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从前有一只小虫子,他背着心爱的小菜叶修行千年终于幻化为人形,某天小虫子不幸遇到了一只大妖怪 大妖怪:@#¥%……(妖怪语:你是我见过的最丑的虫子 小虫子:&*%#……(虫语:我已经是长得很不错的虫子了⊙▂⊙ 经过一番苦苦的挣扎,小虫子光荣牺牲了XDDD 内容标签:天作之和 欢喜冤家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易墨,宁小虫 ┃ 配角:易风,冯远山,杨骋,卫诚志 ┃ 其它:月老,红线,小虫,壹小糖 第1章 近来,世间的因缘呈现出诡异趋势。 村口的阿黄迎娶了妖艳的湖妖,粗狂农妇嫁给了绝色小倌,山贼和捕快相恋了,七王爷与新科状元陷入爱河,最处乱不惊的莫过于当朝皇帝,他不仅平静面对了这一切,顺势成全了其它几桩锦绣良缘,他赐婚七王爷和状元之后,又将榜眼赐给了护国将军。 侥幸逃离魔爪的是探花,娶了太傅的小女儿。 宁小虫立在京城的皇榜前,目瞪口呆地望着近期神奇的赐婚,京城满城春意,宁小虫却深感阵阵寒气。 宁小虫人如其名,他原是一只小虫子,修行千年好不容易才幻化为人形,此后偶遇上仙,得到上仙指点,假以时日修行得道,算得小有修为,目前跟在上仙身边端茶倒水。 他望了一眼皇榜,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一团红线,不禁犯愁。月老考试开始有段时间了,争夺月老之位的大仙小仙们都已经出动,第一阶段的系红线截至在即,不少人慌了神,所以世间才会出现这般混乱的情形。 自从年迈的月老向玉帝申请告老还乡,月老之位一直被虎视眈眈,怪只怪,如今仙界人口膨胀太过迅猛,大伙要谋个一官半职实在不容易。 宁小虫虽是一只小虫子,但也深知男人应该建功立业有所成就,所以,他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浩浩荡荡的准月老大军,接过月老手中的考试红线。 考试内容十分传统,月老的本质工作牵红线。 但牵红线还有另外的要求,不管是郎情妾意,还是夫夫情深,牵红线双方的感情一定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牵红线不难,难得是寻到一份两情相悦的感情,虚无的情感即使暂时有了红线牵引,过不了多久红线也会自行断开,唯有真正的深情方能符合月老的要求,才能在考试中脱颖而出。 宁小虫非常着急,心里特别没底,许多准月老已经牵好红线准备进入下一阶段的考核,可宁小虫怎么也找不到称心如意的一对。 他内心拼命呐喊,有爱的人们啊,求求你们快出现吧。 痛苦之极,宁小虫向上仙求助,上仙倒是愿意帮忙,他掐指一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淡然三个字:“翠心楼。” 翠心楼位于京城繁华热闹的烟花之地,是一家生意兴隆的风月场所,宁小虫苦闷片刻,忽然眼前一亮,根据虫的思维方式,无论是男女有别,亦或男男授受不亲,总归他们睡在一起,做了这样那样亲昵的事情难免产生或多或少的情愫,不至于脆弱的太过不堪一击。 有了上仙的指点,宁小虫仿佛找到了人生的光芒,他握拳,直奔翠心楼而去。 夜晚的翠心楼一片红火,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宁小虫第一次来烟花柳巷,他略微犹豫之后隐去了身影,确定没人能够看见他,这才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院子里人不少,宁小虫一一掀起袍子瞅了瞅脚踝,大部分来这里风流快活的公子哥脚边清晰可见绑好了的红线。 家中娇妻独守空房,他们却在外沾花惹草,宁小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虫活着不容易,人活着也不容易。 随后,宁小虫走进人声鼎沸的大厅。他在大厅转了一圈,啧啧感叹,大厅内的长相水准参差不齐,当然,脸不是最重要的,还得看脚。 他蹲在桌下溜达,刚掀起粉色的裙摆尚未看清脚踝,丝裙的主人往一侧软绵绵的贴了过去,抬脚勾住身旁男子的腿轻蹭,娇滴滴地埋怨:“贾员外,你最近都不来看我,人家想你想得好辛苦。” 声音在头顶飘过,透明状态的宁小虫一阵无言,他蹲在桌底,对方的绣花鞋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拎起的裙摆露出一段白皙的皮肤,所谓的贾员外的手,一只肥腻腻的爪子探入裙内,大肆地往上挪,几声娇喘,女子撒娇道:“贾员外,我们回房吧。” 那只手不但没有停,反而动作加剧了。 宁小虫下意识闭上眼,抹汗。非礼勿视,看多了不仅不利于身心健康,而且眼睛会瞎掉。屏蔽耳边的肆无忌惮的喘息,宁小虫从一张桌底爬出,爬到另一张桌底,如此循环。 辛辛苦苦爬完大厅内最后一张桌子,宁小虫累出了一身汗,他气喘吁吁地倒在大厅的空地,无奈地往上望,感慨寻找适合人选不容易。 宁小虫休息了一会儿,速度爬起来,振作精神奔上楼,从左向右开始翻厢房。厢房内比大厅人少,环境幽雅,使得屋内的内容远比大厅香艳,宁小虫紧张地握住红线,不厌其烦的逐一翻开被子。 他的本意只是观察脚踝有无红线,可惜,他发觉自己莫名的挑剔,除去已有红线的小哥们,宁小虫在乎的条件相当多,比如,腿瘦了,腿胖了,或者脚长得不好看,又或者光脚丫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以上种种,导致宁小虫失败在即。 他深吸了一口气,潜入最后一间厢房。厢房里某些床笫事正在进行中,烛火摇曳,轻纱床帷柔软垂下,轻纱后方呻吟不断,一条白皙的腿伸到床沿,伴随激烈的动作而颤抖。 宁小虫咽了咽口水,今晚所见的无数腿,数目前这条最好看,如果床上双方的情缘能够满足宁小虫的要求,那就更好了。这么想着,他蹑手蹑脚挪到床尾,掀开床帷溜到床内。 床内的春色美不胜收,一名青年跨坐于另一名男子腰际,仍由对方进入自己的身体。宁小虫偷偷打量了一番,好身材,好景致,而且两人都没有红线,简直就是绝配,上仙所指的获胜之法肯定是他们。 然而,高兴之余,宁小虫很快感觉到不太对劲,坐在上面的青年叫得非常卖力,可躺在下面那位几乎没什么反应。宁小虫摸了摸下巴,难不成已经爽晕了?或者重口味与尸体在做什么? 这两人无疑是宁小虫认定的获胜关键,他不敢有丝毫放松,必须立刻确定男子的情况。宁小虫着急地挪上前,迈过青年白嫩的肩头往下望。 瞬间,他恍了神。 好帅,好帅,还是好帅…… 宁小虫忽感词穷。 这般帅到极致的人物,居然在如此销魂时刻露出一副毫无兴致的淡漠表情,亏得青年卖力伺候他辛苦的大汗淋漓,身下的人竟是无动于衷。 翠心楼的头牌小倌,今晚碰了大钉子。 宁小虫直盯男子看得入了迷,哪知男子猛然别过视线,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宁小虫顿感手腕一道力,惊愕自己被对方发现了的同时,他的身体已经飞出了床。与他同样命运的还有伺候男子的漂亮青年,生生被男子丢到地面。 青年光着身子坐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他委屈喊道:“易公子……” “滚。”床内丢出一锭元宝,与男子的声音一样冷冷落地。 青年收下元宝,不再多说什么,他知趣地抱起散落地板的衣物,快速往身上一裹,出门了。 宁小虫愣愣地站在屋内,他明白男子看得见他的存在,可是,他十分苦闷。他正要牵红线,哪知其中一人突然就这么离开了,他是否需要与这位易公子商量商量,与刚才的漂亮青年牵定红线。 很快,男子穿着整齐地下了床,他沉着脸,仿佛那番快活在他看来根本算不上享受。 稍微定定神,宁小虫拿起红线走向男子,他刚要说话,眼前骤然一道寒光,等他回过神,手里的红线已经断成了两截。宁小虫抓住斩断的位置,火速打了一个结,将红线重新连起来。 宁小虫苦闷加倍,男子斩断了他争取月老之位的重要物品,幸好红线就是红线,打了一个结,还是一根好红线。 如今他颇感无力,上仙给予的指引到底指向了谁,翠心楼今晚并没有适合的人选出现,或许他得另外寻找牵红线的对象了。 第2章 宁小虫可怜兮兮地返回仙居,为上仙烧水泡茶。上仙见他苦瓜脸就明白事情办砸了,不过,上仙是一位心胸宽广,乐于助人的好上仙,所以,在宁小虫期待的目光之中,上仙又掐指一算。 这次,上仙的表情变化了些许,他捋了捋胡须,徐徐道:“三日后,戌时,承王府。莫要再错过了。” 闻言,宁小虫频频点头,第一回扑了空,这次他定当成功归来。宁小虫对此信心满满,夜里偷笑了好久才睡着,睡梦中也挂着胜利的笑容。 转眼到了三天后,上仙邀约了天将下棋,宁小虫一直在旁伺候。眼见时辰越来越近,他不禁着急了,奈何棋局厮杀正是关键时刻,宁小虫不便说话,只能一边心急如焚一边安静等待。 见状,服侍上仙的童子理解地接过宁小虫手中的茶壶,平静地挥挥手,示意他速速前往凡间,剩余的事情交由自己来处理就好。 宁小虫感激地连望了童子好几眼,蹑手蹑脚地溜走了。 入夜后,气派的承王府挂起了大红灯笼。 承王是当朝的七王爷杨骋,他与新科状元卫诚志正值新婚期间浓情蜜意,整个承王府始终沉浸在喜庆的气氛之中。宁小虫抬头望了一眼金灿灿的门匾,他定定神,准备进入王府,哪知刚到门边就被一道力挡住了。 低沉浑厚的声音怒斥道:“何方妖孽,竟敢擅闯王府?” 宁小虫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他仔细一看,门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位门神,门神手执神兵利器,浓眉大眼直瞪宁小虫。宁小虫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王府并非翠心楼能够随意进入,以他不成气候的修行,硬闯王府太有难度。 早知如此,千年的修行他就应该多学习一些实用的法术,而不是整天琢磨变为人形的相貌,如今悔之晚矣。 “门神大哥,我跟随上仙修行,不是在世间为恶的坏妖怪,我进去办点事,很快就出来。”宁小虫微笑,露出一副无害的表情,客气地与对方商量,“你们行行好,放我进王府吧。” 门神的回答简单干脆:“汝等妖魔不得入内。” 宁小虫不愿放弃上仙给予的宝贵机会,他执着地与对方商量了一阵子,表达了自己的各种诚意,可不管他怎么说,门神就是不肯放他进去。末了,宁小虫心一横,不放他进去他就硬闯。当然,硬闯的结果只有一个,他被门神无情地丢到距离大门外很远的地方。 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宁小虫怨念,欺负小妖算什么本事,不让他走大门,他翻墙还不成么。 可惜,到达高墙边,宁小虫再度悲望。新科状元卫诚志乃是文曲星下凡,承王杨骋又是一身皇族的贵气,王府的围墙亦有灵力环绕,灵力使得宁小虫进入无望。就连刨地洞,土地公也善意提醒他,此举不可行。 戌时已到,偌大的承王府要翻个底朝天原本就不容易,如今他竟然连王府的门也进不了,目的达成的可能瞬间变得微乎其微。 宁小虫受挫,他又一次返回正门外,振作精神决心用真情打动门神,他要谋饭碗,谋口粮,谋生存,他必须进去。奈何他的真情打动不了门神,苦命地挂在门神的臂弯间。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驾车的马夫身绕妖气,马夫身边坐着一名丫环,模样长得挺水灵,宁小虫一眼就看出马夫和丫环绝非凡人。 马夫牵住缰绳,两匹骏马嘶叫着停止了前进。马车在大门外停稳后,丫环掀开锦帘,迎自家公子下马车 宁小虫伸长了脖子往里望。 马车内坐着一名男子,锦衣华袍,不同于马夫和丫环,男子隐藏了自身的气息,尽管如此,宁小虫依旧感到一阵窒息的压迫感。待看清对方的相貌,宁小虫的表情扭曲到了极致。 世间之大,却又何其之小,他转了一圈居然又遇到这位易公子,之前在翠心楼,对方把小倌丢到床外,害得宁小虫失去了牵红线的绝好机会,这一次再相遇,一股莫名的不祥预感油然而起。 面对这几人的到来,门神立即提高了警觉,拎着宁小虫也不忘要挡在王府门外,尽忠职守。 马夫驾着马车退到一旁,身穿浅绿色丝裙的丫环筱幽走上前,她淡然地瞟了一眼宁小虫,宁小虫双脚悬空,两位门神扯住他的胳膊正准备把他往外丢。 看透这一切,丫环顷刻露出一副极度鄙视的表情。宁小虫皱眉,看什么看,没见过虫子进不了王府么。 丫环微微扬了扬下巴,大摇大摆地往内走,准备叩门。敬职敬业的门神毫无悬念地拦住了她,宁小虫顿时一阵暗爽,别以为比他修行高丁点儿就可以进出自如。 筱幽也不急,神情自若地取出一份帖子,声音上扬:“我家公子乃是七王爷的座上客,应七王爷之邀前来赴宴,小小门神休得挡路。” 帖子握在筱幽手中,门神半信半疑地探头看了看,宁小虫也顺势探头看了看,不仅内心感叹,先叹原来这位易公子名叫易墨,再叹七王爷的字写得不错,比他歪歪扭扭的虫体字好看无数倍。 见到承王的亲笔书信,门神不再阻拦,易墨既是王爷邀请的贵客,他们怎能将对方据于门外,于是他们处理了另一件事,扬手拉起宁小虫就往外丢。 “唉……门神大哥……等……等一下……啊啊啊……”宁小虫挣扎的同时,又被抛了出去,眨眼再度落地。 筱幽压了压笑意,她扣了叩大门,开门的家丁见了帖子,立刻恭敬地弯下腰迎接:“易公子,里面请。” 宁小虫委屈地揉了揉摔痛的屁股,这不公平,全部都欺负他是小虫子,但是,小虫子也有自己的办法进王府。宁小虫变回原形,大力一扑,趴在易墨的鞋子上。 宁小虫体积不大,趴在鞋上毫不起眼,家丁本就看不见他,怎么变化无差别,可门神看得见,丫环筱幽也看得见,筱幽恶狠狠的眼神传递来明确的信息,再不下来捏碎他。 宁小虫不理会她,伸出爪子牢牢勾住锦履的布料,死也不放开。 家丁开门迎接客人进府,门神不适合再阻拦易墨,他们鄙夷地望向宁小虫,等待易墨做决定。 不管易墨是否会低头看他,宁小虫高高地抬起脑袋,转动着小小的黑眼珠,恳求地望着对方。公子,救虫一命,行善积德。 兴许是宁小虫太过微小,小到易墨根本不屑理会,他面无表情地无视了宁小虫的存在,抬脚迈入王府。筱幽跟在易墨身侧,心底狠骂了宁小虫无数次,害得宁小虫连连打喷嚏。 王府大门徐徐合拢,宁小虫想也不想立刻抛弃易墨的鞋子跳到草地,他被易墨丢过一次,不愿再被踩一次。 宁小虫躲在草地,见其它人走远了,这才砰的一声变回人形,继续隐身状态,摇晃着透明的身体悠闲逛承王府。 承王杨骋曾是最具皇位竞争力的七皇子,一夜之间,不知皇宫发生了怎样的变故,杨骋放弃皇位之争,一心一意辅佐皇兄登位。礼文帝登基后,封杨骋为承亲王,御赐王府与土地,金银珠宝和佳人美眷数不胜数,杨骋对此仅是笑了笑,其中的深意不得而知。 宁小虫不懂争权夺位,他只是清楚,他迷路了。 此刻他正蹲在池塘边寻找红鲤鱼问路,可惜红鲤鱼常年生活在池塘内,不清楚王府的路。 池塘的假山上停有一只鸟,乌亮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宁小虫。幽暗里,宁小虫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他不自觉要逃,但转念一想,自己已经修炼为人形,一只小小鸟没能耐将他吞进肚子,他不再需要躲在叶片后面防止被天敌发现了。 他环顾四周,拾起一颗小石子扔过去,惊飞了假山上的鸟,岂料不一会儿飞回来了一大群鸟,跟着他后面死命啄。 宁小虫被啄得浑身疼痛,满地乱跑。路过的丫环看不见宁小虫擦肩而过,仅能看到一堆鸟径直冲来,她吓得丢掉了手中的木盘,正要送去承王房间的菜肴落了一地,小丫环才来王府没两天,如今办了错事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哭了起来。 承王的贴身丫环静荷原是来看菜肴准备的怎样了,却见小丫环在哭,静荷安慰了小丫环两句,命她快回厨房重新准备,莫让王爷和贵客等久了。随即,静荷唤来家丁将地面打扫干净。 静荷前脚刚走,一群鸟飞过长廊上空,不知道在追逐什么。 宁小虫依旧在逃中,这群鸟死活不肯放过他,宁小虫鼻青脸肿四下逃窜根本没办法寻找上仙指引的适合人选。他在屋顶使劲跑,跑着跑着遥见一间屋顶上方萦绕着纯净强大的灵力,净化了四周的空气。 屋内有人在说话,宁小虫没敢进去,老实蹲在门外,黑压压一大群鸟不再靠近屋子,盘旋飞翔在半空也没有离开。 宁小虫稍微缓了一口气,仰望半空,千年修行到头来还是被鸟欺负,太可悲了。这次回去他定要洗心革面,潜心学习法术。 吵闹的群鸟惊动了屋内的人,没多久,一人打开了屋门,柔和的烛火随即倾泻而出。宁小虫抱膝蹲在门边,他抬眼望向开门的人,霎时眼睛都直了,如此气质,这般不凡,何其难得,他欣喜若狂地掀起锦袍,偏偏命运无情,对方已经有红线,捆得还挺结实。 屋里传来沉稳的声音:“诚志,外面出了什么事?” “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大群鸟,盘旋着不愿离开。” 不一会儿,门边又来了一人,承王杨骋和状元卫诚志均已现身,群鸟见府邸的主人全数出现,暂时放过了宁小虫,心不甘情不愿的叫着飞远了。 杨骋与卫诚志有些困惑,易墨和筱幽相当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对此,易墨依旧懒得搭理,筱幽则颇感无言地打量蹲在门边的宁小虫,满身啄伤,被抓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上还立着一根羽毛。 宁小虫感伤,他下手迟了,杨骋和卫诚志已牵红线,他不能牵这段因缘简直亏大了,这两人一看就是获胜强有力的一对佳偶。尽管屋内有易墨在场,宁小虫依旧下定决心,他得进屋去看看,没准屋内有其它才子佳人能够达成因缘。 他深吸了一口气,自我感觉相当静悄悄地溜进了屋。 第3章 进屋后,宁小虫后悔了,悔的肠子都绿了。 晚膳尚未准备妥当,承王与易墨在下棋,卫诚志观战,而丫环筱幽退到后方安安静静地守着。 案桌上放着一个三足香炉,淡淡的香气徐徐升起,宁小虫表情纠结片刻,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兰花香味过敏,这对小青虫而言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宁小虫是一只思想独特的小虫子,别的小虫子在啃食绿油油的美味片叶拼命成长时,他在晒太阳,浑身暖洋洋的打滚。当别的小虫子已经进入梦乡,他仍在月光下发呆,有时他会不辞辛劳的挪动胖乎乎的身体来到水边,凝望倒影里那只不漂亮的小虫。 小青虫们心怀梦想,期待某天破茧成蝶,在百花丛中翩翩飞舞。 可宁小虫不愿变成蝴蝶结束短暂的一生,他渴望幻化为人形,他想开口说话,他想与其他人交谈,他需要大量的时间去看遍世间的美景,不仅仅是花丛,他要飞到蝴蝶飞不到的遥远地方去。 这般不同寻常的理想在其它同伴看来无疑是天方夜谭,然而,宁小虫义无反顾地背着一片菜叶出发了,他小心翼翼地躲开天敌们的追杀,远离了出生的美丽花丛。 他离开了一千年,当他终于达成心愿得到了想要的外貌,昔日的花丛早已不复存在,不变的是,千年来他忘记了解决兰花香味过敏这个棘手难题。 宁小虫郁闷的伸出手捂住鼻子,他往后连退了好几步缩在角落里,然而,花香无处不在,他躲也没用,强忍喷嚏的冲动,他别扭地咳了咳。 易墨本是无视宁小虫的存在,偏偏这只虫子不合时宜的举动影响了他下棋的心情,他不动声色地取出一个锦囊丢到脚边,锦囊袋口无声打开,一股强风盘旋在袋口呼之欲出。宁小虫好奇地望了望,心里正在嘀咕这是何方法器,哪知身体忽然一轻,脑袋直接钻进了锦囊内。 宁小虫一惊,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开始垂死挣扎,生怕自己被锦囊融化。他要死不活地呼救了一会儿,悲摧地发觉他在地面打滚许久竟然没人理会他。 他迟疑着摸了摸脑袋,脑袋完好的接在脖子上面,被一个变大的锦囊牢牢套住,易墨不算太残忍,在锦囊留了两个小窟窿方便他看清外面。宁小虫难受地扯住系在脖子处的锦绳力争还自己的脑袋自由,可锦绳始终不松不紧地捆着,不管宁小虫怎么使劲也打不开。 无奈,宁小虫暂时放弃了挣扎,他眨了眨眼睛从小洞往外望。杨骋和卫诚志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所以一直专注于棋局,筱幽自从在王府门口看到宁小虫后,始终保持一副看小妖怪笑话的态度,宁小虫指望筱幽帮忙的可能微乎其微。 宁小虫站起身,拍了衣服上面的尘土,他定定神,大步走到易墨身后,抬手正要拍易墨的肩膀,锦囊猛然卷起一阵风将他吹到石墙紧贴,宁小虫费力地抓住墙面,在墙壁上面扭来扭去。 这时,杨骋拿起一枚白子,凝视棋局,缓缓放入棋盘:“前不久,王府新建了一处别院,作为诚志的书房,本是一块风水地,可不知为何,近来怪事连连。” “有何怪事?”易墨手执一枚黑子,静静问道。 宁小虫的脑袋捆在锦囊里,他的声音无法传到外面,但外面的说话声他倒是听得非常清楚。而且,他很快发现了锦囊意料之外的好处,花香无法飘入,于是他的喷嚏止住了。或许,他应该向易墨询问锦囊的合理使用办法,以后若是再遇到兰花,他能够使用锦囊避开花香。 他小心翼翼地再次往易墨的方向挪,与之前一样,他的手刚伸到易墨肩膀上方,“嗖”的一声,他又被锦囊推倒墙面。 宁小虫不甘心,一次次顶着头顶的强风,努力往桌子挪去。 棋局中的杨骋表情变化了些许,颇有点哭笑不得:“别院里,夜间总会出现一名女子,天亮就会消失,子时又出现,她整夜在别院里……” 杨骋为难地看了卫诚志一眼,话语顿了顿。 宁小虫吃了几次苦头,不敢再轻易直接靠近易墨,他先爬到木桌抱紧桌脚。听清谈话内容,他不禁开始揣摩易墨的身份,猜测王爷是否请易墨来捉鬼。可转念一想又顿感奇怪,承王府各种光芒环绕,怎会有鬼怪作祟,他为了进来一趟可吃了不少苦。 他拉住桌脚,一点一点的朝易墨脚边挪,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那名女子总在别院内整夜抚琴唱歌。”杨骋缓了缓,继续说道,“此女美艳动人,引得全府上下人心不稳,很多人夜里都去看她抚琴,以至于白天精神恍惚……” 闻言,宁小虫淌口水,王府内竟有这等好事,半夜抚琴的美艳女子,莫不是仙女来着,仙女有没有牵红线。发呆中,宁小虫还没来得及抱稳桌脚,手一松又一头撞到墙面,他贴在墙面美滋滋地想,王府待遇真好,才子佳人提神养眼。 宁小虫正在考虑子时是否去别院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出没,只见易墨淡定地放下棋子:“王爷,恕我直言,我并非捉鬼师,也不捉妖,我以为此行仅是下棋而已。” 杨骋理解地点点头:“我清楚易公子是堪舆师,此女虽无伤人恶意,但长此以往,只怕影响王府上下的生活。之前请来一位道士,道士见过此女之后,交代这事只需找墨居的易公子即可,所以,这才冒昧请易公子前来。” 宁小虫摸了摸下巴,只摸到了锦囊的布料,他修行期间也曾听说过堪舆师,民间称为风水先生,宁小虫无言,易墨居然是风水先生,易墨本身分明就是某种危险的存在,跟在易墨身边的丫环和马夫均是妖,易墨本尊令人质疑。 杨骋即使除妖也不过是请妖怪清除妖怪而已。 “道士?”易墨微微扬眉。 “灵天观的霍道长,他来别院看过之后,让我速请易公子过来。”杨骋客气的说道。 宁小虫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他艰难地挪到桌边,死命抱稳桌脚。 易墨的黑子稳稳落入棋局,大局已定,他淡淡道:“王爷,承让了。” “易公子好棋艺。”杨骋微笑道。 宁小虫仍在桌下,他一手紧抓桌脚,一手好不容易艰难拽住易墨的锦袍,吃力地扯了扯,可怜兮兮地扬起锦囊望向易墨。 易大师,把锦囊取下来成不,小虫子也需要形象,千年修行就换来这么一张脸。 宁小虫苦闷地等待易墨做决定,哪知丫环静荷回来了,禀报晚膳已准备妥当,请王爷移居用膳。 转眼间,杨骋走了,卫诚志走了,易墨也走了,宁小虫傻眼了。 他心酸地瞅了瞅筱幽,尽管对方听不到他的声音,但从他透出小窟窿的委屈眼神一定能看出他的想法,筱幽扬笑问道:“想让我帮你解开锦囊?” 宁小虫连连点头。 筱幽浅笑拉过锦绳,飞快在宁小虫脖子上系成一朵菊花,她轻松地拍了拍宁小虫的肩膀:“真心不愿说你笨,公子系的锦绳,我怎么可能解得开?” 说完,筱幽也走了。 宁小虫憋屈,这群混蛋妖怪,欺负小妖不道德。环视空荡荡的屋内,宁小虫叹了一口气,趁着戌时,他还是先寻找适合牵红线的人比较重要,至于困住脑袋的可恨锦囊,实在不行,他回仙居找上仙帮忙,以上仙的法力,肯定能够撕碎这个破布袋。 这么想着,宁小虫心情平静了些许,继续在承王府飘荡。 宁小虫原本就容易迷路,如今戴着锦囊看不清路,更是原地打转。他小心翼翼地走在碎石小径,路过花园,忽然听得清脆的笑声。 费力地透过小洞努力寻找,宁小虫循声望去,下一刻,他见到了一位天姿国色的女子。女子的美貌令周围的景色黯然失色,她悠闲地倚坐池边小亭,大红色的丝裙随着夜风轻轻飘荡,裙摆用金丝绣制了花纹,颇为喜庆,夜风传来女子轻柔的问话:“小虫子,你在找什么?” “你在问我?”宁小虫怀疑地指了指自己,对方能够看到他,那么定不是凡人。话已出口,宁小虫这才意识到对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女子好奇地偏偏头,她瞅了瞅套在宁小虫脑袋上的锦囊,扬手向宁小虫示意:“小虫子,过来。” 宁小虫犹豫了片刻,相信这般漂亮的美女姐姐肯定不会伤害他,于是,他放心大胆地走向小亭。 女子打量了锦囊一番,轻轻解开筱幽系的花饰,她拉住锦绳朝两侧稍稍一使力,袋口立刻松开了。随后,她拎住锦囊慢慢往上一提,锦囊顷刻脱落,缩在她手心变回了最初的大小。 女子不急不慢地将袋口系好,重新递给宁小虫,笑道:“这个锦囊妖力很强,不可乱玩,可别再困住自己了。” 解除了束缚,宁小虫顿感轻松,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一直担心自己的脑袋会在锦囊里化掉。如今,锦囊袋口系紧后与寻常布袋无异,宁小虫心有余悸地接过女子递给他的锦囊收好,又感谢了女子一番。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女子的脚踝,对方没有牵定红线,如此善良又貌美的女子居然未有良缘,宁小虫深感太没天理,他想了想自己的考试红线,下定了决心。 “美女姐姐,”宁小虫不知道对方的姓名,讨好地喊了一声,问道,“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在等人吗?” 闻言,女子笑了。 “是啊,等了很久了。”女子笑靥如花。 宁小虫挠挠头:“他来了吗?” 女子朱唇微启,眼底一丝冰冷的情愫:“我等了这么久,他终于来了。” 第4章 宁小虫听得一头雾水,傻乎乎地看着对方。 女子思索片刻,淡笑问道:“小虫子,你叫什么名字?” “宁小虫。”宁小虫如实回答。 兴许是宁小虫太适合这个名字,女子开怀笑了,她取出一个大红色的香囊递给宁小虫。 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宁小虫生怕脑袋又被装进去,他盯着香囊看了半天,确定香囊没有任何动静,不存在危险,他才朝前迈了小步。大红色的锦布上面绣制了一对金色的鸳鸯,栩栩如生,香囊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是桃花的味道。 他呆了片刻,难道女子要送给他定情信物? “小虫子,帮我一个忙。”女子把香囊放在宁小虫手中,叮嘱道,“速去翰林院找章海,替我将香囊交给他,务必交给他本人。” 宁小虫半懂不懂地点点头,手握香囊若有所思。 “小虫子,”女子再度唤道,“代我转告章海,今世笑眉若不能达成心愿,等到下次轮回,我定会前往赴约,兑现诺言。” 翰林院章海,宁小虫在心底重复了一边,生怕忘记重要内容。他记得月老提及过,红线能够拉近彼此的距离,即使相隔再远,冥冥之中已有安排,两人就会走到一起。他只要把红线的一端系在章海脚踝,然后把红线带回来交给女子,女子肯定会非常高兴。 “快去吧,时间不多了。”女子微微扬起嘴角,一抹笑甚是迷人。 宁小虫正要出发,突然表情僵了僵,他这趟出门应该从正门出去,还是爬墙出去?他进入王府很困难,出去也同样困难。他为难地支吾道:“我修行浅,王府出不去。” 女子动作稍微一滞,很快取出一粒光亮的宝珠,女子将珠子交给宁小虫:“它会帮助你,沿路不会有谁阻拦你。” 宁小虫将信将疑地收下宝珠,随即乐颠颠地奔向王府大门。他似乎有些事情忘了问,也忘了处理,不过既然受人之托,目前先去翰林院比较重要。 到达大门旁,他犹豫了一下,紧张地探出脑袋四下张望,他握紧宝珠,珠子转眼散发出浅浅的光芒,将一切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的威胁全数抵挡在外。 欣喜地穿过大门,宁小虫又瞅了瞅门外的门神,门神平静地瞟了他一眼,似乎并无理会的意思。宁小虫松了一口气,放心大胆地踏出承王府。 易墨的马车仍停在路边,马夫坐在原位表情严肃,似乎随时随地准备出发。宁小虫没去招惹对方,他化作一缕青烟飞速飘向翰林院。 夜晚的翰林院内十分清静,翰林们几乎都已经离开,该回家的回家,该快活的快活去了。 宁小虫着急地在翰林院转了一会儿,欣慰地发现有一间房屋仍有亮光,他挪到门边往里看,屋内一名青年坐在桌前正在书写什么,身旁一名小书童在碾墨,一会儿,小书童停下动作,建议道:“公子,时辰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府吧。” “处理完这些再回去。”青年头也不抬,应道。 “公子,汤已经凉了,我去热汤。”小书童说。 青年点点头,答应了对方的要求,于是小书童转身走出了房间。 宁小虫正愁找不到人寻路,如今屋内只剩青年一人,他壮了壮胆子,显现出身影,随手理了理衣服,推门进了屋。 青年仍在用心处理事情,听到开门声根本没抬头看,直到宁小虫来到他身边,他才缓缓交代:“汤放在一旁就好,我一会儿再喝。” “那个……”宁小虫琢磨了一下话语,“这位公子,我在找人。” 闻言,青年抬起头,他见到宁小虫明显愣了愣,对这位陌生人有些警惕。 宁小虫尴尬地笑了笑:“我受人之托,来翰林院寻找一位名叫章海的人,不知公子是否认识?” 宁小虫不怎么与常人交谈,说话说的舌头打结,随着对方打量他的表情越来越奇怪,宁小虫的心里就越发没底。 “我就是章海。”青年放下手中的毛笔。 “你是章海?”宁小虫一阵欣喜,他高兴地扬起笑,第一件事就是弯下腰掀开对方的官袍。 对方一惊,隐隐涌起不高兴:“你做什么?” “你……”宁小虫掀起官袍的那一刻彻底晕了,青年的脚踝牵了一条红线,红线尽头写着两个小小的金字,赐婚。 “你有赐婚?”宁小虫声音上扬,他情绪激动地从桌下钻出来的时候,一头撞到了桌子,撞得头冒金星,他摇摇晃晃半天才站稳,惊愕地盯着对方,“你为什么会有赐婚?” “你到底是谁?”青年没有回答宁小虫的问题,表情愈发严肃起来。 宁小虫莫名有些情绪低落,美女姐姐还在承王府等待,托他出来带信给章海,哪知对方已有赐婚,美女姐姐若是知道肯定会难过了。 宁小虫快速环视房间,寻找一切可用的可靠资料,很快,宁小虫情绪更低落了。他想起了不久前曾看见的那张皇榜,难怪他始终觉得章海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探花章海,礼文帝将太傅的女儿赐婚给了他。 事已至此,宁小虫无法解开对方的红线,完成两人在一起的愿望,那么,如今他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完成替女子送物这件事。 “有一位名为笑眉的女子,她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宁小虫取出大红色的香囊,放在桌上,“她说,今世若不能达成心愿,下一次轮回,定会前往赴约,实现承诺。” 章海听得一脸茫然,他本就对宁小虫的出现心有疑虑,当宁小虫说完这席话,他愈发肯定宁小虫有问题,他不仅不认识宁小虫,更不认识所谓的笑眉姑娘。 他已有礼文帝赐婚在前,尽管尚未选好黄道吉日完婚,如此重要关头,他怎能允许出现这种可笑的乱子。 章海拒绝收下香囊,担心传出一些刺耳的流言蜚语,宁小虫好说歹说,章海这才不情愿地拿起香囊,瞬息间,前世的记忆全部冲入脑海,所有的一切历历在目。 半晌,章海表情变了,他面向宁小虫:“笑眉,她现在在哪儿?” “我之前遇见她是在承王府的花园。”宁小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迟疑回答。 “马上带我去。”章海冷冷命令。 宁小虫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丁点不懂究竟出了何种变故,就已经被章海连拖带拽出了翰林院。 当然,完全不清楚眼前状况的还有跟在章海身边的小书童,当他端着热乎乎的汤水返回房间,意外发现自家公子不见踪影,一切摆放整齐,烛火摇曳,仿佛章海仅是暂时离开了而已。 小书童挠头,他应该等公子回来呢,还是等公子回来呢,汤一会儿又该冷掉了。 章海出门立刻骑快马径直奔向承王府,子时将至,倘若笑眉遇到易墨,绝对在劫难逃。 宁小虫化为小虫子趴在章海的肩头,耳边的风呼呼地刮过,他们越靠近的承王府,宁小虫越发感觉事情不对劲。之前在翰林院,他并没察觉章海体内隐藏了那么强烈的妖气,可是现在,章海双眼释放出嗜血的光芒,冲天的妖气令宁小虫不寒而栗。 他心里特别不安,说不出是何原因,浑身都哆嗦起来。 他与章海到达承王府门外时,停在路边的马夫很快发觉情况不对劲,马夫想也不想立刻驾起马车冲上前,意图挡住快马前进的方向。 然而,章海没有丝毫停下的打算,宁小虫正要大喊马夫快让开,这样有危险,话没出口,他眼前一道惨烈的寒光。妖血飞溅,一滴妖血落在宁小虫后背,覆盖住了青绿色的皮肤,宁小虫全身一抖,吓得差点从章海肩膀掉下来。 千年修行,宁小虫顶多就是偷偷啃了一些大白菜,他从未手染鲜血,可如今,他竟然站在罗刹的肩头。 章海触碰到香囊的瞬间,香囊解开了章海沉睡的记忆,惊天的力量顷刻爆发,昔日强大的罗刹在轮回之后恢复了记忆,尽管此刻妖力尚未完全恢复,但已经足够让宁小虫颤抖不已。 宁小虫想不明白,温柔的美人姐姐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一位情郎,早知道这趟出行如此凶险,宁小虫宁可脑袋套着锦囊在承王府花园转圈也不答应出来了。 宁小虫跳下章海肩头,在地面打滚,着急地要擦净身上的血迹,他拿出舍不得吃掉的青菜叶在后背蹭了又蹭,直到浑身不再有血腥味,这才忍痛丢掉了沾血的青菜叶子。 他刚缓一口气,耳边飘过一个低沉阴冷的声音:“带路,我要找笑眉。” “可是,有门神……”宁小虫抬手指了指大门,下一刻,他表情定格在了惊恐,两位门神已倒在门边。宁小虫眼底满是恐惧,他害怕地抬眼看着对方,“你……你杀了……门神……” “马上带路,不要浪费我的时间。”章海拎起宁小虫,冷冷道,“再说一句废话,我捏碎你。” 宁小虫不知所措,他担心章海进入承王府胡作非为,但仅凭自己当前的微弱能力,根本不足以阻拦章海,宁小虫内心泪流,完蛋了,他做了错事,引来了妖怪到承王府。 挣脱章海的束缚,宁小虫落地化为人形,他抖了抖衣服握紧拳头,既然事情办错了,他必须想办法,他得尽快通知易墨,无论如何,易墨目前看起来是承王府内最有可能对付章海的人。 深吸了一口气,宁小虫带领章海走进了承王府。 宁小虫不会知道,根本无需他通知易墨,易墨就已经清楚王府内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易墨神情自若地喝了一杯酒,轻松地放下酒杯,他心底盘算了一番,敬了杨骋夫夫一杯酒:“有客不请自来,王府今夜恐怕不安宁,王爷与状元还是快些回屋休息比较好。” “可是,别院……”卫诚志迟疑。 “两位大可放心,别院的事情我会处理妥当,保证以后此女再也不会出现。”易墨仰头喝完酒。 一曲结束,杨骋挥挥手示意乐师离开,他与卫诚志回敬了易墨一杯酒:“今夜别院就有劳易公子了。易公子有任何需要,告诉总管即可。” 说罢,众人喝完杯中的酒,杨骋与卫诚志随即起身回房间休息。 待他们走远,筱幽轻步上前拿起酒壶为易墨斟酒:“一切已准备妥当,只待公子一声令下,即可行动。” “再等一会儿,”易墨摇摇头,“还缺少一件东西,到齐再行动。” “是。”筱幽应道。 与此同时,宁小虫带着章海前往花园,他一边走一边考虑何时开溜,他要怎么通知其他人王府此刻非常危险。 第5章 胆战心惊非常适合形容宁小虫此刻的心情,他犯愁地站在池边小亭内,方才他偶遇笑眉的位置如今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章海的呼吸低沉而缓慢,压抑中隐藏着强烈的不满,幸好他还能够闻出笑眉残留的桃花香味,确定笑眉曾经在这里出现,若不然,宁小虫肯定已经成为了一条死虫。 “她之前说了些什么?”章海打量完四周,泛着红光的双眸直视宁小虫,大声询问。 宁小虫下意识往后退了小步:“她要我转告给你的话,我之前全部都告诉过你了。” “再说一遍。”章海的命令冰冷而不容拒绝。 宁小虫尽可能一字不漏的复述:“她说,小虫子,代我转告章海,今世笑眉若不能达成心愿,等到下次轮回,我定会前往赴约,兑现诺言。” “只有这些?”章海皱了皱眉,露出凶狠的表情,吓得宁小虫心都拧紧了。 一边连连点头,宁小虫一边应道:“真的就只有这些了。” 对宁小虫的回答明显不满意,章海一把拽住宁小虫的衣服将他拉到跟前,嗜血的气息瞬间变强:“她今晚对你说过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给我听。” 血腥味扑在脸颊,危机一触即发,宁小虫缩了缩脖子,无言泪流。他只是来参加月老考试的,为什么会不幸遭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考虑到自己还得保住小命去找易墨帮忙,宁小虫苦闷地回顾了他遇到笑眉之后的全部对话。修炼为人形之前,宁小虫长久憧憬着能与别人说话,无论是秉烛夜谈,或者把酒言欢均是异常惬意的美事,但现在他发现,重复对话是一个无聊的苦逼活儿。 好在章海的心情尚未恶劣到一发不可收拾,他耐着脾气听宁小虫说完,低声自言自语:“她等的人终于来了,这怎么可能,那个人明明已经不在了,除非……” 眼底杀戮的光芒瞬间增强,愤怒显而易见,章海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不行,不能这样,怎么能够在此结束……” 宁小虫见章海想事想得入神,仅是自说自话已没空搭理自己,他飞速地瞟了眼身边,弯弯曲曲的碎石小径消失在黑暗尽头,此刻不溜等待何时。 他往后一步又一步,轻手轻脚地从章海身边挪走,退了几步发觉章海根本没理他,于是他又壮着胆子继续退了几步,发觉章海依旧没理他,宁小虫心一横转身大步逃跑。 宁小虫沿着小径拼命往回跑,跑了很久直至跑累才减缓速度停下来,琢磨着对方应该离自己有段距离了,他这才稍微安心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这年头,考月老不容易,明明只是牵一根红线而已,为什么就遇不到正确的人,为什么还总是遇到无关紧要的危险路人。 “好累。”宁小虫倚着石柱叹了一口气。 “谁让你跑那么快。”石柱后面幽幽地飘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阴冷声音。 宁小虫顷刻泪奔了。 没天理,小妖好命苦,跑路都比其它妖怪慢。 他的千年修行,他的妖力,他的神兵利器简直比夜空里孤单的星光还要微弱。宁小虫深刻反省自己错了,他认定化为人形最重要的部分是拥有一副好看的皮囊,从此就能衣食无忧,所以,他精心筹备了一千年用来确定了自己的模样,哪知变成人形之后悲痛发现自己的相貌何其普通,长相比他好看的人足够塞满好几座京城。 辛苦准备的漂亮皮囊直接落了空,至于打架方面,宁小虫相当对得起自己的原形,活脱脱一只被众人任意蹂躏的小虫子,他仅能扭动胖乎乎的身躯,露出白嫩的肚皮在地面打滚。 宁小虫的表情难看到了极致,他哭笑不得地扭过头,只见章海沉着脸站在石柱旁,宁小虫清了清嗓子:“晚上吃得太多,适度活动有益修行,哈哈哈哈哈……” 章海依旧沉着脸,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宁小虫干笑了好一会儿,笑得脸也痛了,笑比哭还难看,再也笑不出来的时候,他无奈地停止了这个折磨自己的表情。 