几乎要让施译爽得哭出来。他的手伸向自己那早就涨得发疼的一根,上上下下给自己手淫起来。杜唐略略跟他下半身分开了一点,垂着眼看施译在自己面前手淫,而后将自己的那一根贴上去,戳在施译的大腿根,顶端的粘液让那一片滑腻腻的。蹭了两下后,施译张开手将杜唐的那一根也握住,一起来回撸了起来。 两根阴茎贴在一起,阳筋的跳动似乎都能被彼此的柱身感觉到。杜唐哼了一声,像是受不了似的,大手一张,将施译的手连带着他手里的那两根阴茎都包进自己的掌心,带着施译的手上下动作,轻重缓急比施译熟练很多。 “嗯,摸摸前面。”即使是在这样充满情欲的时刻,他的声音还是清越平直,充满着禁欲的味道,但这份禁欲却仿佛更刺激情欲了,施译听从他的命令,手指抚上他粉红色的伞状前端,杜唐的喘息声更重,手上的动作加快,施译被他撸得一阵哆嗦,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杜唐,“啊…慢、慢点…”杜唐却不听,反而加重了力度,施译的阴茎在他手里又长大了一圈,他用快哭了的神情哀求道,“不要…等、轻点……”还没说完,他嗓音一转,发出了一声啊,浪到他自己听了都想一头撞死。 射出来的粘液喷了杜唐满满的一小腹,连带着他的阴茎、阴囊和耻毛都黏上了滚烫的粘液,杜唐突然一手扣住施译的后脑勺,牙齿磕在他的嘴唇上,狠狠亲吻了一会儿,施译回拥住他,感觉到他整个身子颤了一颤,而后一阵阴茎喷上自己的小腹,烫得他一阵哆嗦。 杜唐松开手,两个人脱了力似的重重跌回床上,静了一会儿,气息才喘匀了。施译歪头去看杜唐,他自己的头发都湿了,刘海贴在额头上,脸色很红,脸颊也很烫,杜唐也好不到哪里去。杜唐也转过头来静静和他对望了一会儿,向他这边挪了一点,头一低,嘴唇温柔地含住施译的,两个人这样含着吻了一会儿,才分开。 彼此的眼神都很平静,仿佛这是他们一贯常做的事情。 “面凉了。”施译平静地说。 “出去吃。” 他沉默了一会儿,“礼物你满意吗?” “不错。” 第34章:面瘫不是智障!内心世界也很丰富的好不好! 结果到最后两个人没出去吃饭。 施译去浴室清理的时候,杜唐居心叵测地钻进来,用意可想可知。做到最后关头,施译的肚子居然叫了起来。气氛一下子被破坏殆尽。最后还是杜唐用嘴帮他弄了出来。然后去厨房重新给他下了碗面条。 施译一边吸溜面条一边说,“你错过了我人生第一次为你下厨。” 杜唐依旧是那副面瘫脸,“床上的第一次没有错过。” 施译伸出筷子就想去戳杜唐的流氓脸,被杜唐用筷子格开,然后两个人就坐在饭桌两端用筷子打架,打到后面不知谁先开始,又搂在一块儿接吻,一直吻到地板上滚做一团,气喘吁吁地分开时,施译戳他的嘴唇,“你上辈子肯定是条狗。” 杜唐静静抱着他,“是狼。”顿了一顿,“尺寸比较相近。” 施译窘得把脸埋进他怀里,半晌才闷闷道,“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流氓。” “你见过哪个爸爸对儿子流氓的?” “那这么说现在你不是我爸爸咯?”施译翻身骑坐在杜唐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说呢?”杜唐一脸看白痴的表情。 施译又凑下去吻他,砸吧砸吧嘴,“我又饿了。” 杜唐一把把他抱起扛在肩上,往自己卧室走去。施译惊得在他背上又踢又打,“你这个流氓!我说肚子饿!” 杜唐把他扔床上,“下次说话说清楚。” 施译认真觉得,他可能一不小心点了杜唐的什么穴道或者开关,误打误撞开启了杜主编的流氓模式。 然而杜唐最后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抱着他躺在床上,下巴磕在施译的颈窝处,偶尔用鼻尖蹭蹭,或者凑上去亲一口,像个舍不得吃储备粮又很嘴馋的小动物。施译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你以前跟女朋友相处是不是也这样?” 杜唐愣了一愣,“哪样。” “就是这样。” 杜唐起身,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漆黑的眼珠子充满了小动物般的执着,“你跟她们不一样。” 施译很没出息地狠狠吸了一口气,他从后面抱住杜唐,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再开口时声音听上去还是有点刚哭过似的瓮声瓮气,杜唐没拆穿他。 “什么时候分手的?”问的自然是齐嫱。 “你出国的那天。” “怎么会分手?” 杜唐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不喜欢。” “不喜欢你还在一起?”施译啊呜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留下一排浅浅的牙齿印。 杜唐蹙紧了眉,忍着痛,“她让我一定要给一次机会。” 齐嫱对于杜唐来说跟别的女人的确有细微的区别。齐嫱担任他的责编很多年,也追了他很多年,工作上的照顾自不必说,平常生活上也很体贴杜唐。更重要的是,她和杜唐有话说,有共同语言,能受得了杜唐的冷言寡语,不解风情,能忍受杜唐把她的地位排在施译和工作后面。她多年苦追杜唐未果,到最后濒临崩溃,只想让杜唐给她唯一一个机会,试试看,又刚好那段时间施译又是催他找女朋友又是和他冷战,最后……偷亲他,他都知道,他觉得,也许是时候给彼此一个走上正道的活路了。 但结果已经明了,不管是施译还是他自己,都认定了一条歧路走到黑,最重要的那条路上有彼此。 “哦。”施译心里堵了一下,犹豫半晌还是决定问出来,“你们……有没有,那个?” 杜唐好笑问他,“哪个?” “你明知故问!”施译咬牙切齿,“就是做、爱!” “我说没有,你信吗?” 施译愣了,心中百般滋味,“不信。”他轻轻说,收紧了自己圈着杜唐的手臂。 杜唐偏过头去看他,施译却躲着,把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不问了,我不想知道。” 杜唐扣住施译搭在自己小腹上的双手,“本来是有的,那次酒喝多了,试过一次,但衣服还没脱完就跑了。” “啊?”施译脑补了一下杜唐穿着裤衩怀里抱着衬衣牛仔裤偷偷从窗户溜出去的场景,整个人被雷的不轻,“被人抓奸?” 杜唐敲了他脑袋一下,“又想些乱七八糟的。” 说起那次,其实也很简单,无非是自己酒喝多了,意识有点模糊,又被齐嫱百般撩拨,最后把她内裤褪下来时脑袋一个激灵,第一个念头是这构造怎么跟自己脑子里幻想的不太一样?当即就推开房门逃了出去,逃到大街上被夜风一吹,脑子又痛又清醒,回味起刚才自己着了魔般的举动,分明是把齐嫱当成了……施译。 “你说的到底是哪一次?难道你们就只有那一次机会?” “你和叶开接吻,晚上又没回家的那次。” “都说了不是接吻!”施译恼羞成怒,“那天晚上你不是也没回!” “是你让齐嫱把我留她那里的。” “那你就真留?!”施译瞪圆了眼睛,大有杜唐说个是字就把他就地正法的势头。 “说了逃回来了。结果你没在家。” 杜唐对那个晚上轻描淡写,但其实对那一整天的经历他都不是很想回想。 先是早上去医院把喝酒喝成胃出血,还被下了病危通知单的陈又涵领回他家。结果那家伙打了针恢复过来以后就活蹦乱跳死活要拉杜唐来一炮,其死皮赖脸程度连杜唐都招架不住。最后还是还他的凌厉面瘫攻势下安分下来,开始倒苦水,说什么被叶家两姐弟整得整个人都快精分了,一定要试一试自己对其他男人究竟还提不提得起兴趣,是不是真被叶开那死小子吃死了。杜唐一巴掌把他拍回去,让他先养精蓄锐再出去鬼混。 下午被齐嫱拉出去逛街,又刚好碰到施译和叶开那一幕好戏。心里察觉到除了觉得荒唐和气愤,还有一丝很不可捉摸的失落和恐惧。但他没敢细想,只是和叶开简单说了陈又涵的事情。他想得很简单,就是试试看叶开到底是不是在乎陈又涵,于是一个喝酒胃出血硬是被他渲染成了不治之症。叶开都没听他说完,白着脸就冲了出去,至于后来硬是被陈又涵“软禁”在家里好几天,这事杜主编表示与自己无关…… 再后来就是晚上和齐嫱去吃饭,自己原本就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闷酒,后来又被齐嫱别有用意地灌了很多,脑子昏昏沉沉中,只剩下“施译还在家里等我”这个念头支撑着自己没倒下去,但后来齐嫱无意间开了句玩笑,“小译还蛮有趣的,走之前特意关照我要把你留下来,你可别辜负他啊。”刹那间轰然炸开的失望携带着巨大的醉意席卷了他。杜唐已然无法再回忆起自己当初的心情,反反复复间过滤了许多念头,他喃喃念着,“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念到最后,语不成句。脑子里突然想到施译第一次偷亲他的感觉,还有后来的许许多多次,那些尚且想不明白的细节,此刻都空前地鲜明起来: 为什么有些时候明明还未睡着却总假装自己已经熟睡…… 为什么从不抗拒施译和他开玩笑做出些亲密举动…… 为什么看到他和叶开那样子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听到施译想要他找女朋友会让他如此抗拒…… 在施译偷亲的那一刻,他就想明白,这是一条歧路,一条永没有光明的路,他原本想,身为父亲,应该在儿子走得更错之前纠正他,引领他走上正途,但没有想到,到最后,错到一塌糊涂的反而是自己。 到后来,他终于想明白,子不教,父之过。既然眼见着施译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他这个父亲能做的,不是拼命纠正他,改造他,而是追上他,牵起他的手,陪在他身边,一步一步,不离不弃。 “那时我以为自己误会了你的意思。”杜唐翻身把施译压在身下,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把我往别的女人怀里推,偷偷一个人联系出国,不愿意见我,我以为……”他住了嘴,不愿再说下去。 施译察觉到心尖那一点疼痛,慢慢慢慢,像涟漪一般扩大开来,“你让我一个人闭着眼睛走了那么久,这是对你的惩罚。” 杜唐闭起眼睛,感受着施译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过了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 第35章:没有金刚钻就不要反攻了! 如果非要说生活有了点什么不一样的话,施译会很认真地告诉你,晚上更忙了。 此时距离中考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由于他已经确定保送,理论上他已经不用再去学校报到,可以提前过暑假了,但是一想到相处三年的同学说不定此次以后就会散落东西,施译心中就十分怅然,决定白天还是去学校上课,陪于念白他们一起度过中考前的那段紧张时光。住宿自然是不用了,晚自习也没参加,每天下午五点杜唐都会准时来校门口接,然后两个人一起去超市买点食材,回去做菜,看书,打游戏,再做些有益身心与促进情感的运动…… 杜唐仍然经常加班,这个时候施译就会陪他一起到报社,窝在他办公室等他。那些编辑和记者平常都不敢惹杜唐,看到施译这么一副“你快来欺负我啊”的可口样,一个个都可着劲地调戏,直到最后一个不怕死的也被杜唐的气场秒杀以后,施译才在真正意义上保证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大家都说,“杜主编和儿子感情真好啊~”施译这个时候就会憋着笑去琢磨杜唐的表情,结果发现这死面瘫还是面无表情地嗯一声,了无生趣,便放弃了想要看他不好意思的念头。 日子还是流水一样地过。施译也曾经历过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一段日子。每天早上总会提前醒来,摸一摸枕边人的身体,感受到他的体温,才会一遍遍告诉自己,终于不是做梦了。在报社的时候也时刻注意着杜唐和下属的互动,两只眼睛跟雷达似的,只要是杜唐方圆二十米内的雌性生物,他都不放过探究的机会。他还记得那个叫舒念的助理,有一回装作不经意地问起,结果杜唐愣了半天才说,早就辞职了。 后来还是杜唐主动找他谈了一次。坦诚相对的最好时机当然是要如字面意思一般了。杜唐早就发现施译这孩子性子很倔,认定了的东西十头牛也拉不回,还不听人劝,但在床上的时候却是异常地听话乖巧,只会嗯和啊,偶尔哼哼两下,就连骂“杜唐你这个混蛋/流氓/变态”时也就跟小猫挠痒痒似的,毫无威胁。察觉了这一点后,但凡施译使点性子生个闷气弄个冷战来个莫须有时,杜主编从来都是只“做”不“说”,做到他脱力了终于没力气炸毛了,他才好好跟他说,由不得他不听。 杜唐生日的时候他们没请任何人。本来施译想找陈又涵一起吃饭,毕竟陈又涵是杜唐最好的朋友。但却被杜唐拦下了,理由是那家伙正在“杜绝反攻”的水深火热之中。施译也曾好奇能反攻陈又涵的那个0得多厉害啊,简直是潜伏在0之中的帝王1啊,杜唐却不告诉他,被施译问得烦了,他故作高深地扔下一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再不多说一个字。 施译耐心琢磨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敢情这家伙是怕他认识了那个0之典范,跟着人家也玩起反攻那一套呢。 但是也不对啊,他跟杜唐做得虽然很频繁,但从来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杜唐怎么就认定自己是一定是攻方呢?这简直是对施译男性力量的空前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施译决定!下一次一定要反客为主,向杜唐展示下自己的男性魅力。 这个下一次被施译愉快地定为在杜唐的生日当晚。 说起来施译还曾骗杜唐说生日当天赶不回来,所以连礼物都懒得准备呢,还说了什么“反正这么热闹也不缺我一个”这样的混账话,现在回头想想,杜唐当时的反应很值得推敲啊。 施译是属于想到什么就要去做,想知道什么就非要问的类型,也不管蛋糕上裱了一半的花,拿着裱花器就闯进书房,倚着门笑得特别贱,“杜主编,当初听说本少爷不回来给你庆祝生日,你心情如何啊?” 杜唐无视他,两眼盯着电脑屏,手指在键盘上敲不停。 施译继续犯贱,“是不是心里一抽,好寂寞好空虚啊?你说嘛~” 杜唐手指一顿,一抬眼就甩出了一把眼刀,“欠操了是不是。” 本着不向强权低头的觉悟,施译对他扮了个鬼脸,“说句是会死啊!” 杜唐霍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很刺耳的一声。他一步一步朝施译走来,面无表情却气势逼人。 施译心想,不是吧,杜唐什么时候抗打击能力这么低了?这就恼羞成怒了?也太玻璃心了吧!身子却还佯装淡定地倚着门框,一脸欠揍,哦错了,是欠操(杜主编纠正,严肃面瘫脸)。 杜唐一步步走到施译身前,站定,微微低着头,看着施译的眼睛,半晌,淡淡开口,“是,我承认,我很失望,很不高兴。”他伸手一把将傻掉了的施译狠狠搂进怀里,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听上去有些发紧,“从今天开始,每个生日,每一天,都不能少了你,都不能没有你。” 施译哑然,过了好久,他才问,“那要是……我真不回来呢?” 杜唐捧着他的脸,眼里的情感很认真,很执着,“我会去带你回来。” “那要是我不愿意见你呢?” 杜唐一愣,“为什么?” “比如……”施译踌躇着,“比如你做了让我很生气很生气的事。” “不会。” 施译笑了,“那总之我就是不想见你。” 杜唐认真思索半天,“我是你监护人,你不能不见我。” 最后蛋糕成品做出来,施译左看右看,还是比较满意的。这几天他白天假装去学校上学,其实是去一个蛋糕店里当学徒,就学一种花式,还是他自己设计的,是两个一般高的男人,围着一条情侣围巾,手拉着手。结果蛋糕店的师傅一看,为难道,“小同学,你这画设计得太复杂了,我都裱不出来,别说你了。”最后只好学了个简易版的,还好不是很寒酸。 杜唐用手指撬了一点,放进嘴里吮了吮,皱着眉,“太甜。” 施译心里的失望难以言语,他用心学了很久,一步一步也都是按照配方来的,结果,还是失败了吗?他挎着一张脸,“哦。”他应了一声,怏怏不乐。 杜唐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手指沾了一点凑到他嘴边,“你尝尝看。” 施译添了一口,舌尖卷住杜唐的指尖细细吮着,一脸迷惑,“还好啊。”刚抬起头,却被杜唐吻住了唇。 杜唐的舌尖在他嘴里扫过一圈,退出来,还是那副面瘫样,“现在刚刚好。”说罢把那盘蛋糕推到施译眼前,“你吃。” 施译涨红了脸,这流氓的意思是要他尝一口,他再到他嘴里尝一口?! 他抓起一大块就塞到杜唐嘴边,木着脸,“张嘴,不张嘴我就生气。” 杜唐张开嘴,施译不客气地将一大块蛋糕全部塞进他嘴里,奶油糊得他整个下巴都是。杜唐一双如清水般无波又禁欲的眸子直视着施译,伸出舌尖,一点一点,在嘴唇周围添了一圈。粉红的舌尖收回嘴里的那一刹那,施译觉得下腹蹭得一下着起火来。 故意的!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他深呼吸了两口,又抓了一把奶油,面无表情命令道,“舔。” 杜唐便低下头,将脸凑近他的手掌,柔韧的舌尖在他掌心的纹路上或轻或重地扫过,惹得施译整只手都氧得发抖。 论流氓指数,施译是肯定没法跟开启流氓模式的杜唐比的。所以当杜唐仍旧用那张面瘫禁欲脸对着施译,仿佛在静静等他下命令时,施译却已经觉得又痒又渴,身体里的水分似乎都被一把火蒸发干净。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开始的,等两个人都浑身沾满奶油滚在地板上时,心火已然一发不可收拾。施译本着“老子是攻”的信念,处处占据主动权,纠缠到后面,杜唐突然含住他的耳垂低声说,“你那天也没听我把话说完。”施译正在紧要关头,哪有多余精力去细想究竟是哪天,然而杜唐却强迫他正视着自己,一字一句,“你听好。” 施译点点头,眼睛里沁了一层水雾,脸色红得不像话,他心里急,偏偏杜唐却不满足他,只好在心里催道,你他妈的倒是快点儿说啊! “我爱你。” 所有的念头被这三个字轰成渣,自此,施译的“攻之路”被彻底终结,到最后,他是软着身子被杜唐扛去浴室洗澡的。洗澡时也不安分,彼此都忍不住又来了一回后,杜唐才大发善心地把他扛到了床上,关灯前,他颇有深意地说了一句,“太嫩了。” 施译心里咬牙切齿:杜唐你这个混蛋将计就计好玩吧!但身体却累到连指尖都动不了,哼哼唧唧说着那你以后温柔点,就精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第36章:闷骚一旦骚起来,往往比明骚更流氓! 中考结束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是夏季那种典型的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被雨水浸透的水泥地又很快承受着骄阳的炙烤,蒸腾出独属于夏天味道。施译等着考场外的封条拆了才晃到教室。陆陆续续有人从其他考场回来,看见施译总要惊讶一番,“小跳蚤,你不是不用考吗?怎么在这儿?” 施译心里对他们是有点儿羡慕的,但这种感觉没法说,说了绝对会被他们追着满教室打,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之类的。大概正因为每个人在每件独特的事件中只能站在一个位置上,所以总没法圆满,也永不能停止羡慕对方。 他等了没多大会儿就等到了林闻和于念白,当然还有张超男刘欣慈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复杂,说不清道不明的,但和前几场考试结束比起来,还是有微妙的不同。前几门考完回来大家基本上是逮着人就说“压轴到底是第二声还是第四声?啊第四声?怎么办怎么办那我语文死了!”或者就是“你选择题最后一题是14.6还是14.8?不可能,肯定是你错了,我算了好几遍!”而最后一场英语考完,只有少数几个人有心思对答案了,大部分人都不愿再细想最后的考试,仿佛随着铃响停笔的那一刻,他们的初中生活也就此进入了历史,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个梦,模模糊糊的,那些“老子看不惯谁谁谁”“排名没进前10被老爸吊着打”“XXX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的时光都一起被封进试卷袋里。不论彼此之间的芥蒂有多深,仇有多大,此刻都不会吝惜分享自己的激动和怅然。 “老子解放了!终于解放了!”一个男生喊出了此刻每个人心目中都想着的那句话。 一时间,整间教室的人都在狂喊,“解放了!结束了!我CNM的中考!” 林闻小跑到施译面前,“路陆呢?那小子躲家里吹空调呢?哥们儿人生第一次蜕变他都能缺席?” 施译一边拨着电话一边回道,“应该在路上,昨晚上跟他约好的,我再打电话催催,饭店订好没?” 林闻回过头去问于念白,“于念白!于念白!”于念白正和几个要好的女生商量暑假要不要去参加周杰伦的演唱会,因此林闻足足喊了好几声她才回过头来。 “你爸订的是哪个饭店?” “帝京!”于念白隔着好几排桌子回答林闻。 “没人接,估计在路上没听到。”施译挂了电话,“怎么说?是一起去还是等下自己去?” 林闻犹豫了一下,“要不你们先过去,母上大人等下要来帮我卷铺盖。” 施译又去问于念白,于念白也说要整理行李。施译又留在班里跟几个人唠了几句嗑,左右无聊,干脆去杜唐的报社,反正那里离帝京也很近。 刚出校门,就有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了他面前,他也注意车牌,还以为是上门拉生意的黑车,挥挥手道,“不叫车不叫车!”心里还嘀咕,这黑车司机够勤快的啊,车子擦得这么光鲜亮丽。 结果那车亦步亦趋的,就跟着他的脚步。施译心想这人怎么这么缺心眼,有些恼地停下来。贴了膜的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个老头子的脑袋。施译啊了一声,再去看车牌,次奥,大奔。他一下子有些窘,能把大奔当成了黑车的估计也就他了。 那老头子也不睁眼瞧他,“上车。”声音沉沉的,语调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施译还是很尊老爱幼的,何况这老头刚露出个脑袋气势就这么足,他不自觉就怵了一两分,语气也没刚才那么不耐烦了,“请问你是?” 老头子终于肯转过头正眼瞧他了,不过也就上下很快地打量了一眼,“你是想我老人家亲自来请你上,还是自己上?” 车上下来一个中年人,身材挺魁梧的,但长相很普通,属于扔在人堆里就找不着的类型。但他只是往施译面前稍稍挪了一步,施译就被他震得不自觉退了一步。 要是到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他神经也太大条了。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绑架?! 施译有些慌。但怎么说这也是在天翼的大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家长很多,还有门卫站岗,他们应该不会乱来吧?这样想着,他心里稍稍定了定。 谁知那老头好像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小同学,老头子我不是什么坏人,绑了你也没什么好处,只不过有些话要问问你而已。我既然敢在这里等你,就不怕你找人,要试试吗?”他对施译笑了一下,转瞬即逝,没有任何温度。 施译左右看了看,每个人都形色匆匆,没有人觉得这边有什么异常。 他心里还在想着对策,老头子啧了一声,好像耐心耗尽,他对身旁的司机使了个眼色,那个司机大叔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电话通了—— “喂?请问哪位?” 施译只觉得一个晴天霹雳下来,这这这、这居然是杜唐的声音?! 老头子对着电话说,“杜唐,你这儿子我先替你保管两个小时,两小时保证完好无缺送到你面前。反正你手里有老头子我的把柄,不会连这点都玩不起吧?”一番话说得老神在在的,简直像“啊哈哈今天我又赢了你两百块钱哦臭小子”这样。 那边杜唐还想说什么,老头子却挂了。很快施译这边电话也响起来,不用猜也是杜唐的,他按了接听,杜唐只说了个“不”字,手机就被一把夺走按掉了。那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微微鞠了个躬,替他拉开车门。 无声的邀请。 施译垂在身侧的拳头攥紧又松开,看样子杜唐和这老头子认识,那应该不会拿他怎么样吧?完了他又在心里呸了一声,这什么狗屁逻辑!不过……就算真被绑架,好歹节省了找绑匪的时间是不?施译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钻进了后车厢。 车子越开越偏,很快就出了市区,上了高速,又在高速上开了十几分钟,下高速后开了一会儿,进入到一片别墅区。 施译听说过这个别墅区,每栋房子的价格能把人吓死。 “只要你想,这里任何一栋房子都能马上送你。”那老头子双眼盯着窗外,突然出声。 施译被他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一个人住不了这么大的房子。” 车子在一栋别墅前停下来。这栋房子和任何一栋都长得一样,连庭院里种的花草植物和假山摆放的格局都是一样的,施译进门前,特意留意了一下具体位置。 “到自己家了,就不要防贼一样防着我老头子了。” 施译四处打量着,装修得不是一般的奢华,跟叶开家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突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你家有没有游泳池内?” 老头眯着眼笑了一下,“你是想要叶家那样的,还是更大的?” 施译吐了下舌头,这老头怎么净能猜到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这么说的话,他还认识叶开了?施译心里微微有些凛然,这老头究竟是什么来头? “坐。”老头子用拐杖指指沙发,自己先坐了下来。 施译略一踌躇,坐在了他的对面。虽然老头子自始至终都很有威严,但施译能感觉出来,他并没有恶意,心里稍微放宽了点,言行举止也就不如刚开始那么防备了。 “今年多大了?”老头子两手搭在拐杖的龙头上,眯着眼,坐得十分端正。 “你绑架人之前都不调查清楚资料的?” “好小子,牙尖嘴利,的确比你父亲厉害。” 施译以为他在说杜唐,回想了下杜唐以往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噎死一大群的嘴遁之术,撇了撇嘴,“那是你不了解我爸,我这功力还不足他十分之一呢!” ——真是要命了,怎么这种完全没有炫耀点和萌点的技能放在杜唐身上都能让他这么骄傲自豪? “你以为我在说杜家那小子?” 施译歪着脑袋啊了一下,一脸迷茫,“你不是说我爸么?我还能有哪个爸?” 老头子仰着头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得不得了的事情,但那笑声听在施译耳里却是怎么听怎么不爽,怎么听怎么刺耳。 笑够了,老头子目光一凛,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偏偏就给人杀气腾腾的感觉,他的拐杖在地上狠狠噔了一下,施译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又觉得自己真是太没出息太丢杜唐的脸了,于是赶紧正襟危坐,一副“任他刀光剑影,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谁跟你说,杜家小子是你父亲?又是谁敢跟你说,你除了这个养父,就没另一个父亲?” 他说得一字一顿,语速极慢,仿佛故意留出时间给施译思考,但字与字之间的短暂停顿却又给施译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这老头,到底是干嘛的? “我有啊。我什么时候说没有了?只不过我爸早死了不是么?那你上我上哪去给你再找个?”施译呼出一口气,向后仰躺在沙发上,一手架在沙发靠背上,十足十一副纨绔子弟模样。 老头子脸色一沉,“没教养!” 施译翘起二郎腿,心里有些发虚,但外在又表现得满不在乎,“老爷爷,你找我来就是为了给我上礼仪课?杜唐给你一小时多少工资啊,弄这么大架势?不就是家教问题么?你让他自个儿来调教,毕竟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还不需要外人插手。” 老头冷哼一声,“外人?小子,你应该叫声爷爷。” 第37章:遇到喝醉酒还问你喜不喜欢的男人,你就攻了吧! “啊?”施译愣了一下,“不能够吧?” “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不能?” “我要是有爷爷,我怎么可能被杜唐收养?难道不应该是你来养我吗?” 这个话题似乎触了老头子的逆鳞,他的脸色一下子无比难看,“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杜家小子,究竟是安了什么心思,要抢我老头子唯一的孙子!” 不是说施译没良心。他也很想像偶像剧苦情剧甚至古装剧里演的那样,听到自己竟然还有血亲就痛哭失声,眼泪汪汪地上去抱成一团认亲,但事实上,由于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太过爆炸性,他反而一时间难以消化,就好像是假的一样。明明过一段时间就能掀起一阵大风暴,但目前他的感觉只像是蝴蝶振了一下翅膀。 施译嘿嘿笑了一下,“不能你说是就是吧?” 老头子却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闭起眼睛,“斯温,送客!” 屏风后转出来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那女人的气质让施译都眼前一亮。他尝试着脑补了一下他认识的所有女人穿旗袍的样子,完败。虽说施译对女人没兴趣,但看到如此气质温润的大美人,还是收敛了下自己的态度。 走到门口时,老头子又沉声说,“你最好去问问杜唐,十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看他敢不敢回答你。” 那个叫斯温的女人果真驱车带他去了杜唐的报社,时间比约定的两小时早了不少,施译想估计是自己态度太不配合了。到了报社门口,斯温却和施译一起下了车,进了电梯。 施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姐姐,你不用和我一起上去的。” 斯温抿着嘴微微一笑,十分温婉动人,“你叫杜唐叫爸爸,却叫我姐姐?我和他一般大,你该叫阿姨的。” 施译张口结舌半天,不是一般尴尬。他只知道把女人往年轻叫比较讨巧,但遇到这种要人把她往老了叫的,怎么办? “额,还是算了吧,你看上去很年轻。”施译挠挠脑袋,心想以前上至八十下至三个月,哪个异性生物不是被自己轻松拿下的?难道真是跟男人交往了,天天就想着怎么哄杜唐开心,就渐渐偏离了正常人的轨道?怎么现在自己就能这么口笨舌拙呢? 电梯到了杜唐办公室那一层,斯温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施译心里觉得很奇怪,但也不好再次提醒,搞得好像要赶她走似的。 施译在这里自然是轻车熟路,路上不少人打招呼,调戏的也有。大大方方进了杜唐的办公室,杜唐却不在里面,门倒是大开着,看来是有事不在。 他便招呼着斯温先坐会儿,自己左右无事可做,便也在她身边坐下来。 他正在绞尽脑汁想话题,斯温却先开口了,“你为什么不相信施老是你爷爷?” “啊?他还真姓施啊?” 斯温扑哧笑了,“你还真单纯,跟你爸爸很像。”她顿了一顿,意识到现在不能用爸爸专指某人了,“我是说施文。” “你认识我亲爸?” 斯温点点头,“以后你就知道了。”她抚了抚旗袍的褶皱,“其实爷爷他不坏,只是有些倔强,有时候你想让他听你说话,得耐心点,温和点,像你刚才那样就不行。” 施译还想说什么,杜唐却冲了进来。真的是冲进来的,施译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慌乱的样子。他看也不看斯温,只是皱着眉问施译,“怎么手机不开机?” 施译啊了一声,想起来了,掏出手机一看,原来那王八蛋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关了机还不告诉他! 他刚开机,手机就不停震动起来,最后蹦出来上百个未接,他心里一紧,脸上带了安慰的柔和的笑容,“对不起,我这不没事么。” 杜唐的脸色这才有点缓下来,“以后不能关机。”他不说不许,也不说不要,还真是一贯的杜氏风格。 施译却对他这样的强制甘之若饴,“是是是。”他刚想伸手去拉杜唐的胳膊,伸到一半,意识到身边还有外人,硬生生拐了个弯,拍在自己脑门上,“几点了,我是不是要迟到了?” “五点四十。”杜唐报了个数字,这才注意到站在施译身后的斯温。他好看的眉又蹙起来,“你是?” 斯温将额前的碎发别到而后,简单的动作被她做出来真是女人味十足,她伸出白白的一截莲藕似的胳膊,施译这才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一个碧莹莹的镯子。 杜唐没握她的手,只是点了点头,“谢谢你送施译回来。” 斯温脸上讶异的神色一闪而过,“不会吧,杜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杜唐这才重又转过头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几眼,语气有些不确定,“你是……斯温?” 施译顿时不爽起来。靠,难怪赶也赶不走,看来是来会旧情郎来了! 斯温仍然是那种抿着嘴的招牌笑容,右脸颊上有个浅浅的酒窝,“看来你记性不错,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如何?” 施译脸色臭的简直就差把“老子很不爽”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他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虽然很轻,但杜唐还是有所察觉地看向他,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以后再说。” 斯温饶有趣味地看了施译一眼,眼光在父子间来回几番,露出了然的笑容,“好的,那就改天再约。” 等斯温一走,办公室门一关,施译就露出炸毛的本性,一下子就跳起来勾着杜唐的脖子,“喂,你跟那女的什么关系?很熟吗?前女友还是初恋情人?” 杜唐由着他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自己脖子上作威作福,“发小。” “噗——”施译打死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答案,不由又开始脑补杜唐这个面瘫帅哥和斯温那个古典美女小时候聚在一起玩泥巴的情形,于是又被雷的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你又乱想。”杜唐都不用去猜,一看施译这种木呆呆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脑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施译不依不饶,“发小也能日久生情的!快说,以前有没有暗恋过她?” 杜唐竟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大概。” “你!”施译哼地一声从杜唐身上跳下来,“我要去参加聚餐了!拜!拜!” 杜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高兴?” 明知故问! 施译臭着一张脸瞪着杜唐,杜唐低声笑了,他一手扣住施译的脑袋,嘴巴凑近他的耳朵,快速地说了句什么,施译没听明白,啊了一声,杜唐却不再重复了,只是拉他入怀,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一口,“去吧,别闹太疯。” 施译红着脸飞快出了报社,跑到大街上停下来,大口喘气,脸上的笑意却止不住,他放缓步子,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走了两步后听到短信提示音,他解了锁,一看见杜唐发的那几个字就脸上冒烟,赶紧锁了塞回兜里,做贼心虚般左右胡乱瞄了两眼,发现没熟人后又胆大起来,忍不住把手机再度拿出来,心跳快得不成样子。 ——保持清醒,回来等我干你。 这个流氓!流氓流氓!施译搜肠刮肚,除了流氓两个字再也想不出其他贴切的词语可以给他定性。他红着脸抿着嘴角,——应该是你洗干净等我干你。 发出去了,心里有些忐忑,觉得自己跟杜唐这流氓比起来果然太嫩。杜唐很久没有回信,他又来来回回点开看了好几遍,反复确定是否发送成功,简直像强迫症!好不容易等到回信,杜唐竟然只说了个好字。这什么意思?哪次施译说杜唐今天换我上你,杜唐答应得不是这么爽快?结果到最后还不是自己被做得下不了床。 虽说现在还没做到最后一步,但每次过程中心里像轮红日想要喷薄而出的渴望却怎么也藏不住,有时候他忍不住了,遵从本能地、难为情地、却又迫不及待地求他,“干、干我。”杜唐却又不愿意了,只说年龄太小,对身体不好,当然他会再添上一句十足流氓的话,“到时候会干到你哭。” 每到这个时候,施译都无比想要拜见拜见那个能反攻陈又涵的0之典范。 到了帝京酒店,人已经差不多都来齐了,林闻上来就嚷嚷着迟到者自罚三杯,接着整桌人都开始起哄。这次聚会是班里几个要好的人一起聚的,全班的聚会在三天后,所以面对着满桌子的熟人施译实在不好推脱,只好一口气干了三大杯啤酒,还好是雪花,度数算低的。 三杯干完以后施译赶紧吃东西填肚子,但脑子很快就晕了起来。他实在不会喝酒,以前也根本没怎么喝过,但本着维护男性尊严的觉悟,他硬是没表现出丝毫的不适。聚餐聚到后面已经开始捉对厮杀,各派人马火拼。路陆和林闻大概早就商量好了要灌施译,因此白的啤的红的齐上阵,施译喝到后面勉强能分清楚二和四的区别,林闻却嚷嚷着,“不行啊不行啊,小跳蚤酒量太好了,还没喝趴呢!谁来把小跳蚤干趴!”召唤一出,四方响应。施译一看大事不妙,捂着嘴说我去一下厕所就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在洗手台那边往脸上泼了半天水,脑子才有点点清醒的迹象。他眯着眼看着镜子了的自己,又晃了晃脑袋,怎么看都还是有五个影子。接着就听到身后一声惊呼,他转过身去,“于、于念白?你、你怎么跑男厕所来了?” 于念白叹了口气,“你不是吧?才跟丢了两步,你就钻女厕所来了?” 施译愣了一下,摆摆手,“反正我没吃你豆腐,你、你别跟林闻那小子告状!”他一把扣住于念白的肩膀,“我、我偷偷告诉你!林闻他喜欢你!喜、喜欢好多年了!” 于念白哄着他,“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让你爸来接你,你再不走就走不成啦!”她从施译牛仔裤兜里摸了半天,好不容易摸出手机,施译还整个人趴在她身上傻笑,“你、你乱摸什么!小心杜、杜唐吃醋!” 于念白一边拨电话一边支住施译软得跟滩烂泥似的身子,嘴里不住哄着,“你站好,站好!”电话通了,于念白给杜唐简单汇报了下情况,杜唐让他十分钟后来大门口。 还有十分钟得混过去,回包厢是不可能的,不然非得被喝死不可。于念白左想右想,只好架着施译去了大门口,在台阶上坐着。施译坐下来也不老实,抓着于念白的手念叨着,“你千万别让……杜唐看见我这样!他会生气!” 于念白有意逗一逗他,“杜唐是谁呀?” 施译嘻嘻嘻地傻笑,“我爸!”自信地点了两下头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我、男朋友!” 于念白敲了他一个板栗,“我看你真是恋父恋出一定境界了!怪不得你爸找不到老婆!” 施译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我就是杜唐的……老婆!”又摇了摇头,“也不对!我是……”他张着嘴是了半天也没是出个什么东西来,还抓着于念白问,“你说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 于念白欲哭无泪,好不容易等来了杜唐,赶紧把着小朋友往杜唐身上一推就逃之夭夭。 施译到后来已经完全迷糊得不成样子,嘴里还嘟囔着,“是什么呢……”手上感觉抓了个十分有弹性的身体,心里十分高兴,嘿嘿笑了半天,整个人往那边凑过去。昏昏沉沉间只感到那个人的手臂十分有力,将他往他怀里箍得很紧。但那个人死活不肯说话,跟个哑巴似的。施译不老实,非要逗他笑一下或者发出一点声音。 杜唐无奈,只好安抚他两句。谁知施译变本加厉,捧着他的脸就想往他嘴上凑,被杜唐躲开了,还闹脾气,“你喜不喜欢我?你快说!你…喜不喜欢我?!” 杜唐没回答他。 施译念着“喜不喜欢喜不喜欢”,昏昏睡了过去。 第38章:十指紧扣就是承诺了。 就像近视的人刚睡醒就喜欢伸手摸眼镜,施译刚醒来就喜欢摸摸枕边人,捏捏他的手臂,偶尔在胸膛上流氓一把,但今天手一伸,摸了个空。床的另一半早就冷了,估计杜唐已经起得很久了。他哼哼两声,手背盖在眼睛上,挡住从大开的窗户中投射进来的阳光。 “醒了?” 施译被吓得一个激灵,一扭头,却看见杜唐就抱着小提琴坐在窗台上,手指按在琴弦上,看施译转过头来看他,他拨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施译慢腾腾坐起来,靠在床头,“渴。”他用大拇指揉压太阳穴,但头还是晕得要命。 杜唐却不给他倒水,仍旧自顾自拨着琴弦,半晌后,他把小提琴往脖子上一架,仍然是那首意气风发的茨冈狂想曲,但被他拉得跟锯木头似的难听。 施译双手捂住耳朵,大嚷,“啊啊啊啊吵死了吵死了!你干嘛!” 杜唐还是不停,两分钟后,曲子结束,施译这才结束了魔音穿耳的悲剧待遇,他撇了撇嘴,模样儿还挺委屈,“你干嘛,心情不好?” 杜唐嗯了一声,将琴收进琴盒里,“你小时候拉琴就这水平。” 