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疼虎要——麻辣不辣
麻辣不辣  发于:2014年0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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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本来是想讲一个青龙星君和白虎星君之间因为误会而错过的饿故事。 可是中间一直有些梗在不断的冒出,左加右加,就啰嗦了这么多。 实在是连自己都觉得意外。因为有个不写大纲的坏习惯,有些地方会搞得比较混乱,还望海涵。 卷一:青龙星君和白虎星君因为一个契机,下凡去守着一个吃了仙丹的凡人,确保仙丹不被妖孽所吃。 守着的是凡人,动了的是仙心。 青龙越来越觉得自己和白虎之间的情谊,早就超出了一个暧昧的范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卷二:往生池是天家的封印之地,白虎和青龙却掉了进去,回到了那段苍白的过往。 朱雀星君闲来无事也掺和了进来。直到三位大仙被齐齐抓出来,才还原了所有的真相。 玉帝给了三位仙家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去凡间将作乱的蛇王处理掉,还要保证百忧国的国主无恙。 这种小麻烦,派三位大仙,实在是小题大做了些……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青龙星君(严火初)白虎星君(封水声) ┃ 配角:白梦璃砂 ┃ 其它:孽缘 卷一:戏本子 第一节 百忧国的国君,在还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王爷时,喜爱走街串巷,往人堆里扎。 酒楼茶肆,戏院妓院,哪里是非多,就往哪里去。 一年前被一帮老臣推上龙椅,黄袍加身后,也爱时不时换个便装,出宫来这熙熙攘攘的闹市里找个新鲜。 熟悉国主的人都知道,他是在找人,一个瘦弱的说书人。 传说当年的小王爷往三教九流的地方跑的不亦乐乎,为的就是听个说书。 想想也是,什么珍馐美味自己府上没有,他皇叔的御膳房里也有他的那一口。什么倾国倾城没见过,就去自己皇叔的后宫走一遭,保准你知道什么叫花开百样红。 小王爷喜欢听说书,王府里没有,皇宫里也没有。 说书的人很多,说的故事很多。一杯茶,一块堂木,一把折扇,就是一个故事。 后来的后来,小王爷遇到一个专爱讲悲情故事的书生,再也没有流窜到别的摊位。 这一听就是半年。 一年后,小王爷不再是小王爷,那个说书人也从此销声匿迹。一段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佳话就草草的收了场。 这场佳话的后遗症是,无忧国的说书人一夜之间,如雨后春笋的萌芽疯长。 街上流传着一句话,女子要想富,后宫梧桐树。男子要前途,抓紧学说书。 苦读十年寒窗,不及被微服的皇上轻手一抬来的更富贵更迅猛。 芳华居的老先生,是无忧国现今资格最老的说书人。 半头白发被一顶小八角毡帽遮的几乎看不见,要不是下巴上那一小撮特意编过的小胡子,看着他那龙马精神的样子,没人想得到,他已经年过半百。 老先生姓刘,众人都客气的称呼一声刘先生。 芳华居,古朴大方的三个字,撑起了无忧国最大的妓院。 每每老先生在二楼特意搭出来的小台子上开说,地下那些猴急的登徒子,都得咬牙忍着身上心里的双重欲火,将怀中的美人一搂再搂,安静的听老先生说完一段。 ****** 又是一个艳阳天,三月的春风悠悠的吹过门口的一串糖葫芦似的红灯笼,轻轻摇曳在半空,甩动着柔和的弧线。 芳华居的白天一向客流不多,只有寥寥几人正儿八经坐在一楼的四方桌上,听老先生的故事。 最偏远的一张小桌上,一袭青衣的公子哥翘着二郎腿,不时的抖索几下,摇头晃脑的追随着老先生的情节。听到激动之处,更是一把扔掉手中攥着的一把葵花籽,拍拍掌大叫一声“好!” 旁边的坐着的白衣公子就显得严肃很多。眼睛一抬不抬的低着头,看着桌上的青瓷茶杯发呆。脸上没有任何的神情,好似与这些纷纷扰扰的众人不在一间屋子里,不喜不悲。 青衣公子吐出最后一个瓜子皮,掸掸胸口落下的碎末,抓起白衣公子一直盯着的茶杯,仰头一股脑喝下,扔下几个碎银子,扬长而去。 身后是随即起身跟出去的白衣公子。 芳华居的老鸨自是喜滋滋的将那有些分量的银子一应收入袖中。看一眼那两位公子离去的背影,嘴角似是嘲弄的上扬,小声的啐一句,“每次来都听说书,连个姑娘的小手都不摸,想来该不会是两个废物吧。” 楼台上的刘老先生趁着大家全神贯注的听书时,猛然拍响堂木,“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一席人咂咂嘴,犹在回味方才讲得故事中不能自拔。 喝口茶,舒口气,各自搂着自己的莺莺燕燕,奔向早已准备好的小单间,共赴巫山。 走出芳华居没有百米,青衣男子一个喷嚏,暗想不知是谁在背后骂自己。 身后亦步亦趋的白衣男子略微站住脚,看一眼旁边的一个脂粉摊子,走过去细看。 杜鹃红,桃花粉,零零散散的摆了整整一小桌。浓郁的混合香味扑鼻而来。 紧跟过来的青衣男子鼻尖一堵,又是一个喷嚏。 摊主热情的介绍着哪种脂粉卖的最好,哪种是今儿早上新调制出来的,哪种又是当今后宫嫔妃最爱用的。 白衣男子全然没听见,只是定定的拿起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放在掌心端详。 身边的喷嚏声接二连三的传过来,青衣男子用衣袖将自己的半张脸都遮的严严实实,阻隔这些个香味的入侵。 “公子好眼光,这盒杜鹃粉是我这摊上最上乘的香料。您看看它和别的粉的外盒不一样就知道,这是给有缘人留着的。看公子您喜欢,不如买下来送给心上人,保管让你称心如意。”摊主殷勤的推销着那盒血红的粉末,脸上的红晕一点一点晕染开,倒像极了刚擦过胭脂。 白衣男子对着小木盒看了个遍,放下,转身,离开。 摊主的脸色立马又变换成阴郁的灰色,闷闷不乐的将小盒子放回原处。 青衣公子小跑两步,追上去同他并肩而行。 “青龙,嗯,火初,怎么不买了呢?买回去送给那个一直向你抛媚眼的小侍婢岂不正好?” 白衣男子没有说话,继续前行。 青衣男子没有放弃,继续追问,“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来来来,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前行的脚步一顿,仰头一望,温暖的日头已经快要爬到正中央,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 “老君的法会,看来你是要迟了。”白衣男子手搭在眉骨,凉凉的说道。 一阵沉默。 青衣男子一把抓起同伴的手,一溜烟的跑到巷口的一个柴堆后面,捏了个诀,乘风而去。 ****** 太上老君的法会,是天界开的最为勤快的法会。 隔上几日,就要群邀一干众仙,到自己的别院,交流一下感想,探讨一下佛理。 说不正规,因为有太多正儿八经的神仙加盟,显得极为正规。说正规,实际上大家到了别院都在三三两两的下棋喝酒,聊天谈心的,又显得很不正规。 久而久之,所谓法会,就演变为聚会。 一向爱迟到的白虎星君,是这个聚会的迟到标兵,十次里有十次都是聚会开始才慢悠悠的现身。 爱开玩笑的老君同他打了个赌,要是下次白虎星君你不是最后一个到,我就白送你两个我最近新研制的丹药,包你修为一日千里啊。如若你还是最后一个,就替老夫跑腿办一件事。 白虎一边塞着玉润饱满的葡萄,一边悠闲的吐着葡萄核,拍着胸脯打包票,让老君准备好丹药,等着自己来取。 要不是身边的青龙星君提醒,自己已经将这个不大不小的赌约忘到西天去了。 心想着不能输,御风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眼角的余光扫到身边白衣飘飘的,仙气缭绕的青龙星君。清了清喉咙,别过头自言自语。 “穿了我最爱穿的白衣,也领着你去了妓院长了见识,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身边的身形朝着说话的方向靠了靠,似是安抚,似是调笑。 “我的本性我怎么不知道,不过,你这怨妇的本性,看来是与生俱来的。” 白虎使劲缴了缴青色的衣摆,干脆摆出怨妇状,一抿嘴,不再言语。 太上老君手执着青石酒樽,游走于各大仙友中间。 时而谈笑风生,时而低首轻语。眼睛有意无意的瞟向别院的入口。 终于,一青一白的两道身影从半月形的拱门一脚踏进。 老君脸上的褶子叠了又叠,笑得无比开心。 看一眼庭院中仙家们的身形,白虎心中暗恼,输了。 迈着轻快地步子,正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老君,手中还夹着两杯清酒,客气的递与青龙白虎。 “老君,让我干什么,说吧,我白虎输得起。”说罢已经干了一杯,顺道抢过青龙手中端着未动的酒樽,又是一干到底,半滴不留。 “呵呵,没什么,小事一桩,本想找月老帮忙。后来一想那老头忘性太大,不如白虎星君你可靠稳重,只能委托于星君你出山。”太上老君说的诚恳,白虎听的内心舒畅。 太上老君的一番褒奖,将酒量不大的白虎唬的迷迷瞪瞪,满嘴的应承。 当夜酒醒之际,悔的肠子都在打结。 太上老君日前炼丹时,看火的小童子一个不留神打了个瞌睡,将盛满丹药的宝葫芦打翻。 一颗金色的小药丸不偏不倚,顺着宫殿里新近裂开的一个小缝隙,掉了人间。 本来没什么大碍,大不了下凡找找就是了。 掉入湖里,山间,地底,总能找得到。 哪怕是被妖孽吃了,顺道收拾了妖孽,将丹药取出来便是。 好巧不巧的是,掉到了一个冒着热气的汤里。 汤的主人两只细长的手指轻拈一支汤勺,将丹药一股脑送进了嘴中。 事情到了这里,还是举手之劳。 让太上老君头疼的是,那人是个女子,是个怀胎九月的妇人。 丹药已入妇人腹中,被胎儿吸收。想要取出丹药,必会伤及那个成形的男娃。 神仙的第一原则,不得伤及无辜。这无辜的第一个注解就是凡人。 老君的丹药是特意为玉帝的生辰炼了九九八十一日而成,不多不少,整十颗。 再重新炼制,已是来不及。 好在天上一日,人间已是沧海桑田。这让又气又急的老君稍感安慰。 区区一个凡人,任他再怎么安养,也活不过天上的两日。 这个娃儿能吃掉这颗丹药,也说明他命里终有这一劫,也罢也罢,随他去吧。带到他重回轮回道时,再将丹药收回就是。 为了以防万一,太上老君想找个闲着的仙友去帮自己守着那颗丹药,不被突然横生出来的妖孽觊觎。左思右想,整个天上,闲着的仙友真是众多。 但是爱往人间跑的左右不过一个巴掌的数目。其中白虎星君和太上老君又最有交情。这个重任只得落在这个刚历劫回天的白虎身上。 第二节 白虎殿外的天河,不分昼夜,不分季节,按部就班的沿着白茫茫的河道,奔流不息的从天际的一端驶向另一边。 在河道最大的弯角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竹林。 天界的花草比不得凡间的来的鲜活。虽是花红柳绿,枝翠叶茂,总是少了点灵气,多了一丝古板。天界的众仙,看惯了白色的云海,白色的佛花,白色的仙鸟,白色的天河,满眼的一团雾气。喜欢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栽种些争奇斗艳的奇花异草,改善一下自己的视觉。 太上老君喜欢金色,院子里开满了大大小小的金色佛花,小池子里也养满了肥嘟嘟的金色锦鲤,在金色的金莲花之间来回自由的穿梭。 朱雀殿的朱雀星君喜爱红色,从大殿的殿沿,一砖一瓦,乃至地上的琉璃石子路,皆是红艳艳的喜庆之色。院中的花朵也大都是牡丹之类的大红之艳之花。 白虎星君有一次途径朱雀殿,看着大殿内外透着红彤彤,险些从云头上摔下去。以为自己睡觉期间,这位平日里和自己对着干的朱雀老弟就娶了个仙妻,还没通知自己喝喜酒。太不地道。 说起白虎星君最喜爱的颜色,天界的众仙都是笑而不语,也只有那个口无遮拦的朱雀会嗤之以鼻,当着白虎的面毫不客气的嘲讽,“啧啧啧,青色,堂堂一个星君,执掌天下杀伐之气,却喜欢青色。世人知道不晓得要笑掉多少大牙。莫不是他想让那些顶着熊熊杀气的军队上空,都飘着一团碧绿碧绿的气泽。嗯,那时估计气死对方一半的兵力也是有可能的。” 白虎星君向来与朱雀是天界最不对付的一对纠结兄弟。打的时候玩命的打,损的时候玩命的损,可是好的时候,又掏心掏肺的好。让看戏的众仙都很是无语。 “朱雀,我看你最近额上的那撮毛长的不错,要不要我揪下几根回去做个鸡毛掸子,打扫一下我白虎殿的房梁?”说着就伸过自己的魔爪,两方开打。一时间,天河的一边挤满了众多闲的无事的仙友。 或三或两的吃着瓜果,搬个小凳,端坐于对岸。有甚者直接抱来棋盘,边下着白玉棋子,边看河对岸的打戏。 开战的地方不是别处,正在天河的拐弯处那片长得莺莺翠翠的竹林里,白虎星君亲手栽种的竹林。 白虎星君是实打实的仙胎仙骨,承袭仙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为了给那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天界的小仙们一个小小的安慰,这些星君在承位时,一定要经历一个天劫。至于每位仙友是个什么劫数,天界有个很公平的法子,抓阄。 白虎经历的第一个天劫,很荣幸的,抓到了所有仙友们爱之恨之的情劫。 历劫回天后,就将自己关在自己的白虎殿整整三个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会也被身体不适给婉言拒绝。 那期间据说只有朱雀打进过白虎殿的内部,将白虎殿里里外外找寻了一遍,在殿外的一片空地上找到了正蹲着巴拉仙泥的白虎。一身轻软的白色羽袍拖沓到有些湿润的泥土中,沾染的乌七八糟,在有些爱干净过了头的朱雀眼中显得格外扎眼。 那片从人间寻来的普通竹子,吸收了天界的日月精华,仙泥里的高肥沃土,长的一节比一节茂盛,枝枝叉叉间,还大有遮天蔽日的趋势。不失为修心养性,忙里偷闲的一大好去处。 两个大煞风景的急脾气在绿影之间上下翻飞,刀光剑影,着实不雅。 好在大多数仙友,都是心存大物,不计较这一星半点的不合礼数,只当是给自己无聊的生活加了场浓墨重彩的戏曲,自己看的欢快,对面打的尽兴,何乐而不为。 ****** 白虎这一通醉酒,醒来时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年。 揉着自己还是有些肿胀的脑袋,慵懒的将睡得大敞的贴身衣物整了整,随手抓起枕下的一根木簪子,简单的将一把青丝簪起来,活动了活动睡得麻木的胳膊腿,坐在床沿定神。 抓起床边小桌上一只红得诱人的苹果,一口咬下,唇齿留香。 三下五除二,将一只拳头大小的果子吃的只剩一个残破的苹果核,头也没抬的就那么一扔,正正砸在一脚踏进门口的小婢女头上。 小婢女一个没把持住,险些就一个跟头在翻出去。 揉着红肿的额头,小婢女委屈的禀告“星君,青龙星君已经在院中等候多时了,请星君移步相见。”说罢继续揉着额头幽幽怨怨的躲到角落里委屈去了。 白虎颠着靴子,不慌不慢的走到门边。 院中的林荫下,一张圆形石桌,桌上一壶沁人心脾的好茶。 手拿茶杯的人目光冷冷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瓷杯,直勾勾的眼神像是要把整个杯子连同里面的茶水都汇入自己的眼睛中封存起来。 换了件青色衣衫的男子,端坐在身后碧色连天的小石凳上,一派的安然自得。 一仙一茶,伴着杯中袅袅的香气,将那个清冷的青龙星君衬得更加的优雅从容。 仙,就该是这个样子的,无欲无求。白虎抓着门框,暗暗赞道。 “你这是?” “我脑中近来交织着一些混乱的影像,扰的我很困扰。我去找别的仙家,他们不是推脱,就是避而不说。我想,还是我自己找答案吧。”青龙轻轻转动手中的茶杯,放在鼻端闻了闻,满足的喝了一口,睁开半眯的双眼,看向一边环手抱胸,一边盯着自己目不转睛的白虎,报以温柔一笑。 “所以呢?” “我的影像里老是有你的影子,跟着你,或许就能找到答案。” 一阵东风拂面而过,吹起了白虎的衣摆,吹动了青龙鬓间的碎发,还吹乱了身后那片幽静的就像是深沉的誓言的竹林。 那人坐于竹林之前,含笑望着自己,眸子中倒映着自己的一袭飘飘白衣,略带了戏弄,悠悠的说道,“可好?” ******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家万户乐开怀。白虎背着一个圆鼓鼓的包袱,和只拿了一柄碧青剑的青龙站在翻滚着腾腾雾气的南天门。 “你这是要常住人间?这行头快赶上一个小老百姓半份家当了。”朱雀星君摇晃着一把花里胡哨的羽扇,挑着眉眼,鄙夷的将白虎上下打量个仔细。 “唉,小野鸡,我不在天上,你不要太想念我奥。”白虎一手紧紧攥着肩上的包袱,一手不老实的去摸朱雀的腰。 朱雀星君和白虎的身手不相上下,岂是站着老实吃亏的主。一个腾挪,手中的羽扇一挥,将半点没有防备的白虎扇下了云海。一层又一层的浮云将白虎的身形很快就阻隔到了看不见的地方,耳边还传来白虎的哀嚎,“小野鸡,老子回来一定要拔了你的毛,让天界的小仙女都看看你没毛的德行!” 朱雀晃着扇子,收回追随哀叫声的目光,满脸担忧的望着就要跳下云层的青龙。想了想,终是没忍住。 “青龙,你我兄弟一场,我不忍心看你重蹈覆辙。你当真要跟着那个没心没肺的主去趟这浑水?” 青龙星君的身子一顿,抬起好看的眉眼,嘴角的弧度不高不低,笑得客气。双手抱拳施一个礼,追着白虎的行迹而去。 谁是谁的劫,谁是谁的结。遑论自己位列仙班,也是只能远远的看着,默默地想着,却无半点回天之术。 朱雀在南天门发了一会小感慨,紧了紧身上的大红羽衣,对着那高高耸立万年不动的白玉石牌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白虎跌的速度很快,即使青龙加快了御风的速度,等到抓到白虎的衣领时,距离青石板的地面不过过膝的高度。 偏偏白虎星君穿了件极为单薄的白衣白袍,纤细的丝线受不了青龙的力道,应声断开。 白虎的外袍还被青龙抓在手掌之间,白虎的屁股已经结结实实的墩坐在了硌人的地上。 青龙道一声抱歉,白虎闷闷的撇了撇嘴。心中将那推自己下来的朱雀骂了个狗血淋头。我办完差事不回去和那厮好好打上一架,我白虎真的就没有立足之地。 拾起包袱,拍了怕沾染上尘土的衣摆,看一眼周遭的环境。白虎的脸上立马乐开了花。 什么叫缘分?什么叫运气?就是说对于一个记性不好人的来说,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自己踏破铁鞋也找不到的地方。 手抚上石道边随风摇摆的小竹竿,心情一下就从阴郁转为万里晴空,回头招呼正在检查被自己损坏了的衣衫的青龙。 “呵呵呵呵,我们又到了……”青龙抬起迷茫的双眼,白虎戛然止住声。 罢了,过往云烟,他都已经不记得,自己还津津乐道些什么,十足的无趣。 青龙侧着头,等待白虎的下文。 没有下文。 ****** 顺着蜿蜒的青石板路,跟着轻车熟路的白虎,青龙打量着这片空气中都弥漫着竹叶清香味道的竹林。 比起白虎院中的那些,不知道细了多少,叶子长得也零零散散,不甚茂密。不及胳膊粗的枝干随着身后刮来的小风,左右摇摆,扭动腰肢,伴随着三三两两打着圈飘落的枯叶。将走在前面的背包袱的身形阻隔在视线的另一个框架中。 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小路,飘得犹如哀歌的枯叶,一个形单影只的白衣公子,低着头,皱着眉,急急的穿过这落叶之舞,走向一个未知的目的地。 不知怎的,青龙心头一紧。 第三节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眼前的野花野草也越来越多。红的白的蓝的紫的黄的五彩缤纷的开满了竹林之间的空隙。 走在前方的白虎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看到尽头的一座小茅屋,简直就要原地跳起脚来。 青龙跟在不远的身后,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形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小茅屋前,一把推开紧扣的小木门,呆住。 青龙紧了两步,刚到门口,里间跑出来两个衣衫不整的公子。 较为高大的那个腰间的蓝色带子胡乱的系着,里面的亵衣零乱的皱在一起,就像他此时脸上皱着的面容。 身后慢悠悠走出来的纤瘦男子,倒是沉稳淡定。 大半个胸口露在外也不介意,瘦削的肩膀从脖颈一路延伸到衣服遮住的突起,斑斑点点的红晕。眉眼间也没有慌乱之色,只是伸手搭在了白虎僵住的肩头,暧昧的贴上自己的身子,在白虎身上来回的摩挲。极尽诱惑的咬着唇,手指在白虎的脸颊上游走,附在耳边调笑。 “公子对不住啊,在下和那位公子一时兴起,看到这里没人,就进来高兴了一把。公子莫要责怪啊,这荒郊野外的,我们也没想到这会有人住。呵呵,公子要是觉得不解气,在下愿意……”手指轻轻一挑,本就露了一半胸膛的上衣瞬间滑落在脚边。莹白的肌肤上随处可见诱人的红色印记,两个突起也是较之普通人的要高出许多。 说话间伸出细长的胳膊将白虎的脖颈揽到自己的肩窝处,胸膛随即缠人的贴上来,隔着白虎的衣衫扭动起来。 青龙眉头挤出一个“川”字,手中的碧青剑被自己握的发出细微的响声。 高大的公子看一眼身后已经投向别人怀抱的佳人,一撩衣摆,扬长而去。嘴中还骂骂咧咧的不干不净,“贱货就是贱货!” 白虎将肩上的包袱顺着胳膊滑到地上,两只手扣住怀中柔弱无骨的人的肩膀,将他推出去一段距离,仔细看着他脸上的泪痕。 “好了,那人走远了,你不用这样了。穿好衣服走吧。”白虎又拾起包袱,放在房中积了些许灰尘的小桌上,转身又加了一句。“记得,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这里有人住了。” 瘦弱的公子低眉侧目,将衣物穿好后,对着白虎的背影道一声谢谢,沿着白虎来时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跑开。 “这个人莫非就是?”青龙踏门而入,巡视着屋内的摆设。 “错不了了,方才他贴着我的胸口,我能感受到仙丹的仙力。很微弱,想来是他没有修习道法,没有启动仙丹威力的缘故。”白虎从包袱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杆子,放在手心念了个诀,立即变大。是个货真价实的鸡毛掸子。 青龙的左眼角跳了跳,难以置信。 谁能想到,驰骋战场所向披靡的白虎星君,撸起袖子拿着硕大的鸡毛掸子,在这不大的茅屋里跳上跳下的打扫灰尘,笑得如同三岁的孩子般开心。一口整齐的贝齿比外头空中的飘着的云朵还要白上几分。 收拾完毕,白虎没有歇一歇。又敞开了系好不久的包袱。 青龙双手环胸,坐在打扫干净的小椅子上,看着那包袱里出来的又一个器物,右眼角也跟着跳起来。 同样的念了个诀,一整套琉璃茶具摆在了桌案上。 喝着白虎亲手泡上的茶水,青龙只觉得整个吼间舒服的一塌糊涂。这个看上去笨手笨脚的白虎,泡起茶来倒真有一手。 ****** 夜色当头,皎洁月光,点点繁星。一盏微弱的灯火,散发着自己不算强大的光芒,给在黑暗中寸步难行的人一个方向。 茅屋的房顶,躺着的白虎,坐着的青龙。 静静的看着无垠的天际,感受晚风的吹拂,倾听林间的虫鸣,细闻风中夹带的花香。 “真快啊,一天就这么过去了。”青龙望着一轮明月,感慨道。 “是啊,我睡了会觉的功夫,这孩子都长的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啊。得亏没出什么意外,不然老君一定要在我耳边唠叨死了。”白虎枕着自己的双臂,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蜷起来的腿上,游荡游荡的看着青龙的侧脸。 刚毅的线条,尖尖的下巴,挺直的鼻梁,似笑非笑的眼睛,光洁的额头。这个自己梦里常常见得到的影子,如今就在这,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怎的越发觉得离自己遥不可及了呢? 白虎悲哀的想,我是不是老了。只有老了,才会有事没事的忆往事追华年,感叹命运,唏嘘造化。 他只是不肯承认,那种叫做思念的东西,会在自己的心里,扎根盘踞,鸠占鹊巢。 ****** 念着的人在天涯,碰不到摸不到,很难受。念着的人在眼前,碰不到摸不到,更难受。 天上的星,地上的人。谁偷看着谁的脸,谁又爱慕者谁的心。 清爽的晚风将一天的劳累吹的七零八落,分外舒坦。 许久没有这么忙碌过家务的白虎,看着眼前的面容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三个,快要数不清几个的时候,迷迷糊糊进入了此次下凡的第一个梦乡。 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白虎不舍的看着那张好看的脸暗想,这世上要是真有和这人一模一样的人,那该多好。 可惜,只此一人,别无分号。唯一的这个还是个神仙。 是个无情的神仙。 这“无情”两个字一出口,白虎舒心的翻了个身,继续在屋顶吹着夜风,沐浴着柔和的月光。 青龙将要解下外袍的手一顿,将那两个字在嘴里来回的咀嚼,无情? 谁?一个神仙,要情做什么?既不能稳固仙根,也不能提升术法,实在是个百无益处的一件事情。 对于无求无欲惯了的青龙星君而言,只不过是两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字,或苍劲或俊秀,与自己没有半分关系。 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脊背,默默的收回自己解衣衫的手。 今夜的小风还真凉啊。 ****** 太阳慢悠悠的爬上屋顶,唤醒大地间的各色生灵。 小院外面的竹林本就生的翠绿鲜嫩,被早上晶莹的露珠儿一点缀,更加的惹人怜爱。 细细的腰身枝横错脉的喃喃低语,叶尖挂着一滴两滴清澈透明的空色水珠,娇羞的模样像极了情人间的两小无猜的情景。间隙间自由生长的各色野花,无名野草,陆陆续续的伸了伸懒腰,打起精神迎接这早上的晨光。 青龙星君对凡间的执着,不甚浓厚。 如若不是有个什么任务交与自己,或者是被某人生拉硬扯到底拽下来,即使是千年万年的不下来,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历劫的那些凡尘过往,早已被抹杀的干干净净。对于凡间,没有任何的留恋。 每逢下来,不是自己办公事就是来帮别人办公事。吃喝住行一应都有旁人打点,自己不用操半分闲心。 这花公费的差事,哪能从山里的小屋凑合,自然是最豪华的酒店客栈,最美丽的舞娘绣阁,最动听的小曲鸟鸣。 这清幽寂静的山里小屋,青龙星君没有抱多大的期望,指望它能好过自己九霄天上的青龙殿。 不过,却是让青龙住的很舒服。 小屋不大,五脏俱全。尤其是白虎带来的那些随身的家伙,什么茶具啊,杯碟啊,书籍啊的,很合青龙平日里的喜好,倒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感觉。 甚至于,青龙昨夜瞥见那个搁在桌角的包袱布里,还裹着一副水晶棋盘,是自己送给朱雀过生辰,朱雀又转送给白虎的那副上好棋具。念及白虎在屋顶睡的香甜,真想拉起来杀上几局。 当真是面面俱到,这个白虎,下凡下的到真有那么几分像凡人了。 收起剑锋,青龙将碧青剑插回剑鞘,仔细的将剑穗一绺一绺的梳顺,又一点一点的将宝剑里里外外的用丝滑的白绸缎擦拭干净,映照出自己精神颇好的面容。 铺了三床锦被的床铺,比之青龙殿的云床,相差无几,让睡在上面的青龙一觉就睡到了晨光微露,星稀天明。 活动完筋骨,想起白虎还在屋顶睡的正欢,犹豫要不要叫他起来做饭,或者自己去包袱里看看他有没有带够补气养元的仙丹。 额头的发丝才刚刚上扬,屋顶的一个圆鼓隆冬的东西就顺着屋檐的坡度滚了下来。 早起来的空气有些过于清新,早起来的温度有些过于适宜,早起来的晨光有些过于明亮,导致了早起来的青龙大脑有些过于的跟不上节奏,抱白虎的手还没伸直,已经毫不客气的摔倒了地上。 青龙保持着张开的两只手,拥抱着一怀的空气,看一眼在自己脚边龇牙咧嘴的白虎,没有言语。 “你故意的吧,昨日就让我摔下来,今日也这般。怎么,看我不顺眼啊,看我不顺眼就回去啊,回去找你的仙女宫娥去,从这跟着我看我笑话,诚心气我是不是?”白虎扶着险些摔断的老腰,有些怒气。 “诚心气你?我倒是诚心的请教你,是谁非要爬屋顶,是谁非要睡的屋顶,是谁好端端的砸到我脚边的?这么生气的样子,倒是很像昨日匆匆离去的那位爷,莫不是,梦到了什么不圆满的?无处发泄?”青龙接过话,戏谑的盯着脸色有些惨白的白虎。 衣服上沾了好些的黄土,不知道有没有带洗衣服的东西……青龙想到白虎说不定会拿出一块凡人洗衣服的捶板,只觉得眉角又在不住的跳跃。 第四节 芳华居的老鸨,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嫁过一次人,仍旧用着自己初为人妇的名号,璃砂。 二十一年前,她是芳华居的头牌,如今,她的儿子,青出于蓝,年仅十七岁,还没接过客,已经成了招揽生意的金字招牌。比之那时他娘风华正茂的年纪还要早了两年。 不少达官贵人,早早的就盯上了那个还是干净身子的少年,跃跃欲试。 站在昔日听书听的正过瘾的门口,白虎颠着脚尖,伸长了脖子看向坐落有致的内厅。 厅还是那个厅,台子还是那个台子,说书人吗,年轻了不少。 “怎么,不进去吗?”青龙看着观望半天没有动作的白虎,催促他前行。 白虎爱听书,这他是知道的。 “罢了,人都换了,听起来就没意思了。我们换一家吧。”转身朝着街边的一个包子铺走去,好久没吃这汁多肉少的美味了。 青龙正要跟上,只觉得眼上方掉下一个不明物体,直直冲着白虎的脑袋砸去。 脑子里还没有想明白,手已经一把接住。 白虎也被那声惊呼惊到,抬头间,上方的物体已经被青龙一个打横抱住,还很潇洒的在大庭广众下转了个圈,惹得路人一连串的啧啧称赞。 耍潇洒,是每个男子都心心向往的一件事情。只不过有人耍起来往往适得其反,被旁人看做耍猴等娱乐性颇强的活动。而有的人,一步一头足间,无不透露着浓浓的潇洒二字,要是再做些功夫,简直就是极妖孽众生。 眼前这个自己一直认为很不合群的青龙,正在默默无闻的耍着自己的潇洒。 白虎很是不屑。 只不过是个从楼上掉下来的人,不用他出手,自己也会这般抱住他,不用这么得意的看着周围的人群,笑的纯良无害吧。这得亏是个男子,要是个女子,此时还不得巴巴的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啊。 白虎站在一步开外,眼睛在青龙和怀里的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子上打转,您二位这架势,是要抱到海枯石烂? 青龙似是接收到了白虎心中所想,一松手,将那人放在地上。 结果,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白虎听的所有戏本子中,都没有眼前的这一场来的震撼人心。 红了半张脸的人背对着白虎,抓起青龙的衣襟,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他的胸口,一口一个冤家的叫着。 原本只是驻足看完英雄救人就走的群众,一时间倒吸一口冷气。大街上除了没来得及刹住的马车声,除了路边鸟笼子里的金丝雀的歌声,别无它响。 青龙原本还有些得意的脸色变了变,抬头看向正忙着摸下巴的白虎,正一脸幸灾乐祸的呵呵傻笑,眸子里的点点光亮就如同昨夜天幕里的明星,闪烁其华,熠熠生辉。 这怀中的人将自己的头埋的低低的,小声的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便又开始左一句冤家右一句人家想要的叫起来,娇柔中带着羞涩,羞涩中还带着那么些许的急不可耐。 青龙朝着白虎眨了眨眼睛,重新抱起那男子,穿过拥挤的人群,不顾众人的指指点点,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白虎站在原地,看着那道青色的背影渐行渐远,搂在脖间的小手白嫩细长,水葱一般的指头紧紧的抓着青龙的后颈,透过发丝的缝隙看得出分明的指节,想必是用了十足的力气。 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这是去共赴巫山? 头顶上芳华居的牌匾,在两排红纸糊的灯笼下显得有些沉闷,少了夜晚的奢靡,多了一丝古色古香的韵味。 这不就有现成的床铺吗,死脑筋。白虎嘀咕一声演变为一个小点的影子,哄散了众人,继续朝着自己中意的包子铺走去。 “老板,给我来三笼包子,要大个的!” 憨厚的包子铺老板看白虎长得眉清目秀,料想是哪家的公子,便上前询问。 “公子,您是要带走还是在这吃?” “在这吃,快点,我要饿死了。”白虎死死的盯着笼屉上的徐徐的白烟,将口中的口水默默的咽了咽。 “公子,我家的包子本就比别家的要大许多。一般人吃个一两个就有些饱过头了。您要三笼,怕是要浪费不少啊,您看,是不是……” “浪费?我要是不够吃还要你继续上呢。快点吧,本公子又不是不给你银子。我一火大就饿的厉害,你尽管上就是了。”白虎从袖中掏出一个大大的元宝,稳稳的放在桌上,依旧盯着那身边的笼屉催促。 “好来,您稍等,三笼肉馅大包,马上就好。” ****** 青龙在竹林的小屋,看了几本白虎带下来的戏本子,越看越头疼,索性将书扔在了床榻边,去院中练剑。 自从上次陪同白虎去州里山降妖,这把碧青剑就再也没有大显身手过。青龙能感觉到它很寂寞。 对于三界来说,法器的寂寞就是三界的福音。对于法器来说,自己的寂寞就是价值的丧失。这把碧青剑就是如此。 冰凉的剑身在碰触到青龙的肌肤时,隐隐的泛着冷光,伴随着轻微的哀鸣,祈求。它需要一场战役,它需要一个展示自己的舞台,哪怕是个粉身碎骨的坟场,它也会甘之如饴。 “乖,早上不是才让你出来透了透气吗,这般的耐不住性子了?”青龙食指一弹剑尖,一道银光乍现,急急的劈开了不远处的一棵小竹子,没有掉落一片细叶,就已经身首异处。 握着碧青剑,青龙觉得自己的内心一片安静。 这就像他的一个依靠,总是能够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给自己安抚,给自己力量和勇气。 一套完整的归一剑法练完,青龙收回盘旋在半空的碧青剑,怜惜的收进剑鞘。 归一剑法,取自九九归一。所谓九九,懂点算账的都知道,九九八十一。这套剑法是青龙初为星君时一个意外的契机,跟随天上剑术最好的剑仙学习了整整十五日后,自己摸索出来的。不多不少,八十一招。 其实青龙的会武器很多,唯独这个剑是他不擅长的。 年轻气盛的他就日日钻研,时时练习,竟把最不擅长的学成了最擅长的,比他之前一直用着的青龙鞭,还要厉害几分。据说曾经当了他几日恩师的剑仙在看完他练完这一整套行云流水的剑法后,曾在一个悄无声息的夜晚,打包好行囊准备离家出走。原因是觉得这个后辈人才济济的地方,自己这张老脸实在混不下去,一个学了几日的小子研究出来的剑法,自己这个靠着剑吃饭的神仙却无法破解,实乃奇耻大辱。 最后,这事在一帮老友的琼浆玉露齐发下,不了了之。 青龙的剑法很有厉害,众仙都有耳闻。青龙的剑法很费时侯,众仙也是晓得的。 要看完这一整套,没有点耐心是不行的。 眼下,这冗长的剑法都练了一遍,那个幸灾乐祸的家伙还没有回来。 莫非我对他使眼色他没有看到? ****** 小酒上小楼,小楼喝小酒。小酒洒小楼,小楼赔小酒。 一边念着刚听来的打油诗,一边脚底晃晃悠悠的沿着竹林间的小道,扶着纤细的竹子,一棵一棵的摸过来。 今天过的还真是精彩。 先是大清早的从屋顶摔了个结实,再是看了比戏本子要刺激的大戏。吃包子吃到掌柜的对自己刮目相看,免了单不说还送了自己一笼作为结交之礼。随手救了一个掉进河里的小娃,被小娃的爹娘生拉硬拽的拖去最豪华的酒楼喝了一通上好的花雕,从酒楼出来,这日头都变成了弯月,白的让人想要伸出手去触摸,感受一下纯洁的光芒是何等的温度。 深一步浅一步的朝着那一点点的亮光走去,青龙他们,会不会还没有从巫山回来? 脑中乍然蹦出这个想法,白虎将迈出的步子朝后缩了缩,就着手边一棵比较粗壮的柱子就靠着坐下。 一手是凉透了气的大葱猪肉包,一边是还未开封的女儿红。头顶是姣姣月色,脚底是沁凉的草香。 舒坦。 谁说神仙是最自在逍遥的,哪有这凡人来的自由。 吃的再多,没有仙规处罚。喝的再醉,没有仙规制约。不用偷偷摸摸的凝望月宫,可以光明正大的盯着那弯月一整晚。 去他的仙规! 白虎微闭着双眼,笑得没心没肺。 “你去了哪里?”冷如月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白虎不用正眼都知道是谁。 心里想着说一句硬气的“你管老子去哪里了!”等到说出嘴却成了“你饿了吧,这有包子,你最喜欢吃的那一家的。”说罢倒地不起。 青龙用脚轻轻踢了一下倒在地上睡过去的家伙,只换来一声慵懒的“不要。” 心里的火气一时间上涌,准备动点手脚,报复一下这个把自己留在这大半日的白虎。 抱起身子有些微凉的酒鬼,一身刺鼻的气味趁机钻进青龙的鼻端,呛得他险些将酒鬼扔出去。 念了个诀,已经站到了小屋的屋顶。 青龙将白虎放在屋檐的边缘处一步远的地方,站起身拍了拍方才沾在衣摆的尘土,满意的提起一边的女儿红和肉包,准备回屋吃饭睡觉。 脚步还没有移动,正在做梦的白虎已经开始梦话连篇。 “火初,火初,我最最可爱的火初,来来来,给我亲一口……” 青龙僵着身子,挑了挑眼角上的弧线,放下手中的物件,将白虎小心的又朝屋顶的边缘挪了半步,遂回到房中,将大门一关,悠闲的喝酒吃包子去了。 最好今夜再下点雨! 青龙恶狠狠的咬一口冷硬的包子,眯着眼睛暗自祈祷。 第五节 吃饱喝足后,靠在床头,将下午没看完的戏本子又接着看了下去。 真不晓得白虎是个什么心理,老是爱看这些要死要活的东西。 要么是富家小姐救了贫苦书生,两人私定终生后贫苦书生却始乱终弃;要么就是两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大打出手,不惜丢脸丢出去三条大街,最后却发现这个男人喜欢的另有其人,她们纯属自作多情;再要么就是苦命女子遇到自己可以依靠的良人,恩爱了没几日男人重病去世,于是乎,苦命的女子更加的苦命…… 一本一本的,还配有几张精彩的插图,描绘的就是故事中最让人催人泪下的片段。青龙皱着眉头,耐着性子,极力容忍的看完,感到自己的额角突突的直跳。 这个白虎,是中了什么魔,喜欢这种口味的段子? 青龙将书又搁置到案桌上,掀起被子一角,准备熄灯睡觉。 一条腿才搭在床沿上,门外一声“咚”的重物落地。 青龙立马心情舒畅起来,坐在床边等待某只老虎翘着尾巴进来虚张声势。 烛台上的烛火又燃烧了一小段,还是没有破门而入的迹象。 青龙索性自己走出了小屋,去看看那个是不是摔傻了的酒鬼,必要时可以补上几脚,反正明天可以告诉他是从屋顶掉下来的缘故。 小院很宽敞,种了些杂七杂八的花花草草。 红的月季,粉的夹竹桃,白的茉莉,沿着小屋的墙角,开的活色生香,很是美丽。 白虎仰面躺在花丛间,一动不动。 几朵白色的小茉莉花朵被白虎的坠落震脱,掉在了白虎的身上,甚至有几朵插到了他凌乱的发间,衬得脸色更加的白净。 青龙倚着门框喊了一句白虎,没有回应。 再喊,依旧沉默。 行至跟前,俯视这张俊俏的脸颊,忽感不对劲。 夜风正凉,吹的人神清气爽。睡着的白虎身着薄薄的单衣,却满额的汗珠子,浓密的睫毛不安的扇动着,似是沉入了梦魇。手一按在他的脸颊,烫的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远远的透过花丛看他,白净的犹如一个瓷娃娃。这会子细看,没有了花朵的衬托,没有了月光的折射,竟是一脸的嫣红,犹如海底的红珊瑚。 抱起浑身滚烫的白虎,顺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好好的一个武将,瘦的就快要皮包骨头的,也真是奇才一个。 ****** 芳华居的老鸨璃砂,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一张小凳子上,静静的看着形形色色的客人,神游天际。 再大的官,再富的商,进了这风月之地,有几个是真的捧着一颗真心来的,你若是当真,你就输了。 璃砂也是风月里的老人了,这点简单的道理还是知道的,只不过仍是不认命,不服输。一个玩惯了鹰的人,最后竟被鹰啄瞎了眼睛,这搁在谁的身上,都是不能容忍的吧。 眼睛里不自主的染上了一抹红丝,水珠子沿着眼眶打转,即将顺着眼角滑落的时候,又被狠力的收了回去。 她看到了一个人,芳华居现在最值钱的头牌,她的儿子,白梦。 “你个小贱货,又去哪勾搭人了,老娘只不过说了你两句,就要死要活的跳楼,怎么,跳楼都摔不死你,当真贱命好养活。”老鸨将手里的丝绢掖回袖中,一步一步逼近贴着墙根走的极慢的少年。 早上只不过让他陪陪李员外,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极力躲闪。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而已,能把你一个少年怎么样,他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不是? 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眼前的这个畏畏缩缩的孩子就是油盐不进,只会重复两个字,不陪! 璃砂就讨厌他这一点,什么事情都一竿子打到底,一点也没有商量的余地,像极了他爹的脾性。 越是像极,璃砂就越是恨极。 那个她此生唯一抱有希望的男人,不仅将她的一片赤诚践踏殆尽,还很不地道的将她推进了一个没有底的深渊,教会了她一些自己本就明白,却终是不信的道理。 眼前的小人貌相已经七八分相似,神态间多了些温软,少了些刚毅,每每看着这个唯唯诺诺唤自己娘亲的人,心头总是一番苦涩。 把对一个人的恨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原来是件痛快的不得了的事情。 荆流光,你最看不起的嫖子,养活了你的儿子,还要让你的儿子此生都在这最肮脏的地方迎来送往,不知道你会不会为了你荆家的名声,也给他亲手熬一碗断魂汤。 璃砂追忆往昔的思绪一顿,目光定在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你的外衣呢?和哪个死人鬼混的连衣服都没穿好就敢回来,不怕老娘打断你的狗腿!”一声厉喝,缩在墙角的人更加的瑟瑟发抖,头低了又低,就快要搁到胸口上。 “给,给一个公子了。” ****** 外面华灯初上,大街小巷的行人或三或两的结伴而行,欣赏这夜色中的古镇。 一杯浊酒,两个温柔,三四首小曲,五更尽兴,足矣。 芳华居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奢靡,没有因为老鸨在后院打骂某个他们看不到脸面的少年,有一星半点的拖沓。 楼上的恩客瞥一眼老鸨握着一根比她自己的胳膊要粗壮不少的木棒,一下又一下的打在跪在井边低头呜咽的人身上。金线勾边的衣袖随着举起胳膊的力度滑到肩头,莹白的月光,洁白的肌肤。这个璃砂,还真是风韵犹存。感叹完继续手脚并用的同身边的小姑娘们互相腻歪。 璃砂挥起的每一棍,都没有落空,又稳又狠的打在跪着的背脊上。 不是她狠心,谁会对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下毒手,虎毒尚且不食子,遑论她是个人,是个无依无靠的女人。 她的荆流光,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一张嘴巴除了吃饭睡觉的时候能够闭上休息,其余的时间都用在了说话上。同自己喜欢的人说情话,同自己讨厌的人说鬼话,同陌生人说客套话。 棒下这个只会闷哼的人,却老实的过分,一句求饶都不会喊,老实的让璃砂更加的怒火中烧。 少了一件可有可无的白色外衣,少年的背脊很快就印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穿透衣衫正一点一点晕染开。 终于,那人咬牙轻哼了一声,昏倒在了井沿上。 璃砂扔掉手中的棍棒,一把提起他的衣领,使劲拍了拍脸颊,确认是昏死过去,又大力的扔回地上,好巧不巧的将他的头磕在井边一块突起的石头上。沉闷的碰撞声也没有阻止璃砂不满的情绪。 “要不是你这张脸还能给老娘赚几个钱,老娘早就将你剁碎了喂狗,碰到老娘这般好心的,是你的造化。”拍了拍手,唤来两个早就站在一边静候的小婢女。 “把少爷带回房间吧。” “妈妈,用不用上药?”一个胆大的小婢女声如蚊蝇的问了句,看着那片有些刺眼的血色,心底的凉意噌噌的往外冒。 “上药?你当老娘的银子是白捡的,那都是姑娘们辛辛苦苦挣来的,哪能这么糟蹋了。扔回房间就是,死不了。”接过另一个婢女递过来的湿手巾,擦掉手心里的水渍,瞟了一眼那个自己曾经沉迷的脸,整了整衣衫,将领口往下扯了扯,挺起胸脯,精气神十足的步向大厅。 老娘如今照样风华无限,貌美如花! ****** 朱雀裹着鲜艳的大衣,提着上好的玉露琼浆,沿着太白宫的墙沿,一步三回头的摸上了墙头。 “吆,星君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大门不走,偏要走这歪门邪道?”坐在藤椅上翘着腿手握一本书卷的白胡子老头,正是太白宫的主人太白金星。 “呵呵,你这老头到是很谦虚啊,知道自己这儿的门是歪的道是邪的。不枉我这蹲了好一会的墙角。”朱雀将玉壶放在藤椅边上的小机上,一撩前摆,一个腾挪,已经坐在了院中最为粗壮的梧桐树上,与太白金星正两两相对。 “你这个不老实的,成了仙还是这般的没有规矩,动不动就上树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太白金星敞开玉壶的小盖,扑鼻的酒香钻进身体的每个毛孔,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你这话说的,你什么时候能把酒瘾戒掉,我就考虑把这上树的习惯改改。大家彼此彼此,莫要躺着说话不腰疼了。”朱雀悠闲的在半空荡悠着双腿,身子斜靠在树干上,双手环胸,眯缝着好看的双眼,细细感受拂过脸颊的小风,惬意的笑出声。 要说这天上的仙友中,与朱雀最为要好的除了那个非打即骂的白虎,再者就是这个比自己大了不知道几辈的老头太白。当然,他宫里的这棵罕见的梧桐树是个重中之重的原因,除了这个,就是太白金星的性子。 朱雀如果是个顽石,太白就是那水滴石穿的水滴。朱雀如果是遮天蔽日的云朵,太白就是那无形无色的微风。不着痕迹的就把朱雀的暴躁脾气压的连个小火苗都没有,朱雀喜欢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说吧,这次是什么事啊?该不会想我帮你干点偷鸡摸狗的事情吧?”太白仰面看一眼树杈上闭目养神的红衣小仙,眼里似是有了定论。 “啧啧啧,老头,你这年纪越大,看仙的本事倒是越厉害了,什么都瞒不过你啊。呵呵,不过,你能不能不用偷鸡摸狗这个词?听起来很不正经的样子。”朱雀直了直身子,单手支住太阳穴,轻轻的打着转。 “奥?那要怎么说?” “不如说惊天动地,听起来就很威风!”朱雀眼前一亮,一板一眼的说道。 “惊天?你没那本事。动地,你没那兴趣。还不是小打小闹。说吧,想干什么。”太白金星似笑非笑的盯着树上坐着摇头晃脑的朱雀,心里早就猜了个大概。 “我想下凡一趟。” 果然。 第六节 白虎从好友那借来的的戏本子上,有这么一段。 苦读寒窗的书生,为了让自己一起摸爬滚打过来的娘子日后可以衣食无忧,夜夜苦读,立志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头悬梁锥刺股的日夜学习着无味的诗书篇章,将自己关在别院的书房,终日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待到金榜高中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娘子,已经同邻家卖猪肉的屠夫暗度了陈仓,该做的不该做的统统都做了一遍。 倍受打击的书生只得借酒浇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日渐颓废。待到亲朋好友赶来劝解时,心中苦闷的书生已经心力交瘁的醉死在了自己的书房。 桌案上一边是崭新的官袍,叠的整整齐齐,一边是他娘子拿着休书走时留下的一只镯子,那是他给她的聘礼。 青龙看到这时,觉得不可思议。 饱读诗书的书生竟然输给了一身油星的屠夫,这个凡间的审美程度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自己万万没有料到。果然掌管命格的司命老头没少下功夫,口味重的可以。 不过,喝酒能醉死人,这倒也是一桩奇事。 床榻上的白虎,虽未沿着戏本子里的男主戏码发展下去,仍是靠着区区几壶花雕酒将自己撂倒了,也是一件奇事。 想来是喝酒喝的糊里糊涂,去了仙力,又染了风寒的缘故。 不大的小屋,只有一张小床。一个人睡不大,两个人睡太小。 白虎本打算今天白天去镇上买一张回来,不料被别的事情一打断,忘得干干净净。又加上胃里火烧火燎的闹腾起来,脑子里的清明大义早就抛得干干净净,只会一味的闭着眼睛哼哼。 青龙提上天界后,就没有生过病,或者,忘记了。照顾人,一向是别的婢女来做的事情,不劳自己动手。现下也没有什么可以使唤的来搭把手,只得自己摸索着照顾着昏昏沉沉的白虎。 滚烫的额头,压着一块拧了一半凉水的毛巾,水珠子顺着白虎的眼角滴答滴答的往下流,掉进那人的发丝间,晶莹剔亮。 皱皱巴巴的嘴唇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喉咙间似是堵着一颗枣子,时不时还要上气不接下气的咳一阵。咳的直叫边上看着的人也跟着喉头一紧。 青龙靠在床头边坐着,手指玩弄着柔软丝滑的黑发,绕着自己的指节一圈一圈的缠绕,一本正经的打量这个温顺的一塌糊涂的人。 执掌天下杀伐之气的白虎星君,平日里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做派,说是无赖也不是很过分。 天下再乱,打不到他白虎殿里,也能置之不理的主。 多少次,玉帝气的当着满满的仙友面训斥这个不上进的星君,言语之狠厉,态度之愤怒,震的南天门守卫的勇士都得哆嗦两下。 饶是脸皮薄点的小仙,这下子不是去跳跳断仙台,也得关自己几万年的禁闭躲躲风头。实在丢不起这脸面。 白虎星君依旧我行我素的游荡于各大仙家之间,吃喝打闹,谈笑风声。 直肠子直到一定程度的仙友也有跳出来大嚷的,“白虎你个二百五,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 除了朱雀星君,一般的星君也想不出这词来。 颇具乡土气息的词汇,颇有凡人骂街模样的气势,配上朱雀那一身红艳艳的衣裳,额头一撮高高翘着的发丝,整个就是一出别开生面的恶妇怒斥负心郎。 “要脸?要谁的?我本身就有啊,怎么,你没有?罢了罢了,没有脸也不是你的错,反正你有没有脸我都认得你。哪怕你没有毛,我也认得你。”白虎的回答,再一次点燃了一场恶斗的引线。 白虎的无赖性子,不是空穴来风的。 病里的白虎,更是将这缺点当做优点,发挥的淋漓尽致。 ****** 青龙站在包子铺前,看着老板麻利的收拾着桌椅,挂着招牌,热情的为自己倒着早上刚刚烧好的第一壶热水。 小屋的病人,嚷嚷着要吃包子,还指名道姓的要吃这个“天下第一包”。 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就催促一夜没怎么睡好的青龙出来买包子。 一张床,实在是挤,今儿一定要买张新的。来的路上青龙在心中暗暗盘算。 掌柜的一边往笼屉下的炉子里添了把柴火,一边同面无神色的青龙搭话。 清早的露水重,空气里都带着湿气,吸进鼻中觉得舒畅的很。 掌柜的蹲在角落里,背对着青衫的男子问道,“那位兄弟怎的没来?莫不是还在床上贪睡?” 青龙心中将今天需要办的事情理了理头绪,猛不丁的听到掌柜的问话,先是一怔。 “嗯?你认得我?” “呵呵呵,昨日见公子你身手不凡,一把就接住了对面二楼掉下来的小公子,自是多留意了两眼。没别的意思,很是佩服。恰巧和你同行的那位白衫公子从我这吃了不少的包子,我们聊了会子闲话,就算认识了。怎么,他没将那一笼包子带给公子你?咦?那公子明明说要给白日那位英雄带点吃的回去,不然晚上铁定要睡屋顶赔罪。呵呵,看来是我搞错了。对不住,这大早上的人少,我这大清早猛的碰到个人,就话多,莫怪莫怪。”掌柜的挠挠后脑勺,掀起最顶上的一层笼屉,热气夹着香气四处洋溢,小棚子里一时间笼罩在一层淡薄的云烟中。 掌柜的用一根竹筷子插了插包子皮,又将笼屉盖上,继续蹲下添火。 青龙别过头,看向东边的日头,比之自己刚来的时候,又爬上来了一点。蒸包子真是个漫长的过程。 “对了,掌柜的,和你打听个事。”青龙的目光停留在包子铺对面的芳华居上,二楼紧闭的小窗户,就是昨日白梦跳下来的地方。 芳华居最不缺的就是钱。楼阁修缮的也比别家的青楼更为高档些。但就这一层楼之间的空间,就要大过别家许多。 百尺高楼,纵身一跃,当真是不怕死的人。 白梦,昨日救下的那个人,他说他叫白梦。 掌柜的放下手中的干柴火,转过头瞧着青龙,心里感叹,这么好看的公子,比这芳华居的头牌还好看啊! “这里的白梦公子是芳华居的……客人还是主人?”虽然想到一些,总是不确定。 “奥,你是说白梦啊,那是芳华居老鸨的儿子。今年怎么也得十七八了吧,老鸨最近正忙着给他找开苞的人呢。听说已经开价到万金了。啧啧啧,我瞧着挺单纯的一个孩子,愣是被自己的娘给卖了。哎,可惜啊可惜。”掌柜惋惜的摇摇头,抬头瞥一眼那扇自己天天都能轻而易举看见的小窗户。 笼屉的包子再一次飘出诱人的香味,寻香而来的客人也渐渐多起来,掌柜的一头扎进忙碌的开张中。 “吆,这不是小柳叶吗,这么急忙忙的去哪啊?”掌柜的将包好的热包子递到青龙手边,正看见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的从芳华居冲出来。 十七八的年纪,梳两个粗粗的麻花辫,额前的齐刘海遮住了大半个额头,显得不大的脸盘更加的娇小。听到响声停了停脚步,“早啊,掌柜的。我们少爷病了,我这急着去请郎中呢,回来再说啊。”急忙忙的又跑了起来。 “唉,定是那个恶毒的婆娘又打他儿子了。” “就是啊,你说一个青楼的娼货,等她年老色衰了指望谁啊?有这么个儿子多好啊,这么不知足,没事就打个半死,真是造孽啊。” 一旁等包子的食客也开始议论纷纷,替那个二楼窗户后面的少年暗暗叫冤。 青龙在众人的讨论声里,提着冒着热气的早饭,踩着一地的晨光,走回小屋。 竹林小道,幽静的不像凡间。 飒飒的风拂叶声,微微的虫鸣鸟叫声,远处潺潺的流水声,合奏这着一曲天高云淡的曲调。 身着墨蓝长衫,裹着一床淡黄色的软被,白虎坐在屋顶,托着两个腮帮子,等着自己的早饭。 人未到,香味被小风吹的一晃二三里,白虎有些困顿的眼睛立马睁得大大的,生怕一眨眼的功夫就会错过那又圆又扁的美食。 青色的衣,黑色的发,白里透红的皮肤,如果没有眼下那两个有些阴沉的眼圈,那个越来越近的人漂亮的可以直接拉去接客了。白虎看着美色和美食都在朝着自己前行,心情大好。 青龙心里想着一会一定要折回去买张床,并没有留意到屋顶的异象。 忽然间,头顶兜下来一个软绵绵的物件,自己没来得及反应,腰间的碧青剑已经飞了过去,穿过它的身体,带起一阵棉絮飞舞。 好好的软被,毁了。 白虎没成想碧青剑这般的护主,愣在那里一动未动。 身上的衣服被早上的凉气浸透的迅猛,感到一阵一阵的清凉。 跳下屋顶截住包子的去路,一副山大王的架势。“买个包子而已,这么慢。” 纷纷扬扬的棉絮还没有飘散殆尽,围绕着竹林絮絮叨叨的上扬下沉,再上扬,再随风飘荡。 “你这是大好了?”青龙抓了一把乱飞的棉絮,凉凉的问道。 “我是谁啊?堂堂天界白虎星君,身子怎么可能那么弱,睡一觉就好了。呵呵,来来来,我的包子。”说着就要去接过那一包香味浓郁的宝贝。 一个闪身,包子被人挟着躲开了。 “想吃包子,行,先告诉我,你第一个亲过的人,是谁?” 第七节 “是我!” 清脆的声音穿过幽长的林荫小道,越过对立的两个身形,撞进耳中。 循声望去,皆是一愣。 碧绿的山,翠绿的竹,明绿的溪,依山傍水,绵延百里,幽静宁远。大片大片的新嫩竹叶枝枝相连,互相摩挲着脉络,重重复重重的交错身形。 红衣似火的人,踩着洁白的祥云,立在不远处,打趣的看着这边的两个人。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八宝镜,时不时的对着镜面瞧瞧自己的妆容。 白虎在看到那面镜子后,对包子的热情立时消去了大半,直勾勾的打量这个从天而降的老友。 以这么多年的交道得出,他要是下凡,要么是天上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么就是即将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自己不过在凡间住了两晚,会有什么大乱子? 青龙定了定神,收回深深插进竹缝里的碧青宝剑。缓缓的转过身,笑得淡然,“别来无恙,朱雀星君。” “无恙无恙,怎么了,白老虎,看你这脸色,是不是太思念我了,夜不能寐日不知味的,把自己折腾病了?呵呵,我当你多厉害,还没找到丹药的下落就先折上自己,啧啧啧,要不要我去太上老君说说换个仙友下来啊。”朱雀拖着坠地摊开半尺长的衣摆,外红里白的衬衣绣着大片大片的牡丹花海,触及低端皆用金线裹了边,高贵又庄重。迈着优雅的莲步,含笑侧着头,朝白虎走来。 一边的青龙适时打断,轻咳一声,把朱雀看向白虎的目光截住,拉回自己身上。 “你方才说,他第一个……是你?” 青龙对这个回答显然有些不满意,脸上的不自然被自顾照着镜子捋头发的朱雀一一看在眼里。 看他那神色,此次下来,也算来对了。 “青龙星君,我有些事情想同白虎单独说一下,不知能否……”朱雀将宝镜收回宽大的绣袍中,双手一扬,衣袍随着胳膊向后一摆,带起一阵不大不小的袖风,携带了淡淡的酒香,举手投足间颇有帝王气势。 白虎迷了双眼,索性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上,翘起二郎腿,对着那身红勾了勾手指。 “找我说悄悄话,朱雀,你也应该晚上来不是?这大早上的,真让我受宠若惊。”指尖一弯,念了个诀,掌中多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私语花。 私语花,是一种不知名的野花。 很久以前,还是凡人的白虎,和自己的天劫一起来这里游玩,看见地上的野花中,有一种很是顺眼,一时兴起取了个名字。 粉白的花色,半圆的花瓣,莹蓝的花托托起一个尖尖的花苞,大小犹如一个生涩的枣子。此时正安安静静的躺在白虎的掌中。 “你不要玩的太过分,白虎!”嗖的一声,方才还在几步开外的朱雀,已经站在了白虎的身边。 祥云还没有消散干净的脚下,踏着一双流云戏水黑绒靴,一气呵成的图案,巧夺天工的做工。映入白虎的眼中只是微微瞅了一眼,莫大的嫌弃。 头顶依旧是蓝天白云,绿竹清风。只不过多了一个透明的罩,和他脚上的靴子差不多,叫做流云罩。 看不到,摸不到,但是听得到。 罩子里面的人听得见外面的声音,外面的人却听不到里面的对话,实在是方便现下两人说悄悄话的必备良品。 “你这罩子竟然还在啊,我以为上次被我撞毁了呢,是老子功力退步了呢还是你小子法术精进了呢?”白虎扬起一张清秀的脸,配上一个天真的笑,让想开口大骂的朱雀终是忍住动粗。 “白虎,你这是在玩火,你知道吗?他青龙是个星君,你白虎也是个星君。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要时时警醒才好。有些事情,忘了就是忘了,何苦为难自己。”朱雀掏出八宝镜,递给面前撇嘴不语的白虎。 镜中的脸,苍白消瘦,眼睛大大的,像是要脱离眼眶似的溜溜的转,颧骨高高的突起,将脸上的线条显得更加分明。摸着自己有些瓜子状的下巴,白虎自夸道“嗯,老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啊!” 朱雀一把夺过,在白虎的脑袋上重重一拍,险些将这宝贝震个粉身碎骨,仍是不解气。 随即跳着脚的大叫起来“你个没心肺的,枉我在上边还记挂着你的小命。生怕你一步错步步,你倒是不着急。从这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好,我告诉你,你心中的那点小心思瞒不了我,不光我,上面有些眼色的都瞒不住。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干完活就滚回你的白虎殿,守你的竹林去,小心我哪天给你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让你就此绝了念头。”朱雀额前的一撮发丝被自己吹的凌乱不堪,奄奄的搭了下来,遮住一只眼睛。 “我能有什么心思?”白虎不甘示弱,强壮硬气的顶回去。 “吆,刚趁着身子虚亲完就忘记了,你倒真是个薄情寡义的主。你若是真的能成一个负心汉,继续装下去,我倒是要对你另眼相看了。白虎,这种试探性的游戏,你还是不要玩的好。你玩不起。”朱雀低了身子,面面相觑的对着白虎的脸庞,不过一拳的距离让彼此的呼吸都极速加剧,谁也不退让的大眼瞪小眼。 青龙看着两个越贴越近的脑袋,突然刹住,僵持在那里玩对视,摸出一个还尚有余温的包子,放在嘴边一咬,直觉得咯牙。 明明是早上新出锅的,自己又是亲眼看着它从生变熟,怎么这会子会觉得不熟了呢?生的胃里难受,凉的脑子难受。 朱雀的身子终于离开白虎直坐着的身子,背对着自己又交代了些事情,收回了流云罩。 “青龙星君别见怪,方才是我与白虎的一些私事,怕污了你的耳朵,故而用了这流云罩。星君可是找到那个吃掉仙丹的孩子了?需不需要我帮忙?”朱雀拱了拱手,十分客气。 “嗯,找到了,是个苦命孩子。想必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去了,朱雀星君不用担心。”青龙歪头看到那边石墩上坐着的白虎,正若有所思的捏着一颗小小的药丸,方才手中的私语花,已经稳稳的插在了朱雀的耳边。 朱雀含笑,点头礼让了几句,又叮嘱几句注意身体啊,不要陪着那个没脑子的到处跑断了腿啊,凡人的闲事少管啊一类的,唤来那朵看上去就柔软的不像话的祥云,轻飘飘的飞走了。 青龙低头看去,手中的包子也没了踪影。 半空传来一句埋怨“包子我就带走了,大老远的跑下来不带点特产回去,太白那不好交代。青龙星君,咱们回见。” 白虎把小小的丹药揣进胸口的衣衫里,站起身伸了伸胳膊,长长的呼了口气,又扭了扭腰,身上立马神清气爽起来。 “我们去找找那个带有仙丹的孩子吧。”白虎摸着有些扁的肚子,无限哀怨。 “我们已经找到了,就是昨日我接住的那个的。”青龙背剪双手,眼里染上了一层寒意。 “啊?那个孩子?就是那个和你共赴巫山的孩子?”白虎嘴巴一会变成一个0字,一会变成一个一字。 “巫山?我何时和他去过?”青龙想到昨日抛下自己去喝的大醉的某位,心中就有一股莫名的火气上涌。 “你对我眨眼睛,难道不是叫我躲远点,别碍事?”白虎磕磕巴巴的挤着眉毛,一脸的惶恐。 “……当时不是,不过现在我很想你躲远点,不然我不保证自己会不会打你一顿。”青龙按在宝剑剑柄上的手抖了抖,强力压抑自己拔剑的冲动。 “对了,我昨天醉酒生病后,有没有?有没有轻薄你?”白虎退了几步,抱着一棵和自己胳膊一般粗的小竹子,把脑袋顶在竹竿上,满心的悲愤之情。 朱雀刚才说,自己趁着糊涂的时候,竟然亲了青龙一口。 苍天啊,玉帝啊,我是无心的。我虽然说过很多违心的话,做过很多违心的事。虽然我心底很盼望能吃青龙的豆腐,并且能天天吃到。但是赌上我白虎一生的运数,那个吻,我是当真记不得了啊。无心之过,应该是要被原谅的吧。 凡间有句话说的好,叫不知者无罪对吧?我是清白的! 白虎抱着竹子的手没有松开,而且是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恨不得将自己塞进那空空如也的竹心去。 因为他分明感觉到青龙的周身,笼罩着一种叫做愤怒的东西,大有铺天盖地席卷自己的架势。饶是自己是个武将,后背依旧徒生出一片冷汗。 碧青宝剑在剑鞘中飒飒作响,想要冲出阻碍飞进敌人的胸口,将他穿成一串肉串,无奈主人按捺的太用力,没有得手。 有一种战争,没有硝烟,却猛烈无比。有一种对抗没有兵刃相见,却死伤无数。有一种制敌之术,叫做沉默。 在持续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抱竹子的手实在是酸的不行,终于举手投降。老老实实的走到犹如雕塑的青龙跟前,耷拉着脑袋,打着道歉的腹稿,怎么才能解释清楚,自己确实不是有心轻薄他的。 “你第一个亲的,是朱雀?”安静之后的第一句话,是青龙说的。那么的单刀直入,那么的开门见山,那么的莫名其妙。 “咳咳,那个,我们还是说说你刚才说的那个孩子吧。你们没有……”白虎的颧骨本就高,稍稍一害羞就会显得格外的红润,就像此时的模样。 “我们真是没有默契。”青龙砸下一个结论,甩袖进屋。 第八节 悠悠山外山,脉脉水中楼。佳人共一舞,玄女下九州…… 说书台上的说书人,轻轻缀一口温和的龙井,压了压有些沙哑的嗓子,继续娓娓道来一个又一个的风花雪月。 老鸨璃砂摇着美人扇靠在一边的侧座上,懒懒的看着说书人的一举一动,身旁的小丫头附在耳边低声回禀了几句,璃砂紧了紧眉头,随即抛下剥了一半的葡萄,提着繁琐的裙边,风风火火的冲进了二楼的一间小房。 床上趴着一个人,那是他的儿子白梦。 郎中说他的伤很严重,需要静养十天半个月才能好转。眼看着给他开苞竞赛的日子还有不到五天,这不是成心让她这个老板脸上无光吗。 璃砂一扇子扇到白梦裸露在空气中的伤口上,没有半丝的手下留情。 昏沉的人迷迷糊糊的喊了声“疼”,不再言语。依旧紧紧皱着眉,闭着眼,有些费力的呼着气。 璃砂再一次举起的扇子,终是在那一声呢喃中生生的收了回来,从白梦的背上绕了圈回到自己的胸口,装模作样的扇起风来。 “老娘给你三日时间,这三日我不会逼你去讨好任何大爷。把身子给我养好,等着五日后的大选。那时你要是还是这般半死不活,老娘就直接把你打晕了扔到山里喂狼。老娘从不养没用的东西。小柳叶,伺候好少爷,若是他好不了,你也得跟着去地府作伴,听到没?”风一般的来,风一般的离去,独留下没有任何回应的白梦,和跪在一边急的直抹眼泪的婢女小柳叶。 她是自小被老鸨从河边捡回来的小丫头,一直和小少爷养在一起,既有丫头的本分,也有姐弟的情谊。 小柳叶年仅十八,比白梦大了一岁,私下里经常逼着白梦唤自己姐姐,好得意洋洋的在众多姑娘跟前显摆一下。当然,这些自是不能被老鸨知道的。 她眼中的白梦是个老实乖顺的男孩,纵使老鸨打他骂他,不给一点好脸色,还是乐颠颠的将她视为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小柳叶知道,那是怕,怕有一天,这个世上连个打自己骂自己的人都没有,孑然一生,孤老无依。 老鸨虽说是白梦的娘亲,却在卖儿子的事情上没有丝毫的犹豫。还没有到正式的竞赛日子,已经陆陆续续的给白梦挑了几个除了有钱别无它处的大爷,让他着重的培养感情。 ****** 前天的傍晚,白梦顺着后门的墙道小心翼翼的摸到了小柳叶的丫头房,死活不回自己的屋子。 细问之下才知道,白日里若不是碰巧被两个陌生的公子恰巧撞进荒郊的一座小屋,十七岁的白梦就要被那个养了五位男宠的老色鬼刘员外吃干净。 白梦抱着腿蜷在简陋的小床上,巴掌大的小脸深深的埋在颤抖的臂膀间,看不到眸中的神色,只不过说话间都带着隐隐的疼。 小柳叶那晚在床铺边的地上铺了床毯子,将就了一晚。 躲得了一晚,还有第二晚,第三晚,总有躲不过的时候。 连第三晚都没有到,白梦就被请到了璃砂的房间,汇报勾引色老爷的成果。 看来,那个色老爷没有责怪自己,不然,自己现在应该没有跪在这说话的机会。白梦竟在心里松了口气。 自己在竹林冰凉的床上来回的躲闪时,心中早已泪流成。求那些自己从未见过的列祖列宗显显灵,将身上这个四处乱摸,到处乱啃的男人赶下去。 或许是自己命好,或许是自己平日吃素积来的善缘,推门而入的白虎,在白梦的眼中,犹如天神。没有金光闪闪,祥云腾腾,却是高大威武,器宇轩昂。 当即松了口气,故作惋惜的起了身,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衫,看着方才还心急火燎的色鬼胡乱抓过自己的衣衫往身上套着,额头的汗珠子滴答滴答的打在沾了灰尘长衫上,也全然没在乎。 心想如果不从这将他气走,换个地方,今天还是要被他吃掉。 索性赌上自己半生的运气,将没系好衣带的前襟又扯了扯,妖媚的靠着门口立着不动的白衣公子胸膛,轻声求救“劳烦公子站在这不要动,求你。” 那人果然很仗义的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的让自己发挥。 这一下,在色老爷看来,扫了他的兴的,就是这两个不识趣的男子,自己全然没有拒绝他的意思,相反的,身为小倌的他对于任何男子,都有极大的兴趣。 这种随便,搁到良家少男上,着实可耻。可是白梦是谁,是芳华居的小倌,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取悦于男人,任何对自己有意思愿意掏钱的男人。 色老爷也只是不甘的骂了一句,甩袖离去。 不是他大度,不是他仁慈,实在是撞到屋外的青衣男子时,看到了他腰间别着的那把长剑,心里衡量了一下两方的实力。 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开溜。 事情大体就是这么个事情,白梦就挑重避轻的诉说了一遍,胆战的用余光瞟向璃砂脸上的表情。 “奥?竟然有这么胆大的人,连古老板都敢得罪,当真是个人物。也罢,那也确实怪不得你。你回屋收拾收拾妆容,换身干净的衣裳,今日娘给你约了城西的刘员外,一会就去你房间看你。记住,要好好的伺候他,好在你开苞那日将你的身价抬上去。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不管你到底何时将自己交出去,我的目的只有一个,你的开苞银,一定要是史无前例的高价码,才不枉我辛辛苦苦把你抚养到这么大,记住了吗?”璃砂围着白梦转了一圈,嘲讽的笑意被厚重的粉底遮掩去一大半。 而后,白梦在自己的屋里想着自己的祖宗会不会再一次显灵,找个大神来救一救自己。 再而后,刘员外来了。 儿子年纪都和白梦一般大的人了,喜欢玩激情。追着白梦在不大的屋里跑了足足七八圈,气喘吁吁的一口一个宝贝的喊着,脸上的红晕油光锃亮,到是看不出年过半百。 白梦一路的躲闪,门外站着璃砂派来的守门人,防止白梦逃离房间。房间只还有一个窗户通向外面。 唯一不足的是,是通向外面的大街。从这二楼的窗户下去,连个缓解一下冲击力的台子都没有,估计下去怎么也得瘸上十天半个月吧。 脑子里还在飞速的计算着,凭借自己微薄的力量冲出房门的胜算大,还是从这窗户跳下去后不被老鸨抓回来痛打一顿的胜算大。 一心二用间,古老板的一双枯瘦的手已经牢牢的钳制住自己,暗黄色的大牙就在自己的唇上来回的噬咬。油腻的味道透过口腔直达自己的胃部,白梦一个不适应,用力一挣,甩开了刘员外稍稍放松的大手。 左躲右闪的时候,白梦已经退到了窗户边,这一大力的甩手,迫使自己惯性的向后仰去,直直的摔下了窗台。 那一瞬间,白梦忽然醒悟,要是摔死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既不用让娘亲再给自己忙碌,也不用违背自己的意愿去赔笑卖身。 他安心的闭了眼。 没有感到骨头断裂的疼痛,没有感到鲜血直流的恐怖,只有一阵清淡的竹香味,钻进了自己的鼻尖。 抱着自己的人,依稀见过,却一时也记不清从哪里见过。 犹如上次出现的天神,白梦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抓住抱着自己的人的衣领,将自己埋进那片有些温热的胸膛,咬着牙祈求“求求你,先带我离开。” 感觉到抱着的手一顿,似乎是在犹豫。白梦立马带了哭腔的继续以微弱的声音说道“求你了。” 终于,白梦的耳边传来了脚步声,自己也正在离那个自己所谓的家,越来越远。 到了郊外,白梦被放到地上,才来得及看清楚今天出现的救命恩人。 青衫飘飘,眉宇英挺,面若冬日的寒梅,美中带着清冷。 虽然自己动了轻生的念头,但是被人救了,总要道一道谢的。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在下无以为报。他日有需要在下相助的地方,在下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白梦双手抱拳,微一俯身。 “你是掉下来的还是跳下来的?”青衫的男子开了口,却是问的突兀。 “嗯,是,是掉下来的。”白梦低了头,缴着手指,等待接下来的嘲讽。 “下次小心点,太危险了。” 白梦惊讶的看向青衫男子,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人看着自己从芳华居的窗户跌下来,那么自己不是住客就是嫖客。竟然也没有加以嘲讽,语气甚至于都没有一丁点的改变,平淡如茶。 “不知,不知恩人尊姓大名,日后有机会定要报答。”白梦对那人的好感立马攀升,若不是顾忌自己身份不是多么的光彩,真想和他拜拜把子。 “嗯,严火初,你呢?” “白梦。” “白梦?白露为霜轻叩手,梦醒黄粱点霓裳。好名字。” ****** 与严火初分开后,白梦沿着林荫漫无目的的走着。 回去免不了是一顿毒打,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与其担心那顿打,不如趁此时好好赏赏这山中的美景。 本着看一眼少一眼的想法,白梦走的很缓,很悠闲。 手里拿着路边扯下来的一根竹条,东敲敲西敲敲的,听着不同的声响,胡思乱想起来。 近日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有空要去庙里拜一拜,感谢祖宗保佑,感谢神灵庇佑,让自己躲过这一劫又一劫。 自己是要像芳华居里的各位姐姐一样,接客卖笑的,白梦从记事起就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做起来是一回事。 第九节 白梦每次都会强烈的暗示自己,早晚都要如此,这是自己的命,躲不掉,就不必躲。一闭眼,一睁眼,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哭也一辈子,笑也一辈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还可以哄得娘亲高兴,何乐而不为。 但每每那些滚烫的手掌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时候,心里总是抑制不住的害怕,手脚冰凉,大脑空白的。