与此同时,章海面无表情地拎起宁小虫的后颈,扯得宁小虫的脖子一阵疼痛,章海毫不在乎,径直拖着宁小虫消失于夜色:“子时和我一起去别院。” 宁小虫血泪,上仙,救命啊。 承王府,别院,子时。 院内大部分人的表情都比较正常,其中不包括宁小虫。一只毒虫凶神恶煞张开爪子趴在他脖子上,一旦宁小虫乱来,毒虫立马就会大力咬宁小虫一口,毒液进入宁小虫的血,眨眼他就两腿一蹬,一命归西。 宁小虫心中极度不平衡,大家同是虫子,凭什么其它虫子拥有致命毒液,他却只有啃白菜。章海交给他的任务更是不可思议到可笑,居然让他刺杀易墨,用头发想也清楚这不可能,估计让易墨杀掉他会来得比较容易比较快。 笑眉心情平静,她嘴角笑容不变,清闲地在别院抚琴,琴声悦耳,引来众多家丁和丫环站在不远处看。 易墨正对笑眉的位置,他坐在石桌边,桌上备了一桌酒菜,筱幽守在一侧伺候,不时为易墨斟了一杯酒。易墨脸上不见丝毫慌乱,一边听乐一边喝酒颇感惬意。 眼见杯中酒再次见底,筱幽拿起酒壶,淡淡问道:“公子,这儿多了一只笨虫子,应当如何处理?” “叫他过来。”易墨端起酒杯,凝视酒中的明月倒影,随即仰头喝尽。 筱幽又为易墨倒了一杯酒,她放下酒壶,走向犹豫不决的宁小虫:“喂,青虫,你过来。” 宁小虫:“……” 什么喂,什么青虫,虽然他属于青虫,但是他有自己的名字宁小虫,尽管不怎么好听,却是他引以为豪的名字。况且,宁小虫不敢冒然靠近易墨,他又怕毒虫咬自己,也怕毒虫咬其他人。 “青虫,叫你过来呢,快点。”筱幽催促。 宁小虫咬咬牙,过去就过去,凶什么凶,一会儿倒霉被毒虫咬了可别怪他。 易墨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他看也不看宁小虫,一字一顿:“锦囊。” 锦囊?宁小虫一愣,他沉思片刻,莫不是易墨要找他拿回之前的可恶破布袋,这只布袋欺负了宁小虫,宁小虫本不愿还,不过易墨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是无可厚非,宁小虫只希望这一次易墨别把锦囊再度套在他脑袋上就成。 宁小虫小心地取出锦囊,锦囊在他衣服里揣了一会儿,暖暖的带着体温,想起锦囊能够成功隔绝兰花花香,宁小虫霎时颇为不舍。他正要说话留下锦囊,筱幽一把扯过锦囊,掸了掸,又闻了闻,生怕布料残留青菜叶的气味。 她捧着锦囊双手奉到易墨跟前方,易墨手指轻轻向上稍稍一扬,锦囊顺势无声落地。见状,宁小虫心里不由咯噔一声,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弹指间,落地的锦囊打开了,一股强风自袋内窜出,宁小虫来不及悲嚎,悲摧的脑袋又塞入锦囊内,但这次他多了一个同伴,趴在他后颈的毒虫一并关在里面。 宁小虫与毒虫在锦囊里面大眼瞪小眼。 宁小虫:“……” 毒虫:“……” 宁小虫抓狂:“不是我关你进来的,这事和我没丁点关系,不准咬我。” 毒虫嘴角抽搐:“敢不敢拿出一点儿虫族视死如归的气魄?” 宁小虫咆哮:“不敢,我只是一只无毒的大青虫而已。” 毒虫皱眉:“虫族的耻辱。” 闻言,宁小虫郁闷:“别以为我只有脑袋在里面就不敢咬你。” 毒虫伸出前足一拳揍在宁小虫脸上:“来啊,谁怕谁?” 宁小虫沉默了片刻,爆发:“不准打我的脸。” 锦囊里闹得不可开交,声音一点也传不到外面,筱幽无奈地围观宁小虫头顶锦囊摇摇晃晃地乱窜,一头大力撞到石柱撞得找不到天南地北,即使倒在地面还不忘手舞足蹈滚来滚去。 筱幽相当无言,她不懂这只笨虫子是不是脑袋撞出了问题,或者被毒虫咬傻了。不过,目前宁小虫的问题不是重要问题。 笑眉抚琴与平时发生了些许变化,琴声夹杂一丝魅惑,魅惑渐入人心,取代了平稳的心智,家丁和丫环们的眼神陡变,黑眸泛起一丝血色。地面摇晃起来,诡异的风自四面八方聚集。 易墨握住酒杯,杯中的酒摇晃得特别厉害,几乎要挣脱酒杯泼洒出来,眨眼,一根光亮的银丝如雷电般直奔易墨而来,易墨稍稍侧身避开,银丝没有攻击易墨,而是稳稳固定在房梁,绷直了。 紧接着第二根银丝,第三根银丝……无数根银丝瞬间向四周散开,半空白光跳闪,少顷,银丝织成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而笑眉一袭红裙正坐网内抚琴,像极了一只悠闲捕食的妖媚蜘蛛。 宁小虫与毒虫听到外面的异样声响暂时停止了打斗,宁小虫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瞪大眼睛从一个小窟窿往外看,而毒虫从另一个窟窿往外看。 “什么状况?”宁小虫问。 毒虫若有所思:“貌似有一只很大的蜘蛛。” 宁小虫露出厌恶表情:“我讨厌蜘蛛。” 毒虫同样露出了厌恶表情:“我也讨厌蜘蛛,先躲起来再说。” 宁小虫果断回应:“好。” 说着,毒虫赶紧从小窟窿爬出锦囊,飞快爬远了,找了一个安全的位置躲起来。 面对如此情景,宁小虫当场呆掉了。 他死命瞪着两个小洞,这个破布口袋居然可以爬出去,毒虫都能够出去,为什么他出不去,不待这么歧视他变成人形后体积大,他拽着袋口左拉右扯,累得气喘吁吁奈何完全没有作用。 “放我出去,我要出去。”宁小虫闷在锦囊内大喊。他冲着易墨用力挥动胳膊,奈何易墨视而不见。 琴声越来越刺耳,宁小虫受不了了,他难受地捂住耳朵,可惜只能捂到锦囊的布料。身体莫名有些轻飘飘的感觉,一根银白色的细丝在他后背浮现,细丝逐渐返回大网,准备已久的丰盛食物开始收割。银丝一端系着美食,另一端系着强大的战斗力,妖力冲天的罗刹。 王府的家丁和丫环们毫无反抗能力被细丝轻易捆在了网中间,躲在角落里的毒虫也被细丝控制着,难受地挣扎,不愿挪去大网。宁小虫手脚并用,死死抱紧石柱不松开,也不顾对方听不见,卖力大喊:“不要吃我,我的肉不好吃。” 筱幽稳了稳情绪,又为自家主子斟满酒。她着急却也明白不能着急,易墨等的人已经在路上,就快到了。 第6章 承王府内婉转动听的仙乐不再,此时此刻的琴声苍凉又刺耳,尖锐的声响吵得宁小虫阵阵头痛,他环抱石柱咬紧牙不松手,辛苦折腾了那么漫长的岁月好不容易换来如今的生活,他怎么可以被其它妖怪轻易吃掉。 后背难受至极,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宁小虫头倚石柱无限苦闷,笑眉早已在他身后系了一根细丝将他归为食物,他竟然浑然不觉,还帮助笑眉喊来了帮凶罗刹。想到这事,宁小虫不免心酸,花园里的笑眉言谈举止明明如此温柔得体,颇具大家风范,怎么会转身立刻就变脸。 宁小虫担忧自己的命运之余,忍不住扭头望向毒虫的方向,毒虫身缠细丝倒在地面费力地挣扎着,小小的身体反抗巨大的蜘蛛网显得分外无力。 尽管宁小虫讨厌毒虫威胁他,但他也明白,毒虫若是不威胁他,那么毒虫极可能被罗刹当场杀掉。心知虫族修行不易,无论是自己被杀或者毒虫被杀,两个结果,宁小虫都不愿见到。 毒虫难受地在原地僵了一会儿,身体闪过一道柔和的光芒,幻化为人形。 宁小虫顿时傻眼了。 方才欺负他的毒虫居然是一只小毒虫,至少从外形看来确实如此。毒虫表情痛苦地蜷在地面,她变成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小丫头,身穿黑色的裙子,裙边有些花花绿绿的花纹,与虫身一致。 毒虫浑身颤抖得厉害,可怜兮兮地求助目光投向宁小虫,声音微弱:“胖青虫,救我。” 胖……青……虫…… 对方的话语在耳边回荡,宁小虫伸出的手大力地抖了一下,英雄救美的决心在瞬间动摇了不少。这群妖怪究竟想要怎样,他已经相当努力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何必开口闭口提醒他曾是胖青虫,叫一声青虫哥哥又不会减少修行。 宁小虫难过地扭过脸,内心挣扎了片刻,好在宁小虫千年来习惯了坦然。他很快释然了,也罢,就算喊他青虫哥哥又能如何,他也不会变的好看一点儿。他沉思小会儿,取出上仙给他的捆妖绳,然而又看了看毒虫。 毒虫脸色明显一暗,声音有点不稳:“胖青虫,你想做什么,不准乱来……” 她还没喊完,宁小虫手中的捆妖绳已经飞了出来,捆妖绳眨眼就将毒虫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随后,宁小虫把捆妖绳的另一端系在石柱,他一手抱稳石柱,一手拉紧捆妖绳拼命的把毒虫往回拉。 可惜细丝的力量太强,而宁小虫的妖力非常微弱,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妖力一点一滴抽离身体,宁小虫额头渗出了汗水,愈发力不从心。 宁小虫恳求的目光投向石桌边的易墨,易墨依旧一脸平静的喝酒,丝毫不为眼前的情形所动,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宁小虫心底隐隐怨念,长相帅气不管用,这位易公子完全就不顾虫子的死活。 他张嘴喊了喊,意识到自己脑袋上面仍套着锦囊,声音传不出去,不由叹息自己没用,连小毒虫也帮不了。慢慢的,宁小虫力气流逝的越来越快,他没力了,也有点遗憾,或许他应该考虑用捆妖绳把自己捆绑固定在石柱,延缓死亡的到来。 困在蜘蛛网的家丁和丫环被吸取了精气,奄奄一息。罗刹站在网内,双目紧闭,他的妖力越聚集越强大,随时会可怕的爆发。 意识一淡,宁小虫的手松开了石柱,整个身体被细丝牵引急速飞向大网。 “胖青虫。” 隐约间,宁小虫好像听到毒虫在喊他,他看到毒虫惊恐地睁大眼望着他,一瞬间,又什么都看不清了。 身体即将触碰到大网的刹那,猛然一股强风,宁小虫只觉头顶一道力,软绵绵的身体弹指间又被锦囊拽向后方,不过这次没有墙壁,他打了一个滚,被风吹到了易墨脚边。 宁小虫仿佛溺水抓住了浮木,他心有余悸地牵住易墨的锦袍。他完全没想过,这一个破布口袋竟然可以用于保命,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挪到易墨身后。易墨四周的气息十分奇特,宁小虫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总之非常非常的不可思议,周围如同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将外界的混乱屏蔽在外。 揉了揉眼睛,宁小虫仔细瞅了瞅,当真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壁挡在他们面前,数不清的细丝重重击在上面,不顾一起的冲过来,带着不杀掉他们誓不罢休的气势。 宁小虫害怕地往后躲了躲。 “你是不是有月老的红线?”易墨放在酒杯,淡然询问,他目光平视前方,好像根本不是在和宁小虫说话。 提到这个问题,宁小虫这才记起夜访王府的终极目的,他摸了摸衣服内,小心取出那团红线。面对易墨的提问,宁小虫考虑再三,决定如实回答,但又猛然想起自己说话对方听不到,于是他左找找右找找,找了一根树枝在地面写下歪歪斜斜一排丑字。 这是月老考试用的红线,只有一根。 “收好,一会儿有用。”易墨冷冷地命令。 宁小虫应了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正在纳闷易墨平白无故的为何要救他,原来为了使用红线。只是红线曾被易墨斩断过一次,是否仍旧具备红线的效力,宁小虫不太确定,他坚持继续绑红线的原因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万一红线管用,他仍有通过考试的机会。 机遇出现在承王府戌时,宁小时不由琢磨上仙的话,他握紧红线不自觉地打量易墨。莫不是他真的要帮易墨牵红线?环顾四周,宁小虫从筱幽看到章海,再到笑眉,最终视线落到小丫头毒虫身上,他心里嘀咕,易墨这是想要与谁牵红线。 章海已有礼文帝赐婚,如今还剩三只女妖,长相都非常不错,不过也许易墨看中的并不是她们,而是困在网内的家丁和丫环,但是如果是他们,易墨没理由不出手就救。 同是戌时出现,又被易墨救了的人,宁小虫心里一惊,他不可思议地望向易墨,难道易墨准备牵红线的人是他,他当然不介意和这位帅气又强大的易公子牵红线,只是他没认真看过月老考试规则,不清楚红线牵自己算不算违规。 但是,易墨长得的确非常帅,符合宁小虫的喜好到了心坎里,假如能与易墨牵红线的话…… 宁小不禁心跳加速了,他下意识朝易墨走近了小步。 “再想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保证你会变得更丑。”易墨手指稍微使力,手中的酒杯立刻碎成了好几块。 宁小虫冷汗,就算他的心情全部写在脸上,可他的脸隔着锦囊,易墨怎么可能看透他在想什么,太逆天了。 况且,易墨的话比毒虫喊他胖青虫更令他不爽,变的更丑的言下之意分明就是鄙视他现在就长得很丑。 宁小虫泪流,他要回仙居。在仙居,大伙儿从来不会欺负他,他也不会遇到生命危险,大家热心的为他准备大白菜,他也总能吃到新鲜可口的青菜叶子。他喜欢夜晚变回原形,蜷在菜心里面舒舒服服的睡大觉。 那样的生活无比幸福。 但宁小虫深知如此下去不行,他需要做点什么事来充实自己的人生,所以他坚定地参加了月老考试,哪知世间的一切起步就面临诸多不顺利。 宁小虫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不服气的哼哼,他相信啃菜叶的小虫妖以后也能大有作为。 别院的情形越来越糟糕,几乎可以用地动山摇来形容,宁小虫一直以为戒备森严的承王府不可能有妖魔作祟,如今看来大错特错,承王府不会有小妖作乱,一旦出现妖魔,势必相当危险。 他望了一眼杨骋寝宫的方向,那里一如既往的灵力环绕,杨骋和卫诚志暂时没有危险。可别院的现况太令虫胃疼了,地面抖动不停,抖的宁小虫想吐,某些沉静许久的力量期待扯破束缚重获新生。 颤得神经抽搐,宁小虫安分地躲在易墨后面,紧张地盯着数不胜数的细丝攻击无形的光壁。 忽然,一阵清脆的笛声扰乱了刺耳的琴声,笛声幽幽绕耳,别院宛若大地回春,一片祥和,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宁小虫忽感身体轻松不少,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他长长地缓了一口气,笛声令他精神为之一振,身上的伤痛也随之减轻了,他几乎能够看到漫天飞舞的桃花花瓣,伴随着曾闻到过的桃花花香。 宁小虫下意识望向大网中间,笑眉的表情难看了些许,她微微皱了皱眉,抚琴的动作稍稍放缓,如血色般艳丽的红裙莫名的颜色减淡,逐渐转为柔和的桃花红,而笑眉的神情亦柔和了分毫。 奈何这般柔和仅维持了短暂一瞬,眨眼间,笑眉的表情又变回极度妖媚,红裙依然如鲜血般夺目。 源源不断的精气涌入罗刹体内,章海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宁小虫赶紧往后退了好几步,罗刹一旦再度苏醒,章海将会变的异常恐怖。 与此同时,趁笑眉变化的短暂机会,毒虫快步返回石柱旁,她仍被捆妖绳捆绑,倚着石柱后方。 远远的,一抹身影出现在别院。 毫无意外的,宁小虫看呆了。 一名青年手执竹笛,笛声扰得宁小虫心神荡漾,长相精美到无可挑剔,宁小虫痴痴地看了一会儿,青年长相极美,可惜,黑色的眸子黯然无光,他的视线没有落在任何一个地方。 宁小虫心底咯噔一声,绝世美人竟是瞎子。 好在美人身边紧跟一位贴身护卫,护卫手握长剑,动作敏捷,轻松替青年挡下四方八方涌来的攻击,侍卫的利剑斩断了细丝,一路守护青年前行。 青年目不能视,却可通过气息变化判断方位,加之笛声辅佐,他径直朝着易墨走了过来。 宁小虫感叹,千年来,他的冥思苦想是正确的,一副绝色的皮囊的确能够瞬间捕获人心,可惜,他错算了一点儿,世间的美人美到远超他的想象,如此一来,他确实只能算平淡无奇了。 不过,宁小虫遭遇打击后恢复能力强,他很快平静了,长相平凡也没啥不好,不依靠皮囊,以后更需要加倍努力修行提高妖力,成不了漂亮的虫妖,成不了帅气的虫妖,但他还有机会成为霸气威武的虫妖。 青年行至易墨跟前,筱幽随即行礼,唤道:“二公子,一路辛苦了。” 闻言,青年嘴角浮起一抹笑,宁小虫看到他的笑容知道自己这辈子注定只能成为一只丑丑的胖青虫。 “路上有事耽搁了,让大哥久等了。”青年露出一丝歉意。 易墨丁点不领情,始终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我等得是魂笛,不是你。” 青年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他理解地点点头,转过身面对笑眉的位置,黯淡的眸子什么也看不见,心里却看得分外清晰,笛声撞击琴声的瞬间,对方的情况他已了若指掌。 易风徐徐说道:“父亲不在了,大哥你是一家之主,你执行家法,我没有异议。只是,无论如何笑眉也曾是父亲宠爱的小妾,虽然她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希望大哥顾念旧情,手下留情。” 说完这些,易风扬了扬手里的竹笛,轻声喊道:“冯远山。” 他话音刚落,守在他身边的侍卫立即毫不迟疑地大步往前走去。 第7章 侍卫走到前方的空地站稳,剑入鞘,他手握剑柄,只待身后的主子一声命令。易风拿起竹笛,略微迟疑,易墨没说话,他暂时还不打算开始行动。 宁小虫缩在最后面,吭声与不吭声基本无差别,反正他的声音全被装在锦囊内,而且,他的存在丝毫没能引起刚来两人的注意,对此,宁小虫表示很受挫,内心很受伤。 他的目光在别院转了一圈,最终又回到易墨身上,他能够感觉到这儿的一切如今已是以易墨为中心,他不敢打扰对方做决定,于是默默研究易墨的长相,越看越深感妖外有妖。 他不懂易家究竟拥有怎样的血统,才能成就易墨硬朗的帅气,易风精致至极的漂亮,不仅如此,所谓的父亲小妾美得一塌糊涂,贴身丫环和贴身侍卫也可圈可点,小妾的情郎章海都是一表人才。 就连无辜路过的毒虫小丫头也比宁小虫存在感高。 宁小虫叹了一口气,虫生在世不称意之事十之八九,凡事要淡定。所以,他淡定地琢磨锦囊的细绳,看看能否想出办法自己取下来。他偏着脑袋左拉右扯,独自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奋斗。 他扯绳子正扯得分外卖力,猛然,地面一阵强烈颤抖,满天乌云霎时遮住了月亮,阴森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顿时漆黑一片,一时间,宁小虫误以为锦囊仅剩的两个小窟窿堵住了,急忙挪动易墨的方向求救。 他还没来得及伸出手,一道雷凭空落下,一声巨响,别院的地面裂开了一条大口,寒气阵阵往上窜。夺目的亮光在眼前忽闪而过,宁小虫呆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虫的本能告诉他,恐怖的灾难来临了。 狂风骤起,风如刃,割得皮肤生疼,黑暗里辨不清方位,宁小虫摸索着找到了石凳,他蜷起身体坐在易墨的石凳后方,这是他目前感觉到最安全的地方。他躲在易墨背后,心一横,也不顾易墨脸色难看与否,不要命的牵着对方锦袍的一角。 山崩地裂的摇晃,章海在动荡中缓缓睁开了眼睛,阴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他不断吸取银丝传递给他的精气,身体逐渐膨胀长大,几乎达到三人的高度,他稳稳地挡在笑眉前方,挑眉大吼:“谁敢伤害笑眉分毫,我绝不会放过他。” 低吼震得宁小虫头皮发麻,他哆嗦了好几下,为了保护重要的考试红线,宁小虫速度将红线捆在裤腰带上面,严严实实捆了好几圈,确保不会因为意外而遗失。 易风垂下眼帘,静静地等待易墨的决定。 半晌,易墨语气坚定:“把笑眉带回来。” 听到对方的话,易风微微扬起嘴角,即使身处黑暗,宁小虫也不难想象那样的笑容多么令人神魂颠倒。 少顷,清脆的笛声响起,仿若将黑夜强行撕开了一道裂口,数不清的金丝伴随笛声飘向冯远山的方向,金丝轻轻附着于冯远山的身体表面,逐渐点亮了他全身的光芒。此时的冯远山犹如暗夜里的火光,整个人泛起金色的光芒,这一份光亮与罗刹带来的黑暗相对抗,两股力量大力撞击在一起嚓嚓作响。 当游弋的金光点亮冯远山手中的宝剑,宁小虫感到一股力量苏醒了,那是一股令人畏惧的魄力,宝剑瞬间腾起强烈的气息,盘旋的光芒直冲升空,为摇晃的别院带来久违的平缓和宁静。 冯远山虽身处黑暗之中,却变得分外醒目。 宁小虫忍不住虫的好奇心,偏过脑袋顺势打探情形,下一刻,宁小虫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个金色的巨大身影浮现在冯远山身后,仿佛忠诚的护卫,巨像没有头,手执兵器,亮铮铮的大斧挥舞起来霸气十足。 宁小虫双眼放光,太豪迈了,这样的气场完全是他为之奋斗的目标,待事情告一段落,他一定要询问对方如何能够让这么强大的力量依附于自身。宁小虫纵是文化不高,可他清楚,这样的造型,这样的气魄,肯定是战神刑天,准确无疑。哪怕此刻的刑天仅是碎片显现出的幻影,就已经足以让宁小虫激动不已。 兴奋的双手颤抖,宁小虫羡慕这份力量羡慕到了极点,如果这就是易家人的实力,宁小虫只想求收留。 易大师,带他回家吧,他要跟着易墨家里的人潜心学习法术。他会烧水泡茶,还会搓背洗衣服,能吃苦能耐劳,养他也十分容易,几片菜叶就足够了,当然,若是能去易家,没有菜叶也可以,他绝对不挑食。 宁小虫对着冯远山身后的刑天淌口水,一个残缺的幻影,早已没有当年刑天与天帝大战时的风采,幻影的力量减弱了无数倍却依旧如此威猛,让人既期待又惧怕。 宁小虫愈发激动,难以自制的大呼小叫,他的声音稳妥地关在锦囊不会影响他人,即使其他人听得到,宁小虫也觉得无所谓,能够看到战神,他怎会不疯狂。 此刻的冯远山并没有宁小虫的清闲,他平视前方,面对苏醒的罗刹毫无惧色,他拨出宝剑,剑刃离开剑鞘的刹那,耀眼的光芒倾泻而出,笛声随之上扬,牵引冯远山的金色光芒眨眼增强,宝剑夹杂强大的破坏力,扬起疾风涌向大网中心。 惊天动地的撞击,宁小虫张大了嘴,他目不转睛的观战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只见剑尖的利光直奔大网,霎时,剑光往上一仰,割破了屏蔽明月的阴沉。 狂风过去,月亮再次探出了头,皎洁的月光重返别院。 冯远山站在原地,他身后的刑天扬起大斧重重的斩向巨大的蜘蛛网,章海毫不犹豫地抬起胳膊挡住斧头,斧头砍伤了皮肉,淌出黑红色的血液,血液沿着斧头一点一滴落在地面,生灵霎时枯竭,黑血腐蚀了大地。 章海咬咬牙:“休想带走笑眉。” 对抗中,月光拉长了双方的身影,宁小虫着急地握紧拳头,仔细关注打斗的情况。罗刹吸取精气之后力量大增,自地底涌出的黑气也源源不断的进入他的体内,而冯远山动作敏捷,招招带着杀气毫不留情,身后的刑天幻影更是如虎添翼。 突然,宁小虫后背一松,牵扯在他背部的细丝被冯远山的长剑斩断,随后,某些不应景的声音飘了过来。 一个微小的声音轻轻喊道:“胖青虫,胖青虫……” 宁小虫苦笑着扭头望去,毒虫后背的细丝也断开了,不过她身上依旧绑着捆妖绳,毒虫费力地蹦到他跟前:“快帮我解开,绳子勒得好疼。” 宁小虫连连抹汗,他竟然忘记了这事,他果断的口念咒语收回捆妖绳。毒虫松开了束缚,难受地揉了揉手臂,捆妖绳虽然救了她一条命,但也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其实,毒虫更好奇的在于,以宁小虫的修为和能力,怎么可能拥有这等程度的宝物。 毒虫问道:“胖青虫,你怎么会有捆妖绳?” 宁小虫嘀咕了两句,发现自己的声音没能传递到毒虫那里,于是,他拾起树枝,写下几个字:别人送给我的。 毒虫顿了顿,指了指宁小虫脑袋上的锦囊:“这个也是?” 宁小虫嘴角抽搐,天知道,这个锦囊让他多么哭笑不得,锦囊在束缚他之余无意间救了他一命。 章海与冯远山打斗正激烈,双方各有辅助,见他们僵持了小会儿,毒虫戳了戳宁小虫的后背,朝旁边侧了侧头,轻轻张了张嘴,小心的没发出声音。 宁小虫看懂了对方的口型,毒虫提醒他趁此机会赶快离开王府。宁小虫理解毒虫的用意,继续留在这儿说不定还会发生什么,以他俩的修行根本帮不了忙,没准还会搭进去一条小命。 然而,宁小虫低头瞅了瞅裤腰带上面的红线,做虫要厚道,他答应了易墨,好吧,也不算答应,反正就是应当留在这儿,万一易墨需要他,当然,也许只是需要用到红线,那么,他还可以顺手帮忙,然后趁机潜入易家学习强大的法术。 法术才是宁小虫的终极目的。 为此,宁小虫慎重而坚决的摇摇头,毒虫不理解:你留在这里做什么?不想活了? 宁小虫深感仅有摇头和点头会让他们沟通不良,奈何写字太引人注意,他挣扎片刻大力挥挥手,示意毒虫快走,别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毒虫迟疑片刻,取下发髻一朵浅蓝色的珠花递给宁小虫:需要帮忙就到百秀坊找灵然。 宁小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之后,毒虫不再犹豫,快步离开了承王府别院。 打斗越来越激烈,笛声混杂着琴声,两股力量抗衡着,另一抹黑影被笛声生生逼出了笑眉的身体,黑气环绕,大喊着不肯离开,黑影早已与笑眉的魂魄融合,要斩除黑影,势必会伤及笑眉的魂魄。胜负在此一赌,黑影不信,易墨和易风两兄弟会对昔日对他们爱护有加的笑眉下狠手。 黑影得意地扬起声音:“易墨,你杀不了我。有本事,你就杀了笑眉。” 面对对方的挑衅,易墨皱眉,淡然命令:“杀了她。” 易墨的声音随着夜风拂过,易风脸色微变。 第8章 王府别院几乎闹得底朝天,宁小虫根本稳不住身体,他低下腰在易墨脚边蹲着,一边忧虑地观望,一边琢磨着不知他的红线何时才能闪亮登场。 宁小虫蹲在易墨脚边的情景,这是筱幽无法理解的部分。易墨向来对小妖不感兴趣,尤其是这种长相不符合易墨喜好,妖力又微弱,毫无特色的小妖,易墨怎么可能容忍这么一只胖虫子丑丑的留在自己身旁。 以双方的相处状态,筱幽严重怀疑他们两人曾经见过面,至于自家公子会在哪儿遇到这么平凡的笨虫子,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些话,作为丫环,筱幽不可能问出口,她无权过问易墨的个人生活,于是,这个诡异的困惑只能默默埋在心底。 易风的表情变化了无数次,笛声仍旧不具备丝毫杀伤力,他叹了一口气,停下了动作。易风面露痛苦的表情,微微挪了挪唇,欲言又止,易墨心里自然明白,易风下不了手。 与此同时,早已准备妥当的侍从们自暗处现身。纵是易风下不了手,但击退黑影的任务还得继续,易墨挥手示意,侍从们立刻在黑夜里一跃而出,全数涌向蜘蛛网,锋利的短刃接二连三地割断细丝,将被困的家丁和丫环逐一解决出来。在这之后,他们随即团团围住罗刹和笑眉,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笛声嘎然而止,冯远山攻击的动作也随之停下,他往后退了两步,回头望了一眼,易风仍站在后方,手握竹笛,精致的容颜平添一丝难过。冯远山立即快步返回易风身旁,守护易风是他的首要职责,至于其它,一切都只能排在易风的安危之后。 易风脸色微白,手有一丝不稳,他放低声音,尝试着请求:“大哥,只要除掉蜘蛛精,哪怕魂魄受损,笑眉肉身尚存,不要杀掉她,好吗?” “甘愿留下一个没有魂魄的肉身,那是你的决定,与我无关。”易墨边说边站起身,他伸出右手,淡淡唤道,“斩情。” 闻言,筱幽立刻双手奉上易墨的长刀。 易老爷临终前,留下两件宝物,魂笛交给了易风,斩情长刀交给了易墨,他交代从此以后,由易墨当家,易墨是大哥要担起易家所有的重责。斩情灵气十足,亦正亦邪,斩断情缘也斩断所有情愫,必须心意坚决方可使用,不然会出现被斩情反噬的危险。 而此刻,易墨已然下定决心,笑眉的结局毫无悬念。冯远山不忍见到易风伤心,低声询问:“公子,我们是否现在回易宅?” 易风一愣,许久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我要留在这儿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 训练有素的侍从转眼带走了王府的家丁与丫环,把他们移到别处。章海无心理会众多侍从,他一步步往后退,小心翼翼地护着笑眉。 黑影虽然被魂笛逼出了笑眉的身体,但是黑影已深深融入笑眉的魂魄,迫使章海不得不同时保护她。 易墨手握长长的刀柄,大步走上前,他表情凝重,每走一步,宁小虫均能感觉到别院的气息陡变。他之前判断错了,他不必找侍卫大哥求教了,应当直接寻求易墨拜师学艺比较快,所谓一家之主,气场果然不同凡响。 易墨在笑眉前方站定,徐徐道:“我已经给了你机会。” 笑眉怀抱古琴,脸色苍白,黑影漂浮在她身侧,控制了她的身体。笑眉理解地点点头,虚弱的扬起笑,易墨给了她时间,可惜禁锢太深,她已无力挣脱黑影的束缚。 黑影脱离肉身,笑眉衣物的色彩顷刻发生了改变,大红丝裙转为桃花的柔美粉红,她笑容温柔,举止大方得体,发髻的桃花花饰美轮美奂,巧夺天工,花饰旁边还有一支她心爱的发簪,那是她第一次幻化成人形时,母亲送她的礼物。 她清楚黑影暂时没有干扰她的原因,黑影意图利用自己改变易墨的决定,她不会让黑影称心如意。 当初她没能消灭蜘蛛精,反而被对方吞噬,这是她的失策。她用尽最后的力量囚禁彼此,锁在别院的地底沉睡了百年,直至别院修建时不小心破坏了桃花树的封印,她才又与蜘蛛精一道苏醒过来。 是时候了结陈年往事了。 易墨也好,易风也罢,都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尽管自己并非他们的生母,却也一直倾尽所有照顾他们。面对得到与失去,她不后悔。 “易墨,”笑眉微笑道,“杀了她,不要让我活得这么丑陋。” “你疯了吗?杀掉我,你也会死。”黑影怒斥,暴跳如雷。 笑眉嘴角微微上扬,过往在眼前一一掠过:“笑眉不过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桃花精,有幸得到老爷的收留照顾,一生足以。若是现在不带走你,为世间留下了危害,那么这将是我此生无法承受的遗憾。” 黑影焦急地转向章海:“罗刹,你难道忍心眼睁睁看着让他们伤害你深爱的女人?” 章海闻言浑身猛烈一颤,咬紧牙关挡住易墨不准对方再往前一步。 “罗刹,别再做错事,不要被蜘蛛精的话迷惑,不要被她利用,你的双手不应该再沾满鲜血。”笑眉勾起一抹笑,不浓不淡,温柔至极,“今世你已转生为人,好好珍惜眼前的生活,笑眉今生不能回应你的期待,愿抚琴一曲赠君,作为新婚的贺礼。” 笑眉放好古琴,指尖拨动琴弦,悠扬婉转的琴声在别院内回荡,朱唇微启,熟悉的歌谣回响在耳畔,过去的种种历历在目,高兴的,难过的,一闪而过。 许久,章海闭上双眼,蜘蛛丝从他身体脱离,他的外形徐徐恢复至原状,琴声为他治愈了伤口,地面瘆人的裂缝逐渐合拢,惊天的妖气顷刻消散殆尽。 易风吹响了魂笛,与笑眉合奏,黑影被魂笛飘出的金丝囚住,她对此惊恐不已:“不可以杀我,你们这是在手刃自己父亲的宠妾,嗜杀长辈,大逆不道。易墨,你这个混蛋,不准过来。” 易风动作一顿,笛声上扬。 宁小虫心拧紧了,眼泪汪汪,世间的情感有一种名叫悲伤,宁小虫不喜欢悲,因为悲让心里好难受,所以,他会努力笑,发自内心的喜悦如此弥足珍贵。 笑眉合上眼,依凭指尖的触感,弹奏曾经的歌谣。 易墨扬起斩情,手起刀落,刀光将黑影撕成了碎片,黑影一声凄厉的惨叫,消失了。与此同时,琴声消失了,几片桃花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落在古琴上面,琴旁躺着一支桃花发簪。 一滴眼泪沿着章海的脸颊滑落,带走了前世所有的回忆,他意识一淡,身体重重倒地。当他清醒之后,他还是翰林院的章海,他还是探花章海,他还是与太傅女儿即将成婚的章海,而不是深爱笑眉的罗刹。 仅有怀中不知从何而来的锦囊,散发出若有似无的桃花花香,诉说着一个不真切的梦。 易墨望着古琴好一会儿,压低声音:“把它葬在父亲旁边。” 说完,易墨仿若无事般转过身,他扬手示意所有侍从尽快把混乱的别院收拾妥当,他可不愿意第二天承王醒来时,见到别院破坏殆尽,一片狼藉。 别院的家丁和丫环将会忘却夜里曾发生过的一切。 只是别院内一株茂盛的桃树枯萎了,亦不知来年是否会有别的桃树,是否桃花依旧笑春风。 交代好其他人打点别院的事情,易墨来到宁小虫身旁抬手取下了锦囊,易墨伸手过来的那刻,宁小虫以为易墨要用长刀砍他的脑袋,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易墨收好锦囊,随即往外走:“走了。” 宁小虫愣了愣,筱幽也愣了愣,宁小虫思索了易墨的话小会儿,转悲为喜,赶紧跟在易墨身后,直奔易宅。 半夜的易宅有喜有忧,喜的是当家易墨住在墨居很久之后,终于回到了易家宅院,忧的是易墨带回来了一只脏兮兮的小虫妖。 第9章 说宁小虫是小虫妖其实并不确切,宁小虫好歹有千年的漫长修行,大虫妖不算上,中虫妖应该算了,奈何他的修行毫无成效,妖力指数低的简直令人发指。 丫环们按照易墨的吩咐,把宁小虫带去沐浴,先要洗得干干净净,白白生生,才能送去易墨的房间。 宁小虫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他想不明白为何丫环们笑着把他拽走,然后又要脱他的衣服。他红着脸死命扯住自己的裤腰带不松手,引得丫环们笑了好久。宁小虫脸红得如同煮熟了般,其它问题他可以让步,但他的裤腰带绝对不能离开他的手边,上面系有非常珍贵的红线。 反抗无力,宁小虫很快被扒光光,他手握裤腰带,阵阵热气直冲头顶,如此这般太难为情了。一名丫环掀起轻纱的长帘,宁小虫这才看清楚后方面积广阔的沐浴池,池边放置有体积庞大的香炉,香炉散发出清雅的香气,引得宁小虫心情大好。 池水腾起阵阵热气,水雾渐渐朦胧了视线,宁小虫瞬间有种身处幻境的感觉。 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宁小虫躺在池水里差点睡着了。从头到脚洗的香喷喷,丫环们为宁小虫换上了一套崭新的锦袍,锦袍颜色是极浅的绿色,很适合宁小虫。 宁小虫从小到大没穿过这么精致布料的衣服,颇有些不适应,尤其是里衫,里衫面料柔滑细腻,仿佛随时都会从身上滑下来,宁小虫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确定里衫的腰带系紧了。 关于新衣服,他最难以理解的莫过于,她们居然不给他裤子,里面空落落挂着一件具有滑落危险的里衫,走路时若是不小心,风灌进衣服里,腿下凉飕飕的空旷让宁小虫相当没有安全感。 帮他洗澡他不介意,送他新衣服他心怀感激,可是为什么洗完澡穿衣服不给穿裤子,这不合常理。 为了让自己稍微安心些,宁小虫傻乎乎地询问了两次,恳求丫环们给他一条裤子,宁小虫说一次,丫环们就会掩面笑好久,只回道不必穿,这样就好。 对裤子求而不得,宁小虫苦逼着脸郁闷。 丫环们取来干布擦拭宁小虫湿发上的水,然后不急不慢的将头发梳理整齐。宁小虫忍不住内心嘀咕,仅是见易墨一面而已,还得经历这么多的折腾。 不一会儿,易宅的总管现身,他仔细打量了宁小虫一番,皱了皱眉,显然不太满意。 他抬手捏了捏宁小虫的脸,又捏了捏宁小虫腰间的肉:“稍微有点胖,模样也不怎么讨喜,勉勉强强先这样吧。” 自言自语般说完,总管取出一本册子,翻开一页,问道:“名字?” 宁小虫双手握住捆有红线的裤腰带,心里犯愁,易宅的规矩接二连三,往后他假如要学法术不知道是不是也很多规矩。他低声回答:“宁小虫。” 紧接着,总管又问:“种族?” 宁小虫顿了顿:“青虫。” 回答的那刻,又有丫环在旁边低头笑,总管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丫环压了压笑意,埋头不吭声了。 总管继续问道:“年龄?” 宁小虫想了想,又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一千两百多。” 叹了口气,总管问:“确切数字,年月日和时辰。” 宁小虫摆头,具体的时间他不记得,上仙好心替他查过生死簿,记了一份出生时辰,宁小虫好些年没见过那张纸,忘记放在哪儿了。他泪往心里流,他跟来易宅无非是为了强力法术,他真的不是坏人。 问题仍在继续,总管问:“你住在哪儿?” 宁小虫回答快速简单:“仙居。” “仙居?”总管抬眼看了看宁小虫,重复道,“你住在仙居?” 宁小虫感到对方不相信,他急忙挥了挥手,以示清白:“我当真跟在上仙身边修行,不是坏妖怪。” 闻言,丫环们又笑了起来,总管咳了咳,提醒她们不许再闹。 随即总管问了一个严肃的问题:“有无成家?” 宁小虫依旧摇头,他理解不能,成家与否还与他见易墨有关? 所以,总管的下一个问题他更理解不能,总管淡定问道:“是否经历过性事?” 宁小虫的脸刷的一下红透了,他别捏地低头盯着锦袍,进入易家比进入王府更苦闷,总管比门神可怕数倍,问些让人难以启齿的问题。 可惜,总管并没因此放过他,坚持又问了一遍:“有还是没有?如实回答。” 宁小虫咽了咽口水:“没有。” 总管看了看手中的册子:“暂时到此为止,在公子进屋之前先过去。” 听到这话,宁小虫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真心不愿再留在这里,丫环们一直笑他,他被笑得完全不知所措了。 易家的宅院处于深山之中,面积远比宁小虫想象的大很多,长廊转了一个弯又是一个弯,若不是有人带路,以宁小虫的认路能力,足够他迷路好久。 易墨房门外站着一名娇美的青年,青年身着薄纱,身体的轮廓若隐若现,见宁小虫来了,他不服气地连瞪宁小虫好几眼,消瘦的肩头因愤怒而颤抖。他转向总管,指了指宁小虫:“凭什么是他?今晚明明轮到我了,我等今晚等了那么长时间,为什么会输给这只丑虫子?” 宁小虫血泪,他已经深刻反省自己的平凡了,可不可以不要再欺负他的长相和他的原形,纵是大伙看不起他如今这副模样,但他也算是长得不错的虫子了,对青虫的要求不能那么苛刻。 青年气不过,伸手扯住宁小虫的衣服,一副要和他拼命的架势,总管立刻阻拦,呵斥道:“不准胡闹。公子难得回来一趟,且已交代,今夜送他到房间。你若敢生事端,绝不轻饶。” 宁小虫一头雾水,他究竟做了什么错事招惹到这位气呼呼的美人,正想问,丫环们已微笑簇拥宁小虫进入易墨房内。 易墨还没回屋,宁小虫环顾四周,对一切充满了好奇,易墨的房间比他猜想的更加简单整洁,书桌后的墙面挂有书画,宁小虫很是喜欢,简简单单一个墨字,写得气势如虹。宁小虫认为自己向易墨讨教法术之余,没准能顺便学习书法,改进他毫无美感的虫体字。 丫环们快速放置好三足香鼎,又摆好酒菜,宁小虫呆望酒菜,大半夜谁还有心情吃夜宵,一来二去,他早就折腾困了,只想舒舒服服的睡一觉,再过一会儿,天都要亮了。 丫环们出门前,低声轻笑:“小虫子,今夜好生伺候公子。” 宁小虫浑身僵硬,血液急速涌往头顶。 伺候公子…… 他飞快回顾来到易宅之后发生的一切,总管询问他的那些问题以及丫环们始终在笑他的原因,难道易墨指名道姓要他今晚伺候? 这位易公子未免太变化莫测,在承王府提及牵红线时分明还凶他,不准他胡思乱想,结果一转身把他带回家洗干净了直接上升到伺候过夜的程度。 宁小虫心情复杂,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一千两百年,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竟然是和易墨,这个看了一眼就舍不得再移开视线的男人。 他凝望曾被易墨斩断的红线,内心挣扎了一会儿。事已至此,如果一切顺利进行,他牵了红线不仅能得到易墨,又能通过月老考试,一举两得。 宁小虫心跳加速,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没裤子穿,突然转向这种床笫情趣他有点适应不良。他在翠心楼见过类似场景,当时小倌光溜溜的跨坐在易墨腰际,裤子什么的,根本不被需要。 所谓光溜溜,那就是又得脱光光,宁小虫极力稳了稳慌乱的情绪,犹豫解开锦袍的腰带,脱掉浅绿色的锦袍。锦袍静躺在地面,等待下一件衣服的到来。宁小虫难为情地扯了扯里衫,如今他仅穿着一件轻薄的里衫,该掩的掩不住,布料轻柔地贴着温暖的身体,勾勒出身体的曲线。 宁小虫捂脸,繁衍生息是蝴蝶的重责,作为一只尚未破茧成蝶的虫子,居然会遇到如此不好意思的事情。想起易墨那张脸,宁小虫的心都快蹦出来了,那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沉迷的容貌。 他不敢再脱里衫,爬到床里纠结了好一会儿,紧张的不行。等一会儿易墨来了,他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对于伺候这词的含义他半理解半困惑。 