得,原来是报复社会来的。 “有话快说!”施译慢吞吞把运动裤往腿上套,套完一个裤筒,又套另一个,人也不离床,只是挺了挺腰,就把裤子提了上去。他从小就有这毛病,刚起床那五分钟简直就跟蜗牛似的,干什么都是慢动作,要是拍下来,都不用暂停就能分出一帧一帧。穿好裤子,他盘腿坐着,两手搭在膝盖上,看着杜唐。 “昨天你爷爷和你说什么了。” “不是吧,真突然跑出来个爷爷?” 杜唐点点头。他没打算就这事瞒着施译。对方都找上门来了,昨天那出戏只是做做样子,等于是先提个醒,意思是这人我老头子找到了,也要定了。这种情况下,他再被动地用谎言欺骗施译,只能越弄越糟。 “你以前怎么不跟我说?我还以为我是孤儿呢!”施译心里升腾起一股奇妙的感觉,像是反射弧太长,昨天的消息今天才在心里掀起涟漪,心里湿湿热热的,有些柔软。 毕竟是血亲啊。 杜唐摇摇头,犹豫了一下,“我答应过施文,不能把你交给施家。” 杜唐今天还真是有问必答,这乖乖配合的样子让施译不由得有些怀疑,“为什么?” “因为想让你当普通人。” 施译愣了一下,没好气道,“是啊,我还真是普通啊,亲、爱、的!” 又是同性恋又是乱沦,杜唐明显被他噎了一下,有些郁闷,无话可说。 “所以呢?现在被发现了,你要怎么办呢?” 总算问到正点上了。 杜唐调整了坐姿,背着光面对着施译,看上去面容有些严峻,“你愿意回去吗?” 这问题来得有些突然,施译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有什么区别吗?” “回去,和留下来,只能选一种。如果回去,我们就只能结束。” 施译急了,怎么一上来就是生死题?杜唐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开玩笑,他也不会开这种玩笑。 心里不知怎么感觉怪怪的。杜唐一向很护着他,根本不会舍得拿这种有我没他有他没我的二选一来让施译为难,他既然会这么问,那就说明,这个问题真的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施译一时间又是无奈,又是感动,“你舍得让我自己决定?” 杜唐站起身来,走到施译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仍然是逆光的角度,施译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孔。 他什么话也没说,浑身也没有任何防备的样子,仿佛一只很温顺的羔羊,匍匐在他脚边,等着他的裁决。 施译踌躇着,“真的只能这么选?没有第三条路?” 杜唐站着没动,只是低着头看着他,那目光近乎温柔。 施译往后一倒,两手反向撑在床垫上,凹下去深深一块,他仰头看着天花板,又看看杜唐,再转回去看天花板,拧着眉头,像是很苦恼。 杜唐却往床边移了一步,虽然站姿表情都没怎么变,但整个人的气势却变了,像是有一种淡淡的疲倦笼罩全身,“我知道了。”他点点头,一手抚上施译的脸颊,缓缓摩挲,大拇指轻轻擦着他的嘴唇,而后突然发力,施译一惊,还没有所反应,整个人就被杜唐狠狠推倒在床上。他欺上身来,张嘴吻住施译,凶狠得好像啃咬。 施译的嘴唇很快被他咬出血来,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彼此的口腔间,那感觉很不好受。他呜呜地抗议着,却很快被杜唐更凶狠的舔咬所淹没。他的舌尖在施译的口腔间戳刺,施译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大口喘气,来不及吞咽的口水顺着嘴角滴滴答答流下来。 施译去推他的胸膛,杜唐的两只手臂却像铁桶似的将他紧紧禁锢在怀里。 施译心里叹了一声,身子柔软下来,卸去抵抗,温顺地由着杜唐。这样吻了一会儿,杜唐像是感受到了施译的温柔,也缓下来,两个人嘴唇含着嘴唇,以这样“学生”的方式静静吻了一会儿,才分开来。 他静静看着施译的脸庞。 施译被他看得受不了,抓过杜唐手掌,将他放在自己掌心里,固执地将自己五指插入杜唐的五指间,单方面地扣住。杜唐微微弯了弯手指,却并没有扣下去。 施译眉一横,“你怎么一点也不配合!” “怎么配合。”他的声音听上去感觉有些艰涩。 施译叹了口气,只好把两个人握着的手举起,伸在两个人中间,又举起另一只手将杜唐的拇指轻轻扣下,“都告诉你听我把话说完,你又不听,我都还没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杜唐微微别开眼,“没激动。” “你是不是以为我很犹豫,不知道该选你,还是选爷爷?” 杜唐低着头不说话,目光钉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掌上。 “我在逗你呢,你没看出来吗?你到底多不相信我。” 杜唐的眼珠子动了动,他低声说,“我不相信我自己。” 施译用另一空着的手轻轻拥住杜唐,“你是我唯一的爸爸,也是我唯一爱的人。我早就对自己发誓,要一辈子喜欢你,少了一年、一月、一天,甚至是一分一秒,都不是一辈子。你明白吗?没有谁能让我在你和他之间做选择题,因为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杜唐将下巴磕在施译的肩上,手指紧紧扣住施译的,他笑了笑,“会很难。” “如果有一天,真的很难很难,你会放手吗?” “不会。”没有丝毫犹豫。 “那我也不会。”施译嘻嘻露出一个笑容,“好啦,肉麻够了,万一老爷子来抢人怎么办?” 杜唐摇摇头,“有我在。”他突然伸出一只手蒙住施译的眼睛,“施译,你听好,这话我只说一遍。”他将两人握着的手缓缓引至自己的左胸,那里的心跳平稳,动听,“如果有有一天,你希望这里被你戳成千疮百孔,那你就松手。” 施译把他蒙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抓下来,有些讶异,“杜唐,你刚才是在害羞?” 杜唐别过脸,“去吃饭。” 这事就算是这么定了下来。日后施译回想起时,突然发现这竟是他和杜唐之间的第一个给彼此的承诺。那时候每个人都信誓旦旦,日子好像还很长很好,但生活好像总喜欢在不经意之间给你考验,让你知道,承诺和誓言并不总是那么好坚持。那时候他对枕边人说,你知道吗,我年轻时曾给过一个人一个很重很重的承诺,为了那个承诺,我付出了所有的青春,以为仁至义尽。后来我狠狠松开了手。你说,我这种人是不是很畜生。那人扭过头和他安静对视,但却不是他以为的那双眼。他脸上的笑容很乖,说,“一个青春期,够了。”施译也笑,笑得咳嗽,“可他几乎用尽了一辈子。”那个男孩子一愣,轻轻说,“谁年轻时没干过一两件畜生事呢,你最好祈祷他以后不要再遇到你。”施译弯起眼角,笑得连眼泪都出来,身边那人的面容在眼前突然模糊,“是啊,以后不要再遇到了,他这种……傻瓜。” 第39章:你喜欢上高中吗?不,我觉得是高中上我~ 和杜唐开诚布公地谈了后,老爷子又派人来请过几回,都让施译拿话噎回去了。最近一次是在某同学的谢师宴之后,斯温开车,老爷子亲自来接的。施译也闹不清楚这人是怎么随时查到自己的行踪的,但他还是好声好气地和老爷子说,“爷爷,我相信您是我亲爷爷,我承认您是我亲爷爷,成么?以后能不这么跟踪了么?” 老爷子还是那副垂着眼角的样子,看不出喜怒哀乐。倒是旁边的斯温劝道,“爷爷又不会绑了你,你反正也没事,陪爷爷聊聊天不也挺好。” 施译有些犹豫,心想聊聊天而已,杜唐应该还不至于要他做生死题吧?一方面自己心里也对这个爷爷很好奇,他正想答应,老爷子却开口了,“无妨,老头子我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再等你两年。” 施译愣了,还想问什么两年三年的,难道他跟杜唐商量好两年后就把自己给买了去?但车子却已经从他身边很快地开走了。施译摇摇头,没放在心上。 从那次以后,老爷子果真没再来骚扰过他。 初三的暑假应该算是无负担一身轻的,等分出来以后,施译整整两个月时间就完全泡在了各种谢师宴、同学聚会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活动上。Y城的夏天特别热,简直是个火炉,但他和林闻几个就像不怕晒似的,天天在太阳当空照时买一瓶汽水,穿着凉拖压马路,一路晃荡到最近的师大,再找几个人去操场上组队打篮球,偶尔也会坐在看台上看那些大学生踢足球,遇到长腿美女总是会吹个口哨。施译虽然不喜欢女人,但也觉得美女养眼。 暑假就在白花花的大太阳中一晃过去了。 高一照例是要军训的,其惨烈程度比之初中有过之而无不及。高中也照例是有实验班普通班之分的,施译是属于直送实验班的那一种。等到摸底考成绩出来,施译陪着林闻他们一起去看了分班,有喜也有忧。忧的是大家的班级都打散了,于念白在15班,林闻和路陆在17班,施译在18,他看了下自己班的名单,有好几个是如雷贯耳的,其中之一就是那个乔亦初。喜的就是四个实验班仍然是在一层楼,以后课间时出来小聚一下也还不成问题。 看完分班信息后没几天就迎来了军训。初中那场施译算是逃过了一劫,但高中这场就完全不行了。太阳很毒,任务很重,他甚至想主动把自己脚崴一下,但本着身为男性的自觉,他硬是咬牙挺住了。等一星期结束后回到家里,杜唐已经差不多认不出眼前的这块黑炭。 黑炭冲他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十分有喜感,连杜唐都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 施译的个头窜得不是一般的快,刚上高一已经有176,站在杜唐身边终于可以不再像个时时需要他照顾的孩子。按他的年龄算,他算是发育早的,男生发育早的据说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因此施译很担心自己是不是从此都长不高,每次一回家就喜欢拉着杜唐去比一比,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长进。 后来他发现杜唐居然又逆天而又艰难地长高了一厘米后,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比身高这种事,他再也没主动提过,只在心里默默较劲。 两个人一星期没见,一时间都有些忍不住。彼此一个眼神一勾,就明确传达了对对方的心意,还在玄关处就搂在一起吻了起来。施译还有些羞赧,一边吻一边含糊不清说着,“还、还没洗澡…”杜唐却不管,拉扯着施译的T恤,把他推高了堆在他的胸膛上,俯下身去一口含住了施译的乳头。施译那衬衫本就宽松,一下子就从胸膛上滑下来,盖住杜唐的脑袋上。杜唐的嘴唇稍稍离开了一点,啧了一声,一只手扶着施译的腰身,另一只手轻轻松松就褪下了T恤,看也没看就丢在了地板上。施译被他撩拨的心痒难耐,也伸手去拉扯杜唐的衣服,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背心,下面是一条宽松运动裤,十足十的居家打扮,却又十足十的性感,施译早在第一眼就受不了。杜唐就着的动作抬高手,方便他帮他把背心脱下来。施译摸上杜唐的胸,十分干燥清爽,手掌轻轻按压,能体会到掌下传来的充满力量感的弹性。他有些不好意思,把杜唐稍稍推远了点,“让我去洗个澡。”他不想在杜唐一身清爽的同时自己却浑身黏糊糊的充满汗味。 杜唐看了他一眼,低低嗯了一声,里面包了一团火。施译被他推着,身体磕在身后的吧台上,磕得他脊背一阵痛,他骂了句操,杜唐却又舔上了他的胸,空着的手照顾另一边乳头,啧啧的水声弥漫在安静的客厅里。施译脸红红的,双手却搂着杜唐的脑袋,仰着脖子,眼睛对着天花板有微微的失神,喉结上下滚动着,一滴汗从他的鬓角一直沿着脖子的曲线滴在杜唐的头发上,从喉咙深处,他发出低低的喘息和难耐的呜咽声。 杜唐一路亲到了校服,右手狠狠捏了下施译的形状姣好的腰窝,施译啊了一声,低下头来,杜唐伸出大拇指在嘴角擦了擦,眯着眼问施译,“还想洗哪里?” 施译反应过来刚刚那算是帮自己“洗澡”了,从心脏传到指尖一阵酥麻,他厚着脸皮一手挑起杜唐的下巴,“你说呢?” 杜唐靠近他,牙齿轻轻咬上施译的耳垂,半诱惑半命令,“来,自己脱。” 他低下头去看施译双手去解扣子,拉下拉链,把外面的卡其色长裤脱了,眼睛眯了眯,隔着深灰色的内裤摸上已经顶起来的顶端。他手指的摩挲透着棉布传达到施译的龟头,麻麻的痒痒的,施译很快就忍不住,喘着,“嗯,你不要这样……” 经过多次的磨合,双方都对彼此的习惯、喜好有了很深的了解,在床上,只要施译一个眼神或者一声喘息,杜唐就能立即知道他的感觉究竟是喜不喜欢。他很快把施译的内裤扯下来,施译抬起腿配合他,但裤筒刚从一边褪下去,杜唐就不让他动了,而是一只手从膝盖处绕过去,把他的腿大大架开,私处暴露在杜唐眼前,他很深地弯下腰去,张口含住了施译的前端。 这体位有小狗撒尿般的不知羞耻,偏偏却又刺激了两人的性欲。施译喘得不行,单条腿支着渐渐感觉到吃力,于是便尽量往后仰,手肘架在吧台上。杜唐弯腰也弯得很辛苦含了一会儿就直起身子,打横抱起施译,原本吊在他腿上的内裤被他用脚尖勾着。 杜唐将他在床上放平,双手撑在他的身侧,俯视着他,微长的刘海垂下来,扫在施译的脸颊上,施译被他扫得有些痒,就将手指插在他的发间往后拂去,露出杜唐那两道很英气的眉。杜唐低下头,微翘起的鼻尖轻触着他的鼻翼,这样像小狗似的蹭了一会儿,他才直起上半身,把运动裤脱下来,又要去脱内裤,被施译伸手拦住。他双眼盯着杜唐胯下那鼓鼓囊囊的一大包,喉结上下滚动着,伸出手去又揉又搓,杜唐闷哼一声,施译又隔着柔软的棉料,张嘴含住了他底下的那两个囊袋。口水把内裤浸透了,施译又吐出舌头,舌尖重重地在那里来回扫着。杜唐看着他延展在眼前的脊背,以及因为挺腰翘臀而出现的那一个性感的腰窝,眼神更按了些,他一掌揉上施译的臀部。那里此刻饱满得像个桃子,杜唐的手指顺着股逢向下滑去,手指停在褶皱上面,按了按,施译浑身一个激灵,抬起眼迷蒙地看着他,一边喘着一边低声说着,“喜欢我吗?” 杜唐低下头去吻上他的肩头,一路细细密密地延伸至而后,反问他,“你说喜不喜欢?”说着舌尖就钻进施译的耳蜗,在里面搅着,舔着,施译只觉得耳朵里都是隆隆声,又都是水声。他仰着脖子,双手抓住前面的那一根,上上下下搓起来,“嗯、嗯…喜欢、喜欢就操我…” 杜唐却收回手,双眼低着看施译在自己面前手淫。施译索性叉开腿跪在他面前,挺直腰身,就好像把杜唐当做自己的手淫对象。杜唐虽然喘着气,但声音依然很平静,“忍不住?” 施译操了一句,这人在床上也这么一副禁欲的模样!偏偏自己还就拿他这样没办法!他咬着牙齿骂道,“操你妈的杜唐,你就不能上了我?” 杜唐倾身搂住他,汗津津的胸膛贴着施译也汗津津的胸膛,滑溜溜的。他汗湿的脸颊也紧紧贴着施译汗湿的脸颊,彼此的温度都很烫,如打鼓一般剧烈的心跳声在各自的胸膛里跳动,呼吸纠缠在一起,就连心跳也渐渐地交叠起伏成一个频率。 “太早。” 他一说完,施译就不干了,一把把他推开,任由胯下那一根还挺翘着,前端挂下一丝粘液,他几步跨下床去,“不做拉倒!”他骂着,声音里藏了些火气,还残留着点性感在尾音里。他赤着脚啪嗒啪嗒走进浴室,放水洗澡。 杜唐随后跟了进来,把他压在冰凉的瓷砖上,“生气了?” 施译别过脸想甩给他一脸臭屁,偏偏破了功,憋了没大会儿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手指捏住杜唐的鼻尖,“你烦不烦,求你上你不上?” 杜唐捉住他那只不老实的手,往里面呵气,弄得施译痒痒的,“还不到年龄。” 施译问他,“那几岁才算到?” 杜唐答得很快,应该是早就打算过,“满16周岁。” 施译一脚踩上杜唐的脚背,还恶意地碾了碾,“你怎么不说18周岁?” 杜唐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忍不住。” 结果最后还是彼此用手和嘴给对方弄出来的,又一起洗了澡。洗完澡出来两人都穿上背心和运动裤,施译窝在杜唐怀里,杜唐则屈腿窝在沙发上,一起看体育频道。施译不老实地回过头去亲杜唐的下巴,一边亲一边问,“我是不是黑了很多?” 杜唐认真看了两眼,“挺好。” 施译一下子翻过自己胳膊肘,一下子又看自己手臂内侧,又是嫌弃又是自恋,“大概只有冬天能白回来了。” 杜唐嗯了一声,看着足球。 施译还不安分,仰头问道,“和女人做爱什么感觉?” 杜唐亲了两下他的喉结,“忘了。” 施译不依,“肯定比用手好吧?”他试探着问。 杜唐才算是有点危机意识,眯起眼,“你想干嘛?” 施译呵呵呵呵干笑两声,“我怕你会出去偷吃。” 杜唐无奈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把他赶下沙发,“那你就快点长到16岁。” 按规定第二天下午就得去学校整理下东西,参加晚自习,但施译一想到要跟杜唐分离一个星期才能换来一个晚上的相处就百般不愿意出门,扒着门框撒着娇,“我不去~我不去不去~~” 从这经过上楼的邻居看见还打趣,“哟,施译,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呢?” 施译哼一声,“我明年才满15岁呢阿姨!我还能过儿童节呢!” 杜唐顿时有点头痛。 “杜唐你这个陈世美!你一定是想赶我到学校里去然后自己好鬼混!”——他已经开始胡搅蛮缠了。 “那我就应该把你休了。”杜唐面无表情,自顾自将施译的行李拎起,下楼,任由施译在身后鬼哭狼嚎,“啊啊啊我不要上学!” 大概是他叫唤的声音太大,到了楼下草坪处,住对门的甜甜指着他咯咯咯笑着,肉肉的手指在脸上刮了两下,“哥哥羞羞!不敢去上学!甜甜都敢去!” 施译泪流满面地看着甜甜奚落自己,而后木然地转过身,丢下一句,图样图森破,就麻溜上了副驾。 杜唐勾着嘴角,好像心情很好,“上高中了好好学习,考不上Y大你就只能出省。” 施译对这个还是很上心的,毕竟Y大也是全国前几的大学,离家又近,是他的最佳选择。他破郑重地点点头,“我会的。” 第40章:我想要的,已经没有了。 到了学校,首先是排座次。高中的座次就没小学初中那么讲究了,什么矮的前排高个后排,基本上你跟谁同桌坐前还是坐后,都在老师的设计之下,原则就是好学生尽量一块,差生尽量隔开。鉴于实验班无所谓好生差生,只有努力的和不太努力的,老师就喜欢把看上去尚且可以感化的学生安排和那些十足十的优等生坐一起。 最后结果是施译和乔亦初做同桌。 鉴于乔亦初不可能是那个需要感化的,那么…… 施译低低骂了句操,整理课桌的动静也大了起来。乔亦初平静地看他一眼,“我可以去和老师申请换位子。” 施译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不是啊,你别误会,我不是不爽你。” 乔亦初也就不再说什么,安静埋头预习起功课来。 施译吐吐舌头,虽然因为自己内心怀抱着“只有足够优秀才够格站在杜唐身边”的想法,已经算是认真学习的了,但跟乔亦初比起来,自己真还不算什么。 施译叹了口气,自己这玩世不恭的气质似乎是改不掉了? 开学没几天,叶开下到高一部来找他,惹得他们班里几个女学生兴奋地聚在一起叽叽喳喳,时不时往窗口这儿瞄一眼。 没等叶开说什么,施译倒先急忙问道,“你这段时间都去哪儿了?连人都找不到!” 叶开此刻长得越发挺拔俊俏,即使是普普通通的校服,也被他穿出了贵公子的气质,施译再低头打量了下自己,泯然于众人矣。他站在走廊上,吸引了来来往往大部分的目光,而他自己却浑然不知,施译知道他是已经习惯这样的崇拜了。 “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的。”叶开顿了一顿才开口,“小译,我要出国了。” 施译脑子像反应不过来似的,木然反问,“出国?” 叶开点点头,“一个星期以后就走。” 施译想了想叶开的家世,觉得他不参加高考直接出国念大学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更何况他还这么优秀,心里不禁堵得慌,“你暑假就忙着这个?” “是啊,一个人跑签证,申请学校,考试。” 怪不得一个暑假下来只见了两三次面,偶尔一两通电话也短得可怜。 “那你……还回来吗?” 叶开愣了一下,眼神微微有些茫然,“回来?我不知道。” 该回来吗?那人的婚礼将近,纵使自己口口声声说着他最终只能属于自己,但真的要跑到姐姐婚礼上去抢人吗?爸爸妈妈怎么办?姐姐怎么办?叶家的名声怎么办?这些问题叶开想了很久,最终却只能像个胆小鬼似的闷声不吭地跑到国外去。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呢?等自己不再爱了?还是终于可以不再爱得这么明显,这么放不下?会有那么一天吗? 预备铃惊醒了迷茫的叶开,他一手搭上施译的肩膀,“具体班次我会告诉你。小译,你会来送我吗?”叶开没说的是,如果施译不来,那么自己大概只能孤身一人踏上飞往异国的飞机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四岁的男孩,他把他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弟弟。眼里流露出的情感是真挚的,诚恳的。 施译没有犹豫地一拳锤在他的胸口,“你说呢?”他笑着,鼻尖有些酸,“叶小开,你一定要回来。” 叶开被他那句话怔在原地,胸口翻滚着莫名复杂的情绪。 回到教室坐下,施译突然好奇心大作,反正这节课是自习课,他索性停了笔,悄声问乔亦初,“小乔,小乔?” 乔亦初停下笔,即使明显对方是因为无聊八卦才打扰自己,他也没有丝毫不耐烦,清澈的眼里透出认真执着的颜色。 施译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心想难怪自己从来考不过乔亦初。他压低声音问,“你猜是你收的情书多还是叶开的多?你一星期收多少?” 乔亦初抿着嘴角,“我不关心这些。” 施译心想,也对,优等生才不care什么情书不情书的,他有些无趣,中性笔的鼻头支在自己下巴上,“小乔啊小乔,你的周瑜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他可没指望乔亦初会回答,而事实是他也的确没回答。 施译不由得脑补起乔亦初和任何女孩子接吻的模样,一边想一边觉得好违和,暗骂自己怎么这么龌龊,一脑补就脑补接吻。 周末回家时他就跟杜唐好好八卦了下自己的新同桌,杜唐对于他这种在床上还心不在焉聊八卦的行为很不满,一晚上都散发着冷气,一脸欲求不满很不爽的样子。 第二天等施译快回校时,他才缓和了点脸色,同时告诉施译,下周六早点回来,要参加婚礼。 施译本性是个爱热闹的吃货,一听到诸如婚礼啊生日宴会啊什么的,就不本能地激动起来。 “谁的谁的?” “陈又涵。” “咳、咳咳…”施译被自己口水呛得不轻,“你说谁?陈又涵?” 杜唐面无表情点点头。 施译又再三确定了一遍,直到杜唐都不耐烦了以后,他才一脸世界末日的衰样,“不是吧,陈又涵他不是喜欢男人吗?为什么他会结婚?还是和叶开的姐姐?他这不是害她吗?难道他是双性恋?” 杜唐一把把这个蓝猫淘气三千问塞进副座上,“别吵。” 回校去又是周而复始的一个学期,每天地理化学物理数学语文英语轮番轰炸,终于捱到周三,收到叶开一条短信,“——周六下午四点五十的飞机,有空吗?” 施译想也没想就回过去,“——周六不是你姐结婚吗?你不参加?” 等了好久才收到叶开回信,“——不了,时间刚好撞上。你要去参加婚礼吗?” “——哪能啊,当然是来送你了。”发送成功后他又给杜唐发了一条,“——周六你自己过去吧,我得去送叶开上飞机。放学也别来接我了,我直接和叶开汇合。” 之前听叶开说一周后走还没什么感觉,谁知周六却转瞬而至。叶开大概是施译在杜唐之外最喜欢的朋友了,一想到以后见面很可能就物是人非,施译胸口就被堵得说不出话。还有四十五分钟登机,他陪叶开在候机大厅坐着,除了他也没别的人来送他。 两个少年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大厅的冷气开得很足,施译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叶开大概是觉得两人之间沉闷的气氛有些惨,他扭头对施译笑说,“你渴不渴?我去给你买听可乐吧?”也不等施译拒绝,就一路小跑着去了大厅一端的自动售货机。 施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直到被重重身影遮挡住,才回过神来。他坐得腰板有些酸,心里不由得骂了杜唐几句,一边站起来跺了跺脚,又转着圈跳了一下,转到第二圈时,他又突然一下子转回去,盯着一个大热天还西装革履的男人,那男人的背影太熟悉了,施译都还没来得及说大热天还穿西装装逼真傻×,那人就已经转过头来。 施译呆了一下,还没叫出声,那人就急急忙忙朝他冲过来。 你看他那就算是急得满头大汗还风骚不减的气场,就知道那人是陈又涵了。 陈又涵几步就冲到了施译跟前,“人呢?!” 施译手往那一指,他本意当然是指自动售货机了,可是那被一根柱子挡住了看不见,因此陈又涵顺着他的手指延伸视线,脸色一下就沉下来,“已经上飞机了?” 施译想说不是,但陈又涵根本就不给他机会,把他往旁边跟拨不不倒翁似的一拨,大步就往登机口那儿走去。 施译被他拨得倒退了好几个步子,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身体比他的脑子更会认人,他马上转过头,果然是杜唐。 “怎么回事?”他看看陈又涵又看看杜唐,“不是结婚吗?到机场来干嘛?” 杜唐摇摇头,像是很无奈。 那边陈又涵已经跟安保人员起了争执,施译两人赶紧追上去。 “我cao你妈的再不让老子进去信不信老子拆了你们?!”骂得那叫一个正气凛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正义的一方呢。 施译一个头两个大,赶紧上去拉人,“陈又涵你听我说叶开他……” 陈又涵打断他,鬓角已经被汗水打湿,头发也乱了,造型师看到估计得吐血。他又转过头去,呼呼喘了两口气,放缓了语速,几乎一字一顿,“求你让我进去。”每个字都很有重量。 施译的眼睛简直要从眼眶里掉出来。求?!他刚才是用了求字?!陈又涵居然会求人? “对不起先生,现在已经过了登机时间,您已经不能进去了。”那人还是彬彬有礼,但也很冰冷。 ——说的是上一班飞往米兰的飞机。 陈又涵还是执拗地站在那人面前,眼里罕见地露出认真固执的色彩。施译打从第一眼就觉得陈又涵的眼睛太妖,但此刻看起来,却分外地动人。 原来一个一向玩世不恭的人认真起来,竟会是这样的,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保安已经不理他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施译扭头向杜唐寻求办法,杜唐却冷着脸对站得笔直的陈又涵说,“叶瑾还在等你。” 陈又涵自始至终没有转过身,身子像是已经僵硬掉了,施译看着他眼睛的方向,落地窗外,一架巨大的飞机正在缓缓起飞。 陈又涵突然呛了一下,捂着腰大声咳嗽起来,冷气这么足的地方,他却咳得满脸通红,鬓角的汗还未干就又冒出来,滴在地板上,一滴一滴,沁出一个个远远的水渍。 施译觉得这样的陈又涵很陌生,甚至很可怜。 他正想上去拉他,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试探地问道,“小译?” 比施译更快转过头的,是陈又涵。 不,他甚至已经拨开重重人群跌跌撞撞地抓住了叶开的胳膊。 叶开原本是想问施译怎么会跑这儿来,看见陈又涵的那一瞬间,他什么疑问也没有了,只是平静地看着陈又涵,“放手。”没有怄气,没有委屈,好像在和陌生人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陈又涵的手指却收得更紧,他压低声音,“跟我回去。” 叶开笑了,“我去念书,你去结婚,两不相干,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叶开!”陈又涵沉声喊了他一句,又突然收住声,他有些苦涩地笑着,“回去好不好?你想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这已经近似于低声下气。 施译紧紧抓住杜唐的胳膊,懵懵懂懂间仿佛有一条闪电在混沌的脑海中劈出一道白光,他刚想说什么,杜唐已经捂住了他的嘴巴。他抬头去看杜唐,杜唐却沉着脸只是对他摇了摇头。 叶开注意到陈又涵隐在衣领间的挂坠,上前一步,抓住拽了下来,他哑然失笑,“陈又涵,你还留着这个?也好。“他把中间那枚戒指取下来,平静地抓起陈又涵蜷着的手,一根一根掰平他的手指,又将这枚戒指放在他的掌心。他眉眼间的神色说不出的冷漠,“这枚戒指,就当是我送给你和姐姐的新婚礼物吧,请你将它戴在姐姐手上,告诉她,这是我唯一能送给她的东西了,我想要的,已经没有了。” 叶开最终还是上了飞机。 施译后来向杜唐打听陈又涵怎么会突然从婚礼上跑过来。杜唐说因为陈又涵没看见他,就问说施译怎么没来。他原本以为以叶开和这对新婚夫妇之间的关系,他要出国,陈又涵不可能不知道,就随口答他说送叶开去机场了。后来就是他看到的那样。 杜唐最后十分平静地说,陈又涵开着他的车一路上闯了八个红灯,被拍了十五个限速,他的分全部被扣完,这笔账,他要好好算。 第41章:乱沦这种事你以为木有压力吗? 陈又涵最终也还是没结成婚。 新郎在婚礼前突然消失已经够让叶家丢脸,后来好不容易回到现场,都没等神父问你愿不愿意,陈又涵已经一脸平静地把婚戒塞给叶瑾,“对不起。”他没有给任何解释,不管是对叶家人还是对着自己家的长辈,亦或是一众的亲朋世交,他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对不起。 他向大家鞠躬道歉时,身影仍是那么倨傲,仿佛错的不是他,仿佛他虽然弯着腰,但他的脊背实际上挺得比在场每一个人都直。他的双手垂在身侧,拳头紧紧握着,里面躺了那枚戒指,被掌心的汗水浸湿,温热。 施译还在为陈又涵公然抗婚而震惊,第二天这当事人就跟逃难似的躲到了他家里。还没等杜唐问什么,他自己先倒豆子似的把前情后续都给捋了一遍。总而言之就是他现在净身出户了,变成穷光蛋一枚了,房子也被收回了,无家可归了,老爷子也被他气病了,哥哥嫂嫂姑姑叔叔都跳出来踩他了,最后他做了个结案陈词,“杜唐,我众叛亲离了,你儿子是我头号情敌,所以其实咱俩算是利益一致,应该结成联盟,你可千万不能出卖我!” 施译觉得他这句话的信息量略大略大,一时间竟不知道究竟是先该澄清自己和叶开的关系,还是该问他怎么就和杜唐利益一致了。 他一时吃不准陈又涵这话里有话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人平常就没个正形,什么话都能往外吐,开他和杜唐的玩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或许这回也是开玩笑而已,只不过自己和杜唐的关系的确有了实质性的改变,这才做贼心虚。 “你再开玩笑,我就真让你无家可归。”先开口解释的竟是杜唐,他的神色还是淡淡的,但就是让人不得不信服。施译心里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想到这段关系或许永世都不能曝光,而杜唐又急于撇清,他的脸色一时有些不好看。 说到底,杜唐其实还是在意的吧。施译心里默默想着,走到陈又涵身边坐下,“你打算怎么办?” 陈又涵架了个二郎腿,一手搭在沙发靠背上,老神在在的,让施译很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慨,“要不你先借我点盘缠,让我千里追夫一下?” “追夫?”施译迷茫地问了一句,突然想起那个反攻陈又涵的0之典范,原来是叶开啊!头顶上的智慧小灯泡闪了一下,施译一脸后悔,早知道就多跟叶开交流交流了啊。 陈又涵突然一下子正襟危坐,十分严肃地说,“口误,是追妻。” 施译已经懒得吐槽他了,陈又涵却还是正经地说,“真的是口误。” 施译憋笑快憋出内伤,陈又涵双手掐住他的肩膀前后摇晃着,“他妈的真的是口误你再给老子笑一个看看?!杜唐你再不把你家小孩儿教好我就替你收拾了!” 后来陈又涵还是从杜唐这里讹走了一大笔钱,两天后就飞往了洛杉矶。虽然施译很关心陈又涵这个“追夫”行动的进展,但生活也还是要继续。高一上学期结束时学校进行了文理分班,实验班自然是人人念理科的,因此班级成员的变动倒是不大。他和杜唐两人如往常年一样度过了一个平静的春节,只是年夜饭吃过以后施译背着杜唐给老爷子打了个电话,道了声新年快乐,老爷子恩恩两句没什么表示,但施译后来收到了斯温的短信,说是老爷子比往日多喝了两杯酒,让他以后常联系联系。施译看完以后把通话记录和短信都删干净,和杜唐一起下楼去放烟花,一切都好得和去年、前年一样,好得和每一样都一样,没有理由怀疑今后不会这样一直好下去。 情人节那天他给杜唐定了束花,杜唐也给他定了束,都是一样的红玫瑰,都是99朵,都一样瞒着对方。杜唐先收到了,施译没特意指定贺卡内容,所以贺卡上的话是花店人自己写的,无非是爱你一万年啊亲爱的啊什么的,施译红着脸别别扭扭说写得蠢死了,早知道就自己准备,杜唐却把那张纸夹在书里当书签。过了一会儿施译的花也到了,他急急忙忙去翻贺卡,发现也是花店自己写的,不由得有些失望,杜唐却说好话要留在床上慢慢说,后来施译就只能哼哼唧唧地听杜唐说那些下流话。 高一下学期开学,施译就完全进入了理科生存模式,天天背化学方程式背到吐。只不过他不再和小乔同桌了,小乔被安排和一个插班生坐一桌,那插班生模样长得很好,就是一声痞气,衬衫扣子从来不扣好,头发也染成了很淡的亚麻色。老师安排他和乔亦初坐一块儿,说是让班长帮助帮助后进生。施译心想班主任是有多恨小乔啊,要么她就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总之自此以后小乔同学的好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上课那插班生,施译现在记住他名字了,叫诸葛霄,上课时诸葛霄和老师抬杠,小乔要替他擦屁股,放了学逃晚自习,我们负责的小乔同学要去酒吧街把他拎回来。诸葛霄不写作业,小乔要督促,诸葛霄罢考,小乔要监督他写检讨,诸葛霄打架,小乔要领他去医院…… 施译每天咬着笔杆子,跟班里其他同学一样,在埋头做物理化学的间隙抬起头来看看诸葛霄和小乔上演的电视连续剧,还每日好几更,简直是放松神经提供八卦谈资的必备良品。 小乔同学有股韧性,就像水一样,你没法反抗,更没法把他打散。刚开始大家都替小乔打抱不平,但后来大家一琢磨,这看上去是小乔给诸葛霄擦屁股收拾烂摊子,但时间长了大家就发现,诸葛霄居然开始听小乔的话了,每天捏着根中性笔,别扭得跟刚学字的小学生似的,趴在课桌上跟线性代数死磕。 班主任一看,哟呵,乔亦初同学不得了啊,连诸葛霄这个害群之马都给收拾了。大家都以为这匹烈马从此就安分了,于是各科老师都来找诸葛霄踩两脚,发誓要把以前受的气都给撒回去。没想到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化学老师说了他句没教养,他就敢把人压在课桌上往死里威胁,最后小乔同学轻飘飘说句,“诸葛霄,你下来。”大家都说要糟糕,说不定连乔亦初也一块儿打了,谁知诸葛霄犹豫了一会儿,竟真放了化学老师。乔亦初又淡淡说一句,“道歉。”大家心想,这不能够吧?诸葛霄果然炸毛了,跳到乔亦初课桌上蹲着,跟坐着的乔亦初刚好平视,他指着乔亦初的鼻尖,“乔亦初你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啊,真当老子怕你呢?”乔亦初还是两个字,道歉。战场就这样一下子从化学老师这转移到了乔亦初身上,两个人僵持不下,后来连老师都看不过去了,试探着问小乔,“我看,要不,别道歉了?也没什么大不……”他话还没说完,硬生生被乔亦初的眼神给封了回去。那天以后,直到暑假,班里人都没再见到诸葛霄。 暑假里林闻终于追到了自己的女神于念白,大家都替他俩高兴,嚷嚷着请客吃饭,于是又聚在一起闹了一下。施译回想起自己刚上初一时对高中的向往,又记起杜唐说的那番话,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平静。 上高中很好,每个人都有用不完的活力和热情,他们勾肩搭背,横行在校园里,球场上,而后又被班主任踢着屁股赶回教室里做题。每回小考大考总还是有人哭天喊地的求及格求进步。每个人的脸庞都洋溢着稚嫩却又单纯的光,但施译觉得自己和他们不一样。 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双手插在裤兜里面,静静地看着自己曾经属于的团体在青春的路上笑骂疯闹,追着跑着越走越远,而他自己却自始至终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刚开始他以为乔亦初和自己是属于同一类人的,虽然乔亦初寡言少语而自己看上去锋芒毕露,但事实上,他们属于一类,有着自己的小秘密,无法被任何群体接受。后来诸葛霄来了,施译就发现,小乔同志虽然还是不爱笑,但抿着嘴角的样子却渐渐多了起来,他终于知道自己只剩下了一个人。 这种孤独没法和杜唐排解。正是和杜唐的关系造成了他现在的焦虑和沉默,这种情绪反应在床上,他激烈而无节制地索求,渴望一切撕咬和疼痛。但杜唐没法给他,不管多激烈性事,总抵不上狠狠的贯入和抽插。完事以后施译躺在床上,双眼涣散地看着天花板,告诉自己,16岁,16岁就好了。 后来有一次,他再次以动物撕咬猎物的方式和杜唐做爱时,杜唐终于制止了他,他咬住杜唐的肩膀,呜咽着,眼泪滴在杜唐汗涔涔的肩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平静以后他问杜唐,“我们解除父子关系好不好?去法院好不好?终止领养好不好?”眼神是偏执的,疯狂的,绝望的,但却又那样低声下气。 杜唐抱着他,没说话。 施译又问,“告诉别人好不好?出柜好不好?牵手好不好?” 他始终是在意的。无法启齿的,难以公开的地下不伦恋情像是一把刀,每天每夜在他敏感的神经上缓缓地来回地割,一刀一刀,每一刀都能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不知道哪一天,也许那根神经就啪地一下被割断了,那时候会怎么样? 不能像别的恋人一样公然亲热,不能一起去看电影,不能在逛街时牵手,不能咬同一根吸管,不能搂搂抱抱,只能做爱,做爱,做爱。那些无法排解的渴望渐渐膨胀,堵在他的胸口,只能一次一次用激烈的性事来找回一些安全感。 有时候他会想,也许他和杜唐只是一对不正常的父子罢了。 也有时候,做爱让他厌倦,恶心。有几次做到一半时,他下床,摔门而出,躲在厕所里,把淋浴的水声开得很大,牙齿咬在手背上。 还有时候,他是皱着眉做完的,自始至终没有快感,只是欲望直挺挺地翘在那里,没法宣泄。 他知道这些杜唐都看在眼里,但杜唐自始至终什么都没有说。 后来施译在杜唐书房里看到了很多心理学的书籍,五花八门,快餐式的学术式的都有,那天晚上他抱着杜唐说,他会调整过来的。 所谓的调整就是去看心理医生。预约好了时间,但到了门口时心跳骤然加速,他呼吸不能,腿打着哆嗦,闭眼的一瞬间,转身飞快跑了起来。 他把这些沉在心里,终于可以做到像以前一样面对杜唐,但转身后的背影却越来越沉默。 高一时他和林闻他们是一下课就聚在一起,后来变成了三五天聚一次,再后来,课间聚会里再也没有了施译的身影。他开始埋头做题,买了一本又一本的参考书,半小时能刷一张物理卷子,十五分钟刷完英语作业,高三时他终于超过乔亦初,第一次当了年级第一。 熟悉他的人都觉得,施译仿佛回到了初二升初三的那一年,认真,执着,眼里闪着光,浑身散发着坚定的正能量。但只有施译自己知道,是不一样的。那时候,他认真学习,不虚度每一分钟,是因为有那样的信念支撑着他,“要成为他此生的骄傲,而不是唯一的污点”,而现在,他绝望地把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无意义的题海中,不让自己有任何发呆的机会,心里抱着的那个想法越来越激烈,夜晚想起来会让他手脚冰凉,浑身止不住颤抖。 他要离开Y城。 第42章:人生第一次蜕变是高考还是破处?高考?呵呵你再猜? 高二下学期,施译代表G省参加了一个全国性的英语竞赛。 施译从小就喜欢学英语,一口纯正的伦敦腔成功秒杀了历任英语老师,加上家里还有个职业的翻译家,他从小就在各类英语竞赛中脱颖而出。 这次的英语大赛规模不同于以往,是由央视的一档英语节目和北外一起合办的。首先在全国决出优胜者,每个省共有8个名额,然后在北京进行新一轮的角逐,每次赛事都由央视进行录播。由于赛制的原因,施译要在北京呆上半个月。 在这种时机暂时与杜唐分开一段时间无疑使有好处的,走之前他还特意关照杜唐,“你可千万别看那节目!不许看!”虽然最后杜唐点头答应了,但施译知道他是肯定会看的。算了算了,反正也就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他在杜唐面前永远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卑,总觉得他太高了,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够得着。 刚去北京那两三天,由于赛事安排的比较紧,加上人生地不熟的,施译还真的短暂放下了自己心里那些排解不出宣泄不了的情绪,全身心地投入到比赛当中。但过了没几天,新鲜劲也过去了,施译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甚至想要不干脆输掉提前回去算了,当然这只是自己偷偷想想罢了,他可是他们队里的种子选手,领队就指着他领奖金呢。 虽说北京是美食聚集地,各路菜系你都能在这尝到,但施译他们哪有这个闲工夫,一日三餐吃的都是主办方提供的标准餐,两荤三素听上去还不错,但吃上去就完全不是这个味儿。天天三餐吃不爽,晚上准备比赛材料又老是饿肚子,半夜想找个好吃点的宵夜都没有。他琢磨着给杜唐打个电话。 说起来自从他到北京以后,除了晚上给杜唐不咸不淡地发个晚安,汇报下赛况,两个人就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他是不指望杜唐天天说想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这种话的,施译呕了气,就也憋着,看谁憋得过谁。憋到现在,他突然意识到,就算把自己憋出内伤,杜唐也不会有所察觉,简言之,他怄气的脑电波根本没法和杜唐产生共振。 施译的耳朵紧紧贴在话筒上,手握着电话柄捂出了一掌心的汗,握着的地方湿湿滑滑的。他用住宿处的电话打,省钱。 杜唐很快就接了。 他先说饿,说得惨兮兮的,就差跟猫似的用爪子挠两下,叫唤两声了。 杜唐让他去吃宵夜。 施译立马开始倒苦水,说得就跟贩卖到这儿的苦工似的,遭受的全是非人待遇,他室友听了半晌,笑道,“施译,我听你这么一说才发现,卧槽原来老子这么惨啊!” 