只有一个念头占据着主导地位,逃跑。 是不是这就证明,自己还是没有长大呢? 娘说过,真正长大的人,是不会害怕的! “救命!” 一声呼喊将自己的思绪打断,眼前是条河,一条还挺深的河流,河水流的也很快。 在水波间,一个正在上下扑腾的男子正在奋力的往上空挥着手,发出救援信号。 白梦脱了外衫,就一个猛子扎进河里,快速的游到那人身边,将他胡乱挥舞着的手一抓,示意他安静下来。随即使出自己吃奶的力气,将他拖回了岸边。 往常都是别人救自己,如今也有自己的用武之地,白梦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 救上来的男子吐了两口呛在喉咙间的河水,道了谢,抓起白梦扔在岸边的长衫,匆匆一披,道了声谢,就气急败坏的朝着河流的上游跑去。 那速度,那步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刚刚溺水的人。饶是他这个救人的,此时也只能坐在地上大喘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服被抢走,无能无力。 做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 休息好了,左捱右捱,终于是皓月当空,月朗星明。该回家了。 意料之中的去后院跪了一炷香,意料之中的挨了打,白梦昏迷前还是想不明白一件事,我莫不是救了一个土匪? 好端端的,怎么就会将自己的衣服给送了人,还是个不知道叫什么的人,着实的荒唐,这顿打挨的应当。 白梦以为,那件他最喜欢的白衫,就此无缘相见,还默默的惋惜了好一阵。 没想到,大白衫有一天,还能长着一翅膀飞回来。 小柳叶摸了摸白梦滚烫的额头,眼泪珠子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不一会就把自己的前襟湿了个透彻。薄薄的胸纱被水渍浸透,若隐若现的两个小山峰,随着主人的起身左右的晃了两晃,小柳叶才发觉,早上过来的匆忙,忘记了束胸。 将冷水盆里的一块帕子又浸了浸水,拧的冰凉扎手,压在了白梦的背上,方才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房间,换上束带。 小柳叶之所以到现在还只是个伺候人的丫头,除了她长的一般外,平胸是个很强大的利器,为她挡去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用璃砂的话就是,熄了灯,上了床,谁管你长的如何的花容月貌,闭月羞花。说不定抱着的是你,想着的是哪个小狐狸精也未可知。只要你有女人的身子,只要他们怀里有你这个人,谁还在乎那些表面文章。这些大爷来我们芳华居图的是什么,就是图的一个省事,图的一个乐呵。但是有一点,你若是连女人该有的资本都没有,就别想登上芳华居的大堂。 这个资本,指的就是那二两白花花的胸脯。 小柳叶喜欢芳华居,可以不用四处漂泊,担心下一顿饭有没有的吃,担心过年的新衣服有没有着落。相比较于街边要饭的自由人,这里更温暖。 可是若是成为这里的大堂姑娘,小柳叶还是退避三舍的。从发现自己发育后,就每日强制自己用长长的纱布将自己的胸部包裹的严严实实,再穿上厚重的衣服,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来。 早上听说白梦病的厉害,情急之下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早将这些步骤忘的干干净净。 也不晓得,方才老鸨有没有看到自己的那副样子,小柳叶在心里惊的直打鼓。 白梦在疼痛中昏昏沉沉,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 若是睡着,为何背上的痛楚一点都没有消失,火辣辣的直直烧到自己的心坎。 若是醒着…… “你是谁?”迷迷糊糊睁开好看的双眼,白梦犹如一个天真的孩童,认真的盯着床边这个盘腿而坐,摇着一把羽扇的白衣男子。 那袭洁白的长衫,很是眼熟。 “昨日是你救了我,我是来道谢的。”摇着红彤彤的一把羽毛扇,盘腿而坐的人一个起身,骑到了白梦的身上。 轻佻的用两根手指夹起白梦顺滑乌黑的长发,放在鼻尖细闻,淡淡的桂花香,淡淡的脂粉香。 白梦趴在床上,忽觉得背上压上来一个不小的重量,不偏不倚的压在了自己伤的正重的伤口处,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嘴里“嘶”的一声轻哼。将自己的脸颊埋进柔软的枕头中。 紧接着,背上覆盖着的薄被被一把扯开,一股舒服的凉意沿着自己的背脊,慢慢的流淌到那些自己连看都不忍看一眼的伤口上。一时间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畅。 白梦又“嘶”了一声,却是舒服的。 “你就不能说点别的?老是嘶嘶嘶的,你是蛇精吗?”压在白梦身上的人,皱着眉调笑,手上继续从拿来的一个艳红的小盒子里挑出一些透明的膏体,轻柔的按在白梦的背上。 那些透明的膏状物体在碰触到白梦的肌肤后,迅速的融化,变成汁液,淅淅沥沥的蔓延下去,将伤口很快的注满。 “你是怎么进来的?是妈妈找你来给我治病的吗?”白梦抬了头,拧着脖子看向身后的那人。 “我可不是什么人叫都能叫的来的。算你小子命好,昨日阴差阳错救了我。老子最不爱欠人情,今儿路过这,看到你重伤,索性救一救,权当还了你一个人情好了。”白衣男子将别在腰间的羽扇取出,对着白梦的背轻轻的扇了扇,一阵清爽,扇下的人止不住的哼哼。 “你,你……” “你什么你,连句谢谢都不会说。不过你趁早也别说,老子不喜欢那些客套。你救过我,我自然要救一救你,天经地义。” “你,你还我衣服!”白梦使出浑身的力气抑制住自己想要轻哼的冲动,朝着那人吼过去。 摇扇的手稍稍一怔,白衫男子一张白嫩的脸蛋,霎时变的红彤彤的,犹如芳华居夜里高高点起的红灯。 “那个,这衣服是你的来对吧?呵呵,我差点都要忘了,只觉得这衣服真合身,比我那里姑娘送给我的都要合身。要不我们打个商量,你把这衣服送给我好不好?”索性跳下床,拉起白梦的手,两眼闪着明亮的星星盯着白梦,可爱的一塌糊涂。 “你们那里?”白梦拧了眉,不知道这个范围到底指的是什么。 “是啊,我们那里。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是狼妖。是后山上最厉害的狼妖哈哈哈哈。”说罢退后一把,自顾潇洒的将腰上的檀木令牌取下,在白梦眼前晃过来晃过去,好不得意。 白梦只说了“狼妖”两个字,就再一次睡了过去。 这一定只是在做梦,一定是的。 小柳叶换了一身粗布衣服,将前额的刘海全部梳到眼前,盖住了大半张脸蛋。端着一盆新的井水,推开了白梦的房门。 意外的,闻到了一股清新的香气。 那香气直钻进人的鼻端,沿着身上的七经八络四处游蹿,凉的人顿时精神不少。 放下水盆,小柳叶将掉在地上的毛巾拾起,扔进水里。轻轻掀起被角,看了一眼那些应该错综的伤痕。 惊呼出声。 ****** 大清早逛窑子的人不多,大家或许都还在自己家的温柔乡里没有起来,芳华居的大厅里空座一大片。 白虎和青龙吃了点早点,准备进去听听戏。 青龙抬起头,看一眼二楼那扇半开着的小窗,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白虎凑了过来,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学起了那些取悦人的本事,将青龙的头发挑起,放在指尖把玩,凉飕飕的说“不晓得今日有没有人掉下来啊?呵呵呵。这次要不要换我来当当这英雄啊?” 青龙比白虎略高两指,四目相对,青龙把那绺发丝拽回来,在白虎的耳边轻声说道“好啊,这个倒胃的妖气,劳烦你收拾了。我就替你去听听小曲看看小戏好了。” 白虎手里没了头发,空落落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望了望里头就要开场的段子。 台子边上放着的告示牌写着今日的段子的是个悲剧,悲的无与伦比,苦的惊天动地。 左右一衡量,大手一摇,下了决心。 “走,我们听书去。反正有我们在这,量那小妖也成不了气候。” 街道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 街角的柳树上,蹲着一个摇着扇子的公子,额头的汗水哗哗的顺着脸颊往下流,自己已经加快了扇风的频率,依旧没有得到半分的凉爽。 好险,差点就与两个神仙碰个正着。 心有戚戚焉的狼妖,靠在斜斜的树杈上,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瞥一眼那扇半敞的小窗,默默的叹了口气。随即使了个术法,消失的无影无踪。 说书的先生整了整衣领,挽了挽衣袖,缓步走上小台子,一撩衣摆,坐定开讲。 台下的人不多,或三或两的磕着瓜子,喝着茶水,仰着脖子仔细的听着。 白虎聚精会神的洗耳恭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自己头一次见的说书人。 年纪约莫三十左右,模样很是受用。要不是从这说书,白虎一定以为这是老鸨找来的小倌。细长的眉,细长的眼,细长的嘴,细长的手,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细长的竹竿。 白虎喜欢竹子,对他的好感立时高涨。 青龙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里赏玩,终是忍不住问道。 “你为何这么喜欢听说书?尤其是这种劳燕分飞,阴阳两隔的,越是不能被世人接受的,你越是喜欢。这是为什么?” 白虎听完,头也不回的接下去,“没什么,知道别人过的不好,我很开心。” …… 第十节 朱雀坐在高高的梧桐树杈上,悠荡着双脚,俯视着下边打扫庭院的小婢女。 这是一个时辰前新分来的,每个年纪都很小,放在人间,可以统统归到少女行列。 一个一个的纤腰瘦腿,唇红齿白,很是养眼。相较于自己殿中的那几个,真真的不是一个档次上可以相提并论的。 这太白金星的什么都是好的。 殿阁是最靠近佛法会场的,每天都有免费的佛学经纶给自己当小曲听。庭院里的梧桐是整个天界长的最粗壮的,身为凤凰的朱雀都赞不绝口。现在就连这里的小婢女,都可能是最好看的。朱雀感到满腔的不甘心。 堂堂一个老星君,整日除了炼炼丹药,和一帮白胡子老头下下棋,钓钓鱼,也没有什么大的功绩,何来这些优待呢? 朱雀不是仙骨仙胎,从人间经历了重重磨难才修上天庭,深知修仙的苦楚。每每想起,身上的毛羽都要抖索一边,彻头彻尾的寒意。 再回头看看钓着鱼哼着曲的太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随手抓起旁边的一条枝杈,硬生生的折断,唤了个诀,幻化出一条两尺来长的小细蛇,朝着地下低头做工的婢女扔了过去。 捂着耳朵躲在树干的后面,看着那些原本水灵灵的小婢女突然的大叫大嚷,连哭带喊,上蹿下跳的模样,朱雀觉得无比的畅快。 脖颈后是丝丝的凉意。 比之更凉的是个清冷的声音。 “有戏看怎么不叫我,朱雀你不仗义。”太白金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在了树杈上,紧挨着朱雀站立着,默默的看着底下的兵荒马乱。 “你,不下去帮一帮?”朱雀赔笑道,小心打量这个面笑心不笑的老头。 “这点把戏都看不破,岂不是不配当我太白金星的婢女。随她们去吧,最后没被你吓死的,我看可以重用一下。”太白金星从方才折断的缺口处,沿着主干又折下一大截,随手那么么一扔,比之那条小细蛇粗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大蟒轰然从天而降。 果然,有几个胆小的婢女已经晕了过去。 朱雀托着险些就要掉下来的下巴,费力的将口里的唾液压了下去,拧过头赞叹道,“佩服佩服,姜还是老的辣啊!” 太白金星很自谦的道了声客气,继续盯着下边还晃晃悠悠站着的几个小婢女,心中大约有了判断,谁可以去看管自己的丹药阁,谁可以去看管自己的菜园,谁可以去照看自己的坐骑。 “事情办妥了?”太白金星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仍是暗暗在盘算着越来越少的婢女,将要去向何处。 “嗯,警告过他了,不过,就他那性子,想必是不会听我的劝的。我的好心,只怕会被他扔到天边吧。”朱雀苦笑,想到那张玩世不恭的欠扁的脸,无语的摇了摇头。 “你将你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已经够了。后面的路,还是让他们自己走吧。谁也不能预料到未来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泰然处之,随遇而安,或许会更好。”太白金星说完跳下树,宽大的绣袍朝着那两条横冲直撞的灵蛇一挥,瞬间化为两截树杈,还挂着嫩绿色的梧桐叶,巴掌大小的叶片随着袖风忽闪着自己的身躯。 腿脚发软的几个小婢女,恍然大悟,一下子瘫坐在地,满心的哭爹喊娘。 谁说天上的太白金星是最悠闲最慈善的仙家,这种没事折腾奴婢玩的主子,就是搁到人世间,也是少有的啊。 朱雀跟着跳下了树,附在太白耳边低语,“啧啧,看来你是要被她们嫌弃了啊,你的慈眉善目的面孔要被粉碎了啊。” 太白只是回了朱雀一个真假难辨的微笑,对着坐着的几个婢女吩咐。 “你等根基甚好,我很满意。今日起,你们就是我太白金星的婢女,出去要是受了什么欺负,记得,欺负你们就是欺负我太白。有什么委屈尽管来找我,我随时洗耳恭听。那几个晕倒的婢女,劳烦诸位送回她们来时的地方吧。我觉得有你们几个,我就很知足了。” 一席话下来,还在瑟瑟发抖的小婢女已经满含泪滴,感激的目光像是一把一把锐利的小刀,噌噌的飞过一个一个晕倒的身体,投向面含笑意,抚须淡然的太白金星。 朱雀对太白的佩服之情,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 芳华居的小倌白梦,明日就要上开苞台了,一时间,长长的街头巷尾,没有别的话题,皆是或高调或低调的讨论着这一桩事情。 有人在痛骂,痛骂璃砂的狠毒,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对自己的儿子,可以狠心到如此地步。 有人在惋惜,挺乖巧有礼的一个小公子,知书达理,相貌清秀,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不是人的娘亲。 还有人在兴奋。芳华居出来的人,哪个都是绝色。急色鬼们谁不想先尝为快,个个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 璃砂倚着二楼的扶手,看着楼下那些油头粉面的大爷小爷,搂着怀里的,摸着身边的,时不时回头亲着身后的,笑得眼睛都要和外面天上的弯月一般。 男人,大抵如此。 白梦站在自己的窗边,趴在窗沿上,欣赏着天空的一轮弯月,点点繁星。 夜里的小风悠悠的吹过来,鬓角的长发随之飞舞,一时间,模糊了自己的双眼。 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原来,你就是人们口中今日传的纷纷扬扬的那个绝色小倌。真看不出来,你还真出名啊。”红色羽扇握在手中,正襟坐在床边,调笑的看着那个出神发愣的人。 白梦看清那人,喉头一紧,想要大声呼救。 迎面一阵芳草香,自己的嘴已经被一只大掌捂住,微凉。 “好歹我也救过你,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我又不吃了你。我只是路过,看你在窗边傻站着出神,过来打个招呼的。你答应我不乱叫,我就放开你的嘴。”看着白梦的小脸憋的通红,手上的力道稍稍放了松。 还没来得及再问几句,虎口处已经被咬出了血印子。 “你,你属狗的吗!”慌忙抽回自己的手,将罪魁祸首大力一推。 只见白梦努力抓了抓窗边的窗棂,试图稳定重心,还是不情不愿跌了出去。 身后一条毛茸茸的一条粗绳,拦腰将自己的腰肢一裹,在半空划了个半弧,重重摔进了一个强壮的怀抱。 压在身下的人,吃痛的一呼,眼里差点掉下泪来。 “我的尾巴!你,你,你别拽啊,那是本大爷的尾巴,只此一条,很珍贵的。”白梦一个轱辘爬起,奋力的将围绕在自己腰上的毛绒物体使劲的往下扯,外带踩了几脚。 “救……”一个字刚说出口,嘴巴再次被堵住,是个苹果。 又红又大的苹果,本就像极了白梦现在的脸蛋,嘴里又衔着一个,那样子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捧腹大笑。 白梦的害怕,渐渐转化为恼羞成怒。 抓起苹果,瞄着捧着尾巴在一边蹲着抚摸的脑袋砸去,准头很足,力道很够。 手上留着血,尾巴发着酸,脑门肿着包,身为狼妖,面子上总也挂不住。 红羽扇往腰间一插,一昂头,将被自己使了封声术的白梦一步一步逼退到墙角。 其实,将他赶到墙角之后要做什么,狼妖并没有想好。只是脑袋一热,想到就那么做了。 但是看到咬着唇瓣死死盯着自己的那双眸子,娇艳欲滴的小脸,微微颤抖的双肩。脑袋更加的一热,一手一把钳住那人两只纤细的小手,抵到墙上,一手把那比女人粗不到哪里去的腰肢往自己怀里一搂,低头吻了上去。 怀里的人瘦小的不像话,狼妖一只手只绕了半个圈,就把他圈的严严实实。 两只红彤彤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满的水汽不说,极力强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更加的楚楚可怜。 小人儿起伏不定的胸膛,紧贴在自己火热的胸口,狼妖觉得那里面跳动的,完全不是自己平日那颗强有力的心,是只兔子,还是一只梅花鹿。莫非是自己昨日生吞的那只野兔,没有死翘翘? 胡乱猜测的功夫,怀里的人已经放弃了挣扎,老老实实的认自己顶了半天的舌头长驱直入,碰触到他唇里那柔软的舌尖,没有半分阻碍。 一阵触电的酸麻感席卷全身,狼妖及时的收了嘴。 重新呼吸新鲜的空气,两人都是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狼妖将禁制的手放开,手指轻轻触摸那人被自己大力咬破的唇瓣,愧疚的道了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白梦冷冷的看了一眼乖顺下来的狼妖,嘴角的嘲讽之意跃然而上,眼里的水汽早就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凉意,直透过狼妖的眼球,凉到他的心底。 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辱,嘲讽,和些许的绝望。 狼妖退后一步,羽扇在腰里变的滚烫,直抵自己的肌肤,灼热的想要喷出火来。 狼妖一时间清醒,从羽扇上拔下一根羽毛,塞到白梦的手里,交代道,“方才,对不起啊。其实,我不是那么随便的。那个,你需要我负责的话,我会负责的。现在我有些急事要走了,你要需要我帮忙,就把这根羽毛放在水里浸湿,拿到通风的地方扇一扇,我就速速赶来。那个,后会有期啊。”话语说完,狼妖已经没了踪影。 看着那扇来回摇曳的小窗,发出吱呀吱呀扰人的声响,白梦向前走了两步。 忽的,窗外探进来一个头,笑嘻嘻的补充道。 “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叫悠子秋。再见了,白梦。” 小窗再一次的吱呀起来,伴随着一阵清凉的晚风。 白梦站在窗边,继续之前的发愣,很久很久。 不远处的巷角,青龙左手提着酒壶,右手提着包子,同白虎猫在拐角处,打量着窗后的白梦。 “为什么不去追?那妖气还没有散尽,想必没有跑多远。”青龙望一眼天际,不明的问道。 “你看那白梦像是受伤的样子吗?”白虎反问。 “不像。” “那我干什么要去追妖孽。”白虎说的理所应当。 “降妖除魔,是我们……”青龙的长篇大论没有开完头,就被白虎不识趣的无视掉。 “那是世人尊敬我们这些仙家才给冠上的名号。降妖除魔,匡扶正义?哪次仙家下来除魔,不是牵扯到自己家的那些鸡零琐碎?说说而已,不要当真。仙有仙道,妖有妖道,没有妖,何来的仙。没有仙,谁又知道有妖的存在。只要平行着的两界和平共处,谁在乎那是不是个同类呢?”白虎接过包子,走了两步,眼见青龙没有跟上来,倒退回原地,拍着青龙的肩膀,故作高深的叮嘱。 “你啊,凡事想的太死板了。” 第十一节 青龙和白虎,悠悠荡荡在这凡间已经住了几天,过上了平静的凡人生活。 每天早上,白虎都会摔到地上,将自己彻底摔醒。 头两次是从屋顶直线降落,后来…… 白虎也没想到,青龙竟然同意自己和他同床共枕。不大的小床上,两个成年男子,翻个身就会碰到腰,再翻过身,又会感到脖颈上的气息。或轻或重,或近或远,总能勾的白虎的一汪春水向东流。 这边装故作清明的白虎总是打着哈哈,装模作样的同青龙提一提要不要买张大的新的结实的新床,那边暗地里却一个劲的祈祷,最好方圆百里做床的小店都关门大吉,各回各家。 青龙回的倒也干脆。 “我那日去镇上逛了逛,问了几家掌柜,怎么算都很贵。我们此次下来本就是花的你的家当,还是不必要破费了。你若是觉得同我一起有些不好意思,那么,只能劳驾你睡屋顶了。说不定月宫的嫦娥仙子还能悄悄的看你两眼,对你暗生情愫也未可知啊。” 白虎假装为难的推辞了一番,后就立马从自己背的小包袱里取出一床崭新的大红锦被。 上好的丝绸被面,滑顺的被里,盛开的牡丹争艳,四个角还压上了圆形的铜钱,轻轻一晃还能听到铜板相互撞击的声响。有种大姑娘出嫁的嫁妆味道。 不过是被子,青龙对此已经不再感到惊奇。那个包袱,绝对盛了白虎的半份儿家当。 每天晚上,白虎都会贤惠的为青龙铺好床铺,恭请他睡到里面,自己再三下五除二的脱去外衣,钻进被窝。 锦被很薄,只能挡挡夜里的凉风,寒气稍稍大一点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山中的气温又是那么的无常,昼夜温差有时大的惊人。白虎就会借机使劲往床榻的里面蹭啊蹭的,迫使两个人贴在一起。 青龙起初很反感,睡了两晚上,也就释然了。 男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娇滴滴的姑娘,只是睡在一起,又不会折损仙力。 而且,和白虎睡的这几日,青龙觉得特别的安心,特别的……温暖。 只有一点,很让青龙火大。 白虎睡的沉了,手就不老实,将身边人摸的彻头彻尾,一会摸摸脸,一会摸摸嘴,嘟囔一声“火初”,再沿着脖颈的曲线一路走下去。 所以,每日早上,青龙都是在瘙痒中醒来,白虎则是在青龙的当腰一脚醒来,好不可怜。 ****** 小院子里的泥土湿润松软,种下去的花种子在夜静无人的时候悄悄顶破自己的外壳,钻出土壤,偷看漫天星光璀璨。 日前还是粉红一片的小院,不经意间已经穿插了不少的萌芽嫩绿之色,掺杂在一片姹紫嫣红中,显得极为娇小可爱。 那是白虎特特的从花仙那要来的种子,名为食忧花。 据说能平神静气,舒缓心情,有助于修身养性,提升仙力。放在人间,还有个祛除浊气的功效。将周围最大限度的范围保护起来,不被杂七杂八的妖气侵袭。 白虎一边拿着葫芦瓢浇水,一边揉着自己有些酸痛的老腰,左三圈右三圈的转起来,连同不远处竹竿上的小鸟们一起在这夕阳初生的时候,好好吸收着天地间的精气。 今儿是个大日子,白虎倒完手中最后一滴水,朝着身后的箩筐一扔,葫芦瓢稳稳的摔进去。 青龙梳洗完毕推开小门,看到的就是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白虎。肩膀一抖一抖的,身子一颤一颤的,气息一段一段的,眼看就要岔气。 一个回头,白虎露出洁白的小牙,对着晨光中的青龙道一声“早!” 碧影婆娑的林荫间,那袭白衣在淡金色的光芒下,刺痛了自己的双眼。那一抹天真无邪的笑意,怕是连千年的寒冰都要融化的干干净净。 青龙怔怔的揉了揉额角,按压住跳动的青筋,对着光芒万丈的发光体,轻笑低语“早!” 离白梦就要开苞的时辰还有一段距离,青龙建议去对面的包子铺坐着,等着正点开始,好保护那丹药不被别的妖家惦记。 说起这丹药,青龙满脸的无奈。 老君当初说的是怕伤及胎儿,有损胎儿的本体,没有强制取出丹药,这很合情合理。 眼见着孩子如今都到了风华正茂,魅惑众人的岁数了,强制取出也就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偏偏不走寻常路的白虎一定要另辟蹊径。 他的解释是这样的,“老君让我们下来,不会只是单纯的取出丹药这么简单。凭我对那老头的了解,一定有别的由头。反正这孩子左右在我们的视线内,这一带的妖气又这么的薄弱,谅他们出不了什么大事,不如我们静观其变。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将我那未听完的书听完,未做完的事情做完,岂不两全其美?青龙,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嘛,来来来,给我笑一个……” 一记冷眼扫过,白虎讪讪的收回了正要揩油的手。 青龙顺着话头细想,不无道理,也就听之任之,由着白虎去了。 两人最终没有按照青龙的提议,去包子铺傻等一天。而是跟着白虎,去了一个很舒服的地方,做了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白虎故作神秘的从袖中掏出一块白布,欲要将青龙的双眼蒙住。 一个兴冲冲的往身上扑,一个嫌恶的往一边躲。你来我往,林中的小竹叶不知道落了多少,飞来的小鸟也不知道又飞走了多少,院子里的食忧花不知道又长了多少,等到白布真正缚到青龙的双眼上时,日头险险的就要升到正中央。 ****** 芳华居的门前摆出了大大的告示牌,宣告戌时一到,竞赛就开始。 所谓竞赛,无非是比比谁的钱袋子的银子多,谁就有机会与绝色美人共度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夜晚。 白虎略略的一算,时间很是充裕,行云的速度就有些拖沓。整个途中紧紧攥着青龙的手,扶着他的腰,一脸甜蜜的样子。 青龙看不到风景,只能感觉到耳边的风飒飒的飞过去,脚下的祥云也越来越温暖,从脚心沿着脉络上涌,舒服的就像自己宫殿里的云床一般。 嗖的一声,祥云尽散。 脚踏实地的青龙开了口,“这是哪里?” 白虎松了手,解开眼睛上的白布,得意的伸手一指远处的一汪小池子。 “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 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一汪冒着徐徐热气的小池子窝在山坳之间,池子周围盛开着旺盛的天蓝色花朵,将那池水也映照的泛着淡蓝色的光泽。 那是成熟的食忧花。蓝色的花瓣,随着热气的撩拨,晃动腰身,将周围的浊气吸收的彻彻底底。没有开放的花苞,娇滴滴的低着小脑袋,拂过水面上的波纹,点开一个有一个涟漪。 池水上飘着一层白茫茫的碎叶,在池水中自由的摇曳,从东到西,从上到下。每当池面聚集一定数量的碎叶,就会被池水中的一股热流顶起水柱,将它们推举到半空,形成一面不大不小的白色帘幕,将这个池子紧紧的遮蔽起来。 “这是温泉?”青龙朝前走了几步,满眼的惊讶。人间竟然有如此美丽的地方,着实让他这个小仙都难以理解。 “洗澡啊!呵呵劳累这几天,知道你也休息不好。不如趁着这个空档,好生的泡一泡。怎么?要我为您更衣吗星君。在下愿意效劳!”白虎说着已经动手脱掉了外衣,只着贴身的亵衣站在池子边,伸手邀请青龙一起下水。 青龙似是在犹豫。 白虎也不再强求,扑通一声跳进了水池,溅起一圈的水花,温暖的拍打着还在思考的青龙身上。 规整的装束被水花滴溅的凌乱,青龙捏了个诀,将外衣留在池边,进入到水里,摸到池中的一块光滑的石头坐了下去。 白虎透过茫茫热气,掬起一把水泼向一脸严肃的青龙,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打趣道,“怎么了青龙星君,一副大姑娘出嫁娇滴滴的模样,真是让我看的心生荡漾啊!呵呵,放松点,这是个会让你很舒服的地方。相信我,放轻松,闭上眼。” 温暖的水流在自己的周身流淌,每一滴水珠都细密的隔着亵衣贴在自己的肌肤上,柔软舒适。 青龙靠着池边闭了闭眼睛,胸口被填的满满的,说不出的惬意。脑中响起一曲记不太清词的曲子,宛转悠扬,从脑海的最深处,划着小船,从海底翻滚上来。 何年东风吹小楼,香扇衣袖拂枝头。风流风流。 打马街前低眉首,旧人坟头半壶酒。心愁心愁。 前生姻缘今世断,无为白头又携手。空留空留。 白虎唱着自己最喜爱的小曲,暗哑的嗓音在这寂静的地方回荡。 圆形的小池子,青龙白虎分坐两边,中间隔着一片茫茫雾气,时不时会有一面小小的帘幕掀起,遮住两人的视线,透过淅淅沥沥的水流只能隐约看清对面的身形。 这样,也好。 温泉的水一部分来自池子底端的泉眼,一部分则来自池子壁上的小孔,正在青龙的腰际处,不急不慢的潺潺的往外涌现,擦过腰间的肌肤,暖意一波接着一波,直涌上青龙有些松怠的大脑。 “这个地方,很漂亮,要是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青龙隔着新掀起的一个小帘幕,手指拂过蓝色的花瓣,簌簌抖落了几朵正在肆意的花朵,跌落在池水中。 另一端被温泉包围的白虎,正惬意的把头仰在池边,侧着头轻闻那些能够静心凝神的花香,听到此言,抬起了头,懒懒的接道,“是啊,很漂亮。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觉得,要是能在这建一座小屋,搭一个凉亭,置半亩闲田,种点菜啊花啊的,养只鸡啊鸭啊的,能够自给自足。白天去山上打打猎,晚上来这泡泡泉水,谁还在乎什么成仙不成仙。” “这么一来,怕是迟了……”青龙看着那个雾气中的人,想起一件紧要的事情,却一下给打断了。 时光在水流中一点一点的流转,温泉中的温度却在一丝一丝的攀升,丝毫感受不到夜幕下的凉意。 月上柳梢,柳梢依旧,依旧东风,东风…… 东风吹了又吹,芳华居外面的红灯笼摇了又摇,戌时到。 第十二节 芳华居的夜晚,从来不缺少人潮涌动,今夜尤其如此。 方圆百里的色鬼,大款乃至富家少爷,都不约而同的云集到了这间装饰豪华的小楼阁。 白日里二楼上突出的小台子,是专门为说书先生搭建的场地,现在已经被大红大艳的绸缎绑的里三层外三层,全然看不出它先前简单古典的样子。 楼阁的顶端特特的从上面垂吊下来几根金黄色的绸子,底端拴着一只小巧的竹篮子,里面铺着柔软的红布。高度恰巧到每个人站起来高过头顶的位置,一抬手就能够到。 从二楼通向一楼的楼梯,也被地毯铺陈的像是一件玩物,供人观赏,没有人舍得踏上去。 除了老鸨璃砂。 她依旧摇着她那把美人扇,靠在二楼的围栏杆,面带三分笑的俯视着下面客气寒暄的众位大客户。 那边靠窗喝酒的是刘老爷,家里有一位妇人,三位小妾,打今儿年初时候,开始喜欢上小倌,一发不可收拾,听说收了两个十三四的少年在府上藏着。 芳华居是妓院,没有小倌。 白梦是第一个,消息一放出,就吸引了不少曾经流失掉的主顾,一举将周遭的几家青馆击败的彻彻底底。 坐在大厅中央的那个相貌清秀的公子哥,是朝堂里丞相爷的三公子,喜欢男宠是出了名的,家里没有七位也有六位,各个都是绝色。没想到也来打白梦的主意。 最靠近楼梯口的那位,璃砂更是熟得不能再熟。 那是自己的第一位恩客,是城里的富商王大户。家里的钱财多的花不完是其次,还有一点惹人眼球,就是王大户至今五十多,仍是单身汉一个,至今没有娶亲。 自己的第一个恩客,现在却要来恩宠自己的儿子,当真是场闹剧。 璃砂扫了一圈,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人,内心稍稍的安了下来。 那个特别的人,璃砂也不晓得是谁,只是心底似乎是在等待,等待一个可以让自己大吃一惊的人。 街上的行人较之平日里要热络许多,更有不少人围在芳华居的门口,坐在高高的门槛凑凑热闹。 掌事的小厮站在一侧的廊柱后面,轻敲铜锣,原本乱哄哄的大厅立时安静下来,屏气凝神的等着佳人的出现。 大红绸缎中间的粉纱后面,隐隐出现一个婀娜的身形,厅里的众人皆是瞪大了双眼,想一睹帘纱后的真面目。 都晓得白梦长得清秀,不知道这一装扮上,会美成什么样子。 芊芊玉手轻轻一挑,帘纱的一边斜出一条缝隙,伊人的半张小脸显露出来。 大厅里一片的倒吸冷气声音。 这张脸倒也称得上貌美,不过,这不是白梦。 ****** 青龙穿好衣服后,责怪的瞪了一眼不急不慢的白虎。 方才脑子里还在想着,误了时辰怕是要出大乱子,想着想着,就被那汪温泉泡的没了踪影。 这下,怕是真的要晚了。 白虎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打着呵欠,劝解开来。 “莫急莫慌,左右是晚了,你再急着赶过去也赶不上了。反正不过是跟着某个肚大腰圆的老爷过一夜,能出什么大事。那是他的命,我们干涉不得。倒是你……” 急急行路的青龙立住了脚,回过身将白虎上上下下的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想要找出他今日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白虎被打量的浑身不自然,将领口紧了紧,与青龙擦肩而过。 “生辰快乐。” 青龙愣在原地,身边的白衣已经走在了自己的前头。忽然间,青龙觉得没那个身影,走得异常的决绝,没有半丝犹豫。 像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 生辰?莫非今天是自己做凡人的生辰?难怪白虎一天都像是在献宝似的,原来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吗? 那个严火初,到是很讨白虎的喜欢啊。 那个自己忘记的严火初,如今的自己,很是羡慕。 等到两位星君赶到芳华居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热闹景象。 楼下的恩客们左拥右抱,莺莺燕燕们各个使尽浑身解数,讨好着身边的金主。 二楼的红绸缎还没有撤下来,楼梯上的地毯还一如崭新的样子,只不过,那几只吊着的篮子里,倒是满满当当装了好些银票珠宝。在周遭摇曳烛火的照映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白虎和青龙踏进大厅的一刹那,就被这浓重脂粉香里的淡淡芳草香搞得脸色发暗。 “他来过。”青龙环视四周,寻找气味的来源。 “嗯,来过,似乎,还有故人的味道。”白虎眯着眼睛,手指抚上下巴,来回的摩挲,思考着心里的小九九。 “当日就该追上去,将那妖孽一举拿下,也省了今日的麻烦。”青龙没有注意到白虎的神色,一味的后悔自己当初的错误决定,怎么就听信了白虎的歪理邪说。 “后悔?晚了。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你若是觉得麻烦,大可以回你的天宫,这里我自己处理,不劳烦青龙星君从这屈尊降贵。”白虎冷冷的说完,指尖玩弄着青龙还有些湿漉漉的发梢,调笑的在青龙的脸颊上一掐,笑出声,“回去吧,回去好好做你的星君。这里,不适合你。” 突然的转变,青龙来不及反应,眼前的白虎已经只徒留一个消瘦的背影,混迹在来往的人群中。 方才还在给自己惊喜,这会子又要撵着自己走,他到底是在上演哪一出。 青龙很不高兴,心里闷闷的不舒服,按住有些灼热的碧青剑,朝着竹林小屋走去,脚下的步伐一个比一个快,眼看就要飞起来。 自己不是仙胎,是经过自己艰苦的修炼才勉强升为星君。这些,也是从旁的仙友哪里听来的。 自己那些凡间的前尘过往,忘的太干净,忘的太彻底,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曾在脑子里留下印记。 朱雀说那是因为凡人升仙需要服用忘情丹,将凡间的欲念情感统统忘干净,才得以进入这片净土。 自己也曾私下问过那些如同自己一般修炼上来的小仙,没有一个仙同自己一样,没有一点可以回忆的余地。 空白的前尘,空白的回忆,青龙在盲目的空白里承了位,当了一个星君。主宰四方中的东方,四季里的春季。 从自己成为星君那天起,这个有时活泼有时慵懒的白虎就在自己身边打转转。或许顶过嘴,或许生过气,或许耍过玩笑,但是,从没有,这么的冷漠。 冷漠,刚才白虎的话里,无不透露着冷漠的气息。 带着不明所以的怒气,青龙站在小院子里乱挥一痛,周遭原本整齐有序,生机勃勃的竹子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一地的竹叶可怜兮兮的在地上打着滚哭泣。 几步开外的一股妖气断断续续的传过来,青龙手提碧青宝剑,满眼杀气的奔了过去。 劈开阻挡自己的那片草丛,不是自己现在最想见到的狼妖,是头虎精。 被惊吓到的虎精显然没有什么道行,只微微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青衣男子,立马调转了头撒丫子就跑。 它只是一只路过扑蝴蝶的虎精啊,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啊,不用这么快就让神仙来了结自己吧。 眼角挤出几滴泪珠子,顾不得擦上一把,还在继续使出吃奶劲奔跑着。 迎头撞上一团白色的气泽,是仙气。 