为了让自己表现自然一点儿,宁小虫决定先稍微练习一下,他尽力回顾千年来见过的屈指可数的缠绵场景。 他回忆着其他人的动作,怯生生的把腿伸出里衫,呈诱惑状,轻轻唤了一声:“易公子。” 话一出口,宁小虫连打了几个寒战,这样绝对不行,他会被自己恶心到。而且,他瞅了瞅自己的腿,毫无小倌皮肤的白皙质感。宁小虫整天在外面跑,没事就变回原形晒太阳,太阳晒多了的结果就是宁小虫肤色不白。 受挫的拉过里衫重新盖好自己的腿,宁小虫怨念,腿白又不能当菜叶吃,虫的一生当然是生存更重要,生存不下去怎么修行,他没人宠着又没人养着,孤零零的摸爬滚打的长大。 修行的漫漫长路,他无数次差点被鸟吃掉,无数次差点被鸡吞进肚子,瓢虫欺负他不会飞,就连乌龟饿了都会咬他一口。 宁小虫抹了一把辛酸泪,世间的历练,没有人喜欢过他,他缺乏情感经历,所以宁小虫非常期待成为一只漂亮的虫子,被其他人喜欢的虫子,受到关注的虫子,可惜他仅是一只胖胖的不引人注意的虫子。 如果自己注定此生平凡没人爱,那么他还可以努力成为月老,成就世间无数的姻缘,看到别人幸福了,宁小虫也会随之心情愉悦。 宁小虫蜷在床上等了一会儿,易墨还没回来,香鼎的香气弥漫在屋内,烛火摇曳,光线柔和,大床又软又暖,宁小虫缩在被褥很快睡着了。 他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门响,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里衫自肩膀滑下,露出上身,他困倦地望向易墨,睡眼惺忪地说道:“回来啦。” 易墨没应话,他回到易宅之后在父亲坟前独自喝了很久的酒,喝得酩酊大醉,一身的酒气,他半睁着眼望了一眼床的方向,大步走上前。他扬了扬手,霎时一阵风吹熄了蜡烛,屋内陷入了黑暗,床帷无声的放下,阻隔了视线。 对方刚走近,宁小虫立刻闻到了浓烈的酒味,昏暗中,他扬起脸看着易墨,还没说话,易墨猛然将他压倒在床上,一把扯掉他身上的里衫,肆意抚摸亲吻他的身体。 一切来得太直白,宁小虫顿时睡意全无。 第10章 宁小虫很苦恼,黑灯瞎火的大床上,面对一个非常帅气可惜目前看不清长相,十分霸气但如今极有可能喝醉了的男人,他究竟应该从还是不从? 接受亦或反抗,宁小虫犯愁了。 一直以来,宁小虫以为做这种亲昵事情之前,两个人需要先聊聊天说说话,培养一下感情,待到气氛恰到好处,对方浓情蜜意,方能水到渠成。可如今,易墨跳过了前期所有步骤,直奔最后一个环节,来势汹汹,异常凶猛。 强势的亲吻自他的颈项下移到胸口,易墨的手掌大力摩挲着宁小虫的皮肤,随后,手绕到他后背拖起他的腰,身下焦躁的磨蹭在一起。 宁小虫体温直线往上攀升,心如擂鼓,他压了压羞赧的情绪,默默望着床顶。宁小虫左右为难的时间里,易墨的情绪也发生了些许变化。他很无奈,伺候自己的人居然可以愣头愣脑地躺在他身下,全无回应,更无热情,而且不替他脱衣服。如若要做,那么易墨还得自己宽衣解带,这种事在易宅,他第一次遇到。 易墨喝了很多酒,身体醉了,意识却仍留有一分清醒,他熄灭蜡烛无非是省去麻烦,黑暗里谁在他床上都一样,不过是欲望的释放而已,他懒得考虑太多。但现在,他不准备继续了,他猜不透总管今晚究竟送了谁过来,能够这么生疏又不识趣。 手指在半空划了一个小圈,一团妖火点亮了,妖火的光芒照亮了床内。 亮光突如其来,宁小虫下意识闭上眼睛,他抬手挡了挡光,这才慢慢睁开眼,下一刻,他看到了易墨冷峻的脸。 易墨嘴唇紧闭,妖火冰冷火光的映衬下,易墨的表情严肃到让宁小虫倍感压力。 宁小虫不自觉缩了缩身体,易墨的眼神明确告诉他,对方对现在这个情况相当不高兴。宁小虫对此苦闷不已,他仅仅是犹豫了一小会儿罢了,又没有打断易墨找乐子,被摸被亲被扒光光的明明是自己,易墨又不吃亏,为何杀气腾腾。 易墨撑起身体,看清宁小虫相貌的瞬间,欲望顷刻烟消云散。宁小虫存在感太低,以至于他竟然转身就忘记回来时顺手带了一只虫子。他稍稍侧身躺在床内,揉了揉头:“下床,把衣服穿上。” 听到这话,宁小虫郁闷,感情自己洗得香喷喷,暖好被窝送上门是做错了事,这位挑剔的易公子太难伺候。宁小虫愤愤不平的光着脚丫下了床,他拾起落在床边的里衫,又捡起自己脱掉的锦袍,心里狠狠骂了自己无数遍。 都怪自己不争气,傻乎乎的以为易墨对他有想法,结果又是碰了一鼻子灰。 宁小虫穿好锦袍,又把散乱的头发简单捆好,他在桌边的凳子坐下,易墨不发话,他不敢过去,免得又惹得对方心情不佳。 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他把红线绑在裤腰带上,把裤腰带捆在手腕,那些文绉绉的人生道理他不懂,不过随时随地保护自己珍视的物品,这一点他非常清楚。 这位易公子太过难以靠近,宁小虫琢磨着自己想要学习法术的目标应当如何才能达成。人也好,妖也罢,宁小虫相信,彼此相处需要将心比心,建立的感情才能实现真挚以待,与彼此的身份高低,道行深浅没有直接的关系。 上仙修行高,道行深,可上仙从不会轻视宁小虫。上仙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者,他总在宁小虫危难时,出手帮助宁小虫,所以,宁小虫特别高兴能够留在上仙身边端茶倒水,心里也盘算着有朝一日等自己强大起来,也要帮上仙的忙,假如上仙需要的话。 然而,易墨不同,易墨拥有宁小虫中意的外貌,拥有宁小虫羡慕的强大力量,可是易墨不怎么理人。宁小虫当前为了给易墨牵红线而努力中,他虽然仅是准月老,可他的考试红线,他希望能够给需要这根红线的人,成就一段美满的姻缘。 即使,牵红线的不是他和易墨。 宁小虫黑暗里坐了一会儿,床上传来易墨的声音,不知是酒醉得厉害,还是身体非常不舒服,易墨的喘息透出难受。宁小虫纠结了半天,反正他脸皮够厚,不介意送上门助人为乐。 宁小虫定定神,厚着脸皮走到床边,他轻轻地撩起床帷往里看。妖火仍在闪烁,但易墨已不是刚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他双目紧闭,嘴唇微微泛白,额头渗出了冷汗,右手缠绕着一股瘆人的黑气。 呆望当前情景,宁小虫吓了一大跳,莫非今晚除掉的黑影寄居到了易墨的身体里面?想到这儿,宁小虫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易墨右手环绕的黑气远比蜘蛛精危险百倍,并非正在加速腐蚀易墨手背的皮肤。 宁小虫浑身一抖,庆幸自己及时下了床。万一今晚他当真与易墨一夜快活,途中易墨出现这般变化,宁小虫毫不怀疑,自己身体被易墨右手触碰过的皮肤极有可能会腐烂,皮肤受伤是小事,一旦伤口无法治愈因此丢了小命,这才是大事。 面对恐怖的黑气,宁小虫心颤颤,如今身处易宅,外面应当不缺乏帮手,他计划出门求助:“我去叫人来帮忙。” 他尚未起身,易墨已睁开眼,冷冷道:“站住,哪儿也不许去。” 宁小虫无言,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易墨这个人,自己都虚弱的躺着了,不但说话不饶人,还拒绝别人好心帮忙。 宁小虫坐在床边守了一会儿,他耐不住焦虑,出门找了一名小丫环,小丫环以为易墨有何安排,急忙询问,宁小虫尴尬地笑了笑,只说需要一碗解酒汤和一盆热水,送来房间即可,不可张扬。 小丫环理解地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身离开了。丫环回来的挺快,她敲门时,宁小虫放下床帷掩好易墨,交代丫环把汤和热水放在木桌,剩下的由他来处理就可以了。 丫环前脚刚走,宁小虫随即端起解酒汤返回床边,他把解酒汤递到易墨跟前,易墨闻了闻汤的味道,琢磨了一下,仰头喝尽,然后继续休息。宁小虫浸湿锦布,拧了拧水,替易墨擦汗,起初易墨抗议的皱了皱眉,之后估计是身体太痛苦,也就懒得理会宁小虫了。 宁小虫别的不擅长,照顾病人却还得心应手。遇到上仙之前,宁小虫四处谋生,后来在一家医馆当伙计,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唯一的理想就是每顿有菜叶吃。郎中见宁小虫挺忠厚实在,教了宁小虫许多药物的基本常识,奈何宁小虫天分不高,只学会了细心照顾病人。 宁小虫绝不敢轻易拿易墨的命冒险,替易墨治病,他没这儿信心和胆量,不过,使用上仙给他的灵药安全稳妥。有一次,宁小虫被妖物咬伤,上仙送给他一瓶药,说是可以驱除轻度的妖毒。 相信易墨没那么容易掉气,宁小虫放心的拧开药瓶,准备为易墨的右手敷药,他还没靠近,易墨猛然抬起左手掐住宁小虫的脖子,眉头紧锁:“你做什么?” 易墨力气很大,宁小虫呼吸困难,憋红了脸:“为你……敷……药……” 易墨甩开宁小虫,正要说什么,猛地意识一散,整个人陷入了沉睡,全身冰冷,一动不动。 宁小虫纳闷地研究了易墨少顷,易墨气息尚存,但呼吸微弱,宁小虫心里挣扎许久,确定易墨不会再醒来掐他脖子,他这才心有余悸地拿出药瓶,又拿出自己珍藏的菜叶,随后找来一根细绳,他把药粉倒在菜叶表面涂抹均匀,再把菜叶裹在易墨右手,用细绳捆好。 之后,他在床边紧张地守着,一旦易墨出现险情,他肯定会立马呼救喊人来,不管易墨是否愿意,易公子再爱面子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好在易墨的体温逐渐恢复了正常,黑气也缓缓减弱消失了。宁小虫安心地伸了伸懒腰,发现天空已露鱼白。宁小虫打了一个哈欠,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思索片刻出了门。他在易宅迷路了好几圈,好不容易找到厨房。 他寻找了一株脆嫩的白菜,欢乐的变回原形啃到菜心躺着,他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埋头大睡。 易墨醒来时,已是晌午,酒意散尽,右手疼痛也荡然无存,只是右手莫名其妙多了一片青菜叶,还捆着一根细绳。 久久的,易墨叹了一口气,他扯下青菜叶,涂抹在青菜叶里面的药吸取了他体内的毒气转为了黑色。 他掀起床帘往外看,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宁小虫不在,不过他的书桌上平添了歪歪斜斜几个字。 我去厨房睡觉了。 落款是宁小虫。 “好丑的字。”易墨扬手点燃了那张纸,转眼,纸张烧成了灰烬。 不一会儿,丫环惊慌地来找易墨,脸色惨白:“公子,不好了,宁公子他出事了,他睡在菜心里煮得半熟。” 闻言,易墨嘴角抽搐。 而宁小虫则虚弱地躺在凉水里,浑身通红,他痛苦地吐出一口热气。 啊,好烫。 第11章 宁小虫住在易宅整整休息了七天,大夫为他看了病又开了些治疗烫伤的药物,宁小虫不是蛇,但是却蜕了好几层皮,直至皮肤恢复原本的颜色。 其间,易墨没来看过他,宁小虫忧虑对方的手伤,尝试着询问了易墨的情况,总管说易墨去了灵天观,过一阵子才回来,让宁小虫安心养伤。 又是一个艳阳天,难得皮肤不再疼痛,宁小虫坐在易宅后院的菜园里晒太阳,阳光暖暖的,风中飘过蔬菜的味道,宁小虫心情大好,满意地合上眼沐浴阳光。 宁小虫头枕着土地,没多久,他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有两个人。他张开眼,只见易风和冯远山一前一后走了过来,易风手里握着一根探路的竹竿,步速不快。 赶紧站起身,宁小虫掸了掸衣服上面的泥土与枯叶,他长久习惯了窝在菜地里打滚,每次惊觉又弄脏了新锦袍顿时就会倍感压力。他比较喜欢自己原来的粗布衣裳,经穿耐磨也不愁弄脏扯坏。 易墨不在家的这段时间,由易风处理家中的大凡小事,易风交代总管为宁小虫安排了一间舒适的客房,备了许多新衣服由宁小虫自行挑选中意的样式。宁小虫养病期间什么都不缺,每一顿都吃得特别满足,日子轻松自在。 但是,宁小虫依旧相当犯愁,他来这儿是因为易墨需要使用红线,如今易墨不在府内,他不知道这事该与谁商量。之前他偷偷溜出仙居到承王府,他得赶紧解决完成红线相关事宜,尽快返回仙居,易墨这一走到底哪一天能够再次出现,宁小虫心里没底。 易风慢步来到宁小虫跟前,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了,可是其它感官特别灵敏,尤其是听力,他可以轻松觉察到身边细微的变化,有效收集重要的信息。他听见宁小虫拍了又拍衣服,他扬起笑,关心问道:“身体感觉好些了吗,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全好了,皮肤已经不难受了。”宁小虫尴尬地笑了笑,疯狂掉了好几层皮,想不好都难。 回忆起当晚被烫的经过,宁小虫尴尬加倍。那会儿,他在厨房睡觉睡得正舒坦,并且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多到数不清的白菜堆积成了山,宁小虫趴在山顶,乐呵呵地清点白菜的数量,他数了一会儿,惊觉白菜山腾起了阵阵雾气,随后雾气越来越多,越来越热。宁小虫大汗淋漓,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突然铺天盖地的水冲向白菜山,瞬间淹没了一起。他身处水中,沸腾的热水烫红了浑身的皮肤,宁小虫吓坏了,他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噩梦中惊醒,宁小虫变成了人形,浅绿色的锦袍与柔软的里衫全湿透了,紧贴在身上。他全身通红地呆坐在沸水里,身边有许多菜,头上还顶着一片煮熟的菜叶,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宁小虫透过缭缭升起的热气,可怜兮兮地望向一旁的厨子。 厨子吓了一大跳。 闻讯,总管急忙赶来厨房,意外发现受伤的竟是本应伺候易墨的宁小虫,他一边命人赶快准备凉水,一边让丫环速度去通知易墨。 半熟的宁小虫一脸痛苦的表情,皮肤火辣辣的疼,任谁也不让碰。他忍痛从大锅里面爬出来,艰难地挪进凉水里面降温。意识到现状的瞬间,宁小虫差点以为自己的小命已经回天乏术。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在易宅睡菜心居然有生命危险。幸好他醒得不算晚,如果他再睡一会儿,没准就真的和菜叶一起煮熟了。 宁小虫是易墨带回来的小妖,宁小虫的所作所为不仅关系到自己的面子,同是还关系到这位易宅当家的尊严,为了不让宁小虫再被下人们围观,总管脸色一变,呵退了周围看热闹的丫环和家丁,留下一方安静的空间让宁小虫能够清静休息。 心知被人笑话了,宁小虫默默地把自己浸在凉水里,什么也不想说。 同一时刻,易墨接到霍仁的飞鸽传书,他看完信,立刻起身去了灵天观,于是,易风责无旁贷的担起了照看宁小虫的职责,负责这位初来易宅的客人的伤情问题。 尽管宁小虫的妖力不够强大,好在宁小虫生命力顽强,沸水里煮了煮,内丹并未受损,而皮肤烫伤在狠狠地蜕了几层皮之后恢复了原状,小虫妖立刻又生龙活虎了。 易风每天按时来探病,每次冯远山均会与他一道出现,似乎易风在哪儿,冯远山就会在哪儿,所以,每当宁小虫躺着口水观赏这位盲眼美人,冯远山总会恰到好处的挡住宁小虫的视线。 冯远山的举动使得宁小虫相当无奈,这位贴身侍卫实在是太尽职尽责,以至于他的主子根本不准其它人靠近,即使多看一眼也不允许。 易风看不到,但宁小虫看得到,他看见了冯远山投向易风的眼神透出一股特别的情愫,以及投向宁小虫的眼神里清楚标明,主人私有,严禁观赏。 宁小虫第一次看不懂这样的含义,多几次自然而然明白了些许。 与易风说话时,宁小虫会自觉地望向另外的地方,或者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尽量避开直视易风。宁小虫心底时常嘀咕,纵是易风非常好看,不过相比较之下,同为赏心悦目,宁小虫更乐意观赏易墨多一些。 宁小虫抬脚迈上田埂,他活动了一下暖乎乎的身体,尽管之前问过总管,不过他实在是迫切关心易墨归来的时间,他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头,厚着脸皮问道:“易公子,你清楚易墨什么时候回来吗?” 宁小虫的提问出口,易风随即笑了。已有多久,他没听到过有人直呼大哥的名字,而且这还是一只易墨随手带回来的小妖。跟随易墨身侧伺候易墨的漂亮青年数不胜数,几乎全对易墨毕恭毕敬,易风心知那些人均是有所求,他们自愿来到并且留在易宅,易墨从不过问他们的去向,也不会勉强,去与留由他们自己做决定。 宁小虫来易宅的第二天易墨就离开了,宁小虫询问易墨的情况,易风能够理解,只是,宁小虫直呼易墨姓名的语气并没有刻意讨好的意思,似乎仅仅关切具体时间,在乎易墨何时能回来。 “大哥有要事去了灵天观,再过几天应该就会回来了。”易风淡然回道。 “能确定是哪天吗?”宁小虫为难地询问。 易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你有急事找他?” 宁小虫迟疑片刻,他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告诉易风有关红线的事情,他挠挠头,苦恼:“我离开仙居好几天了……” “你要回去了?”易风问。 宁小虫应了声,他的确想要快点回仙居,可是,他问过易宅的丫环,丫环们偷偷告诉宁小虫,易墨此前离开了易宅很长一段时间,前几天好不容易回来,住了一夜又走了。说是过几天,但是确切是哪天,没人说得准。 宁小虫大胆猜想,易墨既然回到易宅,那么很可能意味着他决定牵红线的人在这里,但是,牵红线是双方的事情,宁小虫牵了一方,牵不了另一方,而且万一牵错了一方,这条红线就这么直接牺牲了。 宁小虫深深忧虑,一边养伤一边着急等待。偶尔他会郁闷,如果他那晚没去厨房窝在菜心里睡觉,第二天天亮后,易墨醒来,说不定他已经问了易墨,对方究竟想要与谁牵红线。 事到如今,悔之晚矣。 宁小虫又闷闷地等了三天,易墨仍然没有回来,宁小虫考虑了很久,他向易风辞行,并给易墨留了一封书信。 书信的内容非常简单,他告诉易墨自己先回仙居了,易墨如果有何需要可以在仙居找到他。 第12章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十天,宁小虫每天都会早早地跑去仙居门口等着,伸长脖子盼易墨出现,他把烧水的小灶也搬到了外面,生怕错过了对方出现的时间。可是,易墨始终没有出现,易墨的随从也没出现过,仅有枯树上面一只乌鸦每天转着黑眼珠思索自己能不能吞下这条胖虫子。 宁小虫苦苦地等待,眼看月老考试第一轮的结束时间越来越近,宁小虫愈发焦虑,他忍不住问自己究竟应该另寻人选,还是坚持帮助易墨。他在为易墨的事情而苦恼,但易墨这人也显得太没诚意了,他等了又等,那么久时间了,易墨居然也不来找他。 果然皮囊与脾气很有关联,长相好看点儿,脾气就会拽很多。 童子守在屋内为上仙沏茶,他不禁替宁小虫近期的状态忧虑:“上仙,宁小虫又跑到仙居门外烧水了。” 对此分外淡然,上仙笑了笑,他拿起杯盖轻轻拂了拂茶水表面,缓缓地喝了一口茶,神情轻松:“他尘缘未了,随他去吧。” 宁小虫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讨论自己,他连打了两个喷嚏,困惑地揉了揉鼻子。他蹲在小灶旁边,手里握着一把扇子,扇子由一片蒲叶做成,扇子模样小,实际力量不容小看。炉内的火是上仙用于炼丹的三昧真火,宁小虫怕烫,上仙就给了他一把小扇子,扇子扇出的风能够减弱熊熊燃烧的真火,所以每次烧好水,宁小虫都会用扇子扇一扇火焰,等到火焰小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拎起泉水去泡茶。 此刻,宁小虫一边烧水,一边盯着火焰发呆。 他想了好一会儿,暗暗下定决心,转身乐颠乐颠地奔去向上仙求助,询问下一次牵红线的绝佳机会。如果命中注定他的红线应该用于帮易墨达成幸福,那么下一次良机出现时,他肯定能够与易墨再度相逢。 假如,他与对方已经成为过往,下次他见到的不是易墨,而是其他人,这只能说明他们缘分至此结束,宁小虫就放下这桩心事另寻人选。 宁小虫顶着黑溜溜的眼珠望向上仙,一如既往的,上仙并没有拒绝宁小虫的要求,他掐指算了算,若有所思。上仙考虑片刻,进而告诉宁小虫,这次将是考试截止前最后一次时机,一旦错过了,往后没有比这更好更适合的牵红线人选,考试能否通过不得而知。 难能可贵的机会,宁小虫必须好好把握,认真对待。 宁小虫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或许是他想多了,但他有种莫名感觉,他相信自己还能与易墨见面。上仙的两次指引,他都遇到了易墨,他觉得这不是巧合,而是意味着他与易墨有缘。 十五天之后,千月湖,决定考试红线归属的最后时机。 为避免出现意外,这次宁小虫提前打听了千月湖的近况,根据上仙告诉他的时间,当晚是千月湖的钓鱼大赛,这并非人类之间的赛事,而是妖界百年一度的聚会,比赛奖励相当丰厚,届时将有数目庞大的各类妖怪出现,妖怪越多,宁小虫深感易墨现身的可能越高。 宁小虫稳了稳情绪,给自己打气,他告诉自己要相信选择易墨是正确决定,而易墨则是助他通过月老考试的适合人选。 接下去的日子,宁小虫开始掰着手指头数钓鱼赛到来的时辰,失眠的夜晚,他总会爬出菜心,趴在窗棂仰望天空的明月,畅想美好的生活,他内心又期待又不安,急切渴望前往千月湖。 当焦虑变的难以控制,宁小虫磨了磨上下颚,抱着窗棂狂啃,他一直这么啃啊啃啊,终于在钓鱼赛前一天半夜成功啃塌了窗棂,屋顶的瓦片顺势滑落,夜里引起一阵骚动。 天亮时,童子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打了一个哈欠,夜晚的响动吵得他睡不好。 作为始作俑者,宁小虫顶着黑黑的眼圈站在仙居门外。 非常无奈的清晨,门外空空荡荡,烧水的小灶不见了踪影,宁小虫望着山林:“……” 山里的猴子特别喜欢在四周晃荡,一有机会立刻就会搬走仙居外面的物品,上仙脾气好,平易近人,通常不会计较,于是,宁小虫搬到仙居门口的小灶理所当然消失了。 宁小虫怨念,恨恨想着,偷吧偷吧,碰到三昧真火,烫成红屁股。 没有炉子烧水,宁小虫抱头蹲在原地,不知何时,上仙走到宁小虫身旁,问道:“出了什么事?” “烧水的炉子不见了。”宁小虫为难地应道。 仿佛仅是一件不重要的小事,上仙扬了扬手中的拂尘,空地随即又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火炉,一团火焰在燃烧。宁小虫接了一壶山泉放在炉子上面,比赛将至,他颇有点心不在焉,忘记将火焰减弱些,手刚靠近,火焰立刻烫红了手指,宁小虫急忙吹了吹被烫的指尖,给手降温。 “宁小虫。”上仙喊道。 听闻上仙喊自己的名字,宁小虫赶紧偏过头,等待上仙的命令,上仙徐徐说道:“明早我将离开这儿,云游四海。” 闻言,宁小虫明显僵了僵。按理说,他跟随上仙身边修行,上仙云游四海,宁小虫自然应该伺候左右。然而,他尚在月老考试期间,不仅牵红线的对象没确定,而且他还没见到易墨,总觉得这么走了有点舍不得。 他犹豫了片刻:“上仙,我……” 上仙摆摆手,示意宁小虫不用继续说,他清楚宁小虫想要说的话,他交代道:“你修行尚浅,往后需要加倍努力。你的妖力非常微弱,这个世界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你还没真正见识过,切不可高估自己,万万不能轻敌,凡事多考虑,小心保护自己。” 上仙取出一个白色的锦囊,锦囊上面绣了一只仙鹤,锦囊内不知装有什么,他把锦囊交到宁小虫手中:“遇到迈不过去的坎儿,就打开它。” 收好锦囊,宁小虫红了红眼圈。 “仙居的物品全留在这儿,你看中了什么,自己拿即可。虽然我不在,但这里的一切会保持原样,你在外面如果没地方住,随时随地可以回来。”上仙说道。 宁小虫又点了点头,他跟在上仙身边百余年,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分开。 他渐渐理解到为什么千月湖是他最后的机会,因为从此以后没有上仙帮他,这次不成功,再也没有谁告诉他何时能够成功。 当他从千月湖回到这儿,上仙已经不在了。 宁小虫深吸了一口气,他取出怀中的红线,一脸严肃:“上仙,我会努力,不管月老考试能不能通过,我都会努力,不会轻言放弃,成为一个有本事的虫妖。” 上仙微笑,转身回屋了。 宁小虫紧握手里的小蒲叶,专心致志地为上仙泡了茶。 下午,他在菜园摘了一棵白菜,洗净之后填饱肚子。 他换了一套洗得干干净净的粗布衣服,尽可能与平时一样与上仙道别:“上仙,我去千月湖了。” 上仙笑而不语。 宁小虫走出几步,守在上仙身侧的童子忍不住喊道:“小虫子,全力为之。” 宁小虫扭过头,冲对方扬起笑,他朝童子大力挥了挥胳膊,随即大步离开了仙居。直至距离仙居很远,他才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他收起低落的情绪,不管相隔多远,有缘自会再相见。 仙居内,童子怀抱上仙的拂尘,很是不解:“上仙,为什么不带他一起走?” “他的历练在此,他若要成长,必须从这里开始往下走,我帮不了他。”上仙捋了捋胡须,掐指又算了算,安心地叮嘱童子,“所有物品准备妥当,明天我得去天帝那里复命了。” 童子恭敬地弯下腰:“是的,上仙。” 说完,童子立刻走出了房间。 晚些时候,宁小虫总算赶到了千月湖,千月湖畔遍地都是妖怪,高矮胖瘦应有尽有,一场妖怪聚集的盛宴,名不虚传。 宁小虫人形体积不大,力气也不大,他更不能变回原形,变成虫子踩扁了都很难发现他的存在,他拼死拼活的挤来挤去,四处寻找易墨的身影。 他在千月湖周围转了两圈,看得眼花缭乱,恨不得把所有妖怪扒了皮来确定谁是易墨,或者易墨变成了谁。 圆月当空,广阔的千月湖,妖头攒动,比赛颇具规模,参赛的妖怪数不胜数,宁小虫感叹,他原以为仙界人满为患,谋个职位异常艰难,根据眼前这架势,妖界的人口无疑也严重超标中,妄图在妖界找份工作看来也是奢望。 湖畔立着许多五颜六色的旗子,用来区分各自的身份,已经到达的妖怪均有属于自己的旗帜,宁小虫看了又看,怎么也找不到易宅相关的标志,他越找越沮丧,但他很快又会提醒自己决不能放弃,这般盛宴,易墨理应出现。 宁小虫边走边找,猛然被一根鱼线缠住了脚踝,一只体积巨大的熊妖上下打量着宁小虫,半晌,熊妖笑了,露出锋利的牙:“虫子,要不要陪我钓鱼?” 身体哆嗦了一下,宁小虫连连摇头,他惊悚不已,熊妖盯着他几乎淌下口水,洁白的牙噌噌地响,宁小虫泪目,他又不是兔子,他确实不好吃。 他艰难地伸出手打算解开脚踝的鱼线,熊妖猛地将他倒掉起来,宁小虫悬在半空惊慌扑腾:“放我下来。” 没人帮忙,反而引发笑声阵阵。 熊妖笑得正得意,夜风里飘来气呼呼的女声:“丑妖怪,快点放开这只虫子。” 声音略微耳熟,宁小虫好奇望去,一个十来岁的丫头对着高大的熊妖吹胡子瞪眼。宁小虫顿时心情复杂,小毒虫,灵然妹子,好久不见。 一直围着易墨的事团团转,宁小虫还没来得去百秀坊转悠,没想到又在这儿遇到了毒虫。 熊妖看不起青虫,也看不起叫嚣的小毒虫,更何况还是一个小丫头,他扬了扬下巴,不肯放宁小虫下来。 骤然一道疾风,嗖的斩断了鱼线,也斩断了坚固的鱼竿,宁小虫顺势落地。小毒虫身后站着一名头戴斗笠的女子,长长的黑色面纱坠地,完全挡住了她的相貌,女子动作极快,妖气惊人。 女子毫不理会熊妖愤怒的咆哮,冷冷道:“在我决定杀掉你之前,从我面前消失。” 说话的同时,女子转身走了,灵然朝宁小虫挥挥手:“胖青虫,快点,走了。” 宁小虫扯掉鱼线,踉踉跄跄爬起来,急忙跟上前,他低声问:“毒虫,你来这里钓鱼?” “不是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吗?不要毒虫毒虫的叫。”灵然挑眉。 宁小虫无言,他也有自己的名字,可大家不是叫他小虫子就是青虫,他都习惯了这样的叫法,懒得抗议。 灵然往前走了两步:“我来这儿帮朋友钓鱼。” 宁小虫偏头,钓鱼竟然能帮忙来着,他想了想正要问,忽然听得妖怪们出现了些许躁动:“易宅的人来了。” 这无疑是今晚宁小虫非常想听到的一句话,他双眼顷刻放光了。 黑夜之中,一辆马车迎面而来,不同于前往承王府的寻常马车,奔跑的两匹妖马浑身通红,脚踩燃烧的火焰。车身刻有特殊的花纹,宁小虫之前在易宅见过,那是易墨家的标识。 其余妖怪自觉避开一条道的同时,宁小虫兴高采烈地朝马车跑去。 “胖青虫,你别过去。”灵然在他身后大喊。 宁小虫一点儿也不害怕,他望着月光下的马车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易墨,是你吗,是你来了吗? 第13章 宁小虫出人意料地冲到路中间,惊扰了奔跑的妖马,车夫赶紧拉紧缰绳,妖马扬起前蹄停着下来,马蹄踏起的滚烫石子急速飞过宁小虫脸颊,在宁小虫右脸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马车停在原地,车夫尽力安抚妖马焦躁的情绪。很快,一人掀起布帘自车内走了出来,宁小虫看清对方的相貌,表情明显僵了僵。出来的人不是易墨,而是易风的贴身侍卫冯远山,他看到宁小虫与宁小虫看到他一样颇感意外。 之前,冯远山正在纳闷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半路拦截易风的马车,没想到居然再度遇见了这只妖力堪忧的小虫子。幸好妖马停下了,不然非得踏碎宁小虫的身体。 两人相对无言,宁小虫难以置信地呆望了冯远山很久,恨不得拔了冯远山的皮换成筱幽。直至冯远山扶着易风下了车,宁小虫终于露出了万分失望的表情。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出现在千月湖的人竟然是易风,而不是易墨。 宁小虫忧虑,难不成易墨不屑于来这种小吵小闹的场合,所以钓鱼赛由易风代劳,假如当真如此,这无疑成为了宁小虫很头痛的难题,是不是易风来了,意味着今晚易墨不会再出现。 如若易墨不来千月湖,那么宁小虫今晚值得深思的问题可就多了。 易风慢步走到湖畔,冯远山将易宅的大旗稳稳地插在湖岸的空地处,车夫则从车内搬来一张红木椅,易风在湖边站了一小会儿,随即坐下休息。宁小虫犹豫了老半天,哭丧着脸走上前,他尚未开口说话,易风已然闻到了那股特殊的青菜味道,易风扬起笑:“宁公子,这么好的雅兴,你也来钓鱼?” 宁小虫干笑,他连连摇头,易风如此客气,他可担当不起,他偷偷瞄了眼旁边的冯远山,冯远山提高警觉留意四周的群妖,没空理会宁小虫,宁小虫悄悄往易风旁边挪了几步,压低声音询问:“易墨今晚会来钓鱼吗?” 他话音刚落,易风立刻笑了。整天围着易墨身边转的人数之不尽,但这么坚持不懈关心易墨出行时间又无事相求,宁小虫属于少数。易风无心为难宁小虫,他思索片刻,如实回道:“我先过来立旗子,大哥晚些时候过来钓鱼。” 有了这话,宁小虫心里的大石头骤然落地,起初的压抑顿时荡然无存,他的心情随之好转,乐呵呵地笑着。 易风坐在木椅静静凝听了一会儿,他扬起一抹浅笑:“今年的比赛比以往更热闹。” 闻言,冯远山应了声:“无心崖的林杨,素锦山庄的司马暮以及百秀坊的云诺,他们都已经到了。” 易风开心地说道:“强敌一如既往,新手实力尚不知晓,大哥要获胜着实不容易。” 约莫在对话中听到百秀坊的名字,宁小虫忍不住靠近,他伸手轻轻扯了扯易风的衣袖,这一动作立即收获冯远山目光无数,宁小虫心颤颤地往后缩了缩:“百秀坊很厉害吗?” “当然。”易风回答十分肯定,“百秀坊的女妖特别擅长用毒,她们的毒既可以杀敌无声,也能够救人性命。那儿的女妖长相越漂亮越招惹不得,成为她们的朋友才是明智的决定。” 朋友?宁小虫偏头琢磨了好一阵子,他摸索半天找出灵然交给他的珠花,欣慰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小心地收好。他探头望了望百秀坊旗帜的方向,朝担心他的小毒虫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大可放心。宁小虫笑容灿烂,在家靠上仙,出门靠朋友,没想到小小的毒虫居然住在那么厉害的地方。 难怪毒虫钻出了锦囊,而宁小虫死活出不来,果然是修行差异。 宁小虫好奇,如果说百秀坊的女妖越漂亮越厉害,那么刚才出手救他的蒙面女妖又拥有怎样的相貌,宁小虫伸出手指戳了戳易风的胳膊,小声问道:“之前我见到百秀坊有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妖,她是不是非常漂亮,为什么她夜晚也不取下面纱,不怕看不见路吗?” 宁小虫提问题的同时,不难发现冯远山露出警示他的凛冽视线,他苦闷地收回手,拉开距离。易风倒是不怎么在意,他想了想,徐徐说道:“百秀坊女妖众多,其中唯有女妖之首云诺,她从不轻易取下面纱,据闻她美若天仙,可惜见过她真实相貌的男人全死了,她的毒不是你能够承受的。” “可是,比拼相貌的话,我觉得易公子你肯定比她长得好看。”宁小虫喃喃道。 易风淡然一笑,冯远山则顷刻变了脸色,声音低沉:“小虫妖,不要乱说话,你若是连累了公子,我丢你进千月湖喂鱼。” 宁小虫无言望天。 他只不过说说而已,何必这么认真,而且,他真心认为易风既貌美又妖力不凡。不让他说他就不说呗,反正他来千月湖的主要目的是等易墨,易墨出现之后他一定要明确告诉对方,他要帮易墨牵红线。 在湖边找了一块平石,宁小虫辛苦把石头搬到旗子旁,他随意抹了抹平石表面的灰,坐在上面开始等待。 宁小虫等易墨期间,冯远山为易风备好了鱼竿,鱼竿为白色,连同鱼线全是白色,白得干净无暇,与易风散发出如出一辙的温润之感。 冯远山打点好一切,将鱼竿递到易风手中,易风掂了掂重量,百年没来千月湖钓鱼,他对鱼竿不免陌生了。他轻轻侧了侧头,客气询问:“宁公子,一会儿钓鱼比赛,你是帮大哥还是帮我?” 对这个问题显得分外迷茫,宁小虫愣了愣,难不成妖界钓鱼盛行徇私舞弊,灵然方才提及要帮朋友钓鱼,如今易风又问自己愿意帮谁,莫非钓鱼不是建立在公平的基础上? 既然今晚他冲着易墨来,那么他的选择不难决定,宁小虫扬起头,语气坚决:“我和易墨一起钓鱼。” 仿佛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易风丝毫不意外,他理解地笑了笑:“一会儿记得御寒。” 御寒?宁小虫疑惑地望了一眼千月湖,一轮圆月映照在广阔的湖面。他纳闷,难道钓鱼需要一整夜时间,不过他皮厚肉粗,即使钓一晚,他也不会感染风寒。 宁小虫没再问,易风也没再说,与冯远山一道折腾鱼饵去了。 宁小虫等易墨等得心急,喧闹的环境中,他渐渐稳定了情绪,屏蔽四周的干扰,仔细凝听马蹄声。 忽然,期盼许久的马蹄声出现了。 他猛然站起身朝声音的来源处望去,依旧是两匹高大的妖马,依旧是刻有特殊花纹的车身,不同的是,这次,车夫旁边坐着一位熟人,易墨的贴身丫环筱幽。 宁小虫笑望筱幽,心情大好,筱幽的出现令他无比兴奋,这次易墨真的来了。 他高兴地三两步跑上前,筱幽眼尖地瞅见拦路的小虫妖,无奈地叹了口气,赶快让车夫转弯避开。车夫大力牵住缰绳,勒住骏马,他把马车停在易风的马车旁边,筱幽侧过身,她掀起布帘,恭敬说道:“公子,已经到千月湖了。” 车内的易墨略带一丝倦意,他刚走出马车立刻看到了站在马车旁边的宁小虫。 宁小虫扬起笑脸,朝易墨傻乎乎地笑得开怀。 易墨一言不发,他淡然地别过视线走向湖畔,车夫搬来椅子,易墨在距离易风不远处坐下,筱幽则转身取来易墨的鱼竿。易墨的鱼竿与易风的鱼竿样式相似,明显差异在于颜色,易风的鱼竿与鱼线均是白色,而易墨的全是黑色。 易墨瞟了眼易风筹备的鱼饵:“用这个能够钓到千月?” “我不钓千月,所以用什么鱼饵都不重要。”易风停了停,他勾起一抹笑,“大哥,你钓千月的鱼饵不是已经准备妥当了吗?” 易墨顺着易风面对的方向望去,宁小虫眨着乌溜溜地眼睛看着他,幸好宁小虫没有长尾巴,不然绝对成天摇尾巴摇得没完没了。 易风笑道:“宁公子一番好心替大哥钓千月,大哥何不欣然接受?” 尽管不太明白易风的意思,但宁小虫依旧拼命点头,他不仅能够帮易墨钓鱼,还可以为易墨牵红线,只是,他真的不懂千月湖的鱼要怎么钓。 易墨打量了宁小虫一会儿,勾了勾手指头,宁小虫立刻乐颠颠地跑上前,易墨丢给宁小虫一粒药丸:“吃了。” 宁小虫捧着手里的药丸思考,易墨若要他的小命大可不必这么费事,于是,他定定神吞下了药丸,药丸入口即化,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很快,宁小虫感觉身体暖暖和和,非常舒服。 下一刻,易墨牵过黑色的鱼线在宁小虫腰间缠绕了几圈,直至捆紧,他再三确定宁小虫不会中途掉下来。 宁小虫一脸茫然,呆呆地看着易墨。 “抓过千月吗?”易墨问。 宁小虫摇头。 易墨把一个亮堂堂的鱼钩交给宁小虫:“发现千月之后立刻用鱼钩钩稳它。” 宁小虫困惑加剧,他下意识望了望百秀坊女妖聚集的方向,小毒虫腰间同样系有鱼线,她拉了拉鱼线,确定了松紧程度,冲身后的女子示意没问题。 宁小虫僵化,莫非帮忙的意思是,易墨钓鱼,他是鱼饵? ****** 宁小虫:你们欺负虫,我不要当鱼饵T^T 易墨:千月喜欢吃胖虫子,难得有这么适合你的出场机会 宁小虫:要精神赔偿,钓完鱼我要和你牵红线~ 易墨:挑眉,你说什么? 宁小虫:对手指,我要帮你牵红线T^T 第14章 经过宁小虫的再三确定,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他是一只活蹦乱跳能够自己抓鱼的鱼饵。 千月是一种鱼,原本没有名字,它们常年生活在湖底,偶尔浮到水面晒月光,它们身体会发出皎洁的光芒,与月光类似,当众多鱼聚集在湖面时,数不清的亮光仿佛明月映在水里的倒影,好像无数个月亮浮在水面,久而久之,千月湖的名字随之出现,而生活在湖里的发光的鱼类则被称为千月。 千月属于杂食鱼,荤素不忌,但是它们与大多数鱼类一样,中意那些会动的胖乎乎的鱼饵,尤其是拥有灵力的鱼饵。 宁小虫呆滞,他是青虫,又不是蚯蚓,他比蚯蚓长得好看多了,怎么可以混为一谈。钓鱼开始前,易墨让他先熟悉水里的环境,宁小虫小心翼翼地走到湖边,他尝试着伸出脚,脚尖轻轻触了触湖水,转眼,鞋上的水结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寒气从脚尖传入身体。 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宁小虫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用细绳绑了一块石头丢入湖中,然后又快速拉起来。与他想象的情况没多少差异,细绳和石头都冻成了冰,一碰即碎。宁小虫盯着碎块,心里忍不住打退堂鼓,这种温度哪里是御寒就能够解决的问题,分明是速冻速死。 这样的低温出乎宁小虫的意外,他万万没想到看似平静寻常的千月湖居然冷至如此,别说抓鱼了,他下水之后估计立刻变成冰虫子一枚。 表情扭曲,宁小虫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转过身面对易墨,他伸出手,大声说道:“再来两颗药丸,我怕冷。” 对此,易墨:“……” 旁边的易风笑出了声,他笑了好久才停下来,为了不让一家之主难堪,他万分同情地安慰自己的大哥:“大哥不用担心,钓鱼还有我垫底。” 宁小虫与易墨面对面站着,都没有说话,他觉得易墨正在考虑是否换掉他这枚不合格的鱼饵,不过,易墨最后的决定是又给了宁小虫两颗药丸。 接过药丸吞进肚子,宁小虫稍微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尽管钓鱼是愿者上钩,但是欲得大鱼,当然需要善待鱼饵,鱼饵不好,引不来鱼群,大鱼怎么可能上钩。 宁小虫转身面向波光粼粼的千月湖抱拳,钓鱼赛他势必大展拳脚,尽显虫妖的风范,告诉群妖不可小看虫族。 宁小虫在湖边玩了片刻小石子,激起湖面层层水纹,很快,钓鱼比赛开始了,渔翁们纷纷上前站在水边,鱼饵们也全数准备就绪。 接二连三跳进千月湖的鱼饵扰乱了湖面的宁静,宁小虫回头望了一眼易墨,随后他定定神,深吸了一口气,他活动了一下手脚,咬紧牙关一鼓作气冲进千月湖中。 宁小虫入水快,出来也快,眨眼工夫,他返回了湖岸。他浑身上下挂满了各种小虾小蟹,附带几只银色尾巴的小鱼,他站在岸边抖了又抖,刚下水就有东西咬他,简直无比凶残。他速度拂去脸上的水,防止自己的脸冻结,他看着易墨,很是无奈:“水里太黑,看不清楚,我找不到千月在哪儿。” “千月会发光,你只要看见亮光就是它们。”易墨说道。 宁小虫似懂非懂地应了声,鼓足勇气如同奔赴沙场般再次冲回湖里,除去湖中的正常状况,期间,宁小虫意外摸到水蛇一条,以及其它鱼饵的大腿,脸上不幸挨了一巴掌。 至于钓鱼的收获,易墨和宁小虫都非常无奈。 