施译一手捂住听筒,“边儿去!” 杜唐那边静了一下,而后问道,“你想吃什么?” 施译砸吧砸吧嘴,“挺想吃那什么什么鸡的,他家鸡腿啊鸭脖子鸭头什么的,特别入味儿。”施译说的是他们Y城有名的一家本土品牌,据说是祖传独特秘方,反正逢年过节的Y城家家户户总会买一只,好吃。 杜唐又沉默半晌,开口却说,“不早了,先睡吧,明天还有比赛吧?” 施译心想所以你问我想吃什么完全只是为了勾引我的馋虫吧?!他怏怏道,“好好好,睡了睡了,晚安。” 第二天结束赛事回到主办方安排的宿舍,管事儿的告诉他有个包裹,他心里有点猜得出是什么,心急火燎地夹着凉拖跟踩了风火轮似的从楼梯上三两步蹦下去,抱上来一个大箱子,还挺沉,打开一看,全是施译电话里提到的那烧鸡,还有各种鸭头鸭掌鸭脖子,真空包装过来的,味道是比现吃的差了点,但也足够解馋了。施译抱着电话给杜唐mua了好几口。后来他把那些东西给队员和领队都分了些,自己就剩下没多少,他比完赛吃一点,晚上当宵夜吃一点,有时候下午没比赛准备材料时,又会放微波炉里热一下,再蹭一点,三两天就把粮仓给吃空了。 第二天又收到包裹,跟前一个分毫不差。 施译心里有些暖,心想杜唐就是心细,早就把队员和领队都算进去,而且连自家儿子的吃零食频率都给算好了,分毫不差,都不用他打电话催。室友调侃说施译你爸对你也太好了吧,施译一巴掌把人偷鸭掌的爪子给拍开了,比了个中指,心里却默默腹诽,他敢不好么,不好不给上床! 决赛前一天晚上,施译给杜唐打了个电话,不说明天决赛自己有多紧张,先抱怨,“你怎么老给我寄鸡腿啊?我都快吃腻了。” “……回来给你吃好吃的。” 本着吃货的属性,施译从那一刻起就无比盼望着飞回去。比赛现场他化食欲为战斗欲,对手简直被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而且他充分发挥了自己人精的本事,轮到嘉宾提问环节,施译说话的风格都按照那些老外的喜好来,幽默风趣又不失谦逊低调,而另几个选手就不行了,中规中矩的回答和言行,沉闷得不像是个学生。 比赛结果自然是可喜可贺的,领队的奖金有着落了,喜得眉开眼笑,施译自己也能回去吃好吃的了,更加开心。 在飞机上他睡了一觉,结果梦里翻来覆去都是鸡腿鸡翅,醒来以后找空姐要了饮料,心里默默觉得以后再也不会爱肯德基了。 下了飞机他老远就看到杜唐站在接机口,清清冷冷的气质,在闹哄哄的一堆人里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施译看到他的那一刻,心已经早就扑到了他的身上,胸膛空落落的,却又湿乎乎的,是爱着、想着的感觉。 又回来了。 他享受着那种涨潮一般的感觉,眼眶竟有点酸,仿佛恍如隔世。一把跳到杜唐身上,他嚣张地笑道,“叫我第一名!” 杜唐说,“you are the champion.”随后自然地接过施译手里的行李箱。施译心里有些紧张,手心又出汗了,他偷偷在裤腿上擦了擦,干是干了,但还是黏,他小跑两步追上去,身形一错,挡住后面人的视线,手指勾住了杜唐的。 杜唐目不斜视,也轻轻勾了勾他的食指。 施译忍不住勾起嘴角,心情像个热气球,很轻快地飘到天上去。 回到家,施译首先去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搂着杜唐这个人肉沙包,在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第二天杜唐是被施译摇醒的,这小孩儿骑在他的身上,光着上半身,颠着杜唐的肩膀前后摇,“你错过了我目前人生中最重要的赛事!” 杜唐的目光游走在他的胸口,黝黑深沉。 施译还没自觉,嚷嚷着,“你这监护人太不负责人了!” 杜唐双手把着他的腰,就着力量坐了起来,面孔突然和施译的凑得很近,彼此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杜唐闭了眼,凑上去吻住施译的唇。施译愣了一愣,捶打着他的背,嘴里搅着杜唐的舌尖还要模糊地嚷着,“你这人!” 呜咽了两句,他揪住杜唐的背心把他脱下来,谁让他也想了。 之前的频率低了不说,每次的质量还特别没保证,问题当然是出在施译这里。有时候他做着做着,脑海里浮现出他小时候杜唐抱着他的脸,模模糊糊,心便直落落地掉下去,仿佛吃不准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的关系。自然也就做不下去了。 但这次不同。 看来小别胜新婚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施译眯着眼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双手缠着杜唐的脖颈,胸膛贴着胸膛,彼此蹭了蹭,下腹就着起一团火,欲望很快就抬了头,杜唐一手撸着施译的那一根,一手摸在他的胸前,施译很快就上下都挺立坚硬起来。杜唐的也顶在他的小腹上,前端分泌出的黏液弄得他那一片滑溜溜的。施译直着上半身跪在杜唐面前,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他喘道,“你再快点儿……”明明热气喷在杜唐的耳朵上,偏偏却是自己的烫的不像样。 杜唐却停了手,翻过身,手摸索着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管KY润滑剂。施译瞪大眼,要来真的了吗?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就转到了杜唐的那一根上面,此刻它正威风凛凛地昂着头挑衅施译。施译脑子里反复脑补着这一根阿姆斯特朗炮(看过银他妈的你们懂的)贯入进出自己的后庭,然后自己被他钉死在床上的情形,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着,眼睛却移不开,身体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 杜唐拍了施译的屁股一下,哑着嗓子,“躺好。” 施译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说不清是冷还是热。他乖顺地在床上躺好,把腿张成M型,两手把着自己的膝盖,私处暴露在杜唐眼前。羞耻和兴奋混合在一起,施译盯牢杜唐的动作,看着他挤出一大坨胶体,手指很快摸到那儿,触感凉凉的,软软的,他的指尖进去了一点,在里面转动着,想要把入口做得松软一点。 施译很紧张,气也喘不上来,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在了后面,感受着杜唐没进去一根手指的全部指节,把润滑剂也推到伸出,化成水,随着杜唐手指的动作发出噗噗的声音。杜唐能感觉到里面紧窒温热又滑腻的粘膜内壁,他眯了眯眼,另一手去照顾施译硬挺的一根,又揉又搓,放佛爱不释手。施译觉得后面异样的感觉不是那么强烈了,身子也不再那么紧绷,稍稍放松下来,只觉得自己太笨,不能一心二用,来不及又顾着后面的感觉又享受着前面的快感。 杜唐觉得差不多了,俯身趴在施译身上,舌头舔着施译的嘴唇,又凑进去,搅动着。施译只能呜咽着,口水来不及吞吐就留了下来。杜唐稍稍分开了些,漆黑的眼此刻仍然很清明,但分明燃着,就好像冰里面包着一团火,他低声问,“鸡腿好吃吗?” 施译愣了一愣,艰难道,“不好……”话还没说完,九转十八弯的一声“啊!”就从自己嘴里发了出来。他的双眼有短暂的失焦,半张着嘴,而后倒抽了一口气,嘶的一下,仿佛很痛。脸红扑扑的,眼角渗了点泪花,他瘪着嘴,眼泪从眼角滑下来,声音里也带了哭腔,埋怨道,“你以为小孩子打针啊,转移注意力就能不痛吗?” 杜唐其实只进去了一个龟头就被紧紧绞住了,他也不好受,额头上出了细密的一层汗,他把着柱身退出来一点,施译却嚷道,“别动!” 杜唐于是保持着姿势不动。其实很难忍,但他低下头去亲吻施译同样汗涔涔的额头,咸咸的。他能感觉出施译在使劲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一呼一吸间都有轻微的不同。 施译调整了一会儿,深呼吸道,“可以了,你…慢点儿。” 杜唐把着那一根,又稍稍进去了一点儿,龟头全数没进去,施译仍觉着痛,但痛里还掺了点爽,仿佛酸过以后甜的余味,尝过一点就欲罢不能,他心里痒得不行,催道,“你快进去!” 又要人慢又要人快的,这小孩儿也就自己能伺候得了。杜唐咬着施译的耳垂沉声说,“给你吃好吃的。”说着腰身一挺,整根没了进去。 施译掐着杜唐的胳膊,掐了好大一会儿,掐出一块红印子,才松了劲。杜唐的那一根埋在他的股间,硬度、热度、长度、宽度都只有自己清楚,甚至比杜唐本人更清楚。自己的粘膜描摹出他的形状,这想法本身就让施译爽得要射。 他挺着腰身开始配合起杜唐进进出出的动作来。杜唐一边在后面干他,一边用手照顾施译前面的那一根,跟着抽插的频率上下撸动,前后的爽都汇集成一个点,一波一波,施译还没来得及叫,就感到眼前一片白茫茫,下面射了杜唐满手。杜唐拉他坐起来,又把他的身子往下沉了沉,感觉坐实了,结合的部位贴得严丝合缝,进行了几个深插,也射在了里面,灼热的精液一阵一阵烫在施译的前列腺上,施译被烫得哆嗦,呼呼喘着气,趴在杜唐肩上,“你也这么快?” 杜唐搂着他,静了一会儿,“第一次。” 这三个字让施译心里生出莫名的酸楚和欣慰,他们都是彼此的第一次,这样很好。 杜唐帮他清理了一遍,自己也清理干净,躺回床上,手和施译的握着,十指相扣。施译脸朝着天花板,问他,“怎么想通的。” “16岁了。” 施译又安静了一阵子,杜唐以为他睡着了,想抽出手下床去,施译却突然扣紧了,闭着眼说话,“我之前那么对你……”他没舍得说下去。 杜唐在他掌心捏了捏,“没什么。” 施译闭紧了眼睛,眼角滑下两滴泪,很快就没入鬓角,留下一行湿湿的泪痕。他没动,只是抽了两声气,“你没必要忍我的,我那么恶劣。”恶劣到躲你,不见你,不联系你,恶劣到对你冷言冷语,甚至沉默无话,恶劣到打从心底里怀疑自己,怀疑彼此——施译心里打了个哆嗦,仿佛不认识那个自己。 杜唐一手扳着施译的肩膀,将他翻过身,自己挪近了点,将施译搂进怀里,抱紧了,仿佛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他动了动嘴唇,仿佛有很多话要说,他想说, 选择了这条路的那一刻,他就明白前路上的荆棘会比别人的更茂密,更坚硬,更难穿越。那些荆棘不仅会刺伤他们的身体,也会刺伤他们彼此紧扣的双手,让他们流血,感受到疼痛,彼此再没有力量一起牵着,再没有勇气一起前进。但没有关系,你疲倦了,我把我的心血分给你;你恐惧了,我把我的勇气分给你;你没有安全感,我就把我的心交给你——是疼痛是欢愉,都掌握在你的掌心里。 但最终他只是说了三个字,“你很好。” 第43章:其实街边打太极的老头子很可能是黑帮老大,所以你要尊老爱幼! 第二天去学校时施译很想引用某化妆品的广告词:宛如新生。 虽然走路是微微撇着腿的,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坐着,其中有四十分钟是在不停地扭动,同桌很关切地问,“施译,你得痔疮了?” 施译冲他比了个中指。 中午他给杜唐发了个短信,说是自己不敢吃饭怕遭罪。 杜唐回得很快,乖,回来给你涂药。 施译把这句话琢磨了半天,确定潜台词是“我想你了今晚请假回来住吧”以后,他撇着腿屁颠屁颠就颠到了办公室,又卖萌又耍宝地要来了请假条。好不容易等下了课,他抓起书包冲到校门口,看到的不是杜唐的雷克萨斯,而是老爷子的大奔。 老爷子已经很久没出现在他面前了,虽说逢年过节的,施译还是会给他发个短信打个电话,家长里短聊两句,气气老人家骗骗压岁钱什么的,当然这些活动都是瞒着杜唐私底下进行的。老爷子好像也没其他的意图,用他的话说就是人老了羡慕别的老头儿孙绕膝的场面,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怪可怜,所以好不容易找到施译了,就想好好补偿一番。 这都是人之常情。人老了,总是会想东想西的,思维又很容易走入死胡同。施译是个敏感又很真的孩子,谁对他掏心窝子,他也对谁掏心窝子,加上又是血亲,他根本不可能做到两耳不闻。何况因为杜唐的缘故他拒绝了和老爷子认亲的打算,心里更添上一层愧疚,总想着能多聊就多聊吧,聊聊天杜唐也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至于让他做生死题,他没这么无聊。 所以现在老爷子主动出现在他面前,施译是很惊讶的。 开车的还是斯温,这么长时间没见,还是楚楚动人的模样。她下车替他打开车门,“爷爷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施译挠挠头,“老爷子,要不改天?今晚上我和杜唐约好了要回家吃饭。” 老爷子哼了一声,“杜家那小子在外面和女人吃饭,你以为老头子人老了脑袋不灵光就可以随便哄了?” 施译张口结舌愣在那里,“什、什么?他和别的女人一起吃饭?” 斯温看了他一眼,轻轻推着他,“爸爸和女朋友吃个饭而已,你这么惊讶干什么?” 施译半推半就地坐进去,心里很不安宁,想了想,给杜唐打了个电话。 他接得很快,周围有些吵,施译装作没听出来似的,“你不在家?怎么这么吵?” 杜唐顿了一顿,好像换了个地方,“加班,怎么了?” 施译打着哈哈,“那什么,我今晚上晚点回来哈,下了课有点社团活动,你不用来接我了,到时候我自己打的回。” 杜唐嗯了一声,“先挂了。” 施译锁了手机,揣回兜里,不知道是解释给谁听,“他在加班。” 老爷子又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你这小鬼从小到大赶了他多少女朋友,你说他还敢不敢跟你说实话。” 施译脑子木了一下,“这你都知道?” 老爷子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脸色沉沉的,“只要我老头子想知道。” 施译哈哈哈干笑了半天,躲瘟神似的把脸给扭到另一边去,心想但愿你对我的感情状态没兴趣…… 他原本以为老爷子是要带他去家里吃顿饭什么的,没想到最后却在Y城最牛逼哄哄的私人银行的总行门前停了下来。施译跟在他们屁股后头,进了vip通道,坐电梯上了17楼,心里惴惴的,心想难道老爷子要把财产都转给他?还是把十几年落下的压岁钱都补上? 客户经理领着他们进了一间装修很精致的房间,先请他们在真皮沙发上坐下来,端上待客的茶果饮料。施译一边嗑瓜子一边问老爷子,“带我来开茶话会?” 斯温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你啊你,你怎么跟谁都不像呢?” ——大概是在说他不着调没正经?施译正想说成天见的都是杜唐那种讲句话还要读进度条的男人,多闷呀,他得丰富男性类型多样性不是,还没开口呢,就走进来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人,西装笔挺,胸前别着工牌——vip客户经理顾XX。 他翻了翻手上的文件夹,抬起头时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睛——成功人士社会经验的标准动作,沉声问,“哪位是施译先生?” 施译举了个手说了声到,说完就想钻沙发底下去。老爷子双手撑着拐杖闭着眼睛,但嘴角也没忍住勾了起来。 施译糗得不行,顾XX倒是没什么反应,果然专业素质过硬,不管见到多大的傻×都拿出供财神的态度来。他对老爷子和斯温微微鞠了个躬,“二位请稍等。”说罢转向施译,“施先生请跟我来。” 施译跟着他又上到了19楼,电梯一开迎在眼前的就是个白大褂,他还以为走错了,顾XX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施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跟上去,白大褂跟在他们身后。进了间摆了很多仪器的房间,施译傻乎乎听着顾XX的指示坐了下来,白大褂进了屏风后面鼓捣了一阵子,出来时手上拿了根针管。 “啊?”施译看看顾XX,又看看白大褂,两人的神色都异常严肃认真,就是电视剧里那种冷面精英的标准表情。施译吞了口口水,“能解释下吗?” 顾XX把文件夹举到他眼前,“根据合同,在您满16周岁后有权打开保险柜,但为了确定是您本人,必须当场通过DNA验证。” 太他妈高端了吧?! 施译朝后退着,连连摆手,“不不不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从来没上你们这儿存过什么东西,也没钱当vip。” 顾XX啪地把文件夹拍在施译面前的桌子上,指尖快速地在文件上面滑动着,同时嘴里噼里啪啦用美剧里那种华尔街精英的语速说了一大串,中间夹杂若干施译勉强能听懂的关键词,说到最后,尾音一收,指尖点上最下面的一个印章和一个签名。 施译懂了。长话短说就是,这是当初他亲爸签的协议,保险柜里的也是他亲爸想留给他的东西,但为了防止若干居心叵测之人以他名义冒领,就在条款里明确规定是要满16周岁具备完全行事能力并同时通过DNA检测才能领取。 施译心里扑通扑通跳着,紧张得不得了,瞬间感觉大脑缺氧,口干舌燥。他要了一杯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干了,撩起袖子伸直在桌子上,以英勇就义的姿态闭起眼睛咬牙道,“抽吧!” 白大褂一看也是个业务熟练的业界典范,麻利抽好血,封好后就遁到屏风后面去了,顾XX领着他下了楼,路上尽量以人类能懂的语言向施译科普了一下,总而言之15天以后出结果,到时候会和他小时候的DNA数据进行比对,如果匹配的话就可以开保险柜。 施译一手用棉花按着手臂上那个还在冒着血滴的针口,一边腹诽,原来老子小时候就被他们放过血了!操你奶奶的亏你们下得去手!简直是璀璨祖国花朵! 下了楼仍是回到那间VIP待客室,桌子上除了施译刚开始磕的那点瓜子皮,剩下的全部都原封不动,果然是高贵冷艳的作风。老爷子看他们下来了,也不问什么,站起身来说,“弄好了就走吧,我老头子的任务也圆满了,剩下来就看你自己怎么决定了。” 施译没忍住,好奇心害死猫的典型,“爷爷,我亲爸留了什么东西给我?” 老爷子冷冷斜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身世。” “我的身世我知道啊。”施译快步跟了上去。 “你只知道了结局,不知道开头。有人故意瞒着你,不想让你知道。要不我老头子,你恐怕一辈子也不知道施文竟然给你留了这么件东西。”他矮身坐进副驾,对愣在车外的施译道,“上来,送你回家。” 大概是施译一声不吭的太过反常,老爷子竟然放缓了语气,“你不用想东想西的,要是你想知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但你不会信。十五天以后,等你拿到那东西了,要是还想知道,就来找我。” 施译进了家门,杜唐照例是躺在床头看书。看施译进来了,他放下书抬眼看了下时间,“还挺早。” 施译嗯了一声,脑子里回响的都是老爷子的话,几乎句句指的都是杜唐,杜唐要瞒着他,杜唐不愿意他知道那个秘密……总有一个人在撒谎,老爷子想得没错,就算他现在告诉了施译真相,施译也会找一万个理由为杜唐开脱,理由很简单,因为他愿意相信杜唐。 但现在不一样了,平静的生活突然被打乱,他好像孤身一人驶进了布满暗礁的海域,他以为是灯塔的那个人却有可能为他布下了最虚伪的障眼法——不,不能这么想。老爷子都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先入为主地去怀疑杜唐,这对杜唐不公平。 施译深吸了一口气,老爷子这心理战打得妙啊,几乎处处都是戳着人性最黑暗虚伪的一面去的。他翻身抱住杜唐,声音闷闷的,“好痛啊,你快给我上药。” 他相信杜唐,相信自己怀抱里的这个人,因为他了解他,由内到外,由身到心。 接下来的十五天施译几乎是扳着指头数过去的。最后一天他平静地过完学校生活,申请请假条,出校门时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大奔。 仍然是跟第一次来时一样的套路,仍然是那个精英人士顾XX,施译现在知道了,他是自己的专属客户经理。这次不用抽血了,顾XX把两张数据单都交给施译让他自己比对,施译根本看不懂那些项目,只比数字,觉得大概应该似乎是没问题……吧?就签了字,然后跟着顾XX进了VIP柜台,把两张单子交给唯一的一个柜员,核对过后,他交给施译一张卡。接着顾XX又领了施译进入了VIP金库,就走了出去。 施译心想朋友你倒是给个操作说明啊!他看了眼手中的卡,又看了看那个密码柜……旁边的卡槽,把卡查了进去,滴滴响过一声后,锁开了。 施译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心跳快得要爆表了。心里默数过三下后,他小心翼翼地拉开保险柜的门,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只有一个文件袋。 施译愣了有一两秒,心里有些哭笑不得,紧张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下来。他呼了一口气,取出文件袋。那文件袋的样子比较老旧,一看就是机关单位统一发的,他扫了一眼,封面抬头果然写着的是Y城公安局。 公安局?施译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但并没有多想就打开了袋子,里面是一叠照片,还有一沓厚厚的报告以及各种单子发票。那些单子发票他是看不懂什么的,但等到翻那些照片时,他的心沉了下去。翻了没几张,他又急急翻出那份报告,看了个抬头他就屏住了呼吸。 一瞬间好像所有的温度都离他而去。他的手指忍不住哆嗦,把那些东西塞进文件袋时他弄散了好几次,好不容易封上了,他赶紧丢回箱子里,啪地合上了门。 系统提示他重置密码。他稍稍定了定心,看到卡槽旁边的数字键盘。闭着眼睛想了会儿,他设了八位密码,重置完以后,他再把卡插进去,系统果然提示密码错误。 他出了门,顾XX就在门外等着他,向他解释说这个密码箱每打开一次都必须重置密码,刚才那张密码卡只是银行提供的初始密码而已,用过一次就不能再用,所以理论上如果施译哪天翘辫子了,那么这个箱子就永远无法打开了。 顾XX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笑眯眯的,十分精英。 施译心里颤了一下,心想他亲爸是怎么个脑回路?怎么就把这么一个烫手山芋跟他的命给捆绑一块儿了? 老爷子看到他那脸色刷白的状态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看过了?” 施译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本能地缩了一下。 眼前这个人,不再是需要儿孙绕膝的普通老人,甚至不再是他的爷爷,而是刚才那份报告和照片的主角,G省曾经最大的—— 黑帮头子。 第44章:人生岂止是狗血,简直是玄幻! 施译眼里的躲闪和恐惧很明显。 老爷子摆了摆手,“不用躲着我,现在的施家跟你想象的那个,早就不一样了。我还是那一句话,如果你现在准备好了听故事,就跟我来,没准备好,就回杜家小子那里去,看他能不能藏你一辈子。” 斯温赶紧上去扶住老爷子,“爷爷,您别动气,对身体不好。”说罢轻轻看了施译一眼,“小译,你是要现在回去,还是跟我们一起走?” 施译跟他们上了车。 老爷子好像情绪波动挺大的,大概也是牵扯到了不好的回忆,脸色一直沉沉的,说不上两句就咳得很厉害。 他给施译讲了一个故事。 这真的只能用故事而不能用事实来形容,如果人生真能过成这个样子,那岂止是狗血,简直是玄幻! 正如施译目前所了解到的,老爷子五十几岁时,是Y城叱咤风云的黑帮头子,借着Y城得天独厚的条件,做的都是走私一类的行当,当然黑道标配黄赌毒也是一样不落的。但其实老爷子年轻时,这这边军区的一个前途光明的军官,奈何升官路上被后台更大的人当绊脚石一样被铲除了。老爷子从军区退了出来,利用自己之前积累的人脉和手段,从走私发家,渐渐的才有了那个Y城的黑帮头子一说。 老爷子是很疼自己儿子的,也就是施文,所以从来给施文看到的都是施家干干净净,明面上的生意。施文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普通商人家的孩子,从小立了自己的志向——当警察。但小孩子长大了就没这么好骗了,渐渐得施文察觉到了自家家底的不干净,正踩在青春期尾巴上的他,陷入了理想自我与现实自我的矛盾挣扎中。而与此同时,Y城针对施家也开始有了动作。其实这纯粹扯淡,Y城的哪个高官不巴着老爷子?没了老爷子他们上哪儿去洗钱?上哪儿去捞政绩?所以老爷子心里门清——是上头有人要搞自己。 而这个上头呢,老爷子心里还是门清,就是时任军区少将的杜城,也就是当初把老爷子从军区里给弄走的那个年轻军官。 施译听到这里就本能地不想再听下去了,“爷爷,您这是说书呢?” 老爷子松松垮垮的眼皮一撩,施译就立马噤声了。 老爷子继续往下讲。老爷子怎么说也好歹是混过军区混过黑社会,黑白两道通吃的人,所以这些动作他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他用了一句词来形容: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施译一下没忍住,被呛了一下,“爷爷,您真幽默,年轻时很受姑娘欢迎吧?”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别打岔!” 故事继续狗血地进行。 那时老爷子已经没再欺骗施文了,反而把家底都给透露得干干净净。老爷子想得很清楚,他是从军区被人给弄出来的,早就对任何官方死了心,更不可能让自己儿子去考警校,再说了,土匪窝子培养警察,这不扯淡么?所以不管怎么说,施文必须子承父业。老爷子感慨道,“那时候年轻气盛呐,没考虑过儿子真正想要什么……” 施译打断他,“爷爷那时候您都五十好几了。” “……你到底听不听?” 施译被噎了一下,“您继续您继续。” 老爷子的意思就是太自己太横,太独断专行,再加上施文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对家长一向是言听计从,在学校也是模范好学生,总之,他不可能不听话。他也还真的高中没毕业就尝试着打理家族生意了,当然是明面上的,这些生意自然是为暗地里的那些买卖提供通道,洗洗钱什么的。施文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叫李欣琦的女人。那女人比施文大,在公司里已经做了有四五年,级别挺高。两个人很快走到了一起。但不巧的是,李欣琦是公安局派下来的卧底。 前面说过了,Y城的高层都是和老爷子穿一条裤子吃同一桌宴席的,所以李欣琦这个卧底的身份,是早就被暴露给老爷子的。老爷子之所以一直没动她,不仅给她升职,偶尔还露出点马脚让她追踪,就是为了吸引上头注意力,让他们顺着这条线查,当然了,查到最后自然是一场空的。 但现在施文和李欣琦走到了一起,老爷子换了个算盘。他明白无误和施文摊牌,这女人是个卧底,是要来搞垮你老子的,你赶紧的,要么找人把她做了,要么策反。 施文当然选择策反。 但老爷子没想到的是,被策反的不是李欣琦,而是自己儿子。总而言之是类似于爱情之光加上理想之光正义之光各种光环一齐显威,把一大好的黑帮少主给硬生生地……培养成了脱离了低级趣味拥有高尚情操服务于人民的五好青年。 施文大概还真是有点天赋的,双面间谍当得是得心应手,当中和老爷子周旋的戏码请参见任何一部特工谍战片。这事态发展到最后,就是今天出现在施译手上的那个文件袋。 各料证据一应俱全,毫无疑问,一旦曝光的话,施家是肯定彻底完蛋的,那些有关联的高官也是得下马的,总之,Y城必定是腥风血雨。 这个时候施文退缩了,陷入了道德两难境地中,一方面是自己的家人,一方面是理想和正义。老爷子总算是心疼儿子的,没舍得逼他,同时心里也相信施文一定不会辜负自己,但其他和这个案件有牵连的、收到风声的人就不这样想了。首先是李欣琦被解除公职,之后两人一直收到恐吓信。这个时候这份材料不管交给谁都不保险,又不能贸然草率地交给上级,两人最终决定出国先避一阵子再做打算。 后来的事施译已经知道了,飞机发生了空难。 老爷子一度怀疑是谁暗地里做的手脚,但偷偷调查了很久,发现那真的只是单纯的事故。 “中间好像缺了什么环节?” 老爷子赞赏地看了施译一眼,“你很敏锐。” 施文是个谨慎的人,他并不觉得逃去国外就能安心,所以材料没有带着,存在了银行里,并且因为担心自己在国外遭受不测,所以当初和银行签订了两份协议。第一份当然是自己健在的情况下自取,如果他死亡,并且没有再签新协议,那么第二份协议就自动生效,那份协议写的就是,施译满16周岁后能对这份材料进行全权处理。这里施文耍了个小小的心眼,他替施译买了儿童票,但其实是把施译托给了自己的挚友杜唐,并且那份协议杜唐也是完全知道的。施文希望在施译满16周岁以后,杜唐能够把这些事告诉他,并让他自己做决定。 老爷子说道这里顿了下,看着施译。 施译艰难地解释,“也许……他忘了,也许他想过几天再说!” 老爷子笑了笑,“重要的是你自己心里究竟愿意相信什么。”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施译和父母一起遇难了,也根本不会有人会想到施文居然玩了这么一招,把赌注直接压到了16年以后。虽然是险招,但很显然他赌对了。杜唐为了保护施译不被曝光,替他伪造了新的出身信息,办了领养手续,之后自己从杜家净身出户,和原来圈子里的人都断绝了往来。 所以杜唐果然就是那个杜少将的儿子。 施译听完这件陈年往事瞬间觉得自己三观都去娘胎重造了,他凌乱了几分钟才整理出一点思路,“如果杜唐不告诉我,不是更合爷爷的意吗?那样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那个秘密了。” 老爷子哈哈一笑,“不错,于公于私我都巴不得杜唐一辈子瞒着你,但问题是既然老头子我已经查出来十几年前的来龙去脉,自己的亲孙子居然被别人从眼皮子底下抢走了,我怎么可能不出手抢回来?” “抢?你不是说是亲爸把我托给他的吗?” “不错,是施文把你托给他,但你是我老头子唯一的继承人,姓杜那小子居然不声不响地藏了你这么久,安的能有什么好心?!” “爷爷您这算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小子,我不跟你啰嗦,你回去后,有胆量你就问问杜唐,怎么偏偏就和施文交了朋友,问问他是不是只是单纯想抚养你长大,再问问他,是不是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已经和杜家断绝干净!”他把一叠照片摔在桌子上,用力很猛,照片都散了开来,施译看了几眼,竟都是杜唐和一个女人在同一个咖啡厅里约会的场景。 “老头子我话不多说,你自己擦亮眼睛。施文当年所托非人,我不想唯一的孙子也栽在他手上!” “爷爷你——” 老爷子站起身,拐杖在大理石地面重重磕了一下,“我说过了,只要我想知道,就没有什么是不能知道的。” 仿佛一个响雷在他的头顶轰然炸响,施译的心猛地一抽,垂在身侧的拳头松开又复握紧,掌心的照片被他捏得皱巴巴的,杜唐印在上面的脸孔扭曲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他一张也没拿,就这样空落落地出了门,仿佛不止是那些故事,连带着他的心,也一并落在那里了。 施译不敢去求证,但不代表他不会去怀疑。 爷爷的话就好像是在他的心里埋下了一颗恶毒的怀疑的种子,它深深扎根于最阴冷潮湿的角落,汲取人性最虚伪的因子来作养料,只要一天无法被证伪,它就会不停地茁壮成长,直到有一天他遮蔽了原来的阳光,阻隔了原本的信任。 施译不停告诫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猜,不要去怀疑,杜唐这么做是有他的道理的!但没有办法,那个女人是谁,和他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真实的身世?他真的为了自己和杜家断绝往来了吗? 他这样茫然地走在大街上,路灯在头顶投射出一个温暖的圆弧。双眼好像自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闹,爷爷高声的质问回响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像有魔力一样,根本无法驱逐。施译被脚下的碎石子绊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掌心在水泥地磨出了一道道血痕,有块皮被蹭得翻卷起来,露出里面被砂砾和脏东西黏上的嫩肉。 施译很没出息地擦了一下眼泪。 “都几岁了还哭?” “施译?” 两个声音同时在施译头顶上响起,施译愣愣地抬起头,一个是诸葛霄,一个是乔亦初。 乔亦初蹲下身子扶他起来,诸葛霄很不爽地哼了一声,“你干嘛扶他,又不是大小姐,摔个跤还要掉眼泪?” 乔亦初自动忽略了他的话,“你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怎么了?” 好奇心重的人有这么一个特质,不管他们现在自身处境多惨多微妙,如果一旦出现了自己极度感兴趣的问题,他就会立马被转移注意力——这和吃货化悲愤为食欲是一个道理。 施译本着这种迥异的脑回路,反问,“小乔?你怎么和这家伙呆一块儿?不参加晚自习吗?你和他一起逃课?” ——这就是让杜主编深为头痛的必杀技:蓝猫淘气三千问,句句问在点子上。 诸葛霄的脸色明显不自然了,“谁和他呆一块了?你少他妈胡扯!” 施译和诸葛霄是看不对眼的,所以他专等乔亦初的答案。 小乔同学的反应比诸葛霄自然多了,“他逃晚自习,被我抓回来了,正要回学校呢。” 施译哦了一声,“回学校往那边走啊,你们方向反了。”他好心提醒。 诸葛霄冲他扬扬拳头,“你故意的吧?!” “你不知道吗?小乔是路痴啊!” 诸葛霄明显一脸不信的表情。也是,一个智商情商都爆表,次次年级第一,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乔亦初居然会是路痴,这设定怎么听怎么不靠谱。但是……这是真的。 而没有察觉乔亦初走错路的诸葛霄,也……路痴。 诸葛霄一下子跳开了,“上次去游乐园我就说你带错路了你还不承认!” “……”乔亦初转身一个人走掉了。 “喂小乔!不是那边!错了!是那边!” 乔亦初没转过身,冲他比了个中指。 施译顿时觉得世界都美好了。 “你把他带坏了,你还不快去追?”施译踹了诸葛霄一脚,诸葛霄揉揉屁股,“妈的以后再跟你算账!” 人一走,施译的脸就又冷了下来。在人前玩世不恭或者阳光活泼,都只是自我保护的本能而已。施译有时候很羡慕杜唐,人前人后都一张脸,不鸟你就真的不鸟你,懒得接话就真的懒得接话,所以他注定活得比自己轻松。反观自己,总是瞻前顾后,不被逼到一个点上就不会去行动,在意的人太多,在意的东西也太多。心里面被割了一刀,就只能等岁月慢慢舔舐,一年一年,结上一层一层新的痂,直到变成一个坚硬的外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里面的肉还是伤的,烂的,柔软的,疼痛的。 而一旦受过伤,他就没有办法再全身心地相信。就好像乌龟,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把头缩进龟壳里,宁愿永生永世不出头,也没有办法再把柔软的一面暴露给别人。 所以杜唐,你千万不要辜负我。 施译像个蜗牛似的,慢吞吞往前走着,顺便理一理自己乱糟糟的思绪。他最终还是回了学校,因为现在自己这种心理状态,显然是不能见杜唐的,万一不小心暴露点什么,又很有可能会加大两人的间隙。 相比于自己身世上的疑点,他更在意的是那个女人。 杜唐不可能在外面找女人。这是施译心里根深蒂固的认知。但到了这一刻,他被深深动摇了。杜唐和他不一样,是由直男掰弯的,说到底其实是爱女人的,他和施译在一起只是一个机遇,一个巧合。看到女人仍然会动心,会想要取悦,这是正常男人的本能。施译的自卑和不安全感,正是缘于这一点,他没办法赢过女人。 施译原本想把这事情缓一缓,但老爷子没给他喘气的机会。关于杜唐和那女人见面的照片源源不断地送到施译手上,几乎三两天就有新的一波。他也打电话和杜唐旁敲侧击,但杜唐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除了加班,还是加班,扯谎扯得面不改色。 施译忍不了了。 终于在第十三次见面之后,他把这些照片摔在了杜唐面前。 杜唐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很快归于平静,“老头子给你的。” 他没有怀疑施译派人跟踪,施译心里不是没有欣喜的。 “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没有。”杜唐修长的手指一一将那些照片散开,扫了两眼,又将他们收整齐,交还给施译,“还有事?我还有稿子没写,不要紧的话,等我忙完再说吧。” “她和你什么关系?你们……在一起了?”短短几个字,他问得无比艰难,眼睛一错也不错地盯紧了杜唐的脸庞,任何细微的表情都不愿意错过。 说不。 他在心里祈求,近乎卑微。 说不,我就相信你。 那一刻他真的听见了自己的心声。他不需要一个解释,只要求一个否定,甚至是给不出合理理由的否定。 ——相信这种东西,放在自己所爱之人的身上,从来都只是深深的偏执——以爱蒙心,我愿意信你。 杜唐脸上掠过一丝无奈,他似乎有些疲倦,“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见得这么频繁?”他咄咄逼人,立刻尖酸反问,刻薄得像个吃醋的女人。 不,他高估自己了,不仅仅是否定,他要得更多。 说爱。 说承诺。 说不再和她见面。 不安全感——不安全感快把他逼疯。 “小译,给我一段时间。”杜唐闭上眼睛揉揉眼角,“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睁开疲倦的眼睛,漆黑的眼珠执拗地看着他,像头受伤的小兽。他伸出手去,想要牵住施译的手。 施译躲开了。 “既然这个问题回答不了,那么我再问你。” ——不要问了,不要问了! 问了就代表着怀疑,问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施译笔直地站在离杜唐一米远的地方,彼此够不到彼此。他深吸一口气,注视着微微抬着下巴倾听的杜唐。 “为什么不告诉我银行的事?” 杜唐的脸色遽然变了。他撑着桌子霍然站起来,身子却晃了一晃,一头栽了下去。 第45章:标题打败系列三 医生说杜唐是劳累过度。 静静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杜唐,他的脸孔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睫毛如羽翼,在顶灯的照射下投下一片影音。施译在被子下握着杜唐的手。他的手也很凉。施译和他十指相扣,这才发现他俩已经不再是小手拉大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手已经和杜唐的手掌一样宽厚,一样结实,已经成长到足够为对方遮风挡雨了。 恋人的关系经常会让施译忘记一个事实:杜唐比他年长了20岁。 杜唐今年已经36了,虽然看上去还和20几没什么差别,身材也很棒。但总有一天,他会不再年轻,会长出皱纹,强健的肌肉会松弛,臂弯不再有力。再等20年,他36岁,杜唐就是56岁。那时候他会是一个老头子了。再过20年,等他56,杜唐就76了,那时候两个老头子走在一起,没法再做爱了,或许只能搀着他去楼下散散步,谁都没办法替谁遮挡风雨了。在外人眼里,他们不过是两个打了一辈子光棍的可怜人,没有谁会相信他们曾经相爱过,那些走过的悠悠岁月只在彼此的眼中见证着。而再等20年,他76了,杜唐……还会在吗? 他不知道这些杜唐有没有想过。 杜唐不是个情感外露的人,施译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在意这些?想到有一天自己没办法再把他从浴室抱到床上时,他会不会也有过慌乱? “在想什么?” 掌心被手指勾了勾,有些痒,施译抬起头,见杜唐已经醒了,就凑上去在他唇角留下温柔一吻,“再想以后该怎么阻止你加班。” “我没事。只是最近事情都撞到一起了。”杜唐黑如夜色的眸子沉静的望着他,“你去过银行了是不是?” 施译其实不想再追究这件事。杜唐瞒着他又如何,欺骗他又如何?难道16年的养育,2年的相爱还不能够证明什么吗?他低低嗯了一句,“都过去了,别说了。” 杜唐挣扎着要坐起来,施译见状赶紧抓起枕头垫在他的后背上,好让他靠得舒服点。 “老爷子跟你说什么了?” 施译有些心虚,毕竟他早就和杜唐约法三章,不私自接触爷爷的,但他明知故犯,还怀疑到他头上来,怎么看都是自己理亏。“能说什么,陈年旧账呗,顺便让我问你几个问题。” “你说。” “啊?不要了吧?我又不想知道……”啊啊啊施译你这个骗人精!明明想知道想得要死了! “问吧。” “……确定?那我真问了哈。首先,爷爷对你擅自把我抢走表示了强烈的谴责,其次,爷爷怀疑你居心叵测,故意接近我亲爸当什么铁哥们,再次爷爷问你是不是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和杜家真的断绝干净了。” 杜唐垂着眼睛思索了半晌,“他猜的半对半错。和施文成为朋友的确是机缘巧合,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抚养你也是为了完成施文的遗愿。” “那最后一个问题呢?”施译追问。 “干净了。”他顿了一下,换了个话题,“医生怎么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再吊瓶葡萄糖就行了,就是要注意休息,别太累。要不你再睡会儿?” 杜唐点点头,由着施译替他张罗,躺下后定定看了施译一会儿,突然说,“相信我。” 施译哄小孩似的拍拍他的被子,“好好,相信你相信你,快睡吧,吊完了我叫你。” 杜唐闭上眼睛,手里还紧紧攥着施译的食指。就像在施译小时候每次牵着他过马路时的情形一样。他的呼吸很快平稳下来,看来是睡着了。 施译心思一动,手指轻轻转了转,抽出来了,但又觉得食指失去掌心的包裹很冷,于是又把食指伸进他的指弯里,杜唐又自动攥紧了,好像条件反射一样。施译就这样玩了一会儿,看了眼葡萄糖,这瓶已经快完了,他按铃叫了护士过来换。期间接到一个电话,是斯温的。 斯温召唤,那肯定是老爷子的意思。施译没接,过后发了条短信过去,告诉她杜唐住着院,暂时没空见面。 谁知过了一会儿斯温就又打电话给他。