此时的小虎精真想一头撞死算了,运气这么的背。又来一个神仙。 “呵呵,小虎崽,别害怕,我们是同类。你跑的这么急,是要干什么去啊?”白虎蹲下身,伸出手摸向小虎精的额头,摸到了一手的汗珠子。 小虎精犹如被用了定身咒,站在原地哆哆嗦嗦的不知所以。 白虎干脆坐在一侧的石墩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大肉包,放在手心,示意小虎精过去。 饿了一天,又跑了这么一会,早就有些体力不支。看到那圆圆的大包子,嘴角的口水立马刷刷的往下流,眼冒金星的扑到白虎的怀里,撒娇般的蹭过来蹭过去。 这个神仙,心肠真好。 白虎煞有耐心的将包子掰开一半,分别递到小虎精的嘴里,笑眯眯的看着它囫囵吞下,再继续讨好的摇着尾巴等着自己打赏。 白虎摸遍了全身,连最后的绿豆糕点都拿出来给了它,它还是期待的望着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能把自己溺死在里面。 白虎叹了口气,摊开两只空空的手。 “要不,你随我去那边的小屋,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吧。” 手指一抬,指端远处的竹叶微动,青龙现出了身,立在小虎精身后两步开外。 “你这畜生,方才有意放你一条生路,还不乖乖回到你的洞府,竟然还有胆量在这游荡。看我今日不收了你。”碧青宝剑一声嘶鸣,在半空转了一圈,直直奔向瘫坐在地上的小虎精额头。 还在想着如何撒娇要吃食的小虎精被这突然飞来的剑身,吓懵了。呆在原地只有眼睁睁看着宝剑飞向自己的份。 没有任何法器,没有任何仙术,一个起身,一个转挪,白虎挡在了虎精的身前,一脸的肃穆。 “我知道你担心白梦有危险,怕我办砸了老君的差事有损颜面,所以动怒,后悔自己没有秉承你一贯的原则以绝后患。青龙星君,不是所有的仙都像你一般这么规矩严谨,这么把颜面这个东西看的如此重要。也不是所有的妖孽都有它该死的理由。这个虎精,它可曾的罪过你?你可曾看过它涂炭生灵?”白虎直视着青龙冷峻的眉眼,身前的剑锋直抵自己小腹处,略微有些扎人。但是好在使劲的力度掌握很好,那剑尖没有再向前行进一步,只是停留在那白衣外面。 “妖就是妖,今日不收,他日必成大患。白虎星君,你让开,这是我们为仙的根本。白梦被那狼妖带走,我以为你去追寻下落,没想到有闲情逸致从这和这畜生共处。你就不怕辱没了你星君的身份吗。”青龙的口气里多了严厉,不带感情的话语犹如小腹外顶着的那把冷剑,要把周遭的事物一并冰冻起来。 “白梦没事,我看过了,狼妖待他很好。这下你可以安心放了它了吧。” “不可以,我不能让自己犯两次同样的错误。” “青龙星君。”白虎单手握住剑身,肌肤立时被划开细小的伤口,没有仙力支持,血珠子一滴一滴的沿着剑身向着地面砸去。白虎缓了口气,悠悠的叹息。 “你一定要在我生辰的时候,对我的本家下这般杀手吗。” 第十三节 惊吓那只受惊过度的小虎精,终于逃出生天,在白虎的强力保护下,迈着有些绵软的步子,歪歪扭扭的跑起来。 身后还有白虎的叮嘱,“记住路,千万不要来这里了,这里有个脾气不好的坏神仙!” 恩,有个脾气不好的坏神仙。还有,还有一个心肠很好的好神仙。 青龙歉意的收起沾有血迹的宝剑,想要拉过白虎的手查看伤情,被不着痕迹的躲过了。 “你方才说的生辰快乐……”青龙皱了眉,显然没有理顺思绪,有些迷茫。 难道不是自己在凡间的生辰,而是白虎的?那么那句轻飘飘的祝福,又是对谁说的。 “是对我自己。”白虎定神提了一口气,仙力行驶在周身,手上的小口子也渐渐愈合,只剩下手掌里一些暗红色的污渍。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对自己说。知道为什么你要跟着我下来趟这趟浑水,我会这么痛快的答应吗?呵呵,因为我的私心。我多久以前的愿望,就是可以在生辰这天,可以和火初你一起迎着朝阳,在花草满地的小院子里打个招呼,啦啦家常,去那个僻静的小温泉泡泡澡。如今歪打正着的,全实现了。这是我最开心的一个生辰。谢谢你。青龙星君。” 白虎折下一截竹枝,两根手指捏着打着圈,换上那张玩世不恭的面孔,用竹叶搔着青龙的鼻端,继续说道。“青龙星君,你放心,那白梦好端端的在狼妖的洞穴里,两人此刻怕是要海誓山盟了。而且,狼妖知道白梦体内有仙丹,也没有动手。你大可安心。要么从这看看接下来的戏,要么就回天宫做每天雷打不动的功课修行。我绝不阻拦。毕竟如星君你所说,我们仙家要有个仙家的样子。”白虎的话听起来难得的得体有礼,传到青龙的耳朵里却格外的扎耳。 “你究竟是哪里不对劲,说话怎的这么怪?”青龙按耐不住终于问出了口。 静了半晌,只听到一个更为有礼的回答。 “青龙星君多虑了,我不能让自己犯两次同样的错误。” 白虎星君说的没错,此时此刻,狼妖的洞邸,正在张灯结彩,准备给它们的狼王迎娶新娘。 白梦在戌时前的最后一个时辰,终是没有坚定立场,将自己的后半生双手奉上给那些自己见了就会呕吐的人手里。 手中的羽毛被自己捻过来捻过去,生生掉了不少小的碎羽,在屋子里纷飞。 那个狼妖,看上去不坏。白梦心底暗暗告诉自己。 生在风月场所,早已把那些肌肤之亲看做每天必备的功课。不过是亲个一口两口,这点课业对白梦而言实乃家常便饭。任谁也没有在亲过之后,还会对他说句抱歉的。 是的,大家都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狼妖不是。 单凭这一点,白梦就要赌上一赌。 从前是为了娘亲而活,为了芳华居而活。只要娘亲高兴,只要芳华居生意兴隆,自己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那日掉下二楼的瞬间,或许是被风吹醒了混沌的脑子,或许是老天念其实在可怜,开了心智。总之,白梦悟了。 人这一生到底在求什么? 荣华富贵,权势美名,死后照样同旁人没什么两样,三尺黄土一埋,谁又记得谁。 人,贵在折腾。 自己没做过的,要试着做一做。自己没吃过的,要试着尝一尝。自己没见过的,要试着看一看。给有限的时光里,安排上无限的挑战,充实自己,鞭打自己,才不枉来这繁华世上走一遭。 白梦坚定的将羽毛扔进一边的水盆里,待它完全浸没后,拿到窗口,对着空中一扇。 身后的门吱呀的开了。 是小柳叶。 “柳叶姐姐,你来了。”白梦紧张的把羽毛收回袖中,倚着床边的栏杆回望着端着大红绸衣的小柳叶。 见她面色不佳,关切的询问,“姐姐可是身体不舒服?” “奥,还好。”小柳叶无精打采的回道,把托盘放到小几上,拿起那身精美的绸衣,细细抚摸上面金边勾描的图腾。上好的金线,上好的手工,一看就知道是价值不菲的物件。 白梦刚要上前摸一摸小柳叶的额头,担心她是不是生病。小窗户摇了一下,耳边一阵小风,鼻尖就被香味弥漫。 “白梦,你找我。”悠子秋一手提着一壶上好的女儿红,一手提着一篮子的山间野果,十分热络的放在床边的案台上。 小柳叶的脸色已经从不太好,转变成了煞白。 两眼死死盯着那个凭空出现的男子,嘴巴张的大大的,无法发出一点声响。 “你对她做了什么。” 白梦看着悠子秋对着小柳叶扇了一下扇子,小柳叶就张着嘴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眼睛里满是恐慌。 “还能做什么。定住身而已,不然肯定会招来好多闲杂人等打扰我们小聚。”随手抓过小柳叶手中的绸衣,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随着脖颈的晃动上下摇晃。啧啧称赞,“白梦,这就是你的嫁衣?不错啊,富贵的很啊。” 白梦拉起小柳叶的手,蹲在她膝边,眼里含了泪,“柳叶姐姐,我不想当小倌,一点也不想。” 小柳叶眨了眨眼睛,表示理解。 “他不是普通人,是狼妖。他若是带我走,一定能走成。小柳叶姐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白梦急切的问道。 小柳叶眨的更快了,示意有话要说。 悠子秋大为不解,插了句“走?上哪走?你不是今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听着大街小巷都在讨论今晚的盛宴,你这会子跟我走,是想做什么?” 白梦站直了身子,把袖里的羽毛捏在手指尖,放在两人中间,斩钉截铁的命令,“这是你负责任的时候,我要你,带我走。随便哪都好。” 悠子秋手上的绸衣还在指肚上感受那丝滑的触感,领口的梅花盘扣勾住来了自己的小指,愣愣的低头看看,再愣愣的抬头看看。 “你,要跟我走?我是狼妖。”悠子秋重复的强调,一脸的不可置信。 小柳叶眨眼睛眨的都流出了泪花,终于引起了悠子秋的一片同情之心,将定身咒解开。 “白梦,要走就趁现在,不要犹豫。” 这是白梦与小柳叶最后的一次见面,小柳叶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白梦被悠子秋背着站在羽扇上时,不安心的看了一眼执意不肯离去的小柳叶一眼,他最亲近的小姐姐。 那个整天陪着自己在屋里看书聊天的小姑娘,手巧的为自己绣花做衣服的小姐姐,那个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小姐姐。渐渐的,消失在羽扇带起的一阵气流中。那张他日日相见的脸,再也,见不到了。 狼妖带白梦走,也是有条件的。 他堂堂狼王,年纪轻轻承了王位,至今还没有个王后,总觉得不是个事。所以,他的条件就是,白梦给他当王后,他就履行自己的诺言,否则一切免谈。 白梦抿着嘴,咬着牙一字一句说,“你不是说需要帮忙的时候找你就行吗?” 悠子秋红了脸,双手不自觉的缴着衣角,扭捏的回答,“那个,那个我当时又没说是无条件的。” 白梦右手攥紧的拳头抬到半空,衡量了一番,遂又放下。 先逃出去再说。 没成想,这狼妖的速度还挺快,自己在山洞里喝了一盏茶的功夫,洞里上上下下老老小小的就开始了全家总动员。扎花的扎花,挂灯笼的挂灯笼,布置新房。 白梦试图找个机会溜出去,发觉自己被全方位的盯得死死的,就是自己侧眼看一下柱子,都会有几道冷飕飕的目光朝自己射过来,那样子想要把自己射成一个筛子。 这叫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自己还是失算了,没有供人赏玩,却要做狼妖的王后。芳华居的戏台子上,都没有这种跌宕起伏别开生面的故事。 白梦靠在椅子上,反思自己的错误。 只不过是突然悟了,想要换个活法。只不过是为自己以后的生活,做了一点小小的努力。怎的就要沦落到人妖共舞了呢?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王后,大王派小的来问问您,可有什么中意的聘礼,趁着天色尚早,好给您准备。”一个长相乖巧的小随从有礼貌的弯着腰俯着身,恭顺的请示。 “奥?可是什么都行?”白梦挑了眉,心觉好笑,口气还真不小。 “回王后,是的,大王说了,一定要让王后您满意。”小随从笑得僵硬,说的谦卑。 “容我想想。” 夕阳在地平线上踌躇,依依不舍的徘徊在天边。 悠子秋在自己的卧房试完喜服,十分满意的照了照镜子,将自己在心底来来回回夸赞了十几遍,方才屏退了随从,拆开白梦写的聘礼清单。 数量不多,只有三样。 天羽山的万年冰晶,赤星湖的戏云石砚台,皇宫里皇帝老子的一把破扇子。 悠子秋将清单压在砚台下,松了两颗颈间的一扣,轻松的伸了伸腰肢,这小人儿,要的还真是蹊跷。 第十四节 这天羽山是座雪山,常年积雪覆盖,白皑皑一片银装素裹,纵使日头高照,也融不掉一丁点的冰雪。 美丽的雪山洁白的让人感到敬畏,吸引来不少的壮士一登山顶,俯瞰天下。 来的人多,回去的人少。 雪山陡峭,加之冰滑雪厚,一不留神,摔下峭壁几个。再一不留神,迷路几个。最后能活着走出来的,堪堪算得上实在的智勇双全。 从回来的人口中得知,山里有一个岩洞,五光十色的冰晶花开了整整一个山洞。那指头大小的冰晶有疗伤治病的奇效。 跌打损伤,化瘀止血,头疼脑热,肺腑不适,只需将冰晶紧紧按在胸口,立刻药到病除,实乃上天遗留下的一道圣物。 等到少数走出来那几个人年迈古稀的时候,这个传言就被天羽山是座妖山的传言彻底掩盖住,无人提起。 白梦也是在说书先生哪里听到过,不知道是真是假,故而写在了清单上。 至于那个戏云石,则是实实在在沉在赤星湖的湖底。 那是她娘亲亲手扔进去的一方砚台。他从记事起就听娘亲说过有这么个东西,只是一直无缘得以相见,很是好奇。既然悠子秋这么有自信,就一并写上。 最后一个,却是自己最为感兴趣的。 百忧国的国君是个重情之人,天下臣民尽知晓。隔三差五的出宫私访游走,为的就是寻找当年那个说书人。 找了这许多年,始终没有间断。 传言那把国君随身携带的折扇上,有那个说书人的画像。白梦最不信的就是海枯石烂,地老天荒。这些在芳华居里每每都能听见的誓言,隔不了两天就会被新的更加感人的誓词所取代。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没见过的,永远是最神秘的。 那个迷得国君神魂颠倒的说书人,如何的玉树临风,如何的威风八面,早早就在白梦脑中有了个雏形,很想给自己一个答复,看看是不是真如自己想的那般模样。 料想这三件东西凑齐,最快也要十天半个月。 没成想,山洞里的烛灯刚点上,悠子秋已经提着一个小包袱,进了白梦的房间。 小包袱一层一层打开,整件屋子就被光芒照耀,一小堆五光十色的冰晶静静躺在包袱里,足有三四斤之多。 “这是?”白梦有些茫然。 “这就是天羽山的冰晶。我也不知道你要它做什么,就抓了几把,若是不够,我改日再去给你拉回一车来就是了。对了,还有这个。”悠子秋坐在小凳子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的严实的纸包。 是方砚台。 “唉,忘了问你那砚台长什么样子了。你不晓得,老子一下水才知道,那湖底沉了不知道多少方这种东西。老子足足捞了十几方在湖边。本想都给你带回来。忽然看见一方底端写著名号,才明白你说的戏云石会不会是一个店家的名号。就这么一方一方的找,你别说,还真找到了。喏,你看看,是不是这个。若是不对,阿嚏,老子明儿再去找。”悠子秋面颊通红,鼻端瘙痒难耐,不住的打着喷嚏。 “你从下午一直找到现在?”白梦端详完那方没什么特别之处的砚台,有些愧疚的问悠子秋。 自己是不是有些无理取闹。 “嗯,这不是急着赶回来吗?今天是好日子,拜堂就得趁今天。你的那把扇子,我改日去取行吗?我说到做到。”脑袋越来越沉,眼睛也越来越花,悠子秋应声栽在地上。 身上忽冷忽热,一阵狂风一阵细雨的,搞的自己直想破口大骂。可是又不知道要骂些什么,要骂谁?只能继续在嗓子眼哼哼唧唧,表示不满。 终于,风停了,雨也停了,身上也温暖起来。悠子秋长长舒口气,侧过身,继续找个舒适的角度,幽会周公去了。 今夜的被子,似乎很暖,很柔软。 竹林的小屋里,青龙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白梦和狼妖消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固然客可气。然而还有一团无名的火气郁结在胸口,不吐不快。 纵火之人,今夜却在屋顶赏星星,大有一赏到天明的架势。 在翻了第二十八个身后,青龙披上外衣,推开门,瞧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天幕。 哪有星星的影子?到处都黑压压的一片,只有自己手上的火折子,在这夜里发出微弱的光。 念了个诀,腾上屋顶。 沿着屋顶的坡度,白虎睡的正香。 青龙将手中的火折子稍稍靠近一点白虎的脸庞,看到那人正在梦中咧着嘴傻笑,眼角的弧线柔和的很。 吹灭那点微弱的亮光,挨着白虎的身侧躺下,枕在交叠的双臂上,毫无睡意。 “回去吧,上边风凉。”开口的,是看不清脸的白虎。 青龙盯着黑洞洞的天,“你为何不回去?” “那样不合体统。” “都睡了这些天了,现在你倒和我讲体统了?白虎,你到底哪根筋搭错了。”青龙有些恼。 从自己泡完温泉的那刻起,有些东西似是在慢慢的发生变化。虽然知道自己不晓得那变化是什么,但心底有个强烈的感应在呼喊,他不要这种变化。 “以前错了,现在就要改过来。”白虎的声音就在耳边,耳际甚至能感觉到说这话的气息。 喉头涌上来的话,一瞬间又烟消云散。 以前错了,以前,错什么了呢? 仙雾茫茫,金光灿灿,那个不真切的身形此时也将要像自己嘴边那句没说出口的话,消散殆尽。 青龙紧闭了双眼,极力的去抓住那人的衣角,试图让他转过身,哪怕只看一眼,自己也能释然。 耳边回荡起那句尤带了哀怨的声音“以前错了。” 差一点,还差一点,那个人的脸就要转过来,自己纠结了这些年的疑惑就要解开,青龙感到一阵激动。紧抓衣角的手更加大力,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头乌黑长发遮住的脸,到底是不是自己猜想的那个人。 所谓执念,不过是自己给自己设的坎,挖的坑。不把自己摔的半死,埋得窒息,终是不能解脱。 自己明明已有猜想,只是不敢确信,不想确信。 事实,总比想象来的要天差地别。青龙打心底抗拒那就隔了一层纱的面孔。害怕面对那张自己猜测的脸,害怕自己对那张脸,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那时,怕是连兄弟都做不成了吧。 忘情丹,真是个好东西。轻易就换了一个新身份,可以无忧无虑的面对一切,青龙终于松开那快要被自己扯下来的衣角,任由那人在脑中渐行渐远。 白虎已经熟睡,手掌搁在身体的一侧,与青龙的腰际平行。青龙坐起身,重新点亮火折子,就着火光看了看掌心淡淡的结痂,轻轻吹了口仙气,隐去那道扰的自己心生愧疚的印记。 “你好好睡吧,我回房了。”身随影动,重新躺会床上,瞪着黑暗中的床幔,陷入半睡半醒的沉思。 芳华居的后半夜,也逐渐归于平静。 各个雅间的靡靡之声最终都被震天响的呼噜声替代。 洗去妆华的璃砂对着铜镜,细数眼角新增的一道眼角纹,顾影自怜。 在自己最好的年华,遇到错的人,是自己的命运不济。怪不得那个孩子,他已经做得很好了。暗暗安慰自己,璃砂披上外衣,敲了敲隔壁的房门。 大红的绸花还没有解开,彰显着这个屋子今夜的喜庆。 开门的人小巧玲珑,身上露着的肌肤莹白如玉,细长的指节紧紧扣在门沿上,忍着巨大的疼痛唤了声“妈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璃砂将手中的一只托盘递过去,另一只手顺势将那人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眼中带了疼惜。 “小柳叶,饿了吧,吃点东西再睡吧。今儿,是妈妈欠你的。” 接过托盘,小柳叶一步一摇的走到桌边,床上的公子已经睡熟,折腾了大半晚上,再大的力气也被耗得差不多了。此时的宵夜,不得不说犹如雪中送炭。 小柳叶也不顾自己身着单薄,坐下就开吃。 璃砂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肩头,轻轻抚过她有些淤青的脖颈,低声劝慰,“第一次都是这样的,往后就会好的。以后妈妈就和你相依为命了,小柳叶,不要离开妈妈啊。” 小柳叶低头喝着蛋花粥,只觉得脖颈一片湿润,温热有余。 她没有回头,害怕自己会哭出来。 一碗咸淡适宜的蛋花粥很快就见了底,小柳叶将空碗放回托盘,双手捧到璃砂的眼前,“妈妈,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我,没事的。” 璃砂咬住自己的唇瓣,不动声响的出了门。 回到自己的房间,躲进自己的被子里,才敢呜咽出声。 她不想这样的,自己也曾不甘心情愿的接了自己的第一个恩客。那样疯狂残忍的夜晚,今天又重新上演。只不过,那时的自己是那只待宰的羔羊,如今的自己却是那个自己恨极了的侩子手。 她恨荆流光,恨他的薄情寡义,恨他的故作清高,恨他的蛇蝎心肠。 每个白日,都在想着法的折磨那个和荆流光流着一样血液的孩子,折磨的越狠,自己的心中就越是痛快。一旦夜幕降临,那些往昔如泡沫板的恩爱场景,就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一幕一幕上演。 那张小凳上,他为她捶背揉捏。 那张小桌上,他为她描画丹青。 那张小几上,他为她细剥葡萄。 那张小床长,他们相依相偎。 白日的恨,在无人打扰的夜里,统统现了原形。 白梦,不是她亲生的孩子,是荆流光明媒正娶的夫人所生。自己养了她这些年,却也掺杂了太多身为人母的情感。 他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璃砂只觉得,胸口的那团火热,连同所有的爱恨情仇,都一下子消失了。 自己的胸口,一片的凄凉。 第十五节 狼妖的府邸临河而建,说是府邸,不如洞穴来的更贴切。 茂密的树林环绕四周,将一个半圆形的洞口围绕的如众星拱月,想要进入这个不大的洞穴,先要在迷幻阵一般的树林里保证不迷路。 洞穴往里十步左右,原先只够五人平行而过的宽度突然就变大,里面一片宽阔的视野。 那是狼妖特意命人开凿出来的会客厅。 左右两排十分古朴的红木雕花木椅,正中央一张敦厚的靠椅,煞有其事的样子。 此时的悠子秋,正坐在那张靠椅上,坐得端端正正,手边的玫瑰花茶冒着徐徐的热气。 一圈人分坐两列,齐刷刷的看向那把代表当家身份的靠椅上的悠子秋。 一大早天还没有亮,各个小妖聚集地的小头头们就被通知要来会客厅开会。 敢怒不敢言的众妖一脸的不愠,透过那股热气看着悠子秋的面颊。 许是洞穴里的光线昏暗的缘故,那张年轻刚毅的脸上,正红扑扑的散发着光芒,连嘴角都烧的翘了起来。 “嗯,各位兄弟,今日叫大家来,没什么别的事情。是想向各位介绍一个人。”语毕至此,会客厅一边连着的侧室里走出来一个身着大红长衫的人,走到悠子秋身边定住了身形,微低着头,细长的手指轻轻颤抖的抚上了悠子秋的肩膀。 悠子秋转过头,面带着笑,就势把身边的人朝怀里一拉,让他坐在自己的怀中,笑得贼兮兮的。 一众小头目们犹如晴天霹雳。 那个唇红齿白的人,长的模样不错,身段不错,是个实打实的美……男子。 “这个,就是我想向大家介绍的人,我悠子秋的王后,白梦。来来来,大家都认识一下,今后好方便行走。”怀里的人赤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往常在芳华居陪那些或老或年轻的主顾们时,心里恨着,脸上笑着,也没这般的窘迫过。 指甲在悠子秋的脖颈处稍稍用了力气,抱着自己的人依旧笑的一脸甜蜜,腰间的手掌还有意无意的在腰间扭了一把。 白梦几欲挣扎,左躲右闪,还是没有逃脱悠子秋当中吃豆腐的命运。 脸颊上那一吻的温度还在,白梦已经跳出了那个怀抱,远远的站在侧室的入口,准备进去躲一躲。 傻眼的众妖,眼睁睁看着那一吻落在白梦的脸颊上,顿时沸腾开来。 “狼王,这位就是外头传言您直接扛回来的那个美人吧?果真名不虚传啊!” “王后,您还有没有兄弟姐妹啊?哪怕是贴身伺候您的婢女也行啊,我也想讨一个您这么美的老婆。” “狼王,有了新王后,也没提前通知我们。怎么?美人在怀,我们这帮兄弟就要靠后站了是吧?” 你一句我一句的羡慕嫉妒,说的悠子秋更加的心花怒放。 早上醒来,浑身酸痛的不行。 想起昨日从赤星湖上岸的时候,还在心里想着一定要几味驱寒的草药吃一吃,不然定会误事。 可是除了身上的酸痛感,脑袋却清晰的很,一片清明。 胸口上压着一个温热的物体,软软的,随着自己的心跳上下起伏。 提起那物体一看,五指芊芊,光滑白嫩。 悠子秋脑袋里霎时炸开了花。还是一朵过年才能看到的珍贵的爆天礼花。 心潮澎湃的闭了闭眼,睁开,再闭上。 侧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散乱的乌发,巴掌的小脸被发丝遮住大半,只留有一张殷红的小嘴,微微张着,两颗洁白的小牙若隐若现。 那张小嘴曾经咬过自己的手,把自己的虎口咬的差点留下疤痕。 悠子秋伸出手,轻轻的将挡住眼睛的发丝一绺一绺的分开,露出好看的面容。 “你……” 醒来的白梦看着那个一手撑着脑袋,一手还停留在自己发丝上的男子,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亮晶晶的眸子里充满了惊喜。一时间竟有些害羞。 “你这是干什么?”白梦揉了揉眼,朝着床榻的里面挪了挪身子。 没挪动两步,又被一把捞回来。 “白梦,你其实是喜欢我的,是不是?”悠子秋直勾勾的盯着那个衣衫半松,在自己昏睡后主动过来当暖炉的人,心底一片的柔软。 有这么一个人,在你生病的时候,不嫌弃,不抛弃,将你小心的抱在怀里,搁在心里。陪着你冷,陪着你热,十指相扣,感受彼此的心跳。身为狼妖的悠子秋,莫名的有些感动。 那些往日里围绕在自己身边穿的花枝招展,丰胸肥臀的妖精,哪一个曾在自己头晕难受的时候,细心的为自己泡过一杯茶,端过一碗药。 没有,一个都没有。 悠子秋有时候觉得,做一个让人只能敬畏,却不能亲近的大王,很累。 可等自己想要改变的时候,他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清冷疏远的形象太深刻,导致那些有贼心的人,连贼胆都没凑够。 现在,那个有贼胆的人,就在自己的床上。 没有等到白梦的回答,悠子秋身上突然而来的一股燥热直逼大脑,单手撑起身子,发间的手抽回,捏住白梦的下巴,狠狠的吻了上去。 小人儿只是轻轻推了一推,遂就放任自由。 和上次不同,白梦的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脸蛋红红的,唇瓣也在生疏的回应着自己。 悠子秋那一吻很久,很深,直到两个人脑子里都有了大面积的空白,呼吸困难,才依依不舍的离开那灼热的源头。 “你会对我好吗?”白梦努力调整好呼吸,主动开了口。 “白梦,我悠子秋是个粗人,没有你们人类那些风流雅士的好言好语。我只是知道,从我爷爷那一辈起,我们一族的男子,对待自己的伴侣就要专一,一旦拜了天地,直到我们这一世死掉,奈何桥上才能分开。我们现在已经在一张床上睡过了,你就是我悠子秋此生的挚爱。谁都不能欺负你,就是我自己,也不行。我不会让你冻着饿着累着。有苦我先吃,有难我先当,有罪我先受。那些原先对你心存歹念的人,到这为止,再也不会有。你不用害怕,不用担心。有我在,你就安心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悠子秋盘腿坐在床边,扒拉着手指,一条一条的说着自己印象中“好”的概念。 还没有说完,白梦已经红了眼眶。 “白梦,你怎么哭了啊?对对对,以后我不会让你再哭的了。你若是不开心,就拿我撒撒气。我反正皮糙肉厚的,打几下也死不了。来来来。”说着拿起白梦的小手,朝自己的胸口一拳一拳的打下去。 “悠子秋。”白梦扑哧一笑。 “在,王后有什么吩咐?” “再找个良辰吉时,我们把堂拜了。” “奴才遵命。” 一向喜欢显摆的狼妖,立马跳下了床,派出去十几个小厮去通知各个小头们来拜见自己的新王后。 这才有了前头那一出脸红心跳的场景。 悠子秋打量众妖的神色,自豪感打心底缓缓升起。 扫视到身边最近的蛇精脸上,他眼中的笑意最为得意。精明的眼神里还掺杂着一些不明所以的东西。 被喜悦冲昏头脑的悠子秋,将它直接归为过度的羡慕嫉妒恨。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悠子秋都在想,情这个东西真是个冲昏头脑的东西。原本一眼就能看穿的东西,却被自己视若无睹。如果,自己的神智能多那么一点点的清晰,是不是,所有的一切,又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如果,没有如果。 没有这么多的如果,在事情发生之后可以来消损自己的内疚。即使是神仙,如果也只是一个挂在嘴边的词语,一个闲来打发时间的由头。 这一点,坐在芳华居对面喝茶的青龙,深有体会。 白虎早上不知道何时,已经从屋顶起身,不知去向。 自顾自的找了一圈无果后,青龙果断去了芳华居。没有估计错,那个爱听故事的白虎应该正在台子下听故事。 结果,戏台子上的说书人说的眉飞色舞,手边的茶才喝了一口,故事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负心的状元郎夜不能寐,想起自己遭难时的下堂妻,良心发现,终于在某个夜晚,偷偷溜着墙根,背着自己的新夫人,摸出了府邸。 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到半城之隔的小茅屋前,一地的灰烬残垣,毁灭了他最后一点强撑着的自我安慰。 残迹边的老槐树下,一个新起来的土包,压着破的黄纸,坑坑洼洼的木牌子,斜斜歪歪的刻着自己下堂妻的名字。 她连一个悔过的机会,都不曾留下。 这么催人泪下的段子,白虎居然没有来听,青龙也吃了一惊。 一大厅的人听的如痴如醉,有甚者眼角已经挂上了泪珠,抽抽搭搭的就着怀中的美人胸前一擦,继续仰着脖子,跟着说书人的故事游走天外。 芳华居对面的包子铺,新增加了茶棚,青龙点了一壶清淡的铁观音,看着里面站立着的茶叶梗,想着自己的心事。 如果,如果自己真的伤害过白虎,自己要如何面对他呢? 第十六节 几家欢喜几家忧,几家新人几家愁。 白梦和悠子秋的喜酒,从太阳将将升起,一直喝到月下柳州。 红衣退去,红烛燃起,轰走了起哄打趣的众妖,悠子秋衣袖一挥,抱着瘦小的白梦,钻进了落地的纱帐床上。 透过明亮的八宝镜,朱雀吃着新摘来的蜜桃,汁液沿着嘴角滴落到袍子上,很快就与暗红色的袍子融为一体。 “我就知道,这件事情,和你这只老鸡有关系!”一个不明物体从朱雀的脑后飞来,亏了闪得快,不然一定会砸出个大包。 怒气未消的白虎,乘着的祥云还没有散去,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包袱,正眯缝着眼睛,斜睨着朱雀。 芳华居里错过的那场好戏,不光有狼妖的气味,还有淡淡的羽香。 若是搁到别的身上,也就罢了。朱雀是谁?是天界里和白虎打架打的最勤快的。它的毛羽,就是烧成了灰,白虎也能就着灰烬寻到朱雀的蛛丝马迹。 “吆,这不是白虎星君吗?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朱雀殿来了?稀客稀客,快来,尝尝王母刚刚赏我的蟠桃,据说是五千年结果的那棵树结的,可了不得了。”朱雀站起身,伸出沾了一手桃汁的手,不经意的拍了拍白虎的肩膀。 立时,白衣飘飘的肩头,赫然显现出一个湿漉漉的指痕。 正在气头上的白虎哪有注意到朱雀的动作,只是将缝隙大小的眼睛睁了睁,呲着牙齿鄙视的哼了一声。 “朱雀,你是不是暗恋我啊?” 没由来的一句话,朱雀另一只想要伸过去的魔爪停在了半道上。待细品完这句话的含义,又热络的拍了上去。 “白虎星君,别开玩笑了。天界上,男仙和女仙尚不可能,遑论我们两个男仙了。被玉帝听见,我们可是要被断掉仙根的。星君你是仙胎仙骨,哪里晓得世间的疾苦,修仙的不易。”朱雀越说声音越小,那凡尘的过往,自己如何一节一节的爬上这九霄云天,唯有自己最清楚。 “不是暗恋我,为何我做什么你都要掺和进来?这太上老君委托我去办点私事,你也要进来凑个热闹。朱雀,你的动机是什么?你可不要说,那狼妖的扇子,不是你用你的鸡毛幻化的。否则我立马下去灭了它,替你解气。这么大的胆子,连你那寥寥无几的毛也敢拔,当真是当我天界没有爷们了吗!”白虎随手将手臂上挂着的包袱往背上一系,在胸口处打了个扣,抓起桌上朱雀咬了一半的桃子。 满口的蜜甜味道,沿着喉咙一直延伸到胃里,说不出的舒服。 汁液流经的五脏六腑,也立时温热起来,一股真气从胃中开始扩散,游走于全身,手指指端被淡淡的白光所笼罩,那是仙力骤然提升的征兆。 果真是圣品中的宝贝。 朱雀左右犹豫,想要避过去这个话题,正在冥思苦想用什么理由,既能说的冠冕堂皇,又不会被鬼灵精的白虎参透。 太白宫里的小婢女一溜小跑进朱雀殿,匆匆禀告。 “朱雀星君,我家太白星君说有要事找您商议,望您速速前去太白宫一趟,十万火急。” 朱雀佯装一副震惊的模样,把桌上剩下的那个蟠桃往怀里一放,与白虎慌忙道了别,追随小婢女的祥云而去。 白虎不解气的把最后的桃肉送进嘴里,徒留一个干净的桃核,扔在身后,咬着牙言语。 “莫要让我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不然小爷我定要扒你一层皮!” 朱雀跟着小婢女走了不一会,方才减缓了乘云的速度,舒了一口气。 小婢女也松软下来,紧绷的身子一下子得以缓解。她家星君让她做什么不好,非要来编个理由,速将朱雀星君带离朱雀殿。 小小的一个婢女,没什么丰功伟绩,靠着祖上积德,自己的勤勤勉勉,勉强挤上了天界,混了个小婢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没成想,这第一件成仙后的差事,就是去诳四方神中的白虎星君。 现在两条腿,还在长裙下打着哆嗦。 朱雀一手轻抚上小婢女的腰肢,暧昧的附耳低语。 “莫怕,这种事,多做几次,就习惯了。” 多做几次?小婢女觉得自己的眼前乍然蹦出一片小星星,各个忽闪着大眼睛,围着自己有些大的脑袋转着圈圈。 爹啊,娘啊,你说你们做这么多好事,究竟是图的什么啊?女儿不要成仙了,还是让我去地底下陪你们吧。 成仙者,必要断其私欲,静其心志,方能以万物众生为己任,容天下之气与一身。 成仙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断去之前的过往纷争。 不论你是帝王将相,或是街头乞丐,能爬到这方净土,皆是本人的造化。概不以权力地位划分出三六九等。 在天界,你的修为,决定你的地位。 为了巩固自己的修为法术,身为仙家,这个酒,只限于浅酌。有甚者,自从位列仙班,就将这琼浆玉酿戒的彻底。 青龙初上天界时,指引自己熟门熟路的太上老君就特别贴心的告诫过自己,酒,是仙家聚会的必备良品。酒,也是众位仙家闯下大祸的根源。青龙星君你仙根固然稳固,还是少沾惹为妙。 谆谆教诲还在耳边回响,胃里已经一片的翻江倒海。 竹林的晚风自由自在的从四面八方吹来,穿过枝叶,越过河流,扑打在屋顶上的男子脸上。 一手执着半壶花雕,一手放在脖颈下枕着。 夜空里的星星甚少,黑洞洞的天空一丝光亮也没有。 青龙不晓得自己想看些什么,只知道那片黑暗,可以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外界的黑,足以淹没内心的黑。 一点点的亮光,闪过青龙有些微醉的眼眸。 只是一闪而过,那片黑丝绒的天空,还是在黑暗中默默无语,静悄悄的看着屋顶上那个模糊的身形。 青龙一天没有看见白虎,心里想要问的问题,早早的背壶里的酒压的没了踪影。 他想问他什么来? 奥,对了,想要问他,我是不是曾经伤害过你? 可是,问了之后呢? 他如果说是呢? 青龙晃了晃晕沉的大脑,发尾的束带被挣开,一头长发一下子铺开,把青龙的面容遮挡起来。 长长的发丝被夜风吹的纷纷扬扬,漫无目的的随着风向起舞,一时间,青龙有些怔住。 摇曳的火折子里,白衣胜雪的男子,一手拿着差点滚下屋顶的空酒壶,正玩味的轻闻壶中剩余的酒香。 “白,白虎。”青龙对着那个白衣伸了伸手,不确定的抓了一把,空空如也。 果真是幻觉吗? “我可曾,伤害过你。”青龙呢喃出声,眼皮子越来越沉,终于沉到自己无力支配的地步。 火折子被小风吹的忽明忽灭,手执火折子的人解开背上的包袱,取出一个青色的披风,盖在青龙的身上。 青龙或睡或醒间,感觉到一股暖流透过肌肤,钻进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大脑没来得及反应,手已经利索的用那温暖将自己裹的如同一个粽子。 白虎从包袱里又掏了掏,找出一个瓷枕,趁着青龙翻身的功夫,塞到脑袋底下。 “青龙,别说我不仗义,这是你自己要睡屋顶的。”说罢跳下屋顶,推门而如。 一屋子的酒气,一地的空酒壶,犹如太上老君新近排演的八卦阵,在不大的屋子里排的密密麻麻。 白虎捏着鼻子瞅了瞅,卷起袖口,弯下腰,一个一个堆在门外的小箩筐里。 收拾利索,洗了把手,上床,脱衣,睡觉。 一切都这么的井然有序,一切都这么的合情合理。 瞧着头顶的房梁,白虎能听到房顶翻身的动静,鲜少在外宿营的青龙,怕是第一次睡在屋顶过夜吧。 也好,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不是,也许睡着睡着就喜欢上了也说不定。 白虎安心的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睡的香甜。 谁在谁的记忆力,张牙舞爪。谁又在谁的未来里,指引方向。 屋顶上的酒鬼,睡的眉头紧皱,心事重重。 屋顶下的良人,睡的心安理得,一夜无梦。 床头的小桌子上,放着白虎特意回天界取来的小包袱。 比之之前那个承载了自己半分家当的包袱,显得极为袖珍。 里面东西确实不多,只有一个古朴的小木盒,一支简单的小簪子,还有一幅年代久远的画卷。加上青龙身上盖着的那个大小合宜的披风,枕着的瓷枕,总共不过五样。 白虎为了这几样着实不值钱的东西,险些得罪了一些比自己有身份的仙家。如今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找了个破包袱,一并打包带了下来,当真是勇者无惧。 八宝镜的另一端,朱雀笑着讨好太白金星,谄媚的为他捶打着肩膀,乖巧的道一声“星君,您觉得这个力度如何?要事觉得不够,我再稍稍使点劲。” 太白金星拿着一本书卷,眼睛都没抬一下,心知这朱雀指不定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脸上却不显山不露水的维持着严肃状,“嗯,还好,就这么捶着吧。” 朱雀得了命令,更加殷勤的卖起力来。 一本书又翻看了两页,纸上蝇头大小的字体,在眼中一扫而过,却也只是一扫而过,半个也没看到心里。 