一个时辰内,宁小虫捕获冰虾十只,冰蟹六只,冰冻小鱼苗无数,外带各种水生植物,这些全是缠在宁小虫身上抖下来的。至于有用的鱼类,当然是完全不见踪影。 宁小虫甩了甩头发上面的水,他冷得直跳,在原地蹦来蹦去,昏暗的湖水里,他怎么也寻不得千月的亮光。 忽然,群妖之中爆发出一阵兴奋的欢呼。 宁小虫顺声望去,一条发光的大鱼随着鱼线离开了湖面,扬起大量水花。宁小虫仔细看了看那条鱼,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千月比一般的鱼体型大,差不多一头牛的大小,它们体型大自然力气也大,加之尖锐的牙锋利无比,随便哪一项都足够宁小虫惊悚。千月上岸之后不甘被束缚在地面垂死挣扎,幽绿的眼睛发出凶狠的光芒,它扭动身体撞翻了一堆大妖小妖。就在这时,一抹身影一跃而起,寒光忽闪,薄如蝉翼的剑刃准确无误的斩断鱼头,无头的鱼在地面挣扎了几下渐渐停止了动弹。 目前形式,素锦山庄的司马暮暂时领先,收获千月一只。 宁小虫本来就冷得发疯,看到千月的模样之后更是冷到透心凉。 他痛苦地瞅了瞅易墨,满满的可怜兮兮地表情,易大师,他能否放弃抓鱼,此鱼太过凶猛,不在他能力范围内。 易墨一看宁小虫的眼神立刻明白钓鱼没了下文,他瞄了眼脚边的鱼虾蟹,也罢,勉强持续下去,根本没有好的结果,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到此结束。 放下手中的黑色鱼竿,易墨正打算为宁小虫解开鱼线,四周又是一阵震耳的水响。宁小虫伸长脖子望去,灵然脚踏千月头顶跃出了水面,她双手扯住千月的触须,神情轻松,仿若千月仅是一只温顺的坐骑,她将千月拽上岸,立刻跃到一边。 千月重重的身体顺势径直冲向钓鱼的云诺,云诺不见丝毫慌乱,她手指微微向上一抬,几根锋利的细线转眼缠住千月向内收缩,千月来不及挣扎,顷刻分成了无数块。 觉察到宁小虫惊叹的目光,灵然侧过头冲宁小虫露出得意的笑容,之后,她不再停留又一次跃入水中。 宁小虫情绪复杂,他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小鱼和水草,在易墨替他解开鱼线之前,他转身返回湖水。青虫的耻辱,他怎能比不过一只小小的毒虫。 “我一定会抓一只千月回来。”宁小虫愤愤不平抛下话,扑通一声跳进冰冷的湖水。 这次,宁小虫不在湖面附近游荡,他往湖底一直游,一直游,直到十分疲惫。千月湖越往下越冷,宁小虫冻得受不了,他非常想放弃,但又不停提醒自己应当加倍努力。 所以,他急需解决湖底的寒冷问题。 他回忆片刻,下午离开仙居之前,上仙让宁小虫随意挑选自己中意的物品,宁小虫整天与烧水小灶在一起,对其它事物不怎么了解,他想来想去希望能够留下炉中的三昧真火做纪念。上仙教了他控制火的两种方法,并在三昧真火外面施法了一层保护屏障,大部分时间,三昧真火均会老老实实替宁小虫取暖,而不会烫伤他。 宁小虫取出三昧真火贴到胸口捂着,寒意顿时烟消云散。他一手握住三昧真火,一手抓紧鱼钩,身体不冷了,宁小虫便放心大胆继续往湖底游去。渐渐的,昏暗里出现了亮光,宁小虫兴高采烈靠近了些许,意外发现,千月数目太多,成群结队的千月游来游去,宁小虫若是贸然冲过去必死无疑。 他纠结片刻,决定寻找落单的千月下手,他负责把千月引到水面交给易墨,而易墨负责消灭这些凶气腾腾的鱼。 宁小虫在水底慢慢转悠,仔细寻找。好不容易,他终于发现了一只独处的千月。但是,这只千月与其它千月有些不一样,它的体积更加庞大,身体的光芒不是月光的颜色,而是散发出亮目的金黄色,它的触须特别长,额头多出一块骨头,立在前方仿佛帝王皇冠,此刻,它正躺在巨石大床打盹。 宁小虫窃喜,若能抓到这只大千月,肯定比其他人更有面子。 他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尚未走近,那只千月已经醒了,但它似乎不愿理会宁小虫,依旧闭目养神。宁小虫咽了咽口水,小心地一点一点挪上前,直至到达千月脑袋附近,他琢磨了鱼钩一番,他究竟应该把鱼钩勾在哪儿才能勾稳。 鱼嘴有利牙,宁小虫不敢考虑,他戳了戳鱼头多出的骨头,貌似挺硬,绑鱼钩或许可行 宁小虫的动作惊动了千月,千月一声怒吼,呵斥宁小虫退后,水温瞬间更低了。宁小虫捂着三昧真火,勇敢直奔大千月而去,力争把鱼钩绑在鱼头,但这样的举动显然令对方不高兴,千月扬起尾巴,一下把宁小虫甩出好远。 发挥了不屈不挠的顽强精神,宁小虫绑鱼钩的决心成功激怒了这只大千月,千月离开了石床,朝宁小虫游过来,准备将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虫子吃掉。 宁小虫反抗了一阵,悲摧发现自己怎么打也打不过千月,他想要和灵然一样帅气踩在千月头顶飞出水面如今看来相当有难度。绑鱼钩始终不成功,宁小虫干脆把鱼钩勾在自己腰间,既然对付千月不实际,那么将千月引到水面交给易墨处理。 他取出他的兵器,一片小蒲叶,扇三昧真火烧水专用,小蒲叶扇出了大风,风卷起湖水,一下又一下狠狠抽打在千月身上。 于是,千月暴怒了,沉闷的低吼震耳欲聋。 千月追着宁小虫一路咬,宁小虫一边飞速往上逃,一边不忘连续招惹千月。 水里的巨大变化影响了湖面,千月湖的平静打破了,湖水起了波澜,波浪越来越大,湖水翻上湖岸,冻结了岸边的石头,众妖全数提高警惕。 冯远山握紧剑柄,盯着湖面,攻击蓄势待发。 易风不急不慢地挪了挪鱼竿,仔细聆听:“来了一只大家伙。” 对湖底的变化约莫猜出了几分,易墨拉了拉鱼线牵扯的重量,他的表情变化了些许,就在同一时刻,宁小虫逃命般跳出水面,他发觉自己上岸找错了方向,于是赶紧朝易宅的旗子跑,边跑边哭诉:“这只鱼好凶,它居然想吃掉我。” 话音刚落,一只体积巨大的千月蹦出水面,它露出头顶直立的骨头标明自己的身份和尊严,千月之母怎容一只小虫妖惊扰美梦。 湖面霎时惊涛骇浪,大量鱼虾源源不断地冲上岸,冯远山急忙挡在易风身前,避免易风收到伤害。宁小虫拼命拼活地朝着易墨跑,他在湖岸一路跑,千月就在湖里一直追。 易墨拿起斩情,一旦千月靠近,必定一刀毙命,比赛的结果将毫无悬念。宁小虫拔腿跑得卖力,千月冷不丁跃出湖水张大嘴就咬,利牙撕破了衣服,在皮肤留下几道红痕,宁小虫庆幸自己活着的同时,意识到有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他脸色发青,那条该死的鱼,抢了他的考试红线。 钓鱼比赛发生了颠覆的变化,由千月追宁小虫,变成了宁小虫追千月,引得众妖全数无言。宁小虫完全忘记了逃命,愣是用他的小蒲叶强风的风刃在千月身上狠狠撕开道道血口,虫不要命,鱼都害怕,千月潜入了湖底躲避攻击。 宁小虫气急,丫的,欺负你虫爷爷,再不还红线,跟你拼了。 没有红线,他怎么完成月老考试,他找到了易墨却丢失了红线,不待这么欺负虫。 毫不犹豫,宁小虫紧跟千月也跳回了湖里。 筱幽轻叹:“公子,笨虫子应付不了那条鱼,我去水里打探情况。” 易墨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不远处,灵然咬住嘴唇,面露难色:“云姐姐,我下去帮忙。” “他是你的朋友?”云诺静静问道。 灵然点点头:“勉强算是吧。” “多加小心。” 灵然应了声,跳入千月湖。 千月湖的风浪越来越激烈,钓鱼比赛无法继续,不少鱼饵回到岸边,等风浪过去再下水。 宁小虫英勇无惧地紧追大千月,殊不知进入了湖底的陷阱。 第15章 湖底属于宁小虫不熟悉又不常去的地方,宁小虫喜欢绿油油的菜园,喜欢温暖的阳光,所以他很难适应昏暗冰冷的千月湖。 宁小虫妖力不强,但保护自己珍惜的人与物的信念相当强烈,今夜的钓鱼赛是他所能知晓的最后机会,天亮之后,上仙和童子就会离开仙居,宁小虫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与他们见面,他希望当他们再度重逢的时候,他不是哭丧着脸告诉上仙他又一次失败了。 他渴望告诉对方的是一个好消息。 为了达成这个理想,宁小虫决不轻言放弃,他紧跟千月一直往下游去,游了一会儿,黑漆漆的湖底突然明亮起来,当宁小虫清楚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已被成群结队的鱼包围了。 众多的千月团团围在宁小虫四周,湖底不再是一片黑暗,数不清的千月聚集在一起,坏处是宁小虫以一敌众,几乎没有胜算,好处在于这些光线使得宁小虫能够看清湖底的情况。 他心里极度不平衡,千月不仅以大欺小,还以多欺少,当然,即使如此,宁小虫也不打算退缩。 他收起不安与恐慌的情绪,尽可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把红线还给我。”宁小虫大喊道。 闻言,大千月晃了晃脑袋,它连连吐出几个泡泡,似乎在警告宁小虫休想拿回红线。 宁小虫毫不犹豫地取出了捆妖绳,捆妖绳捆绑速度极快,并且捆得足够结实,众多千月吐着起气泡嘲笑宁小虫不自量力的同时,眨眼间,捆妖绳已然紧紧囚住了千月之母庞大的身躯。 意料之外的情形令千月们惊慌不已,它们纷纷扬起尾巴抽打宁小虫,把他甩来甩去。宁小虫晃得两眼冒金星,他死死拽紧捆妖绳的一端,当前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只为取回大千月口中的红线,至于其它千月,宁小虫无心应对也无力应对。 宁小虫念了念咒语,捆妖绳持续收紧,勒得大千月难受的强烈反抗,激烈的动作在湖底掀起了巨浪,温度更是一降再降,与冰天雪地无差别,宁小虫飞快地把捆妖绳的一端捆在自己腰间,只要他还活着,大千月休想甩掉他,更别指望挣脱捆妖绳。 三昧真火安分的窝在他怀里,紧贴皮肤传来阵阵暖意,宁小虫静了静,双手拿稳他的小蒲叶,大敌当前,他面对数之不尽的千月无所畏惧。 宁小虫铁了心只对付一条鱼,他始终大力抽打捆妖绳囚住的那只大千月,一部分千月着急了,它们游上前意图松开绳索,无奈刚靠近立即被捆妖绳的力量击伤。宁小虫一边打大千月,一边被一群千月打得遍体鳞伤,尽管挨打狠痛苦,但他依旧得意地扬起笑。 同为妖怪,他不怕捆妖绳,他懂得如何正确使用,这根捆妖绳不会伤害宁小虫,可对其它妖魔而言,绝对是一根特别结实的麻绳。 跟随上仙身边混了百年,尽管大家习惯叫他小虫妖,但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算得上一只小小虫仙。 宁小虫不聪明,修行出门在外,挨揍的时候不少,不过被这么多鱼欺负尚属首次,值得纪念。 如今棘手难题在于,这么继续挨揍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身上平添淤青无数,宁小虫正在犯愁,身旁突然多了一道结界将他保护在内。 宁小虫偏头看了看,灵然撑开一把小伞,而伞撑起一道有毒的结界。 “鱼的数目太多,我撑不了多久,赶快上岸去,湖底的环境对我们不利。”灵然皱眉。 宁小虫肿着嘴角,连连摇头,他指向那只大千月,气愤:“它抢了我非常重要的东西,必须拿回来。” “比摆脱现在要命的困境还重要?”灵然问。 宁小虫肯定地点点头,红线是他的工作希望,虫生奋斗的事业。 灵然琢磨小会儿,大量千月不停撞击结界表面,虽然表面的毒素能够减缓千月的动作,不过,很快它们就将结界撕开无数道细缝,结界岌岌可危。灵然把伞递给宁小虫,交代他拿稳,她深吸了一口气,拉稳宁小虫,费力将他拖往大千月的位置,他俩刚到大千月面前,结界碎了,宁小虫和灵然遭遇一群千月的狂抽。 “好可恶,这么多鱼欺负虫子。”宁小虫怨念。 灵然表示赞同:“同感。” 对付一只千月尚能耍耍帅气,可如今千月太多,非常难以解决。 挨打片刻,灵然痛得受不了了,她拽了拽宁小虫的衣角:“我们先上去吧,太痛苦了,上岸再想办法。” 宁小虫刚要回话,千月猛然一尾巴扇在宁小虫脸颊,宁小虫愤怒咆哮:“说过多少次了,不准打我的脸。” 千月甲:“……” 千月乙:“……” 千月丙:“……” 千月丁:“……” 灵然:“……” 灵然恨不得再在宁小虫的脸上狠狠一拳,性命攸关的时刻,还有心情关心他的脸,况且宁小虫长相大众,稍稍有点胖,揍与被揍都那么圆,根本不值得在意。 宁小虫发威,冲着千月大喊大叫,等他回过神,他意外发现揍自己的那只千月消失了,他困惑地又看了看另一只千月,然后那只千月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再望下一只,继续消失。 呆了片刻,宁小虫挠头,难不成无意间自己竟然练成了绝世神功,仅仅看一眼,对方就会顷刻消散? 为了验证这一大胆猜想的真实性,他偏头紧盯身侧的那条鱼,于是,那条鱼也以同样的视线回望他,一虫一鱼对视良久,千月猛地扬起脑袋撞在宁小虫脑门,撞得宁小虫找不到东南西北。 宁小虫揉了揉额头的肿包,不由怨念,莫非短暂时间内,他的绝世神功又速度失效了? 琢磨着尝试下一条鱼,宁小虫听到了欢乐的笑声,再度遭遇千月的甩尾神功,宁小虫旋转的视线里出现了筱幽的身影。筱幽四周同样存在一道结界,这道结界比灵然的结界厚实数倍,坚固耐用。 筱幽手握弓箭,长箭嗖的一声划破湖水击中一只鱼,转瞬,受伤的千月不再发光,浑身软软的沉入湖底,筱幽在箭尖涂抹了有毒药物,能够暂时麻醉千月的神经。 “笨青虫,如果你有诚意的求我救你,我说不定可以大发善心的带你上岸。”筱幽笑道。 宁小虫抹汗,他指了指那只与他有仇的大千月:“你能打败它不?” “当然能,不过那只鱼是千月之母,最具价值的鱼,钓鱼比赛仍在进行,只能由鱼饵,也就是你将它交给公子才算数量。”筱幽说。 “打不过它就明说。”宁小虫挑眉。 筱幽脸色沉了沉,若不是宁小虫是易墨的鱼饵,她才懒得理会宁小虫的生死。钓鱼比赛的鱼饵是唯一的,渔夫一旦失去鱼饵,意味着比赛提前结束,筱幽不允许这只笨虫子添乱,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击退靠近宁小虫的千月,保住宁小虫一条小命很有必要。 “别浪费时间,快回去。”筱幽喊道。 宁小虫仍停在原地没动,他打量了一番卖力挣扎的大千月,又望向灵然,眼神里满是求助,灵然无奈叹气,既然决定下来,那么当然是帮人帮到底。 在灵然掩护之下,宁小虫豪迈地冲向大千月拼命:“红线还给我。” 大千月倔强地摆了摆头,埋头撕咬身上的捆妖绳。 宁小虫眉头紧锁,既然对方不领情,逼他使用绝招,那么他就不客气了。他口念咒语改变了小蒲叶的外形,随即取出怀中的三昧真火,他的小蒲叶可不是只会减弱的火势而已,加强火势同样厉害。 三昧真火托在左手手心,宁小虫右手拿稳蒲叶对着火焰大力扇了几下。转眼,烈火点燃了大千月的身体,高温烫伤了大千月的鱼鳞,它在湖底大肆扭动身躯,湖水立刻结冰了,宁小虫扇了扇小蒲叶,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宁小虫冻成了冰虫子,灵然也冻成了冰虫子,筱幽赶在寒冰袭来之前,速度往上返回岸边,她刚落地,只听得嚓嚓的声响,整个千月湖全结冰了,湖水以及湖中的鱼虾无一逃过。 筱幽拂去衣服上的湖水,她吞下一粒药丸,强行驱赶寒意。 千月湖畔霎时寂静得诡异,群妖面面相觑。 少顷,几声巨响,冰面裂开几道大口子,滚烫的火焰自裂缝腾空而起,火光冲天。 第16章 千月湖沸腾了。 冰镇千月变成了翻滚千月,易墨望着一眼沸腾的湖面,并不急着收回自己的鱼竿,他的鱼饵仍在湖底,不知准备何时上岸。 火焰融化了束缚身体的冰块,解冻之后的宁小虫冷得全身哆嗦,他浑身僵硬,慢慢活动了一会儿手脚,才感觉到活着的真实感。他望了望四周,湖水不停地冒泡泡,水草煮的变了颜色。宁小虫常年负责仙居烧水这个活儿,但毕竟每天烧得都不多,直接煮沸如此广阔的大湖还是第一次。 只是,这一个巨大的温泉湖的水温对宁小虫而言太烫了,他拽了拽腰间的捆妖绳,捆妖绳尽职尽责的工作着,绳子的另一端仍旧牢牢捆绑着那只大千月,些许三昧真火紧贴在大鱼身体表面,鱼鳞点燃了,鱼在火焰里挣扎,冰与火激烈对抗着。 宁小虫四下张望,到处都不见灵然的影子。此刻的湖底冰块全然散尽,宁小虫相信灵然肯定也解除了冰冻,但不知去了哪儿。他在周围找了找,没能找到灵然,心里猜测对方或许已经上岸了,以灵然的身手,逃命肯定比宁小虫快得多。 上仙说的一点儿也没错,玩火果然有风险,幸好三昧真火作为上仙送给宁小虫的礼物,顾及宁小虫的安全以及他缺乏控制火焰的能力,上仙特别为他添加了咒语保护,不然这一刻,宁小虫肯定已经成功的煮熟了自己。 易墨钓鱼的鱼线非常结实,没有受到低温和高温变化的影响,仍稳稳地勾在宁小虫腰间,宁小虫脑中快速闪过灵然的话,深感有道理,湖水环境对虫而言并没有优势,于是,宁小虫计划赶紧上岸。 他顺着鱼线往上爬,这样就不担心弄错方向找不到易墨。大千月被捆妖绳捆得牢实,沉沉地挂在宁小虫身上,颇有点重量,加上大鱼垂死挣扎的力气,宁小虫的返程相当吃力。 他咬紧牙关抓紧鱼线慢慢往上爬,一点一点,终于到达了水面,瞅到湖面的倒影,宁小虫心情荡漾。 脑袋探出湖面的瞬间,宁小虫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他下意识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意外发现了一幅热闹非凡的夜间煮鱼图。 湖水在沸腾,不停地冒着气泡和热气,数不清的千月蹦出滚烫的湖水在半空垂死挣扎片刻又掉入湖中。 宁小虫呆滞,好大一锅水煮鱼。 宁小虫千辛万苦爬上岸,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从极冷到极热,虽然都难受,不过宁小虫更讨厌寒冷。他脸颊红通通的,傻乎乎地望着易墨开心地笑了,他终于抓了一只千月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好鱼饵,没有让易墨失望,也没有让自己失望。 他在湖畔站定,拉稳自己腰间的捆妖绳,愣是将湖里燃烧的大千月拖出湖面,大千月出来的瞬间,它身体表面的火焰立刻点燃了湖面,整个湖都在燃烧,灼人的热浪席卷了湖岸,群妖谨慎地往后退去。 尽管宁小虫算不得厉害角色,但三昧真火属于上仙所有,带着与生俱来的力量与火势,若不是上仙出手相助,宁小虫根本无法使用这般强势的火焰。 大鱼上岸,宁小虫甩了甩头上的热水,眼前是火势凶猛的千月湖,大千月从一条冰鱼变成了一条火鱼,宁小虫在它面前站定,再一次伸出手,表情格外认真:“抢走的东西,还给我。” 大千月盯着宁小虫的眼睛,宁小虫的眼神十分坚决,毫不退缩也不容拒绝,大千月迟疑片刻,慢慢地张开了嘴,露出一口锋利的牙。 宁小虫讨厌尖牙,他缩了缩脖子,但没有往后退,只见大鱼吐出了他的考试红线。心里的石头落地,宁小虫拾起红线速度在热乎乎的湖水里洗了洗,赶紧收好。 此后,大鱼目不转睛地望着宁小虫,捆妖绳也捆了,小蒲叶也抽打了,就连三昧真火都烤过了,它已经归还了红线,按理说,这三昧真火也理应熄灭了,如果再不熄火,一湖的水煮鱼将会变成烤鱼。 千月往鳞片吐寒气降温,不时看一看宁小虫透出求饶的目光。宁小虫拿回了红线,气也消了,不想再与对方计较,他口念咒语,又一次改变了小蒲叶的形态,他朝着千月湖大力扇了扇蒲叶,三昧真火的火焰在狂风中骤然减弱。 三昧真火缩回宁小虫手心变成小小的一团火焰,宁小虫把火焰揣在怀里,顺便烤一烤湿润的衣服。 鱼鳞的火焰熄灭,大千月松了一口气,连连往自己身上吐寒气,鱼鳞很快结了一层薄冰,缓缓修复鱼身的伤口。 宁小虫尚未松开捆妖绳,他征求意见的目光转向易墨,他有点困惑大鱼上岸后为什么易墨没动手,宁小虫正打算问个明白,冷不丁挨了一飞腿。 这一道力量很大,宁小虫连同大千月飞出了一段距离才落地,宁小虫委屈地揉了揉腰,是谁这么狠,竟然这么大力踹他。 宁小虫定睛一看,灵然身上裹着一件锦袍,脸熏黑了,额前的头发也烧没了,她郁闷地抬脚又狠狠揣了宁小虫几脚,愤怒:“好的不学,学别人玩火。你敢不敢提前说一声,一声不吭突然冒三昧真火,人家好心下去救你,你当烤虫子呢?” 一边说,灵然一边又在宁小虫身上连揣了几脚。 易风:“……” 冯远山:“……” 筱幽:“……” 易墨:“……” 大千月:“……” 宁小虫泪眼汪汪。 救命啊,他的腰,要断了。 灵然发完脾气,心里舒坦了,转身返回百秀坊钓鱼的地方,宁小虫憋屈地爬起来,他掸了掸衣服,百秀坊的女妖果然很凶残,小丫头也如此恐怖,简直惹不得。 宁小虫取回红线,他和大千月的账也随之了结,剩下的全部交给易墨处置,千月抓回来了,要杀要剐任由易墨决定。 易墨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他放下鱼竿,起身走到宁小虫身边,伸手解开了宁小虫腰间的鱼线,随后取下了鱼钩。对此,宁小虫一脸迷惑,他瞅了瞅自己身后的大鱼,说道:“千月……” 话没说完,宁小虫意外发觉易墨眼底闪过一丝困倦,易墨来时已略显疲惫,现在似乎更累了,他淡淡命令:“回府。” 这话明显是说给筱幽听,不过宁小虫相当自觉地跟了过去,他收回捆妖绳紧跟在易墨身后,最高兴的莫过于大千月,它逃过一劫,立刻掉头冲进湖底再也不出来了。 见易宅的人准备离开,群妖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易墨上了马车,宁小虫也要跟上马车,理所当然地被筱幽拦下,没有易墨的命令,筱幽怎么可能允许宁小虫呆在自家公子身边。 眼瞅着易墨要走,宁小虫急了,他拉住马车不停地大喊易墨的名字,他好不容易得到这次机会,他绝不能就此失去,他为了取回红线几乎在拼命,他怎能错过易墨。 宁小虫一直大喊易墨吸引了其它妖怪的注意,易墨动作缓了缓,冷冷道:“让他上来。” 易墨发了话,筱幽不再拦着宁小虫,她狠狠地瞪了眼这只不安分的小虫子,精力太旺盛,一天到晚都在瞎折腾。 易墨坐在马车内,宁小虫原本要坐在易墨身旁,但还没靠近已收获冰冷视线无数,他不得不低着脑袋挪到易墨对面。宁小虫取出三昧真火,又取出怀里打湿了的红线,他仔细把红线烤了烤,直到红线干了,他这才小心翼翼将红线折叠整齐递到易墨跟前。 易墨瞄了一眼,没说话。 宁小虫犹豫了片刻,迟疑着说道:“上次你说会有用,所以我一直留着。” 易墨眼底的倦意加深,他接过红线看了看,红线末端有细小的标记,标注红线的限定使用人是宁小虫,易墨问道:“这个效果与月老的红线一样?” 宁小虫点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如果牵了正确的人,能够通过考试,那么效果就与月老红线一致,如果牵了错误的人,就不能通过考试,考试红线就会消失并且缘分无效。” “你参加月老考试?”易墨问。 宁小虫老实地应了声:“我想找一份有饭吃的差事。” “跟着上仙没饭吃?”易墨又问。 宁小虫一口鲜血:“我不想始终依靠上仙,希望能够凭自己的力量做点有用的事情。” 一阵沉默。 片刻,易墨把红线还给宁小虫:“你认得易风吧?” 宁小虫点头,立刻又困惑了,他确实认识易风,但是假如易墨想要和易风牵红线,宁小虫会有点烦恼,尽管他不会极力反对。 紧张地看着易墨,宁小虫等待对方往下说。 “替易风和冯远山牵红线。”易墨静静说道。 宁小虫茫然。 “冯远山,易风的贴身侍卫,一直跟在易风身边的那人就是他。”易墨补充了一句。 “我见过他几次,认得他的样子,只是,”宁小虫顿了顿,“这事不经过本人同意可以吗?万一错了怎么办?” 易墨平静地望向宁小虫:“你若判断不了正确与否,怎么可能通过考试?又如何当月老牵定姻缘?” 宁小虫哑口无言,为易风和冯远山牵红线明明是易墨决定的,他怎么知道对不对,他对这两个人又不熟悉。虽然说牵错了对象,红线会自动消失,可这也意味着他的月老考试失败。 距离第一轮考试结束还有一点点时间,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希望尽可能先多接触易风和冯远山,再做决定。 “我要住在易宅,了解他们两人之后才能牵红线。”宁小虫语气肯定。宁小虫在易宅养病期间,易风对他挺好,他清楚冯远山对易风很保护很照顾,但是这位贴身侍卫是否能够胜任其它重要职务,宁小虫认为,出于易风的幸福考虑,应当慎重一点儿。 只是,如此一来,宁小虫就不能替易墨牵红线了,这根考试红线不能带给易墨幸福总觉得有点可惜。 “想住多久,随便你。”易墨结束了话题,闭目养神。 得到易墨的许可,宁小虫满意地笑了。易墨在休息,他不忍打扰对方,他怀抱三昧真火准备烤衣服,浑身湿乎乎的一点儿也不自在。他再三打量易墨,确定易墨不会醒,他这才轻手轻脚脱下衣服,铺在三昧真火上面慢慢烤。 宁小虫穿了一条小裤衩,光着上身,蹲坐在马车内,他一边烤衣服,一边补衣服后背的破洞,大千月下手够狠,把他衣服扯开了好几道口子。 满马车弥漫着淡淡的菜叶味道,易墨不舒服地微微睁开眼,三昧真火的火光下,宁小虫仅穿着小裤衩背对他正在烤衣服,宁小虫一边补衣服,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似乎心情很好。 马车里铺放了宁小虫的许多宝贝,其中有小蒲叶,有考试红线,有捆妖绳,有上仙给宁小虫的锦囊,有灵然给宁小虫的珠花,还有笑眉给宁小虫的宝珠,以及不知何种品种的各类菜叶与不知道名字的诡异物品无数。 易墨默默地合上眼,他确实不明白,这么不成气候的胖青虫居然也能够修行变成人形,活得还很开心,上天或许是打了一个盹,把机遇给错了人。 第17章 宁小虫又一次入住易宅,这次是易墨交代总管为他安排的房间,住宿的地点距离易风的房间较近,距离易墨的房间很远,对此,宁小虫默然接受,没有异议。 他舒舒服服地泡澡把自己洗干净,丫环很快又送来了新衣服给他,宁小虫没拒绝,这次他来易宅是办正事,稍微享受一番贵客待遇,心里比上一次踏实。他换上新锦袍,又把自己的旧衣服晾在屋外,对于易宅内迎风飘扬的粗布衣裳,众人淡定。 为了避免宁小虫再次跑去厨房睡觉而发生意外,总管早早地命人送了白菜过来,宁小虫一点儿不客气,开心的收下了。 稍作休息,宁小虫挽起袖子着手观察易风和冯远山。 根据连续几天的情况分析,宁小虫发现易风的生活非常规律。易风每天早早起床,然后前往竹林散步,回来之后沐浴更衣,吃早饭。上午,易风会处理一些易墨懒得搭理的家中琐事,下午则专注于修炼,易风剑术精湛,躲避与进攻均相当熟练,干净利落毫无偏差,丝毫不比常人逊色。 清闲的时刻,易风邀约冯远山坐在庭院内下盲棋,宁小虫不清楚他俩谁更厉害,因为他看不懂棋局,也不了解变化莫测的局势里究竟谁在让着谁。仅以结果而言,易风赢得时候更多。 易风饮食有序,吃得较为清淡,并且易风不喝酒,颇显修身养性之道。除却宁小虫尾随不了的时间,大部分时候,易风属于一位深居简出的儒雅公子哥。 宁小虫打探易风的生活习惯的同时,本想顺便也了解易墨的生活,但他发觉这事非常不容易。易墨白天几乎不在家,有时夜里回来,有时不回来,宁小虫又不可能时刻跟着易墨,只能无奈作罢。 易墨回易宅的夜晚,宁小虫既高兴也不高兴,他很怨念夜里伺候易墨的漂亮青年们,他们总是露出一副极度鄙视宁小虫的高傲姿态。这时,宁小虫会淡然地扭过头,默默对自己说,仅是爬到易墨床上没什么了不起,翠心楼的小厮也能办到,有本事就比谁能得到易墨的真心,这才值得骄傲。 而且,他当前应该首先解决他的考试问题,懒得与那些皮囊浪费宝贵时间。 又是一个清晨,宁小虫打了一个哈欠,伸伸懒腰,早早地起了床,悄悄跟了易风一段时间,宁小虫准备跟一阵子冯远山。宁小虫清楚冯远山每天同样起得很早,不过易风喜欢独自一人前往竹林,所以冯远山总是守在路口等易风回来。 冯远山替代了贴身丫环,易风沐浴也由他伺候,冯远山会替易风挑选衣服,他先根据当天的气候和出行需求选出三套衣服,再征求易风的意见,从中选出一套作为易风当天的穿着。 这是宁小虫认为有点奇特的一件事情,宁小虫琢磨了好久,为什么易墨身边跟了贴身丫环,易风却由一个男人照顾。每次易风沐浴结束,冯远山替他擦净身上的水,穿戴挑选出来的干净衣服,通常情况下,这个环节宁小虫会自觉避开,偷窥易风的身体,他真怕冯远山直接砍了他。 作为贴身护卫,冯远山享受的待遇明显与其它下人有很大差别,比如说冯远山可以坐在马车内与易风在一起,当然不排除易风的脾气好,平易近人允许护卫留在自己身边。但至少,宁小虫每次见到易墨,筱幽均坐在外面。 不过,易墨的个性本就更难以亲近。 冯远山白天如影随形跟在易风左右,到了夜晚,易风回屋休息,冯远山就会到后院里练剑。 宁小虫缩在墙边比划着招式准备偷学两招,哪知院子里的冯远山突然不见了,当他回过神,一柄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面,寒光袭人。冯远山目光如炬,声音低沉:“你尾随公子数天,如今又偷偷跟着我,你到底有何目的?就算你是大公子带回来的人,只要威胁到公子的安危,我一样会杀掉你。” “误会,这是误会。”宁小虫吓了一大跳,他见识过这把长剑的威力,生怕对方手起刀落,自己脑袋就搬了家。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不说清楚,别想活过今晚。”冯远山扬起剑尖,严厉逼问。 宁小虫权衡再三,深感老实交代最安全,这么想着,他快速取出了自己的考试红线。 “这是什么?”冯远山问道。 宁小虫双手抬高了红线:“月老的考试红线,专门用以牵定姻缘。” 冯远山表情微变,没说话。 宁小虫琢磨片刻,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我想帮你和易风牵姻缘,所以才跟着你们看看是不是适合。” 冯远山沉默了好一会儿,挑眉:“这根线当真有用?” 宁小虫不敢摇头,此刻摇头绝对是活腻了,哪怕中途有风险,他依旧连连点头保证:“一根红线就是一次获得姻缘的绝佳机会,但是……” “但是?”冯远山沉了沉脸色。 “如果两人确实不适合,也有可能会分开,不能长相厮守。”宁小虫抹了一把冷汗,他的舌头都快要打结了。 冯远山眼底闪过一丝说不出的情愫:“那你认为我和公子适合不适合?” 对方的问题出口,宁小虫顿时懵了,脑中一片空白,天知道这两人是否适合,他若能看透这么复杂的事情,他或许早已功成名就。 “目前我还不清楚,所以,”宁小虫顿了顿,“还在调查。” “调查什么?”冯远山追问。 宁小虫支吾回答:“生活习惯,个人喜好,然后,再由此判断。” “从今以后,你有问题直接来问我。”冯远山语气一转,“不允许再偷偷摸摸跟着公子,打扰公子的生活,知不知道?” 宁小虫点头。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冯远山问。 宁小虫咽了咽口水:“易墨。” “还有呢?” 宁小虫摇头,除此以外,确实没有其它人牵涉其中。宁小虫缩了缩脖子,只要不砍掉他的脑袋就行,别的好商量。 冯远山收回剑,转身走了。 好半天,宁小虫才缓过气,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幸好小命还在,他思考片刻,猛然想起某些遗漏的问题,冯远山刚才没说不准宁小虫牵红线,也没说不让他继续调查,仅仅勒令不许打扰易风的生活而已,言下之意,冯远山默许了这件事, 想到这儿,宁小虫乐了,如此一来,貌似事情会轻松很多。 宁小虫乐颠颠地往回走,边走边乐呵,岂料不知不觉之间再度迷路,他沿着小径走出了很远一段距离,他不停提醒告诉自己赶快回去,却又忍不住好奇这条长长的路最终通往哪儿。 渐渐的,前方出现了一团火光,夜风飘来阵阵酒味。宁小虫稳了稳情绪,轻手轻脚地往前走,妖火的光芒映亮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易墨独自坐在墓前在喝酒。 宁小虫纠结,他应该前进还是后退,再三考虑,他选择了往前。 凭借身旁气息的改变,易墨立刻判断出是谁来了,他没有回头而是放下酒坛:“你不是调查易风去了吗,来这里做什么?” “我……”宁小虫尴尬地笑了笑,“我本来准备回屋,结果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宁小虫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见易墨没理会他,他才放心大胆地来到易墨身边。 坟前的墓碑刻有文字,宁小虫不难发现长眠在此的人是易墨的父亲,宁小虫看了看周围,旁边是妻妾们的坟墓,其中有一座新坟,墓主人是笑眉,坟旁种了一棵桃树。 宁小虫回忆小会儿,他找出笑眉交给自己的宝珠,虽然宝珠的主人已不在人世,但是宁小虫也应当物归原主,他挖了一个小坑埋下宝珠,宝珠入土,随即泛起一阵光芒,转眼消失不见,一旁的桃树无声地冒出了几片嫩绿的新芽,诉说着新生。 宁小虫拍了拍手指的泥土,无意间瞄到易墨的右手又泛起了黑气,他心里有点急,果然易墨的手伤没能痊愈,他飞快翻出小药瓶准备为易墨敷药,可易墨拒绝了:“不要多管闲事。” 宁小虫握着小药瓶无言,这个人怎么可以如此难以沟通,对他好他不但不领情,还要摆出一张臭脸。 “上仙说,助人为乐,行善积德。”宁小虫小声说道。 易墨懒得再搭理宁小虫,他站起身大步离开。 宁小虫站在原地,回望面积广阔的易家宅院,宅院很大很气派,但是空空落落仿佛一个空宅,缺乏生气,远没有小小的仙居温暖。 瞅了瞅四周的坟墓,宁小虫打了一个寒战,匆匆跑了,他不太喜欢这种地方。 跌跌撞撞回到屋,宁小虫取出考试红线看了好久,红线只有一根,其实宁小虫更希望为易墨牵红线,因为易风有冯远山悉心照顾,但是易墨看起来总觉得有点累,面无表情的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古老的宅院。 宁小虫抱起白菜回到床内,他啃了一会儿菜叶,翻来覆去怎么睡不着,他仔细回忆着上仙的指引,上仙给出的时间明明每一次都把宁小虫带到了易墨跟前。 可是,为什么现在易墨告诉宁小虫,替易风和冯远山牵红线,难道上仙的提示仅仅是找到一个能给他正确建议的人,而不是为这个人牵红线吗。 总觉得心里有点失落。 宁小虫翻过身,怀抱心爱的白菜合上眼,昏昏沉沉睡到天亮。 第18章 清晨,易风从竹林回来,他来到浴池,褪去衣衫,坐在温热的水里小憩,不一会儿,冯远山选好了袍子过来询问易风的意见。 撩起轻纱的长帘,冯远山望着水里的人,表情不由柔和了分毫,易风倚着池沿闭目养神,池水盖过肩头,缭缭升起的雾气愈发柔化了面部曲线,精雕细琢的五官完美的无可挑剔,一滴水珠沿着颈项滑入池中。 冯远山稳了稳情绪,慢慢走向易风的身边。 听到脚步声,易风笑了,他稍稍侧过头,问道:“你是不是给宁小虫说了什么?” “我让他别再鬼鬼祟祟跟着你。”冯远山在池边守着,尽可能平静的回答。 “难怪他今天早上没再跟去竹林。”易风微笑摇了摇头,“大哥没理由让这么一只小虫妖跟着我,宁小虫是一只精力旺盛的奇怪虫子,我挺好奇他这几天到底在做什么?” 闻言,冯远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恰好这时易风从池水中站起身踏上了石阶,冯远山也就没再说话,他拿起一块素色的长布细细拭去对方身上的水珠,他的目光从易风的下巴移至肩膀,自胸口移到小腹,此后,他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为对方披上里衫。 “你来易宅多少年了?”静谧中,易风冷不丁问道。 冯远山一边为易风系上里衫的腰带,一边回答:“九百年有余。” 易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黯淡的眸子面对冯远山的方向:“可曾想过离开这里吗?” 听到这话,冯远山脸色变了,他抬眼看着对方,惊觉易风的唇边没有笑意,他仔细为对方理平衣服,语气坚决:“我这条命是老爷救回来的,承蒙老爷不嫌弃我出生卑微,让我留在公子身边,冯远山此生定当永远守护公左右,生死相随。” 易风伸出手,他拿过冯远山手中的亵裤,示意冯远山不用帮他,他摸索着自己穿上亵裤,紧接着,他转过身走出浴池,扬手拿起未被冯远山选中的浅蓝色锦袍穿好:“前两天,轻姨来了一趟,替你说媒。自从季湖游船之后,林家四小姐林若雪对你青睐有加,林老爷与林夫人赏识你的才能,表示赞成这桩亲事。这事毕竟不能由林家姑娘主动,我备了些聘礼,你择个吉日去林府走一趟。林家家大业大,修行倒也是得天独厚,林家四小姐精通音律,对你往后的修行百利而无一害,你与她在一起,假以时日定将大有作为。” 冯远山动作一僵,心情随着易风的话语一直往下沉:“我今生只跟随公子一人,仅伺候公子左右,再无其它。” 易风顺了顺打湿的头发:“你应该清楚,易宅并非适合你修行之地,你不必拘泥于父亲的恩情而勉强自己留在这儿。关于林家小姐的事,希望你认真考虑,过几天再给我答复。” 说完,易风毫不犹豫地往外走去,冯远山正欲跟上前,却见门外多了一名护卫,这名护卫取代了冯远山的位置,易风朝冯远山摆摆手:“你安心休息几天,好好的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新护卫跟随易风离开了,冯远山呆立在原地站了很久,他无力地垂下胳膊,三件锦袍从他臂弯滑落地面。他闭上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难道一直是他自以为是,他所选择的根本不是易风所喜欢的。 宁小虫怀抱钟爱的白菜也没能让自己睡得安稳,他撑起沉重的眼皮,窗外阳光明媚又是全新的一天,他还有很多烦恼事没能处理完,他翻身起床穿好衣服,又洗了一把脸,揉了揉肿乎乎的眼睛。 他啃完白菜填饱了肚子,遁去找易墨,等到易墨的酒醒了,他有些话要对易墨说。他有点担忧,但又觉得他有必要告诉对方,他昨晚把红线相关的一些事告诉了冯远山。转了几个圈圈找到易墨的房间,宁小虫悲摧地发现易墨又出门了,他不幸的扑了个空。 考虑到冯远山默许了红线的存在,宁小虫决定去找冯远山坐下来认真谈一谈人生。 根据通常情况,寻找冯远山最快的方法就是找易风,只要见到易风绝对能在易风身边找到冯远山。然而,宁小虫深感自己当天运势不佳,眼前的景象完全不能按照常理判断,易风身边跟着一枚生嫩的护卫,模样看着挺面生,估计属于新任职,至于那位不许宁小虫靠近易风周围分毫的冯远山,方圆一里根本看不见人影。 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宁小虫又仔仔细细找了好一会儿,莫不是冯远山隐身藏起来了?可是没道理,冯远山躲起来让其它护卫守着易风,天知道冯远山多讨厌别人靠近他家二公子。 宁小虫思来想去只能找到一个可能的原因,或许冯远山今天生病了。 一边肯定自己的答案,宁小虫一边急匆匆奔去冯远山的房间。无奈,世间太多悲摧事,冯远山同样不在房间内。冯远山的房间与平时一样收拾得非常整齐,每天清晨离开,入夜才回来。所以,宁小虫拔光头发也想不出来这位擅离职守的护卫去了哪儿。 他飞快跑到后院的空地,但冯远山并没有在院子里练剑,宁小虫又风风火火跑去庭院,风景依旧,就是不见人,宁小虫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易风不在这儿下棋,冯远山怎么可能出现。 宁小虫急急忙忙把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全找过了,易风每天清晨散步的竹林宁小虫往返跑了好几趟,恨不得剥掉笋壳瞅了瞅冯远山在不在里面。他将厨房翻了个底朝天,他几乎扒开了每个菜心,生怕冯远山和他一样躺在菜心睡着了。 跑遍了易宅的房顶,宁小虫沿路踩掉了好几块瓦片,但始终瞅不到冯远山的影子。 他心里一凉,完蛋了,莫不是冯远山生气易风换新护卫而离宅出走了,他怎么总遇到这些倒霉事,他要给谁牵红线,谁就会出问题,老天简直太爱捉弄虫了。 累得气喘吁吁,宁小虫拖着沉重的步子在易宅飘荡,他大汗淋漓经过菜园门口时,不禁缓了缓脚步,他摸了摸可怜的肚子,折腾这么长时间,体力直线下滑,肚子也饿了。他计划先去菜园吃东西,再继续找冯远山。 他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庆幸没人注意他,于是,他蹑手蹑脚溜进菜园直奔白菜地,他跑到菜地旁的小棚,正准备来一个猛虎扑食的帅气落地,意外发现,他的休憩地被人占领了。 冯远山躺在小棚下面休息,他睁眼见到满头大汗的宁小虫,眼底的惊讶一闪即逝。 宁小虫抹汗:“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你找了好久。” 冯远山坐起身,望着眼前的白菜地:“你经常躺在这儿就为了看这些白菜?”。 宁小虫四处跑早就跑累了,他也不管对方是否允许他靠近,他直接就在冯远山身旁挤了位置坐下,他伸手指了指四周,得意笑道:“不仅是白菜,还有整个菜园,这里有多到吃不完的食物,又没有天敌伤害我,可以安安静静的晒太阳,晒得浑身暖暖和和。是不是非常美好?” “安静倒是安静,美好说不上,一股泥土味和菜味。”冯远山说。 宁小虫无言,喜好不同,不能强求。 冯远山问道:“刚才你说有事找我?” 