施译调了静音,又把她给挂了,但斯温很有耐心,不停地打,施译没辙,接起来,那边斯温的语气听上去很着急,“杜唐怎么了?怎么就住院了?哪家医院?” 施译心想杜唐生病你这么着急干嘛,但还是报了医院和病房号,又随口聊了两句。 他原本想趴着打个盹儿,但刚合上眼眯了没几分钟,斯温就到了,出乎施译意料的是,她是一个人来的。她今天没穿旗袍,一声小清新打扮,看上去特别年轻有气质。 刚进病房她就直奔床上的杜唐而去,被施译哎哎哎地给拦下了,“你别吵他,刚睡没多大会儿。” 斯温喘了口气,把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又指了指走廊,意思是俩人到走廊上聊去。 施译看了眼葡萄糖瓶,还有四分之三呢,就跟在斯温身后走了出去,离开前轻轻带上了门。 “怎么了?好好的就住院了?” “低血糖,过度疲劳。”施译刻板地转述着医生的话,语气不是很好。虽然说杜唐突然晕倒是因为太劳累的缘故,但施译总觉得他是被自己气的。自责的同时,连带着把老爷子和斯温也一块儿怪罪了。 “现在有空吗?要不我们去楼下咖啡厅坐坐?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怕施译不答应,她又飞快补上一句,“关于杜唐的。” “只能一会儿。” 两人到了楼下咖啡厅坐下,各自点了一杯咖啡,却谁都没打算喝,连方糖都搁着没动。施译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硬邦邦的,“说吧。” 斯温叹了口气,撑着下巴,“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施译无动于衷,“你先说。” “杜唐现在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喜欢的人?你知道和他经常约会的女人是谁吗?他俩什么关系?” 四个问题,总结起来就是,“你喜欢杜唐?” 斯温咳了一下,“你别这么直接。” 施译木着一张脸,“晚了。杜唐以前还暗恋过你,那时候你不答应他,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他被别人抢了。” 斯温一脸讶然,“真的吗?他怎么没和我表白过?我喜欢他这么多年……” 施译同情又无奈地摊手,“青梅竹马一般都没有好下场,你看哪个大师兄和小师妹善始善终了?” 斯温虽然和杜唐平辈,但其实比杜唐小了几岁,今年刚三十出头,但心态还是很年轻的。她学的是中医药,老爷子一手培养起来的养女,也是他的专属医生。施译刚开始还被她的古典气质唬得不轻,总觉得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耶,接触多了就发现其实她骨子里就一小女孩。这时候一听说心上人有了对象,苦着脸不说,八卦一下打探敌情也是应该的,“杜唐喜欢的那人是什么样的?” “好看有气质,脾气好,会照顾人,会煮饭,智商情商都很高,杜唐离不开他。”施译语调平平,就好像是在介绍商品。 “你这太笼统了,其实我知道杜唐喜欢什么样的。” “哦?”施译表示愿闻其详。 “其实吧,杜唐这个人,虽然话少了点,但还是比较有情趣的。” 屁。 “表面上一本正经,其实很闷骚。” 对。 “有大男子主义。” 一般般。 “所以他喜欢的应该是善解人意的,不跟他闹脾气,不跟他吵架,无条件信任他,支持他的女人,就是贤内助式的,当然漂亮身材好有气质什么是肯定的。” 怎么哪个关键词跟自己都是相反的? “你说的不对。”施译打断她,“杜唐就喜欢会跟他胡闹拌嘴吵架的,动不动就打个架,冷个战什么的,总而言之得让他包容宠着的那种……人。” ——这么说自己实在是太渣了。 “那好吧,毕竟我跟杜唐也十几年没见了,应该还是你比较了解。不过你还是得帮我,只要杜唐和他女朋友分手,你就通知我一下,记得哦。”斯温掏出镜子给自己补了补妆,“走吧,他应该差不多醒了。” “你别想了,杜唐和他对象情比金坚,不会分手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推开门,杜唐果然是醒了,看见斯温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上次约你吃饭被你拒绝了,都没再见过面,今天趁你病了跑不了了来见见你。”斯温在床头坐下。那里本来是施译的位子,施译有些不爽,只好坐到另一边去。 “抱歉。”杜唐有些歉然。看来生病会让某些人更好相处一点…… “不用道歉啦,施译都跟我说了,你那小女朋友管得挺严吧?不让你和别的女人单独见面?” 杜唐嘴角勾着笑意看了施译一眼,后者一脸坦然无畏地回敬过去。杜唐点点头,“管得非常严。” 靠!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交往到这一步了吗?”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施译嗯哼一声,“好像吊完了?吊完了就回家吧。”他约过杜唐胸前去按铃,脸颊一时间和杜唐的挨得很近,杜唐状似不经意地歪了一下头,嘴唇擦过施译的腮帮子,暖暖的,软软的,施译红着脸,退回去的时候嘟囔了一句,“流氓!” 出院回家,施译硬逼着杜唐打电话给报社请了三天假,同时连书房都不许进,只能乖乖在床上躺着。 和斯温的一番对话深深地刺激了施译,他决定趁杜超人生病虚弱时,好好照顾他,展露下自己,额,斯温是怎么形容的?哦,对,展示下自己贤内助的一面。 他说杜唐我给你削苹果吃吧。 杜唐说我想吃橙子。 施译瞪他一眼,让你吃苹果就吃苹果!没听说过an apple a day,keep the doctor away吗? 杜唐只好沉默地看他给自己削苹果。 施译说杜美人我给你削个兔子吧。 杜唐说我要吃整个的。 施译又瞪他,你故意的吧你!一整个那么大你那哪里吃得下! 杜唐又沉默,看他削兔子。 十分钟后。 “呵呵杜唐你还是吃橙子吧。” “……” 施译又说,杜唐我熬粥给你喝吧?你想喝什么粥? 杜唐说白粥。 施译瞪他,不行!白粥没营养!排骨粥!就这么定了! …… 一个小时后。 “杜唐我们还是订外卖吧,粤仔湾外卖单你扔哪儿了?” “……” 最后终于要睡觉了。 施译说杜贵妃寡人给你捶捶背如何。 贵妃一脚把他踹下了床。 第46章:其实一个人的名字和你的性格走向很可能完全相反! 杜唐的病暂时让那些乌七八糟的事远离了他们俩的生活。但也仅仅只是暂时的。杜唐病一好就恢复到了往日的工作强度,何况施译又是住校的,只能通过电话监督,效果可想而知。他病后的第一个周末,施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着杜唐仔仔细细查看他的脸色,很苍白,黑眼圈很深,一看就把施译的话当耳边风,施译火了,采取强制手段把他从书房里拖出来,上了锁,钥匙保管在自己手上,同时张罗着给杜唐再熬一次粥试试。这一星期他没事就上美食论坛,菜谱和步骤都背熟了,他不相信凭自己126的高智商连锅小小的粥都搞不定! 但进了厨房,一种微妙的直觉让他很不舒服。 杜唐就跟生活大爆炸里的谢耳朵一样,喜欢有秩序的生活,不喜欢自己不能掌控的人或事。这种性格投射到居家生活中,家里的任何东西用过后都是摆回到原样,一丝一毫都不会错。 但今天拉开橱柜,他发现两个砂锅的位置变了。用来熬粥的砂锅是放在里面的,虽说取的时候烦了点,但上次施译用过之后明明给放回去了,而今天它居然是摆在靠近橱门的位置的。 也许是杜唐因为生病的缘故所以没力气计较这些?或者病糊涂了忘了? 施译摇摇头,蒸腾起的水蒸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最后熬出来的成品味道卖相都还是很不错的,就连一向嘴刁的杜饕餮都淡淡说了句挺好,这简直是无上的光荣了。 施译很满意。 周三时他又想回去给杜唐熬粥,属性全面爆发。他掐准了时间,如果自己动作快的话,等粥熬好杜唐应该刚好到家。施译乐颠颠地脑补着杜唐看见他在家的反应,会不会热泪盈眶?想象真是太美好了。他哼着曲掏出钥匙,开门的瞬间听到一个声音—— “回来啦?今天这么早?” 一个围着围裙的女人从厨房里转出来。 施译愣在那里,一只脚光着一只脚还没脱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虽然他很想把这女人当做杜唐请来的家政。 但她为免太端庄大气了点。 更何况,她迎接杜唐回家的问候语说得是那么自然亲切,仿佛……每天都在说。 那女人先反应过来,“你是施译吧?今天不是周三么?怎么回来了?” 施译面无表情地把另一只鞋子脱了,放进鞋柜,又取出自己的拖鞋,穿上,走了两步进到客厅里,把背包取下扔在沙发上,才冷着声说,“这是我家,我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倒是你,请问你是谁?你凭什么在这里。” 那女人有些尴尬,“你不要误会,我跟杜唐……算了还是等他回来让他自己解释吧。”大概是嫌太热,她抬高手臂把散着的头发随便在脑后挽了起来。施译这才直观地看到她的脸。 有点眼熟。 他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一边在心里搜索。 是那些照片的女主角。 杜唐频繁约会的那个女人。 好,很好,都已经登堂入室了,而他到现在才知道——不,如果不是今天自己突然心血来潮,那么杜唐还不知道打算瞒他到什么时候呢! 他说相信他?施译烦躁地把遥控器一扔,抓起背包。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相信你个蛋! “哎!施译!先别走!”那女人叫住他,“你可千万不能走,你走了杜唐回来会杀了我的,真的!” 施译有些想笑,至于用这种别扭的方法来炫耀吗? 施译背对着她,手攥着背包带子攥得生疼,他的声音很冷,“他不会知道的。” “总之你不能走!你有气冲他撒去,有疑问也去问他!总之我一点也不想掺合进你们小俩口,拜托千万千万别冲动啊!”大概是看施译还是没表态,她干脆把围巾解下来扭成一团,撒气似的狠狠扔在地板上,“你等着!” 施译心里有些莫名的感觉,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他静静等了一会儿,那女人原来是打电话去了。 “是,是,是!” “总之你赶紧给我滚回来!我安抚不了!你这小情人脾气太大我伺候不了!” “拜、拜!” 施译还是站着没动。她刚才说什么?他没听错吧?小、小情人?! 如果说刚才是脾气上来了犟着不转身,那么现在施译就是根本不敢转身。 “施译啊我拜托你坐下来冷静一下,吃点东西,看看喜洋洋好不好?”那女人走上来推着施译僵硬的背往沙发上一按,又替他打开电视……还真给他调到了天天循环播放喜洋洋的那个频道。 “你知道你老公的嘛,脾气很大很难伺候的对不对?全天下都不放在眼里就宝贝你一个对不对?如果你被我气走了,他真的会杀了我的,拜托你快看喜洋洋吧……” 所以说为什么是喜洋洋? 还有,谁是他老公?老公是什么?可以吃吗?这名词也太违和了! 电视里面红太郎又把灰太狼一平底锅给pia飞了。 施译强大的脑补功能让他自动把自己和杜唐分别代入红太郎和灰太狼的角色。 他认真尝试着演绎了一遍。 然后他换了台。 “哎呀,我的粥!”正在聚精会神看电视的某女子惊呼一声,冲到厨房,半晌后端出来一锅热气腾腾的粥,兴冲冲地招呼施译,“弟媳,快来尝尝!” 弟、弟媳?! 施译嘴角抽了一下,这女人是哪里不对劲?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施译把这粥的味道跟自己熬的比了一下,板着脸说,“一般。” 该女子并没有受到打击,反而很欣喜,“是吗?那你说杜唐会不会喜欢吃?上次我好不容易骗他吃了一口结果他吐了。” 怪不得上次回来杜唐脸色这么差。 施译打从心底里难以想象那粥的味道。 然后杜唐就回来了。 很显然杜主编是赶回来的,开门的时候气都没喘匀,进门第一眼他先环顾四周,确定家里没有狼烟四起杯盘狼藉之后,他淡定地转向了两个当事人。 “杜唐你快来尝尝!刚熬好的!” “不要。” 杜唐很干脆地拒绝,自然无比地拉过施译上下打量,确定毫发无损后,他又看了看莫名兴奋的该女子,“出去吃。” 该女子不遂他意,“你这是蔑视我的劳动成果!” 杜主编上去挖了一勺,不动声色地闻了闻,然后才小小尝了一口。 施译觉得看来他上次被伤得不轻。 “难吃。” 杜主编的食物等级是这样的:不能闻——不能吃——难吃——不好吃——一般——尚可——挺好——好吃——美味。 “你这死小孩怎么这么嘴硬!夸一句会死啊?” 施译抱臂冷眼看着他们“有爱”的互动。 杜唐拉他入怀,在他嘴角啄了一下。施译扭捏了一下,先去看那名女子的反应。 那名女子还陶醉在自己亲手熬制的美味里。 “姐,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没经过我同意别来我家。” “姐?”施译迷糊地反问了一句,“哪里来的姐?” “认的。”——杜唐 “亲的。”——该女子 施译眯着眼看向杜唐。 该姐掩住自己的嘴巴,一脸歉然,“对不起我忘了。” 晚了。 最后三个人还是出去吃了。席间施译得知,该姐名叫杜晗。他爹,也就是杜少将的本意是汉唐汉唐,一汉一唐,代表了文成武德的两大盛世,但杜汉太难听了,于是取了个谐音,就叫杜晗。 杜晗一直在和施译抱怨一件事,“我给他介绍了快一百个对象,全被他淘汰了,难得见一个吧态度还特高贵冷艳,用鼻孔看人,你说这人讨不讨厌?” 施译想象了一下用鼻孔看人的杜唐,老老实实回答,“讨厌。”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死小孩开窍了,有心上人了。”杜晗擦了擦嘴,放下了手里的刀叉,这架势是要跟施译长聊了。 杜唐自觉地把施译的盘子移过来——帮他切牛排。 杜晗很不满,于是把自己的盘子也端给了杜唐。 杜唐没理她——连眼都没抬。 施译突然对他俩的相处模式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我问他哪家姑娘,不要大意地上啊,想我杜晗的弟弟,玉面芙蓉俏公子,清新脱俗小郎官,什么姑娘不能拿下?”杜晗顿了一顿,抿了口红酒,“结果他说是个男人。” 施译觉得大概貌似似乎是在说自己了。 “虽然刚开始我有点难接受,觉得好好一直男怎么就掰弯了呢?后来,我想通了。像杜唐这种直得不能再直的男人都能被那男人掰弯,首先,那男人很漂亮。”她停下来看了施译一眼。 那眼神绝对称不上是赞赏。 “现在我发现我错了。再次,这绝对是真爱。我觉得这一项还有待考证。果然,后来又有段时间,他居然交女朋友了,我觉得他这么朝三暮四很不好。”她又抿了口红酒,大概是渴了,“所以我劝他俩结婚。” 施译一口饮料全噗了出来。 “但接着我就发现问题了。简单说来就是,他不喜欢那女人。我问他,为什么不喜欢还要糟蹋人家。” 杜唐终于插了句,“没有。” “别打岔。”杜晗大概是在桌子下踩了他一脚,“结果他说因为他发现他竟然真的喜欢那个男人,而且,那男的也喜欢他。” 施译扭头问杜唐,“你怎么发现的?” 杜唐点了点嘴唇,“偷亲。” “你俩有完没完?要互动到床上去互动。”杜晗又踩了施译一脚,施译叫了一声,杜唐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对杜晗说,“踩一脚,一万。” 杜晗撇撇嘴,刷得抽出了一张卡拍在施译面前,“密码123456,现在可以继续讲了吧?我那时候跟他说,我说弟弟,你脑子抽了吧?两情相悦不是挺好吗?先扑上去先煮成熟饭再说啊。然后这死小孩说不行,他俩一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要我说,就一个字,作。” 其实是作孽吧。施译默默补了一句。 “后来他说那男人出国了。我说这男人三番四次伤你的心,还丢下你一个人跑去国外,不要了!他说不行,没办法。哎哟我真没法给你形容他那表情和语气,哦,还有眼神,总之,人看人心疼,猪看猪心疼。” 施译,“……” “那男人出国的那段时间,杜唐跟那小姑娘分手了,还是找我去说的,他就坐那一句话不吭,那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我都看不下去了。那姑娘问他,杜唐我在你心里究竟排第几?”杜晗一脸兴奋,“高潮来了。这死小孩还是一副面瘫样,特别淡定认真地说,施译、施译的幸福、施译的健康、施译的学业、施译的游戏机、施译的零食、工作、翻译,然后他想了一下,一脸不确定,你?” 施译脸红扑扑地埋进胳膊弯里。 “那姑娘哭着跑了。后来这死小孩很不开心,我说你生日快到了吧,给你个敲诈姐的机会,他说,不过了,不想过,没意思。我就跑家里去看他,病得不轻。邋遢得连我都嫌弃,就是自暴自弃的典型,一看就是失恋了。我说你被人甩了?他说没,就是想见的人见不着,心里难受,想飞到欧洲去找他,又怕太突然被他怀疑不好收场,总之病得不轻。” 杜唐说他没说过这些话。 “我能读懂你的内心,别打岔!”杜晗又渴了,再次喝红酒,润完嗓子,接着说,“后来没过几天,你俩就在一起了。我也是见过场面的人,虽然刚开始的确很难消化你们的关系,不过我觉得你们又让我相信爱情了,拜托,一定要幸福!” 施译在桌子底下轻轻捏了捏杜唐的手。 杜晗招呼服务生,“能不能让你们乐队演奏一首你比从前快乐?” 那服务生被杜唐吓走了。 第47章:你知道在绑架中自救也是一种技能。 不管在杜晗面前表现得多么夫夫相爱和和美美,也架不住俩人回家以后房门一关——审讯。 按施译的说法就是,老子没让你跪搓衣板说明老子爱你! 他双手环胸杵在杜唐跟前,斜着眼神看他,整张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谁说跟家里断干净没联系了?” 杜唐不理他,指间夹着一根烟,也不抽,就由着它渐渐燃烧,他微微仰着头,上半身趴在阳台栏杆上,头发大概是有些时候没剪了,被夜风一吹,向后扬着,露出一张饱满的额头和立体的五官,或许是路灯的缘故,又或者是这夜晚的温度恰到好处,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温柔。 施译侧过头看他,一手搭在栏杆上,眼神里带着点迷醉,但看着看着就不对劲了,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那色眯眯的眼神跟调戏花姑娘的二流子没什么区别。 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侧过头去,“赶紧交代,不然今天不许上床。” “杜晗是我和杜家唯一的联系了。”杜唐弹了下烟灰,“但她是局外人,对这一切都不知道,很干净。” 施译皱着眉,“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实话?宁愿被我误会也不说明她的身份?” 杜唐犹豫了一下,拉过施译的一条胳膊,微微用力就把施译拉进了自己的怀抱,他的呼吸间有淡淡的烟味,若有若无地钻进施译的口鼻间。施译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感觉杜唐的嘴巴贴着他脖子上裸露出来的皮肤,嘴唇一张一合间都触碰着他,这个认知很快让他脸颊微微发烫起来,“先说好啊,耍流氓也没用!” 杜唐轻轻一笑,“那些日子你不是怀疑我有其他的目的吗?我不敢告诉你。” 说起来也的确是自己不信任他在先,这个事实本就让施译十分愧疚,他涨红着脸,眼看就要炸毛,杜唐却将他往怀里一按,“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不敢告诉我就由着我误会?那万一我要和你分手怎么办?”话问出口他就后悔了。他感觉到杜唐的身子一僵,紧接着手臂上的力气就大了起来,施译被他抱得有些疼,闷哼一声,但杜唐无知无觉,他的声音低低的,“你知道我不会。” 什么不会?是说他不会出轨还是不会答应分手? 施译也不敢问他,只好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大概两种理解都没错吧。他安抚似的拍拍杜唐的肩,“还有什么瞒着我?一次性说清楚了,别下次又等我抓到了才坦白。” 这次他倒是答得很快很坚决,“没有。” 彼此的身体稍稍分开了点儿,夜风从怀里穿过,竟然有些空落落的冷。楼下路灯下有一对小年轻在拥吻,吻得还挺激烈,被橙黄色的灯光一照撩人得不得了。施译有些面皮发烫,不自然地别过眼,杜唐还是微微仰着头,看着深沉的夜色,一双平淡如水的眼神此刻看起来像染上了十分纯粹的虔诚之色。一时间夜色寂静,只剩下远处隐隐的车声、人声,遥遥地传过来,和那些朦胧的灯光一样不真实。 施译走了一会儿神,乱乱地也不知想些什么,待回过头一看,那小年轻还在底下接吻。多都多久了?施译无聊地想,早知道刚才就记下时了。他扭头对杜唐说,“哎,你说他们吻了多久了?吻这么久累不累?” 杜唐眼里含着笑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试试不就知道了。” 施译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天地突然间调转了一个个——靠,这人又把自己抗肩上!他咬牙切齿地捶打着杜唐的肩膀,“老子又不是花姑娘!”一看杜唐的架势,心道不好,“你干嘛?你别乱来啊爹地!我明天还要上学呢!&%¥#@%¥&……” 这是一个很长、很美的夜。 第二天同桌又问他,“施译你痔疮又犯了?” 施译阴测测笑着,“我突然想起来有些话要告诉林婷婷。” 林婷婷是这小子的梦中情人,偏偏这小子是个怂包软蛋,有了号码连短信都不敢发。偏偏施译和那林婷婷之前因为竞赛的原因关系还不错,于是这小子就天天追着施译打探消息,久而久之,就成为了施译敲诈勒索调戏的借口。 那小子连连摆手,“我警告你啊,别乱说啊。” 施译心不在焉随口敷衍两句,一手转着笔一手对着桌上摊上的习题,偏偏脑袋里一点做题的意识都没有,翻来覆去全是杜唐,真是魔怔了。 再看看身边这怂小子,大概一辈子也追不上自己的女神了。施译想到这就无比庆幸起自己和杜唐来。世界上最美的事情莫过于我喜欢你,原来你也喜欢我。两情相悦的滋味好过最醇的酒最甜的糖最香的花。施译美滋滋地想,他上辈子得积了多少德和杜唐擦肩而过多少次,才能换来今生在这样关系下的峰回路转啊。 这样畸形的关系的确带给他很沉重的负担,而之前因为种种原因他怀疑杜唐,甚至在两人之间造成了很深的间隙。但还好,柳暗花明了,他打定主意,今后不管谁和他说什么,他都不会再怀疑杜唐。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又怎么好意思口口声声说爱呢? 杜唐根本不必证明任何,就好像即使佛光不曾普照,但没有信徒会质疑佛的存在。而同样,杜唐的存在在他的生命里,这就是他此生不渝的信仰。 施译心情愉悦地哼起了你比从前快乐的旋律,把同桌吓得几乎要缩到墙角去。这时坐在班门口的同学回头大声嚷着,“小跳蚤,有人点你出台!” 施译靠了一声,这要是外面站的是什么长辈,他这丢人可就丢大了。 他瞪了那同学一眼,恶声恶气,“是,妈妈!” 门口站了一个陌生男人,施译不好判断他的年龄,大概是在三十到五十之间?额,还不如不猜……他镇定地站在他面前,“请问您是?” 那男人微微鞠了一躬,“小少爷,老爷有请。” 施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爷爷派来的?怎么不是斯温过来?” 那男人还是毕恭毕敬的,“斯温小姐正给老爷治疗,因此没办法亲自过来。老爷说有些日子不见了,想请小少爷过去一聚。” 施译吓了一跳,“爷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男人朝走廊上看了一眼,像是有些戒备,再开口时语气有些急促,“小少爷,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路上我再跟您细讲。” 看他这着急的模样,施译心里也有点慌,老爷子上了岁数,年轻时又枪林弹雨里过来的,留下了很多陈年旧疾,真的突然发病也是说不准的事儿。他对那人打个招呼,回教室简单收拾了一下,班主任去外地开会了,他只好交代同桌给副班主任请个假,就匆匆和那人出了门。 上车后施译愣了一下,辨认了一下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开错路了?” 那男人沉声答道,“没错,老爷每次发病都是在西郊的别院静养的。” “爷爷到底出什么事了?” “老毛病了。” 施译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你怎么称呼老爷子的?老爷?我记得家里人不这么叫啊,话说回来,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呢?” 坐在副驾上的另一个男人本来一直沉默着,这会儿突然啧了一声,仿佛很不耐烦,跟开车的那个抱怨道,“他娘的早跟你说直接捆了了事,非得编故事!” 施译心里一惊,眼看着后座那个男人突然转过身来,伸长手臂,手里捏了一小瓶东西,脸色的神情又猥琐又阴险的,他对施译喷了两下,一阵刺鼻的东西钻进来,施译只觉得脑袋一阵刺痛,他只来得及按了个拨号就晕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边喂喂两声,或许是施译不说话,那边大声叫了一下,“施译?” 副驾的男人哟了一声,“小兔崽子还知道打电话求救?脑筋挺灵活!”脸上的表情却绝对说不上是好看的,他示意身边的男人停车,接着就钻进后座上拿过爱疯,也不说话,干脆了当地在往地上一砸,砸得边角都碎了飞溅出来,接着用力踩了两脚。按爱疯这种砸个核桃都得裂屏幕的尿性,不用说,肯定是报废了。那男人这才解了气,重又上了车。 车往城郊驶去。 第48章:你要知道在绑架中自救也是一种技能。 施译再次醒来时先低头看自己的衣服(?),确定没有被占便宜后,他才尝试着活动了下僵硬的筋骨,感受下那两个暴徒有没有趁自己昏迷而对自己拳脚相加。 “哟,醒得还挺快!”这恶劣的语气一听就是那个坐副驾驶的。 施译沉着一张脸,动了动手腕。他的两只手被反剪着绑在身后,跟椅子的靠背固定在一起,双腿也被跟两只椅子腿绑在一起,总之全身五花大绑的跟个五芳斋肉粽子似的。 他低头研究了下那绳子的走向和绑法……靠,这人还在胸前打了个蝴蝶结! “崩打量了,死结,解不开的。”那人手上捏了跟不知道哪里折来的树枝慢慢走到施译跟前,蹲下,拿那根树枝在施译脸上拍了拍,“小朋友,怕不怕?” 施译瞪他一眼,别过头,“怕。”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被关押的地方,留神听着四周的动静。很安静,安静得不寻常,没有一点人声,车声,甚至连鸡犬的叫声都没有,看来是在很偏僻的地方。他估摸着这应该是什么废弃的工厂车间之类的,旁边还有上了锈的机床,没有天花板,都是钢筋,纵横交错的,很简陋也很破旧。 “你们要什么?”他冷静下来,漆黑的眼珠子盯着那两个男人。 说不害怕是假的。绑架这种事,搁谁身上都是第一次,而且还是高风险作业,说不定就是有来无回。但害怕有什么用,有时间哭天喊地还不如搞搞清楚自己着了道的原因,说不定还能搞搞交易什么的。 施译尽量压下内心的恐慌,不断暗示自己,杜唐一定会来救自己,老爷子也不会善罢甘休。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稳住这两个人。 “哟,老八,你看这小兔崽子还挺有意思,竟然主动跟咱们讲条件!”那人扭头去跟那个叫老八的,也就是在施译班门口把他骗出来的男人讲话,老八转过来,蹙着眉,“你别多嘴,小心等下挨削!” 那人吃了瘪,有些不爽,瞪了施译一眼,作势要打他,“兔崽子瞪什么瞪?再瞪小心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施译乖乖地闭了嘴。看来这两人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幕后正主还没来呢。施译悬着一颗心,心想难道不是来敲诈的?那是为了什么?难道杜唐其实是个特工,掌握国家机密?敌方窥破了他俩的秘密所以打算拿他要挟让杜唐投敌叛国? 呸呸呸,什么乱七八糟的。 等了大概十几分钟,人还没来,那个流里流气的又忍不住开口骂道,“老八,咱他娘的不是被人耍了吧?他娘的老子蛋都能孵出鸟来了他都没来!” 老八一看就是比他更沉稳更心狠手辣的人,自始至终坐在一块高高的机床上,两眼警惕地盯着入口,“快了。”正说着呢,手机就想起来,他看了施译一眼,接起来,“喂?是,已经在了,没被发现。好的。” 此后三个人又陷入了一片寂静,流里流气男哎了一声,“老八,咱三人刚好凑一桌斗地主!来一发?” 施译差点没被他给逗笑了。这人有些时候讲话的口吻和脑回路还挺像陈又涵的,就是长得略猥琐了点。不过要是陈又涵知道施译把他跟这绑匪想一块儿,估计得吐血。 正在这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引擎声,接着是脚步声,施译艰难地扭过头去,就看到进来了四个人,为首的一个一脸阴鸷,左脸颊上有一道大概一个指节长的刀疤,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他走到施译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压迫感十足,“东西在哪儿?” 施译仰着头天真无辜地看着他,“大哥,您在说什么?什么东西?” 那领头的对旁边微一点头,老八走上来,对着施译就是狠狠一个大耳刮子。施译被他打得连人带椅子都摔倒在地,狠狠摔出了一米多远,右脸颊顿时就肿了,嘴角流出血来,咸咸的,一股铁锈的味道弥漫在口鼻间。施译脑袋嗡地一下,一阵的晕,好几秒后才回过神来。 有人把他扶正,他呸了一声,吐出嘴里的学沫,蹙着眉,再开口时口齿有些模糊,“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让我怎么回答,您好歹给个提示。” 接着又是一巴掌。 这回被打得简直是眼冒金星,耳朵里一直是嗡嗡嗡地像十几只苍蝇在飞,施译被他打的那一瞬间牙齿刚好重重咬上舌尖,痛得他几乎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领头的蹲下身来,眼里一点情绪都没有,“说。” 施译估计再说自己不知道,就得被打成智障了,干脆就闭紧了嘴巴,沉默地与那人对视。 谁知那人竟然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非常冰冷,转瞬即逝,接着他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一只脚踩上施译的脸,狠狠往水泥地上碾。施译重重喘了一下,剧痛让他没法思考,他甚至猜下一秒自己会不会会不会就脑壳爆裂然后脑浆就溅出来。 这也太惨了点。 他安安稳稳度过了16年,现在正要跨入17岁的门槛,都还不算成年人,他娘的家底清白,天真无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除了跟自己爹地搞搞基乱乱沦,幼儿园时偷过路边俩橘子,三年级时路边捡过钱没交给警察叔叔外,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就遇上了今天这一出? 难不成是上辈子积累的道德值透支完了? 施译咳咳咳地剧烈咳嗽了好几口,嘴里到处都是口子,口水和血沫混在一起,简直惨不忍睹,他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脸颊被他踩着他不好讲话,只能模模糊糊地讲了几个单音节。 “头儿,你这样他也不好讲话,不如先松松腿?”旁边不知道是谁劝道,领头的又重重用皮鞋碾了一下,才放在施译。 施译觉得自己简直要被踩成一个猪头,浑身上下哪里都痛,但不知哪里来的倔劲,他硬是没叫唤一声,也没哭,连一滴泪花都没冒。 他拼命想了一下,既然这领头的没让他打电话威胁谁,那么说明他真的是奔着自己来的。而自己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那男人如此暴躁和迫不及待呢? 施译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要的是……文件?” 领头的斜他一眼,在车床上坐下,“想起来了?” 施译点点头,虽然自己现在脑袋痛得让他想直接晕过去算了,但不能晕,只能拼命咬着牙让自己保持一丝思考的能力,“你现在问我要没用。在银行里。” “密码。” 施译摇摇头,“你绑了我,我没法给你,那东西必须我本人去取,并且要通过DNA验证,以防别人假冒,这个过程需要15天。” 领头的眯起眼,冷笑一声,“小子,你耍我?” 施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镇定,语气尽量显得诚恳,但由于恐惧,话语间还是带了一丝颤抖,“我不敢骗你,我现在命在你手上。” 领头的眼珠子转了一转,似乎有些吃不准,他站起身来烦躁地背着手转了两圈,又狠狠看着施译,放佛无限的怨恨和不爽,他呸了一句,走上前来一脚踢上施译的胸口,将他整个人踹得飞了出去。 施译脑袋磕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一阵剧痛袭来,接着他就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醒来的感觉真还不如不醒,浑身上下钻心的疼,满身骨头渣子的感觉。醒来第一秒,他就倒抽了一口冷气。接着领头的站到他面前,“醒了?” 施译本能地缩了一下。 “小子,虽说你现在没法把东西给我,但我也不能放了你。等着吧,等下就有办法了。”这话听着可实在称不上和颜悦色,甚至让施译还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等?等什么?等着东西就能自己送上门来了? 施译真疑惑着,突然门口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接着就有一个人被推倒在地的摩擦声,以及一声闷哼。 施译浑身一僵,来不及回头确认,就听领头的冷笑起来,“这不就来了,杜先生。” 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停滞了一瞬,接着疯狂得倒流,从四肢百骸往脑袋涌去。施译的瞳孔骤然针缩了一下,大脑涨得一片空白,身体已经先剧烈地挣扎起来,“杜唐?!放开他你们这群王八蛋!” 椅子摔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施译手脚都被绑着,失去平衡就好像是待宰的鱼,不管怎么激烈地挣扎都只能挪动分毫。他拼命想仰过头去看杜唐,但即使脖子已经转到了几乎要折断的地步,他也没法看到他的脸。 “施译。” 施译愣了一愣,只是一刹那的功夫,眼泪夺眶而出。他紧紧抿着嘴唇,呜咽声却依然泄露而出。杜唐在叫他,还是那样清越平板的声线,他没事是不是?不,他不会让他有事的! 滚烫泪水划过脸颊,滴进领口里。他转过头,涕泪横流的样子实在是……太狼狈了。他狠狠抽了抽鼻子,紧紧闭着发烫的眼眶,半晌后,他哑着声音,绝望地开口,“你们想怎么样。” “很简单,放了你,你去银行取东西,15天后再来换人。你最好别搞什么小动作,我们会派人监视你。”领头的似乎对找到解决方法很满意,大笑了起来,由于刀疤的缘故,脸颊更显狰狞,“否则……”他突然收住笑,低沉着声音,“你大概就只能找到一具尸体了。如果你晚一天送到,我就割一根手指,晚两天,就割一只手,你觉得,怎么样?” “不要!我去!我去!”施译剧烈地挣扎着,原本就扎得很紧的绳子此刻深深嵌进他裸露的皮肉里,粗粝的质感让那些血肉模糊的口子更加钻心的疼,“你他娘的要是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就把那些东西烧成灰,有胆量你试试看!” “小译!不要去!” 由于施译始终是背对着杜唐的,因此他没法察觉杜唐现在的状况,只能由他的声音判断。他喘了口气,“爸。”他顿了一顿,“你没事吧?他们打你了吗?有没有受伤?” 杜唐似乎愣了一愣,再开口时语气有些复杂,“我没事。你听我的,不要去。” 施译摇摇头,咬牙忍住身上那些伤口发出的疼痛讯号,又低低喘了一会儿,尽量让自己声音显得平静,“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甚至还笑了一下——尽管杜唐看不到。 第49章 “杜先生似乎不太愿意配合?”领头的显然是被杜唐的冷静惹得十分不爽,他一边招呼手下给施译松绑,一边走到杜唐身边,蹲下身子,拍了拍杜唐的脸颊,“我听说杜先生是知识分子,不知道等我把你右手剁了,你还怎么写字?”接着他对旁边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过来把杜唐的手狠狠扣在地上,强迫他伸直五指。 “我看杜先生养尊处优的,大概都不知道痛了。”皮鞋的硬底碾上杜唐的右手手指,“我帮你回忆回忆,不客气。” 杜唐紧紧皱着眉,手指因为疼痛想要蜷起来,但领头的偏偏踮着脚尖,反复地碾着,五指很快在粗粝的水泥地上磨出了血丝。 施译刚被松完绑转过来的一瞬间,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他半张着嘴愣了愣,他的杜唐,永远干干净净清清冷冷的杜唐,此刻却被人摔在地上。他那双修长好看的手,能写出世界上最美译文的手,此刻却被那双脏兮兮的皮鞋踩在脚底下。愤怒和屈辱席卷了他的理智,他知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接着红着眼就想冲上去,却很快被周围人给按住了,“草你妈逼!放开他!”他挣扎的力气如此之大,以至于两个壮实大汉都差点按不住他。 领头的似乎很享受这一幕,“父子情深?想我放了他,你就快点把东西交出来啊,磨蹭什么?” 紧紧捏着的拳头里,指尖几乎深深揿进掌心,施译深深吸了几口气,一字一句,“我说过,你要是敢动他一分,我就敢把文件烧成灰,世界上绝此一份,你再也别想拿到。” 领头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没有想到这个小鬼真的敢跟他谈条件。 “现在,我要你拿开你的脏脚。” 领头的非常不想承认,自己在黑道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居然在此刻被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给压了一头。那小子虽然脸肿的像个猪头,刚才的眼泪一冲,让原本就混杂着血和泥土灰尘的脸颊此刻更是污迹斑斑,但他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镇静地看着他,单薄的身板下好像蛰伏着蓄势待发的一头黑豹。他注视着那小子的眼睛,即使是在如此狼狈的脸色,依然明亮得甚至璀璨,坚定,执着,毫不畏惧。 他相信了,如果他敢再动这个男人,就真的拿不到那份东西。而如果拿不到……自己的下场他连想都不敢想。 领头的松开脚,吩咐手下把杜唐扶起来,像原来绑施译那样把他绑在椅子上。 杜唐这才可以完完整整地打量施译。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 施译心里打了个寒颤,有种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实在称不上是英俊潇洒,勉强地笑了一下,“等我。我会来救你。” 杜唐比起施译来受的伤要轻得多,只是嘴角挂了点彩。他轻微地摇了摇头,“拿了就没有退路了。” 他当然知道,这东西一旦交出去了,老爷子估计得够呛,说不定……但是,他管不了这么多,没有什么能和杜唐的安全摆在一架天平上。 施译在心里默默和老爷子说了声对不起,按下那些纷乱的念头。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杜唐一眼,毅然踏出了大门。 领头的派了两个人送施译回去,当然护送为虚,监视为实。施译不敢有什么动作,他现在只觉得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眼皮子不住地阖下来,但他不敢睡,脑袋里乱糟糟的,杜唐还在他们手里,他们会不会虐待他?他的性子那么直,会不会得罪那个领头的? 不,他不能睡。 施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车子驶过的路,但周围黑黢黢的,一点灯光都没有。车子颠簸得厉害,想必路况也十分崎岖,他一路看过来,都没有看到什么标志性的建筑物能让他辨认出方位。 就这样闷声开了十多分钟,前面突然有几束刺眼的车前大灯刺过来,施译一手挡住眼睛,心里却在纳闷,这样偏僻的地方,怎么好端端冒出来这么多车子?难道是他们的帮手?再看身边这两个人,他们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一个个绷紧了身子,如临大敌。 “老八,怎么回事?” 那个老八却闷声不吭,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几乎青筋暴起,接着只听砰地一声,施译只觉得整辆车子被撞得一震,他没有系安全带,当下就被甩得重重地撞上了椅背,撞得他七荤八素的,内脏好像都移了位。 他还没缓过来,接着就看到老八拼命地打方向盘,似乎想躲过那辆车,车轮在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但对方几辆车瞬间一起包抄上来,团团堵住了他们的去路,老八还不死心,一脚踩死了油门,引擎发出一阵轰隆的轰鸣声,看样子是想硬撞出去。 施译旁边的流里流气男一手拽过施译的胳膊,嘴里狠狠骂了句操,操起家伙对老八狠狠说,“看样子是来救人的!老八,别硬拼,兔崽子在我们手上。” 老八把车子熄了火,也操出家伙,两眼狠狠盯着前方车窗外的那几辆车子。 对方大概是看这边没了动静,便也纷纷熄了火,接着就有十几个人下了车,刺眼的车灯让施译根本看不清是什么来人,只是好像人多势众的样子。 “喂喂,对面的车子,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紧给老子滚下来,饶你们不死。” 这声音…… 施译骂了句操,这他妈的不是陈又涵吗?! 搞哪出?! “啊,老子数三下,赶紧给我滚下车,放下武器,否则老子把你们打成筛子信不信,一……”接着就是一阵枪响,车子一下子矮了下去,看样子是打在了轮胎上。 流里流气男一边打开车门,拽着施译一块儿下了车,一边骂道,“操你妈的二三呢?!” 