太白合上书册,抚了抚胡须,凉凉的问,“朱雀,无事献殷勤,说吧,你又想干什么?” 第十七节 时间从指缝里一点一点的溜走,院子里的花草,在主人每日悉心的照料下,又偷偷的长高了不少,成片成片的想要铺满整个院子。 阳光轻轻洒在上面,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披上一层薄薄的纱帐,美不胜收。 青龙坐在屋顶,盯着手中的披风,已经盯了一炷香的功夫。敞开不过自己身量的大小,叠起来不过屋顶两块瓦加起来的宽度,早就让他看得深入骨髓。 竹林里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早起的蝴蝶也扇动着五彩斑斓的翅膀,忙碌于花丛中间,河水中的小鱼儿也成群结队的逆流而上,寻找新鲜的吃食。 一派的生机勃勃。 靛青色是自己最喜欢的颜色。现下这件披风的款式,也是自己最为中意的样子。 青龙几乎不用询问屋里的白虎,就可以自行断定,这件披风,是自己所有。是自己曾经所有。 他昨日一天没见,竟是回天上拿这件披风? 不安的心稍稍松了松,站起身,将披风叠了叠,抱在怀中,一跃而下。 房门大敞,白虎不在。桌上袅袅的茶香和温热的包子,验证了一切不是青龙的幻想,白虎,确实于昨夜回来了。 还很心疼的为自己盖上了披风。 心疼,这两个字,一下子温暖了有些手脚冰冷的青龙。 稍稍用仙力一追,白虎所处在小屋不远处的河边。就在屋后,不足百步。 心情大好,端起香茗一饮而尽,大步流星的朝着那探测到的地方走去。 他要告诉他,那个自己忘记的严火初,自己排斥的严火初,虽然没有完全想起,但是已经下定决心拾起。希望他能等等自己的步伐,不要将自己抛弃的太远。纵使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伤害过他的事情,也希望能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是的,追根到底,活的清醒,本就是他青龙的原则。 此时此景,更是要发扬到底。 空气里的芳草香越来越淡,浓郁的河滩泥土香扑鼻而来。粗壮高大的柳树后面,蜿蜒的河流穿过幽深的竹林,从高处欢快的流到低处,不知疲倦。 偶尔几条小鱼带着一身的水珠子蹦出水面,在空中翻转一个圈,再落回水中,游得更加自在。河底的鹅卵石各个圆润,一个挨着一个,陈列在河底,被流水冲刷的极为光滑,被阳光一照,都能反出光来。 这片竹林里,唯一的一棵柳树,唯一的一条河流。 青龙站在那棵足以遮住自己身躯的树后,无论如何,再也迈不开步子,前进半步。 河流的拐弯处,一个佝偻的身形,正卖力的用手在地上挖着土壤。 那是蹲着的白虎。 没有工具,没用仙力,单单用自己的双手,一下一下的挖,一把一把的捧,不曾间断。 指尖已经被淡淡的红色液体染指,也没有阻止那个挖坑人的节奏。 他似乎很是享受,每每挖进去,嘴就会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每每捧出挖松了的土,眼角就会微微眯起,说不出的喜悦。仿佛那滴入土地里的血,不是从他的十指上留下来的。仿佛那无光的土壤里,埋藏了天底下最大的宝石,吸引的他连一寸多余的目光,都懒得投向别处。 青龙不知道白虎在做什么,他只是被一边摊开的包袱深深的抓住了心绪。 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盒,一支手掌长的木簪子,还有……那些东西,是白虎最宝贵的宝物。逢年过节的,都见白虎如珠如宝的取出来,放在白虎殿的案台上,用一方细软的帕子细细的擦拭。 如今悉数被这么大咧咧的扔在了地上,全然没有了宝贝该有的待遇。 青龙看着那个木盒子,只觉得眼熟的很。 同自己日前从凡间的胭脂摊上见到的,倒有些相似。难不成,也是个脂粉盒子?倒是从来没见白虎打开过。 思量间,白虎已经挖好了自己满意的深度。得意的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两只手捻起包袱的两端,一股脑的将那几件东西,连同包袱皮,扔进了自己亲手挖好的坑里。 就像之前挖坑时一般,白虎一捧一捧的将土盖在坑里,左一层,右一层。 青龙的眼睛,随着那纷纷落下的土壤,变得越来越深沉。 自己的第六感告诉他,那些话,怕是不用说了。 白虎星君,如同自己昨日里芳华居听得戏本子,一捧黄土,埋掉了所有的可能。 别的不知道,那支简单古朴的簪子,青龙还是知道的。 朱雀曾经半开玩笑的说过,那支簪子乃是白虎的克星。天上地下的都差点要了他的命。无奈白虎这个冥顽不灵的,还是将它当做命根子一般的藏着掖着,生怕损伤一星半点。真不知道是要看着簪子,想念旧人的好,还是看着凶器,想念旧人的恶。 那个旧人,太上老君醉酒后也说过,叫做严火初。 他这是,埋掉了所有和严火初有关的东西吗?青龙扶着树干的手不自主的攥成了一个拳头,朝着粗张的树干狠狠砸下去。 没有到秋日,却惊下来无数嫩绿的柳叶。 埋坑的人方抬了抬头,看了一眼树下那一抹绿色的衣角,继而加快了覆土的速度。 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在拇指上快速的一划,应声裂开一道细长的血口子。血滴子直直砸进刚刚埋平的坑上,默念了一个咒,满意的在上面又踩了踩。 确认过踩实,也确认过咒语的准确性,才有条不紊的移到树后,准备打个招呼。 意外的,树后仍是漫天的柳叶纷飞,那抹青色,却不在。 河水潺潺的流淌着,一去不复返。无论前方有多少沙石的阻碍,依旧拼着自己最大的力气,越过重重障碍,奔向自己未知的目的地。 白虎五指轻捻,默默一算。 差不多,仙丹该要回来了。 了结一下该了结的,是时候回天界了。呆在这的时间越久,越是不能抑制自己胡思乱想的神思。这样下去,怕是真的会如同朱雀那张嘴所说,重蹈覆辙。 听说西方的妖山近来有些异动,敢在老子的地头撒野,老子定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那里的老大。 手中扯下一根柳条,抽打着地上的落叶。 刚刚平息下来的落叶,再次飞扬起来。白虎走在细雨般的落叶中,回过头,郑重的看一眼那一块与周遭齐平的地面,下了血咒的土壤,已经长出了鲜嫩的野草,与旁边的草地融为一体。自己不细看,也一时察觉不出。 白梦啊白梦,我白虎倒是很羡慕你,起码,你有这么美好的回忆。 “阿嚏!” 立马有小随从从衣架上取来毛茸茸的大衣,给靠在软榻上的白梦披上,还颇为细心的给他拢了拢领口,方才默默的退到一旁。 这是他们的王后。 大王一再叮嘱,要好生照料,他出去这半天的功夫,要是王后掉了一根头发,都要扒掉自己一层皮。 小随从是个鼠精,长得乖小。悠子秋怕白梦看着不顺眼,特特的命洞里的一干随从,都幻化出了人形。有几个长得不是多好看的,还因此被发配出了洞府,去林子里站岗。 小鼠精偷偷瞅了几眼正在看书的白梦,只不过皮囊长得比自己略微好看了那么些,难道就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站到那个自己梦想了这么多年的位置。 心里的恨意,从牙缝间进进出出。 洞府外是熟悉的调笑声。 “子秋,看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是你心心念念的杏花仙。快来啊,我们兄弟好好喝一杯,庆祝你娶得娇妻。” 白梦搁下书,抬起眉眼,辨认眼前那个提着酒壶,扭着腰身的妖媚男子。 身边的随从是个鼠精,幻化成人形不过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站在这个男子身边,却连姑娘二字担的都有些不称职。 细长的眉眼画着深紫色的眼线,长到鬓角间消失不见。眉眼之间的那点金色的痣,好像芳华居老鸨房间里最亮的那颗宝珠,泛着金光。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唇瓣,白白的肌肤。活脱脱一个头牌花娘。 白梦起了身,客气的一点头。 “蛇王大驾,有失远迎。见谅。狼王今早出门办事,现在还未归来。不知蛇王有何要事,方便的话可以告知在下,等狼王回来,我代为转达。” 蛇王轻轻一个转身,已经移到了白梦的跟前,两人不过一拳的距离。 白梦忽然紧张起来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在蛇王宽阔的胸膛上。想要后退,被蛇王一把扼住手腕,大力一甩,跌到身后的软榻上。 “不在?我当然知道不在。我当悠子秋找来一个什么样的绝世佳人,疼的和什么似的。却原来也是有私心的。你体内的那颗仙丹,我看着不错,不如,我就代替子秋收下吧。”说罢一把揪住白梦的衣领,将瘦小的身体一并提到半空。 腰间的一根丝带,就像蛇王的第三只手一样,轻而易举的摸上了白梦的胸口,饶有兴趣的挑开胸前的衣物,触碰到里面温热的肌肤。 “啧啧啧,果真是个尤物呢。不知道悠子秋会不会怜香惜玉。瞧瞧则红点,昨夜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吧。你放心,等我取出仙丹,你若是大难不死,我定会好好叮嘱他,对待你这种小人精,要知道刚柔并济,双管齐下才好。”淫笑声不绝于耳,白梦的嘴被一只手捂得严实,半点声响也不能发出。 鼠精冷冷的看着,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一边是自己不甘的位置,一边是被狼王对自己的信任。孰轻孰重。 第十八节 脖颈间的压力越来越大,白梦感觉到自己的脸,此时看起来一定像是熟透了的苹果。 蛇王腰间的丝带,沿着领口的缝隙,慢慢的靠近里面的肌肤。 那件大红的喜服被粗暴的扯开,领口间的绣花被遮住,显得有些没精打采。 喜服是悠子秋照着自己在芳华居见到的那一件,从脑子里抠出来画下来,急急找了狼族最厉害的绣工赶制出来,下了一番心血。 图样上那只墨色勾描的凤凰,在绣工的手底下,被嵌入了七种不同的色彩,尤其是尾端,缤纷的像是要开屏似的。七彩凤凰从领口一直盘踞到胸口,把整件衣服都带动的活灵活现起来。 白梦本就长得小巧瘦弱,弱柳扶风。身上加上这么一件炫色的衣服,一时间更加的明媚动人。 蛇王眼见摸索到胸口位置的时候,明显感受到仙丹在肌肤下面的跳动,捂住白梦嘴巴的手也放松了放松。 “蛇王,您来我们狼族实乃贵客。可是如今狼王不在,您对我们的新王后如此,怕是狼王回来,小的不好交代啊!”小鼠精终于看不下去,开了口。 纵使自己很嫉妒白梦,纵使自己很希望他死掉。但是,悠子秋的教导,还是铭记在心口。 自己也曾在山林野地间四处流窜过。偶尔也会遇见比自己强大不知道多少倍的对手,躲不过,避不开,那时就会希望有个可以更加强壮的靠山,可以收留自己。不用风餐露宿,不用胆战心惊。 直到悠子秋的出现,将她从无边无际的恐惧中拯救了出来。 那个抱着她在陷阱的上空腾空而起的少年,在夏日的阳光下,穿过了茂密的森林,越过了清澈的溪流。头顶上的鸟鸣声不绝于耳,她都没有听见,只是看着悠子秋的侧脸,想象着,如果能一直被抱在怀里,该有多好。 可当自己鼓足勇气,隐晦的说出了自己的爱慕,得到的,仅仅是一个安慰的拥抱。 那个拥抱很短暂,却值得她回味一辈子。 她从悠子秋的眼中,看到的是一种胸怀大志,放眼天下的豪情,是一个时时为别人着想的男子汉。只是那眸中,没有自己罢了。 她还记得,那时的他说过“我们都是妖,这是不能改变的。可我们能改变的是,做一个强大的妖,或是一个懦弱的妖。我相信,志趣相同的我们团结在一起,一定能在妖界闯出一片天地。乃至日后在神界,也会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只要我们大家彼此信任,彼此依靠。我们就是最亲近的亲人。怎么样?要不要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完成这伟大的创举?” 准备离开的她也就放弃了继续流浪的想法,安安分分的呆在了他的身边。 是啊,早就知道他不会是自己的良人,为何还要吃着无谓的干醋,生这无理的闷气。鼠精暗暗叹了口气。 往昔如流烟,一去不复返。 那些豪言壮志,却是字字在心。 只要我们大家彼此信任,彼此依靠,我们就是最亲近的亲人。 悠子秋对自己的信任,就是自己最大的回报。眼下有外人在眼前公然挑衅,岂有坐以待毙之理。不用说狼王回来会发怒,自己恐怕也会看不起自己吧。 蛇王似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转过头轻挑鼠精一眼,依旧抓着白梦的衣领。 “小鼠精,在我面前也要装清高吗?别人不晓得你的心意,我还不晓得吗?你爱慕你们狼王的心思,不会比我手上的这个娘娘腔少。我若是把他除掉,你不就有机会取代他?到时候,怕是还要请我上座敬酒吧!” 小鼠精低眉垂首,双手微微放在腰侧,恭敬的做了一个万福。 “蛇王,小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又岂能高攀我们家的大王。倒是蛇王您,趁我们家大王不在,来调戏我们的王后。恐怕到时候真的要敬酒给您了呢?不过是给您的牌位。” 掌风应着最后一个字打来,小鼠精机灵的躲开。 站在洞口,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绿色琉璃珠,猛的朝外面的空地上一扔,立时腾起一阵青烟,直上云霄。 蛇王没有料到,方才那一跳躲避是假,报信是真,果真是狼王亲自调教出来的。一个小婢女而已,已是如此的临危不惧。 不容多想,出掌的手迅速收回,直取胸口的仙丹。 白梦趁着那一掌的松怠,用尽全身的力气聚集到脚尖,照着蛇王的小腹处一通乱踢,嘴里的小牙也顶出来对着那手掌用力的一咬。 上下具疼的蛇王闷哼一声,嘴里伸出长长的舌头,划过白梦的脸颊。 恶狠狠的威胁道“小美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不配合,要是取仙丹伤了你,我可就不负责了。” 五指突然增出尖锐的利甲,根根站立在指端。 白梦只感觉脸上扫过凉凉的几道,接着就是火辣辣的疼痛难忍。 大滴大滴的血液沿着伤口,顺着脸颊,洒在那本就一团喜气的喜服上。 “瞧瞧,我都说了会伤到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蛇王笑得妖娆,好似午夜里盛开的杜鹃花,连眉梢都带着血腥的味道。 小鼠精右手手掌微微圈起,凝聚起一团小小的光芒,正缓缓地缓缓地靠近蛇王的背后,准备偷袭。 白梦看到蛇王的嘴角一挑,眼梢略微的向后一瞄,知道偷袭是绝对不会成功的。想要告诉鼠精,无奈心有余力不足。 一声轰响,那团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光芒,反弹回去炸在了小鼠精的右臂上。 倒在血泊里的鼠精还想要站起来继续,踉踉跄跄的扶着洞穴的墙壁站起身,不时回过头看向洞外,等待救援。 “小鼠精,不要奢望你的狼王会来救你。你觉得,这么大的动静,洞外为何没有守卫听见?” 小鼠精听完惊出一身的冷汗。 “我本来只是想来取出仙丹,增加自己的修为,并不想和子秋为敌。不过现下看来,这个敌,我是树定了。不如干脆点吧。” 利爪是冰凉的,胸口是冰凉的。 尖锐的物体穿进白梦的胸口,释放出灼热的液体。 一时间,整个胸膛,被暗涌的血液弥漫。 没有想象中的可怕,没有想象中的疼痛。那个源源不断流淌血液的地方,一切还是自己原来的样子。 蛇王的利爪上,正捏着一颗金色的珠子。 一颗和自己过年时喜欢吃的糖豆一般大小的珠子,它竟然在自己的身体里,真是不可思议。 白梦看着那颗隐藏在自己体内这么多年的珠子,忍不住想笑。 仙丹?自己竟然有仙丹啊! 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百事无成的人,一个走到哪都会被人嫌弃的人,一个连娘亲都不喜欢想要抛弃的人。没想到会有这么金贵的东西在身上。 那个放仙丹在自己身上的神仙,一定是喜欢自己的吧。一定是的。 这么说来,自己倒也不算是活的太多余。 仙丹到了手,蛇王不屑的将白梦仍在地上。小鼠精立马摇摇晃晃的跑过去,抱起白梦的头,不停的和他说着话,唤着他的名字。 “王后,王后你不要睡啊,你看着奴婢啊,大王很快就回来了。大王说,他去给你取第三样聘礼,很快就回来了啊。你不要闭上眼睛,你看着我,看着我。奴婢陪您等着大王回来。你睁开眼睛,睁开啊。” 白梦抬了抬眼皮,看清抱着自己的是小鼠精。 “呵呵,王后?我叫白梦。白,梦。” “好好好,白梦,你别睡啊。我陪你聊聊天,你想知道大王之前的事情吗?我告诉你,我知道好多大王以前的糗事,你别睡着了,我给你讲。”小鼠精的右臂还在流着血,沾染到了白梦的头发上,也顾不上擦掉,只是一个劲的抢着说话。 蛇王扭着身子走了几步,从腰间解下那根丝带,将仙丹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拿在手中赏玩。 “啧啧啧,这仙丹,一看就是好货色。不知道吃下去能增长几年的修为。” 小鼠精闻言愤怒的扭过头,满腔怒火的盯着蛇王那张俊秀的脸庞。 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早前只觉得蛇王精明,做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所以不少小妖私下里都在传言,这蛇王早晚会取代狼王,成为这里的霸主。一直在传言,没想到竟然不是空穴来风。 还让鼠精觉得诧异的是,白梦体内有仙丹。蛇王能看得出,难道狼王就看不出? 洞外传来重物撞击的声响,一阵高过一阵。 紧接着,整个山洞都在微微的颤抖,跟着摇晃。 蛇王眯起了眼睛,把仙丹放在嘴边,故意斜睨小鼠精一眼。 “你们家大王,好像回来了。这下你可以安心了。你说我吃了这个宝贝,出去和你家大王打上一架,谁会赢呢?” 小小的珠子,被扔进嘴中。 蛇王享受的闭上双,感受仙丹在体内的灼热。一股强大的力量正从体内如山洪暴发一般涌现出来。 这是仙丹的力量。 这个妖界,就要为我所用! 第十九节 一直以来,青龙都觉得自己过的很好。 每日可以在自己的宫殿里转转,和小婢女们研究研究花草,找太上老君学学炼丹,同白虎打打闹闹。 没有什么大的利欲心,没有什么不满足,就这么天高地阔的,任由自己逍遥自在。 没有记忆又如何,没有前尘又怎样,自己照样是人人尊敬,众仙佩服的青龙星君。作为一个修炼上来的小神仙,他很知足。 只不过,每每看到白虎那反复无常的态度,朱雀那欲言又止的脸孔,总是在心底留下一丝丝的黑暗阴影。 他们到底隐藏了什么。 沙粒众多,聚集成了沙漠,可以吞噬生灵。水滴众多,聚集成了海洋,可以吞噬生灵。角落的黑暗聚集众多,吞噬掉的,是那颗本就柔弱的心。 神仙不是没有情根,是不能动情根。 那些劳力伤神的东西,早在上天的第一时间,就被一碗忘却前尘的汤汤水水的断的干净。青龙没想到,神仙的东西,也有假的。 比如这忘情的宝贝。 那个在脑海里隐藏了多年的身影,在午夜梦回时分,一次又一次的靠近自己,撩拨自己,再绝情的离开,不带半分的犹豫。 那个人,是白虎。 青龙星君早就晓得,那个自己时常会梦到的,闲暇时会想起的,不是什么俊美小官,清秀书生,是这天上地下唯一的白虎星君。 这么一来,青龙觉得,自己过的很不好,可以说是很糟糕。 自己过的不好,自然要找个倾诉的对象。 四方星君里,青龙除了白虎,唯有朱雀还颇为熟识,这个重任自然而然要落到他的身上。 一路乘云,加速行进到朱雀的宫殿,扑了个空。 得知朱雀去了太白的行宫,左右思量一番,打定主意,定要问个清楚。 这个太白的行宫,修建的十分谨慎。整个宫殿皆是按照阵法排列,不懂兵法的仙家想要贸然前去,怕是会碰一鼻子灰。 青龙队这种排兵布阵的事情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左拐右拐,就避开了一个又一个障眼法,来到了太白行宫的门口。 长长的围墙,干净的和周遭的云烟混为一体,分不清谁是静止,谁是流动。 围墙的中央,有一个月牙形的小门。 刚走到门边,就听见里面传来朱雀的声音。 “太白,好太白了。你帮我这个忙,我日后什么事情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 “这样吧,你帮我这个忙,我在你这太白宫里打杂一个月,任你差遣还不行吗?咱们可以立字据。” “我倒想知道,你和青龙在凡间时,并不认识。成了星君后,也没见你多把他当成亲人。怎的对他的事情就这么的上心?你上次私自下凡警告白虎,本就是冒着进天牢的风险,若不是我还有那么一两分薄面,你真当玉帝他的法力已经不济到察觉不出来?还有这次,那个孩子的命格,早就在司命的命格本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也是亲眼看到的。他的一生就是这么个命数,你为何偏要逆天而行,多此一举?你可知道,他的命格一改,后面跟着乱的,就不晓得会是谁了。朱雀,你倒是说说,你究竟有什么理由,能让你有这么大的胆子。”太白金星喝了一口茶水,径自站起身,在小院子里走了一圈。 回过头,看着耷拉着脑袋的朱雀,不禁放缓的语调。 “我晓得,你自知对白虎有愧,想要尽量满足他的愿望,想要事事帮着他。可是你做错了什么?当年下去历经情劫,是白虎自己抓到的。碰上个没良心的严火初,捅了白虎一下子,也是天意安排的。后来的青龙星君,也捅了白虎一下子,那是他自己扑上去的。乃至最后的忘情丹,都是青龙当着白虎的面自己吃下去的。这些你不是不知道,你到底在愧疚什么。朱雀,神仙也有神仙的无奈,神仙也有神仙的力所能及。你不可能让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自己的心意进行。你对白虎的这份情谊,已经够了。” 朱雀将自己的脑袋低的很低,额头上翘着的发丝有人软了下来,服帖的贴在脸颊上,覆盖着些许的湿意。 “我只是,后悔自己当年没有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变的那么可望而不可即。我知道,这些事情本就和我没有太大关系。可是,它就在我的眼前发生了,我却不能阻止。我觉得,不甘心。”朱雀扬起脸,对上太白正被风吹眯的双眼。 白胡子被吹的有些凌乱,随意的匍匐在脸面上。 长长的白眉也被吹的齐齐飘向一边,跟着宽大的长衫一起迎风起舞。 “太白,”朱雀压低了声音。 “我只问你一句,那个还魂丹,你给不给?” “我给你,你去救那个小男娃。你以为,你这么做,白虎就会高兴?还是你以为这样,白虎就会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天长地久?朱雀,你这不是帮他,是在把他推向万丈深渊。白虎既然也想开了,把那些宝贝都埋掉,就表明他已经决定忘却那些纷扰,重新开始。你何苦如此?还魂丹,我有,但是我不会给你。别说你在这打杂一个月,就是打杂一辈子,也不可能。” 长袖一甩,惊起树上的梧桐叶,纷纷扬扬的犹如樱花飘落,齐刷刷的飞下来,很快就铺满了整个小院子。 再去寻太白,已经只留下一个进入行宫的衣角。 小门外的青龙,靠着墙壁,坐了下去,将自己隐藏在半身高的云烟中。 方才自己听到了什么? 那些话就像一块万斤的大石,压在了青龙本就有些慌乱的心上,不能自拔。 严火初,青龙星君,到底,到底对白虎,做过什么? 太白行宫外的云烟,依旧不急不慢的按着自己的步伐,缓缓的流动。 躲在里面的青龙,依旧在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发呆。 朱雀从墙上一跃而过,都没有注意到墙根那个不起眼的青色衣衫。 晚了,怕是晚了。 ****** 悠子秋赶回洞府,看到倒在林中的守卫,心中早已焦急万分。 想到还有一个自己最为信任的小鼠精在旁边,一边安慰自己不会有什么,一边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腰间别着那把刚从皇宫里取来的扇子,皇帝老子最贴身的那把。 虽然不晓得白梦要他做什么,只要是白梦要的,自己就要去努力办到。 这无关乎爱情。 这是他对他的承诺。 山洞口的守卫,依然东倒西歪的横躺在地上。看这手法,出手很是利索干练。 可是能够这么轻而易举的攻进这偏僻的洞府,对方的实力当真也不容小觑。 悠子秋还没有行到洞口,已经闻到刺鼻的血腥味,是人血。 白梦受伤了? 这个念头一跳进脑海,额头的青筋立马蹦出来撒野。 “白梦,你别睡,大王就快回来了。大王说要给你补办一次仪式,你说,你说要怎么办才好呢?来来来,你别睡,你和我说说。” 是小鼠精的哭声。 悠子秋站在洞外,心中犹如大火突袭过后的荒原,只觉得一片萧凉。 握住扇子的扇柄,努力让自己不再颤抖,迈开了步子。 洞里的光线很暗,白梦还说要加上几盏灯,省的自己看书都要费眼睛。 透过幽暗的灯光,靠墙坐在地上的是小鼠精,一直臂膀似乎上了伤,白净的衣袖上满满的血痕,很是吓人。 怀里抱着的人,长的很俊秀,皮肤又白净,好像那种饭馆里刚蒸熟的大米粒一样的,让人忍不住尝尝味道。只是胸口的那个小洞,已经将悠子秋的身心,完全的吞没。 “白,白梦。” 悠子秋看着那人胸口的伤口,已经将雪白的肌肤渲染的一片殷洪。小鼠精的手虽然按在上面,也没有起到阻止血液流出的速度。 一股接一股的血流争先恐后的透过那纤细的手指尖的指缝,奋力的离开主人的身体。 “你,你回来了。” 白梦听到熟悉的声音,快要闭上的眼睛顿了一下,就着灯光,努力看清那个离自己只有两步之遥的男子,无力的伸出了左手。 身体的力气正在一点一滴的随着失去的血液消失,手只抬到了半空,就突然的跌了下去。 悠子秋急慌慌的接住,跪在白梦身边,把他从小鼠精的怀里接过来。 “是啊,我回来了。我给你取回你要的聘礼了。我们找个时间,就再拜一遍一遍天地吧。” 小鼠精默默的拖着疼痛的臂膀,退到了一边。 那一地的血水,绝大部分都是白梦的身体里流出来的。 她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的血,好像是条小河流一样,一鼓作气的流着流着。 她抱着他。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变凉,慢慢的就要和地面的温度一样。 她害怕,害怕他撑不到狼王回来。 现在终于撑到了,可是她忽然觉得,这样更痛苦。 悠子秋眼里没有泪水,没有惊慌,只有平淡的神色。 就像他早上找到自己去伺候白梦时一样,还带着一些些的腼腆。 “白梦,你看,这就是你要的扇子,是皇帝老子最贴身的奥。你要不要打开看看啊?” “嗯,好啊,子秋,你能不能抱紧我,我有点冷。” 悠子秋解下自己的外袍,裹在白梦的身上,又紧紧的搂进怀中。 这是他的劫,他知道。 那个送自己扇子的神仙告诉过自己,他怀里的人,命很短。 没想到,是这么的短…… 第二十节 西方的妖山,自上次白虎平定后,已经安静了足有几百年的时光。 如今那个休养生息的不错的头头,又一次准备逆天而行。天上的众仙,听到千里眼和顺风耳的通报,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酒杯,闭上盯着美人的眼睛。 西方,乃是白虎的管辖范围。 有那个身经百战,仙胎仙骨的白虎镇守,料想那些小罗罗也猖狂不了几天。 一路上踏草而行,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望着水清石亮的河。白虎不禁莞尔一笑,自顾自蹲在河边,玩起岸边的金沙。 细细的金沙绵软金亮,在阳光的照射下金光闪闪,白虎看的出神,直到被河上泛舟的一支曲子打断,拉回了神思。 人生两茫茫,岁月断人肠。 无思无量无忧伤, 无欲无求无彷徨。 好一个无思无量,无欲无求。就连这个已经当了几百年的神仙,也没有一天是真正做到这个境地的。 白虎手搭上眼眶,眺望着河面幽幽前行的那艘小舟,想要看看那唱曲的人,是不是长得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船上只有一个头戴斗笠的老翁,正慢慢摇着船桨,划开波纹,在水面上盛开一朵一朵的清冷水中花。 声音从船上唯一的小篷子传出来,珠帘把那人的容貌遮了个大概,看不清楚。 白虎有些失望,掐了掐手指,算了算时辰,起身朝着那片有些茂密的过分的树林行进。 他此行很明确,说的好听,是来助太上老君一臂之力,说的难听点,他是前来收尸的。 树林里一片的东倒西歪,皆是变回了原形的妖精。 白虎捏着鼻子,颠着脚尖,从尸体间的空隙走过,血腥味一阵浓过一阵,白虎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没有走到那个隐蔽的山洞,已经碰到了白梦一行。 安静的闭上眼睛的白梦,白虎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他的长相,确实让人心跳加速,神思乱飞。 睫毛长长的,微微上翘,好看的阴影投射在自己的下方,一根一根都能数的清楚。 鼻翼高高的挺立,从侧面看过去是个好看的高度,笔直的想让人伸手摸一摸,感受一下那莹白肌肤下的骨干,是如何的销魂蚀骨。 最好看的是那张嘴,薄薄的唇翼,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好像河边那洁白的野花,不由自主的散发着诱人的芬芳。 白梦,已经死了。 白虎立住脚步,看着抱着白梦一脸淡定的悠子秋。 “你是来?找仙丹的?还是找白梦的?”悠子秋没有停,继续走向山洞的一侧,那是狼妖族的墓冢,埋葬着他的亲人,他最亲最爱的亲人。 “仙丹。” “嗯,你很坦白。和那个红毛神仙一样坦白。你们神仙是不是只在乎那小小的丹药,对于这么个真真切切存在的生命,全然不顾。奥,对了,那个红毛神仙说回去找丹药救活他,还说,日落之前定然后来。现在,马上就要日落了。你说,他真的能守承诺回来吗他能救活我的王后吗?”悠子秋眼中充满了厉色,手臂也在颤抖,生怕摔倒白梦,还在努力的压抑自己,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狼妖,不是说神仙就能拯救一切。有时候,我们这个神仙当的,还不如你这小小的狼妖来的逍遥。他的命格,不是你我可以说了算的。我只能说,他命该如此。你我最终,只能作为一个看客。你现在这么的淡定,想必那红毛神仙,已经早就告诉你了吧?他也是一番好意。”白虎无奈的回答。 “命该如此?那么,你可知道,我悠子秋的命格是什么?你的命格又是什么?这些只是你们神仙用来搪塞的理由,逃避现实的借口。你们什么事说了不算,可是你们不能什么都不做。你还不如那个红毛神仙,他起码还敷衍我回天上想想办法。你呢?你之前在哪里?我把他带回洞府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你若是早就阻止,白梦是不是又是另一个未来?你没有做过努力,你凭什么端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纵然你是神仙,也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神仙!”吼完白虎,悠子秋眼角滚下一颗硕大的泪珠。 “你的仙丹,已经被蛇王抢走了。这是不是,也是你的命呢?这位神仙,麻烦你让一下,我的王后要去净一下身,你跟着,不方便。若是你想借此收了我,那么我告诉你,除非你把我打得魂飞魄散,我只要还有一丝意识,就不会乖乖跟你走!” 白虎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光明正大的训斥了,对悠子秋有些佩服起来。 白梦的死期,自己也是最近回天上听老君说的。这种需要宁心静气追算的东西,白虎向来没有什么兴趣。 “狼妖,我念你性格直爽,才同你讲讲道理。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要摆到明处,被别人看到,才能称得上称职。很多人,喜欢在暗处,用自己的方式默默的付出,不求回报。你不能一竿子把那些同样流过泪流过血的努力打翻。以后看人也好,看妖也罢,不要只用眼睛。它其实是最容易欺骗你的障眼法。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白梦,和你,起码留下了半日的夫妻情分。你们过的很幸福,不是吗?那就够了。我不会收你,我就是你口中所说的不称职的神仙,只要你不打上天,只要玉帝不给我下旨意,我只当没看到没听到。去吧,给他好好洗洗,这么美的一个人,应该不想这么脏兮兮的走。他这么单纯,来世一定能托个好胎。” 白虎让出道路,让狼妖通过。 “你应该也是个重情义的神仙,我能感觉到。”悠子秋背对白虎,不知道这话他有没有听到。 现在的他,只想去墓冢旁边的泉水里,好好的给白梦擦擦身子,打扮一下。 昨晚上的温存,还历历在目。 含羞带怒的白梦,干净的就像冬日的初雪,绽放在自己的身下。 靡靡的娇喘声,颤抖的腰肢,一切一切,犹如梦境。 悠子秋将自己的下巴搭在白梦的额头,冰凉的触感没有让自己觉得不适,到是给自己的焦躁的内心以很大的安抚。 “白梦,你是不是?托生到了一个好人家。如果有来生,记得来找我。这次,我会还你一个完整的婚礼。” 白虎没有算到,半路杀出来个蛇王,将那个小小的丹药抢走。倒是果真应了太上老君的担心,觊觎仙丹的妖孽,当真存在。 青龙从自己埋完那些旧物,就没了踪影。 去找蛇王,还是要亲力亲为。 林间的树梢,飒飒的作响。树下的草丛,迎风摇晃。 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钻出草丛,扑到白虎的身边,亲昵的蹭起来。 “小家伙,你怎么在这?是不是又饿了?”是那只自己曾经救下的小白虎。 小白虎忽闪忽闪大眼,委屈的点点头,摸摸肚子,一脸的乖巧摸样。 “嗯,你是不是一直在这边?” 小白虎点了点头。 “那你帮我一个忙,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怎么样?” 小白虎继续点头。 “刚才,这里,是不是有一个蛇妖,你知不知道,他朝哪里去了?这里到处都是妖气,我有些分不清了。” 小白虎抖了抖毛,在白虎的手掌心舔了舔,对着林子的一方“啊呜”一声。 “那边啊,好。不过,我现在身上没有吃的了。你要是不介意,跟着我去收拾了那蛇妖,我会小屋亲自给你做饭好不好?”白虎看到自己的本家,冒出了个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心情不免大好。 小白虎先是犹豫,在听到做饭的时候,已经乖乖的缴械投降。 用自己白白的尾巴勾了勾白虎的腿,扭着脖子示意白虎坐在自己背上。 白虎轻轻抚过它柔顺光滑的绒毛,在它挺直的脊梁上轻轻一拍,小白虎立马舒服的轻叫出声。 “小白虎,我可是神仙。难得走走路,你可不要剥夺我的乐趣啊。” 小白虎低了头,眼里还攒出一眼眶的泪水,红的好像小白兔一样。 白虎心软,只得坐上了它的背脊,拍拍它的脑袋,鼓励一声。 “嗯,原来小白虎你的背上是这么舒服啊。来来来,带我走吧。” 小爪子得到命令,立马开始行进。穿过森林,顺着蛇王的气息,直奔他的老巢。 白虎坐在背上,细想狼妖的话语,慵懒的伸了伸懒腰。 一个妖的悟性,比之天上的那些神仙,都要来的高明。 ****** 梳洗干净的白梦,躺在一口红木棺材里,安静的就像睡着了一样。 那是悠子秋的棺木,每个狼妖从生下来,都会有一副自己的棺木。白梦的棺木还没有来得及做,已经走在了悠子秋的前头。 不过也好,生不能同枕眠,死后同穴,也算弥补一桩遗憾。 悠子秋很肯定,他对白梦的感情,除了那刚刚滋长出来的爱情,还有深深的同情,重重的责任感。 平地腾起一阵白烟,渐渐散开。 花里胡哨的神仙后面,站着一个青衫男子,自己曾经偷偷见过。 “二位星君,你们也是来找仙丹的?已经被蛇王抢走了。我怀里的王后,也已经断了气。你们大老远跑来送他的吗?真是让我感动啊!”悠子秋的冷笑声,传到朱雀和青龙的耳朵里,格外的扎耳。 “狼妖,算你运气好。我身后这位青龙星君,觉得你二人缘分有些可惜,想帮你圆一圆。” 朱雀回首望一眼脸色苍白的青龙,只觉得他比怀里的白梦,还要冰冷几分。 青龙默默从绣袋中取出一颗金色的小药丸,递给朱雀,没有多说话语,一拱手,走入林中。 悠子秋在一旁看着这两个打哑谜的神仙,正颇有默契的上演着哑剧,不知道在唱的哪一出。 “喏,这是太上老君的仙丹。虽然没有到长命百岁的地步,但是让你怀里的人起死回生,还是绰绰有余的。快点给他服下吧。别又被别的家伙瞅到了,到时候,不会有第二颗了。”朱雀轻揉自己的太阳穴,目光追着快要消失在林间的青龙,一脸的愁容。 仙丹是青龙要来的。 太白宫外的墙根,他到底听了多少,朱雀不敢确定。 当青龙拿着那两颗仙丹拦住朱雀的身形时,有些东西,就已经变了。 第二十一节 白虎背着小白虎,一路无语的走着。山路崎岖,走起来很是费劲,现下只是坐着,也能觉出路途的艰难。 白虎揪了揪小白虎的耳朵,亲昵的说“小白虎,本君瞧你也有点仙根。好好修炼,等上了天界,我也好有个伴。你不知道啊,那重重仙云之上,多么的无聊。不过,你要是去了就不一样了。我们是本家,你也不用另找行宫,直接住进我白虎殿就行。我们吃在一起,住在一起,玩在一起。怎么样?这个想法不错吧?” 小白虎似是觉得不错,高兴的晃了晃脑袋,将自己明晃晃的大白牙呲在外面,啊呜一声仰天长啸,震得林中飞起一片惊慌失措的鸦雀。 杂乱中,一声清冷的声音。 “那我怎么办?” 小白虎抬起的前爪一顿,抖了两抖,小心的放下,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那是上次要杀自己的神仙的气息。小白虎暗自盘算,自己现在没有吃饭,昨天吃的果子也消化的差不多了。