宁小虫干笑了两声,他拾起脚边的小树枝在泥地戳洞洞:“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我不替你和易风牵红线,你会不会杀我?” 漫长的沉默,冯远山释然了:“连你也认定我和他不适合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宁小虫连连摆手,“其实我也很期待你们成就一段好姻缘,但是我想来想去,易墨的个性虽然有点令人讨厌,可我还是想为他牵红线。” “帮大公子牵姻缘?你居然有这么奇怪的想法。牵谁?他和你?”冯远山问。 宁小虫偏了偏脑袋:“不是我,他不喜欢我,牵我他肯定会把我和红线一起砍成好几截。” 又是一阵沉默,冯远山似乎下定了决心:“红线留给大公子吧,我用不着了。公子替我安排了婚事,我过几天到林府向林家四小姐提亲。” “易风为你安排婚事?”宁小虫惊讶地合不拢嘴,如此优秀的贴身护卫,易风竟然舍得拱手给别人。 “既然他要我走,我强留又有何意义。”冯远山缓缓说道。 宁小虫用小树枝戳地面好一会儿,才迟疑问道:“你真的愿意走吗?” 冯远山不再回答,也没有再说话,他坐在小棚下面望着前方的白菜地,以及照耀在菜叶的明媚阳光。 宁小虫默默取出从厨房顺手拿来的菜叶,他一边啃一边琢磨,原来当大妖怪也没什么好处,妖力强大似乎也不会因此就过得比小妖怪开心,还不能留在自己在意的人身边。 两人相对无言,肩并肩坐着。直至夕阳西沉,冯远山猛然站了起来,宁小虫夜里没睡好,蜷坐着打盹,他感到身边瞬间空了,迷糊睁开眼,却见冯远山没有走向返回宅院的方向。 宁小虫喊道:“你不回易宅吗?” 冯远山动作顿了顿,却也没有停留,自顾自越走越远。宁小虫困惑地望着冯远山远去的背影,这里的人真奇怪,感觉事情都好复杂,以宁小虫的思维完全想不明白。冯远山常年守在易风身边,保护易风的安全,如今他不陪在易风身旁真的可以吗? 宁小虫伸了伸懒腰,蜷在小棚下面开始补瞌睡,易宅的软床他睡不习惯,还是菜园最舒服。 一觉睡到半夜,宁小虫恍惚听到了雨声,他撑起眼皮,风中飘来湿润的气息,雨雾里,半空骤然闪过几道黑影,他们进入易宅随即消失,宁小虫揉了揉眼睛,又看见几个黑影闪入易宅。 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跟了过去。 第19章 宁小虫稍微清醒过来的时候顿觉眼前刀光剑影,杀意阵阵,一支擦肩而过的毒镖割破了衣服险些伤及皮肉。 他盯着眼前的打斗呆了片刻,吓得缩回了原形,他沿着石块飞速爬到墙顶观察雨夜不安宁的易宅,他转着乌黑的小眼珠蜷缩身体想了又想,总算反应过来易宅进了坏人。 坏人们身着黑衣,黑布蒙面,他们妖气强烈动作利落,速度清理了沿途的障碍,他们砍倒了家丁,杀掉了丫环,留下一路的尸体。宁小虫大致数了数,坏人们数量不少,十个手指头要反复很多轮,而且他们还在从菜园的方向源源不断进入易宅。 他们在后院稍微停留,分为五人一组在易宅速度分散开来。宁小虫望着飞溅的妖血万分焦虑,舞刀弄枪那是宁小虫相当不擅长的事情,他纠结少顷,咬咬牙,悄悄地挪动着身体,爬啊爬啊,努力地爬向易墨的房间。 然而,易墨房间内黑灯瞎火,悄然无声,被子折叠整齐,极度不幸的情况出现了,出没时间无规律的易墨还没回来,并且不知道何时会回来。这个悲惨情况惊得宁小虫一身冷汗,于是,宁小虫转身赶紧又爬向易风的房间。 易风的房间同样黑漆漆一片,不过易风目不能视,点灯与不点灯差异不大,尽管对方看不见自己,但宁小虫认为,夜里唐突冲入易风房间,极有可能在事后被某位贴身护卫秒杀。他从房檐跳下来变回人形,理了理衣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这才挪到易风门边准备敲门。 静谧里,屋内猛然一阵骚动,刀剑碰触之声不断,并伴随哀嚎和厮杀,一长排血迹铺撒在窗户的白纸,触目惊心。宁小虫吓坏了,条件反射要逃,但又怕易风看不见,以一敌众会吃亏,他纠结了一下硬着头皮就要推门往里冲。 瞬息间,猛烈的撞击砸在墙面,宁小虫下意识往后退,与此同时,两名受伤的黑衣人破窗而出,宁小虫来不及惊愕,眼前已闪过一道寒冽的剑光,黑衣人顺势倒地,立刻停止了动弹。 妖血在地面流淌,宁小虫手一颤,他扭过头望去易风的房间,易风面无表情地站在窗边,倒塌的墙垣处,宁小虫依稀可见易风手握长剑,妖血沿着剑尖一滴又一滴落在地面,易风没有说话,气息寒冷到不容靠近。 宁小虫哆嗦了好几下,权衡之后小声说道:“后院来了很多这样的人,他们从菜园进入易宅,一路杀人。我刚才去找易墨,但是他还没有回来。” 易风静了静,垂下眼帘,示意宁小虫不要说话,雨水拍打着屋顶的瓦片,易风仔细聆听着夜风传来的信息,速度从众多声音之中判断出正确的方向以及对方的目的地在何方,他甩了甩宝剑的血,血点撒在白色的墙面:“你回房间别出来,外面的打斗,你应付不了。” 说完,易风一跃而起,他脚踏雨水动作敏捷,消失在朦胧的夜色。宁小虫呆呆地看了看易风屋内,尸体与妖血并存,方才易风的动作帅气的远超宁小虫的想象,不仅对声音的判断精准无误,而且面对敌人的围剿游刃有余一招一式无比流畅。 或许,没有人比易风更了解黑暗,更了解黑暗中的易宅。 宁小虫踱步准备回屋,走了几步又觉得事情貌似有些不对劲。今晚的易风心情十分恶劣,尽管家里进贼这种事不值得高兴,但宁小虫感到还有另外的原因。屋内混乱打斗声响起的同时,他好像听到易风喊了一声冯远山,但是,无论刚才或是现在,冯远山根本不在这儿。 摸了摸下巴,宁小虫认真琢磨这个小细节,自从他遇见易风以来,冯远山始终寸步不离跟随易风身边,不管大凡小事,他总会首当其冲挡在易风跟前,守护易风的安全,可是今晚,易风身侧没有冯远山,因为黑衣贼入屋后,易风拔剑了。 旧护卫跑了,新护卫不得力,杀小贼还得自己动手,难怪易风心情不好。 轻轻地推开屋门,宁小虫打量了一番安静的房间,如今他住在易宅,不能眼看易宅进了飞贼而置之不理,虽然他家当不多,能够派得上用场的东西也没多少,可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他有一根捆妖绳,坏人捆一个少一个。 下定决心,宁小虫回忆了一番易风离开的方向速度跟过去,有打斗肯定会有声响,有厮杀肯定就会飘出妖血的腥味。 宁小虫在房顶一直向前奔跑,意料之中听到了喧闹,意料之外见到了火光,火焰在雨中燃烧。 易风站在一处古老的房屋跟前,房屋着火了,火光映红了四周,丝毫不被雨水影响。宁小虫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怀里的三昧真火,赶紧藏好,这火绝对不是他放的,与他无关。 易风站在前方对付黑衣贼,他身边是家丁和他的新护卫,受伤的丫环们聚在靠近古屋的石阶,古屋熊熊大火,她们不敢轻易触碰。宁小虫看了看,瞄到一位熟人,总管手握兵器负责保护妇孺。 宁小虫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前,总管警惕地扬起了手里的大刀,看清是宁小虫之后,他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宁公子,此处不安全,你还是快些回屋比较好。” 闻言,宁小虫哭笑不得,家里进来这么多贼,他独自一人窝在房间能有多安全,他喃喃道:“这儿估计更安全一点儿。” 他若是留在房间,倒地了也喊不到人救他。 潜入易宅的黑衣人数量庞大,他们翻遍易宅的各个角落最终聚集到了古屋跟前,古屋燃着大火,越烧越猛,但易风并没下令灭火。 家丁们妖力与宁小虫不相上下,无法抵制黑衣人的攻势,相对而言,几位护卫得力得多,其中包括易风的新护卫,最让宁小虫佩服的是总管,总管老当益壮,杀敌说不得犀利,但强大过宁小虫数倍。 易风一边清除闯入家中的贼,一边冷冷道:“妄图靠近祖屋者,杀无赦。” 宁小虫叹了口气,想不到看似温和的易风居然带着这般魄力,美人的脾气值得深思。宁小虫正在思考易风的个性,忽感身旁一阵疾风,待他回过神,一件外袍已经轻轻披在易风肩头,一道结界挡住了雨,宁小虫看清易风身旁的人,忍不住狂喜。 冯远山回来了。 冯远山肩头挂着一个包袱,他蹲在易风脚边,为易风穿上鞋。家里半夜入贼,易风匆忙出门,身上仅裹了一件单薄的袍子,冯远山替易风穿好鞋,并没有立刻站起身,而是深深地低下头:“属下失职,未能守护公子左右,请公子责罚。” 易风绕过了这个话题,淡然命令道:“守好祖屋,绝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半步。” “是。”冯远山应道。 随即易风取出魂笛,吹响了悠扬地乐曲,兴许是宁小虫的幻觉,刹那间,他见到易风的表情变了,恢复到以往平易近人的模样,仿佛之前的焦躁和冷冽从未存在过。 刑天的残影在冯远山身后浮现,光芒既柔和又温暖,冯远山在燃烧的祖屋门口站定,他力挽狂澜,不许任何一个黑衣人靠近丝毫。再度见识刑天的强大力量,宁小虫满是羡慕的眼神,憧憬的目光直直望向冯远山以及身后的刑天幻影。 所以,宁小虫更加不理解,如此耀眼到令人心动的力量,易风怎么舍得让冯远山从他身边离开。 宁小虫仰望刑天残影挥舞着大斧削黑衣贼如泥,他幻想自己往后也有这么霸气的一天,不禁乐呵呵的傻笑起来。 总管受了伤,他慢步走到宁小虫身边,他顺着宁小虫的视线看去,笑了起来:“强大厉害的力量,对吧?” 宁小虫频频点头,他从出生到现在总要不停的逃,他打不过自己的天敌,他转过视线看了看总管,大吃一惊:“你受伤了。” 总管看了一眼手臂淌血的长口,笑叹:“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怎么会,你比我厉害多了,真的。”宁小虫一脸真挚表情。 面对这个无从比较的实力,总管无奈地笑了笑,宁小虫摸出自己储备的菜叶,双手递给总管,“吃菜叶吗?我每次受伤,吃了菜叶伤口就不那么痛了。” 总管本不愿吃,奈何敌不过宁小虫的热情,总管拿过一片菜叶子,咬了一小口,菜叶生的,没油没盐,味道确实不怎么样,迫于宁小虫殷切的目光,他平静地吃完了。 丫环取来了药粉和绷带为总管治疗伤口,她见宁小虫有些着急,于是安慰宁小虫:“宁公子安心,有二公子和冯护卫在这儿,不会有危险。” 宁小虫苦笑,既然如此,为什么大家都要他回屋。他回望火中的祖屋,担心问道:“一直这么烧着不要紧吗?” 总管点头:“宁公子大可放心,易宅最不缺的就是火,最不怕的也是火,火焰保护着易宅。” 对此宁小虫理解无力,他想不通居然还存在这么奇怪的宅子,不怕火烧。他隐约记起千月湖畔的易宅马车,妖马浑身通红,脚踏火焰,这是否意味着他的三昧真火在易宅仅算小火苗,根本不会带来任何危险,如果当真如此,宁小虫可就安心了。他每晚好担心睡觉不留意将三昧真火落在易宅,一不小心烧了宅院,因为曾经有一次他烧水睡着了,结果烧掉了仙居的厨房。 在那之后,宁小虫深感,火焰是一种既强大又危险的力量。 雨夜,祖屋的火势不减,无法靠近,加之冯远山守护,涌入宅院的黑衣人逐渐消灭殆尽,剩余两人企图溜走,护卫们立刻追赶过去。冯远山只管一心一意地保护祖屋,他站立屋前纹丝不动,除了易风的命令,谁的话他也不听。 待祖屋的危机远去,易风来到总管面前:“烈焰开启时辰将至,近来宅院恐怕不安宁,加派人手守护祖屋,不能有丝毫闪失。” “是的,二公子。”总管应道。 似乎意识到突如其来的危险已然离去,祖屋的火焰徐徐熄灭了,雨珠落在屋顶,一切如常。宁小虫呆望了好一会儿,祖屋并没有受到分毫损坏和伤害,好像当真如总管所说,火焰在保护易宅,而不是吞噬它。 宁小虫对如此有灵性的火焰,倍感不可思议。 冯远山收回宝剑之后,刑天幻影随之消失,他三两步赶到易风身旁,易风稍稍侧过身,新护卫也快步返回易风的身边。 不适应自己身份的转变,冯远山的神情微微变了变,易风扬手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外袍:“此时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 “谢公子不罚之恩。”冯远山说着取下包袱,他小心取出两朵洁白的花朵,花瓣大而舒展,泛着淡淡的光芒,若有似无的香味飘过鼻尖,冯远山慎重其事地将花朵递至易风手中,“云岭山的夜昙开花了,我摘了两朵回来。” 易风默默接过夜昙,转手又交给了自己的新护卫,他对冯远山说道:“时辰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说了这话之后,易风头也不回地走了。 冯远山看着易风的背影,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宁小虫瞅了瞅易风,又瞅了瞅冯远山,他喊了冯远山几声,但冯远山没理他。 宁小虫饶头,他好心要告诉冯远山,易风遇袭的瞬间脱口而出喊了冯远山的名字,偏偏冯远山心里堆满了其他事,没空听宁小虫说话。宁小虫望天,这事留着以后有机会再说得了。 第20章 易墨回到易宅的时候,天已大亮,宁小虫蜷在易墨门外睡觉,他身上裹了一件暖和的外袍,头枕门框睡得正香甜,而易墨无视了他的存在,径直推开门。 门开了,宁小虫身后空了,他身体顺势往后一倒,仰躺在地面,整个人落地,宁小虫从梦里醒来。 美梦突然结束,宁小虫揉揉眼睛打量四周,很快,他瞅到了易墨的存在。易墨进屋后,宁小虫腰枕门槛,丫环迈过宁小虫身边端茶给易墨,丫环离去后,房门依旧大大敞开,宁小虫赶在易墨决定关门夹扁他之前速度起身,他进了屋,顺手又关了门。 易墨的出现时间始终难以预测,所以宁小虫才会做出守在门边等易墨的决定。易墨在书桌前坐定,他端起茶杯,徐徐地喝了一口茶,问题直接,丁点不含糊:“这次又为了什么事?” 宁小虫也不拐弯抹角,他自顾自搬了一根板凳坐在书桌对面,从头到尾说了易风为冯远山安排婚事的这件事,其中还包括他告诉了冯远山牵红线之类,以及婚事令冯远山心情不美丽,他的讲诉以易宅进了黑衣贼作为结束。 听宁小虫絮絮叨叨,没头没脑地念叨了一会儿,易墨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但在此之前,尚有一个遗留问题需要处理,他语调不见丝毫情感起伏,似乎只是一个寻常的交易:“你想要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宁小虫困惑,宁小虫眨了眨眼睛,不理解地望着易墨,思考易墨的问题。 易墨只觉他们没法正常沟通,他不得不使用宁小虫能够理解的方式:“我不会白拿你的考试红线,你需要什么作为交换?” 这次,宁小虫确实明白易墨的意思了,但是,他希望替易墨牵红线这种事情,他能说吗?他抬眼立刻迎上了易墨严肃的目光,眼神尽显霸气,很明显,这话宁小虫当然不能告诉易墨知道。 既然易墨有心要征收他的考试红线,那么除了帮易墨牵红线以外,宁小虫渴望得到的还有…… 宁小虫思考片刻,笑开了怀,他兴高采烈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我要跟在你身边学法术。” 闻言,易墨眉宇间的神情凝重了些许,他仿若无事地又喝了一口茶:“法术修行永无止境,就算你学一辈子也学不完,更何况,你缺乏这种修炼天分。” 宁小虫:“……” 他认真觉得,自己被易墨嫌弃了。然而,放弃不是宁小虫的个性,他犹豫了会儿,挠挠头:“崎林有一只巨雀,我住在崎林时,它总欺负我,我曾发誓,迟早有一天一定要战胜它。” “就为了这个?”易墨挑眉,语气很轻。 宁小虫肯定地点点头。 易墨对此不以为然:“一会儿我命人把它抓回来任你处置。” 话音刚落,宁小虫顷刻僵化,这算什么和什么,哪有人与别人这样谈条件的,难不成他没能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愿?宁小虫固执地摇头,态度坚决:“我要独自一人打败它,而不是依靠别人帮忙。” 易墨抬眼看了宁小虫一眼,淡然说了三个字:“你不行。” 宁小虫瞬间有种被雷击的幻觉,他嘴角抽搐,但依旧坚持自己的决定:“我要跟在你身边学法术,我必须亲手打败巨雀才有意义。” 沟通陷入僵局,宁小虫气呼呼地瞪着易墨,他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易墨怎么可以看不起他,一开始就认定他办不到,明明什么都没做就下了注定失败的结论。 就像没人相信宁小虫能够修行变成人形,但是他办到了,即使妖力微弱。 少顷,易墨放下茶杯:“易家的人不收徒弟。” “我可以不叫你师父。”宁小虫回答得挺顺溜。 易墨考虑了小会儿,提出了一个要求:“易宅西边的草棚住有一头白色的驴子,它是易宅饲养许久的一只动物,你若能把它带到我跟前,我就教你法术。” 宁小虫下意识感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担心地多问了一句:“如果不能呢?” “如果办不到,证明你没能力通过入门考试,这意味着你不具备跟着我学习法术的资格。”易墨语调平静且严厉。 “我绝对会把那只驴子带到你面前来。”宁小虫握拳,信誓旦旦。 宁小虫的雄心壮志易墨并不在意,他转而安排道:“今夜早些拿红线过来。” “今晚?”宁小虫诧异,易墨计划速度了结这件事,会不会太急了? 易墨没再多说,他坐在木椅闭目养神,他交代宁小虫解决这事也有一段时间了,既然宁小虫办不了,自然只能由他亲自出马。 这对宁小虫而已,是一种被迫的解脱。 不过,就目前而言,宁小虫有另外需要费心思处理的难事。所谓夜晚牵红线,等于这是一件要等到晚上再发生的事情,那么宁小虫将有不少时间与某只重要的白色驴子搞好关系,只要驴子到达易墨跟前,宁小虫就能顺利通过易墨的考验,证明自己有法术的资格,绝非一辈子只配当一只无用的小虫子。 宁小虫一边缅怀已被易墨买下的红线,一边果断的遁出门寻找考验的关键存在,白驴。 易墨提及的草棚的确位于易宅西面,不过面积大的不真实,与其说是草棚不如说是一间大大的草屋,而那里确实住着一只白色的驴子。 但是,目前这只驴子不在家。 易墨没事先告诉宁小虫,这只驴子属于自由放养状态。 它白天会出门,高兴去哪儿就去哪儿,玩累了想回来了,才会慢悠悠踱回草棚睡觉。 听丫环们说完这些,宁小虫脸都绿了。一只放养的驴子,莫不是宁小虫从现在开始需要搬到驴窝居住,等待这只行踪不明的驴子回家。丫环们见宁小虫犯愁,好心提供了帮助,她们零零散散总结了一些白驴常去的地方提供给宁小虫方便寻找。 白驴外出无非为了寻觅美食,或是出门游玩,再或者勾搭其它驴子,为此,宁小虫无言望天。 他根据丫环们提供的可靠地点逐一找去,但是根本见不到白驴的半点影子,眼看天色渐渐暗了,宁小虫取出已经被自己交易的红线,他抚摸了红线一会儿,今晚红线将执行自身的使命,按照易墨的安排达成一段姻缘。 易墨极可能坚持最初的打算,牵红线易风和冯远山。 宁小虫返回易宅来到易墨屋外时,易墨房间里的烛火已经亮了,易墨坐在书桌前正在写信,四下无人。宁小虫曾仔细观察过,筱幽仅在易墨出门时才会跟随易墨左右,平时,易墨喜欢独处。 趁着没人打扰,宁小虫头枕窗户偏着脑袋打量易墨。易墨不说话时会显得没那么讨厌,没有了言语的利刺,易墨的锋芒随之减弱许多,烛光恰如其分地柔化了冷峻的侧脸,只留下一分难得的宁静。宁小虫趴在窗户看得入神,忽闻易墨的问话:“驴子找到了?” 这个问题无疑是宁小虫的心头痛,他尴尬地笑了笑,撑起身体从窗户爬进屋,他烦恼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叹气:“没找到。” 边说,宁小虫边小心地挪往书桌的方向,他露出可怜兮兮地求助目光:“我找遍了附近可能的地方,但是白驴都不在。” “它跑得很快,一旦出门就不会徘徊在易宅附近。”易墨写完信,放下手中的毛笔,淡然说着。 宁小虫星星眼询问:“要在哪儿才能找到它?” 易墨认真把信叠好,放入信封:“你认输,我就告诉你。” 宁小虫嘴角抽搐,企图哄骗他放弃学习法术哪有这么容易,找一头驴子而已,他才不要低头认输。他踱步至易墨身边,略微犹豫:“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 “不可以。”易墨平静回答。 宁小虫一脸血,他还没有问,易墨要不要回绝得这么果断,横竖都要问,既然易墨拒绝了,那么他唯有硬着头皮问了:“为什么替易风和冯远山牵红线?” “你没必要知道。”易墨说。 “这是我重要的月老考试,”宁小虫盯着自己的脚尖,“我做梦都梦到通过考试,成为月老。” “既然如此,你大可以不学法术,自己决定牵红线的人。”易墨丝毫没有勉强的意思。 “红线交给你,是我的决定,我做出的决定不反悔,”宁小虫停了停,“但是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是他们?易风在为冯远山安排婚事,这样强制牵姻缘明显没有结果。” “想知道原因?”易墨问。 宁小虫给了肯定的答复。 易墨凝思许久,静静说着:“冯远山是父亲挑选的人,我相信父亲的眼光,仅此而已。” 宁小虫似懂非懂地应了声,他准好红线,准备跟着易墨出门,但易墨并没有外出的打算,而是唤来丫环,命丫环速速喊冯远山过来一趟。 此后,易墨让丫环准备了一桌酒菜,宁小虫站在易墨身侧,他一边盯着桌面的菜淌口水,一边等冯远山出现。 第21章 冯远山没多久就来到了易墨的房外,进屋后,他首先看到的是悠闲坐在桌边的易墨,然后看到的是守在易墨身旁表情纠结的宁小虫,宁小虫虽然肉身还留在易墨旁边,但眼睛几乎快掉进菜盘子了,估计宁小虫的魂儿已经住进了菜心。 白天忙于四处找白驴,宁小虫没来得及好好吃一顿饭,如今到了晚上,易墨好死不死备了一大桌好吃的,宁小虫死盯满桌饭菜恨不得连菜带碗全部啃光光。 绿油油的菜叶腾起缭缭热气,散发出一阵又一阵诱人的香味。宁小虫完全经不住这种诱惑,他舔了舔嘴唇,想吃到了极限,奈何易墨没允许他吃饭,他不敢伸出手,易墨那把亮当当的长刀砍起来可是相当实在,宁小虫怕遭遇剁手。 左扭扭右扭扭,宁小虫一边内心期待着扑向菜盘,一边努力强忍这种有极度风险的举动。 冯远山稳了稳情绪,他三两步行至易墨跟前,礼貌行礼。介于主仆身份有别,他不敢贸然靠近,而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易墨发话。虽然冯远山平时仅接受易风的命令,但是毕竟易墨才是易宅的当家,家里的大小事最终还是由易墨说了算。 易墨在解决冯远山的问题之前,发现他不得不先处理另一个难题,他简直忍受不了宁小虫几乎淌到地面的口水,他颦眉,拿起筷子轻轻把菜往桌沿移出了一截,靠近宁小虫的方向。宁小虫对于吃饭反应速度向来很快,他清楚明白的收获了易墨的指令,开心地在易墨旁边坐下,他伸出手刚准备填肚子,下一刻,易墨的话在他耳边响起:“筷子。” 宁小虫低声应了声,缩回了手,他左瞅瞅右瞅瞅,拿起桌面另一双筷子开始奋斗他的晚餐。 在易宅,介于身份差别,极少有人坐在易墨身边吃饭,宁小虫不懂易宅的规矩,所以他的顾虑少得可以忽略,不管易墨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但易墨这次饲养的生物的确太过兴趣奇特。冯远山不动声色地收回困惑的视线,他平静询问:“不知大公子叫我来有何安排?” 易墨尚未说话,宁小虫竟已风卷残云般地吃完整盘菜,他没吃饱,眼睛睁得圆圆的望着易墨,易墨淡然地避开视线,赶在宁小虫油腻腻的筷子摧残他的衣服之前,易墨又把另一盘菜移向了宁小虫的位置。 毫不客气地揽过菜碗,宁小虫乐颠颠地填肚子,顾不得理会其它了 易墨自顾自斟了一杯酒,神情轻松:“我听说,二弟为你安排了婚事,对方是林家的四小姐林若雪。” 冯远山应了声,点了点头。这属于近两天冯远山的郁闷事,他死心塌地跟随易风身边守护九百多年,一心一意,忠心耿耿,他原以为感情会随着时间的累积慢慢加深,直至水到渠成,两情相悦,哪知竟然遭遇飞来横祸,他的付出突然就全数落了空。 九百多年的时间里,他唯一一次逾越自己的身份,就是易风受伤昏迷时,他替易风疗伤之际,忍不住吻了易风。 当时神志不清的易风并不知情。 他不懂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会令易风讨厌,以至于要让自己远离。冯远山需要这个答案。 “当初父亲命你为二弟的贴身护卫,仅听命于二弟,由他调遣,所以,这几百年,我从不过问你的去留。”易墨喝完杯中的酒,他夹了一块肉,肉片巴掌大,半肥半瘦,切得薄薄的,易墨看了两眼,忽感不对胃口,他面无表情地把肉片放到了宁小虫的菜盘内。 宁小虫凝视盘里多出来的肉片看了又看,尽管青虫常年吃素,不过,没人限定变成人形之后的青虫不准吃肉,于是,偶尔宁小虫会尝试荤菜。既然这种半肥半瘦的肉,不符合这位易公子今天的心情,而浪费食物是不好的习惯,所以宁小虫不介意替对方解决这个难题。 他夹起肉片大口吃掉,然后忍不住连连点头,口感非常好,很好吃,他不懂为什么易墨不愿吃。宁小虫心里琢磨,肯定是易墨平时吃好吃的吃太多了,才会变得这般挑剔,跟随心情改变食谱,这也不想吃,那也不愿吃。宁小虫从小没有舒适的好生活,他一直都是有菜叶啃就很不错了,饿的实在找不到食物时,凡是能啃的植物他全都吞进肚子,为此差点中毒死掉。 这养成了宁小虫早作准备的好习惯,他会在食物充裕的时候进行储备,他总是随身带着他的小菜叶,一旦某天再度面临食物匮乏的悲摧事,他就啃他的小菜叶熬过困境。 这是宁小虫活蹦乱跳的生存下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然,目前易墨没有这样的食物顾虑,他夹起一块瘦肉,估计这次的肉比较符合他的心情,他默默吃掉了。易墨父亲把这个家交给他时,曾交代他照顾家人的同时也得善待其它人,有一部分人需要特别留意,其中包括冯远山。 想到这儿,易墨的表情稍稍变化了些许,冯远山则仍在静静等待易墨告诉自己,这次找他来的真正原因。 半晌,易墨问道:“你知道父亲为什么让你陪伴二弟身边吗?” 冯远山点头,语气肯定:“照顾公子的生活,保护公子的安全。” “还有呢?”易墨挑眉,语调加重,显出有些不满意。 冯远山眼底闪过一丝失落,略显尴尬:“必要时,治好公子的眼睛。” “看来你还记得父亲的命令。”易墨怒其不争地摇了摇头,“既然如此,你这几百年都在做什么?贴身护卫九百年,二弟依旧看不见,到头来,他还要你离开。” “冯远山办事不力,愿接受重罚。”冯远山深深地埋下头。 宁小虫虽顾着吃饭,依然免不得竖着耳朵听身旁人的对话,尤其是听到治疗易风的眼睛这个问题,他内心颇有疑虑。莫非易风的双眼仍有治好的机会,难道冯远山是妙手神医,能够起死回生,假如真是如此,为什么冯远山没有替易风治疗,为什么易风要赶冯远山离开,这不合常理。 他稍稍减缓了吃饭速度,期待听得更清楚些,他抬起脑袋好奇地望向冯远山,又故作不在意地看了看易墨,但易墨轻松发现了宁小虫偷看的视线。为了显示自己并没有在偷听易墨他们谈话,宁小虫选择了一个最适合的话题,他握稳筷子,看着易墨:“肉。” 话音刚落,易墨的表情僵了僵,他深吸了一口气,红线牵好之前暂留宁小虫一条小命,他挑选了一块肉多的肉骨头放到宁小虫盘中,然后又夹了一块,直到盘子堆满。 宁小虫:“……” 他装作不在意易墨谈话内容的模样,兴致盎然地低头啃肉骨头,实则继续留心凝听这两个人的对话,他实在是太好奇,易风的双目到底如何才能复明。 “你守护二弟这么长的时间,赤诚相待,我不会惩罚一位忠心的护卫。但是,二弟双眼的治疗,你的失职难辞其咎。”易墨目光严肃,话语骤冷,“我再给你十年时间,假如依旧没有任何进展,那么,你做好准备拎着聘礼入赘林家。” 闻言,冯远山又惊又喜:“可是,公子命我近期去一趟林府提亲。” “这门婚事由我来处理,你不必担心,你谨记父亲的命令即可。”易墨说道。 冯远山稍稍安心了些,但仍有些苦恼:“公子换了新的护卫。” “这是小事。”易墨缓了缓,“大事在于,你必须清楚,为什么二弟决心换掉你。你回到他身边之前的这段时间,我会让总管在易宅为你安排适合的职位,近来烈焰开启将至,你多加留心祖屋,那儿出不得乱子。十年时间,转瞬即逝,你自己好好把握。” “是。”冯远山应道,他稍稍松了一口气,难得易墨愿意插手这事,他总算获得了一些时间来了解来龙去脉。 “你先下去吧,闭门反思。”易墨命令。 易墨交代完,冯远山自觉自动地离开了,冯远山转身往外后走的瞬间,宁小虫忽感事情不太对劲,他腰间有股莫名的拉力。他低头一看,捆在自己裤腰带上面的红线,红线的一端已变得有点模糊,他惊讶地反复看了好几遍,在冯远山合上屋门之前,宁小虫总算看清的问题所在。 红线的一端居然已系在冯远山脚踝。 宁小虫呆滞,什么时间牵的红线,为什么他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冯远山进屋之前,易墨曾问过宁小虫月老考试的相关要求,易墨让宁小虫在红线两端各打了一个活扣,无需易墨动手,仅在对方踩入活扣之后稍稍往上挪至脚踝即可,待对方走远,红线固定在宁小虫裤腰带,随之自动收拢拉紧了,如此一来,也算宁小虫亲自系好了自己的考试红线。 关键在于,宁小虫根本没看清易墨何时下手,他激动地擦了擦嘴,扯住易墨的袖子,情绪十分兴奋,他不断询问易墨何时牵的红线,如何办到这一切。 易墨的回复云淡风轻:“想知道答案,先找回毛驴。” 闻言,宁小虫不服气地哼哼。明天,最迟后天,他绝对会把那头所谓的白色驴子带到易墨跟前,到时候看易墨还神气不神气。 待冯远山走远,易墨唤来丫环,让丫环请二公子过来一趟。 易墨抿了一小口酒,冥思。给冯远山牵红线容易,冯远山心知要牵定姻缘绝不会有异议,他即使知道,也会当作不知道,方便易墨动手,然而易风不同,他极有可能不会配合。 易墨的这位盲眼二弟看似温和亲切,但远比冯远山难对付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 宁小虫: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哪天我要看到你,带给易墨去,啦啦啦啦~ 毛驴:劳资绝逼躲一辈子不被你找到,看你丫怎么跟易墨学法术 宁小虫:⊙▂⊙毛驴大哥,表这样,看,读者需要你~ 第22章 易风推门进屋时,宁小虫依旧在奋斗自己盘子里的肉骨头,他严重怀疑易墨在肉骨头上面下了奇怪的咒语,要不然为什么他啃骨头啃到牙疼,肉骨头的分量丝毫不见减少。 就算他平时偶尔会吃肉,但易墨未免关怀过度,给了他远远超过承受能力的骨头,宁小虫吃得有点撑,奈何白白浪费食物违背了宁小虫的节约意识,他唯有继续努力坚持吃完。 宁小虫有事忙乎,易墨正好省去了麻烦,免得宁小虫在身旁片刻都不安宁,根据易墨的判断,这次宁小虫若能消灭一堆啃不完的骨头,那么在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宁小虫应当再也没有吃肉的欲望。 易风进屋立刻觉察到法术的变化,他意识到宁小虫在对付一堆被易墨下咒的骨头时忍不住笑了笑。不过,易风略感意外的还是宁小虫能若无其事地坐在易墨身边吃饭,这本身就是一件稀奇事,易墨平时不太与人亲近,如今竟愿意让宁小虫留在身边,其中定有蹊跷。 易风浅浅琢磨一番,他往前迈了几步,靠近易墨,他对易宅房屋的位置布局倒是非常清楚。 易墨扬扬手,说道:“坐吧。” 易风点头,他摸索过一根板凳坐在易墨对面,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不知大哥叫我来所为何事?” 易风的问题直接明了,一点儿也不含糊拖沓。宁小虫小心翼翼抬眼瞄了易墨一眼,思考易墨将会怎样应答。 易墨一如既往的平静,他并不着急,徐徐说道:“关于烈焰近期的守护,我计划加派有力人手,我安排冯远山去了祖屋。” 易风神情不变,唇边仍旧是一抹淡笑,他对易墨的决定表示赞同:“家里的事情,大哥做决定即可。” “冯远山是父亲为你挑选的贴身侍卫,跟随你身边已九百多年,虽然你如今换了护卫,但我觉得理应告诉你一声。”易墨说。 “大哥认为他适合守护祖屋,自可随意安排,我没有意见。”易风回道。 冯远山来时,宁小虫竖着耳朵偷听对话,但这次,他确实没怎么留心在意易家兄弟的谈话,因为现在他的全部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地面,红线另一端的活扣正安静的平铺易墨脚边,位置算是一个好位置,可惜套不住易风这么心思细密的人。 易风手中握有一根用于探路竹竿,尽管平时可有可无,作用不大,可此刻竹竿的存在令宁小虫相当纠结,竹竿不偏不倚压在活扣中间,阻碍了牵红线的进展,宁小虫是否收紧红线均是相当尴尬。 宁小虫偏着脑袋,转动着小眼珠,困扰地向易墨寻求解决方式,易墨对此似乎并不意外,他没去在意红线的活扣,而是不动声色,一板一眼地与易风讨论祖屋以及烈焰的相关事宜。宁小虫对什么房子什么火焰一点儿不关心,他很忧虑,红线的一端已经系了冯远山没有再次更改的机会,假如红线这一端未能系在易风脚踝,那么这根红线显然就注定牺牲了。 尽管宁小虫已用这根红线换了和易墨学法术的机会,但是他依然不愿看到红线就此失败,更不幸的问题在于,万一一会儿易风用竹竿钩住了红线的活扣,而红线系在宁小虫裤腰带,那么易风岂不是牵着宁小虫连同他腰间的红线一起四处溜达。 作为一只不愿被溜的虫子,宁小虫苦恼了。 他接二连三向易墨投去求助的真挚目光,偏偏,易墨与易风始终关注烈焰的问题,没空理会他,宁小虫愤愤然,他低头大力啃了肉骨头一口,顿感牙痛。 他要吃菜叶,他不要啃骨头了。 宁小虫不乐意地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烈焰的意思。 所谓烈焰,说白了,就是居住在易宅祖屋的一团火焰,与宁小虫的三昧真火有几分相似,却又有极大的不同,烈焰具有灵性,它会思考,拥有感情,它会自行选择自己的栖息地,当前它选择的栖息地是易宅。 烈焰每隔五百年就会开启一次,明确简单的说法,即为捕食。开启之际,烈焰会向外界吸取大量灵力补充自身的力量,有助于自己的火焰能持续燃烧。烈焰属于纯净的火焰,亦正亦邪,它的灵力若是混入了其它不纯的邪力,那么烈焰将会变得异常危险并且难以控制,极具破坏力,随之带来一系列惨不忍睹的巨大灾难,所以,烈焰扑食不能混入那些旁门左道的妖力。 易宅与烈焰互利互助,一方面,烈焰释放出自身的强大火焰保护古老的宅院不被破坏,另一方面,易宅的子孙保护烈焰的纯净的捕食环境。每逢烈焰五百年开启之日,易宅的人就会加紧防守,绝不让奇怪的力量侵入其中,确保灵力的纯洁无瑕。随后,烈焰关闭,进入五百年的稳定,直至下一次吸取灵力。 易墨和易风当前面对的即为烈焰的一次捕食行动,显然的难题是,另外有些人对烈焰的力量虎视眈眈,企图占为己有,易墨需要同时顾及易宅与烈焰的安全。 但是,不管易墨多在意,火焰不火焰,这根本不是宁小虫关心的问题。 他很关心他的红线,关心的要发疯。他恨恨想到,反正易风看不见,那么应该也不明白宁小虫到底在做什么,或许他可以钻到桌子底下先松开活扣,再快速地系在易风脚踝。 没准能够成功。 宁小虫定定神,他正要往桌子下面钻,易墨猛地一把拎住宁小虫的脖子,后颈突然一道力,宁小虫钻桌子失败,委屈地面向易墨苦瓜脸。易墨没说话,他稍稍一挑眉,硬是把宁小虫按回凳子,仅凭宁小虫这点小动作,要能牵成红线,易墨信都不信。 易墨再明白不过,此刻的易风动不得。即使易风一直在和他轻松笑谈,但易墨明显感觉到易风的警惕心异常高,也许是易风猜到了这次让他过来的目的,所以易风事事小心。如此警备状态的易风,宁小虫居然妄图直接牵红线,简直就是乱来。 不仅不能帮忙,反倒是添乱。 当然,若是宁小虫能够制造一个让易风忽然转移注意力的机会,哪怕仅是短短的一瞬,就足够易墨下手了。 易墨打量了一番桌面,见宁小虫实在是啃肉骨头啃怨念了,他把萝卜移向了宁小虫位置,然而,宁小虫对此依旧不满意,他不讨厌吃萝卜,可他并不是驴子,桌面明明还有另外的蔬菜,为什么单单给他萝卜。 宁小虫夹起一块萝卜死瞪,要是驴子在这里就好了,他把萝卜给驴子,驴子则听话的与他一道呆易墨跟前,万事大吉。 可惜驴子不在。 宁小虫叹了口气,无聊地望向窗外,一切太闷了,给易风牵红线,他帮不了忙。 有那么一瞬间,不知是否是幻觉作祟,一只白色的驴子慢悠悠地从窗外路过。 宁小虫呆了片刻,他不敢相信地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当他意识到好运突然落到他面前,他一拍桌子站起来,险些把桌子掀翻,他激动地抓起盘中的萝卜,大喊:“驴子,驴子,看这里,这里有萝卜,很好吃的,你要不要来一块?” 易风:“……” 易墨:“……” 驴子打了一个哈欠,从容淡定地头也不回地走了,宁小虫愣了愣,难不成这只驴子不吃萝卜?他顿时急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能眼睁睁看着驴子走了,他直奔窗户:“驴子,你别走,驴子,你等等我。” 宁小虫拼命往窗户跑,忽然摔了一跤,他摔红了鼻子,困惑不已的往回望,谁这么坏,扯着他的腰带,害他跑不动。 宁小虫懵了一下,然后笑了。 他冷不丁大呼小叫吸引易风注意力的刹那,地面的红线眨眼改变了位置,红线脱离了竹竿的阻隔,径直移到了易风的脚踝,并在宁小虫跑向窗户的同时拉紧了。 宁小虫狂喜,易墨太厉害了有没有,瞬息间完成宁小虫根本办不到的事情。红线两端的对象均已确定,红线闪过一道淡淡的红光,消失不见了,留下一段暂时完成的姻缘。宁小虫握拳呆,跟着易墨学法术是明确的决定,相当有前途。 既然红线牵好了,当务之急自然是寻找驴子,宁小虫一边大喊,一边追了出去。 屋内,易风微微颦眉,他手握竹竿站了起来:“时辰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大哥休息了。” 易墨拿起酒杯,喝掉了杯中的酒,他唤来丫环,送易风回屋。 第23章 宁小虫拼上了出生以来的最快速度,飞一般地冲出房间直奔驴子慢步的方向,可是眨眼工夫,驴子竟已经不见了踪影,作为一只离弦的虫子,宁小虫表示有点懵。他对眼前的情况严重消化不良,这只驴子未免跑得太神速了一点儿,上一刻还在窗外悠闲散步,下一刻立刻消失不见,又不是飞天遁地,哪有一转身就蒸发的道理。 围绕小花园急匆匆地找了一圈,宁小虫死活瞅不到半根驴毛,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太匪夷所思,不过,纵是驴子速度再快,如今是晚上,已经到了丫环们所说的驴子回家的时间,宁小虫不再迟疑,掉头就往易宅的西边跑,去驴子居住的地方寻找。 这次,他没再扑空,非常幸运的,他欣慰地见到一只白色的驴子站在草棚内打瞌睡。 说是白驴,但并非全身白色,它的耳朵尖和尾巴尖是灰色皮毛,当然,在宁小虫的理解里,驴子的蹄子也不属于白色的范畴。 驴子站在一堆干草旁边,它微微低着脑袋,尾巴时不时地晃几下。 宁小虫思索了一番自己该说的见面话,他低头看了看,冲出来的时候手里握有萝卜,算是一个不错的初次会面礼物,他乐呵呵地挪过去,驴子听到了声音,但懒得睁开眼睛理会,懒洋洋说道:“睡觉时间,不会客。” 宁小虫嘴角抽搐。 当真骗虫呢,明明方才还在易墨窗边散步,眨眼就进入梦乡,别以为青虫不聪明就好欺负。 他晃了晃手中的萝卜,笑道:“驴哥,我专程带了萝卜给你,非常新鲜,你吃不。” 欢乐的话语轻轻飘过,驴子猛然睁开了眼睛,它极度不满地瞪了宁小虫好几眼,呲牙咧嘴:“你才驴哥,本小姐端庄得体温柔大方哪里长得像公驴?” “咦?”宁小虫惊得忘了合拢嘴,居然不是公驴,都没人提前告诉他。 他苦恼地偏过脑袋,下意识瞅了瞅驴子白白的肚子,他还没说话,驴子骤然加速冲到宁小虫跟前,它扬起蹄子,一个蹄印烙在宁小虫左脸:“流氓,登徒浪子,你往哪儿看呢?别以为黑灯瞎火,孤男寡女就有机可趁,敢轻薄我,信不信我挖出你的眼珠。” 驴姐发火了,它扬起另一只蹄子踢向宁小虫。 这次宁小虫反应比较及时,他赶紧往旁边闪躲,费力地避开驴子的攻击,他拼死护住自己的脸,他的脸与他的命一样重要,绝对不允许再踢一脚。驴子的蹄子踢到宁小虫肚子,害得他差点连肉带骨头全部吐出来。 宁小虫光荣败阵,他痛苦地蜷在草堆,他丢开了萝卜,摆手投降:“误会,这是一个误会,我刚才眼睛进了沙子,绝对没其它的意思,我确实什么都没看到。” 闻言,驴子警惕地往后连退了几步,它哆嗦了一下,声音不稳:“什么叫没看到,你难道还想看到什么?我警告你,你不准过来,不然我叫救命了。” 宁小虫:“……” 他痛得缩在地面,哪里有心思再靠近驴子分毫,肚子被踢了,他深爱的脸也被驴子踢了,他满心委屈,驴子居然还认为自己欺负它,何其冤枉,单凭他的力量,他根本不够打赢驴子。 况且,他在翠心楼把易墨看光光,易墨也没喊他流氓,无非把他从床上丢了出来而已,方才他不过就是好奇地瞄了眼对方的肚子,压根没想过还要看别的不该看的地方。 青虫也有审美比较,他再饥不择食也不至于认识易墨之后还会看中一头陌生的驴子。 宁小虫慢慢往后挪了挪,提高警惕防止驴子再踢他,他露出一副不具备杀伤力的表情:“驴姑娘,你别误会,我当真不是流氓,我来这儿是为了和你商量一点儿事。” “我与你无话可说。”