陈又涵手里抓着个对讲机,倚在一扇打开的车门上,样子要多风骚有多风骚,“真男人只要知道一就够了。”(看过银他妈你们懂的) 流里流气男差点被他气得一口血吐出来,他眼中精光一闪,接着就把施译往前一推,刀子抵在施译的腰上,“人质在这里!你敢乱来老子就一刀捅了他!” “啊?人质?你要捅就捅吧,反正捅死了东西拿不到,上头也不会放过你们,自便啊各位,顺便提醒一下,你从那里捅是捅不死的,架在脖子上嘛亲!好莱坞没看过TVB总看过吧?!” 施译心里骂了句操,这人究竟是来救他还是来害他的?那刀尖就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抵在自己的腰上,要是真捅进来,他不死也得重伤了。 “妈的,疯子!”流里流气男骂了一句,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老八,“怎么办?对方有枪。” “要商量多久啊亲,数三下够不够啊?”陈又涵懒洋洋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过来,“一……” “等等!”这次出声的是老八,他的脸色沉沉地咒骂了一句,放下了刀子,举起了双手。 陈又涵惊讶地说,“哟,我连二和三都还没喊呢,真识时务啊亲。” 流里流气男也把武器哐嘡一声扔在了地上,举起了双手,慢慢走到一边。施译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人像被水淋过一眼。 陈又涵走向他,上下打量一眼,“哟,小译译,别来无恙?” 无恙你大爷!哪里无恙了! 身后跟上来一个男人,嘴里叼了跟眼。他一手搭上陈又涵的肩膀,“哟,这就是我们家老大的儿子?不错嘛,打成这副吃屎样都没哭鼻子?” 陈又涵把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拍走,“有本事在你们家老大面前说一遍去啊,看他弄不死你。” 施译冷着眼看他们两个,“你们到底去不去救杜唐?” 那个陌生男人呸地一声吐掉嘴里的眼,用脚尖捻熄了,“走着!” 接下来救杜唐的局面连施译这个受害者都忍不住要替对方叫屈,这几乎就是一面倒的营救活动。本来双方人数和实力就相差悬殊,再加上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因此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只用了半小时不到。 本来动作会更利索一点,但先是陈又涵拍给那男人一沓钱,“等五分钟,我要好好看看杜唐是怎么被虐的,千载难逢。” 接着那男人把钱拍回给陈又涵,接着又扔给他一张卡,“密码474747,等十分钟,我从小到大就没看老大被虐过。”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把钱各自揣回自己口袋,施译阴测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数三下,你们再不进去,我就把这些都告诉杜唐。” 接着陈又涵就两手转着手枪一脚踹开了大门。 为了不长陈又涵这神经病的风头,施译决定不再赘述他是怎么单方面对对方施虐的。 事后施译问杜唐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这才知道原来当初他最后关头打出去的电话被他接到了,但对方很快就断了通讯,他推断施译是被人绑架了并很快反应出对方所为何事,又因为对银行那一套了如指掌,所以他猜对方应该会再找一个人下手去替换人质。由于这事情牵扯的东西比较敏感,所以他没有找警察,而是直接求助于杜家,结果没想到刚联络完自己就被对方绑了,于是杜家老二和陈又涵就上演了以上这一出救援行动。 几个人陪着这对父子去医院处理伤口,杜唐的伤算轻的,但施译就严重多了,领头的那几下都没有留手,所以医院要求他住院疗养几天。 医院里,那痞里痞气的陌生男人向施译自我介绍道,“来,叫舅舅。” 陈又涵一巴掌呼在他脑袋上,“有没有常识?叫叔叔!还舅舅,你当杜唐是妹子?” 杜唐看了这无比闹腾的两人一眼,“你们先出去。” 陈又涵和那个叫杜秦的乖乖闭上嘴溜了出去。 杜唐在施译床头坐下,淡淡地看着施译那张肿得高高的脸,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施译想到杜秦说的“这副猪头样”就脸颊一烫,本能地别过脸去,“你看什么,别看了,像猪头。” 谁知杜唐居然浅浅笑了一下,手指轻轻地摸了上去,用指腹温柔地摩挲着,但施译还是嘶地一声,皱紧了眉头。 “痛?”他收回手,却被施译抓紧了握在手里。施译摇摇头,心疼地看着杜唐包扎起来的右手,“倒是你,疼不疼?” 两人都没有注意病房门没关紧,而是留了一丝小缝,门外陈又涵和杜秦俩人脑袋叠着脑袋,一手扒着门框一手拽着门把手,眼睛滴溜溜地往里窥探。 “哎,你猜他俩要问几遍疼不疼?我赌三遍。五百。” 陈又涵嘘了一声,“我赌五遍,一千块。” 病房内,施译问杜唐,“真的不疼?” 杜唐摇摇头。 接着…… 就没下文了。 “操!”陈又涵低低骂了一句,“不算不算。” 杜秦又看了会儿,“哎,我怎么觉得他们俩这气氛这么不对劲啊?略暧昧略暧昧。” 陈又涵啧了一声,没多想,“他俩一直这样。” 杜唐站起身,陈又涵还想看看他想干嘛,没想到杜唐径直朝门口走来,他连忙后退,假装和杜秦在走廊上抽烟,但烟都还没来得及掏出来就被杜唐逮了个正着。 “你们可以回去了。”杜唐并没有和他们计较的意思,“杜秦,你回去替我谢老头子一声。” 杜秦点点头,“的确这次要不是老头子,你那宝贝儿子还真没这么快救出来。” “这事就不要在施译面前再提起了。” 第50章 送走了两人,杜唐又折回病房,施译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瞌睡,但仍旧撑着,就是为了等杜唐。 “生气吗?”杜唐在他身边坐下,撩开他额前的刘海,“我又和家里联系了。” 施译摇摇头,“不生气,如果不是他们,我们现在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很勇敢。”杜唐摸摸他的眼角,凝视半晌,吻上他的唇,温柔缱绻。施译因为脸颊肿着的原因,根本没法回应他,只好由着他细细地用舌尖描着自己的唇线,又钻进嘴里来,捉住他的舌尖含着。俩人这样吻了半晌,杜唐才分开,“谢谢你,保护我。” 施译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我好歹也是男人,我已经可以站在你身边,陪你一起承担一切,如果你有危险,我当然要奋不顾身来保护你。” 杜唐轻笑了一声,小幅度地摇摇头,像是被施译稚嫩的宣言逗笑,眼里闪过莫名的情绪。 施译心里又突得慌了一下,来得莫名且突然。他只好转移话题,“对了,既然那份文件这么危险,我想,还是取出来还给爷爷比较好。” 杜唐顿了一下,低头沉思了片刻,“为什么?” “这种事情,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看来现在已经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了。爷爷以前得罪过很多人,所以一定有很多仇家等着要呢,我交给爷爷自己保管,这样我们俩就可以清净了。”施译摸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有点自私?” 杜唐摇摇头,“施文的意思本来就是让你自己决定怎么处理,我支持你取出来。” 施译嗯了一声,“我出院就去取。” 在医院呆了两天,直到医生首肯他没有大碍以后,施译才获得解放。出了院他先是马不停蹄地去了银行走完那一套程序,接着就是回家等15了。 课业当然也是不能落下的,回学校时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成功获得了同学们的围观,施译只好呵呵笑着说自己走路撞电线杆了,不出意外被鄙视了好久。校园生活永远是那么平静又充满生机,回想起绑架事件,施译几乎要觉得是自己做了一场梦。但那场噩梦的定时炸弹还绑在自己身上呢,如果不及早取出来,那么他随时可能炸伤自己最重视的人。 施译就这样扳着手指数着,15天时终于如约接到了银行的通知,他一刻也不敢怠慢,马上请了假赶去银行,同时又和斯温约好半小时后在银行门口见面。 取出文件袋后,他微一犹豫后注销了那个账户,惹得顾XX一下子就黑了脸。他又和斯温通了电话,得知对方还有五分钟就到后,他就到银行门口去等。 手里拿着薄薄文件袋的少年在银行门口实在太没存在感了,施译心想总不会有人打劫打到自己头上来吧,因此当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自己腰上时,他瞬间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和谐了。 “把手上东西交出来,不许叫。”那个男人长得太不起眼了,也难怪他接近施译时施译一点也没点防备心。 半个多月前他才见过那玩意儿,因此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顶在自己腰上的就是黑洞洞的枪口。施译全身神经一下就绷紧了,冷汗刷得就流了下来。事实上根本不用他“交”出去,对方已经很上道地直接把文件到劈手夺了过去,上了一辆黑色的奥迪扬长而去。 靠,这年头连劫匪都开奥迪! 施译刚骂完,就看见那辆自己十分熟悉的大奔停在了银行门口。他等不及老爷子和斯温下车,就自己三两步下了台阶跑过去,“爷爷!”他气喘呼呼的,大概是脸色实在是太过难看,老爷子很快就冷哼一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被抢了?” 施译来不及说话,只能胡乱点着头,大口喘了两下后急忙道,“黑色奥迪A4,车牌号是XY-15347。”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像是为他在那种情况下还知道注意车牌号而讶异。他摆摆手,“先送你回去。斯温,吩咐下去,查出那辆车。” “不要了爷爷,我自己回去吧,你……” 老爷子打断他,“上车,我有话问你。” 施译便只好跟着他回到那栋别墅,老爷子把斯温也给屏退了,让施译在这件小会客室里坐下,半晌后才问道,“听说你被人绑架了?” “半个多月以前,爷爷怎么也知道了?” “哼,我听说,杜唐那小子也被绑了?” 施译啊了一声,“爷爷你打听得还挺清楚。” “我还知道,是陈家那小子,和杜家二小子一起联手把你们救出来的。” 施译再点点头,还想拍马屁说爷爷您真是神通广大,结果老爷子不紧不慢地问他,“那你知道,是谁绑了你?” 他摇摇头。 老爷子突然怒目圆睁,拐杖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下,喘着粗气,“你怎么可能知道?连老头子我都差点被瞒过去!杜唐这小子,这个局做得好啊,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老爷子穿着丝绸唐装,胸膛在薄薄的衣料底下剧烈地起伏着,虽然明明是在说着夸奖的话,眼里却一点温度也没有。 施译张着嘴,张张合合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你现在不会相信。等着吧,那辆车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也应该是杜家手底下的。”老爷子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好像是老僧入定一般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了。 施译犹犹豫豫了半晌后,坚定地开口,“不可能,杜唐没动机做这出戏。” 老爷子却好像真是不打算开口了。 施译无奈,烦躁地站起身,刚拉开门想走出去,那边斯温就快步迎上来,“爷爷!爷爷!查出来了!” 老爷子霍然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好!” “您料得没错,那辆车的确是杜家老二公司里的,他连车牌号都不懒得遮,看来是有意让我们查到。” 老爷子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呆若木鸡的施译,吩咐道,“给杜老二打个电话,看看他究竟要什么。” 施译这才如梦初醒,“爷爷!”他快步跟上去,“为什么?会不会……是杜家瞒着他做的?杜唐已经和杜家没有关系了!” 老爷子叹了口气,“施译,我当初就说过,你和你爸一样,所托非人。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回去收拾东西。”说到最后,他难得露出慈祥得甚至悲悯的神情注视着施译,“回家来吧。”字字叹息,仿佛透过眼前这个干净天真的少年,看见了自己已经死去的,同样干净的儿子。 “我要解释!” 他这样执拗地要求,老爷子只好把来龙去脉以及自己的推断讲出来。事实上,他只问了施译一个问题,就把施译的整个信念都颠覆了,“我问你,如果不是被绑架,你怎么会想到把东西取出来?不取出来,他们怎么有机会劫走?” 那几个绑匪都是散户,不属于哪门哪派,只要有钱,什么生意都愿意接。他们应该就是接了杜家的生意,先把施译绑了,又让杜唐亲自上演了一场苦肉戏,最后再让杜秦和陈又涵在关键时刻来救人。 本来这种生意都是保密的,若是泄露了买卖信息,就等于是失信于人,以后也没法再混下去了。 “那爷爷又怎么断定是……杜唐?” 老爷子沉吟半晌,“刚开始手下人用尽手段也没套出点什么,只不过那个领头的后来被人卸了一条腿,老爷子我就用保他下半辈子安稳来买了这一手信息。”他面色凝重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是谁卸了他的腿?” 施译如坠冰窖,只觉得浑身发冷。 “杜唐这小子,心思缜密,又有狠劲,这个局设得非常漂亮,如果不是他出尔反尔卸了那人的腿,我老头子永远也抓不到证据。只不过,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不合算的事,我是一点也想不透。” “我知道。”施译脑中定格在那领头的反复用脚碾杜唐手的画面,自嘲地笑了一下,“对不起,爷爷,我还是不能相信你。” “你!”老爷子被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瞪圆了眼睛看他僵直着背走出大门。 施译不知道除了回家还能去哪儿。他打开门时并没有料到杜唐竟然会在家,一时间只能傻愣愣地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杜唐神色平常,“事情办好了?” 施译勉强扯出一个笑,“没有,半路上被人抢了。”没等杜唐有所表示,他赶紧补上一句,“不过没关系!爷爷那边已经派人去追了!” 杜唐嗯了一句,放下手中的报纸,看见施译还杵在门口,皱了皱眉,“怎么了?怎么不进来?” 施译这次如梦方醒,赶紧脱了鞋子走进屋来,状似无意地问道,“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你不是要回来,所以跟人调了班,这周周末没了。” “那、那什么……今天爷爷跟我讲了一个特别好笑的事情,哈哈,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好笑。”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此刻一定笑得很难看,胸腔里的心跳如鼓擂。施译命令它,慢下来!慢下来!但无济于事。他紧紧盯着杜唐的眼睛。 杜唐平静地对上他的目光,等着他的下文。 要问吗?真的要问吗?问了就没有回头路了!不!不能问!他说过要相信他的!他才刚刚发过誓!何况那么荒唐的事情,怎么可能呢?杜唐也被绑架了,也被打了不是吗?不,一定是爷爷搞错了,一定是杜家背着杜唐搞出来的! 施译拼命吸着气,好像离了水的鱼,结结巴巴道,“爷爷说啊,他手底下有个人特别二,每次用电棍都会把自己给电晕过去,你说这人,好不好笑?二不二?” “别笑了。”杜唐走到他跟前,站定,脸若冰霜,“他跟你说了什么。” 施译退了一步,眼里满是恐惧,“别逼我……” 杜唐看他退了这一步,脸色更难看了,再开口时语气好像是结了冰,“他到底说了什么。” 施译勉力咽了口口水,冒上心尖的话又消失在嗓子眼,嘴巴张张合合的,过了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爷、爷爷说……是你派、派人绑架了我,也是你派人抢了文件……”他低着头,直到自己跌跌撞撞地说完以后,才猛地抬起头,圆睁着一双眼睛,笔直地看进杜唐那双淡然如水的眼眸里,眼神里写满了各种情绪,期待、惶恐、犹豫、躲避…… 杜唐朝他伸出手,然而他只是一个轻微的动作,施译就又后退了一步。就连施译自己也说不清怎么会有这种反应,只知道身体好像快于脑子,本能地就避开了他。杜唐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粗暴地一把拽过施译的胳膊,将他拖进自己的怀里,牢牢禁锢住,“信他,还是信我。”冰冷的嗓音里竟然有那么一丝不可察觉的颤抖。 “我……” “不要说!”杜唐不耐烦地打断他,“不要说……”他低低地呢喃在施译的耳边,呼吸有一丝慌乱,“不管你信谁,我不会让你走!” 施译只觉得一股寒气和一股暖流一起汇聚在自己的心尖上,他既心酸,又心疼,既温暖,又慌乱,茫茫然好像一只迷失在苍茫草原的鹿。他的指尖颤抖着,回拥住杜唐,“我不走,我不走……”一声一声,像哄人入眠的世界上最动听的歌曲。 第51章:这章是边看玛丽苏边写的,我受到了苏妹子磁场的干扰! 施译本能地不想再接触有关这件事的任何信息,但老爷子不放过他。三请四请不来,干脆亲自在教室门口堵他,一路沉默着,只用那种强大慑人的气场压迫着施译不得不尾随着他。 “杜家那边来消息了。”老爷子开门见山。 “我不想知道!”施译双手捂住耳朵,任性地拿出狗血言情剧里面女主人公的那一套,“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听!” “好,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还是相信杜唐那小子。” 施译犹豫了一下,“爷爷……” “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老爷子的脸色黑得吓人。 施译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点头,“爷爷,对不起,我这辈子只能和他在一起,我只能信他。” 老爷子冷笑着点头,“好,很好。杜唐果然是厉害,一个两个,都被他骗得团团转。既然这样,老头子我就亲自替你撕下他的面具!”他看向施译,眼里的决绝十分可怕,“斯温!送客!” 施译前脚一走,老爷子就吩咐斯温打了杜家大宅的电话,“要我答应你们,你们就得先同意我老头子唯一的一个条件。” 与此同时,施译再次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因为这档子破事,上次月考他的成绩从年纪第二直接掉到了五十开外,被班主任拉过去一顿臭批,现在想想,还是当初下定决心要离开Y城的那段日子学习最为用功,甚至一度超过了乔亦初,而现在眼看着高三第一学期已经过了大半,他却一点没有心思在学习上。 他一个人抱着枕头窝在沙发上等杜唐下班回来。杜家来消息了又如何,真是被杜家抢走了又如何,这些都不管他的事,他只要他的杜唐,只要杜唐好好的。以前总听人说爱情会让人盲目,会遮蔽人的眼睛,他还嘲笑说这句话的人,认定自己是个理性主义者,现实主义者,又怎么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然而现在他知道了,杜唐就是他的信仰,就是他的全部。他不管杜唐是否骗他,究竟骗了他多少,他只求能呆在他身边。 爱情本身就是愚蠢的,盲目的啊。 杜唐今天下班很早,看见施译在家也完全没有讶异,像是很习惯他是不是翘个晚自习什么的了。问过施译想吃什么后,他就患上家居服进了厨房。施译慢吞吞挪进去,注视着他的背影,这样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直到杜唐说,“再看就硬了。” 他这才走上前去,搂住杜唐强健的腰身,“今天爷爷问我,是不是铁了心要信你。” 杜唐手上切菜的功夫不停,嗯了一声。 “我说是,然后我就被医院赶回来了。你看现在就算你赶我走我也没人收留了。” “那你就乖乖呆着。” “哦,你好像一点也不开心。” 杜唐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身来,“我很开心。”他扣住施译的后脑勺,来了个能让人窒息的缠绵的长吻。 “我就想不通你这么没情调的家伙怎么会有那么多女人喜欢。”施译微微喘着气,伏在他的胸膛上,“你该不会有天突然厌了,又去喜欢女人吧?” 杜唐叹了口气,郑重发誓,“不会,如果有一天我抛下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就罚我永远失去你。” 施译先是感动,再是一愣,接着就一拳砸在他的胸上,又好气又好笑地,“你唬谁呢?你都要抛下我和别人在一起了,那失去我还算是惩罚吗?简直是便宜你!” 杜唐神色不变,“我唯一不想失去的,只有你。” 施译立马就红了脸,色厉内荏道,“你赶紧烧饭!想饿死我!”接着就踢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回卧室,把自己整个身体扔上床,自顾自傻笑个不停。 第二天老爷子倒是没来,第三天斯温孤身一人来了,她请施译去吃哈根达斯。 施译一边撬着自己面前的冰淇淋圆球,一边问道,“怎么,不是爷爷有事?” “你呀,已经把爷爷的心伤透了,他再也不想理你啦。”斯温嗔怪地瞪他一眼,瞪得施译一身的鸡皮疙瘩,“斯温,你谈恋爱了?” 斯温双手捂脸做小女人状,“啊!这么明显吗?人家都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居然还用上了“人家”…… “你等一下,我要整理下心情。这么重大的事情,我要先喘两口。”她拍拍胸膛,还真的煞有介事地深呼吸了两口,满脸粉红泡泡道,“我要结婚了!” “咳、咳咳……”施译被她吓得呛了起来,“这么突然?”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他还没跟你说!”斯温撅着嘴,又笑道,“不过没关系,他一定是想我亲自告诉你。毕竟这种重大时刻可是女人的唯一一次。” “……”他勉强把那句“又不是破处”给咽了下去,“新郎是谁?” 斯温又神秘又甜蜜地一笑,两手托着腮帮子,甜美饱满的嘴唇一张一合,缓缓吐出两个字,“杜唐。” “不可能!”施译霍然站起身,冷冷地居高临下看着斯温。 斯温被他吓了一跳,从幻想中跳出来,有些不悦,“施译,我知道你一直很恋父,可是你总得为杜唐着想!他总要结婚的!” “我告诉过你,他有对象了!” 他俩这一闹,在原本就很安静的店里就显得十分突兀,一时间周围的人都往他们这边看。斯温前倾着身子拉拉施译的胳膊,“别闹,先坐下来慢慢说。” 施译面无表情地坐下来,“这事不可能,你别想了。” 斯温也被他这阴阳怪气的态度给恼了,“你说不可能没用!杜唐已经答应了!一个月以后我们就会结婚!” 杜唐已经答应了! 杜唐答应了! 他答应了。 他居然……答应了。 一时间,施译满脑子都是斯温的那句话,颠来倒去,就好像卡带了似的,怎么也过不去这个坎。他茫然地睁着双眼,不想看到斯温那张幸福的笑脸,便机械地转动脖子,将脸朝向窗外的人民广场。正是周末,广场上人流车流,川流不息,即使隔着玻璃,他也能感受到外面的那份熙熙攘攘。那样热闹的,充满生机的街道,那样忙碌的,充满希望的生活。阳光和煦地照着,风温柔地吹拂着。小孩子手上牵着的大气球被风一吹,吹跑了,远远地飘着,渐渐飘高,施译的目光机械地随着那个气球向上,心好像也绑在气球上,渐渐飞高、飞远。渐渐消失不见。 空落落的,像个毫无生机的布娃娃。 明明是那样好的人生啊,却在此时,戛然而止了。 杯子打碎的声音突然将他惊醒过来,他吓得浑身一颤,本能地去寻找声源。原来是一个小孩子把被子打碎了,服务员正在收拾。他勉强朝斯温一笑,“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祝你幸福。” 他推开椅子,椅子在瓷砖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刮擦上。他直挺挺地走了出去。外面正如他在冰冷空调大厅里感受的那样,暖烘烘的,阳光均匀地洒在他的头发上,脸上,胳膊上。施译微微仰起脸,像是呼吸这广场上的空气。他走了两步,在教堂外面坐下,背后就是教堂的大门,大敞着,里面有些人在祷告,似乎只要施译愿意,他就能走进去,皈依上帝,获得一切罪的救赎和解脱。 可是他背对着他,感受着这广场上闹哄哄暖洋洋的氛围,静静地放空了一会儿,施译掏出手机,拨出杜唐的号码,对方很快就接了。 “喂?还在值班?” “嗯。” “我想你了。” “……再等我一小时,安排下工作。” “嗯。”施译挂了电话,双手插在裤兜里,无所事事,索性就进了隔壁的八佰伴,在一楼的专柜晃了半天,最终进了一家金店,掏光浑身上下仅剩的四百块钱,给杜唐买了颗系在手腕上的路路通,红色的绳子编的,衬着黄金的珠子,系在杜唐白皙的手腕上一定很好看。施译把东西收好,又用零钱打的回了家,很平静的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浑身不找寸缕地躺在床上,等杜唐回家。 杜唐刚开始看他窝在被窝里,还以为他生病了,探了探他的额头才放下心来,轻笑着捏捏他的鼻子,“怎么了,怎么睡在床上?哪里不舒服?” 施译从被单里伸出两条匀称的充满美感的胳膊,“我说过我想你了。” 杜唐便俯下身来抱住他,衬衣的料子摩擦着施译裸露的胸膛,触感十分舒服。杜唐在他额上印下一吻,“有点烫,是不是发烧了?” 施译嘻嘻笑着一颗一颗解开杜唐的衬衫扣子,目光如火,与杜唐的眼神纠缠在一起,“是发、骚,爹地。”他将杜唐的衬衫下摆从裤腰里扯出来,一手就探进他的下身,隔着内裤用整个手掌包住那鼓鼓囊囊的一包,而后将滚烫的嘴唇印上杜唐的左胸,他的心跳清晰地传来,这让施译产生了一个错觉,就好像……在吻着他的心。 多么可笑的错觉!他甚至从没有读懂过他的心! 杜唐半趴在施译身上,由着施译解开他的裤子,亲吻他的胸膛,甚至在施译一把抓住他,将他压在身下时也没有反抗,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想做top?” 施译重重咬了他的嘴唇一下,“错,是骑乘啊爹地!” 吻继续肆虐在杜唐的身上,他急促地喘着气,接着就感受到皮肤上落上了一滴滚烫的液体。 “……施译?”他扣住施译的下巴,强迫他仰起脸。此刻那张好看的小脸上布满了却布满了泪痕,杜唐一手抹着他脸上的泪珠,低沉着声音问,“怎么了?” 施译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咧开一个没心没肺的笑,手指捻上杜唐的ru头,“因为骚得不行了,爹地,干我。求你干我。” 第52章:杜主编就算失恋表现的也是很内敛的。 施译后来再也没敢回忆那天的细节,但偏偏,在他远渡重洋,只身一人在异国他乡之时,那一天的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历历在目,鲜活得犹如昨天。第一次是骑乘,第二次是传统式,第三次是后入式,后来他再也动不了了,却还是求着杜唐,“不要停,爸爸,不要停。” 事实上他从来不在性事中用这个称呼,但那天他突然发现,当他们拥着彼此,当杜唐的欲望一次次贯穿自己的身体时,那两个字眼就仿佛喷涌到火山口的岩浆,他无法阻挡,无法吞咽,只能哭着一次次叫他,爸爸,爸爸。 杜唐的眼神依然是那样火热,那么动情,赤裸裸地写着欲望和爱。施译一手将他的刘海都拂到脑后去,就算做爱的频率再激烈,他也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他紧紧地、一眼也不愿错开地,直直地看进他的眼里去,仿佛用视线咬着他。 每一次没顶之时,那三个字都涌到嘴边,仿佛是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想要在这样彼此交融的时刻,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大声告诉他!但最终,他只是微微张着嘴,动了动唇,却一个字也没说。 最后一次时,杜唐咬住他的耳垂,“说出来,施译,说出来。”一声一声,仿佛哄骗,放佛诱惑,仿佛渴求。 施译眼眶里蓄满了泪,一颗一颗砸在枕头上,手臂上,他嘶哑着嗓子,“我爱你,杜唐,我爱你。” 他感觉到深入在体内的那一根突然涨大了一圈,几乎能感觉到表面青筋的跳动,接着,一股滚烫粘稠的液体喷射进了自己身体的深处,仿佛彻底占有。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我爱你,施译,我也爱你。”杜唐伏在他的肩头,喘着气,但字字清晰,温柔呢喃。 施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那一刻心脏所能承受的情绪仿佛达到了极致,他愿猝死在此刻,温柔地,永远留在此刻。 彼此都清理完后,已经是深夜,晚饭都还没吃,施译的肚子饿得叫起来,杜唐便下床去给他煮了面条。施译像是打定心思要撒娇到底,他啊地张大着嘴,“喂我。” 杜唐宠着他,真的笑着把面条吹温了以后送进施译的嘴里。他微微低着头对面条吹气的样子真的很孩子气,热气熏在他的脸上,让他的面孔更显温柔。 施译突然发现,杜唐最近很爱笑,真的很经常笑,而且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那样从嘴边溢出来的笑,让看见的人都要融化,连心都要跟着他那份幸福一起颤抖。 他是应该幸福,应该爱笑,应该多笑。 毕竟,他要结婚了啊…… “跟你说个事。” 杜唐浑然没有察觉到施译沉静的脸和眼神,随意地嗯了一句。 “斯温要结婚了。”他紧盯着杜唐的脸,一瞬间的微妙变化都不想错过。 杜唐先是一愣,接着哦了一声,沉默几秒又笑了,“她从小就盼望着嫁人,是个非常顾家的女人,她老公很有福气。” 施译的眼里已然铺上了一层寒冰。 “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他这话问得蹊跷,但杜唐今天似乎是心情太不错了,竟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只是轻笑着说,“有,你想听什么?” 施译勉强笑了一下,“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他转开话题,“斯温结婚该送些什么?”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 “那以前你结婚时最希望别人送什么?”他拨弄着摆在床头柜上的一个小玩意儿,是从宜家买来的木头人,能随意扭关节摆姿势的那种,“我还蛮好奇的。” 杜唐圈着他,看他摆弄,“没有,无所谓。” 施译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无所谓,你等一下。”他下了床捡起扔在地上的裤子,先摸左边的裤兜,空的,再摸右边,摸出来一个小盒子,他钻进被窝,打开盒子,取出那颗路路通,“今天路过八佰伴无聊买的,你要不要我就自己带了。” 杜唐把手腕往他面前一戳,“帮我带上。” 施译细致地将他系上,仔仔细细欣赏了一会儿,看样子挺满意,沉默半晌又道,“其实不该送这个,应该送点更有意义的。” 杜唐一锤定音,“谢谢,我很喜欢。”说得很真诚。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也不知谁先没了声,总之都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第二天施译醒来时杜唐已经出门了,由于调了班的缘故,今天他又得去值班。施译一个人慢吞吞地穿戴好,洗漱好,又折回卧室里,在床上脑袋空空地呆了半晌,空洞的目光一一扫过屋内那些他很熟悉的摆设,接着他给老爷子打了个电话,让他一个小时候派人来楼下接。 他在屋里转了好几圈,虽然昨晚上已经反复想过要带些什么了,但真到了这关头,他却又茫然不知所措起来。最后他把所有重要的证件都找出来,一一摆在地板上,从左到右从右到左,掰着手指头来回数着,又闭起眼睛仔细回忆一番,看看有没有遗漏,最后,他简单收拾了一两套自己比较喜欢的,这季节穿的衣服,全部一股脑地塞进背包里,往背上一背,两手空空的,真是一身轻松。 收拾好东西,他又一一地转过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任何一个犄角旮旯他都没有放过,每一个地方都有记忆,有记忆就有不舍。他抚摸每一件家具,每一个摆设,甚至在自己房里把最喜欢的一个模型拆了又重新对了一遍,但还没对完,老爷子派的人就到了。他不敢让人家多等,任由那些零零碎碎的零件散落一地,拎起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防盗门在身后砰地一声锁上,他下了楼梯,上了车,直视着前方,一直到车子驶出小区大门,上了大街,混迹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他才感觉浑身脱了力一般,紧紧闭上了眼睛。 同一时刻,杜唐从报社大门出来,正要开车回家,却接到了杜晗的电话,让他赶紧回家一趟。他原本想打个电话和施译说一声,但料想不会耽搁很久,又不想让施译多想,干脆就没说。 进了杜家大宅,大厅里人居然聚得很齐,甚至连三弟杜清也在。他很久没有踏进杜家了,一时间竟有些不自在。 老爷子杜城坐在上首,示意杜唐先坐下再说。 “什么事。”杜唐喜欢开门见山,速战速决,他不想施译等太久。 “老大,喜事啊。”杜秦先开口喊道,结果被老爷子一声咳嗽给硬生生给震了回去。杜将军今年已经六十好几了,也从一线退了下来,但戎马一生,那份威严和气势仍在,整个人给人感觉十分硬朗正直,稍稍带点儿古板。 “杜唐,那件事已经解决了,你可以回家了。” 杜唐沉默着。 “怎么,难道你真想为了施家那小子自立门户不成?” 杜唐蹙着眉,仍然没说话。 杜将军威严的目光静静停在杜唐的身上。他有三个儿子,二儿子杜秦走了老路,混军区,三儿子杜清经商,唯独他最欣赏看重的大儿子杜唐,当初为了一个兄弟的遗孤居然真的净身出户,安安静静做起了“知识分子”。早在杜唐决定自立门户的那一天,杜将军就和他明白说过,要出去,可以,出去了,就不再是杜家的儿子,杜家的资源、人脉、名望,他一分一毫都不能用,但如若有一天,他不得不回家来借助杜家的势力,那么他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永远的自由。杜唐毕竟才是最像他的那个,有着无比坚毅的心性,崇尚秩序,说一不二,心思缜密,性子冷淡,这样好的一颗苗子,真放任自流,杜将军是不舍的。 而现在,如他所料,他回来了。虽然目的仍然是为了那个臭小子,但是…… “你应该结婚了。” 杜唐心里一震,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但仍是淡淡拒绝,“我自己有数。” “我今天找你来,不是和你商量,我已经替你答应了施家的提议,下个月,你就和斯温完婚。”杜将军端起一盏茶,呷了一口,并没有再看杜唐的反应。 下个月……和斯温完婚?! “跟你说个事。” “斯温要结婚了。” “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你结婚时最希望别人送什么?” “其实不该送这个,应该送点更有意义的。”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突然问那些奇怪的问题。 怪不得,怪不得昨天他的反应那么激烈,激烈到绝望。 他一声一声说着“杜唐我爱你”,宛如哭泣,那时候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用着怎样的眼神?杜唐紧紧闭上眼睛,然而没有用,一切都是空白,他看不清他的神情,听不到他声音里的颤抖,感受不到他的绝望。 他阻止他拔出,喘着气微笑说,“别拔,再放一会儿。” 他说“爸爸,你背背我好不好?”他背着他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又一圈。 他说,“我小时候特别想就让你这么背着我一直走,走到我们两个都变成老头子了才好。” 施译,施译…… 你是不是在恨,即使是在最后时刻,我也不肯告诉你实话,仍然想着欺你、瞒你? 杜唐紧闭着眼睛,却无法阻止施译那双无声问着“你真的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的眼睛,依然是那样明亮,干净,但那深处藏着的,分明是最后一丝绝望的期待。 杜唐霍然站起身,“我不会同意的。”他无视背后那一声声质问和惊呼,雷克萨斯的马达轰鸣声好像从未有此刻这样激昂,让人听了血热沸腾,而坐在车里面的那个人,却已经手脚冰冷得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动了。 杜唐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拨打着施译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对不起…… 无论杜唐拨打过去多少次,话筒里都只是机械地传来那句一模一样的冰冷话语。 也许是手机没电了他没发现? 他还没睡醒吧?昨晚上要得太过分了。 杜唐紧紧抿着唇,改为拨打家里的座机。 嘟——嘟——嘟——一声一声绵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仿佛永远不会有人回应。 杜唐把手机一扔,双手握住方向盘,一脚狠狠踩死了油门。 引擎发出轰鸣,好像是野兽最后绝望的嘶吼。 杜唐三步作一步地跨上楼梯,捏着钥匙的手苍白僵硬,微微发着抖。他苍白着脸,看似镇定地将钥匙对入孔中,扭转—— 咔哒。 他静静推开门。 屋里很安静。 阳光明亮地从阳台和窗户上透射进来,洒满一室温暖光辉。 像任何一个周末的午后。 他一定是躺在床上睡午觉。 杜唐面容平静,心跳在压制下竟也渐渐沉稳。 只是那紧紧抿着的苍白的唇泄露了一丝情绪。 他弯腰,轻轻换上家居拖鞋,无声地走进屋内。 不在客厅。 深吸一口气,他快走两步,一把拧开主卧的门。 一目了然的空荡。 他动了动嘴唇,像是“施、译”两个字,然而嗓子干涩黏稠仿佛发不出一点声音。杜唐愣了愣,又尝试着用了点力,“施译?” 那样低沉黯哑的声音 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溜了一圈,没有回应。 他转身,慢慢走进施译的卧室。 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依然是满满当当的。 杜唐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他的目光触到地上那一堆零件,和那个叠到一半的模型。那是施译最喜欢的一个模型,限量版的,像今天这样对到一半就扔下不管,任由它乱仍在地上的情况,这还是第一次。 风从半开着的窗户吹进来,月白色的窗帘在阳光中习习鼓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杜唐走过去,天空很高很远,云像柳絮,很轻很淡,不知道哪家小孩子的气球挣脱了束缚,远远地飞着。杜唐关上了窗户。 一切都静了,仿佛连空气都停滞了。 杜唐默默走回客厅,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一口气灌完,他把罐子搭在茶几上,最后打了一次电话,仍然是关机。他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五,他决定等到晚饭时间,如果施译还不回来,还不接电话…… 时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漫长,这样缓慢,缓慢到甚至停顿。 杜唐在屋子里烦躁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拼命想要转移注意力,但没有办法,他无法克制住自己的视线,一次又一次地看向挂在墙上的壁钟,分针的每一次微妙的移动都好像转动磐石般艰难。 他猛然在沙发上坐下,犹如突然的重击,沙发深深地凹陷下去。杜唐掏出手机,犹豫了片刻,拨通了斯温的号码。 不等斯温惊喜的声音凉透,他直截了当地问,“施译在你那儿?” “是的,你们闹矛盾了,下午来的时候脸色好差啊。” “让他接电话。” “那你等会儿。” 捏着手机的手掌苍白僵硬,背面被汗水濡湿,屏幕紧紧贴着耳朵,甚至有点疼。 杜唐僵硬笔直地站着,屏着呼吸。 话筒里传出轻微的脚步声,低低的人声,还有沙沙的电流声。 他等了一会儿,斯温的声音有些歉然,“小孩子闹脾气呢,他说不想理你。” “斯温。”杜唐冷着声音,“我不会和你结婚。” “……” “你应该什么都知道,所以不要委屈自己。” 斯温笑了一下,“杜唐,你总是这么精明,不觉得很累吗?既然我愿意装作不知道,你又为何不陪我演一场呢?” “除了施译,我不会接受任何人。” “疯子!你真好意思说出口?你和施译是什么关系?同性,乱沦!你不觉得畸形吗?” 杜唐把电话挂了。 他开着车直接冲到了施家的别墅楼下,手底下人还想拦他,正要动手大打出手,一个冷漠的声音自楼梯上响起,“住手。” 第53章:有时候机会来了人反而是会退缩的。 “住手。” 施译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杜唐站在门口,身边围了好几个人,看样子是想要打起来。他皱了皱眉,往下走了两步,却只是停在楼梯口,并不再往前,“你们先下去吧。”他屏退了一干闲杂人等,空荡荡的大厅顿时只剩下他和杜唐两人,隔着两三米远的距离,相顾无言。 “跟我回家。”杜唐往前走了两步,想去拉住施译的手。 “不要过来!”施译一手扶着楼梯扶手,步子微微后退了一步,磕在楼梯上,退无可退。“就这样说就好了,不要再过来了。”