如若是自己奋力逃跑的话,胜算差不多有爪子上的指甲盖那么大。如若是背着背上的这个神仙,速度定会更加的慢,逃出去的胜算就可以忽略不计了。乖乖站着不动,实乃不得已之举。 白虎惊讶的扭过头,看向就快和身边的常青树融为一体的青龙。 袍子还是早间见的那一件,靴子也是那一双,发丝的束带也是那一根。不同的是,此时站在树后的青龙,一点也不像他认识的青龙星君。倒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正胆战心惊的等着自己去惩罚。又或者,是个掉进陷阱的小猫小狗,期待自己伸出援手,将他拉上一拉。 白虎很佩服自己的想象力,可以将天界的青龙星君,执掌整个东方的仙家和人间随处可见的小猫小狗联系在一起。还联系的这么自然,这么天衣无缝。 “青龙星君,你方才说什么?” 青龙从树后站出来,一只手扶着树干,骨瘦的手背上暴起几根青筋,映衬着那张有些病态的脸色,活脱脱一个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样子。他对着白虎开了腔,语气出奇的温柔,让白虎竟有些不自然。 “你让这只小老虎跟着你,那我要怎么办?你,不打算要我了吗?” 白虎手里的枝条被自己沿途抽打的只剩下枝子,一片叶子也没有,光溜溜的好像从来没有长过一样。细长的条子在手中不停的窝个半圆,再嗖的松开,恢复原状,在手中猛烈的来回颤抖。 “嗯?青龙星君,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脸色不太好,还是回天上找药仙拿点调气血的药吧。我这就去找那小小的蛇王把仙丹取回来,也准备打道回府了。在人间这几日,多谢你陪我,回去后定当好好谢你一谢。剩下的事,我自己也能处理。你还是快点回天吧,这脸色,可是要生大病的样子。”白虎关切的叮嘱那个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的青衫男子。 一整套的青色,混迹在这绿色的树林里,整个就是一会移动的树。要不是和自己说了这会子话,估计那半空里飞着的鸦雀,就要在他脑袋上搭窝建巢了。 想到一向威严的青龙星君,一头柔顺的长发,被一群聒噪的鸦雀叽叽喳喳的围着祸害,搞成纵横交错的鸟巢状,再配上他那一板一眼的做派,十足的好笑。 白虎见青龙定定的看着自己,也不说话。身下的小白虎也定定的站在原地,不叫不闹。一时间到弄的自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青龙星君,你不会又想杀这只老虎吧?是,今儿不是我生辰,我也没什么面子,不过,它确实没做什么坏事。你闻闻,它身上可全是青草的味道,一点血腥味都没有。”白虎忽然想到这一点,顺了顺小白虎炸起来的毛发,安抚它有些慌乱的心。 “白虎,我不会杀它,永远也不会。你是不是,就不会抛下我?” ****** 小小的仙丹,从白梦的嘴里含了一会,卡在喉头没有动作。 小鼠精在床榻边急的直拍床板,吵的悠子秋有些心烦意乱。对准白梦的嘴就覆了上去,度一口气进去,看看停在喉间不动的仙丹。继续度气,继续打量。 好在仙丹不是很大,度到第三口气的时候,已经咽了下去。 悠子秋和小鼠精屏气凝神的围在床边,一眨不眨的看着床上的人,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 长长的睫毛微微有些颤抖,小鼠精激动的攥住悠子秋的手掌,喜极而泣。 “大王,救过来了。王后,救过来了。大王,太好了,太好了。” 悠子秋没有放松下来,还是保持盯人的状态,全身的神经都绷的紧紧的,生怕下一秒钟,那微弱的抖动就消失不见。 终于,抖动变为皱眉,皱眉变为撅起小嘴,撅嘴又变成了梦语。 “热死了,热死了,子秋,我要热死了。救我,子秋。” 下一刻,悠子秋已经一把揽过白梦的身子,用力箍紧。白梦很瘦,一把搂过去都能轻而易举的摸到背上的脊梁骨,悠子秋顾不得硌手,一点一点的用上力道。直到怀里人喊疼,半眯着眼睛捶打自己,才缓了下来。 自己刚才还在想,这神仙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信。 要是这丹药救不回白梦,自己定要找个机会去找那红毛神仙评评理,将他们的侠肝义胆好生的损白一下。 红毛神仙当初来找自己要后山上的一棵古树炼药,悠子秋考虑到那棵高耸入云的古树也着实容易阻挡自己会客厅的光线,想了想就答应了。这让做好战斗准备的朱雀一下子扑了个空,原本想出的那些豪言壮语通通没有了出场的机会。不过,为了证明天界也不是爱占人便宜的主,朱雀顺手将自己手中摇着的羽扇送给了悠子秋。给他当个出行的帮手。 扇子没送出几天,悠子秋再见到朱雀,后者一副偷偷摸摸的做贼样。 原来和做贼也差不多,他在跟踪两个神仙,而那两个神仙在跟着一个少年。那少年自己也曾见过,是芳华居老鸨的儿子,传言也会成为芳华居的未来的头牌。 悠子秋只道是神仙的品味独特,喜欢那种长的白嫩,清秀的小男孩,还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朱雀偷偷告诉他,那个叫做白梦的孩子,是个苦命人,活不长,用不了多久,就会翘尾巴升天。可怜啊可怜。 那时对白梦的印象,也就仅限于此。 是个可怜的短命鬼。 按理说,这白梦的命格,确实是英年早逝。那么谁来告诉他,这丹药救活的,到底是不是白梦? “白梦,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说过的话?”悠子秋试探性的问道。 彻底被疼痛和灼热叫醒的白梦,继续靠在悠子秋胸膛上,难耐的扯着自己的衣服。 “救命。” 悠子秋握住他的手,让他动弹不得,不得不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白梦,告诉我,是什么?” “是救命啊!不是你在河里上下扑腾的喊救命吗?救了你还抢走了我的衣服,害我回去挨了顿打,也不晓得背上的伤痕还有没有印子。”白梦边说边去撕扯悠子秋的衣衫,让自己滚烫的肌肤贴上那有些冰凉的胸膛。 悠子秋这下彻底安了心,眼角瞄向床边正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偷看的小鼠精,示意她先出去。 “白梦,白梦,你是我的白梦。你活过来了。呵呵呵,老天待我不薄啊!” 一语中的,白梦一下子安静下来,拉扯的手也僵在半空。 两人的胸膛被扯的七七八八,已经衣不蔽体。一个精壮有型,一个莹白瘦弱,两两赤诚相望。 “对啊,我不是,应该死了吗?”白梦茫然了…… “管他呢,现在你活着,以后也会。白梦,我的白梦,你活过来了。”雨点般的吻,不由分说的落在白梦的脸上,脖颈上,肩膀上。 “等等等,子秋,我记得,我好像是被蛇王……对了,我的这里,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使劲推开猴急着亲热的悠子秋,白梦按像自己的胸口,那里的温度,透过肌肤传递到手心,火热异常。 “是啊,少了个我。白梦,快点,快点把我装进去。”不容白梦还想说些什么,悠子秋的脚尖已经挑开了床幔,缓缓的隔出一方小小的天地。 好在自己今日大部分兄弟去了外地办差,好在蛇王没有将这张床毁掉,好在,他可爱的白梦又重新活了过来。 悠子秋心口的怒气,已经消减了大半。 这几个神仙,还是很靠谱的。 喘息间,白梦咬着牙龈,哆哆嗦嗦的嘀咕。 “子秋,你,你慢点。我想,找个时间去看看小柳叶姐姐,还有,还有我娘。” “好,什么都好。你能活过来,就什么都好。” 芙蓉帐暖,春宵苦短。 虽然不是地道的芙蓉帐,虽然没有皓月当空,但是谁规定情到之处,一定要这么的死板。狼妖一族,对这些小节,从来不甚计较。 没有到春宵?那就折腾到春宵! 白虎牵着小白虎的尾巴,与青龙并肩走在林间小道。 这个古怪的格局,搞得白虎也很闷闷不乐。 青龙的那句“你是不是,就不会抛下我?”说的太诚恳,太委屈,太娇弱,直接击垮了白虎那还尚存有的棉花心。若是当即掉头就走,只怕夜里也会做梦把自己骂个底朝天。 只得从小白虎身上下来,对着青龙虚让了一下。 “我正要去找蛇王,青龙星君,你难道莫非该不会想要同行吧?” “嗯。” 干脆的想让白虎有撞树的冲动。 第二十二节 芳华居三个字,怎么说也是响当当的一块招牌。 喜欢女人的老少爷们儿们,或多或少都知晓那是一个纸醉金迷的温柔乡。要进去很简单,两条路。一是用沉甸甸的金银敲开那高高的门,一是能讨得老鸨璃砂的欢心。可是要想见到璃砂,也得先进去那镀金的门槛,才能有后者。终归,还是要落在钱上。 而且,近日,璃砂的心情不太好,想要讨她欢喜,简直和要你倾家荡产也差不多。 老了老了,一直挂在嘴边说,从来都没有真心诚心的承认过。现下,对着铜镜描眉画目的璃砂,是从心底里感叹自己的年华老去,黄脸憔悴。 好在芳华居的运转,一直很平稳。 即使是那夜突然来了个措手不及,也只是稍稍地震了一下。 白梦,突然被换成小柳叶,这种本质上的不同,也没有给芳华居造成多么不可磨灭的损害。 毕竟,小柳叶也是个清白的小姑娘,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搁到那些男人中间,也是一个要人命的妖精。 最让人满意的是价格。 最后小柳叶以一千两白银的价格,卖掉了自己的初夜。 这让那些还有些失望的主顾门一时间又平息了不满,这个价码,着实不高。自己去那些小红小绿的姑娘里喝个茶听个曲子,也就这个价格。 所以,芳华居依旧在世人一半的鄙夷中一半的向往中,披红挂绿的经营着。 璃砂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地契,慢慢的敞开,一字一字的映入眼底。这是她这半辈子的家当,是她这半辈子的恨。 “小柳叶,你过来。”璃砂对着身后坐在床边绣花的姑娘招了招手。 闻声起身的小柳叶,画着妖艳的妆容,精致的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裙带飘飘,纤腰袅袅,途径之处带起一阵香粉浓郁的小风。 “这是芳华居的地契,现在,我将她交给你。以后这芳华居,就是你的了。” 小柳叶没有做声,默默的结果那张崭新如初的薄纸,对着窗棂透进来的亮光看了看,确认无误收入怀中。 “妈妈,您要去哪里呢?” 梳妆台前的女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没有她,自己早就不知道轮回道什么地方,成了个什么胎形。抛开这纷扰的对错,这个恩,小柳叶没有忘记过,从来没有。 一直以来,璃砂都是那么的嚣张跋扈,蛮不讲理。这几乎是所有芳华居的姑娘对老鸨的印象。 尤其是在对待白梦的事情上,更是狠毒的让人发指。 白梦走了,那些狰狞的面孔就如同被人生生的撕扯掉一般,消失不见不说,连带着伤筋动骨了好大一针。所有人都感觉到,璃砂的心力,有些累了。 往日那咄咄逼人的话语,再也没有听见过。 白梦,对璃砂而言,还是很重要的吧。十月怀胎所生的一块肉,哪能就这么不在乎,说到底,不过是在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去哪?随便哪都好。我的这半生,被自己的怨念折磨的苦不堪言,还连累了白梦和你,我夜里闭上眼睛,都是白梦的哭声。他哭着在床边跪着,求我原谅他。小柳叶,你知道吗?我哪有什么资格原谅他啊,我不是他的生母啊!” 小柳叶胸口一堵,心跳也慢了几拍。 “不是?生母?” 璃砂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上的一弯明月,窗边悬挂的红灯笼被晚风吹的摇曳,不停的在自己眼前晃悠。 “白梦,是我夫君的原配所生。我从青楼嫁过去,只不过是个妾。大夫人视我为眼中钉,整日假惺惺的对我关怀备至。千防万防,还是着了她的道,被她命人灌了半碗堕胎药。那时我和她都有身孕,你说,她就这么下得去毒手呢?她就不怕报应吗?不过没想到,我孩子命大,还是捱到了生产。只不过,双目失明。郎中说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侥幸。可是,为什么我的孩子只有侥幸才能活下来?我找荆流光为我出头,他个懦夫,躲的比谁都快。哄我上床时的那些豪情壮语全都烟消云散。我不甘心,我的孩子这一生不圆满,她的孩子,也别想好过。我趁着她睡觉,偷走了她的孩子,逃出了城,回到了青楼。我要让她的孩子,尝到比我的孩儿还要多的苦,遭更多的难,才能解我心头之气。”璃砂微微仰着头,月光下,消瘦的下巴上扬,挂着一滴透明的水珠。 “可是随着白梦渐渐长大,我越来越喜欢他。这个孩子乖巧懂事,总是能让我忘记他那个狠毒的娘,和他那懦弱的爹。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恨自己。下手也就一次比一次重。其实我不想这样的。现在好了,他走了。是死是活今后也不知道了,我还要呆在这做什么。糟蹋自己?我已经没什么可供人糟蹋的了。我是真的老了。那些情啊爱啊,仇啊恨啊的,也已经渐渐淡忘了。只是想在有生之年,再回去看看我那孩儿,还是不是健在人世间。哪怕是个牌位,我也想见见。” “您找完荆流光之后呢?”小柳叶诧异的问。 “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小柳叶,这个芳华居,你要好生打理啊,女人这一生,要么有个真心疼爱自己的夫君,要么有花不完的钱财。你已经身在青楼,不要像我当年一样痴心妄想,找个什么海枯石烂的爱情了,还是银子金子来的实在。”璃砂拍了拍手心,胡乱摸一把眼角的水渍,绽放一个勉强的微笑。 “您不想见见白梦了吗?”小柳叶咬着嘴唇,盯着璃砂的脸。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我还能见到他吗?真的可以吗?” “可以的。”小柳叶从枕头下掏出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弯弯曲曲的路线图,目的地就是狼妖的洞穴。 “去见一见白梦吧,告诉他,你并不是不爱他,只是有苦衷。他那么善良,会原谅你的。” 大江东去,风拂柳过。 穿过树林,白虎站在河边,盯着那宽的有些夸张的水面,黑了一张脸。 这蛇王,感情还是一条水蛇。 自己从骨子里不喜欢蛇,以水蛇最为严重。 青龙并肩而立,看着波澜不惊的河面,拾起一块石头扔进去,闷闷的沉了下去,连个大一点的水花都没有出现,好像是被完全吃掉一样。 “水太深了,怕是有什么不妥。要不要先找个土地问一下大概再做打算?”青龙右手圈起,指尖泛着光芒,正要念个诀,被白虎喝止。 “婆婆妈妈的,对得起我武将的官衔吗?小小一个蛇妖,我还对付不了它。你若是怕了,在岸上等着,我去去就回。 说罢一道白影纵身一跃,消失在黑茫茫的河面。 岸边徒留一个青衣男子,正一脸茫然的盯着那发呆,还有一只饿的有些头晕眼花的小白虎。 决绝的背影,震的青龙心底一凉。 水底慢慢开始往上冒出巨大的气泡,一个接一个的络绎不绝。 气泡又开始一个一个的破碎,在河面震出一个又一个涟漪。圈圈圆圆,圆圆圈圈的,一时间,河面上就像是形成了一个迷魂阵。 青龙在小白虎身上下了一个保护咒,准备跳进去帮一帮白虎。 河水半空升起两道水柱,直直顶到河岸边山的半山腰,形成一个拱形的桥梁。 白虎一手抓着捆的蛇王不能动弹的绳索的一端,一手拿着一颗小小的仙丹。满眼的嘲讽之意,嘴角上翘的恰当好处。 “小蛇妖,本星君最喜欢那方才唤我的那一声雅称,来来来,再唤一声。等会子把你交给太上老君去炼丹,就没有机会了。” 蛇王双目通红,俊美的脸颊上依旧带着甜甜的笑意。 “哎吆要死了,你个急色鬼,哪有一见面就往人家胸口摸的。” 岸边的小白虎没有见过这阵仗,只是被蛇王的话逗得很想啊呜两声。可是肚子空空,啊呜是需要很大的力气的,只得作罢,在地上用爪子刨了刨,表示一下激动之情。 青龙的眉角跳了跳,看着半空那个衣不沾水的白虎,整齐的衣衫,和之前进去时一模一样,没有一丝损坏。 这才想起,那个和自己嬉笑惯了的男子,是名震四方的白虎星君,一代武将。 “摸你?要不是找仙丹,你以为我愿意摸啊,身无二两肉,还不如那边的小白虎来的舒服有看头。”白虎指了指岸边正刨坑刨的起劲的小白虎,笑得格外灿烂。 “白虎星君,你很喜欢那边的小白老虎吧?”蛇王凉凉的问。 “那是自然。” “我反正都要进炼丹炉了,送你一份大礼怎么样?” 白虎没有反应过来,蛇王已经将舌尖咬断,黑色的血液霎时溢满一嘴,沿着衣衫滑落。 有一滴正好巧不巧的掉在捆绑在一侧的手心处,覆盖在那诡异的图腾上。 掌心的图腾如注入了生命一般,开始起舞。 白虎手中的绳索没有解开,蛇王已经化作一滩血水,脱离了绳索的束缚。 这远远没有终止。 血水里腾起一阵狂风,刮的白虎一个趔趄,只是稍稍一闭眼。 血水中的黑光乍现,直飞向岸边。 白虎大惊,“青龙,快闪开!” 狂风趋于平缓,青龙在白虎的呼喊中跳进一边的草丛,此时才细看过去。 饿趴下的小白虎,正悠然的在河边迈着小步子,挠挠自己的脸颊,对着半空的白虎微笑道,“白虎星君,要不要将这只小虎崽一并送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呢?” 第二十三节 有句话说的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小小的蛇王,临死,也要机关算尽,给白虎出了一道大大的难题。 蛇王的尸身已经化为黑水,洒进下方的河流中,与黑色的河水混为一体。 他拼了自己最后的法力,将自己的精神之魄,转移到了小白虎的身上。 虽然有青龙的咒法在外面保护,然而,那一阵风刮的太猛烈,飞沙走石,水起云涌的,总会出现那么一道两道的纰漏。 就是那微小的缝隙,足以让蛇王的精神之魄,挤进去占领小白虎的身躯。 白虎不晓得,蛇王有个爱好,就是看着那些美好的,团圆的故事,突然来个逆天的大转变,最后搞得阴阳两隔,或者生不如死,他就觉得舒坦了。 这一点,和白虎爱看的戏本子倒是不谋而合。 可是白虎爱看的悲剧,只是用来填补自己内心的不平。听到那些比自己过的还要艰辛还要不好的故事,自己的傻自己的不值,也会稍稍的显得不那么难以接受。那只是一种自我麻痹,自我安慰。 可惜青龙不知道。 没有旁人知道。 小白虎饿的厉害,自己的精神很快就被蛇王的完全取代。 白虎手拿绳索,缓缓降落在岸边,站在青龙的身前,做好一副随时开打的架势。 “小蛇,你的身子都化成污水了,还赖在小虎崽身体里干什么?你说说你,打不过就出整这些没用的,你不觉得寒碜吗?你就不怕你水底那些被我弄晕的手下醒来看着觉得难堪吗?”白虎适当的运用了一下激将法,据太上老君说,所有自命清高的神仙和妖,都会败在那些挑衅性的嘴皮子下。归根结底,脸皮薄。 蛇王没有搭理他,抬起前爪搁在自己的脖子上。 锋利的爪子,长长的指甲,没有任何阻碍的插进脖颈上的毛发中。 “呵呵,星君说笑了。能让您这么为难一小会,我已经觉得此生无憾了。怎么会难堪。我抢仙丹,不过是想去妖山助我叔父一臂之力。方才在水底,你能瞬间放倒我那么些兄弟,不费吹灰之力。对于我也像是顺手收拾一番的样子,我就知道,这仙丹,保不住了。我叔叔的计划,怕是又要落空了。我反正已经如此,左右不过是在死前拉上了这么一个垫背的。我觉得很值得。” 白色的虎毛间,渗出红色的液体。 蛇王又使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一分,推进脖颈的温热。不知道是小白虎的皮肤过于娇嫩,还是指甲过于锋利,几乎是划开一张薄纸,没有任何的阻力。 “你想做什么?说出来。”白虎鲜少如此冰冷的口气。 “没什么,你若是放我走,我就从这只小白虎的身体里出来。若是不放,我就自己折磨死它。星君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呢?”蛇王令小白虎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乖巧的打着滚,露出雪白但瘪瘪的肚子,可爱的紧。 几乎是没有怎么思考,白虎就一口应承下来。 倒是青龙星君随后开了腔。“此事不可如此草率,白虎,今日你若是放了它走,他日指不定要酿成什么大祸。为了日后的高枕无忧,今日,必须要将他彻底打的魂飞魄散才可。有时候,牺牲是必要的。” 话已至此,腰间一直暗藏的碧青宝剑露出小巧的脑袋,宝玉做配的剑坠子叮叮当当的撞击在剑身上,似是焦躁难耐,想要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蛇王控制着小白虎一动不动的仰躺在地上,毛茸茸的脸上呈现出一张泫然欲泣的表情,那是小白虎的脸,小白虎的表情。 白虎还记得上次青龙提着剑追到它时,它就是这样一副表情。 心中的不忍,终于凌驾在理智之上,在青龙的宝剑直指向小白虎时,挺身而出。 青龙的九九归一剑法,那真是费时费力的一体力活。费时,是起源于他设计的招式太多,不是因为速度的关系。 青龙星君的碧青剑,又有几个敢挡的。 白虎星君偏偏就是那个爱往悬崖边上跑的仙,上次已经被剑尖顶住了胸口,分明能感受到强力的剑气,自剑身源源不断的涌向自己接触到的地方。 上次是好运,青龙心情没有这么糟,控制力还算强大,及时收住了力道。 这一次,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毕竟,运气这个东西,讲究的是个天时地利人和。从九重天上的仙,到凡间的人,再到特性独立的妖界,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谁也不晓得,它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 很显然,白虎的运气,不是多好。 剑尖划过白虎的肩头,在空中划了个完美的弧线,直挺挺插进那白白的肚皮。 云锦做的白衫,很快被肩膀上的伤口流出的血液沾染,大有渲染出一幅花开富贵的劲头。 白虎顾不得自哀自怜,忙回头去看地上的那个蜷缩成一个球状的小老虎。震天响的啊呜声,此时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呜呜,听的白虎直想落泪。 一团黑烟升起,盘踞在空中,围着青龙打转。 碧青宝剑插在小白虎的肚子上,只握着剑鞘的青龙,一脸的平静。 蛇王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犹如给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震天雷,轰的一声过后,整个世界比之前的平静还要静上几分。 “啧啧啧,我看得出,你喜欢那边的白虎星君。可是,你杀了他重视的小虎崽,不知道,你的喜欢还能不能拿得出手。我最喜欢看这种戏码了,可惜啊。看不到了,哈哈哈,看不到你们势如水火的画面了,可惜啊……”终于,最后一丝的魂魄也化为乌有。 青龙呆呆的低下头,望向空空如也的剑鞘,指节狠狠的扣在上面,打着寒颤。 天公作美,乌云黑压压的涌了上来,将这条黑色河流笼罩起来。一时间,一片的阴暗之色。 一记沉雷,伴随着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那汪死气沉沉的河水,被这突然降落的雨幕打得欢腾起来。迸溅的水珠子都能蹦到空中转上几圈,感受一下飞翔的滋味。 呜呜呜的呻吟声没有持续多久,小白虎勉强抬起自己有些扭曲的小脸,委屈的裹着一眼的泪水,颤颤的咬着牙,伸出小爪子,在白虎受伤的肩膀处轻轻安抚。 红红的眼睛,水亮的泪水,孩童般的呢喃,小白虎掌心的肉垫子按住白虎流血的伤口,张了张嘴巴,只表达出一个“疼”字,就又蜷缩成一团,打起哆嗦。 随后,白虎想要渡些仙气给它,小白虎已经安安静静的睡着了。 小爪子还按在那柄银光闪闪的碧青宝剑上,剑穗上的玉坠子被雨滴洗刷的干净透明,白璧无瑕。 白虎缠绕仙气的手指,就那么僵在雨里。 雨一直下,电闪雷鸣,河水里的涟漪也越来越大,面露狰狞,想要吞噬掉水里的一切。 白虎的那本快要看完的戏本子上,有这么一段。 听信谗言的铸剑师,四下无人之时偷偷将自己娘子的宝贝鹦鹉扔进了铸剑炉铸剑。后被他娘子知晓,也趁着一个黑灯瞎火的夜晚,跳了铸剑炉。 那宝贝鹦鹉,是他娘子死去孩儿的转世。 她的孩儿,也被铸剑师扔进了铸剑炉。 后来,铸剑师郁郁寡欢,哭死在屋后的坟头。尸体也没有人来殓,被山野间的野兽分食掉,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是一个痛斥那个畜生铸剑师的段子,青龙看到白虎还在本子的一边做了注解。两个字。 活该。 自己也应了那两个字,活该。 自己还没有想起来曾经做过什么愧对白虎的事情,光是太白宫外的墙角,已经是一件件的让他不寒而栗。眼下,竟然当着白虎的面,亲手杀了他一再保护着的小虎崽。 这条背道而驰的路,到底还有多远,才能走到尽头。 青龙不敢想,他怕那是一个足以击垮自己所有希望的回答。 跪坐在地上的白虎,静的可怕。 雨水猛烈的倾洒下来,没有因为他是个仙人而有丝毫的优待。 青龙想起了随他下凡去林中小屋的那条路,那纷扬飘落的叶,和孤单寂寞的身形。 ****** 突然而来的大雨,被林子里的树荫遮了又遮,还是有不少落网之余钻过缝隙,砸向叶片下的地面。 小柳叶扶着璃砂靠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底下,不停的拭着落在脸上的雨水。 按照地图上的标示,再走上一盏茶的功夫,应该就能到狼妖的洞穴。 璃砂不知道,这一盏茶的时间,是她最后的时光。 再坚强的人,面对死亡,终归有软弱的一面。何况是个女人,是个满怀着一腔希望前来的女人。 璃砂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惊叫连连的小柳叶猛地朝一边一推,避开了猛然跳出来的一头豹子。 锋利的爪刃划开璃砂脖颈,几条可怖的血痕,瞬间喷涌而出。 惊叫的小柳叶已经连呼喊声都发不出来了。只能瘫坐在地上,看着那流着口水足有自己腰身高的豹子,一步一步逼近自己。 “柳叶姐姐!” 小柳叶只觉得那声再平常不过的呼喊,此时听起来是如此的亲切。 “白,白梦……”。 昏迷前,小柳叶的脑海里还在打着草稿,见了悠子秋,是喊狼王好呢?还是喊弟媳妇好呢? 第二十四节 如果命运,能像说书人手中的戏本子一样,规规矩矩按照它应有的轨迹发展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即使不能篡改最后的结局,也可以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璃砂躺在榻上,冰凉的身体外面裹了厚厚的几床被子,依旧阻挡不了体温的流失。 床榻边跪着白梦,和醒来不久的小柳叶。 “妈妈,你醒醒啊,你看,这是谁?这是白梦啊。你不是要来看他吗?你不是要告诉她你很后悔没有好好疼爱吗?你起来啊,你对他说啊,他就在这里。”小柳叶哭的声嘶力竭,眼泪珠子扑簌扑簌的直掉。 白梦正要和悠子秋去芳华居看望璃砂和小柳叶,不成想一出山洞就闻到了人血的味道。 倒在利爪之下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一直放心不下的璃砂。 悠子秋一脚飞踹过去,张牙舞爪的豹子已经瘫成一堆腐肉,发出恶臭的味道。 将两人带回山洞,不出片刻,惊叫着醒来的小柳叶,已经恢复了平静。 和她相比较,另外一张床上躺着的璃砂,已经奄奄一息。 若有似无的气息惊得白梦手心里始终握着一把的冷汗。 双目紧闭,往日犀利鄙夷的目光,此时沉浸在洞穴里的阴暗处。柔和的眼线,疏密有致的睫毛静止不动,没有一丝的生气。 白梦咬着嘴唇,脸上一派的波澜不惊, 肩头停了一只温厚的手掌,支撑着他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子。悠子秋居高临下的说,“白梦,想哭就哭出来,不要强忍着。” 重重的摇头,白梦咬嘴唇的牙齿又加大了几分力气,若隐若现的红丝血丝钻出嘴角,衬得此时的脸色越发的白皙。 “娘说过,不喜欢我哭。我不哭,娘亲高兴了,就会醒过来了。一定会醒过来的。”白梦像是自言自语,紧攥的双拳狠狠打在跪着的膝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白梦,你娘她,她已经无力回天了,你还是哭几声,送送她吧。”悠子秋背过头,不再看床上那失血过多的人。 不可能! 那个永远都趾高气昂,精神百倍的女人,虽然经常的打自己,骂自己,恨不得吃掉自己。可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偷偷摸摸的到自己的房间给自己掖一掖被角,关一关小窗。她是在乎自己的。白梦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只要她不撵自己走,她就一定还是需要自己的。 能被她需要,白梦觉得很满足。 现在她就在这里,擦净的脸盘上,是温柔慈祥的面容。 她不会死的,她是永远高高在上,可以只手为自己撑起一片天的璃砂,是最火爆的芳华居的老鸨,她怎么会死,怎么会? 白梦不可置信的扑到璃砂的身上,一把抱起冰冷的上身,开始发疯似的摇晃。 才被小柳叶盘好的发髻,被摇晃的七零八落,还有几绺鬓角的发丝绕过整个额头,缠到了白梦的发丝间,和他的黑发交缠在一起。 零乱的发,也没有唤醒那安睡的人。 悠子秋见过美人,也见过芳华居那些曾经出名或者不出名的姑娘,倒是担得起美人二字。和眼前素颜以待的璃砂一比,就差了几条街。 璃砂长的本就不错,只可惜平日里的妆容太浓,遮掩了她的清秀,彰显出一种难以接近的高贵之美。 或许,人死后,不需要伪装,才能显现出自己最初的样子。 安静的璃砂,很美好。 同那些小家碧玉,为人贤妻的女子,没有什么不同。要不是知道她的身份,悠子秋一定以为,这个风韵犹存的女子,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妇人。白日里在家做做家务活,丈夫在外谋生计。中午一家老小吃个热乎饭。晚上在灯下绣绣花,缝缝衣裳,同自己的夫君说几句贴心话。 这该是她原本的生活。 美人已去,叹息无用。眼下安抚有些失控的白梦乃是当务之急。 “白……” 还没有开口劝解,白梦已经猛不丁的站起来,撞得悠子秋俯下身的下巴生疼。 “你,你能救她,对不对。子秋,你救救她,求你。” 突然而来的转变,白梦跪在了悠子秋的腿边,抓着他的衣摆,卑微的乞求着。 “白梦,我只是一只狼妖,起死回生,我做不到。”悠子秋挫败的回答。 “你可以,我就是被你救回来的,不是吗?子秋,求你救救我娘。”砰砰的响头一个接一个,悠子秋慌忙蹲下身子,阻止失了分寸的白梦。 小柳叶不明所以,但是依稀感觉狼妖应该有办法,救回璃砂。也跟着白梦一起磕起头。 这边没起,那边又磕下去。悠子秋一张脸憋的通红。 不得已,将白梦一把捞起,紧紧箍进怀里,困束着他猛然孔武有力的四肢,手掌轻轻拍在有些硌人的后背。 梦呓般的轻声说,“白梦,白梦你冷静点。你娘已经去了。你这样下去她会担心的。我确实没有办法,你能再度醒来,也是我预料之外的,这不是我能控制的。白梦,你乖一点,你还有我。我还在这里,你摸摸看,我就在这,我没有抛下你。永远不会。” 小柳叶自顾磕的实在,已经倒在了地上。额头的乌青之色,让人心生怜悯。 死亡陪伴的,一定要是这种悲痛的氛围。 这似乎是千百年来不成文的规定。哭喊声,哀嚎声,声声凄厉。足以让那些在大雾漫漫的奈何桥上行走的故人,充满探知未来的勇气。 哭过之后呢?不过是一块牌位,一捧黄土。 悠子秋看的很开。自己的爹娘死的时候,也只是闷闷不乐了几天,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因为他相信,他的爹和娘亲,一定是手牵手过的奈何桥,他们有彼此相互做伴,他们无所畏惧,用不到自己在这为他们壮胆前行。自己勇敢的好好地活下去,才是给他们最好的回报。 话虽如此,看到怀里的白梦强忍着泪水,心底还是一阵一阵的抽痛。那种感觉,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过。 好像是颗细长的银针,稳稳的扎在自己的心头。白梦一哭,那根针就毫不留情的朝着自己的心口扎进去几分,刺透血肉,穿过骨髓。 这疼,很真实。 悠子秋爱惜的将白梦的头又往自己的怀里按了按,“哭吧,我在这,什么都不要怕。” 白梦,你可以尽情的哭泣,我会为你拭去泪滴。 白梦,你可以尽情的悲伤,我会为你抚平心伤。 只求你,不要再露出那种强忍的表情,我会心疼。 ****** 竹林里的小屋,依旧矗立。屋前的花花草草,依旧茂盛。周围的竹竿子,依旧挺拔。 屋前绿树成荫,屋后花草成群。几只自由自在的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吵闹嬉戏,时不时去自己种的小菜园里搞搞小破坏。心情好了就看看书钓钓鱼,心情不好就练练剑,打打拳。不管天上的哪个神仙又提升了仙法,不管哪一方的妖气又冲上了天际。只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青龙陪白虎泡完温泉,也想过有一天,自己可以过上这种闲云野鹤的生活。 他的幻想里,有树有花,有鸟有鱼,还有白虎。 没有眼前这个拱起来的土丘。 一把黄土一把愁,这半人高的小土包,究竟凝聚了白虎多少的愁,青龙搭眼一看,就能知晓。 进那条黑河的时候,都谨记要避一避水,生怕染脏了自己的白衣,有失了一代星君的风度。 这会亲自挖坑埋土,也全然不在乎自己的衣服成了什么样子。 雨水浸透,湿漉漉的包裹在白虎的躯体上,还是那么的瘦弱。溅湿在地面的水珠子一蹦蹦到半空,依附在白虎的一摆上,不消一会的功夫,那件看上去让人赏心悦目的衣衫已经脏的可以直接穿去要饭了。 青龙想要道歉,他不想日后徒生是非才出此下册,希望白虎能够谅解。 嘴巴长了几张,还是咽了回去。 白虎的手指上全是污泥,那双握剑的手,如此的颓废。 “青龙星君。”白虎在土丘上重力的拍了拍,唤道。 青龙忙走到身边,侧耳倾听。 “这个东西,麻烦你带去给老君,谢谢。我还有些事情,就不和你一同回天了。我们就此别过吧。”取出那颗小小的丹药,递给青龙。在小白虎的坟堆前又怜爱的叹口气。 像是早有预料,青龙眼疾手快的抓住擦肩而过的衣袖,惊慌的眼神,如同小白虎死去之前的样子。 “你要去哪里?” 白虎优雅的一个转身,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细长的宝剑。 剑锋划过青龙指节分明的前端,“撕拉”一声,布帛应声而断。宝剑也回到宽大的绣袍中,没了痕迹。 握着那断裂的衣袖,青龙后退了两步,黯然的垂了头。 “奥,没什么,我要去打打架。听说妖山的那些败类又要兴风作浪,我要去会会他们,尽一尽我这当星君的义务。” 脚边的祥云慢慢的聚拢,白虎轻轻一跃,立于之上。 “你是不是,恨极了我?”青龙的语调,被雨后的凉风吹的拐了好几个弯。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哪怕只是像之前我们那样也好。”青龙继续追问。 云头上的白虎,固执的没有回头,面朝着天空,展露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 “青龙,你陪我听了这么多书,可曾听过有破镜重圆的结局?凡人都不曾奢望的东西,我们也就不必如此执着了吧?况且,我们连重圆都谈不上,只不过一直都是镜花水月而已。今日你杀了小虎崽,我对你是有怨言。可我知道,你也没有错。待我过上几日气消了,就没事了。你不用介怀。我没有怪你,何来原谅?” “是不是,我找回那段我遗失掉的记忆,弥补给你的伤害,你就能原谅我?回答我,白虎。” “也许吧。” “好,白虎,我们一言为定!” “好,到时候记得来我的白虎殿,我们一醉方休。” ——卷一·戏本子·完—— 卷二:破东风 第二十五节 西方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碧海云天。 上至佛祖的佛坛,下至人间的美景,被一层层的仙云仙雾笼罩的密实,偶有几阵匆匆而过的小风,携带着淡淡的紫金檀香味。 仙家们到这里来,无不是眼观鼻,鼻观心,手脚规矩的不能再规矩,行为举止优雅的不能再优雅。往日里那些肆意的做派,全都没了影子。 佛家圣地,谁有胆子在这放肆。 换言之,在这放肆的,都是不想活的。 正对着那片圣地的下方,确是最有胆识的一伙儿奇葩。 州里山,原是一座仙家成仙之前修炼气息法力的好去处。只因那里有得天独厚的佛光普照,外加山中的气候宜人宜仙。繁茂的树木不仅能用来欣赏一下,关键时候还能补补气血,解解身上的浊气,促使没有打通的血脉打通,不能融为一体的仙力融为一体。实在是个好地方。 不过,一旦说了原来,那就只能是原来了。 天上的仙子们在看到王母的七公主遭遇到的那些个劫难后,稍稍动了点的春心都被浇上了一壶寒冬腊月的河水,冻的冰凌花都能当镜子使。 然而,小女儿家的心思,冻起来的快,春风一吹,小火一热乎,还是能迅速融化掉的。 花仙身边的一个顶尖的小跟班,就是最好的例证。 小跟班叫萧萧,跟在花仙身边已经有几百年的时光。平日里手脚利索,忙前忙后的把花仙的小花园惯管理的井井有条。仙友们无不对她露出赞许的目光。 花仙更是再下一任掌位的名册上,将她列为唯一的候选人。 这么有前途的一个小仙女,这么受众仙家喜爱的一个小仙女。 在一个乌云密布的白日里,好巧不巧的,被玉帝撞见与一未踏入仙家的修仙者幽会。 玉帝拂袖而去,卷起一阵狂风,吹的州里山的就近的一片小松树哗哗啦啦的掉叶子,不一会就秃了一大片。 修仙者已经修的差不多了,也就差那临门一脚。这一受惊,还不算稳定的仙根乱了那么几天。 好在也只是乱了几天,没什么大碍。 