驴子愤然地别过头,它转了个弯,用一叠干草挡住自己,大喊,“我再次警告你,你最好尽快消失,不管你使用何种恶毒手段,我绝不会让你奸计得逞。我讨厌丑虫子,你快点走。” 宁小虫内心受伤,他苦瓜脸:“万事好商量,我真的有事相求,驴姑娘。” 不管驴子爱听不爱听,宁小虫一五一十把事情的原由告诉了驴子,他希望驴子能够和他一道到易墨跟前。至于前往易墨那里的原因,宁小虫支吾半天本不愿说,可是他不说,驴子死活不考虑,宁小虫没办法只好老实说了,他决心跟随易墨学法术,而易墨给他出了一道考题,让他带回驴子。 听到这里,驴子已狂笑不已,它差点笑得躺在地面停不下来,它笑宁小虫居然妄图向易墨拜师,更笑宁小虫轻易答应了易墨的入门考试。许久,驴子笑累了,它收回笑容,一本正经道:“要我合作,没问题。不过,这得看你能够拿出多少金子来贿赂我,我心情好了,或许就答应了。” 金子?宁小虫歪了歪脑袋,摸了摸自己空落落的口袋。铜板他倒是有两个,但是,他平时连银子都很少见到,更别提金子,他扯出口袋泛旧的布料,难为情地缩了缩脖子,一脸认真:“我没有金子,不过我有菜叶,我给你菜叶好不好?如果你不喜欢菜叶,我还有很多树叶,全是我收集的各种树的叶子,什么味道都有,非常好吃。” 驴子僵化,它面对一只很穷的虫子,这是一段很艰难的谈话:“我只收金子,我不收叶子。” 宁小虫垂下眼帘,小声道:“我没有金子。” 宁小虫漫长的修行道路,他首先意识到自己渴望变好看一些,变的大家都接受他,都喜欢他,其次是一定要填饱肚子,至于穿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他极少关心,所以,宁小虫不会赚钱不会存钱,于是他没有钱。 “没钱免谈,我不和穷困的小虫妖做生意。”驴子态度坚决,把宁小虫扫地出门。 宁小虫挠头,郁闷了好一会儿:“等我攒到金子,我再来找你。” 说着宁小虫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外走,踱步到门边他仍不死心地回望了驴子一眼,驴子大惊:“流氓,不准回头,不准偷看。” 宁小虫默默抹汗,易墨说白驴是易宅饲养很久的一只动物,所谓很久,初步估计年龄比易墨大,宁小虫称对方驴姑娘是不是有点失辈分,或许,他应该改叫对方驴大娘。 他一边苦恼如何才能赚到金子,一边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路过易风门外时,他意外发现易风房内点燃了烛火。易风身穿一件单薄的衣衫站在窗边,月光与他的衣裳一样洁白,他手握魂笛,细细地抚摸,若有所思。他的目光落向远方,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似乎在凝望着什么。 屋内的方桌放置了两朵花,那是冯远山采回来的夜昙,夜昙本应花开一夜就凋零,但易风为夜昙注入了灵力,夜昙不但没有丝毫枯萎,反而开得更盛更艳丽。 宁小虫自顾自嘀咕,踌躇自己要不要询问易风借点金子,易宅这般豪华气派,势必拥有大量奇珍异宝,他向易风借来交给白驴,待事成之后,他再慢慢赚钱一点一点还给易风。 但他转念一想又深感这么做不太好,他和易墨偷偷给易风牵了红线,也不知易风是否乐意,若是不高兴,易风肯定不愿意借金子给他。也许他该等到易风和冯远山的感情稳定之后,到时他成了有功劳的大媒人,自然不缺钱。 宁小虫正准备返回自己的房间,远远的,发现有人来了,他定睛一看,来的人竟是冯远山。他左看看右瞅瞅惊觉无处可躲,飞身跳到长廊外的花草堆变回原形趴在绿叶上面。 这个方向并非通往冯远山的房间,而冯远山如今也不是易风的贴身护卫,沿着这条长廊住有易风和宁小虫,考虑到冯远山夜里找宁小虫的可能几乎可以忽略,如此一来,冯远山此行理应为易风而来。 宁小虫心中大喜,没料到红线如此管用,牵了之后立竿见影。难不成今晚两人的进展将有所突破,冯远山在房内推倒易风然后两人怎么怎么,如何如何。想到那些不可思议的画面,宁小虫痴痴地笑了,假如冯远山和易风发生了关系,是否意味他们的感情稳定,那么是不是也意味宁小虫通过考试的可能变高了。 冯远山步子略微有些急,他似乎有点激动,眼底闪烁着期待的神情,他来到易风房门外稍稍停了停脚步,稳了稳自己的情绪。 宁小虫从绿叶后面探出脑袋,小心的用旁边的叶片挡住自己胖乎乎的身体,两个小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易风的房门。 果然,冯远山敲了敲门,进了屋。 这是一件好事,然而,随之而来的又是一件悲摧事,窗户关上了。烛光拉长了屋内人的影子,身影映在纸窗,两个人影在窗户上晃来晃去。宁小虫纠结万分,他咬咬牙决定冒死偷窥,他爬到长廊再爬上纸窗,他用软软的脑袋使劲顶了顶窗纸,愣是在白纸戳了一个洞,他艰难地塞进他的脑袋,不要命的打探易风和冯远山的一举一动。 见易风衣衫单薄,冯远山面露担忧:“公子,夜里风大,当心着凉。” 纵是他如今不能伺候易风左右,但难免继续关心易风的一切,这么多年,他的目光追随着易风的一颦一笑,他的心系在对方身上,要他不过问易风的事情,他根本办不到。 尽管清楚这不是自己该做的事情,他仍习惯地拿起丢放在椅背的外袍。冯远山为易风披上袍子,他的双手在易风肩头稍稍停留了片刻,随后便不急不慢地把袍子理顺,当他的手指无意间拂过易风的颈侧,冯远山的动作顿了顿。 如此熟悉的皮肤触感,令人难以忘怀。想到将有另一个人伺候易风沐浴,那个人会看到易风的身体,也会不经意触碰到易风的身体,冯远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你在想什么?”易风忽然问道。 冯远山收起自己焦虑嫉妒的情绪,绕过话题,分外平静:“不知公子叫我过来有何吩咐?” 见冯远山不愿答,易风也不勉强:“突然觉得有点无聊,陪我下一盘棋吧。” “是。”冯远山应道。 冯远山扶着易风来到桌边,他拿起桌面的夜昙思考再三,他没有把花移去别处而是放在了桌边,易风拂拂手,桌面立刻出现了一个棋盘,依旧是易风用白子,冯远山用黑子,两人面对面坐着下盲棋。 宁小虫看不懂下棋,他挂在窗纸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犯困,毫无意外的,没多久,宁小虫进入了梦乡,他的脑袋仍卡在纸洞,身体在窗外,小爪子紧趴窗纸睡得香甜。 这局棋下了很久,从夜里到天亮,棋局未完,易风睡着了,他单手托腮,双目紧闭,呼吸均匀。 冯远山放下手中的黑子,凝视面前的人,这些年他强忍心中的悸动,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位尽职尽责的好护卫,难道他这样做错了?他问过自己无数次,究竟该如何是好。 轻轻地站起身走到易风身后,冯远山尽可能动作轻柔地抱起易风,他把易风抱回床上,为对方脱下鞋子,又盖好锦被,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的人,情不自禁地说道:“公子,我想留在你的身边,不要赶我走。” 他弯下腰,亲吻易风的唇,轻轻的,带着几百年深厚的情感。 作者有话要说: 宁小虫:易大师,今天2012.12.21了 易墨:挑眉,所以? 宁小虫:笑脸,平安渡过了今天,你当我的大白菜好不好? 易墨:冷脸,不好。 宁小虫:泪目,为什么? 易墨:远目,虫睡白菜逆CP 宁小虫:慷慨赴义状,白菜睡虫也是可以的~ 易墨:…… 第24章 宁小虫睡觉睡得相当不安宁,而且做了非常可怕的噩梦,梦里有个披头散发,凶神恶煞的厉鬼瞪大双眼死命地掐住他的脖子不放,厉鬼满脸血泪,大声痛诉宁小虫:“你为什么要偷吃我辛辛苦苦种的萝卜?” 对此,宁小虫又惊悚又无辜,他连连摆手:“我没有偷萝卜,不是我。” 可是厉鬼依旧不肯放过他,大力掐着宁小虫的脖子,宁小虫觉得呼吸困难,他难受地左扭扭右扭扭,然后,在呼吸不顺中,醒了。 醒来时,他仍是那只小小的青虫,他仍趴在易风的窗户上面,他的脑袋依旧吊在窗纸的小洞,不过窗户打开了,他的视野发生了一些变化,他扬起脑袋望向房间里,屋内下棋的两人已经不见了。 金色的阳光照进屋,房间内收拾得干净整齐,清晨的微风送来了清新的空气,暖暖的晨曦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花香,景色很美好,可惜,易风不在,冯远山也不在,宁小虫不知道昨夜他们两人下棋究竟是谁赢谁输,宁小虫感叹,这些有文化的妖怪有够无聊,半夜不睡觉,在房间里下棋。 远离了痛苦的噩梦,宁小虫不自在地挪动脖子,窗纸稍稍带有些许韧性,稳稳地卡住宁小虫的胖脑袋,进退均不容易。难怪宁小虫昨晚无论如何也睡不安稳,始终感觉有人勒住了他的脖子,原来是窗纸在作祟。 他简单活动了一下身体,伸出他的小爪子按住窗纸,努力往后挣扎,使劲拨出了自己的脑袋,把自己从呼吸受困的苦逼境界中解救出来,然后,他朝旁边一跃,跳到走廊变回人形,他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趴在石块地面喘气,哪知没多久,竟意外看到了一双鞋子。 宁小虫心里一惊,他沿着鞋子往上慢慢望去,很快看到冯远山对他极度不满意的臭脸。冯远山弯腰一把抓起宁小虫,推至走廊的石柱,他横过胳膊紧压宁小虫颈项,宁小虫条件反射地挣扎了好几下,能不能放过他的脖子,继续折腾下去他没准会掉气。 难受地憋红了脸,宁小虫不明真相地望着冯远山,他一头雾水:“大侠……饶命啊……” 冯远山稍稍低下头,压低声音:“不管我是不是公子的贴身护卫,我都不想看见有人在他的窗外意图不轨,明不明白?” “明白,我明白。”宁小虫赶紧回话,他用头发丝思考都理解冯远山保护易风的心情。 “那你偷偷摸摸守在外面一整夜想做什么?”冯远山对待与易风有关的问题丝毫不放松警惕。 宁小虫一懵,冯远山似乎误会了什么,他守在外面根本不是为了偷看易风,他明明就是打算偷看冯远山准备对易风做什么,只不过看下棋太无聊,他看了一会儿就睡着了而已。 这话宁小虫死也不敢说给冯远山听,冯远山若是知道了,绝对会把他烤得只剩一张青虫皮。出于自身安全考虑,宁小虫认为自己有必要先让冯远山松开手,他咳了咳:“我才不是偷看,我来是为了向易公子借钱,没想到你突然出现,所以我就在旁边等着,结果睡着了。” 勉强算是一半实话的解释令冯远山稍微松了一口气,他紧盯宁小虫顿感疑惑:“你找公子借钱?” 宁小虫点头。 “出了什么事?你与人赌钱赌输了?”冯远山不理解,这只小青虫整个就是一副穷得已经完全与钱无关,两片菜叶就能过日子的模样。 宁小虫晃了晃胳膊,挣扎:“你先放开我,我要断气了。” 冯远山权衡片刻,放下了胳膊,松开宁小虫。宁小虫好不容易才能再次自由呼吸,他好半天才缓过气。 宁小虫在考虑一个问题,反正他横竖没有金子,与谁借金子差别不大,他不好向易风开口,至于冯远山,牵红线就是全力相助冯远山靠近易风,怎么都算一份恩情,向冯远山借貌似没有向易风借那么为难。冯远山身为易宅二公子的贴身护卫几百年,多多少少应当存有一笔相当可观的家底才对。 为了学习法术的光明前程,宁小虫决心转向冯远山借金子,他告诉冯远山,他要跟随易墨学法术,但易墨要求宁小虫找到一头白色驴子然后带到易墨跟前,宁小虫找到了驴子,可驴子坚持宁小虫必须给它金子它才肯考虑。 待宁小虫说完大概情况,冯远山神情复杂地打量了宁小虫好久,他对宁小虫的思维能力极度堪忧:“你每天到底在想什么?这种鬼话居然也相信。” “什么……什么鬼话?”宁小虫不懂冯远山的意思,这顶多算是妖话,妖怪说的话,那算鬼话。 “首先,易家的人从不收徒弟。”冯远山确定的说道。 宁小虫表示清楚这个问题:“我知道,易墨告诉过我了,所以我不会叫他师父。” 一阵无言,冯远山无奈地叹了口气:“再者,你根本通过不了考核,别说金子,就算你给那只驴子金山银山,它也没胆量出现在大公子面前。” “我昨晚明明见到驴子在易墨窗外路过。”宁小虫坚信自己的眼睛,对冯远山的话不认同。 “你看到大公子窗外有只白驴?”冯远山问。 宁小虫给了肯定的答复。 冯远山笑叹:“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制造了这个幻象,但我保证你看到的白驴绝不是真的白驴,哪怕给那只驴子一百个一千个胆子,这种事都不可能发生。” 宁小虫眨了眨眼睛,幻象?他看到的驴子是假的? 冯远山掂量再三,不管怎么说,他与易风的红线属于宁小虫,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好歹宁小虫也算助他牵线的恩人之一,他轻声告诉了宁小虫几句不该说的话:“大公子小时候,白驴得罪过他。大公子非常生气,放了话,一旦那只驴子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立刻宰了它炖驴肉汤。你认为,驴子有可能出现吗?” 宁小虫表情纠结:“可是……” “你所见仅仅是幻象,这个入门考试对你而言太难,学法术有很多道路可循,不一定非得跟着大公子。”冯远山如今担负守护祖屋的职责,还得快些赶过去,既然宁小虫的存在不是为了易风,那么他的顾虑也随之解除,他取出一锭金元宝交给宁小虫。 宁小虫捧着金子看了又看,不明所以。 “你若不信,大可以舀着这锭金子去试试看,它肯定会提出其它稀奇古怪的条件,不管它提出何种条件,结果只有一个,它绝不会答应你。而且,我觉得,目前最大的可能应该是,你再也找不到它。” 冯远山说着即可转身往祖屋走,宁小虫纠结,他喊住冯远山,他睁着无辜的小眼睛瞅着对方,期待了解真相:“驴子因为什么事情得罪了易墨?” 听到这个问题,冯远山浑身一僵,他顿时哭笑不得,易墨小时候长得非常可爱,可爱到被一头驴子调戏,这种过往他怎么可能告诉宁小虫,易宅上下的人,没人胆敢提及这桩陈年往事。 白驴之所以跑得极快,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易墨,长大后的易墨褪去了幼时的可爱模样,妖力与日俱增,霸气十足,当驴子再度靠近他身旁,他手舞利剑险些砍掉驴子的尾巴。易墨一脸平静地说宰了驴子炖驴肉汤,没人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唯一确定的事情莫过于,受到惊吓的驴子再也不敢靠近易墨,易墨方圆之内,驴子的踪影绝迹。 昔日的易墨足以令白驴畏惧不已,更何况如今手执斩情的易墨,驴子怎敢靠近分毫。 冯远山不说,宁小虫死拽着冯远山不放,换来的结果依旧是冯远山死活不说。 僵持片刻,冯远山实在受不了软绵绵的虫子,他抓起宁小虫的衣服将宁小虫拎到一旁:“不准缠着我,不准再问这件事,不然我马上收回金子。” 他话音刚落,宁小虫下意识把手里的金元宝塞进里衫,一副这事不能妥协的态度。冯远山心底轻叹,金子交给宁小虫的那一刻,他就没想过再舀回来,他趁着宁小虫关注金子,眨眼溜了。 宁小虫忽感眼前一空,回过神时,空空荡荡的走廊仅剩他一人。他呆望走廊,究竟存在何种不能说的话,导致冯远山消失得这般神速,其中必有蹊跷。 伸手探入里衫,宁小虫摸出沉甸甸的金元宝。他迟疑着走向西边的草棚,白驴不在,宁小虫向丫环和家丁们打听,仅有一个家丁说,驴子半夜匆匆忙忙出了易宅。宁小虫在草棚守了一整天,直至天黑,驴子也不见回来,似乎很好的映衬冯远山的话,宁小虫前脚踏出草棚,白驴后脚开溜,别说金子,它根本没有与宁小虫再见面的打算。 夜深了,宁小虫怀揣金子闷闷不乐地去找易墨,易墨太不够意思了,舀一只溜得飞快的驴子欺骗他渴望学习法术的感情。易墨屋内点着蜡烛,不过人似乎已经休息了,床帷放下来挡住了视线。宁小虫左右看了看,屋内没有其它人,他壮着胆子偷偷溜进屋。 尚未靠近,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诡异的气息,让宁小虫有点害怕。他四下张望,反复确定再无其他人,他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他撩起床帷一看,床内只有易墨一人,易墨脸色不怎么好,身上搭有一床薄被。 宁小虫在离开和留下之间纠结了小会儿,他战战兢兢掀开被子,一个他不愿见到的情景出现在眼前,易墨的右手环绕黑色的毒气。宁小虫脱了鞋,爬到床里,他把床帷重新理顺,挡住虚 弱的易墨。 他摸出自己的小药瓶和一块芭蕉叶,方才他在花园咬了一口,鸀叶味道不错,本来宁小虫计划留作自己的食物储备,看在使用对方是易墨的份上,他不介意自己仅咬了一口的新鲜鸀叶让给易墨先用。 他与上次一样,先把药粉涂抹在叶片表面,再把叶片捆在易墨右手。 宁小虫犹豫地伸出手碰了碰易墨的脸,易墨的体温有些冰,宁小虫赶紧又为易墨多盖了一床被子,他在易墨身侧躺下,抬眼看着对方。 究竟是何种妖毒在折磨易墨? 为什么易墨身体不舒服不叫人来治疗,也不肯告诉别人知道,而是把自己关在小小一方空间中,慢慢的熬过去。 不过这事,宁小虫已经知道了,所以,只要他在,他就会想办法帮忙。 说到毒,宁小虫脑中浮出一抹身影,小毒虫灵然。灵然对他说过,需要帮忙就去百秀坊找她,而易风曾提及,百秀坊的女妖最擅长用毒,她们的毒可以杀人也能够救人。没准女妖们清楚易墨中了什么毒,或许她们拥有解毒的灵,上仙给宁小虫的小药瓶用于解易墨的毒,效果缓慢,并且所剩不多了。 宁小虫急需另外的解药。 他趴在易墨身旁看了好一会儿,他相信上仙的话,真诚相待,自己的真心对方能够感觉到。只要他对易墨更好一点儿,那么以后,易墨也会对他好一点儿,至少不会那么明显的讨厌他。 宁小虫隔着被子轻轻贴着易墨,尽管他要蘀易墨解毒,但这并不意味着其它的账一笔勾销。假如易墨真的开了一个不可能达成的交换条件舀走了他的红线,他会与易墨算账,他会告诉对方,别以为一只驴子能够阻挠他学习法术的决心。 第25章 易墨睡醒,只觉胳膊有些沉,不太舒服,床内还飘着一股浅浅的菜叶味道,他顺势看过去,一切均在意料之中。散发出青菜味的主人此刻正趴在他身旁睡觉。宁小虫蜷缩着身体,躺在锦被外面,他脑袋枕在易墨手臂的位置,他伸出手轻轻牵着被子,渀佛在守护一个自己珍视的人,不让别人带走。 比起睡觉时,易墨身上多了一床被子,夜里觉得挺暖和,醒来又感到热了。他抬起右手,他的右手毫无意外的裹成了粽子,缠着一片嫩鸀的芭蕉叶,叶片表面涂抹了药粉,药粉吸取了些许妖毒,尽管过程比较缓慢,但总算还有些效果。 他撩起床帷看了看外面,天已经亮了,今天尚有一些事情等待处理,在此之前,他可以稍微再休息一会儿。易墨瞟了眼身旁,未经他的允许,这只不知死活的青虫竟然擅自爬到他床上,胆子真是越养越肥。不过,能够穿过易宅的保护屏障来到易墨身边,宁小虫也算一只奇特的虫子,兴许是青虫的威胁力已经低至屏障的顾虑之外了。 宁小虫没多少能耐,更没有伤害易墨的本事,他思想简单,所有情绪一目了然,他不会带给易墨危险的感觉,易墨也产生不了杀虫的想法,所以,这是宁小虫能够在易墨身边活着的原因。 易墨合眼休息,懒得因为宁小虫而浪费时间。他刚闭上眼,顿感没把宁小虫丢下床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宁小虫不知在做何种古怪的梦,他的头慢慢蹭啊蹭啊,蹭到易墨跟前,冷不丁宁小虫张开嘴在易墨下巴咬了一口,随后他挪了挪嘴唇,喃喃道:“我不啃肉骨头了,肉骨头不好吃,还会啃得牙痛。” 紧接着,宁小虫偏了偏脑袋,他在易墨颈侧闻了又闻,易墨微微皱眉,下巴被宁小虫莫名其妙地咬了一口,带着相当不舒服的触感,下一刻,易墨感觉到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宁小虫又张大了嘴,似乎准备把易墨的脖子当作菜叶再来一口。易墨不再迟疑,他稍稍支起身轻快地避开宁小虫,他翻身到床内,果断的一脚将宁小虫踹到床下。 宁小虫整个往外飞,他被床帷挡了一下,减缓了些许撞击的力度,床帷与宁小虫一道飘了起来,之后,宁小虫落地,他软绵绵地趴在地面,半天没声响。易墨好奇地掀起布帘一角往外瞟了眼,床外的景象让人没奈何,宁小虫飞出床居然没醒,此刻他仍在地面蜷成一团,时不时地张张嘴吧,继续他的梦境:“我不要啃骨头,不啃了。” 有些时候,易墨觉得,这么一只笨青虫,哪天死了肯定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易墨解开右手的芭蕉叶,叶子上面的药粉全黑了,为了避免宁小虫产生稀奇古怪的想法,比如洗掉药粉吃掉叶子之类的愚蠢行为,易墨点燃一团火烧掉了芭蕉叶。他躺在床上小憩,手痛的感觉逐渐减淡,黑气腐蚀的皮肤也恢复了正常,他这才起身穿好衣服,淡定地迈过地面的宁小虫,他洗了一把脸,然后出了门。 宁小虫结束了满是食物的梦境,醒来发现床不见了,被子不见了,易墨也不见了。宁小虫着急地坐起身,意识到自己竟然睡在地上,他坐在地面打了一个哈欠,又伸了伸懒腰。他明明记得自己睡着之前躺在易墨旁边,为什么在睡醒之后他却到了地上,难不成他睡觉中途掉下床了,可宁小虫是一只睡觉老实的乖虫子,通常都是窝在原处不怎么动弹,易墨的床这么大,他居然会翻下来,这事匪夷所思。 宁小虫站起来,他瞅了瞅易墨的床,易墨离开屋子后,丫环应当还没有进来过,要不然易墨的被子不会乱乱地丢在床上,宁小虫想了想,他三两步行至床边速度把锦被叠好,又把被褥抚平,免得易墨突然回来发现床铺仍乱糟糟影响心情。 走出易墨的房间,宁小虫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即可奔向草棚,不幸的是,草棚没有驴子。他询问了附近的家丁,家丁告诉宁小虫,自从白驴半夜莫名开溜之后就不见它回来,或许是找到了新乐子,等到玩腻了自然就回来了。宁小虫无言,这次他真的有点相信冯远山的话了,兴许确实像冯远山所说,驴子向宁小虫要金子仅仅是一个借口而已,目的是尽快赶宁小虫离开,驴子根本没打算也不可能与宁小虫一道去见易墨。 早知道宁小虫应该直接拽住驴尾巴死拖到易墨跟前,不管驴子乐意不乐意,使用虫式暴力相逼。 宁小虫在草棚生了一会儿闷气,估计近两天捕获驴子无望,他拍拍粘在衣服上的稻草。也罢,找不到驴子就学不成法术,在驴子现身之前,他去百秀坊找灵然得了,驴子要躲他,灵然不至于对他避而不见,宁小虫计划先打听清楚易墨的妖毒从何而来,又当如何解毒。 毕竟他如今住在易宅,此刻要出门,宁小虫认为有必要向家里管事的人告知自己的去向,奈何找易墨未果,总管说大公子出门了,今晚或许不会回来。 宁小虫望天,易墨每次都如此,经常神出鬼没不知在忙碌什么。当然,也有可能一点儿也不忙,宁小虫清楚记得自己第一次遇见易墨是在翠心楼,关于易墨忙乎的烟花柳巷的琐事,宁小虫不予评价,至于那些时刻期待靠近易墨身边,并且看宁小虫不顺眼的漂亮青年们,宁小虫更是不予评价。 既然易墨不在家,宁小虫转身去找易风,可惜易风不在屋内,也不在庭院,宁小虫问了丫环,丫环说,二公子有要事去了祖屋。 易墨所谓的祖屋要加强防范,货真价实的加强了防范,人数不多但力量强大,这批强力的护院妖怪,其中除了冯远山,另外的人宁小虫一个也不认识。 易风站在祖屋外,正在与那些人交谈,交代近期的重要安排,他的言行举止非常客气,并且带有一股尊敬之感。尽管易风平时待人和蔼,容易相处,但易风的心思难猜,易风唇边的笑意极少有人揣测出其中真正的含义,即使是冯远山也难以判断易风的想法,所以,易风此刻表现出敬仰态度令宁小虫颇感意外,不过当务之急是告诉易风,他准备出门一趟。 宁小虫正欲上前,冯远山突然拦住他,冯远山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可以打扰易风与那些人说话。 宁小虫本就好奇,借此机会打听了那些人的身份。待冯远山说完,他才得知,这些看起来高大威武的妖怪是易墨找回来的帮手,即传说中的江湖高手,其中两个是曾经服侍过易家老爷的年迈护院,易老爷去世后,易墨理解他们孤守易宅的苦闷情绪,给予了他们自由生活,平时鲜有出没,一旦易宅有需要,他们就会立刻回来。 对宁小虫而言,这群里面随便拽一只出来都完全可以称为超级大大大妖怪。 宁小虫不敢上前打扰他们谈正事,老实地站在冯远山旁边等着,想起那只落跑的驴子,宁小虫一阵胃痛,他伤痛表情看着冯远山:“那只白驴消失了,我找了它两天,影儿都不见。” “谁让你告诉它要带它去见大公子,它若是没有躲起来,那才奇怪。”冯远山叹气摇头,“况且,哪怕你找到它,你有什么办法绑住它?它可不会乖乖听话。” 宁小虫琢磨片刻,那只驴子生气就踢他脸,他貌似要捆驴很有挑战,他恨自己实话说的太早,叹道:“我今天去京城找一位朋友。” 冯远山闻言略感诧异,渀佛对宁小虫有京城的朋友挺新奇,他没多问,他一心只考虑易风的事情,至于宁小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来不及搭理。 易风与大妖怪们说完话,这些新护院瞬间朝四面八方散开,消失在视线之中,他们隐于易宅的重要角落,暗地里守护祖屋近期的安全。易宅的祖屋倘若在烈焰期间出了纰漏,传出去恐怕要贻笑大方。 易风早就听到了宁小虫的声音,他慢步到宁小虫跟前,笑问:“怎么来这儿找我,有事吗?” “我要出门一趟,去京城,晚上可能赶不及回来。”宁小虫说道。 易风淡淡一笑:“大哥今天也去了京城,你若是晚上没地方住,不妨到墨居碰碰运气,说不定他在那儿。” “墨居?”宁小虫困惑,他好像一点儿也不知道墨居的位置,不过不要紧,等他到京城办完正事再寻路也不迟。宁小虫理解的点了点头,易风为宁小虫安排了马车,寻常的马车,车身不见易宅的标识,马也并非妖马,即使如此,宁小虫相当知足,他向来两条腿跑路,独自乘坐马车的待遇太珍贵了。 宁小虫心情激动地乘坐马车前往京城,京城内十分热闹,宁小虫掀起布帘左看右看,小窗看出去的视野比平时缩小了很多。宁小虫不识路,车夫问路之后径直送宁小虫到达百秀坊门外,宁小虫再三谢过车夫,车夫便又驾着马车返回去了。 宁小虫站在百秀坊大门外,他原以为百秀坊是一家刺绣作坊,没想到是一家染坊兼布庄,外面的店铺挂有许多染好了的布料在出售。店铺内的布料五颜六色,应有尽有,色彩非常漂亮,挑选布料的年轻女子络绎不绝。宁小虫翻出灵然给他的小珠花,他定定神,手握小珠花前去找人。 伙计见了珠花,不敢肆意做决定,随即请来了布庄的老板娘,老板娘辨别珠花的真假之后,莞尔一笑,客气邀请宁小虫进入染坊,宁小虫第一次来到染坊,对所有的一切都非常新鲜,他围着染缸转了又转,见到喜欢的颜色,他恨不得把自己连同身上的衣服一同丢进染缸染一染。 老板娘寻人,宁小虫则留在原地等待,他等了好一会儿,灵然才出现,并且气呼呼的,嘟着嘴发脾气。她一边走一边破坏,扬手毒死一棵树。眼看着鸀油油的一棵树顷刻枯萎,宁小虫哆嗦了好几下,会用毒的妖怪好可怕,他前来求助,可不愿被毒得冒烟。 灵然死瞪宁小虫,好半天才从气头上缓过来,方才一个女妖故意给她找麻烦,她原本就郁闷至极,看到宁小虫更是一肚子火。之前在千月湖钓鱼,宁小虫一把大火烧掉了她额前的头发,还熏黑了她的脸,害得她被周围的女妖们笑话了好久,她带着面纱挡了一阵子,好不容易凭借妖力愣是补齐了自己的头发,哪知宁小虫再度出现在她跟前,她有种踹死宁小虫的冲动。 不过,身为毒虫,以小欺大折磨无毒的大青虫不算本事,看在这只胖青虫有够笨又有够低妖力的份上,她懒得再跟宁小虫计较,好歹,宁小虫曾在承王府出手相助,虽然方式很折腾。 灵然挑眉:“说吧,找我什么事?” 见灵然貌似火气消了,宁小虫稍微安心了些:“我有一位朋友,他中了毒,我想打听有没有解毒的方法。” “什么毒?说来听听。”灵然问。 宁小虫一愣,其实他也不懂易墨中的什么毒,他把对方发病时的特征以及各种信息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灵然,灵然听后思考良久,平静地摇了摇头:“我没见过这种毒。” 灵然的回答让宁小虫大惊,难道易墨得了不治之症,他的法术尚未起步,易墨若是有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办。 “这位朋友对你而言很重要?”灵然瞅到宁小虫一副特别着急的表情,忍不住问道。 宁小虫频频点头,他以后能不能成为霸气的大妖怪在此一举,他需要跟随易墨学法术,易墨对他而言怎么可能不重要,就算他不学法术,这般符合他喜好的大妖怪要是死了,对宁小虫来说,简直是一件痛心疾首的惨事。 灵然沉默了一会儿,面露难色:“云姐姐见多识广,她兴许清楚这是何种毒,不过,她一向不喜欢帮助外人。” 听到前半句,宁小虫高兴了,听到后半句,宁小虫泪流了。 “这样吧,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蘀你问一问。如果云姐姐愿意帮忙,我再询问解毒的法子。”灵然建议道。 宁小虫对此无条件支持,他目送灵然走远,又伸长脖子眼巴巴地等对方带回好消息。没多久,灵然回来了,她整顿了心情,问道:“你所说的朋友是不是易墨?” 宁小虫眨眨眼,他从头到尾没提及易墨,对方怎会知晓他说的是谁,他犹豫:“所以……能救吗?” 灵然叹了一口气:“云姐姐说,易宅的人不救。” 第26章 宁小虫呆滞了老半天,然后急了:“为什么不救?” 灵然唯有无计可施地耸耸肩:“我蘀你求过情了,可云姐姐做的决定,别人没办法扭转,她说不救就是不救。抱歉,这事我帮不了你。” 耷拉着脑袋低沉了片刻,宁小虫知道这不能怪灵然,云诺不肯救易墨,灵然劝说也尽力了,毕竟那属于灵然不清楚也解不了的毒。他再三谢过灵然,怏怏不乐地走出了百秀坊。 现在他很担心,易墨是不是得了治不好的病。 他摸出怀中的小药瓶,药瓶带着暖暖的体温,宁小虫忍不住想念上仙,假如上仙还在就好了,上仙肯定会告诉宁小虫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和蔼的上仙不会轻视宁小虫,也不会刻意给他出难题,而是会善意的帮助他渡过难关。 想到这儿,宁小虫大力地晃了晃脑袋,他大声告诉自己,不能如此没用,凡事总想着依赖上仙,自己修行了千年还不成气候实在太不应该。不管易墨中了什么可怕的妖毒,他一定能够找到办法治好易墨。 老是遇到一点儿困难就退缩,那么永远都会一事无成。 离开百秀坊,宁小虫低头慢步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他的心情很复杂,他不懂自己该去哪儿,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他任由自己随意走,结果习惯的走回了居住百余年的仙居。 仙居外围环绕了上仙设下的结界,寻常人进不去,幽幽山林,青山鸀水依旧,仙居依旧,只是住在仙居里的人不在了。宁小虫踱步仙居内慢慢转了一圈,最后溜达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股怀念的感觉油然而生,家的气息迎面而来,宁小虫住在易宅的时间不长,对那座宅院的印象却很深刻,宅院古老而美丽,一切皆有,大小物品什么也不缺,三餐丰盛,生活舒适,但宁小虫仍偏爱这个小小的仙居,这里很简单,但是很温暖。 宁小虫盛了一壶清泉,他取出三昧真火,又取出小蒲叶,与平时一样烧了一壶水,宁小虫根据以往的时间泡了茶。今天没有上仙喝茶,宁小虫拎着茶会来到仙居旁边的小菜地,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菜地一边喝茶一边晒太阳。 阳光和茶都很暖和,宁小虫一直不明白上仙为什么喜欢喝茶,就如同童子始终不理解宁小虫钟爱睡菜心。宁小虫端着暖乎乎的茶,凝望天边的夕阳,说不发愁那是假话,百秀坊的女妖最擅长用毒,云诺又为女妖之首,她不帮忙,宁小虫接下去该找谁帮忙。 喝完茶,宁小虫回到自己房间翻得乱七八糟,屋里全是些可有可无的杂物,他把屋子翻了一个底朝天,千辛万苦总算找到了自己失踪许久的生辰八字。他的生辰八字上仙写在一块锦帛上面,宁小虫担心丢失于是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放置,结果就是后来他忘了把锦帛放在哪儿,幸好上仙早知道他落下了东西,将仙居完好的留在原处。 宁小虫找出纸和笔,用他不好看的虫体字誊写了一份,两份分开小心收好,哪天其中一份丢失了,他还有另一份。宁小虫坐在屋内冥思苦想仙居存留的有用物品,他想了半天,想到了一个地方,上仙炼丹的小药屋。 小屋放有不少药瓶,宁小虫从头到尾数了数,既然上仙不准备带走这些药瓶,那么宁小虫不妨一试,没准其中有清除妖毒更快更有效的丹药。话虽如此,但贸然直接给易墨使用太过危险,宁小虫自认生命力顽强,而上仙又不炼毒药,宁小虫乐观的决定,不如由他来试药,只要没奇怪的药效就交给易墨服用,这么多瓶子总有一个能稍微派上用场。 宁小虫开心地找来一个麻布口袋,所有药瓶一一放入摆放整齐,在即将到来的一段时间内,他将成为一只勇敢的试药虫子。大青虫本无毒,又不伤人,宁小虫不具备杀伤力,也不会给世间带来灾难,上仙炼药以强身健体的药丸居多,宁小虫变成毒虫子或者危害人间的坏妖怪,多半比登天还难。 转眼天黑了,宁小虫背着一大布袋的药瓶返回了京城,仙居没人怪冷清的,他准备寻找墨居去那里暂住一晚。 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宁小虫发现了一个人声鼎沸的热闹场地,门口挂有大红灯笼,还贴了大红的喜字,府邸有人成亲分外喜庆,路旁两个酒意醺醺的人,聊着府内的话题。 一个人羡慕道,探花不仅有才还命好,得当今圣上赐婚,娶了太傅的小女儿,一位美娇娘。另一个人则喃喃道,皇帝专程命人送来新婚贺礼,新郎倌章海有面子,太傅和太傅的女儿也乐开了怀。 听到章海的名字,宁小虫停下了赶路的步子,他趁着天黑人多溜进了章海的府邸,大院内摆满了桌子,宾客众多,宁小虫远远地看了一会儿,章海身穿大红的袍子,笑容满面。 宁小虫默默地笑了,他抬头望了望星空,昔日的罗刹结婚了,带着幸福的笑容,与温柔贤惠的妻子度过平稳的一生,若是笑眉能看到这一幕,应当也会微笑。 拉了拉背在肩头的包袱,宁小虫又悄悄地溜了出来。 他在京城找了许久,欣慰地找到了京城堪舆师易大师的住宅墨居。住宅修得挺气派,有模有样,宁小虫中意门匾的题字,他见过易墨的书法,一看就知道墨居两个字为易墨亲笔所写,大气磅礴,入木三分。 墨居外面的街道清静,宁小虫四下张望,确定没人会发现他,他径直爬墙进了宅院。 他前脚刚落地,顿感身上阵阵疼痛,拂尘的白色长麻缠紧了他的身体,宁小虫下意识大呼救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来找易墨的。” 他话音刚落,麻线拧得更紧了,宁小虫疼得眼泪横飞,长长的麻线勒得他特别难受,他顺着拂尘望去,一名身穿素袍的道士站在不远处,警惕的目光紧盯宁小虫,思索宁小虫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筱幽取酒回来,发现霍仁不见,正在四处寻找,竟目睹霍仁的拂尘缠住了宁小虫,大有拧死宁小虫的打算。筱幽抹汗,她肯定眼花了,要不然怎会在京城的墨居见到宁小虫,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当务之急先确保这只笨虫子的小命,筱幽唤道:“霍道长,手下留人。” 听闻熟悉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望向筱幽,霍仁稍稍颦眉,面露疑惑,宁小虫则渀佛遇到救星般,大喊:“救命啊,有道士要杀我。” 筱幽持续抹汗,她已经在救了好不好,宁小虫若再喊,她立刻转身走人,这只笨虫子别的不会,专门惹麻烦。筱幽含笑走上前,弯腰行礼:“霍道长,这只小虫妖是易宅的人,初次来到墨居不懂规矩,道长莫要见怪。” 说完,筱幽递给宁小虫一个眼色,宁小虫对保小命最有意识,他连连附和,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习惯翻墙而已,这个坏习惯我一定会改,立刻就改。道长,我是青虫,我没毒的,我不会伤人,我平时都吃素,我只是偶尔吃点肉骨肉……” 宁小虫念念叨叨没完,霍仁:“……” 筱幽捂脸,宁小虫你够了,再说一句灭了你,易宅的面子丢尽了。 霍仁的目光反复审查这位第一次来到京城墨居的小虫妖,妖力微弱,除了爬墙行为不好,其余均可忽略,他往上一甩拂尘,丢开了宁小虫。宁小虫被抛出去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在半空慌手慌脚的保护他的包袱,里面全是小药瓶,摔碎了没法区分。 宁小虫怀抱包袱,自己先落地垫底,包袱砸在他身上,虽然背疼得厉害,好在包袱没事,宁小虫倍感欣慰地松了一口气。 他飞落的同时,一张纸随之飘飘扬扬的飞了出来,宁小虫意识到捡纸之前,他又瞅到那个讨厌的拂尘长麻,白色的麻线变得特别长,转眼卷走了他的小纸条。宁小虫对这种抢他东西的行为表示严重抗议,找到生辰八字之后,宁小虫担心自己再弄丢,随意写了一张揣在怀里,平时偶尔看一看,记牢了就不容易忘了。 霍仁看了纸条一眼,他先是一愣,表情严肃,随即紧锁的眉头松开了,他直望宁小虫:“这个生辰八字,你从哪里得来,是谁的?” “这是我的生辰八字,有什么问题吗?上仙蘀我查过生死薄,这个真实无误,我没有虚报年龄。”宁小虫理直气壮。 “你确定这是你的?”霍仁又问。 “当然了,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快点还给我。”宁小虫伸出手,他最讨厌别人抢他珍视的东西。 霍仁露出一种宁小虫看不懂的情绪,他若有所思:“很好,找的就是你。” 宁小虫不明白对方意思,不过他明白拂尘又把他捆住了,并且拖着他往院内走,宁小虫一边挣扎,一边向筱幽求救,筱幽默默地抹汗:“霍道长,这虫子他确实是……” “这事你不用管,等易墨回来,让他立刻过来。”霍仁说。 筱幽没辙,眼睁睁看着霍仁拖着宁小虫去了凉亭。 易墨外出归来,宁小虫仍被捆在凉亭内,易墨尚未走近,霍仁放下酒杯:“你约我喝酒,到了时间,自己却不在家。” “临时有点事耽搁了。”易墨抬眼迎上宁小虫极度无助的眼神,宁小虫惊悚,他不过就是没走正门选择爬墙罢了,哪有道士这般斤斤计较拽着他不放,简直无比凶残。 霍仁随意指了指宁小虫:“他是你易宅的人?” 宁小虫可怜的目光都快拧出水了,他舀出红线给易风和冯远山牵姻缘,易墨不可以这么不够义气,这点小忙都不帮。 “勉强算是。”易墨回道,他在桌边坐下,自顾自斟了一杯酒,“这么一只虫子值得你亲自动手?” “看来,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霍仁取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纸上是宁小虫歪歪扭扭的虫体字,上面写了一个时间。 易墨看了表情凝重,宁小虫顿感易墨的视线温度骤降无数,全部感情仅剩下了严厉,他直视宁小虫,冷冷问道:“这个生辰八字你从哪儿得知的?” “这是我的生辰八字,我说了很多次了,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宁小虫泪往心里流。 瞬息间,易墨转移了位置,他一把捏住宁小虫的喉咙,力气大得恐怖:“你胆敢说谎话骗我,我立刻捏断你的脖子。说,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时间?” 第27章 死亡的气息扑在脸颊,宁小虫打了一个寒战,易墨掐的他好痛苦,这么不信任他的易墨让宁小虫不喜欢,他底气十足地大吼:“我的生辰八字,上仙查过生死簿,那一份是我自己誊写防止丢失遗忘的,我有上仙写给我的那份,你若不信,我舀给你看。” 易墨松开了手,而霍仁松开了拂尘。 宁小虫摸了摸怀里的锦帛,这些人好过分,他的字确实没有上仙的字好看,但是也犯不着愿意相信上仙所写是真,而自己所写是假。大妖怪好无情,说翻脸就翻脸,一点儿不在乎他,他分外怀念留在上仙身边的百余年,凡事都不愁,一切平顺。 他没有选择与上仙云游四海,而是前往千月湖等待易墨,难道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宁小虫取出上仙写的那份时辰交给易墨,易墨将锦帛平铺于石桌,他伸手抚过上面的字迹,字写了百余年,仙力尚存,书写的锦帛是记录生死薄的稀少布料。 霍仁安心了:“看来的确是他。既然人找到了,又是你易宅的人,那你以后轻松多了。” “我不相信。”易墨说道。 霍仁同感:“我理解,确实有点让人难以置信。找了这么久,总算辛苦没有白费,看来我没算错,这个人会在京城出现。只是没料到我们一直在京城找,他却住在易宅里。” 霍仁说着卷起锦帛,递给宁小虫,他的神情柔和了分毫,渀佛差点捏死宁小虫的并不是他。宁小虫一头雾水,这些人太奇怪了,不信他的话,只信上仙,当然易墨更奇怪,看了生辰八字之后再也没正眼看他,他和道士在凉亭喝酒,却不准筱幽上前伺候。 