一股淡淡的疲倦涌上心头。 “跟我回家,信我。” “信你?”施译说出这两个字时心里有一阵恍惚,他还记得杜唐紧紧的拥抱,还记得他说,就算你不信我,我也不会让你走。转眼间,物是人非。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昨天给过你机会了,你没有坦白。” “昨天我不知道——” 施译扑哧一下,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你觉得我会信吗?全天下都知道你要结婚了,而身为新郎的你却不知道?难道他们会瞒着你替你包办婚姻吗?杜唐,你什么时候说话也这么漏洞百出?”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再看向杜唐时眼神是那么的疏离冷漠,“还是说,一直以来你说的谎太多,连自己都忘了哪句真,哪句假?已经没有办法自圆其说了是吗?” 杜唐啧了一声,眉宇间有淡淡的疲倦,他快步走上前来,不管不顾地一把抓住施译的胳膊,“不要闹了。” 施译大幅度地挣扎,但根本没有办法挣脱开他的掌控,心里说不上是赌气还是恨,只感觉一股火窜上心头,他用力甩了一下,想往后退去,竟忘了背后是楼梯,一下子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仰去,连带着将杜唐也带得往前跌去,只是一刹那的感觉,天地调转了个个,施译本能地一声惊呼,却没有感觉到预想中的疼痛,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重重地趴在杜唐的身上,而杜唐则被他压得背脊直接磕上了坚硬的大理石楼梯。 他好看的眉紧紧地拧起来,似乎是疼,施译一下子慌了,边使出吃奶的力把他拉起来边埋怨道,“你搞什么,不知道把我推开吗!”他这一句话,三分撒娇三分嗔怪,剩下的全是满满的心疼,倒像是之前打情骂俏时的语气。 杜唐顺势扣住他的手掌,逼得他和他十指紧扣,“可以回家了?” “不可以。”说话的不是施译,而是斯温。她双手环胸站在不远处冷眼瞧着,再走近时已经换上了浅笑吟吟的模样,“我就要结婚了,施译算是我娘家的弟弟,他得在家里陪我。” 她不提结婚还好,一提结婚,剩下的两人脸色又变了。 施译动作轻缓但坚定地从杜唐的手掌中挣脱开来,“你回去吧,杜唐,好好准备婚礼。” 杜唐垂在身侧的手掌骤然握紧。 “我是你的监护人,你必须和我回家。”他又看向斯温,“斯温,我不知道你和老头子背后耍了什么手段,但我绝不可能喜欢你,你又何必。” “杜唐,身为男人说出这种话,你不觉得可耻吗?”斯温咬着嘴唇,一张小脸苍白惨淡,花容尽失,“现在请柬已经都发出去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将嫁给你,现在你倒好,说不娶就不娶,你把我,把施家的颜面搁在哪里?” 杜唐一字一顿,“抱歉,我的眼里没有你所谓的那些,只有施译。”虽然嘴上说着抱歉,实际上却根本没有任何歉意,反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和淡淡的骄傲。 施译半张着嘴,目光在斯温和杜唐身上来回转着,有些犹豫,“杜唐你……” 杜唐牵起他的手,半侧着脸温柔地看着他,“现在,你愿意回家和我一起告诉所有人吗?” 施译喃喃自语,看向杜唐的目光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激动欣喜,而是震惊和不可思议,像是看一个最疯狂的赌徒,最不可理喻的疯子,“你疯了?” 杜唐蹙起眉,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自信,“施译?” 施译勉强笑了一下,“你让我想一想好不好?你先回去,让我冷静一下。” 斯温像个局外人一样被这父子俩凉在原地,她冷笑了一声,“你们要出柜?要告诉所有人?需要我帮你吗?我可以写信给你的报社和出版社,我也可以去施译学校里贴布告栏,怎么样?” 施译浑身震了一下,他没办法控制自己,几乎是本能地充满恐惧地看了杜唐一眼,脱口而出,“不要!” 杜唐仿佛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他松开了手,缓缓退了两步,看着施译,但目光却好像穿透了他,落在了很远的,某个虚空的地方,他的笑有些虚弱,“我知道了。” 他的背影一步步朝门口远去,像是要从这个阴冷昏暗的地方一步步融入门外那明媚灿烂的阳光中,他站在光影交界处,并没有转过头,字句清晰,语气温柔,仿佛带着最后的眷恋和期待,“不要让我等太久。” 施译几乎就要追上去,但他身形刚一动,斯温就一把拉住了他,严厉而威胁的目光牢牢盯着他,等他再回过神来时,杜唐早已在一阵马达轰鸣声中离开了。 杜唐没有再联系过他,真的如他承诺的那样,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静一静。施译知道,他在等,还在等他的答案。 而他却在躲,无时无刻不在躲着,任何一个电话都能让他心惊胆战,他无法面对爷爷,更无法面对斯温,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没有一点神采,仿佛病了似的。 而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病了,病入膏肓。 如果不是病了,他怎么会推开杜唐,怎么会舍得拒绝杜唐,怎么会害怕,会恐惧,会退缩呢?他还记得高一高二那一段时间,自己几乎被这一段畸形的地下恋情逼得发疯,只要杜唐在大街上松开他的手,他就会偏执到认为他根本不爱自己,根本也歧视这段感情。无人认同,无人倾吐,只能把那些堵得水泄不通的情绪通过激烈的性事宣泄出来。每一天,他看向杜唐的眼神是那样的绝望,每一天,他都在逼问杜唐,你真的爱我吗,你真的接受得了这样的关系吗?每一天,他都疯狂地想着,公开吧,出柜吧,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如何?只要他们站在彼此的身旁,这就足够了。 那样偏执到神经病的地步,那样绝望到要自暴自弃的日子,是杜唐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没有一句怨言,没有一个厌倦的眼神,只是抱着他,陪着他,甚至在商场里主动十指紧扣。这个沉默的男人包容了他的一切任性和绝望,甚至在他做爱中途冲到厕所里干呕时,他都只是给他披上一件衣服,安静地等在一边,依然是用那样淡淡的眼神看着他。 因为他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而现在,机会摆在自己眼前了,杜唐向他伸出了邀请的双手,他却因为一句简单的威胁而轻易地松开了手,轻易地将他推远了。 曾经一度渴望到要让全世界知道,身边这个优秀的男人是自己的爱人,但现在他被全世界这三个字压迫得快要窒息。 他不敢。 施译想自己大概是疯了。 第54章:有时候机会来了人反而是会退缩的。 而同一时间的杜唐,日子也并不好过。 因为要恪守自己的承诺,他整天拿着手机,无数次地调出通讯录,却迟迟不敢按下那个绿色的键。任何一次电话铃声或者短信震动提醒都能让他的心疯狂跳动。 但没有。他的私人号码永远是那么沉默,沉默到让他窒息。 另一方面,他也在和杜将军抗衡。他的父母几年前离婚了,杜将军一直没有续娶,所以家里都是他说了算,连个在旁边能劝着点的人都没有。而这件事,牵扯到的利益太庞大了。 那份文件拿到手后,杜家并没有交给上面去调查,而是当做筹码和施家交易。一方面是施家近几年的洗白十分成功,那些背地里的生意都被料理干净了,现在不仅做的都是明面上的生意,每年都给Y城贡献好几个点的GDP,而且广做慈善,基金会,希望小学,捐款,福利院等等,因此在社会上口碑很不错。对于这样的施家,如果还一门心思想着要打倒搞臭,说难听点就是不识时务,做亏本买卖。 另一方面就是杜家现在也渐渐从一线退出来了,杜将军年事已高,退居二线只是时间问题,而杜秦在军区虽说也是在既有实权又有油水的军需部门,但毕竟年轻,升得没有那么快,可以说正是在职业生涯的瓶颈期。倒是老三杜清从商还真是一块好料子,和施家交易谈判也是由他出马拍定的。他看中了老爷子好几个项目,想要从中分一调羹,但奈何施杜两家积怨颇深,老爷子宁愿少赚点,也不肯合作。现在把柄在手,两家一下子就升级成了“战略伙伴”。这种情况下,施老爷子只提出要把心爱的养女嫁给杜唐,杜清一想,既能巩固关系又能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其实杜唐是被施老爷子暗算了一记,又被自家兄弟往火坑里推了一把,杜将军最后出面补刀,一锤定音——杜唐就这么被卖了。 按理说杜唐不是这么被动的人,看那出绑架戏码就知道,杜唐虽说看上去清清冷冷的,是个“知识分子”,但其实腹黑无比,真算计起来,所有人都逃不出他的掌控。问题就在于杜将军当年的那句话,如果将来杜唐需要借助杜家的势力来解决一些事情,那么他就必须付出代价,安安分分地听杜将军摆布。 这是个亏本生意,没错,杜主编算得出来,但问题是——任何东西和施译相比都是无足轻重的,自由也一样。 他以为大不了是回家去打理生意,尽一尽长子的义务,他万万没想到,这条协议还包括包办婚姻这一项。 杜主编是不会承认自己马失前蹄,算漏了一环的,所以,归根到底,这事还得怨背后插刀的施老爷子,卖兄求财的杜清,以及最后补刀的杜将军。 鉴于此,当施老爷子找上门来时,杜唐直接给他吃了个闭门羹。 老爷子站在门外,笑眯眯的,“杜唐,身为未来女婿,把岳父关在门外,好像不太合适。” 杜唐把门又上了一层锁。 老爷子还是笑得跟狐狸似的,“我看在你抚养施译的份上,给你面子,但如果你继续这么不配合,老头子我有一千种方法破门而入。” 杜唐把门打开了,不是示弱,关键是避而不见不是根本解决方法。 既然敌人主动找上门来了,就要主动亮剑。 但不代表脸色会好,不代表有好茶好水奉上,不代表会好声好气——事实上,还真是一样都没有。 好在老爷子也不计较这些。他今天是一个人上门来的,连斯温也没带。他拄着根拐杖在施译卧室里转了一圈,摸摸这个小玩意儿,又翻翻那本笔记本,跟街上任何一个抱着孙子遛狗的老爷爷没差。 转完了,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看来你没亏待我小孙子。” 见杜唐没答话,他也不恼,慢悠悠卖着关子,“知道我为什么要让斯温嫁给你吗?” 杜唐沉默着,眼睛盯着虚空中某一处浮沉,也不知在没在听。 老爷子继续自说自话,“杜唐啊杜唐,你自以为把施译护得很好,其实你真的以为你们那些事没人知道吗?老头子我现在唯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早点找到施译,这样最起码你们不必,不必做出这种龌龊事!” 杜唐握着水杯的手一震,水在杯壁上晃了一晃,“我不在乎你们怎么想,龌龊也好,肮脏也好,由不得你们在指手画脚。”仍是那样淡淡的语气,但只有傻子才会一起他满不在乎不当回事。 老爷子摇摇头,“其实早在叶家那小子生日那时,我就已经注意到了施译,自然也派人调查了,这件事想必你也听过风声,不过你厉害,干净利落,不动声色地就把我派去调查的人摆平了。不过施译和叶开那小子走得近,我后来又见过几次,觉得他和施文长得实在是像,派斯温亲自去调查,这才查出了些眉目。最近一段时间老头子我夜里睡不着觉,就想着你和施译的事情,悔啊,要是当初早点调查出当年的事情,早点把他接回家,你们也就不会好上了。” 杜唐无声地勾出一个浅笑,很温暖,“不管什么时候来,你都改变不了结局,就算是现在,你也别想拆散我们。”他把玻璃水杯轻轻搁在茶几上,正视着老爷子的眼睛,眼神里不再是冷漠嘲讽,而是真挚和执着,“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我并不赞同你牺牲斯温,就算结婚,她也不会幸福,因为我不会爱她。” 老爷子撩起一边眼皮,不满皱纹的脸沉沉的,“你以为我没有问过斯温的意思?斯温念了你这么多年,要不是后来出了施文的事情,你们俩说不定早就好上了。杜唐,这件事情由不得你拒绝。老头子我虽然是半截身子入了土,没你们年轻人新潮,但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口口声声说爱,你怎么知道你们这种畸形的感情是爱?” 杜唐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我没有必要证明给你看。” 老爷子冷哼一声,“没错,你的确不用证明。但是请你扪心自问,施译现在才16岁,你确定他对你的感情是爱情?你确定他将来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知道,施译从小就对你非常依赖,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步,也许就是这种超出常理的恋父,让什么还不懂的他,误以为是对你的爱情,而你,身为一个父亲,没有及时拉他回来,反而和他一起胡闹!他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 杜唐回答不出来。老爷子不愧是当年Y城叱咤风云的人物,一眼就看出了两人情感纽带的薄弱处,句句冲着杜唐的软肋而来。 那些问题,他也一遍遍地问着自己。 “时间能证明。” 老爷子哈哈一笑,眼里的温度尽失,“好一个时间能证明!我倒是想知道,将来施译发现自己完全误解了自己对你的感情时,你会不会放他走?就算你们俩结束了,这种畸形恶心的关系,难道不会给他造成心理阴影?!难道他还能过正常人的生活?!等时间证明你们错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糊涂啊!” 水杯骤然跌落在地毯上,泼出来的水洒了一地。 老爷子拄着拐杖,动作有些坚硬艰难,他深深看了杜唐一眼,“杜唐,我承认,因为施文的事情,我很怨恨你,也并不相信你能带给施译幸福,但这不是根本原因。老头子我很少求人,但是为了这个唯一的孙子,我郑重求你!” 他扶着拐杖,有些艰难但十分坚持地跪了下来! 杜唐内心不是没有震动的。他赶紧上前去扶他起来,但老爷子很倔,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任凭他怎么拉怎么扶都纹丝不动。 “杜唐!我老头子求你,离开施译,他还小,他还有机会回头,你给他一个机会,他也能接受女孩子,能和女人结婚,将来他能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做一个十分出色优秀的父亲!我求你给他这个机会。施文把他托付给你,不就是希望他能有一个普通的生活吗?我老头子求你,把普通的人生还给他!” 老爷子走后,他一个人在空落落的客厅坐了很久。凌晨时,他留下一地的烟蒂和啤酒罐,疲倦地出了门。 第55章:爱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你这样的人,永远都配不上杜唐。 那天施译无论怎么联系杜唐都找不到他。手机关了机,家里没有人,QQ也没在线,早上发出去的短信一整天都没有回信。 施译有些犹豫,如果真的找到杜唐,真的面对面站着,他该和他说些什么呢?拨出去第一个电话时,明明是鼓着一口气眼一闭牙一咬,想着,啊就这样打过去请他不要结婚好了,抱着这样的念头拨电话,却是关机的提醒。后来又打了几次,一直没有开机。这个决定施译原本就没有好好想清楚,很有种“赌”的情绪掺杂在里面,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他就已经处于衰竭崩溃的边缘了。 或许,是自己太冲动了,应该,再等等? 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他轮休的日子,应该是在上班吧?也许去报社能找到他。施译定了定神,到了报社找人一问,却被告知主编今天请假了。 施译是知道杜唐这个人的,高烧四十度都会坚持去上班,只要没被下病危通知单,要他请假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样一个有着严格自律原则的人居然请假了?!他失魂落魄地往外走,想见他,非常想见他,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时候旁边两个抱着文件夹的女孩子一边走一边笑着聊,“哎你知道日报那边的主编要结婚了吗?”“哦你说那个杜唐啊?不是吧他居然要结婚了?和谁啊?”“不清楚啊,不过我们部门里好几个姑娘玻璃心都碎一地了。”“肯定的吧,长得帅,又有才,身材也好,还是冰山面瘫属性的,我也很萌他啊……” 两个人嘻嘻笑笑地聊着走远了。 施译愣在入口处,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胸口翻滚着莫名的情绪。 半晌他自嘲地笑笑,是啊,他都是要结婚的人了,有那么多事要忙,请个假也是应该的吧。 如此向来,果然是自己多心了吗?施译回头看了眼报社的大楼,杜唐的办公室在第九层,大大的落地窗,有时候他来报社找他,不经意抬头,就会在马路对面看见他站在窗子面前低着头想事情,有时候他也会注意到他,施译就会隔着人行道高高地扬着手臂。而今天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空落落灰蒙蒙的。 他并不想回家,学校那边反正已经翘了课逃出来了,也没心情回去,只好一个人在路上胡乱逛着。这一逛就十分伤感,似乎走到哪里都逃不出他的影子,哪里都曾留下两个人共同的背影和回忆。 施译想起有那么几回他陪于念白出来逛街,到八佰伴时他会说上次在这里和杜唐如何如何,路过教堂又说两人进去听过布道,路过路边的小茶馆里,那里老板养的萨摩和喜欢绕着杜唐的腿转圈,经过华府公园会想起自己曾经因为光顾着和杜唐聊天忘记看路摔了个四脚朝天。 直到于念白生气,小跳蚤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你家杜主编?怪不得你交不到女朋友! 施译这才惊觉自己一路上居然光顾着讲杜唐了,陪女孩子逛街,结果自己反倒成了叽叽喳喳的那一个。 原来不知不觉中,关于他的回忆已经塞满了自己的脑子了,满满当当的,最重要的是,那些回忆让他很乐于分享,像是一种孩子气的秀恩爱行为,仿佛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属于他的。 施译由着自己的思绪飘着,双脚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电话铃声将他唤醒。 是他! 第一个念头魔力般钻入脑子,施译手忙脚乱地将手机从背包里翻出来,过程中一直提着一口气,就怕对方挂了,好不容易找出来了,显示的却是个陌生号码。 怎么回事?施译有些懊恼,却还是接了,没想到居然是杜唐的姐姐杜晗,她那个性格,有什么事自然是开门见山的,因此也不容施译拒绝,约好一个地方,要求三十分钟后见面。 他和杜晗唯一的交集就是杜唐了。施译在路边拦了辆的,报上咖啡馆的地址后就沉默地在后座琢磨起来,他回忆着杜晗的语气,听上去冷冷的,似乎不是很热情,但也谈不上严厉或者生气,也不像是着急担心,那杜唐应该是没出什么事才对。 到了地方,比约定时间还早了十分钟左右,他要了一杯咖啡,刚把方糖放进去还没搅拌开来呢,就看见杜晗一身黑色连衣裙,脚上蹬着双让施译看了以后望而生畏的红色高跟鞋,风风火火地推开玻璃门闯了进来。 坐定后她先是一个响指召唤来服务生点了东西后,双肘搭在桌沿,整个人上半身微微前倾,摆出一个十分公事公办的姿势,直截了当,“我要你离开杜唐。” 施译呛了一口,滚烫的咖啡洒在卡其色休闲裤上,留下深深的一片印渍,他连忙抽了几张餐巾纸,十分紧张得低着头,不停地擦着那一片污渍。 “别装听不见。如果你不想回答,我可以等到你回答为止。” 施译手上一顿,勾了勾唇角,有些无奈地将餐巾纸揉成一团扔进桌上的烟灰缸里,不再去理会那片湿湿的难堪的印记。但直到深吸了一口气后,他才抬起头,但仍不看向杜晗,只是双目平和地注视着窗外来往的人群。这里是Y城有名的一条欧风街,路面都是大理石砌成的,对街也是一家咖啡馆,外墙壁刷成了深蓝色,上面挂着盆喷着白漆的铁艺花篮,花篮里是长得郁郁葱葱的不知名植物。这样的风格在这条街上比比皆是,施译心里想的却是,糟糕,这里好像还没和杜唐一起来过。 杜晗蹙了蹙眉,这个神情让她一瞬间像极了杜唐,“施译,你逃避也没有用,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让你答应,不管是要跪下来求你也好,威胁也好,劝说也好,只要你同意,我无所谓。” “所以一定要我离开是吗?”施译收回视线,自嘲地笑了笑,“杜唐让你来的?他人呢?怎么不自己来说?不敢见我吗?” 杜晗压低了声音,微微愠怒地低声喊他,“施译!” 施译一手托着腮,从挽起的袖口露出的那一截手臂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十分白皙,他的眉眼十分柔和,就这样悠悠的看着杜晗,有些无奈,又似乎含了些孩子气的委屈,但整个人的气质十分闲情温暖,仿佛要融进阳光里一样。 杜晗第一次觉得,原来杜唐喜欢他真的是有理由的。相比于那些还未踏出校园的稚气未脱的孩子,施译的气质实在是要好上太多。 可以这么说吗,他是杜唐一手培养起来的。 服务生端上了咖啡,杜晗接过,低声说了声谢谢,搅拌了几下,她突然笑道,“真是不值。” “什么?” 杜晗抿了口,眉眼透过白瓷的杯口边缘看过来,透着些冷漠,“你听见了。” 施译往后陷入宽大松软的沙发中,整个人呈现出毫无防备的状态,“我听见了,但我不懂。” “你了解杜唐吗?”杜晗修长的十指交叠着搭在桌沿,“我这个笨蛋弟弟你了解多少呢?身为儿子,你了解自己的父亲吗?身为恋人,你了解自己的伴侣吗?正因为你不了解他,所以你永远无法知道他究竟爱你到什么程度,究竟为了你放弃了什么,改变了什么。你不用急着反驳,如果你真了解这些,你就不会以为我是他派来的说客了。爱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你这样的人,永远都配不上杜唐。” 第56章:因为见不到你而梦见你,所以是个好梦。 施译被她说得张口结舌,无从辩解。他的脸色有些微红,表情像是恼怒,又像是羞赧。 杜晗自顾自说下去,“杜唐从小到大都没几个朋友,最好的死党就是你爸爸施文以及陈又涵那个神经病,跟家里人的关系也不好,除了我这个一直烦他烦得要死的姐姐,家里没人能跟他对话超过十句。” “20岁那年,为了施文的一个承诺,他从家里净身出户,一个人挣钱念完了大学,又自己找了工作,他现在的成就,和杜家一丝关系都没有。杜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也是我唯一担心的人。” “我很早就在想,这样的人,将来要什么样的女人才够格站在他身边呢?那个人能受得了他的沉默寡言吗?会关心他吗?能照顾好他吗?能理解他的过去和选择吗?能无条件的信任他支持他吗?” “他高中时喜欢过一个女孩子,两个人似乎还交往过一段时间。那女孩很优秀,只是因为受不了他的沉默而离开了他,后来似乎是出了国,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了。那时候我们都在担心他。他这个人啊,怎么说呢,不会轻易喜欢谁,不会轻易把心交出去,但交出去了就不会有保留,所以注定伤得也很深。但他什么都没和我们说,照样一个人上学,参加活动,打工。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同。我以为他原来也不是很喜欢那姑娘吧,后来有一天晚上我一直听见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半夜三点半了,我觉得奇怪,就一直等,等到快五点他才出来。看见我他连躲都来不及躲。”杜晗看了施译一眼,手掌托着下巴,微仰着头,眼神不知落在哪个虚空,她轻笑了一下,“那个笨蛋眼睛红红的,还敢告诉我他在洗澡。” “后来我想他大概是不想让人听见他哭,所以才放了那么大的水声吧。离家以后他又断断续续交过一些女朋友,不过都不长久,甚至有种游戏人间的心态。我以为他还忘不了那姑娘,就想开导他,谁知道他居然轻飘飘地告诉我,连那人模样都忘了。怎么说呢,施译小朋友,你爸爸他是个原则性很强,很崇尚秩序的一个男人,他不会容忍破坏自己正常生活的东西存在,也不喜欢不能掌控全局,甚至会让自己被动的情况。” “他的生活习惯从初中起就没变过,虽然我现在不和他一起住,但我打赌他还是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跑步,洗澡,做早餐,起床第一件事一定是喝一杯盐水。书桌上的书喜欢码在右手边,电脑摆在左侧,桌面图标不会超过五个,所有文件夹都分得很清楚,定期清理磁盘,内裤放在衣柜的第一格抽屉,袜子放在第二格,衬衫颜色一定是由浅到深依次排开,鞋柜里球鞋帆布鞋是放在最下面的,皮鞋放在最顶层,绝不穿露脚趾的凉拖出门,这些,你都知道吗?” 施译无言以对。 “这么一个严格控制自己生活,决不允许出轨情况出现的男人,有一天居然告诉我从此以后都不必介绍他相亲了,因为他爱上了一个男人。而现在,他打算为了那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儿子,跟所有人作对。”杜晗深深地看了眼施译,“施译,因为你没有用心关心过他的生活,因为你没用用心了解过,所以你没办法理解那种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信仰的、崇尚的一切都亲手毁掉的震惊,你也永远没办法体会到,接受你,坦诚地接受自己爱你这个事实,对他来说究竟颠覆的是什么。” “他颠覆的是他整整信仰了30年的生活。他崇尚秩序,但为了你打破秩序,他尊重规则,但为了你蔑视规则,他喜欢主动,喜欢掌控一切,但自从爱上你,他把自己的心毫无保留地交给你,从此以后,他的喜怒哀乐都掌控在你手心里,你给他的所有伤害,他都只能柔软地接受。” “因为你不了解,因为你不信任,所以你永远给不了同等深度的爱。”杜晗深吸了一口气,眼里是浓浓的哀伤,“我不会求你和他一起面对一切,你已经退缩了,所以你不再有资格,我现在请你离开他,趁一切还来得及。” 施译呆呆地看着她,突然涨红脸站起来,拳头在身侧紧紧捏着,“杜唐呢?杜唐在哪里?让他自己来说,自己来告诉我!”他这样突然地大声喧哗,让大厅里其他客人纷纷回头围观,服务生示意性地咳嗽一声,施译有些尴尬地砰地坐回去,怒目注视着杜晗,“开什么玩笑,杜唐是什么样的用不着你教我,我当然了解他的一切,他为我放弃了那么多,难道我就没有付出没有牺牲吗?他接受这一切很痛苦难道我就很开心很轻松吗?!” 杜晗冷哼一声,“你们施家人这种忘恩负义的习性还真是代代相传!” “你!” “你什么你?不是吗?就是因为施文的托付,就是因为要保护你,他不惜离开养育了自己20年的家人,你爷爷呢,他倒好,怀疑起杜唐居心叵测来了!你不用狡辩,他会说些什么我一清二楚!他也没少煽动你吧?你自己呢,你敢说听了那些话没有动摇吗?狼心狗肺!” “至于你,你也真敢说!是啊,你牺牲,你付出,你从小就知道霸占他,就知道赶走他的女朋友,除此之外呢?终于霸占到他了,你倒是又痛苦上了,又觉得自己变态畸形了?躲着他像躲细菌,你压力来了可以对他哭,对他骂,可以去厕所里吐,可以嫌恶心,他呢?他可以这样对你吗?他甚至对你说过一句不吗?他有怪过你吗?!” “他不是都和你讲了么。”施译承认自己听到这些很难堪,甚至恼羞成怒,因此话一出口,语气也是不一般的难听。 杜晗听了他的讥讽,愣了一下,咬着牙道,“你放心,如果不是那段时间被你逼得那么惨跑我这里买醉,我也没办法听他说那些醉话。现在我不求你了,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你们施家人反正最擅长恩将仇报,所以我请你滚,我以前接受你是因为你爱杜唐,反正现在你也已经放弃他了,我巴不得你赶紧滚!”她掏出钱包刷刷掏出两张票子,拍在桌子上,再也没看施译一眼。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响亮清脆,听得施译整颗心都惴惴地往下沉,又扑通扑通地心惊胆颤。 眼看着杜晗推开玻璃门,他这才如梦方醒,赶紧追上去,出门时杜晗已经上了车,施译一个箭步上前,拉住车门,也不怕被夹到手,他沉着脸,声音里含了一丝怒气,“我要见杜唐,他在哪里?” 杜晗的眼神藏在墨镜后面,玩味地打量着施译,半晌后她叹口气,“上来吧我,我带你去。” 施译以为她会带自己去杜家,没想到最后居然停在了四院门口。 “他生病了?” 杜晗白他一眼,自顾自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如果你以为他来打胎我也没意见。” 施译看着“Y市第四人民医院”这几个大字,在阳光下竟突然产生了一丝晕眩。他没有理会杜晗的讽刺,着急问道,“怎么回事?什么病?要紧吗?” 杜晗一边按下电梯按钮,一边答道,“小病,死不了,就是晕一下而已么,反正没人疼没人爱的,谁知道他到底要不要紧呢。” 她字字带刀,刺得施译整颗心一抽一抽的,百般滋味堵在心头,他看着电梯里跳动的红色的数字,眼睛感到一阵刺痛,本能地眨了一下,眼泪就这么涌了出来。 杜晗瞄了他一眼,虽然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的,但心里还是有点愧疚,刚才那话说得的确是伤人了点。但一想到终究还是他才害得杜唐进了医院,那点愧疚也当然无存了,她哼了一声,“还没死呢,哭什么哭,不怕触霉头吗?” 施译一听,虽然自己并不迷信,但还是硬生生止住了眼泪。 进了病房,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儿扑鼻而来,满目的白色让人很不舒服。施译从小就对医院有种本能的抵抗,因此几乎是一进病房就拧起了眉。杜唐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看上去很苍白,嘴唇因为缺水的缘故有些起皮。施译站在床头,整个人魔怔了似的,直愣愣地伸出手去,大拇指快触碰到他的嘴唇时,被杜晗压低声音的一声喊,像是被针刺了似的缩了回来。 她严厉地瞪他一眼,“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当心吵醒他。” 施译看着杜唐,眉眼间渐渐被一抹温柔染上,在光线下这副画面异常温暖和谐。杜晗一时间看得有些不忍,直到施译叫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 “医生怎么说?” “积郁成疾。” 四个字把施译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他沉默地站立着,眼神粘着在杜唐的脸上,无法挪开。 杜晗给他搬过一张椅子,示意他坐下。两个人在这病房里相对无言,只是这沉默因为一室柔和阳光的原因倒也不显得沉闷。施译取过果篮里的苹果,专心致志地给杜唐削起苹果来。 他现在已经能削出兔子的形状了,虽然看过的人都说像猪,但他觉得猪也不错。削完一只,又削一只,一字排开摆在桌子上。那些早削好的因为氧化的缘故,刀口边缘已经泛黄。 杜晗看不下去,劈手抢过他手里的刀子,把人拉到走廊上,掩上门,“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进医院?” 施译点点头。 “早上五点多来敲我的门,浑身的烟味和酒味,我还没问什么,他就倒在门口了。”她没见过那样的杜唐,这不是那个躲在厕所里其实偷偷哭泣的少年,也不是那个她所谓的“人看人心疼猪看猪心疼”的求而不得的男人,今天早上的杜唐,他身上浓重的颓废和哀伤,他发红的眼眶和绝望的眼神,让人触目惊心。 “我可能是最了解你们故事的人,因为我爱这个弟弟,所以我能包容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你,包括你们这段畸形的感情,但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你爷爷,斯温,不用我猜,肯定也在想法子劝你,拆散你们,这还都是家人,外人呢?这个社会对同性恋的抵触都是这么野蛮暴烈,更何况是这种父子关系?”杜晗深深地叹息,“施译,不用我说,你扪心自问,你退缩了吗?你松开手了吗?你有勇气面对这一切吗?为了躲避别人的猜忌,也许你们需要告别现在的交际圈,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个地方,你可以吗?等杜唐老了,你要挡在他身前,你护得了他吗?”杜晗说着说着,哽咽起来,浓密睫毛下分明有泪水涌出,她一只手捂住口鼻,遮住了大半张脸,可是露出的那双眼睛,却比所有言语都显得绝望万分。 “施译,你做不到,现在这种程度你已经退缩了,我又怎么敢把这个笨蛋交给你?趁现在他被爸爸逼着结婚,求你远远逃开,逃得越远越好,就当是他负了你也好,不要给他任何侥幸。你知道他为了你可以与所有人为敌,等到那时候,等到他把那颗沉甸甸的心交给你,等到他众叛亲离只剩下你时你才离开,你才放弃,施译,他会死的……” 施译记不清自己是怎样仓皇而又狼狈地夺门而出的。 医院里。 杜晗站在走廊上,静静地等胸口翻涌的情绪平稳下来以后,她才补好妆,推开病房门。几乎是她刚一进去,杜唐就睁开了眼睛,依然是困顿而迷蒙的,看来是刚醒。 他的神情有些不安,“有人来过吗?” 杜晗一惊,有些僵硬道,“没有啊,怎么?” “好像听到你在和谁说话。”半梦半醒间似乎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那声音听上去是如此熟悉,恍惚间他努力想了一下,才发现那竟然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声音。是……施译吗?是施译站在自己眼前吗?但等他醒来,却只看见杜晗一人站在眼前。 巨大的失落瞬间席卷了自己,直接自然得甚至等他察觉时,只剩下了锥心的疼痛。 “也许是做梦了。” “是啊,是个好梦。” “这是?”杜唐目光转上那一排排排坐的苹果,歪歪扭扭丑不拉几的,但排在一起倒有种莫名的喜感。 “哦,刚才闲着没事,就给你削苹果来着,你不是老喜欢削兔子吗,我就试了一下,结果就削成这副挫样。” 杜唐拿起一个,仔细端详了片刻,眉宇间舒缓起来,神情有些恍惚,像是在追忆什么,半晌后他勾起唇角,露出温柔的笑意。 “怎么了?”杜晗有些心虚,她怕杜唐看出什么端倪。 “没什么,只不过想起一个连苹果都削不来的笨蛋而已。” 第57章:我把我的心给你,请你收留它。 施译后来再只见过一次杜唐,大概就是在杜晗那番谈话之后的几天,天气并不很好,灰蒙蒙的,云层从远方堆积过来,黑压压地压在人的头顶,像是要下雨,空气里都是湿湿的粉尘味。施译已经没再去上学了,这时候距离高考似乎还剩下四五十天吧,爷爷已经替他打点好了一切,出国。照例是去美国,选学校的时候爷爷还问他,听说叶家小子也在美国,要不要和他选一个学校,将来也好有个照应。这提议被施译淡淡拒绝,爷爷也就没再提起,他自己选了个美国西部的一所老牌州立大学,不算是国内的热门选项,但那里的新闻传播专业很不错。选这个专业是存了私心的,照理说自己应该选工科或者商科,但也许这个专业将是自己和那人从此以后唯一的交集了,便最终报了这个专业。 杜唐来的那天他一个人在三楼书房里看书,坐在书桌上,身子靠着墙壁,只露出一双腿垂在空中,晃荡着。他手里捧的是一个美国小说家理查德奥斯特的第一本中译本,自然是杜唐译的,杜唐很早就和他推荐过这个作家,他那样吝于言辞的人对他倒是赞不绝口,可惜理查德的书在国内的翻译和研究都基本处于零的状态,杜唐这本中译本算是撕开了市场的第一个口子吧。 施译看了会儿,听到下面传来喧闹声,探出半个身子从窗户缝里往下看,就看到杜唐站在大门口,被几个人团团围着,像是在挡他。施译一惊,书啪地一下掉在地上,他跳下桌子,微微拉开一条缝隙,阴冷的风就灌了进来,夹杂着细细的雨丝,原来已经下雨了啊。 施译抬头看了看天,是个糟糕的天气。 他们在下面说什么,施译没听清,他的全部注意力只能够专注在杜唐的身上,看着那人站在楼下,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但脸色十分苍白,甚至有点灰败。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卡其色的裤子,一身休闲的打扮。 他病好了吗?从医院偷跑出来的?外面风这么大,这么冷,他穿那么少,会不会冻到?施译一只手扒着墙壁,另一只手紧紧扒着窗户边缘,卡着一张没有血色的小脸,雨丝随着风飘进来,都像针尖般刺在他的脸颊上。 眼看着杜唐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甚至动起了手脚,施译犹豫着是不是该下去见一面,这时候就看到杜唐不知什么原因抬起头来往这边瞄了一眼,只是随意的一眼,施译便看到他的脸色先是一僵,而后大力分开围着的众人就要闯进来。 施译心里突地一跳,赶紧关上窗户。跳到书桌边,心脏剧烈跳动两下,口干舌燥的,也顾不上喝水了,他跑到门口,把门锁上以后又把耳朵紧紧贴在门框上,听着屋里的动静。 安安静静的。 他又回到窗户边,这次他只敢微微探出半个脑袋。 “施译!” 杜唐此刻就站在窗户底下,仰着头,一声施译像是震碎了胸腔而发出来的。 施译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他又躲回去,想了想,拉上了窗帘,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杜唐那样清高的人,此刻应该转身就走才对。 他一只手紧紧揪着窗帘,微微掀开了一点点,这样子他可以看见杜唐,但杜唐看不见他。 杜唐还站在楼底下。 雨似乎是下大了点,已经可以看见飘零的雨丝了。杜唐仰着头,雨全打在他的脸上,他抹了一把脸,“施译,我知道你在里面。” 施译没动。 走啊,快走!我不愿见你,你赖在这里干什么?!他说不清此刻内心是什么心思,只是那钝痛已经几乎要让他忘记呼吸。 “你不下来也可以!我知道你在听!”杜唐顿了一下,像是组织语言,“我不管杜晗和你说了什么,也不管别人和我说什么,我只要你!施译,信我!” 在一起到现在,他从来没说,施译,爱我。他从来只说,信我。用那样淡然如水的眼眸静静看着你,等着你的答案,只向你索求最低等最卑微的愿望。 走啊,为什么还不走?他那样高傲的人…… 为什么要求他呢?给不了,给不了啊……为什么要这样低三下四地请求?为什么要如此卑微? 走啊,快走…… 他应该转身就走,潇洒地走,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才对,这样的杜唐才是他认识的杜唐。他要什么,别人不会腆着脸送到他手上?应该低声下气的是自己,应该卑微的也是自己,应该被毫不留情地舍弃的也是自己。但为什么,自己只能像个胆小鬼一样躲在窗帘后面,捂着嘴,等着眼泪从眼眶里砸出来,流进指缝里,滴在嘴唇上,咸的,涩的。 他忽然想起曾经和杜唐去看过的一出话剧,恋爱的犀牛,结尾时马路射杀了自己饲养的犀牛图拉,掏出了它的心,举在明明眼前,他在雨里喊,“明明!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东西!图拉的心,和我自己!请你,收留他们吧! 施译只觉得浑身一个震颤,牙齿死死地咬着,所有的呜咽都被吞进肚子里。 “一切白的东西和你相比都成了黑墨水而自惭形秽……” “一切无知的鸟兽因为不能说出你的名字而绝望万分……” “……一切路口的警察亮起绿灯让你顺利通行。” “一切……一切正确的指南针向我标示你存在的方位……” 施译紧紧闭着眼睛,眼皮在颤抖,手在颤抖,连呼吸都在颤抖。破碎的句子从他的嘴里跌出来,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那些台词……那些他们共同欣赏过的台词……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背不出一句台词,耳里,脑子里,心里,都是杜唐在雨里大声喊,“施译,施译……” 施译霍然站起身,一把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半个身子探出去,悬在空中。 杜唐眼里的欣喜即使是在如此昏暗糟糕的天气下也如此明显,藏无可藏,他嘴角凝着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施译大声喊,“杜唐,你走吧!” “……” “我要出国了,杜唐,再见!我从来就没爱过你,你只是我的父亲!结婚去吧,杜唐!如果我让你误会了什么,对不起!” 杜唐的笑容一点点退去,嘴角渐渐僵硬。 眼泪和雨滴一起砸下。 雨是冷的,眼泪是热的。 施译想,会不会有一滴眼泪,恰好砸在杜唐的眼睛上?他不敢闭眼睛,杜唐的脸孔在越来越大的雨帘中渐渐模糊。 杜唐还保持着仰着脸的姿势,仿佛已经僵成了雕塑。突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最后的稻草般的光亮,“是不是因为杜晗和你说的什么?施译,不要……” “不是!” 施译,不要相信她…… 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语,那么被雨声掩盖的心声…… “和别人没有关系!杜唐,你放过我,我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可以吗!” 杜唐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被哗啦啦的雨声盖过去。 施译问,你说什么。但杜唐对他露出最后一个温柔的笑容,转身,他的背影在由浓密的雨丝连接的天地间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是错觉吗?杜唐最后的口型,像是说什么等。等,等什么?是错觉吧。 施译这样说服自己,半个身子都被淋透了,出门时斯温就等在外面,没说什么,只是抛给施译一条宽大的浴巾。施译没说谢谢,他不想面对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存在时刻都提醒着自己,是自己的懦弱和胆小才把杜唐推给别人的。他是爱情里的自私鬼。 杜唐走进教堂时身子还很虚弱。半个多月以来,他的病时好时坏,经常半夜里突发高烧,社里干脆给他放了个长假。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领口系了个黑色缎面蝴蝶结,标准的新郎打扮。