毁就毁在,那个叫萧萧的小仙女,也受到了惊吓。 小姑娘家脸皮薄,胆子小,整日在天界里战战兢兢。生怕哪一时分玉帝他老人家就命天兵天将来将自己扒皮剥骨,让自己消散于天地之间。 没出几日,自己把自己活活吓死了。 一众仙家哗然。 这事瞒了半年,终是被那修仙者知晓。 偏偏传话的那个长舌妇话只说了一半。 唉,你的那位良人,命薄啊,回天后没几日就死了。可惜可惜。 修仙者一口气没上来,体内的气息大乱,横冲直撞的将他的理智吞噬干净。 然后,他就走火入魔了。 他那时的仙力也就差那临门的半脚,已经很是厉害。 顶上还有佛光的普照,更是如虎添翼,邪功与日俱增。 又经过了几百年的变迁,那座昔日先家们时常谈起的州里山,竟成了一个禁忌的话题。 修仙者与一个蛇妖共修,成了他的傀儡。州里山,成了他们的天下。 修仙者想要为他那逝去的红颜报仇,终于挑了一个良辰吉日,对天界发动了进攻。 天界的白虎星君,彼时才将将历完自己位列仙班的第一个情劫回来。心情很是不好,整张脸比他身后的那团黑云还要黑上几分。 僵硬的一张脸,冷峻的一双眉。手持着双剑,站在云头,斜睨着地下摩拳擦掌的始作俑者。 只说了一句。 “老子现在很不爽,想找死的,一起上!” 一时间,天地大乱,黑白烟云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刀光剑影混杂着鬼哭狼嚎不绝于耳,最后,终结在突然迸发的强大白色光圈中。 白虎跳回云头,拍了拍肩膀上沾上的血渍,皱了皱眉。 “玉帝说,念你本质不坏,让我饶你一命。还让我告诉你,当年那个叫萧萧的仙女,是自己将自己吓死的,与天界没有半分关系。你下次再这么胡闹,定将你打入轮回之外,永不超生。你好自为之吧。” 一地的尸骸,一地的污血。 蛇妖缠上修仙者的脖颈,感受他的思绪。 他要报仇! 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我早晚要将这天捅出一个窟窿。 蛇妖很是满意,对着那流血不止的伤口,张开了利牙。 现在,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一同完成你的破天大业。 事情已经过去百年,好多记性不好的仙家,也将此事忘得差不多了。 也是,每天都有下不完的棋局,钓不完的小鱼小虾,谁又闲工夫记得那些劳什子的东西。 千里眼和顺风耳回禀西方的妖山又有异象的时候,拖着腮帮子想了好大一阵,才想起来那个曾经败于白虎星君手下的蛇妖。 往事悠悠啊,不服老是不行的。 不晓得,那州里山,如今是怎样一种模样。 白虎肩上背着小包袱,拿着一张画的歪歪扭扭的地图,走一步看三步。 越走越糊涂,这里的地形,怎么和当初自己前来降妖的时候这么不同?莫非州里山的那只老蛇妖为了他的宏伟大业,连自己的品味都变了? 沿途一地的衰败,枯草连天,老树断桥。偶尔还有几只乌鸦飞过头顶,落下一两坨鸟粪。 白虎站住脚,将手中的地图再一次仔仔细细的看一遍。 忽然间恍然大悟。 地图是当日自己打完架回去后,朱雀下来查看伤亡的时候,回去特特给自己画下来的。 朱雀那个比自己强不到哪里去的路痴,一向是东西不分。 按照这个图上的标示,自己应该朝着反方向前进才对。 懊恼自己后知后觉的白虎,在手心将那纸团揉了再揉,恨得牙痒痒,一跺脚,震得自己整条腿都麻了一麻。 正在午休的小土地一个轱辘爬起来,匆匆现了身。 “不知星君驾临,有失远迎,忘星君不要见怪。” 小老头弓着背,花白的胡子拖到地上,沾上了几片枯黄的树叶,也没敢打乱自己请安的姿势。 “免礼免礼,我也不是故意打扰你来的。呵呵,不过既然你出来了,不妨就打扰一下。本星君考考你,这里是距西边的尽头近还是东边的尽头近?”白虎就着身后的一个老树杈靠着,将肩上的小包袱又往身上背了背。 “回禀星君,当然是东边。” 白虎故作欣慰的点了点头,心里暗骂一声朱雀,你个没脑子的老公鸡,连东西都不分,也好意思执掌一方? “那么,能不能告诉我,这里为什么这么荒凉?”白虎虽然不是多么称职的星君,对于公事也没有那么的上心。可是印象中,这东边是青龙的管辖之地。 以他的脾性和作风,怎么会容忍自己的地头这么的荒凉?这不合常理。 小土地长长的叹了口气。 “白虎有所不知,管辖这里的青龙星君,日前突然从天而降,唤出小仙,将这方圆百里的地界都翻了个仔细。说是要找一个地底下的池子,叫什么往生池的。小仙地位卑微,也没敢多问。就一寸一寸地方的找过去,也没找到青龙星君所说的那个池子。青龙星君似乎是很不满意,拿着碧青宝剑对着这里乱挥一通。喏,就成这样子了。得亏小仙遁的快,不然现在也没机会站在这同白虎星君您说这会子话了。” 白虎听的一愣一愣的。 往生池他找这个做什么? 脑中响起一临别青龙的话,“是不是,我找回那段我遗失掉的记忆,弥补给你的伤害,你就能原谅我?” 原来,他在那之前,已经开始行动了啊。 青龙,还真是小看你了。 小土地眼见白虎自顾想的出身,嘴角都挂上了笑意,觉得他此时应该心情不错。壮着胆子问,“白虎星君,不知道天界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还需要找往生池?传言那池子不是极容易消耗仙家的根本,被玉帝封印了吗?怎么会好端端的又要开始寻找呢?” 小土地问的极其诚恳,白虎也回答的极其认真。 “不是闲的没事干了吗。” 小土地深吸一口气,努力挺了挺弯曲的严重的背脊,手边的小木拐棍吃力的插进泥土里,支撑着自己全身的力量。 这位星君,还真是实诚啊。 “对了,小土地,那你知不知道被玉帝封印的往生池在哪里啊?正好我也想凑凑热闹。” 小土地拐杖一歪,整个儿的向一旁栽倒过去。 白虎眼疾手快的一把捞住,煞有介事的关心。“这么大的年纪了,注意点安全啊。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 小土地欲哭无泪,擦着额头的冷汗赔笑。 “星君说的是。这往生池,玉帝当年封印的时候,并没有让旁人知道转移到了哪里。小仙也不知晓。” 小土地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之色,被白虎很快的捕捉到。 “小老头,你说这里的荒凉是青龙星君的碧青宝剑造成的对不对?” “嗯,是的。” “你可知道,青龙的碧青宝剑,几百年前是我白虎的。那是把双剑,我给了他一柄,自己留了一柄。如今,你是不是也想见见我手里这柄的威力?” “嗯?星君……” “说,封印的池子在哪里?趁着我现在心情还不错。” “星君……您就饶了小的吧。这事要是被玉帝知晓了,小仙是要断仙根的啊。”小土地跪在地上,抓着白虎的裤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大哭特哭。本就皱巴的脸蛋此时更是扭曲在一起,好像没有揉开的面团一样。 白虎慢悠悠的放下肩膀上的包袱,慢悠悠的从腰间唤出宝剑,慢悠悠的架在小土地的脖子上。 “说了,你日后不得安生。不说,你连日后都没有。” 第二十六节 八宝镜里的一幕,朱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不为旁的,此时镜子旁边还站着两个大仙。 太白宫的太白金星,太白的上司玉帝他老人家。 双手被藏在身后,宽大的袖袍里,是紧紧攥着的拳头。 玉帝静静的看了一会白虎手中执着的那把剑,幽幽的开了尊口。 “这白虎星君的双剑,还是当初本君赐予他的。时隔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白虎拔剑,竟然是架在仙家的脖子上。他白虎到底想干什么?你们谁来为我说明一下!” 朱雀无奈的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抱拳一礼,正欲开口。身前被一白色身形挡住。 太白一个闪身站了出来,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回玉帝,您也看到了。青龙为了找回那段记忆,不惜去违反您的禁令,寻找往生池。白虎呢,则是为了青龙,敢把自己的法器架到仙家的脖子上。他们之间的孽缘,终是没有解开。” 朱雀站在太白的身后,浑身的神经绷得直直的,再稍稍用力,就可以全身断经而死。 这种紧张的气氛,是怎么形成的呢? 太白看了一眼玉帝的神色,继续道。 “当日玉帝您为了天界的这些个英才,不得不采取了一些必要的措施,现在看来,我们的一片苦心,怕是要付诸东流了。不如……” 话语一顿,在场的其余两位仙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下文。 “放手一搏,让他们自己成长去吧。谁的命数,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们再强加阻拦,反而适得其反。您说呢?” 朱雀听见自己脑中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小土地揉着自己差点就一分为二的脖子,后怕的躺在小床上。 一把老骨头了,哪能经得起这种等级的惊吓。 床边的拐杖斜靠在床头,一声震响,狠狠砸在小土地的脑门上。 又来哪位大神了! 心中哀叫连天,努力对着铜镜堆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意,喜盈盈的迎出去。 说到这个笑,很有学问。 笑得幅度太大,难免有损你原本严谨的做派。笑得幅度太小,倒是叫别的仙友觉得你故作清高,傲的不可一世。笑得太真,容易让别的仙友觉得你有什么麻烦事有求于他们。笑得太假,没 有麻烦事也会惹来麻烦事。 小土地地位不高,迎来送往的大神多的多,每每不落下话柄子,这个笑容的大小掌握的恰到好处。 朱雀看着那笑得谨慎的土地,没好好调笑一番,开门见山。 “玉帝有旨,往生池的封印,由我代为解开。还劳烦土地您领我前去一趟。喏,这是手卷。” 耀眼的长条布帛打开,一行一行的苍劲大字,撞击着小土地的大脑。 这可是玉帝的亲笔啊,要是拿给别的土地看看,不得羡慕死他们啊! “好好好,小仙这就带您去,朱雀星君,您这边请。” 走过一片树林,又一片树林。淌过一条河流,又一条河流。 朱雀不禁好笑道,“小土地,你确定没有记错路,咱们好像在原地打转啊,耽误了玉帝的事,我怕你耽误不起啊。” 小土地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捶一捶老腰,依旧面含微笑。 “朱雀星君有所不知,这往生池的周围,被玉帝设下了封印不说,还加了迷魂阵。所以星君您觉得一直在原地打转,其实我们已经快要到了。” 朱雀有些纳闷,“你怎么不迷路。” 小土地怔住,脸上浮上一层红云。“因为玉帝当初封印的时候说过,这往生池对于天上的仙家有害无益,故而封印。所以天上法力高强的仙家,是看不出来的。小老儿,法力,低的很,不受影响。” 一席话,说的自己的老脸都要掉下去。 对着一个比自己孙子辈大不到哪里去的少年,承认自己的法力低微,是件十分丢脸的事情。 然而,朱雀一向是个善良的仙。 继而安慰道,“土地你也不用觉得羞愧,法力这个东西,一个是靠努力,一个靠的是天分。你的努力我们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你大可不必介意。你能做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嘴角抽啊抽,连带着眼角的皱纹又增加了几条,土地公公的泪花已经在眼眶里打起转转。 朱雀掏出一块帕子,递与土地。“别感动,我一向这么实事求是。” 接帕子的手在那一瞬间,抖了一下,无力的垂了下去。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按照土地公公的指引,白虎在林子里绕了几个圆圈,抚摸着身边一棵自己特意系上红绳的树干,略有伤感。 枯树总有逢春时,奈何天公不作美。 肩头上的小包袱,被白虎扔在一边的石墩上。找了个干净点的空儿,一屁股坐下,伸伸懒腰。 还想去凑凑热闹,看看那神奇的池子,真的能把一个吃了忘尘丹的仙记忆通通找回来,还是只是被天上那些平日就爱鼓吹的仙家们夸大其词。 这下可好了,热闹没凑成。 自己好像迷路了…… 等到自己从这鬼打墙的地方找出去,会不会西方的蛇王一众小妖,已经打上那九重天了呢?届时玉帝再大怒,将这个守卫工作失误的罪魁拉到断仙台上敬敬猴儿。 想到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那个自己向往了很久的石台子逛一逛,白虎很是开心。 都说断仙台,断的是神仙的根,断的是神仙的孽。白虎之前也不承认,自己的一厢情愿可以和那里挂上什么联系。不过是一颗暗恋的心被不少朋友知晓,左右算不上什么弥天大祸。如今想来,那就是一段孽缘,一段自己深陷其中几百年的孽缘。 包袱里的宝贝,钻出松散的包袱口,躺在白虎的脚边。 是一副上好的棋具,水晶的。棋子各个晶莹的透亮,白的出水,黑的发光。棋盘纵横交错着横色的条文,在水晶的版面上布下一个错综的网格阵。 “这宝贝,还是我送给你的。唉。” ****** 无忧国的第一任国主在位时,举国上下一片繁华。 外无蛮夷,近无忧患。君王贤明,臣子恭俭。可谓称得上太平盛世四个字。 国主最为信任的丞相,姓封,单名一个恒字。 封丞相人敦厚,从不私拿行贿,上不迷惑贤主,下不勾结党羽,一门心思的为国为民。今儿个减减赋税,明儿个修修栈桥的,在民众中口碑颇好。 这么受人爱戴的一个宰相,在自己五十岁那年,才得了一个独子,取名封水声。 封水声在丞相府的精心照料下,万人羡慕的眼神中,长得一日比一日的俊俏潇洒,迷倒了大片的闺中女子。 粉红色的小手绢,经常不知不觉就被塞到了封少爷的门缝里;蝇头小楷写的情书,也会不定期的出现在夜里的枕头下。最可怕的是,更有几次,从封少爷的衣柜里,还滚出来几个因为长期蹲守导致昏厥的妙龄少女。 这些都不算什么,封少爷继承了他爹的低调个性。 手绢全都给了服侍自己的小婢女们,情书给了厨房烧火做饭的,那昏厥的少女,都被提溜着交给了门卫。 第N个少女交给门卫后,封水声一撩衣摆,踏出了封府的大门,难得的上街溜达了一圈。 回府时,身后跟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喏,这就是我家。以后,你就跟着我混了。要是有人欺负你,记得报我封府的名号。对了,你方才说你叫什么?”封少爷一脚踏在门前的石阶上,俯视着台阶下的精瘦少年。 “严,严火初。” 严火初,池水中的那个少年,分明就是青龙的脸。 池水边的青龙,蹲下身,定定的看着自己指尖的一滴血混进水中,涟漪过后,水底浮起一阵滚滚而来的气泡。气泡消散后,池面里显现的景象就是血滴子主人想要看到的过往。 憔悴的脸颊,骨瘦嶙峋的身板,胸口还挂着一块歪歪扭扭写的牌子,“卖身葬父”四个字,有一个还是被涂改过的,一个漂亮的楷书在那一团污渍下面,一笔一划的写着“葬”这个字。 青龙看了一眼,就断定,那个面如冠玉的贵公子,就是天上的白虎星君,自己亏欠的债主。 封水声,封水声。原来,你叫封水声。 池面趋于平静,那些朦胧的过往消散不见。青龙赶紧将指尖的伤口再划开一些,滴进去更多的血珠子。 画面又开始拼接,一幕一幕,一章一章。青龙津津有味的抱着膝盖,犹如一个好奇心泛滥的孩童,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画面中的两个少年,生怕错过一丁点的机缘,遗漏下重要的线索。 这往生池,真是个好地方。比太上老君那里的红尘镜好了不知道多少。起码,那里就没有自己的过往,而这里有。不枉自己在这迷乱的林子里兜了这些的冤枉路。 朱雀领着土地,躲在土地公公的小祠堂里,正眼巴巴的偷看着青龙的一举一动。 土地公公颓废的坐在地上,看着门框边躲躲藏藏的红衣星君,心中老泪纵横。 自己刚把朱雀领到这往生池边,解开封印的咒语也刚刚说完最后一个字,金光也将将绽放开。自己还没得及称赞两句玉帝这个封印的精妙之处,拍拍他老人家的马屁。朱雀已经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另一只手拦过自己的脖子,跳进了这座祠堂。 往生池的封印解除了,附近的迷魂阵也就相应的不攻自破。他们一高一矮的两位仙家,大半个身子躲在门后,只留两只小眼睛,盯着那个从枯树林子里走过来的青衣男子。 “老头儿,你这个头真好,我这么弯着腰,正好可以抵住你的脑袋哈哈哈……”朱雀捂着嘴,压低了声音。 土地公公闻言,哆哆嗦嗦的朝后面的地上一坐,盘起腿,默哀自己的仙途坎坷。 第二十七节 枯藤老树,断桥残垣。乌雀都不愿多停留一会儿的地方,青龙却蹲在那荒芜之地,呆了很久很久。 犹如一双温暖的手,透过池面的河水,一把揪住青龙的心,狠狠地蹂躏起来。看的越是入迷,心底的疼痛就越是汹涌。全然忘记周遭的一切。整个天地,整个枯林,只有他一个形单影只。 倒也不是,迷魂阵散开之际,白虎手里的棋盘也擦的差不多了,正好放回包袱,重新背到背上。 走了没有多远,就看到了那抹葱翠的颜色。 “青龙?” 葱绿色微微一震。随即立马站起来转过身,伸开双臂,试图遮挡住那汪波动的池水。 画面里的封公子正在给那个脏兮兮的少年细心的洗头。一手抓起少年的一头乌发,一手端着一瓢温水,缓缓的沿着头顶浇下去。水流途径过的发丝,更加的漆黑明亮,好像绸缎庄里新上来的那批新绸子一般,让人爱不释手。 白虎绕过青龙,掬起一捧池水,扰乱了一波的平静。 “奥?这不是我们在凡间的时候吗?你还真有办法,被玉帝封印的这么干净的记忆也能找到地方要回来。青龙,士别三日,我当真是对你刮目相看。怎么?不怕玉帝断你的仙根了?” 青龙的脑中立时嗡了一声,仿佛那句话是根刺,扎进自己的喉头,一时间竟然没有言语。 好熟悉的对话 一边的小破庙里,土地公公手扶墙,脚踏砖,努力把自己的小脑袋伸出墙上的小窗。 八卦,是天地间通用的爱好。 闲来无事八卦一下家庭伦理,乃是这些小仙和大仙们的共通之处。有说话的地方,就有八卦。 朱雀眯着小眼,手指不住的收缩收缩再收缩,终于揪的土地公公的脑袋上不多的银发掉下来一小把,才恍然松开了手。 捂着脑袋上的疼痛之处,土地公公满含泪水,扁了扁嘴,终于还是无奈的自己双手交叠,死死的捂住嘴巴,蹲下去,咬起自己的手指,以防惊动外面正两两相望的两个仙家。 原来,那个让青龙星君暴走的,是白虎。 都说九重天是的爱恋是一大禁忌,男仙和女仙鲜少有修成正果的。原来是因为,现在的男仙,都已经改变的大的方向,转而投向另一个男仙的怀抱的缘故? 白虎望了望不远处那座小屋,装作不经意的扫视过去,打了个哈欠。 “青龙星君,你在这慢慢回忆吧,我还有点别的事情,先走一步了。” 衣角随风飘起,两个擦肩而过的身形,失之交臂。 最后,那块指甲大小的衣袂还是被青龙牢牢的攥在了手里,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 “那个,对不起。白虎。” “奥?你已经晓得你做过什么了?”白虎略有诧异。 “没有,但是,我总觉得现在和你道歉,自己还有这个勇气。希望你能接受。”青龙低着头,望着那汪渐渐又要趋于平静的往生池水。 “你,可不可以松手?”白虎原地站立,目不斜视的看着一边那双贼溜溜的眼睛。 那扇破旧的门后,有朱雀的味道。 这会不会,又是一个未完结的故事,白虎不知道。 有一点肯定的是,他不想在做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那样太累,自己耗费不起。 衣角的料子不错,饶是青龙使了那么大的力气,也没有损坏分毫,依旧紧紧的在手中攥着。 “白,白虎……” 青龙的话没有说完,身子已经被白虎突然扇起的狂风顶出去几分。轻飘飘的浮在半空,看着那个急忙奔向自己,对着自己伸出手臂的白衣,和自己的指端那么合适的错过。 鼻尖涌进大量的清凉之水,一股脑儿的将自己淹没。青龙星君狼狈的上下扑通起来。 想要用法力,发觉连握拳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完成不了,这池水是禁用法术的。 青龙暗悔,不应该离着池边这么近。 整个身体都沉入水中,眼睛却看的更加清楚。 身侧正在缓缓下沉的白色身形,正是那个将自己误打进来,又一同掉进来的白虎星君。 白虎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整朝自己游过来的青龙星君,手脚并用的划开身边的水流,一把揽住自己的腰肢,试图浮出水面。 一次未果。 两次未果。 当然没有结果,毫无法力的两位仙家,哪里想得到,池面上被加上了一层无色透明的咒印,正将它们极力的困在水中。始作俑者不是外人,正是看热闹看了很久的朱雀星君。 土地公公战战兢兢的拄着拐杖,从袖口擦着冷汗,银白的发丝被咒印所散发出来的强大压力吹起,一时间遮住了土地公公大半个脸颊。 “恕小仙愚钝,朱雀星君您这么做,到底意欲何为?”往生池能看到天上地下那些生灵的前生过往,这是很少数神仙知道的秘密。比之更为秘密的是,将自己淹没在这一汪清池中,如同时光逆转,让想要看清过往的生灵,整个回到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时候。这个功效,天上地下,怕是只有守护在这片土地上几代的土地公公才知晓。 担心青龙方才被那一阵风扇到水里,一时脱口而出。 现在想来,土地公公恨不得将自己也溺进这一池水中,落个清静。无奈朱雀的法力凌驾于自己之上,那看不见摸不到的咒印,就是赔上自己的老命,也可能只是枉然。 “你方才说,他们进去后,能够时光倒转?可是当真?” “或,或许吧。” “好,白虎,兄弟我也算是弥补了上次欠你的。是福是祸,全看你们的造化了。你我日后是形同陌路,还是依旧称兄道弟,就让老天决定吧。”朱雀拍了拍手,将手掌心沾上的尘土拍散在空气里。整了整身上的华丽衣袍,对着矮了自己两个脑袋的小老头露出明眸皓齿。 “小土地,你回去搬个小凳来,我们坐着聊聊天。等等那两个家伙。我就这么一走了之,我怕你应付不过来啊。” 土地公公感动的小眼睛忽闪的就像池水上泛着的波波粼光,这是他近日来听到的最贴心的话语,怎么能不感动? 小凳子,小桌子很快就被摆在了池边。 心情大好的土地还从自己的恭像前端来了新鲜的瓜果桃李,点心美酒。一应摆放的整整齐齐,恭请朱雀坐在自己铺了两层软垫的扶手椅上。 一落座,朱雀便打开了话匣子。 “小土地,来来来,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天天吃着贡品,却不长个头的。本星君近来发觉自己又高了一指,颇为烦恼啊……” …… ****** 百忧国的臣民,长期的与世无争,安享太平盛世,早就无聊的想要上房揭瓦了。 就在大家讨论够了街角的母猪又生了几头小猪,树上的鸟窝又新添了几颗鸟蛋的时候,终于,新的话题诞生了。 百忧国的国君,或许不是上天选出来的真命天子。 这话,是在国主的第五个夫人生产后,母子俱亡之后传出来的。 国主年纪轻轻,在女色方面,也是和以往所有的国君一样,喜欢在庞大的基数上,不断扩充新鲜血液。 妃子一大帮,私通的宫女也有那么几个秀色可餐的。或明或暗的都被豢养在了偏僻的宫殿里。心慈手软惯了的皇后一向秉承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下无事的作风,只当做小插曲,睡一觉忘得干干净净。 只不过让百忧国臣民们都奇怪的是,这么的天时地利人和,这么的风花雪月,国主的后宫里,竟然一直没有传出个有关子嗣的好消息。 相传有的朝代母凭子贵,最后把持了朝纲,搞的民不聊生。 相传有的朝代皇嗣众多,最后自相残杀,搞得最后仅剩一两个幸存者,好不血腥。 相传有的朝代自国主未登基时,几已经妻妾成群,儿孙满堂。 相传…… 百忧国的历史里,没有记载过前朝哪位皇帝,年过半百了还没有一个皇嗣。哪怕是个公主,也能稍稍证明一下国主的某些方面,不是空架子不是? 良医庸医,江湖术士,进出皇宫就像是皇城根里的市集一样自由和频繁。 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口良言,用了不知道多少世间奇方,终于,国主的第五位正夫人,怀上了万人期盼的皇家血脉。 偏偏孩子成型没几个月,流掉了。 母子俱亡的结果,着实大大打击了半头白发的国主。 “看看人家封宰相,还不是五十岁的时候,生下的小公子。如今那小公子不照样出落的一表人才,丰神俊朗的。我看啊,不是年龄问题,是咱们那位,某些地方,坏了根了……祖宗想保佑叶保佑不全活了吧?” “就是,这么多美女佳丽,天天围着自己身边转悠,转不出个一男半女的,怕是上天在警告这位,要改朝换代了吧。” 流言没有腿没有脚,却跑的比谁都快。 一时间,国主的那把龙椅,竟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第二十八节 封府的管家,是封恒年少时期的书童。一路跟着他们家的少爷变成了老爷,老爷变成了宰相。 论市面,也是见过不少的。 每当府里的那些下人交头接耳的讨论起国主身上那点事,总是会厉声呵斥。身为一个尽心尽力死而后己的管家,誓死要把自己家主子的事情当成头等大事。主子有心事,自己就要鞍前马后的出主意想办法。主子不开心,就要上蹿下跳的找乐子解闷。 言多必失,人多口杂的祸事,自古也是有不少活生生的例子。 抛开那些闲言碎语的主人公是得罪不起的主,但是背后嚼舌根这一点,就让跟在书生旁边几十年的管家,有些的鄙视。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道理,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可以普及到封府的上上下下。 管家跟着封恒的姓氏,叫封圆。 自打封家的少爷长到十七八,封圆的眉头是皱的一天比一天的紧凑,深壑的皱纹在脑门儿处层层叠叠,看的人好不忧心。 “封管家,您最近是怎么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可是身体不适?”门卫甲无比关心的问道。 封圆摇了摇脑袋,唉声叹气的踏进了封府大宅。 自己是个孤老头子,一辈子没有娶妻生子,也没打算将自己从这封府摘出去过。自然而然,那封水声封少爷,就是自己打小疼在心尖上看起来的。要说这封府上最疼爱小少爷的人,除了那撒手早去的封夫人,连着骨头混着血的封丞相,就数得上这个管家了。 最近的管家很忧愁,忒忧愁了点。 封家有子初长成,本是可喜可贺之事。偏偏长的太出众,不小心成了街头巷尾用来嘲讽当朝国主的模板。这让脑中时时绷着安全弦的封管家,从听到第一句风言风语起,一直处在提心吊胆的档口。 不知道是不是谣言传的太快,惹怒了天威。 午后的日头才刚刚偏离了正中央,府门口摊煎饼的小商贩还没有摊完今天最后一笔买卖,一种家仆前呼后唤的从小街角,一溜烟的抬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少年,进了悬挂着封府招牌的大门。 封管家正在院子里教一个新来的小丫头如何又快又好的扫好庭院,语重心长的谆谆教诲。 大扫帚才挥了两下,筋骨还没活动开。一抬头,就看到了横着进来的封少爷。身后还有一个同样被人横抬进来的少年。是少爷日前捡回来的一个少年,只知道叫做严火初,卖了自己葬了他爹。 眼珠子险些从有些松垮的眼眶里蹦出来,大扫帚一扔,惊叫着奔到风少爷的身边,开始探鼻息,摸脉搏。 还好,还好,少爷只是昏迷,尚无性命之忧。 封管家差点蹦出来的眼珠子才稍稍回归了正位。宰相被任命去江南一带查贪污,前脚才出门不久,不出半日少爷就掉进了城门外的荷塘,实在有些蹊跷。 莫不是,这是有人趁宰相不在,想要断封家的后? 定是那些贪官听到什么风声,知道自己逃不过国法,想要搞点小动作来威胁宰相。 一向喜欢把小事情化大,简单的事情想得复杂的封管家,双眸子立时升起一团叫做衷心的熊熊烈火。 封府的宅院,分前院和后院。 后院又按照春夏秋冬分了四个小院子,位于四个方向。 封少爷喜欢看花花草草,越缤纷的越好。夏园里奇花异草,可谓是独树一帜,每一棵每一朵,都长到了封水声的心坎上。 闲来无事拿本古籍,找块干净的石头,枕着睡上一觉,实在是一件美事。 庭院中的花香草香,随着小风撩过自己的鼻端,美的封水声几次差点翻身掉进一边的池塘。 在床上足足睡了一天,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封家的少爷就差点把那一口刚顺过来的气息又给打乱。 床边趴着的少年,安静的就像那日自己在街边见到的第一眼。 安静,温顺,却总是小心翼翼的样子。 还记得那天自己路过那个不起眼的角落,眼角恰巧刮进了一颗沙粒。自己揉了揉眼皮的功夫,余光扫到那个跪坐在地上的少年。 脏乱的头发,长长的耷拉在胸口,可以看得出主人努力的束过发,没有成功。后脑勺的发带还缠在里面,若隐若现的绿色绸缎,比跪着的人身上的衣服还要好上几倍。小脸埋的低低的,嘴唇咬的死死的。任周遭的行人对他投出各种各样的目光。他就那么直直的跪着,等着,想着。想着自己一旁的尸体,何时能够入土为安。 夏日的温度有些高,树上的知了叫的都有些筋疲力尽,各自抱着树荫谈情说爱去了。若是不能在傍晚前将自己卖出去,自己的爹,怕是要在街上腐烂掉了。 无奈的抬起了头,正看到一双探究的眼睛,炯炯有神的打量着自己。 “你这是卖身干什么?”衣着光鲜的公子哥摇着扇子,俯着身子,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兴趣。 “回,回公子。是卖身葬父。” “奥?这个字是‘葬’啊,我当是什么新鲜字呢?这个字,你写错了。有笔没有,我帮你改过来。”公子哥一脸的认真,瞧不出什么讥讽之意。 “这……” 破烂的瓷碗,被一只肥胖的脚丫踹飞。 一脸横肉的李家老爷,一把捏住跪着的小下巴,满脸的兴奋之色。 “啧啧啧,我听说这边来了个卖身的,还当是个小娘子。没成想是个小公子。嗯,这模样,倒也不错。来人啊,打包带回府。爷要了。” 封水声冷冷的看着,两根手指在李公子的肩膀上轻轻一点,慈眉善目道。 “这位大爷,我正在帮这位公子改改错字,可否接过一下。您这体积,着实挡了大片的阳光。” 李家老爷是新兴起的暴发户,搬到皇城根不久,自然不晓得眼前的小公子是堂堂宰相家的少爷,还是唯一的那个。 一番争执不解,便动起了手。 封水声的内家拳脚,外家功夫再怎么厉害,也没有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很快就被李家的老爷的随从们团团围住。 好在,自己的爹还有几分面子。 好在,自己这张脸还有点作用。 好在,那一把短刀飞向自己的时候,被身后躲着的少年扑出来挡了一下。 好在,周围的群众全是见义勇为之人。 不大会功夫,围观的众人就看出了那被围堵在中央的是他们敬爱的宰相家的小公子。 一时间,卖猪的屠户提着菜刀;卖布的老板抄起软尺;卖菜的阿婆提着半篮子青菜;卖鸡蛋的大姨拿着四五个鸡蛋,将那几个还有些嚣张的随从打了个措手不及。 直至那夹着尾巴逃跑的李老爷跑回了家,都不晓得自己得罪的是什么人,怎会有如此大的号召力。 葬父的少年,水到渠成的被封水声扛回了家。 派下人安置了他的父亲,也算是功德一件。 打那一日起,封家的管家就觉得,他们家的少爷,变的更加的开朗,更加的活泼有余了。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的多,那些从柜子里提出来的少女,也一时间多了起来。 想到那日的初见,封水声笑出了声。 床边趴着的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照着自己的嘴巴就是一耳光,嘴里还振振有词。 “叫你自己贪睡,叫你贪睡,少爷醒了都不知道。” 耳光很实在,脸颊上一片红肿。封水声握住又要打下的巴掌,懊恼道。 “你这是做什么,我只不过刚刚醒来,你也没有耽误什么事情。这是上演的哪出?火初,你下手也太狠了。看看,这都肿起来了。” 封水声抚摸上那渗着血丝的嘴角,不禁皱眉。 “少爷,你有没有觉得头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管家找郎中再来看一看?少爷,你不晓得,你都睡了一天了。这是要把我们都吓死了。管家都发火了,说少爷你还不醒,就要进宫去请御医了。” 严火初一边换洗着额头上的冷水帕子,一边啰嗦道。 封水声靠在床边,看着那个少年围着自己转过来转过去,心里乐的开了花。 脖颈后还在作痛,轻轻一碰就火烧火燎的疼。那是昨日被人暗算的时候留下的。 要是被小爷知道下黑手的是谁,我定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封水声如沐春风的接过药碗,毫不犹豫的一干而尽,继续盯着严火初的身形在屋里来来回回。 “少爷,昨日,多谢你替我挡那一棍子。不然,我定要命丧黄泉了。”心有余悸的严火初,站在窗口,看着院中飞来的几只蝴蝶,自由自在的花丛中纷飞起舞,美丽的让人目不转睛。 “火初,没人的时候,我们兄弟还要这么见外吗?叫我水声就是了。那一棍只当还你之前替我挡的那一短刀。你看啊,你叫火初,我叫水声,说不定我们上辈子就是亲兄弟也未可知啊。来来来,叫一声我听听。” “那怎么行?” “我说行就行,少爷您对我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是不能忘怀的。”严火初急的直搓手,说话也开始不利索起来。 “火初,还记得我第一日给你说的封家家规第一条吗?”封水声佯装一副严肃的面孔,撑着有些沉的身子下了地。 “记得。少爷的话,毫无条件的执行。” “嗯,很好,来,执行吧。”腿脚睡了一天,麻木的有些不受控制,站起来没立稳,就栽向地面。 跌入一个瘦弱的怀抱,胸口的骨头都能抵到自己的脸颊上。抱着自己的人声如蚊蝇的说道,“火初,小心点。” 嗯,很好,我们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第二十九节 朱雀抓了一把新恭上来的瓜子皮,翘着二郎腿,看一眼池水中浮现的青龙河白虎的影像,侧脸问,“他们两个凡人的样子,你觉得谁更清秀一些” 土地公公啃桃子的牙口立马停住,伸长了脖子又瞄了一眼正在青龙白虎身上的过往,拍着胸口顺了顺气,恭顺的说,“回禀星君,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漫天而落的瓜子皮,砸的土地公公一愣。 “老头,你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倒是数一数二的。可惜,两位正主不在,你拍的再响也没有用不是?谁更清秀,搭眼一看,你心里会没有答案?我就是讨厌你们这种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做派。说句实话,就这么难吗?” 朱雀的咆哮,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正巧从新泡的一杯香茗变成了没有热气的凉茶。朱雀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继续开口。 “哎,我也就能和你说说。这些话搁在天上,说了是要闯祸的。小土地啊,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真的。” 冰火两重天的小土地,犹在那场暴风雨的训斥中没有缓过神来,呆呆的站在那里,目光涣散,手脚冰凉。 这天上的大神,不会都集体吃错药了吧? 看池子里的景象,白虎星君的情劫对象,竟然是青龙星君。这,太有违常理了。 ****** 封丞相的反贪大任,进行的不是很顺利。由之前预计的半年延长到一年。 心念家里的丞相大人,在分离三个月后,终于提笔写了一封家书,只有寥寥数句。 吾一切安好,勿念。归期延迟,勿盼。 封圆捏着少爷递过来的信,对着烛火将那几个字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遗漏的边缝角落,才悻悻的折了折,放回了信封。 他们家宰相大人,还真是惜字如金。 回信要怎么写呢?要不要也走这个风格?封圆抓耳挠腮的钻进了书房,秉承他家少爷之命去回信了。 月色如水,晚风如歌。 夏园有座凉亭,热天赏荷,冷天赏梅,再好不过。 封水声和严火初,对立坐在石桌的两端。各自手执一壶小酒,吟诗对饮,看影成双。 封家的公子不会喝酒,一沾酒就容易犯错误。 这个错误倒也不严重,就是抱着对面的人,咬一口。至于咬的地方,则是不固定。 府上有被咬过手臂的小厮,有被咬过耳朵的小厮,还有被咬过大腿的小厮。知道少爷这个毛病的小厮们,一旦看到封水声喝酒,都会壮着胆子上来劝几句,以防止自己突然被咬,还不能还手的悲剧再一次发生。 酒是管家自己酿造的梅花醉。拾取了院子里开的最旺盛的梅树上的梅花扳,混合了管家祖传的秘方,埋在梅树下整三年的宝贝。 不巧的是,那日管家埋宝贝的身影后,跟着睡的朦胧的封水声。 严火初的酒量也很浅,没过半的酒壶,已经将自己灌得飞起两朵红晕,严重流光荡漾,明眸动人。 “火初,呵呵呵,今儿时你入府三个月的日子,瞧瞧我送你什么好宝贝?”封水声献宝似的从桌子底下捞出一个包袱。 左一层又一层的小心打开,是根古朴的木簪子。 流云的形状,飘逸的活灵活现。 “这是流云簪?”严火初接过那和手掌一般长的木簪子,闻到一股清淡的檀木香味,酒意醒了不少。 “嗯,我还记得,第一天见你的时候要是好生的将你这把长发簪起来,不知道那天的我还是不是能这么幸运的将你带回来。那一天我就想送你一根簪子,代替你发件的那根缎带。可是一直想不到合适耳朵花型。你本身长的就清秀,太过花哨的造型,反倒显得与你格格不入。太朴素的,又怕趁不出你骨子里的硬朗。那日你说天上的流云多么的让人羡慕,我突然就想到给你一支流云簪,简直再合适不过。