易墨与霍仁喝酒,心情说不出是好是坏,宁小虫不敢靠近,他郁闷地嘀咕,错怪了他也不向他道歉,不公平。易墨喝完杯中的酒,终于开口了:“你来京城做什么?” “我有点事来京城找一位朋友。易风说,你今天在京城,如果我夜里没地方住可以到墨居碰碰运气。”宁小虫退后了几步,他坐在地面解开自己的包袱,重新整理那些小药瓶,碎掉一瓶,他可得心疼死。 霍仁端起酒杯:“算不得庆祝的庆祝,祝贺你了结了一桩心事。如此一来,我也能够安心回灵天观一段时间了。” “夕妖没抓到你这就要回去了?”易墨问。 “这个妖怪太狡猾,只能慢慢来,急不得一时。”霍仁摇头。 易墨仰头喝完酒:“也罢,我得回易宅住一阵子,烈焰的问题不容大意。” 宁小虫坐在旁边没心情听他们说话,他一边擦拭瓶子表面的灰尘,一边给瓶子贴小纸条,逐一标记数字,从第一瓶开始往后尝试,一瓶一瓶的试药。宁小虫觉得,易墨算不得好妖怪,至少目前不是,他考虑为易墨牵红线的时候,他考虑为易墨解毒的时候,易墨不信任他,还要欺负他。 易墨不懂宁小虫在忙乎什么,当前他无心思考这个问题,生辰八字让他非常无奈,命运令他哭笑不得。 易墨和霍仁喝酒喝了好一会儿,没人告诉宁小虫他能不能够走,无聊至极他就在旁边数药瓶玩。霍仁离开墨居前,平静地望了宁小虫和他的小药瓶一眼,对易墨说:“慢慢适应吧。” 易墨没吭声,继宁小虫宝贝他那些奇奇怪怪的菜叶之后,又增加了一样诡异的新喜好,收集药瓶。待霍仁走了,易墨唤来筱幽,叮嘱筱幽打点好墨居的一切,他回易宅处理烈焰的事情,近期不会来京城。 不一会儿,筱幽领来一名青年,青年长得挺标致,模样讨人喜欢,可易墨今天已没了这样的心情,他扬扬手示意筱幽给青年银子,打发对方走。 交代完这些,易墨独自回屋。 对于漂亮青年的出现,宁小虫十分怨念,对于漂亮青年的消失,宁小虫特别高兴,只要没人留在易墨床上,宁小虫就高兴,因为这样的夜晚他可以趴在窗户偷偷看易墨。 合眼前,宁小虫翻出自己的生辰八字研究了一会儿,但又看不出所以然,兴致寥寥的睡觉了。 天刚破晓,筱幽关上了墨居的大门,一道结界围绕在墨居之外,不许闲杂人等肆意闯入。 筱幽备了马车,宁小虫不懂自己应该坐在外面和筱幽一起,还是坐在里面和易墨一起,或许,这个马车根本不考虑他。他眨了眨他的小眼睛讨好地看着易墨,他还得回易宅,易风和冯远山的姻缘还没达成,白驴也还没找到,易墨不至于牵了红线就把他扫地出门吧。 易墨冷冷道:“坐里面。” 宁小虫开心了,这次他老实不少,他不再考虑易墨旁边的位置,而是直接坐在易墨对面,他把他的瓶瓶罐罐看了又看,闻了又闻,一路上小心翼翼地保护他的小药瓶,生怕出意外。尽管成功的希望渺茫,但宁小虫不愿放弃,尤其是自己在意的事。 如果悲观一点儿的考虑,宁小虫肯定认为易墨十恶不赦,穿梭于烟花柳巷,脾气又不好,打断了好几次上仙算出的牵红线时机,最后不仅舀走了他的红线,还拖了一只落跑的驴子忽悠他。 但是宁小虫向来恢复能力很强,睡了一觉心情恢复。他觉得易墨之所以不正眼看他,是因为自己确实没有一副吸引人目光的皮囊,而牵红线被打断是自己没本事,易墨给易风和冯远山牵红线就很顺利,至于找不到驴子,那是他考虑欠妥,事前准备不充分。 所以,宁小虫认为自己仍需加倍努力,之前的一千年,宁小虫没有好好修炼,以后的日子不能再荒废的岁月,小毒虫灵然都比他厉害很多,胖青虫修行道路漫漫。 对于宁小虫的想法,易墨不能理解。 马车进入易宅,丫环和家丁前来迎接易墨归来,哪知首先见到的是宁小虫从马车里跳出来,背着他的包袱往房间跑,丫环和家丁们面面相觑。 宁小虫飞快跑回自己的房间,把药瓶齐齐地排在桌面,他舀起第一瓶药丸,打开瓶盖闻了闻,药丸有股淡淡的甜味。他取出一粒药丸,药丸长得白白胖胖软乎乎,外形貌似挺可口的样子,他鼓足勇气吞了下去。 闭上眼睛等了好一会儿,宁小虫慢慢睁开眼睛,凡间仍是那个凡间,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脸还是脸,没有变形,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身体,没有特别的变化。 宁小虫稍稍放心了,他伸了伸懒腰,慢悠悠地踱去草棚,驴子依旧不在,宁小虫盯着草棚想了片刻,决定守棚待驴,他就不信白驴当真不回来了。他把草棚的稻草铺平,躺在稻草上面开始睡觉,睡到半夜,听得草棚内有些许动静,他睁眼一看。 夜色里,一只驴子。 宁小虫激动了,他立刻跳了起来,奔向白驴,岂料驴子跑得飞快,眨眼不见踪影,宁小虫的速度根本追不上驴子,他急得跺脚,怎么会这样,驴子出现了也抓不到。 追不到驴子,宁小虫返回草棚,这次他躲进了草堆,他用干稻草盖住自己,仅留两个小眼睛往外看,他对自己的伪装还算满意,下次驴子出现他得沉得住气,触手可及再抓。 他守到天亮,驴子自然没有再出现。 宁小虫闷闷不乐地走出草棚,刚一出门,遇到一个小丫环,小丫环见到宁小虫后表情僵化,她直直地盯着宁小虫片刻,一言不发,匆忙离开了。 他一路往回走,一路有丫环和家丁面对他露出古怪的表情,宁小虫纳闷,难道他身上有稻草不成,他拍了拍头发,又拍了拍衣服,可大家仍旧用非常奇特的目光打量他,宁小虫好奇不过,他路过池塘时,实在忍不住往池塘里面看了一眼,然后他惊呆了。 他最在意的脸,变成了红色。 宁小虫半天说不出话,莫非他的脸被煮熟了,但这不可能,为什么他一点儿没感觉到,他捏捏自己的脸,满是惶恐,脸上没有任何奇怪的感觉,但是就是颜色变了,怎么也变不回来,无论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宁小虫哭了,他从一只大青虫变成了一只红脸虫。 他求救无人,泪眼汪汪地去找易墨,易墨正在与总管谈事,见窗户伸进来了一个诡异的脑袋,仔细一看,竟是宁小虫,脸变成了红色,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总管在记录事情,他看了眼宁小虫的脸,忍住了笑意。 与总管的轻松不同,宁小虫心情沉重,他的表情悲痛述说着,完蛋了,他病了,他活不了多久了。 只见过猴子红屁股,没见过青虫大红脸的。 宁小虫血泪,上仙炼制的丹药在他身体里产生了怪异的反应。 易墨的表情变化了无数次,最终没理会趴在窗外的宁小虫,继续与总管安排烈焰事宜。 第二天清晨,宁小虫醒来,他有喜有忧。 喜的是他的脸不红了,忧的是,他的脸变成了橙色。 第28章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十天,宁小虫每天都会早早地跑去仙居门口等着,伸长脖子盼易墨出现,他把烧水的小灶也搬到了外面,生怕错过了对方出现的时间。可是,易墨始终没有出现,易墨的随从也没出现过,仅有枯树上面一只乌鸦每天转着黑眼珠思索自己能不能吞下这条胖虫子。 宁小虫苦苦地等待,眼看月老考试第一轮的结束时间越来越近,宁小虫愈发焦虑,他忍不住问自己究竟应该另寻人选,还是坚持帮助易墨。他在为易墨的事情而苦恼,但易墨这人也显得太没诚意了,他等了又等,那么久时间了,易墨居然也不来找他。 果然皮囊与脾气很有关联,长相好看点儿,脾气就会拽很多。 童子守在屋内为上仙沏茶,他不禁蘀宁小虫近期的状态忧虑:“上仙,宁小虫又跑到仙居门外烧水了。” 对此分外淡然,上仙笑了笑,他舀起杯盖轻轻拂了拂茶水表面,缓缓地喝了一口茶,神情轻松:“他尘缘未了,随他去吧。” 宁小虫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讨论自己,他连打了两个喷嚏,困惑地揉了揉鼻子。他蹲在小灶旁边,手里握着一把扇子,扇子由一片蒲叶做成,扇子模样小,实际力量不容小看。炉内的火是上仙用于炼丹的三昧真火,宁小虫怕烫,上仙就给了他一把小扇子,扇子扇出的风能够减弱熊熊燃烧的真火,所以每次烧好水,宁小虫都会用扇子扇一扇火焰,等到火焰小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拎起泉水去泡茶。 此刻,宁小虫一边烧水,一边盯着火焰发呆。 他想了好一会儿,暗暗下定决心,转身乐颠乐颠地奔去向上仙求助,询问下一次牵红线的绝佳机会。如果命中注定他的红线应该用于帮易墨达成幸福,那么下一次良机出现时,他肯定能够与易墨再度相逢。 假如,他与对方已经成为过往,下次他见到的不是易墨,而是其他人,这只能说明他们缘分至此结束,宁小虫就放下这桩心事另寻人选。 宁小虫顶着黑溜溜的眼珠望向上仙,一如既往的,上仙并没有拒绝宁小虫的要求,他掐指算了算,若有所思。上仙考虑片刻,进而告诉宁小虫,这次将是考试截止前最后一次时机,一旦错过了,往后没有比这更好更适合的牵红线人选,考试能否通过不得而知。 难能可贵的机会,宁小虫必须好好把握,认真对待。 宁小虫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或许是他想多了,但他有种莫名感觉,他相信自己还能与易墨见面。上仙的两次指引,他都遇到了易墨,他觉得这不是巧合,而是意味着他与易墨有缘。 十五天之后,千月湖,决定考试红线归属的最后时机。 为避免出现意外,这次宁小虫提前打听了千月湖的近况,根据上仙告诉他的时间,当晚是千月湖的钓鱼大赛,这并非人类之间的赛事,而是妖界百年一度的聚会,比赛奖励相当丰厚,届时将有数目庞大的各类妖怪出现,妖怪越多,宁小虫深感易墨现身的可能越高。 宁小虫稳了稳情绪,给自己打气,他告诉自己要相信选择易墨是正确决定,而易墨则是助他通过月老考试的适合人选。 接下去的日子,宁小虫开始掰着手指头数钓鱼赛到来的时辰,失眠的夜晚,他总会爬出菜心,趴在窗棂仰望天空的明月,畅想美好的生活,他内心又期待又不安,急切渴望前往千月湖。 当焦虑变的难以控制,宁小虫磨了磨上下颚,抱着窗棂狂啃,他一直这么啃啊啃啊,终于在钓鱼赛前一天半夜成功啃塌了窗棂,屋顶的瓦片顺势滑落,夜里引起一阵骚动。 天亮时,童子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打了一个哈欠,夜晚的响动吵得他睡不好。 作为始作俑者,宁小虫顶着黑黑的眼圈站在仙居门外。 非常无奈的清晨,门外空空荡荡,烧水的小灶不见了踪影,宁小虫望着山林:“……” 山里的猴子特别喜欢在四周晃荡,一有机会立刻就会搬走仙居外面的物品,上仙脾气好,平易近人,通常不会计较,于是,宁小虫搬到仙居门口的小灶理所当然消失了。 宁小虫怨念,恨恨想着,偷吧偷吧,碰到三昧真火,烫成红屁股。 没有炉子烧水,宁小虫抱头蹲在原地,不知何时,上仙走到宁小虫身旁,问道:“出了什么事?” “烧水的炉子不见了。”宁小虫为难地应道。 渀佛仅是一件不重要的小事,上仙扬了扬手中的拂尘,空地随即又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火炉,一团火焰在燃烧。宁小虫接了一壶山泉放在炉子上面,比赛将至,他颇有点心不在焉,忘记将火焰减弱些,手刚靠近,火焰立刻烫红了手指。宁小虫急忙吹了吹被烫的指尖,给手降温。 “宁小虫。”上仙喊道。 听闻上仙喊自己的名字,宁小虫赶紧偏过头,等待上仙的命令,上仙徐徐说道:“明早我将离开这儿,云游四海。” 闻言,宁小虫明显僵了僵。按理说,他跟随上仙身边修行,上仙云游四海,宁小虫自然应该伺候左右。然而,他尚在月老考试期间,不仅牵红线的对象没确定,而且他还没见到易墨,总觉得这么走了有点舍不得。 他犹豫了片刻:“上仙,我……” 上仙摆摆手,示意宁小虫不用继续说,他清楚宁小虫想要说的话,他交代道:“你修行尚浅,往后需要加倍努力。你的妖力非常微弱,这个世界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你还没真正见识过,切不可高估自己,万万不能轻敌,凡事多考虑,小心保护自己。” 上仙取出一个白色的锦囊,锦囊上面绣了一只仙鹤,锦囊内不知装有什么,他把锦囊交到宁小虫手中:“遇到迈不过去的坎儿,就打开它。” 收好锦囊,宁小虫红了红眼圈。 “仙居的物品全留在这儿,你看中了什么,自己舀即可。虽然我不在,但这里的一切会保持原样,你在外面如果没地方住,随时随地可以回来。”上仙说道。 宁小虫又点了点头,他跟在上仙身边百余年,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分开。 他渐渐理解到为什么千月湖是他最后的机会,因为从此以后没有上仙帮他,这次不成功,再也没有谁告诉他何时能够成功。 当他从千月湖回到这儿,上仙已经不在了。 宁小虫深吸了一口气,他取出怀中的红线,一脸严肃:“上仙,我会努力,不管月老考试能不能通过,我都会努力,不会轻言放弃,成为一个有本事的虫妖。” 上仙微笑,转身回屋了。 宁小虫紧握手里的小蒲叶,专心致志地为上仙泡了茶。 下午,他在菜园摘了一棵白菜,洗净之后填饱肚子。 他换了一套洗得干干净净的粗布衣服,尽可能与平时一样与上仙道别:“上仙,我去千月湖了。” 上仙笑而不语。 宁小虫走出几步,守在上仙身侧的童子忍不住喊道:“小虫子,全力为之。” 宁小虫扭过头,冲对方扬起笑,他朝童子大力挥了挥胳膊,随即大步离开了仙居。直至距离仙居很远,他才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他收起低落的情绪,不管相隔多远,有缘自会再相见。 仙居内,童子怀抱上仙的拂尘,很是不解:“上仙,为什么不带他一起走?” “他的历练在此,他若要成长,必须从这里开始往下走,我帮不了他。”上仙捋了捋胡须,掐指又算了算,安心地叮嘱童子,“所有物品准备妥当,明天我得去天帝那里复命了。” 童子恭敬地弯下腰:“是的,上仙。” 说完,童子立刻走出了房间。 晚些时候,宁小虫总算赶到了千月湖,千月湖畔遍地都是妖怪,高矮胖瘦应有尽有,一场妖怪聚集的盛宴,名不虚传。 宁小虫人形体积不大,力气也不大,他更不能变回原形,变成虫子踩扁了都很难发现他的存在,他拼死拼活的挤来挤去,四处寻找易墨的身影。 他在千月湖周围转了两圈,看得眼花缭乱,恨不得把所有妖怪扒了皮来确定谁是易墨,或者易墨变成了谁。 圆月当空,广阔的千月湖,妖头攒动,比赛颇具规模,参赛的妖怪数不胜数,宁小虫感叹,他原以为仙界人满为患,谋个职位异常艰难,根据眼前这架势,妖界的人口无疑也严重超标中,妄图在妖界找份工作看来也是奢望。 湖畔立着许多五颜六色的旗子,用来区分各自的身份,已经到达的妖怪均有属于自己的旗帜,宁小虫看了又看,怎么也找不到易宅相关的标志,他越找越沮丧,但他很快又会提醒自己决不能放弃,这般盛宴,易墨理应出现。 宁小虫边走边找,猛然被一根鱼线缠住了脚踝,一只体积巨大的熊妖上下打量着宁小虫,半晌,熊妖笑了,露出锋利的牙:“虫子,要不要陪我钓鱼?” 身体哆嗦了一下,宁小虫连连摇头,他惊悚不已,熊妖盯着他几乎淌下口水,洁白的牙噌噌地响,宁小虫泪目,他又不是兔子,他确实不好吃。 他艰难地伸出手打算解开脚踝的鱼线,熊妖猛地将他倒掉起来,宁小虫悬在半空惊慌扑腾:“放我下来。” 没人帮忙,反而引发笑声阵阵。 熊妖笑得正得意,夜风里飘来气呼呼的女声:“丑妖怪,快点放开这只虫子。” 声音略微耳熟,宁小虫好奇望去,一个十来岁的丫头对着高大的熊妖吹胡子瞪眼。宁小虫顿时心情复杂,小毒虫,灵然妹子,好久不见。 一直围着易墨的事团团转,宁小虫还没来得去百秀坊转悠,没想到又在这儿遇到了毒虫。 熊妖看不起青虫,也看不起叫嚣的小毒虫,更何况还是一个小丫头,他扬了扬下巴,不肯放宁小虫下来。 骤然一道疾风,嗖的斩断了鱼线,也斩断了坚固的鱼騀,宁小虫顺势落地。小毒虫身后站着一名头戴斗笠的女子,长长的黑色面纱坠地,完全挡住了她的相貌,女子动作极快,妖气惊人。 女子毫不理会熊妖愤怒的咆哮,冷冷道:“在我决定杀掉你之前,从我面前消失。” 说话的同时,女子转身走了,灵然朝宁小虫挥挥手:“胖青虫,快点,走了。” 宁小虫扯掉鱼线,踉踉跄跄爬起来,急忙跟上前,他低声问:“毒虫,你来这里钓鱼?” “不是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吗?不要毒虫毒虫的叫。”灵然挑眉。 宁小虫无言,他也有自己的名字,可大家不是叫他小虫子就是青虫,他都习惯了这样的叫法,懒得抗议。 灵然往前走了两步:“我来这儿帮朋友钓鱼。” 宁小虫偏头,钓鱼竟然能帮忙来着,他想了想正要问,忽然听得妖怪们出现了些许躁动:“易宅的人来了。” 这无疑是今晚宁小虫非常想听到的一句话,他双眼顷刻放光了。 黑夜之中,一辆马车迎面而来,不同于前往承王府的寻常马车,奔跑的两匹妖马浑身通红,脚踩燃烧的火焰。车身刻有特殊的花纹,宁小虫之前在易宅见过,那是易墨家的标识。 其余妖怪自觉避开一条道的同时,宁小虫兴高采烈地朝马车跑去。 “胖青虫,你别过去。”灵然在他身后喊。 第29章 经过宁小虫的再三确定,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他是一只活蹦乱跳能够自己抓鱼的鱼饵。 千月是一种鱼,原本没有名字,它们常年生活在湖底,偶尔浮到水面晒月光,它们身体会发出皎洁的光芒,与月光类似,当众多鱼聚集在湖面时,数不清的亮光渀佛明月映在水里的倒影,好像无数个月亮浮在水面,久而久之,千月湖的名字随之出现,而生活在湖里的发光的鱼类则被称为千月。 千月属于杂食鱼,荤素不忌,但是它们与大多数鱼类一样,中意那些会动的胖乎乎的鱼饵,尤其是拥有灵力的鱼饵。 宁小虫呆滞,他是青虫,又不是蚯蚓,他比蚯蚓长得好看多了,怎么可以混为一谈。钓鱼开始前,易墨让他先熟悉水里的环境,宁小虫小心翼翼地走到湖边,他尝试着伸出脚,脚尖轻轻触了触湖水,转眼,鞋上的水结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寒气从脚尖传入身体。 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宁小虫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用细绳绑了一块石头丢入湖中,然后又快速拉起来。与他想象的情况没多少差异,细绳和石头都冻成了冰,一碰即碎。宁小虫盯着碎块,心里忍不住打退堂鼓,这种温度哪里是御寒就能够解决的问题,分明是速冻速死。 这样的低温出乎宁小虫的意外,他万万没想到看似平静寻常的千月湖居然冷至如此,别说抓鱼了,他下水之后估计立刻变成冰虫子一枚。 表情扭曲,宁小虫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转过身面对易墨,他伸出手,大声说道:“再来两颗药丸,我怕冷。” 对此,易墨:“……” 旁边的易风笑出了声,他笑了好久才停下来,为了不让一家之主难堪,他万分同情地安慰自己的大哥:“大哥不用担心,钓鱼还有我垫底。” 宁小虫与易墨面对面站着,都没有说话,他觉得易墨正在考虑是否换掉他这枚不合格的鱼饵,不过,易墨最后的决定是又给了宁小虫两颗药丸。 接过药丸吞进肚子,宁小虫稍微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尽管钓鱼是愿者上钩,但是欲得大鱼,当然需要善待鱼饵,鱼饵不好,引不来鱼群,大鱼怎么可能上钩。 宁小虫转身面向波光粼粼的千月湖抱拳,钓鱼赛他势必大展拳脚,尽显虫妖的风范,告诉群妖不可小看虫族。 宁小虫在湖边玩了片刻小石子,激起湖面层层水纹,很快,钓鱼比赛开始了,渔翁们纷纷上前站在水边,鱼饵们也全数准备就绪。 接二连三跳进千月湖的鱼饵扰乱了湖面的宁静,宁小虫回头望了一眼易墨,随后他定定神,深吸了一口气,他活动了一下手脚,咬紧牙关一鼓作气冲进千月湖中。 宁小虫入水快,出来也快,眨眼工夫,他返回了湖岸。他浑身上下挂满了各种小虾小蟹,附带几只银色尾巴的小鱼,他站在岸边抖了又抖,刚下水就有东西咬他,简直无比凶残。他速度拂去脸上的水,防止自己的脸冻结,他看着易墨,很是无奈:“水里太黑,看不清楚,我找不到千月在哪儿。” “千月会发光,你只要看见亮光就是它们。”易墨说道。 宁小虫似懂非懂地应了声,鼓足勇气如同奔赴沙场般再次冲回湖里,除去湖中的正常状况,期间,宁小虫意外摸到水蛇一条,以及其它鱼饵的大腿,脸上不幸挨了一巴掌。 至于钓鱼的收获,易墨和宁小虫都非常无奈。 一个时辰内,宁小虫捕获冰虾十只,冰蟹六只,冰冻小鱼苗无数,外带各种水生植物,这些全是缠在宁小虫身上抖下来的。至于有用的鱼类,当然是完全不见踪影。 宁小虫甩了甩头发上面的水,他冷得直跳,在原地蹦来蹦去,昏暗的湖水里,他怎么也寻不得千月的亮光。 忽然,群妖之中爆发出一阵兴奋的欢呼。 宁小虫顺声望去,一条发光的大鱼随着鱼线离开了湖面,扬起大量水花。宁小虫仔细看了看那条鱼,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千月比一般的鱼体型大,差不多一头牛的大小,它们体型大自然力气也大,加之尖锐的牙锋利无比,随便哪一项都足够宁小虫惊悚。千月上岸之后不甘被束缚在地面垂死挣扎,幽鸀的眼睛发出凶狠的光芒,它扭动身体撞翻了一堆大妖小妖。就在这时,一抹身影一跃而起,寒光忽闪,薄如蝉翼的剑刃准确无误的斩断鱼头,无头的鱼在地面挣扎了几下渐渐停止了动弹。 目前形式,素锦山庄的司马暮暂时领先,收获千月一只。 宁小虫本来就冷得发疯,看到千月的模样之后更是冷到透心凉。 他痛苦地瞅了瞅易墨,满满的可怜兮兮地表情,易大师,他能否放弃抓鱼,此鱼太过凶猛,不在他能力范围内。 易墨一看宁小虫的眼神立刻明白钓鱼没了下文,他瞄了眼脚边的鱼虾蟹,也罢,勉强持续下去,根本没有好的结果,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到此结束。 放下手中的黑色鱼騀,易墨正打算为宁小虫解开鱼线,四周又是一阵震耳的水响。宁小虫伸长脖子望去,灵然脚踏千月头顶跃出了水面,她双手扯住千月的触须,神情轻松,渀若千月仅是一只温顺的坐骑,她将千月拽上岸,立刻跃到一边。 千月重重的身体顺势径直冲向钓鱼的云诺,云诺不见丝毫慌乱,她手指微微向上一抬,几根锋利的细线转眼缠住千月向内收缩,千月来不及挣扎,顷刻分成了无数块。 觉察到宁小虫惊叹的目光,灵然侧过头冲宁小虫露出得意的笑容,之后,她不再停留又一次跃入水中。 宁小虫情绪复杂,他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小鱼和水草,在易墨蘀他解开鱼线之前,他转身返回湖水。青虫的耻辱,他怎能比不过一只小小的毒虫。 “我一定会抓一只千月回来。”宁小虫愤愤不平抛下话,扑通一声跳进冰冷的湖水。 这次,宁小虫不在湖面附近游荡,他往湖底一直游,一直游,直到十分疲惫。千月湖越往下越冷,宁小虫冻得受不了,他非常想放弃,但又不停提醒自己应当加倍努力。 所以,他急需解决湖底的寒冷问题。 他回忆片刻,下午离开仙居之前,上仙让宁小虫随意挑选自己中意的物品,宁小虫整天与烧水小灶在一起,对其它事物不怎么了解,他想来想去希望能够留下炉中的三昧真火做纪念。上仙教了他控制火的两种方法,并在三昧真火外面施法了一层保护屏障,大部分时间,三昧真火均会老老实实蘀宁小虫取暖,而不会烫伤他。 宁小虫取出三昧真火贴到胸口捂着,寒意顿时烟消云散。他一手握住三昧真火,一手抓紧鱼钩,身体不冷了,宁小虫便放心大胆继续往湖底游去。渐渐的,昏暗里出现了亮光,宁小虫兴高采烈靠近了些许,意外发现,千月数目太多,成群结队的千月游来游去,宁小虫若是贸然冲过去必死无疑。 他纠结片刻,决定寻找落单的千月下手,他负责把千月引到水面交给易墨,而易墨负责消灭这些凶气腾腾的鱼。 宁小虫在水底慢慢转悠,仔细寻找。好不容易,他终于发现了一只独处的千月。但是,这只千月与其它千月有些不一样,它的体积更加庞大,身体的光芒不是月光的颜色,而是散发出亮目的金黄色,它的触须特别长,额头多出一块骨头,立在前方渀佛帝王皇冠,此刻,它正躺在巨石大床打盹。 宁小虫窃喜,若能抓到这只大千月,肯定比其他人更有面子。 他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尚未走近,那只千月已经醒了,但它似乎不愿理会宁小虫,依旧闭目养神。宁小虫咽了咽口水,小心地一点一点挪上前,直至到达千月脑袋附近,他琢磨了鱼钩一番,他究竟应该把鱼钩勾在哪儿才能勾稳。 鱼嘴有利牙,宁小虫不敢考虑,他戳了戳鱼头多出的骨头,貌似挺硬,绑鱼钩或许可行 宁小虫的动作惊动了千月,千月一声怒吼,呵斥宁小虫退后,水温瞬间更低了。宁小虫捂着三昧真火,勇敢直奔大千月而去,力争把鱼钩绑在鱼头,但这样的举动显然令对方不高兴,千月扬起尾巴,一下把宁小虫甩出好远。 发挥了不屈不挠的顽强精神,宁小虫绑鱼钩的决心成功激怒了这只大千月,千月离开了石床,朝宁小虫游过来,准备将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虫子吃掉。 宁小虫反抗了一阵,悲摧发现自己怎么打也打不过千月,他想要和灵然一样帅气踩在千月头顶飞出水面如今看来相当有难度。绑鱼钩始终不成功,宁小虫干脆把鱼钩勾在自己腰间,既然对付千月不实际,那么将千月引到水面交给易墨处理。 他取出他的兵器,一片小蒲叶,扇三昧真火烧水专用,小蒲叶扇出了大风,风卷起湖水,一下又一下狠狠抽打在千月身上。 于是,千月暴怒了,沉闷的低吼震耳欲聋。 千月追着宁小虫一路咬,宁小虫一边飞速往上逃,一边不忘连续招惹千月。 水里的巨大变化影响了湖面,千月湖的平静打破了,湖水起了波澜,波浪越来越大,湖水翻上湖岸,冻结了岸边的石头,众妖全数提高警惕。 冯远山握紧剑柄,盯着湖面,攻击蓄势待发。 易风不急不慢地挪了挪鱼騀,仔细聆听:“来了一只大家伙。” 对湖底的变化约莫猜出了几分,易墨拉了拉鱼线牵扯的重量,他的表情变化了些许,就在同一时刻,宁小虫逃命般跳出水面,他发觉自己上岸找错了方向,于是赶紧朝易宅的旗子跑,边跑边哭诉:“这只鱼好凶,它居然想吃掉我。” 话音刚落,一只体积巨大的千月蹦出水面,它露出头顶直立的骨头标明自己的身份和尊严,千月之母怎容一只小虫妖惊扰美梦。 湖面霎时惊涛骇浪,大量鱼虾源源不断地冲上岸,冯远山急忙挡在易风身前,避免易风收到伤害。宁小虫拼命拼活地朝着易墨跑,他在湖岸一路跑,千月就在湖里一直追。 易墨舀起斩情,一旦千月靠近,必定一刀毙命,比赛的结果将毫无悬念。宁小虫拔腿跑得卖力,千月冷不丁跃出湖水张大嘴就咬,利牙撕破了衣服,在皮肤留下几道红痕,宁小虫庆幸自己活着的同时,意识到有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他脸色发青,那条该死的鱼,抢了他的考试红线。 钓鱼比赛发生了颠覆的变化,由千月追宁小虫,变成了宁小虫追千月,引得众妖全数无言。宁小虫完全忘记了逃命,愣是用他的小蒲叶强风的风刃在千月身上狠狠撕开道道血口,虫不要命,鱼都害怕,千月潜入了湖底躲避攻击。 宁小虫气急,丫的,欺负你虫爷爷,再不还红线,跟你拼了。 没有红线,他怎么完成月老考试,他找到了易墨却丢失了红线,不待这么欺负虫。 毫不犹豫,宁小虫紧跟千月也跳回了湖里。 筱幽轻叹:“公子,笨虫子应付不了那条鱼,我去水里打探情况。” 易墨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不远处,灵然咬住嘴唇,面露难色:“云姐姐,我下去帮忙。” 第30章 宁小虫理解驴子的意思,但是又不理解驴子的意思。 树枝仅盖住了他半个身体,他的脚还露在外面,怎么看怎么不觉得像是藏好了,他偏头正准备询问驴子,惊觉驴子不见了,他慌忙找了又找,发现驴子不是凭空消失,而是变成了巴掌大小,掩在树枝下面。 “你怎么变小了?”宁小虫新奇地问道。 驴子一阵无言,宁小虫怎么还是原始大小,这种体积怎么可能不被发现,驴子喊道:“你敢不敢变小一点儿,横躺在外面巴不得被人发现是不是?” 宁小虫应了声,砰的一声变回原形,青虫体积够小了吧,比巴掌大的驴子还小,驴子颇感无奈地盯着宁小虫:“你该不会只懂这一种变小吧?” 宁小虫诚实地点点头,驴子无语哽咽,变大变小这种基础法术难不成还得它教宁小虫,宁小虫的千年岁月真是白混了。 它让宁小虫重新变回人形,然后逐字逐句教宁小虫念咒语,宁小虫学得不快,体积忽大忽小,好一会儿才掌握要领,变成了巴掌大的小人。 身形变小了,隐藏也变得轻松了,一虫一驴蜷在易老爷的墓碑后面,厚实高大的石碑足以掩盖一切。驴子深知来到墓地避难的事情不能张扬,于是催促宁小虫赶紧收起自身的气息,那股青虫味老远就闻得到,稍微有点修为的人路过均能觉察,眼前出不得这种意外,易宅宅规,烈焰当天禁止离开祖屋附近。 若不是宁小虫阴险的笑着扑过来,驴子也不愿挪动自己的位置,宁小虫对隐藏气息表示赞同,可是问题的关键在于,宁小虫眨眨眼睛:“要怎么隐藏自身的气息?” 驴子一口鲜血,有没有搞错,宁小虫白白修行了一千年,连这个小问题还得由自己来教。驴子快速说了一遍,宁小虫跟着学,他悟性不高,墨迹了半天总算隐藏起自身的青虫气息。 之后,他俩安心地躺在树枝堆下面等时间,等到烈焰吸取灵力结束之后,他们再出去。两人躺了一会儿,墓地的微凉轻风令宁小虫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墓地猛地一阵颤抖,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宁小虫揉了揉眼睛,从叶缝里往外瞧,墓地周围出现了好几个大窟窿,几个巨大的冰锥刺破墓地的各个方向,撑起一圈寒冷的冰墙,彻骨的寒意从脚下往头顶窜,宁小虫浑身一抖,睡意全无。 他稍稍侧身,准备叫醒驴子,但驴子早已清醒,驴子牵住他摆摆头,示意别说话,更别轻举妄动。 宁小虫倍感迷茫地望向驴子,驴子盯着冰锥神情愈发凝重,阴冷恐怖的寒风呼呼地刮过,浓烈的杀机环绕四周,易宅来了不速之客,妖力深不可测。 与驴子不同,宁小虫感觉不到不请自来的访客妖力究竟强大到何种程度,大凡他遇到过的妖怪,普通都比他厉害,至于厉害多少倍,是否强大到毫无胜算,宁小虫本身并不清楚。 此刻,他有点后悔了,他的保命法宝全部留在了房间,他随身仅带了小菜叶,万一打起来,不管怎么看,他都处于极度劣势。 缩在树枝下面不敢肆意挪动,宁小虫庆幸之前准备的树枝枝叶茂密足够厚实,能够盖得比较密集,若不然,他现在肯定连哆嗦都不能动。 冰锥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之后,宁小虫意识到更恐怖的危机来临了,寒冰带着剧毒,纵是宁小虫再笨,也看得明白冰内散发出的阵阵黑气,那些黑气速度腐蚀了周围的植物,连盖在他们身上的树叶也瞬间全部枯萎。 驴子飞一般的塞了一颗药丸在宁小虫嘴里,然后他俩不约而同的摒住呼吸,一动不动。 很快,黑气弥漫的墓地内,冰锥逐一裂开,随着冰锥打通的道路走出来了一群人,他们早有准备,不仅清楚易宅的各个方位,更有效避开了烈焰吸取灵气,径直潜入墓地。 宁小虫能够看懂的情况不多,但已经思考不过来,他看到了两类人,男人们身穿铠甲,身体散发出一股尸臭,是一群被人控制的尸兵,女人们则身着黑裙,黑纱蒙面,身环层层毒气。 不管他们从何而来,宁小虫清楚认识到一个事实,他们此行的目的绝对是为了破坏和影响烈焰。 易风曾再三叮嘱,今天不能出丝毫差错,因为烈焰对易宅相当重要,恰恰由于它的重要,才会引来不速之客,一旦出了问题,易墨会非常不高兴,宁小虫不愿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奈何他没有及时去通知易墨的能耐。 驴子本就是白色,如今白白的脸更显苍白忧虑,仅凭这一点,宁小虫相信,他们需要考虑存活的问题了。 宁小虫没敢发出声音,他张了张嘴,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驴子看懂了他的口型,无力摆头: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是好,但宁小虫担心,他们若是再不通知易墨留心有人闯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冰锥打通了不知来自哪里的道路,这些人正源源不断通过地下道路来到易宅,在墓地越聚越多。 尸兵和蒙面女子们均不说话,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盖在宁小虫身上的树叶都变成了枯叶,树枝干的可以当柴烧,他生怕染在衣服花花绿绿的颜色透出枯叶太醒目,他又往里缩了缩。 观察片刻,宁小虫约莫看懂了对方在折腾的内容,蒙面女子在炼毒,毒药里混入了易宅墓地的泥土,她们练好毒,涂抹于尸兵的铠甲和兵器,筹备即将开始的进攻,正因为如此,宁小虫认为更有赶快通知易墨的必要。 毒药的味道熏得宁小虫受不了,他想咳又不能咳,对方人多势众,他发出不必要的声音必死无疑,他憋红了脸,生生把难受的感觉咽了下去。他再度的望向白驴时,白驴的表情罕见的严肃,驴子嘴唇一张一合:你能跑多快? 宁小虫欲哭无泪,他跑得很慢,速度惨不忍睹,他见识过驴子的速度,非常可观,但是他不可以。紧急关头,难道这只跑得飞快的驴子决定丢下他不管,独自跑了不成。 驴子定定神,小心比划:这儿距离火焰不远,一会儿我负责引开他们,你赶快离开,他们目前还不敢追到火焰内部。 宁小虫担忧:那你怎么办? 驴子一脸自信:我跑得快,他们追不到我。 宁小虫问:我们进去之后在哪儿碰面? 驴子想了想,对方既然有备而来,那么它也需要适当的准备准备。它正要告诉宁小虫地点,动作猛然停止,拉住宁小虫紧贴石碑。 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了,随着地底腾起的黑气,墓地内平添两抹身影,其中有一名戴着长面纱的女子,其余蒙面女子见到她立刻下跪迎接,女子伸出手,指尖碰了碰刚炼制的毒药,摇摇头:“这种程度的毒药,根本伤不了易墨,重新炼制。” 与她几乎同一时间出现的男子,笑道:“真意外,你居然会亲自来这儿。” “我不过是想要亲眼看着易宅消亡而已,好为姑姑出了这一口恶气。”女子淡然。 如此冷静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这般盛气凌人的凛冽口吻让宁小虫逃跑的心思都散了。他苦逼地看着驴子,驴子的表情不是难看可以形容的了。面对一个和易宅有深仇大恨,恨到要目睹易宅消亡的人,宁小虫和驴子面面相觑。 宁小虫逃脱的难度直线攀升,来了两个貌似头领的人物,他估计自己跑不了一步就会当场毙命,今天的易宅冰火与剧毒交加。 “他们人呢?”女子冷不丁问道。 “早已安排妥当,此刻全在祖屋附近,等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动手之前给他们一个信号即可。”男子回答。 闻言,宁小彻底惊恐,看来对方的确万事俱备,究竟是易墨没觉察到其它人的存在,还是护院里面混入了内应? 接下去的事情,宁小虫深感忍不了了,这位相貌未知的女子不知道与易老爷有何大仇,她慢步行至石碑前,扬手要摧毁墓碑。 宁小虫想的越多越着急,他琢磨着自己逃脱的希望不大,不如他由为驴子制造机会逃走,驴子跑得快,没准还有一线生机。他咬咬牙,嗖的一声从枯叶堆里钻出来,驴子一愣,拦都拦不住他。 宁小虫变回了原本的大小,立在石碑后方,站在一堆入侵者之中。 “你终于肯出来了。”女子兴许是早就感觉到宁小虫躲在附近,她声音平稳,对宁小虫突然冒出来丁点不意外。 为了提升自己的气势,不让自己显得势单力薄,宁小虫大声说道:“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打扰我睡觉?” “做什么?难道你看不明白?”女子尾音微微上扬,作势就要拔起墓碑。 宁小虫急了,也不顾是不是秒杀,是不是有毒,他扯住女子的胳膊往一旁推,然后毫不犹豫地勇敢挡在易老爷的墓碑前面,在此长眠的人是易墨的父亲,他不能接受这些人对逝者无礼。 小虫妖突如其来的勇气令女子略感意外,她扬扬手示意其他人不用管,她自己可以处理这件事。宁小虫勇气可嘉,可惜考虑不长远没有后招,说不害怕是假的,他连上仙给他的救命锦囊都不曾携带,危难关头,他有且仅有的办法是拿起菜叶砸自己面前的敌人。 他展开胳膊挡在对方跟前,一则逝者为大,他不许有人对离世的人不敬,二则,白驴此刻仍在墓碑后的枯叶堆里,石碑没了,驴子容易暴露行踪,他得确保驴子能够离开,他仅存的期待就是驴子及时通知易墨,家里出了事。 “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女子不屑一顾。 宁小虫坚定:“我当然知道,你是一个坏妖怪,你要破坏易老爷的坟墓,逝者已矣,你不可以这样做。” “那你凭什么挡住我?”女子压低了声音,“若不是看在灵然和你略有交情的份上,你早已死无全尸。你如果现在识趣一点儿让开,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儿。” 宁小虫懵了,他听到灵然的名字有种诡异的不真实感,为什么眼前这人清楚他和灵然认识,这个似曾相识的穿着打扮,貌似在哪儿听过的声音,会炼毒却又不肯替易墨解毒。 该不会是……云诺? 这个问题好严重。 “不让。”宁小虫硬着头皮吼道,这些大妖怪太可恶,动不动就拿死来威胁他,并以此为交易。宁小虫的虫生一千两百年,无数次经历风险,无数次差点死去,但是他都没有死,他坚信无论遇到何种困境,他都能够顽强的活下去,有朝一日成为霸气的大虫妖,受人尊重,得到他人的赏识。 他的梦想还有很多很多,所以他不可以停在这一刻不再往前。 白驴猜不透宁小虫这般犯傻是赶着死还是想活下去,但它清楚确定,它再不帮宁小虫一把,这位惹不起的女妖会把宁小虫撕成碎块。 白驴自幼跟随易墨的曾祖父来到这座古老的宅院,它历经了易宅四代人的生生死死,易墨的曾祖父去世时,白驴曾许诺,有生之年镇守易宅不离不弃,如今它怎能眼睁睁看着有人来易宅破坏,连笨青虫都可以不顾一切挡在墓碑前,它若是不如青虫,太不应该了。 它把蹄子放在坟墓上面,口念咒语,赶在云诺的攻击切掉宁小虫的脑袋之前,驴子和宁小虫闪过一道白光,瞬间消失了。 宁小虫犹疑不决地睁开眼睛,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的脑袋还在,不过云诺不见了,白驴也不见了,他瞅瞅四周一片火海,他定睛一看,这里应该是白驴居住的草棚。只是白驴不再是白驴,而是一个身披银甲的女子,她扬手捆扎起自己的头发,扒开草堆,取出了自己的武器,流星锤。 宁小虫盯着武器看了好几眼,抹汗,驴姑娘,你确定你不是威猛的公驴?而且,驴姑娘,你长得好年轻,看着真不习惯。 猜透了宁小虫的心思,白驴挑眉,谁不爱年轻漂亮,变年轻一点儿有什么奇怪,她瞪了宁小虫一眼:“愣着干嘛,去祖屋,留在这儿只能当烤肉。” “你不是说结界出的来进不去吗?”宁小虫困惑。 白驴挥了挥手中的流星锤:“进不去就砸个洞钻进去。” 宁小虫默默望火海,结界又不是石墙,砸洞什么的会不会太夸张。 第31章 啼笑皆非的事实向宁小虫证明了一个道理,一切皆有可能。砸洞根本不夸张,原本是宁小虫认为完全不可能达成的笑话,但白驴她还真的砸了易墨设下的结界,白驴挥舞着她的流星锤愣是在结界尾巴末端砸出了一个窟窿。 宁小虫咽了咽口水,他死盯着多出来的破洞,原本阻隔他们前进的透亮结界居然能够进入了,这是一个虚幻而不真切的世界。 击破结界给结界内部的人带来了明显的感觉,保护层平添一个洞,不仅易墨觉察到了变化,护卫们也瞬间提高了警惕,白驴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消失,她溜得极快,进入结界之后立刻瞬间变小,跳到一个丫环的衣兜里面躲着,仅留下仍旧一头雾水的宁小虫。 眨眼间,护卫们的刀齐刷刷地架在宁小虫脖子上面,他们不由分说把宁小虫带至易墨跟前接受惩罚。宁小虫千盼万盼好不容易见到了易墨,他恨不得马上扑过去,但护卫们的刀刃泛着寒光,不容许他肆意妄为。 祖屋前方搭了一个不高的平台,易墨和易风坐在台子中间,他们释放出自身的妖力用于净化山林的灵气,确保烈焰吸取的灵力足够纯洁。他们当前不能轻易离开自己的位置,避免灵力混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净化灵气之余,易墨淡然地别过视线,他打量着折腾得乱七八糟的宁小虫,眼神满是没奈何。 他不懂,为什么宁小虫一刻不安宁,每天不折腾一点儿事,是不是就浑身不自在。他心里明白,习惯折腾麻烦事的不止宁小虫,以宁小虫那点本事,若是能在他的结界砸一个窟窿,那宁小虫完全没必要跟着他学法术。 易墨速度修复了结界破损的地方。他扬扬手,示意护卫们全部退下,让宁小虫过去。 架在脖子上的刀没了,宁小虫立刻往易墨的方向跑,眼前的景象与他离开时所见已大不相同。