苍白的脸色被化妆师很好地掩盖过去,但那一抹惨淡的唇色却无论如何也骗不了人。 他撑着身子,胸腔里的咳嗽被他压回去,喉头痒痒的。休息室里呆不住,每隔十分钟就会出来看一圈。陈又涵是伴郎,不得不三番四次出来找他,又把他架回去。 “我的祖宗哎,你就不能省点心么?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多动症,难道结个婚还逆生长了?成长快乐吃不吃?” 杜唐看也没看他,休息室的门斜着对着大堂,他就坐在那儿,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攒动的人影。 陈又涵脸色一僵,叹了口气,“你怎么结个婚跟死了人一样,话说回来,你宝贝儿子呢?老爹结婚他怎么都不出席的?” 杜唐身子一僵,哑着声音,有些勉强道,“等下就到了。“也不知是说给陈又涵听的,还是说个自己听。 “还等什么?时候到了,赶紧赶紧,新娘来了!”陈又涵上前就要架着他上场,杜唐罕见地焦躁起来,“再等等,他不可能不来……” 他回头四顾,“手机呢?我的手机呢?” 陈又涵又是一阵翻,翻出杜唐的黑色爱疯,递过去。杜唐按了键,屏幕亮了,干干净净的。 陈又涵知道他在等施译,“堵车了吧。”他这样解释。 杜唐稍稍安下心,“嗯。” 又坐了会儿,这下新娘是真到了,各方面都在催。杜将军以为杜唐半路落跑了,亲自来休息室查看,等亲眼看到杜唐好端端坐在这儿时,他才松了口气,“成家立业是根本,男人成了家,一切都不一样了。” 陈又涵在旁边陪着寒暄,杜唐像是没听见。 神圣的婚礼进行曲响起。斯温这身婚纱是由王薇薇亲手缝制的,穿在身上明艳动人,她由老爷子牵着走上红地毯,地毯那段站着杜唐,是她整个青春期的梦,就这样一梦梦了十几年。老爷子搀着她,走得很稳,手心的温暖传给她力量,走到杜唐跟前时,她有些羞涩,不知道杜唐喜不喜欢今天的她。她垂着眼角,偷偷打量。 杜唐没在看她。 他甚至没在看任何人,眼里是空茫茫的一片。 陈又涵咳了一声,杜唐才如梦初醒般从老爷子手里接过了斯温的手。 一对璧人终于双双站在神父面前了。 “今天我们聚集,在上帝和来宾的面前,是为了杜唐和斯温这对新人神圣的婚礼。这是上帝从创世起留下的一个宝贵财富,因此,不可随意进入,而要恭敬,严肃。” 整个礼堂一片虔诚的寂静。女孩子眼中闪现着向往和幸福的光芒,和自己男朋友的手轻轻握在一起。两家家长似乎放下了成见,都为这神圣的一刻而感动着。 “在婚约即将缔成时,若有任何阻碍他们结合的事实,请马上提出,或永远保持缄默。” 杜唐屏住呼吸。 斯温感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僵硬了起来,像是紧张。 神父的目光在礼堂里环顾了一圈。 杜唐的心落了下去,落进无底洞,黑黢黢的,没有尽头。 从心脏到手指尖,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都在酸麻。 神父转向斯温,“斯温小姐,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斯温脸上是甜美的笑,“ 我愿意。” 礼堂里响起女孩子欣羡的低呼。 神父又又转向杜唐,“杜唐先生,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紧紧闭着的礼堂大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打开。 杜唐快得在所有人之前转过头去。 仿佛……他一直在等这一刻。 一秒钟有一万年那么长。 那迎着光的尽头,那沐浴着阳光走进来的身影…… 他的眼微微眯了起来。 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捏住。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什么了?”杜晗俏皮又歉意地笑着,对神父挥挥手,“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杜唐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 神父又问了一遍。 飞机从湛蓝的天空中划过,留下一道白色的长长的尾巴,像一道永远不得愈合的伤痕。 巨大的轰鸣声盖过了杜唐的回答。 第58章:两受相遇,只能盖着棉被纯聊天。 施译来到美国已经两年了。这里位于美国西海岸,气候温暖宜人,风景也很好。他常常一个人开着车沿着长长的海岸线奔驰,左手边是湛蓝的大海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浪温柔地翻涌着,海风像是温柔的呢喃。右手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金黄色的麦浪连着远方的天际线,在微风的吹拂下深浅交错。 在这里,一切仿佛都显得充裕空闲,空间、视野,连带着时间也显得那么悠远而漫不经心。天空总是那么宁静,高远,笔直的州际公路鲜少有车辆经过。每当这时候,施译就觉得浩淼天地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心情就也如这风景一般变得辽阔,深邃起来。 然而在这辽阔和深邃之中,总有种无法填补的失落,安安静静地就那么缺失着一隅,不是那么激烈刺骨的疼,而是悠悠的,绵长的,在时光中被细细切割。 是了,这种失落,就好像是那个人,总是沉默地看着他,不说话,但他永没法忽视,没法遗忘。 也不是没想过杜唐,事实是,每天都在想,就好像是吃饭,喝水,睡觉,无形地融入于生活,施译甚至不必刻意去记得,不必刻意去思念,那种行为已经深入骨血,变成了本能。他的手机里始终保留着Y城的天气预报。Y城下雨了,他会想那个人有没有带伞呢?Y城难得下雪了,他又想起两个人静静走在街道上,雪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挂在睫毛上。他没戴手套,杜唐就分给他一只,另一只握在掌心里,收进大衣温暖的兜里。 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刚到这边时,人生地不熟的,加上语言不通,施译生活得很吃力,他不得不花多于别人数倍的时间去准备功课,以便尽快赶上进度。娱乐生活是完全与他隔绝的,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在图书馆、教室和宿舍之间行色匆匆,手上总捧着那么高的一摞书,他想要是杜唐看见他这副样子,一定会生出一种独属于父亲的欣慰。 他和亚裔的留学生也没有交往。刚开始还有几个同样来自于大陆的学生邀请他去参加party或者聚餐喝酒,都被他一一谢绝,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终于只剩下了自己一个。 教授正在讲台上点评上次交的作业。施译自己设计了一个小实验,在华人住宅区那边进行的,研究的是流言在不同年龄层中的流传方式是否不同,各个年龄层是否有交叉流动的现象。由于时间精力有限,这个实验设计得比较粗糙,样本基数也小,数据说服力上弱了很多,但施译做的很精心,他有些紧张得等待教授的点评。 很快PPT就转到了他这次的作业。教授自然是把那些显而易见的缺陷都一一指出来,但最后他给了点评:excellent。 PPT又滑到了下一页。 施译抿着唇浅浅地笑,多日的东奔西走终于换来了中肯的评价,心里的成就感升腾而起。 “高兴?” 施译嗯了一声,钢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这么高兴?” 施译又嗯了一声,回过味儿来,疑惑地一回头,不期然对上一双闪着促狭笑意的眼睛。 他听说过这个人,有几门大课也是一起上的,但两人从来没有讲过话,也就是说,零交集。 “你……”施译看了眼教授,压低了声音,“你笑什么。” “笑你咯,好学生,上课这么认真,连我坐你旁边你都没发现?” 施译瞪他一眼,挪远了一个位子。 那人笑着又挪近了一点。 “你别躲啊,你叫施译是不是?我注意你很久了,你怎么都一个人?交个朋友怎么样?” 施译看着这个自来熟就感到一阵头痛,好在下课铃打响了,他赶紧把书一合,夹在腋下匆匆从后门溜走,本来他是打算向教授请教几个问题的。 “哎,你别走啊,等等,等等!”那人快步走了两步,追上施译,伸出一只胳膊,“我叫林修,有没有兴趣交个朋友?” 施译脚下速度不减,“没有。” “那有没有兴趣打个炮?” 施译脚步硬生生顿住,厌恶地看他一眼,“我不知道哪里让你误会,不过我没有这方面的兴趣。” 林修撇撇嘴,“不要这么严肃啊,万一将来有兴趣呢,来来来。”他手上力气很大,抓着施译的手掌不放,中性笔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因为痒,施译的手指蜷缩着,拼命想要合拢,林修却以为他在害羞,臭屁地一笑,“别害羞嘛,记得给我电话哈。” 施译这回连瞪都懒得瞪了。 待施译走远了,林修身边走上一个女孩,攀上他的肩膀笑道,“怎么的,终于忍不住了?”林修笑笑,笑中却有一丝落寞,“开什么玩笑,再不出手说不定他就回国了。” 女孩看着施译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看你这么可怜,帮帮你咯,他有一门课跟我选的一个老师,那门课要结了,大家商量着去酒吧high一下,到时候你就一起混进来好了。“ 林修皱皱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要是会去参加这种活动,我也不知道现在才出手了。” “这个你就放心吧,就算绑架也得把他绑过去。” 施译后来还是去了,林修觉得很神奇,问jenny是怎么劝动他的,jenny却只是眨眨眼睛表示无可奉告。其实jenny自己也觉得很玄乎,她本以为要费上好大的口舌,谁知道施译只是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下来,或许终于觉得一个人宅着的日子太孤单了吧。 施译却是清楚的。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耐不住寂寞,而是那天正是杜唐的生日。那年是谁一字一句,神情真挚地对他说,从今天开始,每个生日,每一天,都不能少了你,都不能没有你。转眼间,又是谁先负了谁?又或者大概谁也没错,错的是这段感情罢了。 施译已经开始学着用平和的心境来看待两年前的这一切——在经过过彻骨的痛和深刻的悔之后。有时候也会问自己,如果当初勇敢一点,如果当初不是那么自私,这一切是不是都会不同。但这世界上又到哪里去找如果呢?在退缩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丧失了站在他身边的资格。 他出局了。 但他还是给杜唐打了电话。去年他根本连调出通讯录的勇气都没有,今年,他终于可以尝试着按下拨号键,等待是漫长的,而等待之后的无人接听,更像是一个无底洞,吸干了他所有的勇气。 是啊,他怎么会顾得上接电话呢?应该在和斯温庆生吧?热闹吗?蛋糕是不是有他那年做的好吃?算算时间,他应该有自己的孩子了吧,是男孩还是女孩? …… 施译进酒吧的次数几乎是零,因此当他带着这些乱糟糟的思绪走进酒吧时,顿时就被里面闹哄哄的气氛和喧闹的音响给震得呆了片刻,而后扭头就走。胳膊却被一把拉住,施译扭头,那个叫林修的家伙笑眯眯地,“来了就玩会儿,别急着走啊。” “放开。” 林修眨眨眼,“你说什么?” “我叫你放开。” 林修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他暧昧地笑着,“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哦。” 施译真想说,哦你妹啊哦台湾佬。 Jenny过来劝道,“别闹了,施译,去喝酒吧,大家都对你很好奇呢。” 施译木着脸,想把林修那张欠揍的脸揍得开染坊,又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只好半推半就地往人群里面挤。他原本就不胜酒力,被几个留学生起哄着两杯鸡尾酒下肚就已经晕晕乎乎了,他们还不放过他,换了威士忌给他,浓度调得很高,施译原本还有一丝清醒,知道喝了大概就得趴下,因此还推拒着,但不知是谁一把扣住他的下巴,硬是把那半杯酒给他灌了下去。 他都没来得及看看是哪个混蛋灌他,就觉得天花板在他眼前一个扭转,顶灯晃了一晃,接着就两眼一黑倒下了。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看摆设应该是酒店。施译只觉得浑身酸痛无比,爬起来时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这时候林修从洗手间里探出一个脑袋,嘴里还杵着一根牙刷,满嘴的牙膏泡沫,他含含糊糊道,“醒了?别乱叫,我都硬了。” 施译脸色一黑,想也没想,抓起枕头就往他身上砸去,被对方一只手就接住了。林修嘻嘻一笑扔回去,“别闹。” 等他脑袋缩回去,洗手间传来水龙头的水流声后,施译才咬着嘴唇掀开被单检查自己的身体,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施译咬牙切齿,“你帮我洗澡了?!” 林修又把脑袋凑出来,因为睡觉而翘起来的两撮头发摇摇晃晃,“啊,你昨天吐得一塌糊涂,不洗澡多脏啊。” “你订的是双人房?!” “啊,这还用问吗?”林修愣了一下,不怀好意笑了,“你以为我对你动手动脚?放心好了,我不喜欢强迫人的,你可以看看你菊花痛不痛啊。” 我、草! 施译翻身下床,除了因为宿醉的头痛腿软,其他果然没什么异样,他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快速找到自己的衣裤套上,连脸都没洗就出了门。 林修转出来,脸上的水珠还没擦干,嘟囔,“什么嘛,连个谢字都不说。” 这实在是有够差的第一印象,但命运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再差的第一印象都不妨碍两人在日后的熟悉。真要施译说为什么最终还是和林修交了朋友的话,他大概会说两个字,烦人。 但也仅限于此了。虽然林修数次或暗示或明示要求施译和他交往,都被施译一脚踢出了门。平心而论,林修是个很合格很义气的朋友,心细,体贴,又和施译一眼属于特殊的那一类,心里自然更容易亲近。 也不是没有过差点擦枪走火的时候。最险的一次是施译病了,吃了药以后晕晕乎乎的,林修爬上他的床对他动手动脚,那时候他已经神志模糊,只觉得那双游走在自己胸膛上的手干燥温暖,十分舒服,像极了记忆里的那一双,幻想模糊了现实,施译忍不住发出呻吟,身体自然起了反应,只是当林修抓起他的欲望往一个地方送的时候,那陌生的感觉才让他一下子惊醒。等看清眼前的情形时,他只巴不得自己两眼一黑晕过去。 林修骑在他身上,模样很是无辜,“你干嘛?我都以为你愿意上我了。” 施译一边套裤子一边逃离到安全地带,嘴唇张合半晌,愣愣道,“可是我是bottom。” “哈?”林修的嘴巴慢慢就张成了一个鸡蛋状,“骗人吧?喂你不要因为不想上我就编瞎话好不好?你很明显就是攻啊!” 施译别过脸去,“要不你去厕所里泻泻火?我真的是0。” 林修垮着一张脸,“搞什么啊,我喜欢你两年,结果你居然告诉我你是0 ,我也是纯0好嘛?你真是太打击我了。” 闹出了这么一场乌龙,谁都没了兴致。施译想赶林修去客厅,林修嚷嚷着不放心,非要盖着棉被纯聊天,理由是大大的充足,“反正两个都是纯0 ,除了聊天还能干嘛!” 林修说,施译你讲讲你的感情史吧,能攻你的一定都很man吧。就好像是打开番多拉魔盒的钥匙,回忆瞬间如洪水泛滥开来。 “没什么好说的,不是个好故事。” 林修不依,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亮如星辰,“你是不是因为他才出国?” 施译愣了一会儿,才低低叹气说,“你知道吗,我年轻时曾给过他一个很重很重的承诺,可后来,我狠狠松开了手。”他注视着天花板,事实上只是一片混沌的黑,喃喃道,“你说,我这种人是不是很畜生。” 林修扭过头和他安静对视,脸上的笑容很乖,说,“谁都有谁的苦衷,我们这种人本来就没有爱情,又怎么给得起承诺?” 施译也笑,笑得咳嗽,“我们原本可以走下去的,可以一起走下去的……但我那时候太胆小,自私,不懂事。 我的青春因为他而狼狈不堪,我以为分开对两个人都好,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以为赔给了他一个青春期,已经够仁至义尽,可是。”施译转过身去,背对着林修,声音便显得有些飘渺低落,“我大概是毁了他一辈子。” 林修一愣,轻轻说,“谁年轻时没干过一两件畜生事呢,你最好祈祷他以后不要再遇到你。” 施译弯起眼角,笑得连眼泪都出来,“是啊,以后不要再遇到了,他这种……傻瓜。” “其实你还爱他吧,这几年都一个人,算是对自己的惩罚吗?” 施译没想到自己的心事竟被他如此轻易地戳穿,很不是滋味,“其实我从小性子就比较冷,除了他,很少跟别人亲近。” 林修慢吞吞哦了一声,又问,“那要是让你再回去,再选择一次,你会不会改变?” 施译沉默地背对着他,“这种问题没有任何意义,但如果真的再遇见一次,我想我不可能松手。” 第59章:这辈子他一共做过两件疯狂的事,一件为你,另一件还是为你。 “杜主编,一起去吃饭吧?”办公室门被轻轻叩了两下,杜唐从电脑后抬起脸,一副黑框眼镜遮住了他略微疲倦浮肿的眼睛,杜唐摇摇头,“你们去,我不吃。” 门口的女孩子露出失望的表情,拖长音哦了一声。 旁边的女孩子挽着她的手,一边回头往办公室里张望一边嘟囔,“你有没有觉得杜唐越来越闷了?以前好歹还和同事一起吃吃饭聚聚餐的,现在除了工作基本上都不和我们交流了。” “可能是那件事情对他打击太大了吧,真是的,那个女人怎么这么不长眼……”两人低声八卦着走远了。 杜唐走上前去,把办公室门关上,摘下眼镜揉了揉穴道,接着把笔记本一合,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盹儿。 办公室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一向不少,两年前据传要结婚的他却突然没结成,更是勾引起了大家的八卦之心。后来也不知道是谁传的,原来是婚礼进行到一半,连新郎都说“我愿意”了,结果新娘却临时悔婚,穿着婚纱从婚礼上落跑了,丢下杜唐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着满屋子的宾客。 人们在与自己无关的八卦上向来愿意相信比较猎奇的那一个说法,不多久,这个“杜主编遭对方悔婚”的说法就传遍了上上下下,这种根据蛛丝马迹添油加醋渲染成惊世大秘密的功能本就是编辑记者的必备技能,一时间,人人看杜唐都带着一份探究外加同情的眼神。 杜唐并不争辩,安然承受着他们背后的议论和猜测。事实上,这个说法正是婚礼搞砸后杜家主动提出的补偿斯温的说法,毕竟男人遭遇悔婚比女人遭遇退婚要承受的非议和压力要小得多。 杜唐已经很少回忆那天的具体情形,所有的当事人都被他屏退在生活圈子之外。他没有心思注意当自己平淡却坚定地说出“我不愿意”时,斯温的神情,神父的神情,坐在礼堂里的宾客的神情,他想,或许自从爱上施译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闭上了自己的眼睛,除了施译,他再也看不见其他。 当杜将军将滚烫的茶水联通茶杯一起扔到他身上时,他感觉不到痛,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眼神如他的神情,不偏执,不疯狂,而是冷淡的,平静的,但正是这种不露于色让所有人都明白,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主意了。 正如杜晗所言,杜唐不喜欢疯狂,不喜欢毫无计划,他喜欢秩序,喜欢轨道,喜欢一切掌握在手中,所以理论上,他是个不喜欢冒险的谨慎的人。 这辈子,他一共做过两件疯狂的事。 一件,是他为了照顾施译,离开了杜家,独自打拼,并立下了如若求助于杜家就一切听凭处置的承诺。 另一件,还是为了施译,他悔了婚,任性地留下一个烂摊子,亲手打破了自己16年前立下的承诺。 杜将军声声狠厉,眼前这个儿子的确像极了他,所以他拿他无可奈何。他原本身体就不太好,大病没有,小毛病倒是不断,这次却被杜唐气进了医院,“你究竟要为那臭小子做到什么程度?!难道真要为了一个死人的承诺放弃自己的生活?!” 是了,杜家除了杜晗,还没有人知道他和施译的关系。 杜唐退后两步,站定,平静地与杜将军对视,而后缓慢而郑重地跪了下来。 杜将军的眼睛突然瞪圆了。 一下,为还生养之恩。 两下,为还当初救施译一命。 三下,为补偿自己终究将打破诺言弃家人而去。 杜唐郑重地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神情是肃穆的,每一下都额头都实实在在磕在地上,冰冷的触觉,沉重的声响,小小的病房里蔓延着压抑的沉默。 “对不起。”杜唐站起身来,“但是,我没有办法不爱他。” 这样说,你们能够明白吗? 不,他们永远也不会明白,更何谈了解。 但是,无所谓,他是杜唐,他此生唯一的疯狂,唯一的执念,唯一的在乎,只有施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不需要你们的首肯,不需要你们的认可。 “爱他,是我做过最好的事情。”杜唐惊异于当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内心居然恍如初恋般坚定而又翻江倒海。 这两年,他也一直在到处打听施译的下落,由于施家老爷子的阻挠,的确颇费了一番心思,但好歹还是知道了他身处何方,在学些什么。 这些简单的信息,就是支撑杜唐走过这漫长两年的唯一信念。 因为知道施译在哪里,他不必像愚蠢的苍蝇,惶惶不可终日。任何一点小小的,关于那个州,或者那个学校的简单消息都能让他看上半天。 因为知道施译在学些什么,当思念快要吞没自己时,他可以靠幻想度日,幻想着他每天在选修什么课,他好听标准的伦敦腔,他蹙着眉头在纸上写写画画,他捧着一卷书倚窗专注阅读…… 也不是没想过跑到那里去,出现在他面前,想看他惊喜的表情,想等他奔跑着投入自己的怀抱,想感受他的体温,想嗅到他的气息,想他的一切…… 但是,如果不是惊喜,如果施译并不想见到他呢? 杜唐第一次对自己生出了不自信,这不自信甚至一度让他惶恐到无法入眠。 最后一面时他在雨里大声对他喊话,那些字仍像刀刻一般清晰如昨,甚至连留下的伤口都如此新鲜,鲜血淋漓。 他说,杜唐,我不爱你,我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说,杜唐,你走吧,不要再见了。 字字诛心。 是呵,他说出的那些,不正是自己一直以来不确定的那些吗?不说出口,不代表心里不怀疑;不表露出来,不代表不会胡思乱想。从在一起的第一天起,杜唐就一直想,这样年轻单纯的孩子,他真的分得清爱和依赖吗?这样坦率纯白的孩子,他真的了解未来的艰难吗? 他曾经以为只要自己紧紧握住他的手就好,只要一起就好,只要替他承受,替他阻挡就好。 但是,杜唐从来不敢想,如果有一天,施译突然发现,他根本就不爱他,这样畸形的感情甚至让他恶心,让他惶恐;如果有一天,施译后悔了,他只是过度依赖过度恋父而已,而他这个爸爸,不矫正他,甚至利用他的年幼无知,自私地将他越拉越远;如果有一天,施译最终松开了手……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陈又涵最终也知道了这件事。那段时间,他天天来找杜唐,杜唐是个闷葫芦,他就陪杜唐一直一直喝闷酒,喝到不省人事,喝到天光大亮,喝到舌头麻到再也叫不出施译那两个字。 陈又涵说他早就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不正常,但他觉得他俩之间只是感情比寻常父子更亲密一点,并未往心里去。如果知道最后会演变成这样,他一定会提醒杜唐,好让他悬崖勒马。杜唐反问他,你和叶开之间,有多少个机会悬崖勒马,你停下来了吗? 陈又涵哑口无言。 最终也不再劝他,只是问他将来的打算,想必这个问题杜唐已经反复想过很多次——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他答得很简单,很快,“等。” 等他回来,等他做选择,等他给他最后一个答案。如果他悔了,如果他身边有了其他人,如果他最终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那么…… 就放手吧。 这样等待的日子无聊,单调。他照常上班,在出刊的日子忙得像陀螺,照常跑步,锻炼身体,偶尔拉小提琴,即使少了钢琴的伴奏。照常定期打扫施译的房间,东西都摆放得很原来一样,甚至那个施译拼了一半的模型,他也好好地收在盒子里,安静等待主人回来的那一天。 但这样等待的日子竟很快就到了头。 Y城的冬天是越来越反复无常了,昨天还是25度的高温,转眼间就能下起下雪。下雪的日子总显得很安静,天地渺茫,雪慢悠悠地落,行人和车辆在街道上都好像失去了声音。杜唐下了班以后照例是开车去超市买菜。走到冷藏区时他紧了紧自己的围巾,半张脸都埋在里面,照例是两大瓶原味酸奶,放进购物车里时杜唐眼角瞥见一个很熟悉的身影。 那种熟悉的感觉很微妙,一带而过,但杜唐还是回过头去定定地仔细地看了会儿。 蓝色的长款棉袄,帽子里露出羊绒的里子,卡其的长裤,耐克的板鞋。个子很高,大概有180左右,他的两只手握着购物车的推手,侧对着杜唐,正对着一个穿红色棉袄的女孩子。那女孩子手上拿了两袋薯片,像是不知道究竟该选哪种口味。男孩子走上前去,不由分说把两袋薯片都扔在车里,又从货架上抽了好几袋另外口味的。女孩子轻轻在他肩上捶了一下,撅着嘴嘟囔着什么。 两人一起推着车走远了。 杜唐垂手站在自己的购物车旁,心脏像潮水般起起落落。 他没看到他。 不,不如说他回来了,没有联系他。 没有戴手套的手指僵硬地微微弯着,直到后面有人轻声抱怨让他赶紧让开,杜唐才惊觉,推着车,却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也许这就是答案了。 第60章:奔走在HE的康庄大道上。 “施译?施译?喂,回魂啦!大白天的发什么呆?”眼前的女孩子伸出一只小手在自己眼前不住晃啊晃,施译忍不住又往刚才杜唐站着的方向瞄了一眼,心里很不是滋味,“没什么,刚才以为看到熟人了。” “要不要去看看?万一真是熟人呢?” “不用了。”施译笑笑,“你选好没有,究竟要哪一种口味的?” 他俩最终朝着和杜唐相反的方向走去。 刚才那个……真的是他吧?为什么是一个人?不是应该和斯温一起来的吗?这家超市是杜唐下班顺路经过的,所以以前他经常和施译来这边采购生活用品。这次和林闻表妹一起来这边,心里也是存了一些私心。总想着也许侥幸能看见杜唐一次呢?但现在真的看到了,却发现自己连上去确认的勇气都没有。 见到了又如何,告诉他他已不再是那个不懂事的胆小的自私的小孩了?还是站在一起,寒暄两句,问问近况和他的妻儿? 最终发现自己所能做的竟真的只有远远地看上一眼而已。 回国这个决定做的很突然,当然其中也有林修的各种怂恿。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事实上自从出国以后,他就没有和家里联系过了,生活费学费也是一次打清的。他害怕当自己打电话回家时听到任何有关于杜唐和斯温之间的消息。回国来无处可去,他只好寄住在林闻家里。临近年关了,又恰逢他表妹来家里做客,就陪着她表妹来超市逛逛零食饮料什么的。 “你买这么多零食,不怕胖了男朋友不要你?”施译和林闻的表妹一起在收银台排队等着,购物车里满满的都是各色零食,他低着头在里面翻着,没有注意到和他隔了两排的那一队等待结账的队伍里面,杜唐正无声注视着他。 “你给他一个机会,他也能接受女孩子,能和女人结婚,将来他能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做一个十分出色优秀的父亲!我求你给他这个机会。” “杜唐,我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真的做到了。他竟然……真的可以,像平常人一样,娶妻,生子,当一个优秀的父亲……而他已老,已被岁月悠悠抛在身后,他追不上他的步伐了,自从被他放了手,他就再也前进不了一步。 所以,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就好。看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看他像个正常人,幸福美满地过下去,带着他的份一起。 至于他自己呢……都说人年纪越大越顽固,越迂腐,越接受不了变动,所以,大概,这一辈子,他都没办法回到正常人了…… 就这样吧。 施译结完帐,开车送表妹回到林闻家里时还没有到晚饭时间。于念白也来了。她和林闻两人分分合合,但最终互见了家长,打算一毕业就结婚。他俩都在Y城本地念的大学,周末经常到父母这里蹭蹭饭。于念白早在听说施译回国的当天就跑了过来,嚷嚷着要聚一聚,大咧咧的性子真是一点也没变。 “小跳蚤,你回来啦?来来来过来打牌,刚好三缺一,让我赢点钱买周边!”施译一进门,就被于念白招呼着去打牌。 “算了吧,你要周边问林闻要不就行了。”施译笑着摇摇头,双手插在棉袄的口袋里,“我要出去一趟,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了。” “哎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林闻刚出声,就被于念白一把拉住。 于念白瞪他一眼,对施译笑道,“那你记得早点回来,晚了就只有喝汤的份了!” 等施译关上门,于念白才在林闻胳膊上捏了一把,“智商是硬伤!”林闻一愣,哦哦哦了半天,恍然大悟,“看他爸去?” 他们是不知道施译和杜唐之间的这层关系的,只不过看得出来他俩关系没以前那么融洽,以为是闹了什么大矛盾。这次施译回来这么两三天了,都还没说回家去一趟,现在应该也忍不住了。 “也对,他这个超级父控,是应该忍不住了,但愿他俩能改善下关系。” 林闻家和阳光水岸就隔了三个街区,施译没打车,自己一个人慢悠悠地在街道上走。绿化带上积了层薄雪,路面上是积不起来的,被行人几脚踩了就化了。商店橱窗里已经换上了新年的喜庆装饰,红色的小灯笼在暮色四合的傍晚一闪一闪,每个人都形色匆匆地赶着回家去暖暖身子。 施译没有家可回,从头到脚都冷,心也冷,脑子也冻僵了,不会思考。他穿过街道,走进熟悉又陌生的小区。走到自己家那一栋楼下,他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眼窗户,灯亮着。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血液好像回暖了,然而几秒之后他就反应过来,这房子大概是被杜唐卖掉了。他记得当初斯温和他说过,杜家给他们置办了新的房子,是在万科那边,她还邀请施译一起去替她参谋新房的装修,被施译冷淡拒绝了。这样想来,现在住在这座房子里的,已经是陌生的一家了,这个时间点,想必是在吃晚饭吧。 施译深吸一口气,空气是冰冷的,还带着粗粝的雪粒子,一起吸入肺里,再呼出来,所有的热气都被带走了。 他的手指插在兜里,摸了摸已经被捂热的钥匙,指腹描摹着钥匙齿的形状。走进楼道时灯居然没亮,看来是坏了,物业也不来修一修。每一段楼梯一共有十级台阶,三楼,四段,一共是四十级。 施译低着头,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四、……三十九、四十。 好了,现在他已经站在了自己曾经的家门口,面对着那一扇冰冷的防盗门,内心很平静得仿佛结了冰的海面,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冰面之下,冰冷的海水是怎样的暗流涌动。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以前就住在对门的甜甜被她妈妈牵着走上来,还好奇地看了他两眼。甜甜长高了,五官也已经长开了,应该有六七岁了吧?施译对她微微露出一个笑,嘴唇抿着,牙齿藏在里面,干净又温暖。 甜甜的妈妈已经认不出他了,戒备地看他一眼,推着甜甜进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楼道里的灯这时候跳了两下,接着居然亮了,一下子阴暗湿冷的楼道被橙色的灯光照耀着,温暖着,施译又回头深深看了眼那扇紧闭着的门,接着闭上眼睛,紧了紧,鼻尖莫名有些酸楚。 他转过身。 却听见门锁转开的声音。 几乎是本能地,施译扭过头。 只一眼,身子却像是被定住般,再也动弹不了。 是梦吗?如果是梦的话……是个很好、很好的梦啊, 你看他还是那一身居家打扮,都38的人了,看上去还像27、8的感觉,手上拎了个黑色的垃圾袋,鼓鼓的。橙色的灯光温暖地包裹着他,他冷峻的面容看上去竟显得那么温暖。脸上的表情一样是错愕的,惊诧的。 但那一瞬间的流露很快就被他压回去了。 “施译。”他轻轻喊他,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清越的,平板的,有种清冷的质感。 施译转过身,站定在杜唐的面前,又露出那个微微的笑,嘴唇抿着,牙齿藏在里面,略歪着脑袋,样子有些无辜。 原来,不是梦啊…… 第61章:奔走在HE的康庄大道上。 杜唐弯腰把垃圾袋放在地上,怕它倒下来,又往墙壁上靠了靠,接着他站直身体,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握着门把手,“进来吗?” 施译愣了一会儿,五味杂陈,杜唐见他站在原地没动,以为他不愿意进来,手上略用了点力,门渐渐合上。 “进来!”施译连忙冲上前一步,一把撑住门沿。他的手就在杜唐手掌的下面一厘米处,挨得很近,几乎能感受到他手上散发的热量。 两人凑得很近,杜唐大概比他要高上那么一两公分,微低头看他,黑色的眼眸里没有情绪,但神情显得有些无奈。 他的胸膛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施译魔怔了似的,慢慢伸出手去,像是想要攀上他的肩膀。 杜唐却转身离开了。 “拖鞋在鞋柜里,自己找一双。” 施译讪讪地收回手,抓了抓头发,半晌后才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打开鞋柜,什么嘛,这里面摆放的格局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倒是有几双施译没有见过的鞋子,应该是这两年新添置的。 他忍不住想这些鞋子究竟是斯温帮他选的,还是自己买的,又或者是两人一起去商场逛的?眼里有些情绪一闪而过。施译双脚换上棉拖,扶着墙蹭了蹭,穿得紧实一些,再抬头时从眼神到表情没有任何不妥。 他淡然笑着,问,“斯温呢?怎么没在家吗?” 杜唐的背影一僵,施译以为自己问错了什么,赶紧改口,“怎么,吵架了?抱歉,你就当我什么也没问好了。” 杜唐转过身来,还是那样有些无奈但更多是冷淡的神情,“没。” 哦,那看来是没吵架。施译说不上自己内心那变态的失望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这么坏心眼了?再说别人家的家务事轮得到你操心么。 “吃过饭了么?” “没。” “一起吃吧。” 施译想推辞,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好,说完只想抽自己一巴掌,留下来等斯温回来秀恩爱吗?这不典型的自我找抽? 但杜唐已经从厨房里端出来两个盘子,干煸鱿鱼丝,小炒肉,又返身回去,再端出来的是香菇肉片,酸菜冬笋,都还冒着热气,看来是刚做好。 “等斯温回来再吃吧?”施译试探着问。 杜唐深深地看他一眼,眼神说不出的古怪,像是欲言又止,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先吃吧。” 施译早就饿了,问着这香味,馋虫爬到嘴里,口水直流,但他还是犹豫了一番,“确定。” 杜唐已经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进去给他打好了饭端出来,压得严严实实的一碗。 两人便坐在桌子的两端,相对无言,只好把注意力都放在吃上面。两个人的吃相都很好,很有教养,不紧不慢的,没有一点声音。 更显得安静了。 施译心里觉得堵,因此也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碗筷。杜唐也不勉强他多吃一点,自顾自不紧不慢吃着,吃完了起身把碗筷摞好,放进洗碗池,又出来擦了桌子,把盘子收进冰箱,自然地仿佛施译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施译听着厨房里传来的水流声,坐立不安,“那个……我先回去了。” 杜唐手上的动作一顿,任由水流哗啦啦地穿过指缝,冲在碗里,表面一层洗洁精的泡沫。 “那什么,跟朋友约好了,在等我回去呢。” 杜唐没有回头,施译以前十分羡慕他那宽肩瘦腰窄臀的倒三角身材,但此刻杜唐的背影却显得单薄而孤单。 施译拼命压抑着内心的酸楚和想要冲过去从背后拥抱住他的冲动,吸了吸鼻子,“我先走了。”又添上一句,“改天再来看你。”话一出口却显得假惺惺的,谁都知道,这不过一句客套话罢了。 杜唐擦干了手,转过身来面对着施译时神色如常,“我送你。” “不用不用!”施译客气地谢绝,“我自己打车回去。” 杜唐淡淡嗯了一声,再不说话,跟着施译走到玄关,看着施译弯腰套上鞋子,系鞋带,跨过门槛,回头,对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拜拜!” 不说再见,因为再也无法相见。 杜唐有一瞬间想要拉住他,再待一会儿。他内心无声地祈求,挽留,但他只是点点头,目送着施译走下楼梯。 太安静了,楼道灯又没亮。一切都影影绰绰的,他离去的身影那么模糊,好像伸手一抓就是虚空。杜唐好像没了力气般,靠在门框上,注视着那个拐角。 就在不久前,他看见他站在那里,被他开门的声音惊扰回头,对他抿嘴浅笑。 就在刚刚,他目送他从这里离开,没有回头。 只是短暂的停留,然后各自按照各自的轨道继续前行,渐行渐远。一切都没有改变,不会改变,也不可能改变。 而自己那点可怜可耻可悲的奢望是什么?因为自己无法走出来,就要拉着那个已经回归正常的人再次走上歧路吗? 有一瞬间杜唐不甘心过。 但他希望他好。 就这样吧,如所有人期望的那样,还给他正常的生活。 而他,也会假装自己再正常不过。 施译下楼时脚步是慌乱而毫无章法的,他仿佛感到杜唐的视线一直胶着在自己的背后,但他不敢回头,假装镇静。 下到第一层时,楼道的入口就展现在自己眼前,但他停在楼梯上,良久,竟再没有勇气迈出一步,仿佛只要出了这个门,就真的是永远失去了。 强烈的不甘心涌上心头。 他冒着毕不了业的风险回国来是为什么? 这两年,一共730个日日夜夜的疯狂的思念是什么?那绝望到骨髓里的悔恨是什么? 最起码,最起码让他再次回头去,勇敢地说一声对不起。 这样不清不楚地结束,这样无能为力的结局,不是他要的,也不是他们该有的。 他们曾经那么相爱。 他在黑暗里摸索独行了那么久,是他义无反顾地牵起他的手,陪他一起艰难前行。 他任性,折腾,自私,脾气差,无数次地想退却,是他包容他,爱他,陪他折腾,坚定每个相爱的时刻。 那些荆棘密布的道路…… 那些孤独苦涩的岁月…… 那些浓雾弥漫的未卜前途…… 都是他陪着他一起闯过来,又义无反顾地共赴未来。 一生中,遇上了这样一个人…… 是多么好的一件事。 他曾经以为这份爱是畸形的,见不了光的。 他曾经自以为是地替彼此做抉择,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是对彼此最好的道路。 他甚至怀疑自己根本不爱他,只是依赖,只是霸占。 但现在他终于坚定,终于认清,他爱他,是命中注定的,是无法逃避的,是必然的一件事。 下辈子,如果还是父子,他爱他。 下下辈子,如果是师生,他爱他。 下下下辈子,如果是兄弟,他依然会爱他。 …… 爱他,是他做过的最好的一件事。 不管世俗的身份是怎样的,不管道德是如何规训的,爱情,只为纯粹而坚定。 眼前仿佛有无数光点聚集,渐渐汇聚成一束巨大的光芒,施译的眼睛亮起来,而后渐渐湿润,他转过身,三步并做两步,飞快地奔上楼。 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咚咚咚地响,和他激烈的心跳此起彼伏,交相附和。 看,灯也亮了。 多么亮堂的一条路。 他做好了准备,在他开门的瞬间,该如何开口,该做怎样的表情,该用怎样的语气。 但他没有想到杜唐还站在门口,身子倚着门框,像是十分疲倦。 门大敞着,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针织衫。 外面的温度这样低。 施译站在他面前呼呼地喘着气。 杜唐睁开眼睛,愣了一秒,猝不及防的喜悦淹没了他,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言语和表情。 原来这样清冷的甚至有点面瘫的一个人,有一天,为了一个人,也能做出这样高兴到以为是做梦的神情。 而让他有如此剧烈变化的,是他。 让他眼里亮起星光的,是他。 施译喘着气,一步,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像是在确定着什么。 而杜唐一把拉过他的手,将他紧紧拥在怀里。 是彼此熟悉的体温,是彼此熟悉的气息。 胸膛贴合得严丝合缝。 因为他们本该如此。 言语是多余的,爱不需要开口。 疯狂吧,做吧,用身体的交缠来诉说那些深埋在本能里的愿望。 第62章:奔走在H的康庄大道上。咦,少了个E? 几乎是不分先后的,两人同时去寻找着对方的唇,舌尖纠缠在一起,来不及吞咽的口水滴滴答答滴在地板上,挂起长长的隐私,啧啧的口水声听上去格外。 杜唐双手托在施译的屁股上,将他整个人向上一提,施译大张着退,顺势夹住杜唐的腰身,双手紧紧圈着杜唐的脖子,两人一边吻着一边向卧室移去,门是被杜唐一脚踢开的,撞在墙上又反弹回来,发出砰砰的响声。杜唐将施译扔在床上,自己也很快压上去,扯开他的格子衬衫,将黑色背心推高了,露出小麦色的胸膛,胸前的两点因为接触到冰冷空气的缘故,很快就硬挺起来。 