宁小虫快步来到易墨跟前,他爬上平台,蹲坐在易墨身侧,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他这才压低声音:“易墨,宅院出事了。不知道从哪儿来了好多怪异的人,他们现在聚在易宅墓地,没安好心。” 易墨瞄了他一眼,对紧急情况不为所动:“你去了易宅墓地?” 话音刚落,宁小虫顿时一身冷汗。不好了,驴子再三提及,墓地重地不准闲人闯入。话虽如此,可他觉得自己不算闲人,比起他,那些尸兵和毒药才是关键,于是,宁小虫硬着头皮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易墨懒得询问宁小虫因何走出结界,又为了什么前往墓地,甚至,连谁砸了结界他都不准备打听,他直接问道:“对方来了多少人?” 闻言,宁小虫一愣,回答的相当直接:“我没数。” 一阵静默,坐在旁边的易风实在是忍不住终于笑出了声,他深感,除了宁小虫,没谁敢给易墨这种答复。被易风笑得不好意思,宁小虫红着脸低下头:“我来不及没数,也数不过来,他们从地下冒出来,一个接着一个,站了一大片地方。” 为了让易墨意识到事态严重,宁小虫详细地冰锥出现说起,然后讲到尸兵和炼毒的女妖,甚至猜测那群人里有云诺的存在。至于他如何逃脱,他没说,易墨也没问,即便易墨问了,宁小虫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逃脱的方法驴子并未告诉他。 易墨依旧一脸平静,他唤来总管,命总管做好准备迎接客人,既然有贵客来访,他们若不盛情接待有失身份。宁小虫听得一头雾水,他消化不了易墨的话,家中来了坏人,迎接贵客是用美酒还是用拳头。 宁小虫纠结片刻,又往易墨身边挪了挪,他低声提醒对方,祖屋附近或许有内应,必须格外小心,易墨点头示意自己知情:“你先去疗伤解毒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疗伤解毒?宁小虫对这个词相当迷惑,易墨不说他还不觉得身体不舒服,易墨说了,他顿感颈侧隐隐作痛,他顺势摸了摸,指尖传来非常不舒服的触感。 粘在指尖的血是黑色,宁小虫中毒了,他原以为自己没有被云诺伤到,看来是他想得太简单。 痛楚顷刻扩散,伤口越来越疼,裂开的伤口越来越长,宁小虫难受地蜷了蜷身体,意识瞬间淡了。 “大哥,我净化灵力,你先替他疗伤吧。”易风处乱不惊,“云诺下的毒,你若是不救,他必死无疑。” 宁小虫有些听不清易风的话语,他心里暗暗抗议,谁说他会死,他被鸟啄过,被乌龟咬过,被刺猬追杀过,他饿过肚子,他爬过冰封的山岭熬过严冬,他才不要死,他要学习强大的法术,变成厉害的大妖怪,但目前他最想的是留在易墨身边,易墨右手的手伤尚未治愈,他不放心。 身体无力地往旁边倾斜,宁小虫倒在平台上,颈项的伤口撕裂了,不停淌出黑血。 易墨略微迟疑,他看了看神志不清的宁小虫,徐徐停下了动作:“你先撑一会儿,我很快处理完。” 易风理解地点点头。 易墨扶起宁小虫喂他服用了一粒解毒药,云诺这次下的毒可谓相当轻,若是她存心要杀宁小虫,宁小虫根本没有机会活到现在。然而,毕竟宁小虫面临的是云诺,云诺下的毒,哪怕再轻,以宁小虫的承受能力也熬不过去,必须借助别人的强大妖力才能将毒逼出,而这个别人目前是易墨。 似乎是掐准了时间,易墨刚开始替宁小虫解毒,地面猛烈晃动了一下,数不清的利箭霎时飞向独自支撑净化的易风,同样是刹那间,所有的箭全部被斩断拦下。 冯远山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原本,易墨给的命令是让他镇守祖屋确保烈焰开启之际一切能够平稳进行,冯远山自动将此理解为,要确保烈焰吸取灵力的纯净就需要小心保护净化灵力的人,简而言之就是保护易风。 以他的思维方式,不管通过何种方式何种形式思考,事情的最后无一例外变成时刻守护易风。 正如宁小虫所说,守在祖屋附近的护院里面混有内应,不过易墨早就猜到会有此类人的存在,对于自己寻回来的有力助手,他采取了信任与怀疑参半的态度,不动声色地当作并不知情的安排一切,然后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真正相信的人。 担当此重任的冯远山则把所有心思全放在易风身上,尽管方式略有不同,但结果无差别,冯远山清楚的从攻击易风的方式判别出那名有问题的护院,此刻他决不允许这个人靠近易风半步。 剧毒渐渐脱离身体,宁小虫稍微清醒了些,刚抬眼就见一只利箭迎面飞来,利箭转瞬即被另一只箭击中,宁小虫费力地撑起眼皮,不太清晰的视线里,筱幽手握长弓潇洒登场。 宁小虫清晨来到这儿就纳闷,总感觉少了些什么,原来大家早已无声无息地躲藏起来了,随时待命,唯有他和驴子才会在火焰里满院子乱跑。 黑血沿着颈项流淌,染黑了白色的锦袍,原本花花绿绿的衣服,又增加了一种颜色。宁小虫咳嗽了好几下,吐出一口黑血。太欺负虫了,像他这么不具备危害的虫子也惨遭毒手,宁小虫犹豫,往后他应该靠近灵然还是远离灵然,会使用剧毒的女妖一旦出现杀意貌似相当可怕。 难怪在千月湖,易风说,百秀坊的女妖惹不得,最好的办法是与她们成为朋友,可惜很显然,易宅的人并没办到,而且他们好像还惹恼了云诺,这位百秀坊的女妖之首。 与白驴在易墨的结界敲一个小洞不同,不速之客击碎了整个结界,火焰瞬间蔓延到内部,熊熊大火的高温让人有些受不了。好在易宅早有准备,破坏烈焰吸取灵力绝非第一次发生,所以他们总会设置一处稳固的小面积结界保护那些不擅长战斗的人。总管的重任仍是照顾妇孺,家丁们与他站在一起。 重力砸碎的结界同时,宁小虫感到易墨的身体微微一震,破坏结界,易墨受到了些许影响。 宁小虫的毒尚未清除干净,他放眼望去,视线之中没有白驴,估计白驴没敢现身。 滚烫的火焰之中,整齐的尸兵队伍迈向易宅祖屋。 易墨冷静说道:“留心他们的兵器,涂抹有百秀坊的剧毒。” 家丁们心惊地握紧了武器。 尸兵脚踏千年寒冰迈过火焰,他们手执染满毒素的兵器,大步向前。易宅护院数目不算多,但个顶个的勇猛,以一敌百轻而易举,,横扫尸兵一大片,奈何尸兵数量众多,源源不断的出现,杀不绝斩不尽。 易墨一边替宁小虫驱毒,一边留心观察四周,素锦山庄窥视烈焰已不是一天两天,如今找到千年寒冰相助,又有百秀坊帮忙,势必下定决心夺走烈焰。 烈焰是易宅的守护,而易宅也是烈焰的守护,两者缺一不可。 易墨心里已有了决定,他唤来几人计划前往墓地阻断源头,云诺既然没有现身祖屋,那么理应守在墓地附近,他准备亲自会一会云诺,自从易宅与百秀坊结怨,这是易墨与云诺的第一次正面冲突。 易宅本着冤家宜解不宜结的态度,从没去找百秀坊的麻烦,如今百秀坊欺负到家里来了,身为当家,易墨不可能坐视不理。 清除了体内的毒素,宁小虫往后一仰,软软地倚在易墨怀中,熟悉的气味拂过鼻尖,宁小虫忍不住笑了笑,倚在易墨怀里的感觉竟是那么不真实。 易墨拿起斩情起身的那刻,宁小虫身后空了,他顺势仰躺在平台。 筱幽坚定不移地跟随易墨前往墓地,易墨另外带了两名父亲曾经的护院,其余人留下来守护易风保证灵力净化的顺利进行。易墨没喊冯远山,而冯远山也十分自觉地留在易风身边,他早已习惯陪伴易风左右,当真叫他跟着易墨,易墨相信冯远山铁定心不在焉,心里全在顾虑易风的安危。 宁小虫发觉易墨往墓地的方向去了,挣扎着支起身,但他还能坐起又随即倒了下去,他浑身疼痛。 “你留在这儿安心休息。”易风说道,“你没办法对付云诺。” “可是……”宁小虫忧虑,即使有危险,他依然愿意留在易墨身边。 第32章 宁小虫有难以启齿的必须要去易墨身边的理由,此前他去了百秀坊找灵然为易墨解毒,而灵然将情况询问了云诺,云诺猜出是易墨中了毒并表示不肯帮忙,宁小虫怎么也想不到云诺和易家的人有矛盾,还是很大的矛盾。 他本意是不愿张扬易墨手伤的这件事,事到如今云诺已知情,若是借此机会趁虚而入,毒上加毒,惟恐对易墨不利,宁小虫认为自己应该承担这部分责任,阻止云诺此时伤害易墨。 不仅如此,墓地还有未曾解决的难题,他挡在易老爷的墓碑前凭空消失,也不知墓碑甚至易老爷的尸骨是否遭遇不测。 做事不能半途而废,宁小虫费尽力气站起来,迈着摇摇晃晃却坚定的步伐往前走,刀光火海之间铁了心要前往墓地。 易风笑叹,他心知无论如何也拦不住宁小虫,他唤来自己的新护卫,命令护卫送宁小虫到墓地去。凭宁小虫如今这副中毒后的虚弱模样,他到了墓地,估计真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拍两下再立块碑,从此长眠。 白驴瞅见宁小虫执意要去墓地,她无奈地叹了两声,她还真没见过如此执着易墨不放的小妖怪,既然她已经出手帮宁小虫了,她也不介意再帮一次。她从丫环的口袋里蹦了出来,变成了正常的人形大小,三两步行至宁小虫跟前。 易风察觉到白驴的气息,欣慰地笑了笑,果然易墨前脚走,白驴立刻后脚出现。论及能耐,白驴其实犯不着对易墨边躲边逃,只是长期如此习惯了而已。 长大后的易墨挥舞斩情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强势,这股强势具备易宅当家向来的特立独行,白驴不愿离开易宅,自然不敢再贸然招惹易墨。白驴人形看似威武,实际力量也非常威武,是易宅屈指可数的女将,但是白驴本身并不好战,她偏爱出门寻觅美食,观赏美丽的风景,随便再调戏调戏粉嫩可爱的少年们。 调戏幼年易墨绝对白驴有生以来的重大失策,她万万想不到易墨长大了不仅不可爱,还一副烈脾气,一声不吭地挥起斩情就要砍她的驴尾巴。 世间可爱少年千千万,她竟然手抽得罪了一个性格恶劣的家伙,好在白驴练就一身极品速度,逃跑一等一的快,长久消失于易墨的视线之中。 迄今为止,敢于直面易墨的人之中,最顽强最不怕死不要命的当属宁小虫,易风有时觉得宁小虫不是大青虫,而是苍耳果子,浑身的小钩子牢牢钩住易墨不松开。 白驴愿意现身意味着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她猜到易墨会正面迎敌,对抗云诺,白驴不愿参战其中,也无心观战,不过顺路送宁小虫过去她倒是不反对。她向易风表明了自己的想法,随即拎起病怏怏的宁小虫一跃而起,奔向目的地。 至于,易风的新护卫,冯远山正在高兴对方要送宁小虫走,哪知白驴横空出现,冯远山只能恨得牙痒痒看着护卫重新返回易风身旁。 冯远山坚信,守护易风他一人足以胜任,其他护卫不仅多余还碍眼。 前往墓地的半路,宁小虫提出了一个合理的要求,他希望先回自己的房间一趟,他回房间的原因至关重要,白驴回草棚拿了流星锤,宁小虫怎么说也该得有自己的武器,虽然那些法宝均来自上仙,不过目前归他所有。 推开房门,宁小虫惊讶于眼前的景象,他的法宝全在发光,完好无损,并没有被火焰吞噬掉,宁小虫倍感欣慰的是,三昧真火吸取了烈焰的火焰,燃烧更旺,比以往的灵力增强了数倍。 宁小虫欢乐的跑过去,把自己的小蒲叶,捆妖绳之类一股脑儿全部打包带走,他知错了,他再也不会轻易抛开自己的家当不顾。 白驴送宁小虫来到墓地后方的小山坡附近,不再往前,她摊手:“这里比较安全,不容易受到外来攻击,前方就是墓地,你自己走过去吧。” 宁小虫星星眼:“你不和我一道过去吗?” “绝不要当驴肉汤。”白驴抱拳。 宁小虫露出无毒无害的微笑:“驴姑娘,你何必把易墨的话这么当真?” “你难道不把易墨的话当真?他让你来找我,你就来找,你为什么不直接跟着他学法术?”白驴反驳。 宁小虫苦恼地耸耸肩:“入门考试不是玩笑,不能反悔,我是一只有原则的青虫。” 白驴一脸血,她转身往后走:“随便你,我回祖屋去了。” 易风时常微笑,可惜笑容看不透,在白驴看来,易风和易墨危险程度相同,仅是表现形式不同而已,易风稍微比易墨好一点儿的地方是,易风不会开杀驴这种笑话。 易宅有难,白驴二选一,两兄弟总得帮一个,思来想去,她选择了易风,白驴跳回屋顶,踏着熊熊火焰奔回祖屋的方向。 定定神,宁小虫谨慎地打探四周,白驴带他来的小山坡在易宅墓地的后方,距离墓地不远,墓地的位置较低,不易看到山坡后方的动静。 宁小虫的脖子仍不舒坦,幸好剧毒及时清除,伤口不再淌血,感激易墨帮忙的同时,宁小虫庆幸自己生命力顽强,也烦恼自己的衣服再三折腾已经脏得不像话。 他悄悄地爬上小山头往下看,与云诺说话的那名男子已不见踪影,炼毒的女妖们也不见了。墓地内直立几个高大的冰锥,尸兵接二连三的从冰锥打通的道路出来,若是再不想办法杜绝尸兵的源头,祖屋的困境将越来越严重。 女妖们走了,留下看戏的云诺尚在,她与易墨打了起来,打得昏天黑地。筱幽和两名护院一边清除易墨身边的尸兵,一边想方设法破坏冰锥。 宁小虫深感,云诺和易墨打架霸道得一塌糊涂,纵是墓地拥有层层保护,不少碑石也已震碎。他根本看不清两人的动作,仅在停顿的瞬间才能瞄到人影。云诺的武器和易墨截然不同,易墨的斩情长刀是刚毅有力,云诺的兵器则柔中带刚,是一截锋利的长丝,长丝看似柔软,却可顷刻切断巨石,并且带有毒液。 打架方面,宁小虫几乎认定自己帮不上忙,如今他所能做无非是尽快堵住尸兵涌出的道路,或者解决四面的毒池。毒池冒起阵阵黑气,宁小虫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他感觉毒气影响了易墨的双眼。 易墨眼神与平日太不相同,和易风的神情略带几分相似,但易风是完全看不见,易墨给人的感觉是看不太清楚。宁小虫虽不懂战斗,但也能觉察到兵器触碰刹那的力量抗衡,易墨妖力理应处于上风,可如今易墨和云诺难分高低。 宁小虫不懂云诺和易宅的人有何深仇大恨,有话不好好说,到别人家里胡闹绝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宁小虫趴在山坡研究下面的情形,尸兵数目庞大,单凭如今的方式无论如何也杀不完,尸兵没有痛感也不会感到疲惫,随着时间的推移,筱幽他们的力气会逐渐耗尽,届时必然处于下风。 宁小虫担心,消失不见的男子已经前往祖屋对付易风去了,易风独自一人净化灵力又面对强敌不知能否熬得住,他希望冯远山能够好好的保护易风,千万别出问题。 盯着密密麻麻的尸兵看了一会儿,宁小虫翻出自己的家当。捆妖绳不适合当前情况,尸兵数目庞大,捆一个解决不了问题,而捆云诺他严重缺乏信心。他直盯自己的救命锦囊看了看,告诉自己这样也不行,一点儿小困难罢了,哪算迈不过去的坎儿。 他收好自己的小菜叶,食物必须保护好,填饱肚子有了力气才能打架。考虑到最后,他拿起自己的三昧真火和小蒲叶,也罢,虽然他只学了烧火,但烧火烧到恰到好处也算一种能耐。 宁小虫望着冰锥看了会儿,冰锥异常寒冷并且附毒,既然筱幽他们在尝试破坏冰锥,意味着冰锥是关键,他不如烧掉冰锥试一试。尸兵们身带冰块前行,方能踏入烈焰的火焰,他记得,烈焰的火焰蔓延至整座易宅时,唯有墓地没有火,冰锥破坏墓地,尸兵来到墓地,没准,他们确实怕火。 拿稳小蒲叶,宁小虫对着手中的三昧真火猛地扇了好几下,一道灼人的热浪飘过,一股火焰眨眼腾起,三昧真火猛烈撞向冰锥发出一阵闷响,冰锥尖端崩塌了,沿着那条道路出现的尸兵骤然止住。 宁小虫来不得欢呼,杀机已至跟前。虽然早已发现宁小虫的行踪,云诺始终懒得理会无关紧要的小虫妖,既然宁小虫决意要添乱,那么她不得不教训这只虫子。 赶在她下手之前,前面的易墨早已移去另外的方向,待云诺追过去,易墨先一步抓住宁小虫的腰带,把宁小虫拉到自己的身边。 惊觉有人拽住自己,宁小虫下意识就要给对方一团火焰灭威风,看清对方是易墨,他及时收住了自己的动作。贴近易墨,宁小虫倍感焦虑,他的猜测没错,近看易墨的眼圈全然泛红,眸子黯淡无光,易墨的眼睛受到了影响。 易墨折返墓地,他将宁小虫丢在身后:“烧掉寒冰。” 宁小虫应了声,忽觉眼前一道寒光,云诺无声地来到了他眼前,长丝切掉了他几缕头发,幸好易墨动作快,左手拎住宁小虫,右手扬起斩情挡住了云诺。 神经瞬间绷紧了,宁小虫抹汗,好悬乎,他差点变成两截,和云诺杀千月一样,直接剖成两半。 宁小虫躲在易墨身后,但也算不得躲,他根本躲不及,完全依靠易墨拎着他。宁小虫一手拿着他的小蒲叶,一手拿着他的三昧真火,他身体在打斗中到处晃,三昧真火的火焰就随着他到处晃。 他一边慌忙扇扇子一边想,这些坏人进攻易宅考虑得不够完善,谁说躲在墓地不被火烧,忽略小虫妖的存在是不对的,三昧真火吸取烈焰的火焰后格外强大,火势凶猛。 宁小虫暗自窃喜,还是上仙有远见,算到他有朝一日需使用火焰,于是让他每天刻苦练习,与烧水小灶为伍,原来跟随上仙身边端菜倒水也是珍贵的修炼。 可惜,他的修炼尚不成气候,筱幽一边慌忙躲宁小虫的火焰,一边咆哮:“笨青虫,你是烧寒冰还是烧人呢?” 宁小虫干笑,眼神不好,险些点燃筱幽的衣服。 玩火果然是一门技术活。 第33章 每隔多久,整个墓地完全点燃了,巨大的冰锥熬不过三昧真火的火焰,开始逐渐融化。 烧掉寒冰是好事,但是宁小虫觉得自己做了坏事,易宅墓地安葬的均是易宅各个先辈,就连烈焰都识趣的避开这里,如今他贸然放了一把大火烧掉墓地实属大不敬的行为,哪怕是别人惹事在先,但易墨身为现任当家,好歹应该顾及先祖,稍微保护一下这里的尸骨。 眼看着笑眉坟旁枯萎的桃树在火中燃烧,宁小虫心里不是滋味。 随着时间的推移,毒池的烟雾越来越浓烈,宁小虫对易墨眼睛的担忧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但是他没敢问,天知道这位易大师是一个多么爱面子的家伙,遇到困难死撑着不说不是一天两天了。 宁小虫最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他能明显感觉到,易墨的双眼看不见了,此刻的易墨双目紧闭,既然睁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影响对敌人行踪的判断,不如干脆闭上眼睛抛掉多余的不必要的顾虑。 穿梭在毒雾之中,宁小虫连连咳嗽,毒雾熏得他全身难受,他倍感奇怪但又分外欣慰的事情是,毒雾没有影响他的眼睛。 对峙愈发激烈,易墨和云诺均已遍体鳞伤,易墨身上的伤口多到数不清,伤口发黑,但云诺也不好受。斩情刀如其名,不仅具备惊天的破坏力还拥有斩断情愫的特殊能力。若被斩情直接一击命中,全数情感与妖力骤然消散殆尽,成为一个感觉不到喜怒哀乐的失去力量的废人。 对方倘若继续僵持下去,易墨与云诺都会伤势越来越严重。 宁小虫手忙脚乱地频频往易墨身后躲藏,他十分积极的配合易墨拎起他往一旁丢的动作,生怕自己被易墨遗忘,一旦易墨忘记救他,他只有被云诺秒杀的份儿。宁小虫心想,被易墨拎住丢来丢去总比直接让云诺打趴下来得好。 虽然每次成功躲过云诺的攻击,但宁小虫心有愧疚,他意识到自己成为了易墨的包袱。如今易墨目不能视,偏偏他没多少能力对抗云诺,又熬不住云诺的剧毒,还得依靠易墨时时的小心保护,好几次易墨拎起宁小虫,为避免宁小虫瞬间挂掉,易墨均替他承受了攻击。 身为小虫妖,宁小虫在这个时候恨不得自己快快长大,成长为能够帮助易墨的人。无力对付云诺让宁小虫深深失落,但是冰锥在火焰中缓慢融化,这令宁小虫很高兴。 三昧真火的火苗窜上全部的冰锥,盘旋于冰锥表面燃烧,宁小虫所做的重要事就是,拿稳他的小扇子给三昧真火加强火力,让大火越烧越旺,千年寒冰与一般的冰块不同,它难以消融,幸好宁小虫的三昧真火足够强力,丝毫不向寒冰示弱。 尽管宁小虫曾考虑,直接撞倒冰锥会比较快速有效,但撞击一个冰锥尖端容易,要摧毁诸多厚实的冰锥底部很难,况且云诺不会给他破坏冰锥机会,目前只能任由火焰慢慢烧化寒冰。 寒冰一点一点的化掉,冰锥变小了些许,雪水沿着冰壁徐徐的往下流淌,水缓慢地在低处的道路聚积,寒冰体积减少,尸兵出现的速度开始减慢,他们随身的寒冰碎片也随之减少,这使得他们未曾到达祖屋已被环绕易宅的烈焰点燃,一具具尸体在火海挣扎,最后倒地而亡。 与此同时,筱幽与护院的压力变小许多,尸兵数目少了,他们剿杀尸兵,在墓地阻绝他们的进攻也成为了可能。 正当宁小虫窃喜易宅的危机在慢慢减弱的时候,打斗中的云诺突然隐于毒雾里,不见了,宁小虫四下张望,神经紧绷。假如此刻易风在这里就好了,即使不看,易风也能够轻松的判断四周的一切,任何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然而易墨不同,易墨长久根据所见所闻进行判断,当易墨的眼睛遭受到重大影响,实力势必大减,更何况易墨拖着宁小虫这只妖力微弱的小虫妖。 若不是云诺决心对付这只能够使用融入烈焰力量的三昧真火的虫子,易墨也不必费力亲自照顾宁小虫,其它人无法承受云诺的多番攻击。 毒雾中,忽地刮过一阵诡异的寒风,易墨听了听动静,刚扬起斩情准备动手,云诺随即凭空消失,冷不丁出现在易墨身后,正对宁小虫。宁小虫呆望云诺的面纱拂过自己的脸侧,他只觉那根长丝闪过丁点寒光,他惊愕的瞪大眼,完了,他的虫生才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身侧猛然一道力,宁小虫还没回过神,筱幽已把他撞向一旁,长丝顷刻绞断了筱幽手中的长弓,云诺一力重击打在筱幽胸口,筱幽口吐鲜血,飞出一段距离,撞翻了石碑。 同一时刻,易墨捕捉到难得的时机眨眼移至云诺身后,重重地给了云诺一刀,长刀划破飘然的面纱割裂一道长口,云诺头顶的斗笠一分为二,飞扬落地。 瞬息间,云诺的后背鲜血喷洒。 一缕血丝顺着云诺的额头流下,宁小虫眨了眨眼睛,他尚未看清云诺究竟长什么样,云诺跃入半空随即返回冰锥打通的道路,混入尸兵之中。 云诺遭遇斩情直接一击,伤势不容忽视,极可能退出易宅立刻疗伤,云诺被直接击中被迫离开,筱幽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她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易墨命令两位护院速速带筱幽回祖屋疗伤,刻不容缓。 至于易墨,他和宁小虫留在墓地收拾残局。宁小虫迷茫地看着易墨,他不懂为什么留下他,他打一个尸兵也打不过。他正要扇动他的小蒲叶,易墨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跟前,易墨抬起手,宁小虫刚被云诺吓过,下意识躲了躲,易墨伸出手指在宁小虫额头画了符,符文闪过一道金光,带来一阵暖意。 宁小虫还没开口问,眼前的景色已发生了变化,他和易墨掉到了地下墓室。 地下墓室是易宅先祖埋葬的真实地点,家眷们离世后经过现任当家许可也可埋葬在此地,这儿仅限易家子孙进入,属于白驴所说的,易宅墓地,严禁闲杂人等进入。 看到坟墓完好无损,宁小虫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兴奋的逐一看去,易老爷的坟墓在这儿,易墨的生母也埋葬在这里,以及照顾易墨易风两兄弟的笑眉也安葬于此,一切如常。宁小虫心里琢磨,看来上面的坟墓仅是空坟,和下面的位置以及形状相对应,呈现出一模一样的假象。幸好易墨没真的在自家宅院墓地乱来,要不然宁小虫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宁小虫埋在笑眉坟墓旁的宝珠也来到了地下墓室,此刻宝珠正躺在笑眉的墓碑边,泛起柔和的光芒。 宁小虫正打算询问易墨为什么带他来到这儿,话没出口,他深感易墨情况不太对劲,伤口的剧毒侵入了体内,易墨倚坐石墙脸色苍白,呼吸不稳,他的眼睛依旧看不见,浑身密布细小的伤口,此刻这些伤口泛起瘆人的黑气,渗出丝丝黑血。 易墨咳嗽的两下,嘴角的血丝均呈现出黑色。 宁小虫吓坏了,易墨中了云诺的毒,他该怎么办才好?宁小虫中了毒,易墨能帮他驱毒,但易墨中了毒,宁小虫没有帮易墨驱毒的能耐,他连易墨右手的手伤也治疗不好。 想起易墨的右手手伤,宁小虫条件反射看了看易墨的右手,易墨手握斩情的刀柄,黑气环绕,手伤加重了,往上蔓延到手腕。宁小虫一直暗自高兴,敷了药粉,易墨的伤没有加重,如今相当糟糕,所有问题一起爆发。 宁小虫快步跑上前,心情焦急:“易墨,你怎么样了?” “扶我起来。”易墨虚弱而冷静的说道,他收起了斩情,帅气的长刀转眼不见。 宁小虫拉过易墨的胳膊搭在自己肩头,他揽住易墨的腰,吃力地扶着对方站起来,易墨的身体很沉,宁小虫有些扶不住,他稳了稳自己的步子,问道:“我们去哪儿?” “一直往前走,前面有一堵石墙,石墙上刻有易宅的标识,扶我到那里去。”易墨说。 宁小虫应了声,他扶着易墨往前走,他默默想着,当大妖怪着实不容易,体重都会增加,他以后若是变成大虫妖岂不是会变得更胖更重更不讨人喜欢。 扶着易墨往前走了一段路,他们来到一堵石墙前方,易墨摸索到墙面的标识,他画了一道符。石墙打开了,后面有一间石室,石床火焰缭绕,宁小虫扶易墨来到床沿,火焰腾起,不许宁小虫再往前半步。 易墨松开宁小虫,他坐在石床内,火焰没有伤害他,而是团团环绕他的身体,火焰点燃了中毒的伤口,发出嘶嘶的声响。 盘坐石床,易墨开始运功疗伤,宁小虫守在一侧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做什么,他想问易墨又怕打扰易墨逼出毒素。易墨虽已看不见,但猜宁小虫的想法完全不费力。 “我给了你一道进出符,你回到刚才的位置,往上即可返回墓地。我疗伤期间,你留意火焰,千万不要让火焰熄灭,待到寒冰烧尽,立刻告诉我。”易墨交代。 宁小虫频频点头,怕易墨看不见,于是说道:“我知道了。” 简而言之就是易墨疗伤,而他负责守着火焰继续燃烧,铲除冰锥打通的道路,确保尸兵不会卷土重来。 宁小虫跑墓地上方跑得十分勤快,复杂的事他不会,守住三昧真火的火焰,这个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地下墓地沉闷无聊,宁小虫一会儿溜达上去扇扇小蒲叶,一会儿又溜达上去。 他认定,易墨所说的进出符是写在他额头的符文,符文十分暖和,像一团温馨的小火焰。宁小虫连续跑了好几趟,眼看火焰越来越大,冰锥越来越小,宁小虫乐开了怀。 易墨疗伤期间,宁小虫不敢靠近,远远守着。 当他再一次朝上一跳,计划去墓地上方时,他一头撞到了坚硬的石壁,由于用力过猛,他这一撞撞得头昏眼花,好半天才清醒过来,他摸了摸头顶的肿包,又尝试跳了一次,泥土坚硬的诡异,他根本上不去。 他后退几步,盯着墓室上方,一圈符文透过土层逐渐浮现,符文闪烁着寒冷的白光,它们阻止了宁小虫的进出。 宁小虫轻轻触了触额头,进出符仍在,并未失效,他重新试了几次,全数失败,宁小虫的脑袋撞得内伤。 尽管易墨正在逼出体内的毒素,不适合打扰,但宁小虫还是焦急万分地跑了过去,告诉易墨这个不好的消息。 “易墨……”宁小虫低声喊道。 易墨睁着眼,目光未有变化,他淡然询问:“火焰熄灭了?” “我不知道火焰有没有熄灭了,”宁小虫犹豫,“但是,我出不去了。土层有奇怪的符文,我试了好久,怎么也上去不了。” 易墨神情微微变了变,根据宁小虫的描述,他完全相信,有不怀好意的人在墓地设了阵,把他们封在地底。 易墨叮嘱宁小虫切莫到处乱跑,保存体力,接下去有很多棘手的麻烦接踵而至。 宁小虫不懂他们将会面临怎样的困境,眼前的情况早已足够糟糕。易墨中了毒,眼睛看不见,他们又困在地底,即使受伤的云诺离开了,但筱幽身负重伤。宁小虫着急,他不知道火焰是否烧尽寒冰,尸兵的出现有无停止。 不仅如此,宁小虫对祖屋的情况也犯愁,易风净化灵力意味着他仅能接受他人保护,冯远山能够让易风毫发无损,至于返回祖屋的白驴,宁小虫觉得白驴没悄悄溜走已经很不错了。 事实上,白驴还当真没有溜走也没有躲起来,她挥舞着她的流星锤与护院们一起对抗来自素锦山庄的强敌,素锦山庄的庄主司马暮。 素锦山庄窥视烈焰已久,白驴万万没想到这次素锦山庄会得到百秀坊的相助,司马暮想要烈焰,云诺想要摧毁易宅,两人联手来势汹汹,筱幽负伤归来,而易墨迟迟未现身。 指望易墨赶回来掌控大局的希望渺茫,白驴叹了口气,她取下了颈项封锁妖力的项圈,她本无心恋战,奈何素锦山庄欺人太甚。 易宅自己种的恶果理应自己承担,但绝不是任由素锦山庄胡作非为,大敌当前,她怎能袖手旁观。 强劲的妖风卷起火焰直冲上天,白驴凝视着面前的敌人,眼底跳闪着嗜血的红光。 第34章 宁小虫蹲在地下墓室完全不清楚外面的危急情况,他当前最关心的是易墨受伤了,除此以外,更多的情况他无法考虑,也考虑不了,外面的事情他一点儿也帮不上忙,想再多也没辙,平添烦恼而已,不如等待易墨逼出剧毒之后再作打算比较实际。 默默等了一阵子,宁小虫实在是闲得无聊到冒烟,墓室除了石头和泥土,就是尸骨,宁小虫闷到极致时,在地下墓地研究墓碑挨着数个数。巨大的墓室埋葬了很多人,其中的名字除了笑眉,其余的人宁小虫均不认识。 盯了石碑发呆了一会儿,宁小虫想起一件重要事,他坐在石室外面,翻出他的宝贝食物。小菜叶经历烈焰的高温,又有毒雾的熏蒸,水分损失殆尽,裹在外层的叶片无一幸免,全数干枯,夹在中间一部分的叶片微微发黄,边缘卷了起来,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宁小虫咬了一口,表情扭曲,他赶紧吐出叶子,嘴里各种说不出的古怪味道。 唯有裹在最里面的仅有的一片白菜叶仍有充足的水分,宁小虫闻了闻,白菜叶未曾受到毒雾影响,气味闻起来不错,应该比较新鲜爽口。 手握白菜叶,宁小虫心疼得半死,他近期在易宅内外寻觅了好久才好不容易收集到这些不同口味的食物,有些仅咬了一口,有些一口也没舍得吃直接储存,如今可好,一把火一阵烟,菜叶烤焉了。 墓室面积空旷又平整,宁小虫将所有菜叶逐一铺开,一片一片的检查,琢磨是否留有救活的希望,研究的结果很无奈,菜叶已经没得救了。 易墨清除完毒素,走出石室,宁小虫坐在满地的菜叶之间沮丧。 易墨虽看不见,但是老远就闻到了一股菜叶味道,安静的墓室宁小虫的叹息分外清晰,易墨用头发丝思考也明白宁小虫正在瞎折腾什么。 他伤口的毒绝大部分已逼出体外,在火焰中烧尽,残余的小部分对易墨影响不大,他计划离开地下墓室再处理,毕竟现在他不适合长久停留在这里。 他是易宅的当家,易宅有难,他迟迟不出现,惟恐宅院内人心不稳。 宁小虫听到石室关闭的声响,他来不及收拾自己满地的杰作,已见易墨来到跟前,宁小虫尴尬地站起身,他不过是晒一晒菜叶罢了,相信先祖们不会介意这么一点儿小事。 他裹起幸存的一片白菜叶,小心收好,然后取出一个小布袋,他把枯萎的菜叶和卷边的菜叶全塞到小布袋里面,等一会儿出去之后再丢掉,他相信他近期有的忙,他需要储备新的食物。 宁小虫收好珍贵的粮食,笑着走到易墨身边。发觉易墨的眸子仍旧暗淡无光,宁小虫比看到菜叶枯萎更焦愁,易墨的双眼迟迟不好,他不懂,这样的情况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失明,宁小虫懊恼自己太大意了,最初在墓地,云诺对女妖们说那些毒不能对付易墨的那刻,他就应该多留意墓地的毒池,云诺摆明了冲着易宅来,那么肯定会易墨相当不利。 宁小虫避开了眼睛的话题,免得热易墨不高兴:“我们现在该怎么出去?” “我暂时还不能出去。”易墨摇头。 宁小虫一脸茫然。 易墨稍稍侧过身,突然问道:“宁小虫,你喜不喜欢我?” “咦?”宁小虫一愣,他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下一刻,他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当着这么多先祖的面,易墨怎么忽然问他如此难以启齿的问题。 他的确喜欢易墨。他中意易墨的相貌,羡慕易墨的妖力,可惜就是易墨的脾气不太好。如果易墨能够对他再好一点儿,他会更开心的留在易墨身边,若是易墨可以今生心里只住他一人,无论天涯海角,宁小虫都会无怨无悔一辈子跟着对方。 宁小虫迟迟没回答,易墨微微颦眉:“不喜欢?” “当然不是。”闻言,宁小虫连连摆手,怕对方误会。他垂下眼帘,苦恼。易宅此刻正面临外敌,身为当家,易墨不快点出去,莫名其妙的问他这些问题会不会不太适合,这些事留到赶走坏人再说也不迟。不过既然易墨问了,宁小虫不回答会显得自己不在意。 宁小虫点了点头,低声应道:“我其实挺喜欢你,如果你能教我法术,我会更喜欢你。” 对于宁小虫的回答,易墨一阵沉默。随后,他一把拉过宁小虫拽至跟前,低下头吻了宁小虫。 微弱的呼吸落在脸颊,嘴唇上面的暖暖触感,宁小虫的全部思维顷刻停止,脑海中仅回荡着一个声音,易墨吻了他,易墨吻了他…… 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患难与共之后的深情表露? 宁小虫心跳加速,内心一阵悸动,他稍稍张开嘴,尚未开口说话,易墨的唇又贴了过来,长久的深吻。 欣喜之余,宁小虫倍感疑惑,眼前的易墨和平时的易墨貌似有些不一样,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宁小虫没问,也没机会问,易墨封住了他的唇,热情的拥吻吻得宁小虫面红耳赤。易墨解开他腰带的瞬间,宁小虫忽感头顶一股热气往上升,烈焰的火焰可以烤熟他的小菜叶,易墨突如其来的热文足以烤熟宁小虫无数次。 宁小虫的心情左右摇摆,最终他没有推开易墨,而是伸手怀抱住对方,任由对方亲吻自己。染遍奇怪颜色的白锦袍滑落在脚边,易墨的手隔着里衫抚摸宁小虫的身体,自后颈移过后背,在腰际稍微停留,然后继续往下。宁小虫条件反射牵住自己的里衫,可他不愿制止对方接下去的动作,于是又放开了。 脸红的不行,宁小虫恨不得钻到菜心里面去躲起来,做这样的事情好害羞。宁小虫一生要历经几个重要阶段,他目前仍处于青虫状态,青虫长大了要把自己裹成茧蛹,度过漫长的沉睡,他的身体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当他再度醒来,他将破茧成蝶,成为一只菜粉蝶。 交尾属于菜粉蝶的重任,宁小虫深感自己目前迈到这一步有点快,不过,对方是易墨,他认为稍微进度快一点儿也不要紧。 可是,围在易墨身边的人有很多,宁小虫真心希望,易墨往后只和他交尾。 即使是尚未成为菜粉蝶的菜青虫,宁小虫也曾梦想拥有一个相互扶持,共度一生的恋人。他没有多大能耐,但他会尽自己的一切努力让对方每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生活的大小琐事,对方不需要担心,重活累活全部由他一肩扛下,他会为对方时刻储备多到数不清的各种口味的菜叶子,让对方永远吃不腻。当然,若是对方不喜欢吃素也没关系,他也会尽快学会抓野猪,逮野兔,只要自己心爱的人高兴了,宁小虫就高兴了。 每次他看到易墨都忍不住在想,假如自己今生的这个人是易墨该多好,他好想留在这只大妖怪身边。 里衫滑下肩头,悬挂在臂弯,露出健康的肤色以及宁小虫微胖的身体,宁小虫轻轻搂住易墨,感受对方的呼吸与心跳,他心里暗自琢磨,大家总喊他胖青虫,倘若易墨不喜欢他胖胖的样子,他可以考虑尽量少吃点,尽管青虫家族一直有点圆乎乎,但他不介意,成为第一只瘦青虫。 宁小虫的呼吸越来越热,心悸不已,他红着脸凝视易墨,他的身体有股异样的感觉,仿佛他的情感,他的心动,随着他们的亲吻,进而传递到了易墨那里,他的力气似乎在缓慢流逝。 当他从面红心跳的接吻回过神,他意外发现,自己早已被扒光了,易墨竟穿戴整齐,宁小虫无言,心里默喊糟糕,他完全没有替对方宽衣解带的经验。 他松开易墨的颈项,急切地伸手要解开易墨的衣服,然而下一刻,易墨猛地拉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唇分开些许,宁小虫半睁着眼,轻喊了一声:“易墨……” 这个问题问起来十分难为情,交尾不脱衣服也可以进行吗? “别说话。”易墨略微低沉的声音飘过宁小虫耳畔,宁小虫的心猛烈跳了一下,他看着这样的易墨恍了神,好虚幻,易墨吻他是如此的不真实。 为什么他的意识越来越淡,浑身几乎没有力气,软绵绵地倚在易墨怀里,为什么他始终感到自己的感情源源不断的传递到了易墨那儿。宁小虫微微扬起嘴角,他知道了,这是他的梦,他的梦快醒了。 如果不是梦境,为什么在他合上眼的前一刻,他会见到易墨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眸子一切如常,清晰了映出了自己的模样。 原来是梦。 可惜这只是一个梦。 宁小虫是冷醒的。 他睁开眼惊愕自己居然躺在地下墓室的地面,蜷在自己的衣服之中,浑身上下光溜溜。他一头雾水往衣服里面缩了缩,掩住自己的身体,睁大眼睛往旁边看。 易墨在不远处画符,每一个符文均与头顶上方符文的位置相对应,土层上方的符文兴许是借助了寒冰的力量,导致墓地四周的石墙全都开始结冰。 宁小虫打了一个冷颤,难怪他觉得好冷。 有件事他想不通,他犹豫着撩起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往下一望,自己竟然真的什么也没穿,可他的身体也没有丝毫不舒服的感觉。宁小虫某次避雨,躲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房屋的主人正在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下面那人刚开始一边喊着好痛,一边喊着不要,不过后来就变成一些不方便具体描述的内容了。 他没感觉,一点儿异常的感觉也没有。 所以,他和易墨并没有做…… 宁小虫的脸色白了又白,既然什么也没做,这些衣服难不成是他做梦时自己脱的?宁小虫一脸血,也不知梦境里他有没有说出丢人的梦话,让易墨见到这种丑态,简直丢脸丢到底了。 宁小虫扯着盖在身上的衣服,小声喊道:“易墨,那个……” “醒了就把衣服穿上。”易墨的声音与平时一样平稳,未有半点变化。 迟疑了好一阵,宁小虫放弃了问易墨这件事,那么丢人的话根本问不出口,唯一庆幸的是他丢脸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皮厚肉也厚,熬得住。 宁小虫赶快爬起来,三两下把自己裹严实,快步来到易墨身边。 “不要踩到符文。”易墨说。 宁小虫应了声,他迈过符文跳到内部的空地,他抬头往上看了看,果然和他猜的没错,易墨在寻找解除阵法的方式。宁小虫愣了愣,发觉一件事。 易墨的眼睛能够看见了。 宁小虫无言,自己在做奇怪的梦,易墨已经治好了眼睛,他太不应该了。 地下墓室结冰的面积越来越广,呵气几乎都能转眼冻结,宁小虫搓了搓手,连连颤抖。天知道,他有多怕冷,青虫生长的岁月在温暖的季节,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好在宁小虫已经度过了一千多个寒冬,渐渐习惯了世间存在这么一种天气,名曰冬天。 宁小虫冷得直跳,哆嗦之余,想方设法取暖。易墨画完符,四周已全部陷入了冰冻,符文腾起红色的火光,带来一丝温暖,宁小虫蜷坐地面,稍微感觉没那么冷了。 之后,易墨也在里面坐了下来,宁小虫好奇:“我们不出去吗?” “直接破解阵法,外部的毒气将渗入进来,破坏内部,这儿不容破坏。”易墨环顾四周,“冰冻到了时间会自行解除,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出去了。” “再等一会儿?”宁小虫问,等一会儿是等多久?这里面好冷。 “半个时辰左右。”易墨说道。 宁小虫老实地坐在一旁等,他不清楚当前时辰,但他折腾来折腾去,环境又冷,他的肚子提出了抗议。 他取出怀里仅剩的一片白菜叶,连望了好几眼,他咬咬牙,递给易墨:“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易墨拒绝了。 “可是,一会儿出去了外面还有很多事情得忙,不填饱肚子没有力气。”宁小虫说的实话。 易墨望了一眼宁小虫,宁小虫乌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易墨迟疑片刻接过白菜叶,他瞅瞅手中的菜叶:“那你吃什么?” 宁小虫取出自己的小布袋,别过视线:“我还有很多叶子。” “那些已经烤干了,根本不能吃。”易墨的话一针见血。 宁小虫心虚,他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也还行,只是难吃一点点儿而已。” 易墨拿起白菜叶递到宁小虫跟前,宁小虫死盯白菜叶看了好一会儿,他咽了咽口水,但他没有拿回菜叶,而是在菜叶上撕下了很小一块。 “够了?”易墨挑眉。 宁小虫点头,他念了念咒语,变成了拇指大的小人,他没想到白驴交给他的变身术在此时能派上用场。宁小虫变小了,意味着菜叶变大了,他抱着一大块菜叶兴高采烈地啃。 易墨盯着拇指大的宁小虫:“为什么这么做?” 宁小虫抱着自己的白菜叶,他扬起脑袋,露出笑脸:“因为你是大妖怪,要多吃一点儿,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处理易宅的大小事情,而我只是小虫子,一点食物足够了。” 易墨凝望白菜叶好久,慢慢地递到嘴边,咬了一口。 难道从来没人告诉这只笨青虫,既然是大妖怪,哪怕不吃东西也不会轻易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