施译双手抱着杜唐的脑袋,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嗯,冷……” “马上就热了。”杜唐伏在施译的胸前,舌尖卷着施译的乳珠,又吸又舔,沾了口水的粉红乳珠在灯光下闪着的光。 “嗯……哼嗯……吻我,吻我……”十指深深地插入杜唐浓密的发间,胸前两点的刺激让他几乎忍不住要呻吟起来。杜唐双肘撑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来,把舌头伸出来……” 施译嗯了一声,迷蒙着眼睛,听话地伸出舌尖,杜唐凑上前去,张嘴含住,舌尖在彼此的口腔里推送,纠缠。杜唐的吻带着不由分说的霸道,舌尖仔细地舔过施译口腔的每一粒牙齿,每一寸粘膜,在里面戳刺着,吮吸着,施译被他吻得头昏脑涨,舌尖发麻。 身下的性器早已硬的不成样。施译忍不住自己手伸到胯下去,解开扣子和拉链,解放了里面的硬挺。杜唐伏在他的耳边低喘,“帮我脱了。”命令式的口吻,施译心里喜悦得发颤,一手拉开杜唐运动裤的抽绳,一手把裤子往下拽,杜唐配合着他的动作,片刻后两人都是不着寸缕的赤裸模样,胸膛贴着胸膛,手臂环着手臂,热量在彼此之间传递着。杜唐的吻一路向下,吻到施译的胯下时,一阵久违的感觉淹没了施译的五感,他只能屏住呼吸,专注地感受着身下的每一丝异动。杜唐的技术十分棒,含着施译的柱身不断地进出,舔着,吸着,施译的龟头被他吮得一阵发麻,大概是太久没做了的缘故,他很快就有了射精的感觉。 杜唐察觉到嘴里的那一根突然涨大了一圈,低低哼了一声,一手抚摸着底下的囊袋,一手在施译的后庭温柔地按压着,想要把他变松软。来自前后的双重刺激让施译忍不住呻吟出声,偏偏这时候杜唐嗓子眼用力一吸,来了个深喉,施译大叫出声,从脊背泛起一阵酸麻舒爽,就这么全数射在了杜唐的嘴里。 浓浓的腥味弥漫在口腔间,杜唐一口咽了下去,卷着舌尖又在施译的龟头处轻轻舔舐,帮他清理干净,射过精的马眼像张小嘴一样一张一合的,露出粉红的嫩肉,说不出的淫荡。 杜唐的眸色转沉,一手扣住施译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迎接他霸道的吻。 “唔……唔啊……嗯……”施译轻轻扭动着身子,诉说着自己极度的渴望。杜唐一边抠弄着他施译已经被他玩得红艳艳的乳首,一边哼着,“来,尝尝自己的味道……” 施译此时已经没有理智去考虑杜唐这话究竟是有多下流,而是半张着嘴,由着杜唐的舌头在自己的口腔里像性器一般来回进出戳刺,“嗯,我要尝你的味道……”他一手握着杜唐的柱身,一手握着自己的,上上下下套弄起来,偶尔龟头相互顶着,一个摩擦,就能让他爽得弓起身子。 杜唐拍拍他的屁股,示意他转过去躺好,这是要玩69。以前也不是没玩过,但时隔两年,这样彼此分享又取悦彼此的姿势还是让施译内心深处升腾起难言的渴望。他几乎是立刻就调整好姿势,弯着身子,杜唐那嚣张的性器就杵在自己眼前,散发着浓烈雄性气息。 施译哼了一声,双手抓着,爱不释手地套弄了一会儿,而后亟不可待地张开嘴巴,粉红的舌尖在马眼处逗弄了一会儿,直到把它舔出黏腻的银丝之后,才把杜唐的整根都含了进去。 杜唐感觉到自己的分身在施译的口腔间进出,想象着器官不断摩擦着施译的双唇,直到把它弄得肿胀鲜红。胯下传来的快感是强烈的,独属于口腔黏膜的滑腻湿热让他紧绷住身子。施译又用手掌托起他底下的两个囊袋,大张着嘴吸进嘴里,舌尖在褶皱松软的皮肤上来回扫着。同时自己的下面也被杜唐用同样的方法爱抚着,他爽得想大喊大哭,但口腔被杜唐的器官塞满了,他只能摇着头,不住地呜咽着,眼泪聚在眼角,湿湿的。 突然杜唐轻微地抖了一下,施译察觉到他的意图,双手紧紧箍住杜唐的屁股,将他和自己的嘴唇贴得跟紧,更严实,同时卖力地晃动脑袋,来回抽插着,做了好几次深喉,接着一股滚烫浓稠的精液就喷射进自己的嗓子眼里面。 两个人摊着手脚躺了一会儿,都呼呼喘着气,接着施译爬起来,把头枕在杜唐的胸膛上,一边捏着他的乳头,一边问道,“舒服吗?” 杜唐不回答他,而是一个翻身,骑在他身上,把他压在下面,“还要?” 施译自己把腿张开,牵着杜唐的手迎向自己的后穴,挑逗地笑,“这里痒。” 杜唐翻身下来,把施译的腿折起来,膝盖顶到胸膛,大张成M型,私处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眼前。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边缘处抠挖了一会儿,接着捅进去一个指节。 “嗯……”施译哼了一声,太久没被人动过那里了,不习惯是自然的。他皱着眉,却没让杜唐停止。 杜唐就着那半个指节在里面转动按压着,直到感觉里面的肠肉松软下来了,才又推进去一个指节,把整根手指都没进去,剪得很圆很短的指尖在里面抠挖,耐心地寻找着,突然施译想被电了一下似的整个人一震,嘴里大喊着呻吟出来。杜唐便坏心眼地一直在那个地方流连,弯起指腹快速地按压着。 施译被他刺激地弓起身子,嘴里胡乱地呻吟着,“啊……哈啊,进来……我要你……快插进来……呜呜……” 杜唐从善如流地把手指退出来,挤了一大坨润滑剂在手指上,抹遍自己的柱身,又用指尖推了点进施译的肠道里面,接着一手扶着施译的小腿,一手扶着柱身,腰身一挺,全数没了进去。 插入的一瞬间,两人都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久违的饱胀感让施译激动地哭了出来,他一边配合着扭着腰身,一边哭泣地渴求,“唔……求求你,快插我……啊啊……干我、干我……” 杜唐快速地抽插着,挺进又全数抽出,龟头顶在入口处,轻轻地蹭着,又推进去一个头,又抽出来,反复数次,施译被他撩拨得心痒难耐,后面的小嘴饥渴地不停张合着,露出里面粉嫩的肠肉,润滑剂化成水混合着肠道分泌的粘液流出来,弄得后面湿嗒嗒的,一派。 “混、混蛋……快插进来操我……嗯嗯,别弄了……痒……哈、啊哈……” “喜欢就自己来拿。”杜唐的嗓音低沉喑哑,但说不出的性感。 施译便索性自己两手抓着杜唐的腰身,把入口凑到杜唐的龟头前,接着紧紧地咬着,屁股向前一推,把整根都吃了进去。 杜唐也受不了这样的挑逗,当下就把着他的腰,大开大合地抽插起来。操得施译胡言乱语,浪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好爽,再用力一点……啊再深一点……唔要被你弄死了……” 他的眼角红红的,泪水在里面滚着,滑落下来,竟是爽得哭了。 …… 完事以后施译已经爽得连脚趾头都麻了,浑身上下湿湿黏黏的,除了汗液,就是精液,狼狈污秽,他被杜唐抱着去浴室洗澡。浴缸挤下两个大男人实在是有点勉强,施译折着腿,曲坐着,靠在杜唐胸前,脑袋枕着他的肩膀,“你不是人,你怎么不会累?” 整整做了四次,他腰都要断了。 “所以你在下面。” 施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沉默半晌,闷闷道,“你为什么住这里?干嘛不卖掉去?” 杜唐在额头上啄了一口,“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 胸口暖暖的,施译被他双手环着拥在怀里,只感觉自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满满的安全感。 “想我吗?” “嗯。” “我也想你。” 彼此都有很多话想问,但默契得谁也没有开口。这样的宁静平和是他们从黑夜里偷来的,短暂的,就这样静静拥着彼此,谁也不想用那些糟心事来破坏这一刻的圆满。当他们胆小好了,当他们逃避好了,有什么值得他们去破坏此刻的心意想通呢? 毕竟,天亮了,就又是原来的世界了。 第63章:我的愿望你都了解。 “要走了?”杜唐单手支着脑袋,被单随着动作从胸膛上滑下,露出大片春色。施译移开眼睛,假装专注地和自己衬衫扣子做斗争,他轻声嗯了一声,心里想着万一斯温回来难道要被抓奸吗,嘴上却说,“朋友还在等着,不想让他们担心。”虽说林闻和于念白这两个没心肺的肯定不会为自己劳神…… 杜唐想起白天那个穿红棉袄的娇俏女孩子,眸色沉了下来。他往施译身边靠了靠,一只手圈在脖子上,下巴搁在他肩窝处,低声道,“再待一会儿。” 那样温柔到令人沉醉的语气。 施译几乎就要动摇了,但他还是坚决地摇摇头,挣脱开杜唐的怀抱,一边套着外套一边缓缓措辞,“不早了,再待下去,你也不方便。” 两个人心里都搁着事,但谁都没办法说出口问出口。两个人都觉得对方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不必再遮遮掩掩了,这样很好,那么自己也该退出了。这偷来的一晌贪欢本来也终该随着夜色的深沉夜露的浓重而隐入黑暗中去。 都是太过懂事理智的人。 不舍和爱恋爆发只要一瞬,交欢过后,那些激烈到绝望的情感就好像是燃烧过后的灰烬,沉默地散发着零星的余温。 然而偏偏彼此都只能依靠这点可怜的余温来苟延残喘地过完余生。 那些沉默绝望、漫长无尽头的,灰暗冰冷的日子,都只能依靠这点残念了啊。 杜唐沉默地看着施译穿戴好后,拉住他的手,施译顺从地俯下身,跟他嘴唇碰了一下。 这就算是再见了。 杜唐没有起身送施译,甚至没有看他离去的背影,只是当听到卧室门被轻轻关上时,他才趴下来,把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带着虔诚又卑微的姿态留恋着他的一切。这工作他做得是如此专注,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过了很久,大门的关门声才低声传来。 是谁没有力气了,倚着门框缓缓坐在冰冷的地上。是谁这样胆小,牙齿死死咬着大拇指,呜咽声只能堵在心里。 就连穿过客厅,彻底离开这间房子,都似乎耗尽了这辈子的勇气。 没过几天就大年三十了。这个春节比施译之前在国外度过的简直要好太多。在国外他甚至要等收到祝福电话短信才会惊觉今天居然是过年了,而其实这和他任何度过的冰冷孤独的夜晚没有任何不同——没有大餐,没有互相祝福,没有他。 今年好歹是在林闻家里过的,伯父伯母都很喜欢他,所以大年夜的气氛很融洽。年夜饭大家都吃得比较早,施译他们是三点多吃的。吃完了大人小孩都有自己的节目,就也各自散去。林闻和于念白约好了一起去后山看烟火,想拉上施译一起去,施译自知做电灯泡太缺德,二话不说就拒绝了。但又不能让林闻这个东道主太过意不去,只好找个理由搪塞:和别人约好了。 林闻嘻嘻哈哈说你小子终于开窍交女朋友了,是不是初中那个说要喜欢一辈子的女神啊?施译一愣,才反应过来这女神说的是杜唐呢,有些怅然,是啊。他这样回答。 骗骗别人,也骗骗自己。 出了门漫无目的地一个人在街上乱逛,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杜唐。心里想着,发条新春快乐的短信应该不过分吧?会不会突兀?会不会打扰到他?做了好大会儿心里建设,终于开始编辑短信。手指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紧张的,僵得很。 杜唐回得很快:你也是。 话说到这里也就没法接下去了。施译这时候不由得恨起杜唐的沉默寡言来。但就算再恨,他也不能把杜唐揪出来打一顿,只好忿忿地把手机塞回兜里,一个人郁闷到内伤。 没多大会儿,手机又震动了,还是短信,多半是那些群发的祝福短信,施译连看都懒得看。他一个人在人民广场上转着,今天天气还算不错,不是很冷,中午时甚至还出了会儿太阳。这中间手机又响过几次,施译都懒得伸手去掏。等到天终于黑下来,大家也差不多都吃过年夜饭出来娱乐了,街面才渐渐又热闹了起来,特别是那些酒吧KTV什么的,火爆得不行。施译被这些乱糟糟的人声闹得心神不宁的,索性又往城隍庙那边走去。现在在那边上香的人应该还不多,他想着去替杜唐和自己祈个愿什么的。 等从城隍庙出来,接到一个电话,是林闻的,问候他约会得怎么样,施译很想说约会你大爷,但还是高贵冷艳道,好着呢!挂了电话顺便看了下刚才的短信,眼睛却一下子黏在屏幕上下不来了。除了一两条祝福短信,其他的居然都是杜唐的。 ——我今天值班 ——你在哪里 ——怎么不回? ——新年有什么愿望 到这里短信就停了。也就是十几分钟前的事。施译的心狂跳起来,赶紧拨了个电话过去。 “喂?你在哪里?我刚才没注意到短信,啧,也不是,我以为是别人发的。”施译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你回家了吗?还在值班?” 杜唐那边的声音很杂,应该也是在外面,“你等一下。” 大概是去找安静地方去了。施译看了看这喇叭声人声响成一片的街道,果断转身再次进了城隍庙,也找了个比较安静的角落。说来也巧,他这边刚找到,杜唐那边也安静下来了。 “好了。你刚才说什么?” “额……你还在值班?” “刚下班。” “饭吃了吗?”问出口又发现这是个纯粹找抽的问题。以前也不是没碰到过大年三十轮到杜唐当值班编辑,但一般下午都会有三个小时的空闲,所以杜唐都是在家里吃过饭再去单位的。不用猜,今天也肯定是在家里和斯温吃过饭才去的。 出乎施译意料的是,杜唐居然说没有,语气听上去还有些委屈。施译心想你跟我撒娇说委屈也没用啊,又轮不到我来心疼。两人都沉默着,气氛便尴尬起来。 “你在哪里?” 典型的没话找话,施译心想哼终于让我等到轮你找话题的一天了,没好气道,“城隍庙,干嘛,你来找我么?” 谁知杜唐居然沉默了一会儿就干脆答道,“好。” 这下换施译傻了眼,“哎,别来别来,人多得要死,你路上肯定得堵。”再说了,家里有温香软玉不抱,要跑这儿来数人头,这不典型没事找抽么。但此话很有点吃醋的嫌疑,施译干脆没说。 电话还保持着,杜唐问他在哪个方位。施译左右环顾了一下,大致形容着,杜唐说待那儿别动,接着就挂了电话。 施译竟就真的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虽然他觉得要杜唐短时间内找到他很不靠谱。 但是…… “施译。” 施译转过身去,眼睛慢慢瞪圆了,“怎么找来的?” 杜唐笑笑,“我刚从庙里出去。” 所以刚才问他新年愿望,是想要替他祈福吗?暖流温暖了整颗心脏。 “今年又轮到你值班?”两人一起往门外走去,路上碰到坐在门槛边的乞丐,虽然已经施舍过了,但两人依然都再给了一次钱。乞丐嘴里说着大吉大利,心想事成。施译抿嘴笑着,“年夜饭吃得好么?” “没吃。”杜唐挨得施译更近了一点儿,走路间手偶尔会撞着。微微一碰以后便很快分开。反复数次后,他自然无比地把施译的手掌握紧自己掌心里。 “施译心里一惊,又不好太过激烈地挣扎,只好挠挠他的掌心,让他松手,谁知杜唐居然握得更紧了。 这人,一点也不知道避嫌的么? 这样牵着手遮遮掩掩走在人群里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心境却是完全相同的,那种彼此心意想通的的甜蜜,偷偷在人潮中藏着秘密的狡黠。施译的唇角一点一点勾起。 大过年的,奢侈一回,任性一回,反正……他很快就会把杜唐还回去。 “回家么?” 回家。这字眼太美好,施译嗯了一声,远远就看见停在路边的雷克萨斯。结婚了居然也没有换车?不过杜唐这人也不像是会计较这些。施译打开车门坐进去,还未等他有所动作,杜唐就倾身过来,替他拉过安全带,扣好。 施译咦了一声,“你干嘛?”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杜唐一本正经,“很早就想试试。” ……施译嘴角抽搐着,“你许了什么愿?” “不能说。说了不灵。” 等等,这算是开启了言情剧的狗血模式? “哦。”施译从衣兜里摸出一枚红色的平安符,放进杜唐钱包的夹层里面,“这不算说。所以还是灵的。” 愿你平安健康。 他注视着杜唐的眼睛,缓缓凑近,在他唇角印下一吻,“这也不算说。所以也还是灵的。” 愿我的爱伴你一生。 他又把左手放在杜唐的胸口,右手放在自己胸口,一字一顿,“这也不算说,所以会灵。” 愿彼此心意想通。 杜唐始终平静地看他做完这一切。 施译做完后,笑道,“回家吧。” 杜唐握住他的手,动作缓慢仿佛慢镜头,渐渐十指相扣,“这也不算说,所以一定会灵。” 愿永生相伴。 第64章:言情剧60%的戏份都是因为主角有误会不好好解释!杜主编表 他们共同的第18个年夜,是在一室旖旎春光中度过的。情欲如午夜的烟花般绽放,而后又如那零落满地的碎屑般冰冷空虚。这样的关系既危险又诱惑,施译不知道杜唐的这个“已婚男人”是怎样想的,他只顾得了自己,他只想,就算要遭天谴也好,他也舍不得他。 他们俩人在床上是十分有默契的,懂的如何取悦对方的身体,也知道顾及对方的感受。做完后施译一般都喜欢趴在杜唐的胸膛上,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杜唐就半搂着他,偶尔应两句,吻吻他的头发和额头。 施译喜欢这样的气氛。 窗外的夜空几乎要被鞭炮照得亮如白昼,施译推他,“可以下去放鞭炮了。” “刚放过。” 施译愣了有那么一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人又在耍流氓,怒气冲冲地就要爬起身,“我走了!流氓!” “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吗?” 施译支吾半晌,又想拿出那个有人在等的烂理由,杜唐却抢先问他,“又是有人在等你?” 施译没做声,就当默认了。 杜唐的眸色在床头灯的照射下更显得深沉了一分,施译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只觉得这个杜唐十分陌生,没等他有所反应,杜唐一个翻身,将施译重重压在身下,手臂横在他的喉头,钳得很紧,“你到底什么意思?” 施译咳了两声,脸色涨得通红,“咳、咳咳!你放开我!” “我不放。”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危险两个字,像匍匐在丛林里的野兽,闪着锐利的光,然而那光之中又带着受伤后抵死一战的绝望和疯狂。 “施译,我只问你一次,你是不是真的一定要走?” 是他听错了吗?他的嗓音居然干涩发紧,带着一丝让施译不敢深入琢磨的脆弱。 “你疯了?你放开我!发什么浑?!”施译奋力挣扎着,但没用,他甚至怀疑只要他说一个是字,杜唐在下一秒就会拧断他的脖子。 杜唐深深地凝视着他,目光眷恋而痛苦,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进自己的心里,半晌后他松开手,“算了,你走吧。” 这算什么?什么走不走的?施译怒了,一拳往杜唐脸上招呼过去,杜唐没有防备,被他这一拳掀翻在床上,愣愣地又像头受伤的野兽,仿佛不认识施译般震惊地看着他。施译翻身骑在杜唐身上,两只手将他的肩膀牢牢扣在床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自说自话自说自话!我他妈的能不走吗?你以为我想走吗?不走我能怎么着?难道让我跟一个女人抢老公当小三吗?!杜唐,我承认我爱你爱到发狂,爱你爱到做出这么没下限的事!但是好歹给我留点尊严可以吗?我自己走,总好过被赶着出门!” 杜唐却只是别过脸,躲过施译灼热的视线,半晌后他才像是疲倦极了似的开口,“有时候,我真的猜不透你到底在想什么。” “猜?你需要做这种低声下气的事吗?你不是应该高贵冷艳地一个电话一个短信就能把我招来约炮,让我走就走让我留就留吗?!” 我在说什么?我他妈的到底在说什么啊!几乎是说出口的一瞬间,施译就后悔了,而杜唐受伤后痛苦又无法言说的眼神更是一瞬间刺痛了他的心。他想大声告诉杜唐,不,我不是这样想的!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可是他注视着杜唐痛到极点的眼睛,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施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冷漠,也没有那么强大。我也会没有安全感,也会猜,也会害怕失去,我只是从不会说出口。我从没有想赶你走,但是……” 但是,但是什么?但是你有妻子有家庭是不是?有男人的责任是不是?这就是你的苦衷?嘴角的笑是那样苦涩,但他不能不笑,不然,哭出来是多么难看的一件事…… “你不是说猜不透我吗?我告诉你,我告诉你好不好……”说出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出来,说清楚后,大概他就可以彻底消失了,这样折腾人的感情,他再也爱不起。他害怕,害怕耗到最后,两个人都只剩下了疲倦和恨。现在走,好歹还是爱着的,还是爱着的…… “我爱你,很早很早,早到从初一时就爱你,或许更早,早在我第一次讨厌你的女朋友,想要把你独自霸占的时候就爱你。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救了,但是你来了,我不管这样的感情在别人看来有多恶心,但我知道你也爱我,这就够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恨过我,但我恨过我自己,也恨过你。我恨自己那时候为什么这么胆小,为什么不敢站在你一边。我恨你为什么那时候不把我绑起来,不把我腿打断,为什么就这么让我走……” 眼泪,滴在杜唐的胸口,那是心脏的位置啊。 施译的头低低地埋着,他伸手摸了一把眼泪,却越抹越多,索性抬起头来粲然一笑,“我是不是很丢脸,现在才说这些,还哭,一切都晚了不是吗?” 眼泪滴滴答答的滴在杜唐的胸口,施译死死地抵着他的胸膛,即使极力克制,他的肩膀依然在剧烈抖动着。 “回来后,我常常想,你是不是过得不开心,是不是也还在爱我。我知道这种猜测就像鸦片一眼,吸一口就再也戒不掉。明明知道你是有家庭的,我却一次次勾引你,和你上床,做爱,明明知道是错的,却想就这样错到底。我求你,就当是床伴也好,不要赶我走……” 杜唐沉默着,搂着他的手臂却更紧了。 “我知道你和斯温感情并不好对不对?你们没有住在一起对不对?第一次我就发现了。所以不要赶我走,我不会闹,会藏得很好,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为什么?”杜唐一边亲吻着他的耳尖,一边沉声问,“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不是已经……放弃我了吗?我猜不透你,明明已经有了女朋友,却不拒绝我,是真的只想和我上床?” “女、女朋友?”施译突然抬起头来,脸上泪痕斑斑的他也懒得擦,“什么女朋友?” 一脸茫然。 杜唐有些艰难地开口,“在超市里的那个女孩子……” “哈?”眼泪都被吓回去了。“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那是林闻的小表妹……” “你一直说有人等你,我以为……” 施译把杜唐刚才的举动和这句话联系了一下,“你以为我有女朋友还不要钱白嫖你?” 杜唐闷声道,“注意用词。” “一个意思!”施译像个八爪鱼一般攀住杜唐的身体不让他动弹,“你以为我嫖完你还要拍拍屁股回去抱女人?” 杜唐想别过头去不看施译那张可恶的脸,施译眼疾手快地两手夹住他的脸颊,不让他动弹,杜唐只好再次强调,“注意用词。” “行了,都这时候了你就别职业病发作了。”施译嘻嘻一笑,“所以你刚才终于受不了我这么渣的人品爆发了?是不是想说你走吧走了就别回来找我了?” “你可以滚了。” “别呀!”施译捏捏他的脸颊,捏成一个鬼脸,“原来你也会怕哦?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杜唐这回言简意赅地只有一个字,“滚。” “既然这样那我真滚了,反正你又不缺我一个。”说罢眼角偷偷瞄着杜唐,揣摩着他的每一丝微妙的反应。 但让他失望的是,杜唐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真走了。” “你说错了。”杜唐突然出声,施译的脚步硬生生止住,“什么错了?” “不是不缺你一个。”杜唐顿了一顿,一步步走向施译,“没有别人,一直都只有你。” “什么意思?”施译的心狂跳起来,他猜错了吗?他猜对了吗?老天,他的心脏快爆掉了! “没有结婚,没有斯温,也没有别人,从来都只有你,也只要你。你走了,我就什么也不剩了。” 我的天,这算是表白吗?! 这样温柔的夜,这样温柔的话,这样温柔的心。 一切都好到极致了。 施译的脸顿时红了起来,还好房间里只有一盏床头的壁灯照着,因此不太明显,“你没有结婚?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你有女朋友,我以为我被放弃了。” “告诉你没有!” “所以我也告诉你了。” 施译在房里烦躁地转了两圈,然后跳起来一把勾住了杜唐的脖子,两条腿也紧紧地夹住了杜唐的腰身,“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 杜唐双掌托住施译的臀部,“我想干你。” 第65章:男人都是越老越流氓。 解释完一切都有了一种霍然开朗的感觉。一个疙瘩解开了,两个人索性聊了一夜。当被施译问起当初的绑架时,杜唐这才完整地把当年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原来那份文件的事情除了老爷子和杜唐以及施译知道外,还有其他一些人根据当年的事情推断出了一点线索,其中不乏当年和老爷子拴在一条绳上的、深深忌惮那份文件的一些人。由于只要施译死了那份文件就永远都取不出来,那个时候实际上已经有人暗地里上下活动,打算对施译动手,只是忌惮老爷子的面子和手段,才有所迟疑,也正是这一点时间差,让杜唐策划了那一场绑架。 那个时候因为老爷子的揣测和挑拨,施译对杜唐生出了怀疑,虽然可以直接让施译把文件拿出来,但施译很可能会怀疑杜唐的动机,加重两人之间的间隙。何况杜唐有十足的把握把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当时的情况很紧急,杜唐不得不求助于杜家的势力。杜将军当时把这件事交给老三杜清处理,杜清的要求是要得到那份文件。 “这你就答应他了?”施译一脸不可思议,“这也太吃亏了吧?不像你的作风啊。” 杜唐斜他一眼,“情况紧迫,况且没有什么能比你更重要。” 施译闭嘴继续听杜唐讲故事。和杜清谈判好以后,杜唐就策划了那一场绑架。 “包括你被绑架,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杜唐嗯了一声。等着施译的问题。 施译无语了一会儿,“那你也不用演这么逼真吧,你的手都差点被废了。” 杜唐无奈地叹了口气,拉过施译的手在脸侧摩挲了一会儿,这种情况下施译问的居然是不是“为什么把我打这么惨”,而是先关心他的状况。杜唐捉住他的指尖凑到自己唇边,一根一根吻过去。吻得施译心猿意马,赶紧把手抽回来,清了清嗓子,“说正事呢,你少耍流氓啊。” 杜唐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说完了,就这些。那次绑架让你主动想要把文件取出来,我的目的也达到了。只要东西不在你身边,你就不会再有危险。” 施译盘腿坐着,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那你也不用把自己搭进去。搭进去也别让自己这么惨啊,多吓人。”果然想来想去还是心疼。 “我知道如果只是你自己的危险的话,还不足以让你动了取出来的心思。”杜唐顿了一顿,“对方不知道我是背后的主顾,所以也不算是演戏,是真打。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会对你下这么重的手。抱歉这些人是杜清介绍的,我事先没有调查好。” 施译愣了一会儿,“你这苦肉戏演得也太逼真了,你就吃准了我舍不得你有危险是吧。”不管怎么说,身为一个大男人却被对方吃得死死的,什么心思还都被对方摸得门清,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这就好比他打个手枪杜唐都嗅得出来,忒没有隐私人权! 他想起爷爷的话,试探着问,“这事本来天衣无缝的,但是你找人断了他一条腿,所以他后来才把你卖了?”他没等杜唐回答,牢牢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 杜唐被他看得有些狼狈,别过脸去,“你知道的。” “是,我是知道。”施译突然觉得眼眶湿湿的,“就因为他把我打得那么惨?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尾音里似有无限叹息。 杜唐浑身一震,神色有些莫名,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打算坦白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会有这种局面。他把自己一直好好藏着的一面暴露给了施译,那种深埋在杜家子孙骨血里的冷酷血腥不择手段,那种肮脏的本能,最终还是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了。 如果他因此而害怕他,疏远他,甚至……厌恶躲避他,他也无话可说。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他不可能强求施译接受他的这一面。但如果时光倒流再一次面临选择,他依然会那样安排。那是他所能想到的对施译最好的解决方法。 “害怕了?”若无其事地问着,躲闪着的眼神却泄露了他此刻的恐惧和脆弱。如果可以,他真不想在这种时候坦白,他们……才刚刚和好。最起码,让这种平静的日子再久一点儿……但深知坦白过去和内心才是换取信任和爱的唯一渠道,杜唐别无选择。 施译没好气瞪他一眼,“啊,怕,当然怕,我都快怕死了!” 杜唐只感到心里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刺了一下,他勉强笑着,“怕就赶紧走。” 施译踹了他一脚,刚好踹在小腿上,下了狠劲,杜唐闷哼一声,皱起了眉。施译洋洋得意,“怎么办现在我踹了你我好心疼我要把我这只脚给剁掉!” 杜唐满头黑线,这死小孩这什么破逻辑?! “好啦,开个玩笑,你能不能别把我当小孩儿,你一家子都这么牛逼,你要是不搞出点什么来,我还怀疑你是买一送一送来的呢!” 杜唐的脸色终于缓和来,温柔地看着施译,“还有什么要问的?” “那次绑架陈又涵怎么会来的?那也是你安排好的?” 提起陈又涵,杜唐又是一阵头痛,他黑着脸答,“不是。”那场戏本来是交给杜清安排的,偏偏当时杜唐被绑架时正与陈又涵打电话,陈又涵和杜家老二杜秦关系比较铁,杜唐出了事他肯定先找杜秦,杜秦回头和老三商量,杜清一想,倒不如就这么假戏真做了,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出杜老二和陈又涵这两个二逼组合一起来救人的场面。 啧,敢情这两人都一起被杜唐和杜清给算计过去了啊,卖力演了回戏制片方还不给工!施译心里稍稍平衡了一点儿,好歹被蒙在鼓里的二逼不止自己一个了。 说起陈又涵,不免又想到了叶开。他在美国这两年和叶开倒是经常在二次元联系,但三次元一次都没见过。叶开从来不跟他说起或打听陈又涵,也不说自己的感情状态,人倒是没怎么变,应该过得不错。 “陈又涵的千里追夫行动看来失败了啊?”施译感慨了一阵,越发觉得这番失而复得实在是太难得,简直是奇迹。他赶紧抓住杜唐的手,一本正经,“我有话跟你说。” “你说。” “在这之前我要先确定一件事。”他深吸一口气,“你还记不记得有回你和我说,如果我想把你的心伤成马蜂窝,就松手?” 杜唐的神色有点别扭,“没有。” “啧,你别不认账啊!虽说这话是肉麻了点吧,不过我爱听啊!”施译砸吧砸吧嘴,回味着当时杜唐一手把他的手扣在自己胸膛一手遮着他眼睛表露心迹的场面,揶揄道,“要不,你再说一遍?” 拉倒吧,这种傻逼事做过一次就够了,翻来覆去做,那成二的几次方了?杜唐懒得废话,“滚。” “你看你这人,年纪越大越不解风情。除了我要你,谁还肯收留你啊?我等你表个白等多少年了,你还每次都旁敲侧击的,直接说我爱你会死啊?” “我倒是看你越长大越无赖。” 施译哎了一声,“我还就无赖了,怎么着吧,你看我以前就是因为太单纯,所以老被你们这些大人牵着鼻子走,谈个恋爱都不让人消停,一点没人权。”他往后倒去,胳膊肘撑着床,一边直起一只脚,从大腿根绷到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杜唐,“两年过去了,别的长进没有,好歹要知道掌握主动权,无赖就无赖点吧,你倒是说说,你什么时候说过我爱你了?” 杜唐想了会儿,觉得有些理亏,脸上倒还是很淡定,“上你的时候。” 嘿这老流氓,还有脸说了!施译哼了一声,撇撇嘴,“你好意思说,精虫上脑的时候什么话说不出口啊,一听就是下半身当司令,一点也没过心呢!” 杜唐便直起身子把施译压在身下。下身被他撩拨得早就已经硬了,两个人现在都只穿了一条内裤,要作案实在太方便。他干脆地把两人身上最后的一点布料全给褪了,骑在施译身上,威风凛凛的一根杵在施译眼前。 施译咽了口口水,“你干嘛,天都亮了,要强奸好歹也得等晚上吧!” 杜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倒是没有下一步动作了,只是保持着这个状态,半晌后他淡淡开口,“这辈子没对别人说过这三个字,你是第一个。我爱你。” 得,刚才那一阵沉默敢情是在读条酝酿感情呢? 施译不满,“会不会表白啊,就三个字的事你非要加这么多前后定语。” “我爱你。”这回倒是说得很畅快,毫无阻碍,顿了一顿,职业病发作,“那不是定语。” 施译被他噎了一口,瞪他,“表白完是要提枪上马了?” 杜唐却从他身上下来了,又穿上裤子,淡定回答,“我只是为了证明即使在精虫上脑的时刻,我也可以不为发泄单纯地说我爱你。” 施译也直起身子,脸红得很可疑。半晌他轻咳一声,“你别打岔,我话还没说完!我要先检查一下。”他迟疑了一会儿,手捂上杜唐的胸口,“我曾经那么不懂事,说好了不放手却还是松了手,你……还好吗?” 杜唐没出声,胸口强健有力的心跳沉默地回答着施译的问题。 施译微微笑了一下,俯下身,嘴唇在他左胸上轻轻触碰了一下,是一个虔诚地不带任何情欲的吻。 “现在我要跟你约法三章。”施译跪坐在杜唐跟前,直着上半身,目光平视着,刚好和杜唐的眼神对上。 彼此都很平静。 “第一,不分开。” “第二,不松手。” “第三,就算对方松手了也要拉住他。” “……”杜唐深深地看他一眼。 施译觉得很紧张。 “矫情。” “草!” 第66章:最后的最后。 由于美国那边的学业还没有完成,施译和杜唐都倾向于先毕业拿到学位再做打算。这就意味着两人要再分开两年,这对刚刚解开心结和好如初的他们来说,实在不算是个好消息。但好在两个大老爷们,不像女孩子那样会胡思乱想,爱了就是爱了,干干脆脆的。 转眼间好不容易请来的假期就快被挥霍完了,在出国之前,施译做了最后一件事——和杜唐一起去拜访了杜将军和爷爷。杜唐这两年都没再和家里人联系,连杜晗都很少能得到关于这个宝贝弟弟的消息,这番回家实在是把一家大小吓得够呛。杜唐的态度很强硬,只说是把人带回来给家里人见见,算是有个交代,但不是来征求你们同意的,你们认可也好,不认可也好,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要是哪天心里的疙瘩放下了,那么欢迎往来,要是始终接受不了,那就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来膈应谁。 杜晗被他说得差点以头抢地。等把人在一家子目瞪口呆下送出去后,她才一巴掌排在杜唐脑门上。杜唐拿他这个姐姐一向是没办法的,倒是难得露出了吃瘪的表情。杜晗说是他两年没回来,家里本来就已经慢慢接受了,再加上她这个兰质蕙心玲珑剔透(……)的姐姐给他旁敲侧击,杜将军早就已经卸下了心防,就等杜唐回来,说两句好话,服个软,就皆大欢喜。 “你倒好,一回来就摆谱,你摆给谁看呢你?我这两年的心思都让你给白费了你知不知道啊?啊?我说你跟谁犟呢?我跟你说要是爸一气之下真把你给赶出去,我可不管你啊!” 杜唐脸色倒是淡淡的,没什么所谓的样子,握着施译的手却更紧了。施译扭头看着他的侧脸,笑了一下,代他向杜晗赔罪,其实心里是清楚的。杜唐不愿意他在家里人面前下不来台或感到难堪,总之,舍不得他吃苦,干脆就自己先强硬点。 施译想有时候这男人也挺笨的,要不说关心则乱呢,他是那种和自己爱人的家人计较这些的人么?等杜晗走了,他搭着杜唐的肩膀,“我说,要不找个时间咱们买点东西再回来一趟?”他知道杜唐为了他可以连家都不要,但他舍不得,舍不得他没后盾,舍不得他背上不孝的骂名。 杜唐还想拒绝,被施译不由分说堵住,“你少给我找理由,你那点心思我还会不知道?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杜唐把他摁在副驾上狠狠吻了一会儿,吻到施译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时,他才认真说道,“好。” 你看,感情里这些麻烦事就是这么来的。我舍不得你吃苦,那我就自己吃亏点吧。但我也舍不得你吃苦,那我再把亏吃回来吧。颠来倒去,两个傻瓜只能相视一笑。 两人接着去了施译爷爷家里。事先打过电话预约过,老爷子替他们把斯温支开了。施译还想把杜唐跟杜将军说的那番话给重复一遍,省得爷爷欺负杜唐。谁知道杜唐二话不说捧了一盏热茶给老爷子跪下了。 当时小客厅里就他们三人,施译被吓得站在一旁半天不敢动弹,老爷子倒是老神在在地坐在高堂之上,眼皮子都没掀起来,还是那副半睡半醒高深莫测的模样。 施译跟着跪下了。 老爷子接了杜唐手里那盏茶,端着没喝。 杜唐直挺挺跪着,声音也跟人一样,平板的声线毫无起伏,仿佛这跪在地上的人不是自己。他目光平平地和老爷子对视,“知道您喜欢老一派的作风,所以这儿先给您跪下,还请您不要为难施译,不接受我也不要紧,大不了以后我不进门,但施译是您唯一的孙子,怎么说都……” 老爷子打断他,“这小子给你养了十几年,胳膊肘早就拐到你那里去了,我那里还敢收他?” 老爷子一直对杜唐有很深的芥蒂。这人先是骗了他儿子,接着又拐了他孙子,加上两年前那件事,加起来都够他下辈子去恨的了。 施译起身想把杜唐拉起来,但杜唐跪在地上纹丝不动。他急红了眼,“你起来呀!你跪地上干嘛?!来之前不是都说好的吗?!” 杜唐握着他的手掌,在他掌心重重地捏了一下。 施译一震,眼泪毫无预兆地就这么下来了。 这人,还要这样骗他多少回…… 还要替他扛多少回…… 老爷子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眼皮子动了动,“要我接受施译也可以。” “您说。” 老爷子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笑,眼眸里精光一闪,施译还没反应过来,老爷子手里的那盏滚烫的茶就这么泼到了杜唐的脸上,连带着那盏青花瓷的杯子也重重砸在额角上,弹回地上,碎了。 杜唐跪在那里,眼睛都没眨一下,任由茶水从脸上滴滴答答滴下来,也不去擦,“还有呢?” “爷爷!”施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周身都冰冰冷的,他攥紧了拳头,苍白的嘴唇抖动着。 老爷子看他一眼,眼里都是陌生和冷漠。 施译明白了,从刚才开始轰然当机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起来,他愤怒地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拉着杜唐,“起来!” 杜唐纹丝不动。 “我不要什么爷爷,也不需要这个家,你起来好不好?”他跪在杜唐跟前,双手捧着他的脸,像捧着稀世珍宝。手指温柔地地分开他额角的发,血混着茶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回去好不好?” 杜唐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施译用手掩住他的嘴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这跟你答应我的不一样。不是说只是来打个招呼,接不接受随他们吗?别跪了,你要这么想跪,回家让你跪键盘成么?” 杜唐抿着唇,专注地看着施译的眼睛,像是要寻找他这番话的真心程度。 施译眨眨眼,像是说,你看我真的没骗你。说罢扶着杜唐站了起来,转身往门外走去。 “老头子我不是什么不讲信誉的人,既然你挨了那一下,我承诺的自然不会改变,不过,施译可以进门,你不行。” 施译停住了,没回头,“谢谢了爷爷,不过我不需要,您好自为之。” 他们的手彼此交扣着,一步一步走向那大敞着的大门。 门外三月的阳光温暖,毫无分别地照耀在每一个男人女人,每一草每一木身上。 身影融入阳光的那一刹那,施译眯起了眼睛,原本酸酸的鼻子被太阳一照很想打喷嚏。 他吸吸鼻子,偏头看向杜唐,半晌后笑了。 “你这样子很搞笑。” “滚。” “我觉得你最近脾气越来越不好了,动不动就说滚,我要被你教坏了,有你这么当爸的?” “我以为我才是被带坏的那一个。” 施译沉默了一下,“以后不要那样了。” 杜唐嗯了一声,指尖挠挠施译的掌心。 “幼稚!”施译嘴上抗议着,却勾住了杜唐的手指,“你别嗯一声就算了,我说认真的。你下次再这样不打商量就自作主张,我就生气。” “好。” 那看这样舒服的天气,这样暖人的光,这样和煦的风,这样好的世界,这样傻的两个人。 一切都完美到极致了。 这世界上有这么多形形色色的,或平凡或特殊的人。 你看每个人都藏着这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我们彼此分享着同一个。 你看每一眼目光中都藏着这么多的偏见和轻蔑。 但我们共同抵挡。 我说他要一辈子喜欢一个人,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一分,一秒,都不算是一辈子。 你问我做到了吗,我会回答我正在做。 我说我想要两个人就这样一起走,沿着这长长的街道。梧桐很好,透过叶子缝隙投射下来的光点也很好。知了叫了又停了,风起了又落了,雪下了又化了。这样一年一年,我们手牵手,想走到白了头。 你问我走到终点了吗,我会说我们会一直走,爱没有头。 一辈子许下的承诺这样多,有些转瞬遗忘在脑后,有些却深深铭刻在心里。 还好,还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 比如这阳光,它永远都毫无偏颇地温暖每一颗心。 比如这星光,它永远不失公允地点亮每一双眼。 再比如,我和他。 我们的爱。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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