来来来,我帮你簪上,看看我的手艺。这是我亲自画得样子,自己挑的檀木,自己又背着你偷偷赶出来的。”封水声绕过石桌,为严火初将那根缎带塞进发丝里遮住,把流云簪贯穿进发包中。 看着自己的杰作,封水声都要夸上自己两句。 这是好看。 亮亮的眸,白白的脸,红红的唇。想让人…… 灼热的气息喷吐在严火初的鼻端,嘴唇上的重力压迫自己张开唇瓣,放那滑溜溜的舌头伸到自己的地盘里作威作福。 轻轻的允吸很快变成了噬咬,咬回了严火初的理智。 巡夜的小厮一把拉开咬睡过去的封水声,抬回了房间。临了一个好心的小厮对严火初解释。 “忘了告诉你,少爷一酒,就容易乱咬人。你,别太在意了。大家都是男人,总不至于哭哭啼啼的大闹一场吧。虽然这次少爷咬的地方,有点,有点不同以往。不过你要知道,那是少爷的无心之过。早点休息吧。” 严火初坐在亭中,待那些人都走了,只留自己和两个空了一半的酒壶。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着半空里的明月,狠力的用袖子将嘴唇上的印记抹净。 男人被男人亲了,这算什么? 大清早,院子里一片嘈杂的吵闹声。 额头上的青筋崩了再崩,终于绷不住,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准备去院子里练练拳脚。 一开门,封水声就震惊了。 风尘仆仆的宰相大人,正一边拿着管家递上来的毛巾擦着脸,站在门口准备进屋。 “爹?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听说要晚半年吗?”封水声很是不解。 “水声,你怎么样?身子可算好利索了?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封宰相拉过爱儿的手,坐在屋里的小塌上,仔仔细细的观察。 一边的管家面露难色,开了腔。 “这事都怪我,是小的文笔不通,让老爷误会了少爷的病情。小的该死。”说罢就要跪下去谢罪。 “封伯,你回信写的什么?”封水声更加的不解。 “你封伯就写了四个字,有恙,勿念。封圆啊封圆,你一向说话啰嗦,怎的该啰嗦的时候,你如此的精炼?真是差点让你吓去半条命啊!”封宰相确认儿子健康无碍,才松了紧紧抓着的手,喝起茶来。 “爹,您这么突然赶回来?不会只是为了看看我有没有事情吧?”封水声知道自己是封家的宝贝,可是让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为了自己颠沛奔波回来,只为看看自己是否无恙,还是被深深的打动了一把。 “儿啊,爹这一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有你这么个儿子。那些名利繁华,爹都可以随手抛弃,只要你平安无事。爹所有的都可以不要,你知道吗?”老宰相说的声情并茂,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封水声还是听出了些许的不同。 “爹,是不是,你担心孩儿会被人谋害?” “儿啊,身在朝廷,就是身在万丈深渊。爹即使走得再小心翼翼,也难保有天天黑路滑,粉身碎骨啊。爹只求能在爹的能力里,最大限度的将你松到平坦大道上,保你无忧。现在爹被派去反贪官,实在是牵扯的太多。不得不防啊。朝堂上的人都知道,我这一生最牵挂的,就是你。能威胁到我的,就是你。想要让我归顺他们的心意,你就是最好的挡箭牌。所以你封伯一说你有恙,爹的心就刻都放不下来,只想快马加鞭的赶回来看看你。”封宰相长长舒了口气,又宠溺的将封水声看了个彻底,才转过头对跪在地上的封伯说,“起来吧,捻起这么大了,还说跪就跪,不怕自己身子吃不消吗?我不在的时候,水声还要麻烦你多加照看了。” 封管家重重的磕了个响头,跪行至他家老爷的脚边,“小的就是拼了自己这条老命,也要照顾好小少爷。” 两个半百的老头,惺惺相惜的互相搀扶者,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啦起了近来的家常。 封水声悄悄的退出了房门。 关门的一瞬间,正撞上一具硌人的胸膛。 高高束起的发,被一根流云簪簪的规规矩矩,青色的长衫,包裹出颀长的身形。 “火初,有没有人夸过你,你穿绿色的衣裳,真是好看的不得了啊。” “少爷,有没有人夸过你,你穿什么都好看呢?”严火初微微一躬身,行了一礼。 “越来越会讨我开心了呢。火初,走走走,我们去大厅吃饭,等来年各个老头子啦完私房话,我们出去走走。听说西街新来了个说书先生,咱们一起去瞧瞧。”封水声一把拉扯起严火初的肩膀,推推搡搡的出了小院。 街头的人依旧忙着各自的事情,时不时看看走在街头的那两个少年。 一个青衣,一个白衣,都长的文质彬彬,慈眉善目。 不少姑娘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讨论那两个公子的家世,年龄,有无婚配。即使有了婚配,看看自己还能不能做个小的,只要能天天看到这两个活人,名分什么的有时候也可以忽略不计。 严火初走在封水声的一侧,听到那些赞美自己的声音也有不少,内心很是满足。 说书先生的馆子在几百步之外,垫个脚透过人群都能看到招牌。 偏偏就这么近的路程,杀出来个程咬金。 李家老爷晃动着肚子上的肥肉,一步三摇的迎着头走过来。 封水声一心想去凑前方的热闹,只好故意避开,不做搭理。 不怕死的李家老爷就像急着投胎的小鬼,偏要来这鬼门关转悠。 “我说小子,怎么?荷塘的水好喝吗?要不是那日你掉进去,大爷我一定再好好教训一下你这小杂种。敢和大爷我对着干。你还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知道我上边的是谁,啊?那可是朝堂上数一数二的大官,是你一辈子都够不到的金銮殿上的红人!” “奥?”还想匆匆前行的封水声倒是住了脚步,退了两步问道。 “什么人?说来听听?皇帝面前的红人?有多红?是红成西红柿了还是红成牡丹花了说来听听,看看能不能吓死我?” 李家老爷看着那稚嫩的小脸,料想不过是黄口小儿在这打肿脸称胖子,自己给自己壮胆罢了。没有看到不远处还在发光的宰相府的招牌。 “告诉你,大爷我可是国丈的外甥!国丈!知道是什么吗?”李家老爷好不得意。 “国丈?难道不是一个东西吗?”封水声扶着下巴,佯装毫不知情的小娃娃,还附带着对着那李家的老爷眨了眨眼睛,好不可爱。 第三十节 酒幌在左边迎着小风飒飒作响,卖书画的小哥站在右边拼命捂着嘴忍笑,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 “国丈当然不是东西!” 一语毕,走过路过的,明里暗里的,皆是捧腹大笑。一向在大街上还算得上风度翩翩的封家少爷,也加入到其中,全然没有了温文尔雅的仪态。 李家老爷挺了挺圆乎乎的肚子,跨前一步,挑了眉,捏着嗓子道“怎么样?怕了吧?那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封水声笑趴在严火初的肩头,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抬起自己的一只手,对着李家老爷竖起了大拇指,真心诚意的夸赞。 “都不是东西了,当然怕!” 纵使李家老爷笨的和四只蹄子肥头大耳的某种动物一样,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回头看向他带来的几个随从。 品出来那是嘲讽,那是陷阱,那是鄙视之后。 李家老爷怒了,李家老爷火了,李家老爷想要杀人了! “来人,给我把这两个小畜生绑了,老子今儿要扒他们一层皮。” 身后站着的小随从你看看那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动手。上次被大爷大妈们敲的脑袋,现在还有些疼痛,这次再来那么一出,定要将自己的智商拉低一个层次。为了自己的后代,都在隔岸观火。 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李家老爷从腰里抽出一个绣袋,往手掌里一搭,趾高气昂的鼓舞人心。 和人过不去的是坏人,和钱过不去的是傻子。 李家老爷的随从们显然是坏人。 眼睛中全是金光灿灿的小金豆,正在一个一个的蹦到自己的口袋里。手中的家伙也就跟着举了起来,对着封水声和严火初就落了下去。 封水声笑的去了大半力气,正有些绵软的靠在严火初的身边,揩着眼角流出来的泪花。 最先打过来的一棍子,只能被封水声抬起的一腿踢飞。 好看的弧线过后,持棍棒的小随从十分彻底的砸烂了卖书画的小哥的摊位。 懊恼加气愤的小哥抄起坏掉的卷轴,照着那小随从的脑门就是一通猛揍。嘴里还在不满道“你个不长眼的,叫你坏我的摊子。本公子今天就替天行道!” 严火初卖身的时候,就在书画小哥摊位不远处的地方跪着。一直以为这位小哥是多么的儒雅之士,今儿才晓得,人不可貌相的真谛,果真来自于生活。 后来居上的小随从,看着领头的吃了亏,心里也就加大了警戒力度。 两双贼眉鼠眼一对视,臭味相投的两个人就已经分工明确。一个佯装正面突袭,虚张声势的冲到封水声的面前,吆喝声比卖包子的大哥还要响亮。 封水声一个猫腰,弯了身子钻过那人的腋下,一把制住他的胳膊,下了他手中的棍棒,瞄准身后摸过来的另一个小随从的脖子,狠力的敲了下去。 干脆利索的收拾掉两个,拉过差点被那小随从得逞的严火初的手腕,紧紧扣在掌心,一副老母鸡保护小鸡仔的架势。 李家老爷是个暴发户没错,是个很有格调的暴发户,是个很有想法的暴发户。 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通透的不能再通透。 眼看着自己今儿又要在自己跌倒过一次的地方上演一次丢脸的场景,肚内翻江倒海的冒着苦水。不住的用袖子摸着脑袋上的虚汗。 这一抹,倒是发现了一个好东西。 死个人,赔多少钱? 李家老爷略略一算,觉得相较于自己今天丢的面子而言,钱财就变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今天一定要让他跪在我脚下,让他晓得什么叫做贵贱之别。 李家老爷袖中的手握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小匕首,悄悄的来到封水声的身后,趁其不备,刺向他的后心。 胖子的脚步都要沉一些,即使再小心翼翼,还是会发出些许拖沓的声响。 封水声听到动静后急忙一闪,刀刃刺进右边的胳膊上,顿时鲜血直流。 说书先生的书,是听不到了,可惜。 封水声按在血口子上,努力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想要维持自己光辉的群众形象。无奈刀刃太锋利,还涂了些边境流传过来的奇毒,很快就蔓延到全身。 李家老爷看着那张嚣张的面孔越来越黑,捂住伤口的手流出的血液从红变黑,流的越来越慢,嘴角的弧度扯的简直就要和眼角连在一起。 “怎么样,小子,老子今天就是杀了你,不过是赔几个钱罢了。只要是老子想要,只要是老子想给钱,就没有什么可以欺压在老子头上的。来来来,告诉老子,你是谁家的孽种,我好把丧葬费送过去。” 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腾出一条空隙,一身便服的封丞相面色如铁,进入人群中心。 “阁下便是国丈的外甥李员外?久仰!这孽种不巧正是在下府上的。不知道员外打算出多少丧葬费!”封恒鲜少严肃,如同这个百忧国都鲜少下雪一样。严肃起来,定要冻死几个。 脱去官袍的封恒,半白的胡须,整齐的迎着风飘扬。头上戴着一顶寻常百姓都会戴的小帽子,将额头上拧出来的皱纹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水声,怎么样?爹这就给你叫大夫。”一把推开拿着匕首袋子正一脸得意的李家老爷,从严火初怀里抱过咬着牙不敢说话的封水声。没想到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力气却如此之大。没有心理准备的李家老爷结结实实的跌坐在人群中。 正要发作,将自己熊熊的英雄火焰烧的再旺一些,那个小老头发了话。 “封圆,拿我的腰牌去宫里请御医来。就说国丈家的人要害我丞相府的独苗,问一问皇帝陛下有什么想法。速去速回,不得有误!” 封圆挂着半脸的惊恐之色,胡乱摸一把脸上的水渍,冲撞出静的出奇的人群。 李家老爷看着那个跑出去的人,奔进了一座挺有气势的院落,不由自主抬眼看了一眼。 被阳光照耀的闪闪发光的门匾,晃的自己真想立马拿拿那把匕首将自己了结掉。 封圆从丞相府牵了匹高头大马,折了回来。 “老爷,近来少爷总是不顺,您看要不要我顺便从皇上那请个道士回来看看那宅院啊?” 老丞相瞪了一眼坐在地上成棉花状的李老爷,咬的一嘴的老牙咯咯作响,扶着封水声的手劲也没控制住,直到怀里的人呲牙咧嘴的怪叫,老丞相做出了指示。 “请,当然要请!还要去国丈的府上请国丈来一趟,我们商量一下这个孽子的丧葬费!告诉国丈府上的人,我封恒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有,我只收白银!” 枣红色的骏马仰着头一声嘶鸣,躬身驼背的封圆在众人的惊叹声和赞慕声中,一个翻身上马,好不潇洒。 待到众人再想鼓掌激动之时,封圆已经骑马绝尘而去。 一个丞相身边的管家,真的是上得了马背,下的了厨房,翻得过围墙,钻的过小廊。这么个年纪,这么个身板,不在家里安享晚年,依旧这么精神饱满的在自己少时主人身边兢兢业业,这个封丞相,到底给他灌了几斤的迷魂药? 李家老爷此时已经完全傻掉,耳边响起一句他爹经常挂在嘴上的话。 “我们李家能有国丈做后台,天塌下来都可以安乐无忧啊!” 每逢这句话说完,自己的娘亲一定会加上句。 “世上没有最可靠的人,最可靠的关系,最能信任的是自己。打着别人的旗号招摇过市,总有碰钉子的一天。不如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做自己该做的事。” 娘啊,你若是多叮嘱我几百遍,说不定,儿子就不会闯下如此大祸了。娘啊,我的娘啊,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平安度过这次为难啊! 御医的脚程很快,得到圣旨就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丞相府。 皇上的圣旨说的明明白白,若是有什么闪失,大可以去城外的护城河里沉上一年半载的思考思考,想一下为什么会有闪失。 严火初和封丞相左右夹着封水声回了府,一路的谨慎小心,生怕伤口会继续扩大。 “那个,爹,我没事,真的没事。你看,这口子还没有我指头长,流一会就止住了,你老就别担心了。我这有火初在这,过会还有御医过来,你还是在大厅了等着吧。”封圆站在迂回曲折的长廊里,低头深思,没有继续前行。 整个眉头挤在一起,想要再深壑的沟沟坎坎里溺死什么东西一样。 “水声,这几日还是不要出门了。” “丞相,您稍作休息吧,少爷这边小的小的扶着回房间就好了。等到御医来包扎完,小的自会去向您禀报。”严火初微福了身,谦卑有礼,眼角扫到封恒的身上,正遇上那道有些责备的目光。 鹰一般的犀利,冰一般的冰冷,严火初想不出,他做了什么可以让丞相大人这么警惕和怀疑的事情。 莫非,他知道我是…… 第三十一节 小窗摇曳,烛影微晃。秋日的明月高高的悬在空无一物的黑幕之中,洒下一地的水光。 雕花梨木的床榻上,封水声紧闭着眼,蹙着眉,忍耐着右臂不时传来的阵阵疼痛。 如同千万只蚂蚁,在伤口处沿着血脉一点点的啃噬,分毫没有遗留。灼热难耐的温度和刺痛骨肉的痛感混织在一起,让床上的人禁不住哼哼起来。 却也只是哼了几句,这么大的疼痛,也没有让这个一向生龙活虎的少年睁开眼睛。 守在一旁的封丞相,坐在榻边,一双有些苍老的手掌抚上那张像极了自己年轻时样子的脸庞,有些感伤。 “水声啊,这就是命。你俩本身就形同水火,强要留在身边,必要受些无妄之灾。《战国策》里说过,当受则受,当辞则辞。水声你这么聪明,自然明白为父说的意思。那个你救回来的孩子,为父也很是欣赏。尤其是眉宇间的清淡风雅,绝不是泛泛之辈。如果不是你接二连三的遭难,为父定会让你多向他学习。可是,为父终究是自私的。我只想在我有生之年,看你平平安安,娶妻生子,我也就有脸去见我们封家的列祖列宗。不是为父不信那些江湖术士的话,是你的遭遇和他说的一模一样,为父不得不信啊。儿啊,醒过来吧,醒来为父就辞去官职,我们爷俩一起去乡下平静的过日子,远离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封恒的手掌宽大,常年握笔的地方有些小小的老茧,粗糙不平。 躺着的人眉头慢慢舒缓开来,胸口剧烈的起伏也渐渐趋于平缓。 终于,重新看到了床顶的那抹柔黄的纱帐。 侧过头,看着那个老人佝偻着背,没心没肺惯了的封水声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错了。 ****** 宫里的御医,医术那是好得不得了。 尽管刀口很深,险险的割过右臂里的最为关键的部位。尽管刀口有涂了一层不知名的毒药,让封家的少爷昏迷了整整一天。尽管皇帝给自己的药箱子里加了不少名贵的要命的药材,叮嘱务必要妥善处理。 还是那句话,命里有时终归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伤口的毒,在御医的看闻问切后,一番忙里忙外,一碗红中透着黑的药汁,在老御医的强灌下,顺利的流进了封水声的腹中。 回到宫里,免不了回到圣驾前一一回禀,这一通折腾下来,老御医的半条命也累去了半条。 正在医坊稍事休息的老御医,睡的迷迷糊糊之际,一道圣旨打乱了他的美梦。 惜别将将到手的从天而降的黄金雨,老御医拍了拍睡的臃肿的脸蛋,气沉丹田,迈着小碎步,一溜小跑到皇帝的偏殿。 进门,叩首,膜拜,老御医大气不敢喘,直挺挺的跪在那等待圣意的下达。 “杜太医,朕唤你来,想要确定一下,丞相的公子,可否无恙?”稳重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 “回禀圣上,臣确保无恙。” “确保无恙?” “回禀圣上,臣确保无恙。” “杜太医,确保无恙?”尾音带了明显的戏谑之意,跪在地上的人浑身不自在起来。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不在朝中,不知其味。 杜太医小心的揣摩其中的含义,暗暗思量自己哪里回答的不合圣意。 “杜太医,朕的这把龙椅,坐的不太安稳啊。”袅袅的紫檀香气穿过鎏金的香炉,弥漫在空旷的殿内。 “臣惶恐!” …… 天边的朝阳,没有按照约定,挂在遥远的天际。 黑压压的乌云,聚集成团,盘旋在皇宫的顶端,压的整个宫里的人都有些人心惶惶。 百忧国的国君站在皇宫的最高处,遥望围墙外的大好河山,眼角里都难掩住自己的得意之色。 这是朕的王土,永远都是! ****** 严火初站在大厅里已经有一个时辰,却没有等来早早就让人叫醒自己的封家老爷。 正欲转身离开,身后的房门轻轻的敞开,进来一个人。 “别来无恙,严公子。” 一语中的,定定的站在原地,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 “丞……相大人。” “不用这么害怕,我没有什么恶意。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叫我声伯父吧。”封恒端坐在大厅之上的太师椅上,双手微合,交叠在膝上,仔细端详眼前的少年。 严火初平静下心神,抬起头,对视着那双玩味的眼睛。 “你是想问,我是如何知道你这儿严大人家的从不为外人道的公子?” 严火初默默的点了点头。 “我们去书房吧,那里不会有人打扰。” 封府的书房内,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 封恒笔直的坐在北墙下的一把靠椅上,静心凝神。身后的一幅《雪梅怒放》图,与封恒丞相身上的一袭黑衣格格不入,碰撞出强烈的视觉差异。 清幽洁白的雪,怒火绽放的红,一阵压人心魄的黑。 这间书房,严火初之前是来过的。 封水声虽然是顽劣了一点,接二连三的气走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西席先生。少有人知道,封家的公子,多么喜欢这些散发着古老味道的古籍字画。每日必定会抽出一小会功夫来这儿翻上几页书,写上几笔字,聊裱一下内心的感情。 英雄惜英雄,英雄个不同。于封水声而言,他眼中的英雄,则是那些心怀天下悲天悯人的诗人画仙。有时候看到某位前辈绝望之际抒发的郁闷不如意,无不让自己的内心堵上一堵。这种有心而发的感触,岂是那些只会照本宣科教书的先生理解的了的。 《雪梅绽放》的旁边,是一副平淡无奇的田园山水画。没有落款,没有题字,没有亮人眼睛的妙笔之处。 简简单单的一亩薄田,在小茅屋前稀稀落落的生长着绿油油的果蔬花卉。几只身形恍惚的蝶儿停留在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上,细细品味嘴里的芬芳。茅屋的一侧是重峦叠翠的青山,一座挨着一座,绵延不绝。半山腰处挂着银色的瀑布,倾泻而下,敲打在下方的一方圆形巨石上,溅起腾腾的白雾。白雾消散处,是小池。池边点点的湖蓝色,熠熠生辉,小鸭子在池中悠闲的你追我赶,享受着山中的悠然自得。一人一杆一斗笠,坐在池边静静的垂钓。 看着严火初站在门口,呆呆的盯着那幅画拧眉头不语,封丞相开了口。 “那是水声十二岁的时候画的,小小年纪,却能不被这利益熏心的世俗所迷惑,誓要做个尘世外出淤泥而不染的逍遥人,画了这副画寄托心思,倒也有趣。来来来,严公子,莫要站在那里了,坐下来,老夫想要问你几个问题。”手中轻飘飘的一张便签,小心的这了几下,放回袖中。 “严公子家中还有些什么人?”一落座,封恒迫不及待的问道。 “无亲无友。” 老丞相的眸子里顿时亮了起来。 “我依稀记得公子你是辰龙年生人?” “是。” “公子祖籍可在国之东?” “在下祖籍盛末,无忧国最东边的城镇。”严火初的眼里写满了疑惑,这位封丞相,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严公子。” 封恒站起身,郑重的对着严火初作了一个揖,娓娓道来。 封水声是封恒唯一的宝贝儿子,全府上下都紧要的很。可怜的是,最该疼他的娘亲却在婴儿呱呱坠地的时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没有娘疼的孩子,就更加的惹人怜爱。整个府上对他的溺爱可想而知。 含在舌尖上的封水声过满月的时候,喜酒摆满了府前的一条街。吃席的都是些左邻右舍的平民百姓。如此亲民的举动,让大家对那个襁褓里的小娃儿顿生好感,念及那位有福气但没福命的封夫人,忍不住的说些比如夫人走得太早了啊,小少爷真是可怜啊之列的感伤春秋的话,更有甚者背过身抹上一把清泪,以示内心的悲悯。 熙熙攘攘的众人中,一个青年俊朗的小哥,唉声叹气的声音,越来越刻意,终于在嘈杂的周围显现了出来。 正当众人以为这小哥也是在惋惜小少爷的娘亲时,小哥一句话,如一颗年节里燃放在高空的礼花弹,炸亮了半个天空。 “可惜,这么为国为民的丞相,竟然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惜啊可惜。” 周遭立马闪出一圈空地,大家放下手中的杯盏碗碟,眼含怒意的望向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封丞相那时正抱着自家的宝贝儿子,左摇右摆的哄着她的哭闹。 站在丞相府门前,应接不暇的瞥了一眼那小青年。“罢了罢了,一表人才的少年郎,没想到是个疯子,让他吃些喜宴,打发走了吧。” 丞相的大度,一时间更加激起了大家伙对那小青年的不满。如果眼神能够成为利器,那个诅咒小少爷短命的罪魁祸首的人必定早已体无完肤,七窍流血而死。 “丞相大人,可否让小的抱一下小公子?或许,他就不哭了。”青年缓缓走来,立在府门前的台阶下,半仰着头,笑的一来呢虔诚。 说也奇怪,哭的撕心裂肺的封家少爷见到那青年,大有缓和下来的迹象。封丞相心中好奇,将自己的儿子小心交了出去。 包的严实的襁褓里,只有一张肉嘟嘟的小脸看的真切。青年一手抱着婴儿,一手轻抚上婴儿的眉心,低声呢喃。 “我们今日能相遇,也算是缘分。念在我吃了你府上的一顿酒肉,便破个例替你挡一挡小劫,也算是还你一个恩情。” 小婴儿收住洪亮的哭喊,圆溜溜的小眼睛隔着水蒙蒙的雾气,瞅着抱着自己的那张清秀的脸,破涕为笑。 封丞相在一旁,也看出了这青年的不同寻常。 一个箭步上前,重新抱回儿子,对着那青年点了点头,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这一借,就借到了封府的书房。 年轻人告诉老丞相,小少爷的命格颇有趣,生在富贵中,却总是求而不得。不知是真的求而不得,还是到底求不得。 老丞相一张脸,终于从方才的红光满面变了色。 几经交谈,年轻人留下一句话,轻飘飘的跨出了房门。 若要小少爷平安渡劫,这一生,莫要与辰龙年生人过近交往,尤其是来自东方的龙,小心万劫不复。 第三十二节 年轻术士的话,在老丞相的脑海里盘旋了十几年,时时不敢相忘。 说来也怪,自从那位怪异的算命术士走后,封水声一直是过的平平安安,连平日里的小病小灾都少之又少。就算封水声十岁那年,城外发生规模庞大的瘟疫,死伤无数,闻之色变。封家的少爷照旧没事骑着马出城溜达,和那些逃命的难民高兴了啦上半天,不高兴了就分点吃食于他们,奇迹的没有被传染。这话传回城中,无一人不觉得这封家的少爷,实在是个神人。 说到这,封恒转过身,正对上严火初沉思的脸,语气中渐渐带上了无奈之情。 “水声落水,实乃他长这么大第一个大难。却也好巧不巧的和严公子你沾上了关系,老夫不得不信服。若不是这次老夫巧遇当年那位高人,得他再一次指点迷津,速速赶回。殊不知府上已经来了一位辰龙年的贵客。严公子,老夫不怕把话说的明白一些。寒舍怕是委屈公子,不如公子移驾别处,对老夫的大恩,老夫必当铭记于心。至于车马费用,老夫……” 严火初已经了然这个年迈的老人家何故叫自己前来避开众人耳目,原来是下逐客令。 这次去南方公干,半路上,好几辆马车就莫名的断了车轴,致使车队不能按时行进,住进驿站修整。 好巧不巧,雨天风大,十几年前的那个年轻人也在。 老丞相虽然博学多才,思维敏捷,记忆力比一般人好了些。但是要在十几年后见到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还能一眼就认出,这也是不现实的。 之所以老丞相能做到,是因为,那个年轻人,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连衣服都是当年的那身,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老丞相听说过有的道人日日修炼,有契机的就会飞升成仙,长生不老。再看一眼眼前这人,心中大约有了判断。 老丞相坐在最左边的饭桌旁,一边等着饭菜的到来,一边吩咐底下的人抓紧时间修补车辆,等天一放晴就立马上路等等。 “天意如此,还要强求不成?”一壶浊酒在手,那青年人似乎有些醉了,眼睛看着门外瓢泼的大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丞相心里却咯噔了一下,这话,莫不是在说我? “国之东,辰之龙。宿命纠葛,姻缘恶果。莫说莫说。”似是有意,青年人仰着头灌着酒水,自言自语。 老丞相当下站起身,披上蓑衣,跨上一匹烈马,朝着来时的方向奔去。 青年人看着马蹄溅起半空的泥渍,眯起了眼睛。 “我不欠你的了。” ****** 严火初大体也听明白了,老丞相这是告诉自己,封水声的这劫难,是自己带来的,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丞相大人,您何以这么信任那个酒鬼的疯言疯语?您不会真的相信他说的那些没有凭证的话吧?我们都是读圣贤书的……” “我相信。”老丞相斩钉截铁的打断严火初的辩解。 “就凭他十几年不变的容貌,和对今日之事的预料,我不得不信。”封恒再一次对着严火初鞠乐乐一个躬,鬓间斑白的头发洒落在耳边,银白如雪。 “所以,严公子,还希望你能离我儿远一些,最好,最好……” “最好不见?”严火初拧了眉毛,说不出的怒气。 “公子是聪明人,想来已经明了。做父母的,只希望自己的孩儿平安一生,无忧无恼,我相信高堂在天之灵,也是这么期望你的。你说呢?”封恒直起了身子,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严谨的丞相大人。 “好。” 书房的大门打开,吹进一阵提早盛开的桂花香味。 桂花飘香,嫦娥煮酒,愿与良人共宵醉。怎奈何月高宫冷,天地之隔。这么醉人的香味,不知道又要迷倒多少梦中人。 没错,我就是你儿子的克星! 造化弄人啊!封恒手抚墙上的那幅田园山水画,不禁感叹万分。 夜朗星稀,虫鸣依旧。院子里的一池月色尤为撩人心魄。金色的小锦鲤在水中游动,不时打碎那一轮美轮美奂的明月,惊奇一层的涟漪。 入夜想来的封水声,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为了迫使自己的出汗,封丞相命人给他盖了两床厚重的棉被,眼下不光是除了汗,还热的自己有些呼吸困难。 掀掉被子,抱着受伤的胳膊,封水声摇摇晃晃的站到了门边,仰望星空。 夜色如水,清凉明净。 封水声的屋子不远处,是封府上下唯一的一口水井。 井口宽大,壁沿皆是青石垒砌,凹凸不平,摸上去硌手。从井口往下看,除了一片黑乎乎看不到底的阴影,什么也看不到。 这大半夜的,有人站在那池子边干什么? 封水声顿觉好奇,歪歪扭扭披了件衣裳,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出。 面门上扑来一阵浓重的香味。 封水声对香味有些敏感,从这顺风而过的味道中,嗅出了杜鹃花的味道。想到府里并没有种杜鹃花,心下的疑虑更重,脚步也快了许多。 “谁在那里!”封水声立在一棵梧桐树下,身子依靠在树干上,不住的揪着身上快要掉落的外衣,夜风来袭,当真是凉爽。 背对着自己的身子貌似怔了一怔,紧接着就是一个小瓷瓶撞击在井中的壁沿上破碎,摔进井水中的扑通声。 那人缓缓的回过身。 靛青色的披风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神秘,头上的流云簪松松散散的冠在一头乌发间,将那人清冷的面容,衬得越发苍白。 彼时,万籁无声,只有两双互相探究的眼睛,在这银白色的月光下,熠熠生辉。 “你,方才倒下去的是?”封水声终于抵不住那浓郁的花香味,掩住鼻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是毒,能够毒死这封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命的毒。叫杜鹃啼血。”严火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恨意,对着那个有些孱弱的少年,咬牙切齿的和盘托出。 “为何?我对你不好?”封水声压抑自己的声音尽量小一些,再小一些。终于将自己忍到一个极限,连带抱着的胳膊重新渗出血丝,全身的力气正在一点一点抽离,但是他还是死死的咬住唇瓣,不让自己流露出一星的狼狈。 “你,对我很好。可是这也不能弥补你父亲对我家人的伤害!十一口,你知道吗?我的十一口亲人,就因为你的父亲,现在的尸体还暴晒在皇城的菜市口,遭人践踏唾弃。他们又何以致死?”严火初仰了头,瞧一眼干净的天幕,咽下了喉头间的一口血腥液体,接着对视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本想着和你再进一步,好将你伤的体无完肤,再一举将你封府上下全都送去阎罗殿。现在看来,是做不到了。既然被你瞧见,要杀要刮,悉听尊便。”说罢一昂头,直勾勾的盯着那树下坐着的人,一副慷慨就义的尊荣。 活动了活动有些坐麻了的腿脚,封水声摇摇晃晃的扶着身旁的大树站起,亦步亦趋的靠近严火初,那个他第一眼就产生兴趣的人。 第一眼,封水声就觉得,那个跪在角落的人,与众不同。 两人只不过离了几步的距离,偏偏在封水声看来,是这么的遥远。 细长的手指,隔着半个夜空,伸向那个原地不动的年轻人,试图想要抓住他。 眼前一晃,人已经被突然跑过来的严火初紧紧抱在了怀里。 熟悉的温度,温暖的拥抱,一切让封水声沉迷。 伏在那人的肩头,埋进那人散乱的长发里,封水声颤颤巍巍的轻问一句。 “这样,可够近?” 严火初不可置信的松开了手,惊吓的倒退了几步,就着越来越明亮的月光,看着那张病态的脸。还有自己不能控制的右手。 毫无血色的脸孔,松松垮垮的外衣,只有胸口那一抹耀眼的鲜红,映的这座小院都顿时精神了起来。 血沿着一根木柄淅淅沥沥的流淌着,好像在附和着梧桐树上的虫鸣一般,缓慢有序,清脆动听。 地面的青石板很快就聚集起了一小滩血渍,好像盛开的牡丹花。 封水声没有力气再去管那件单薄的衣衫会掉在哪里,身上已经没有了疼痛的知觉,只觉得胸口处一会儿热的快要把自己融化掉,一会冷的要把自己冻死。 低头望向那根木柄。 是根簪子,流云簪。 簪子是自己亲手画了图样,亲自挑了上好的木料做的,笔直,坚硬。就像现在站在对面的严火初一样。 小院子里不知道被谁打破了宁静,很快,呼啦啦来了一大群人。 衣衫不整的小厮,发饰未梳的小婢女,还有赤脚赶来的封丞相。 老丞相双目通红,直挺挺的跪下去,抱着快要凉透气的儿子,泣不成声。 此时,已有几个看出门道的小厮,一把擒住还在原地发愣的严火初,一巴掌掌掴去,狠辣之意让人听得心惊胆战。 拼了自己所剩无几的力气,封水声轻轻扯了扯封丞相的衣襟,示意他附耳过来,自己是在没有力气说那么大的声音。 “放了他,爹,这是儿的遗愿。望爹爹成全。” 封丞相恶狠狠的盯向那个被小厮踩在地上的年轻人,恨不得立马上去抽刀了结了他,念及怀里人,不得不硬压着。 “好,爹答应你!” 第三十三节 封丞相立马令人去少爷的房间拿来了一个古朴的小木盒。四四方方,扇面雕刻着一幅简简单单的山水画卷,和墙上的那幅大同小异。拉开盒盖,是一张叠的整齐的黄纸。 封丞相两只指头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抖索着敞开,看一眼出气比进气还多的儿子,揉成一个废团,扔到严火初的额头上。 “拿着你的卖身契给我滚!我念在你是故人的儿子,想要手下留情不同你计较。你却恩将仇报!你以为你那抛弃妻子的爹当真是冤死的?他手上的命案,就是杀他十次,也赎不清他的罪孽!你把他当亲人,他何时想过你的存在?我下午给过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成想你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我儿对你怎么样,你摸着你的胸口掂量掂量!滚,立马滚出封府。今天看在水声的面子上,我们封府饶你一命。日后相见,必将你送入大牢,同你那死鬼爹团聚!”老丞相赤目怒发的吼完,急急抱着昏睡过去的封水声回了房间,随即派人请来了郎中。 小厮不解气的又给了严火初两个嘴巴子,才眼含着泪奔回了屋里。 方才热闹过的小院子,又只剩了他一人。 风比之来的时候,还要冷一些。月色洒在身上,刺得他有些恍惚。地上的那团纸,一点一点的拆开,好看的行书跃然纸上,尾端的印泥好像还没有干透一样,犹带着血泪。 规规矩矩的将那团纸捋直,铺平,再细细的叠好,放回小木盒。严火初站起身,拾起被打落在一边的披风,信步离开了封府。 他也不晓得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要去哪。甚至于都不知道那一簪子,自己是怎么插进去的。 那么绵软的身体,那么冰凉的怀抱,就要彻底远离自己了。想到这,严火初眼里的水汽越聚越多,汇成一颗一颗硕大的泪珠子,砸在封府的门槛上。 就这么走了?难不成真像丞相说的那样,自己的心是石头做的? 封水声对自己的情谊,他心里明镜似的透彻。 自己对那个笑盈盈的人,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情谊呢? 今日一别,不知道日后还能不能再相遇。还有,自己那一簪子,会不会要了他的命?他的身子还那么虚弱。 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痛下杀手的,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 严火初给了自己一耳光,顿时畅快不少。 狠了狠心,收住马上就要踏下去的最后一层台阶的步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紧攥了拳头,冲回那座自己放心不下的小院子。 往生池的岸边,土地公公早就跌坐在了地上,趴在池子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水面上的一切,满脸的不可思议。 都说仙家在人间经历的劫难,都是万众挑一,惊心动魄的。 像白虎星君这般动魄的,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被心爱的人捅了也就算了,还是被同样是仙家的青龙星君捅的,这可真是? 想不到什么好的词汇来形容土地现在的心情,倒是一边小凳子上的朱雀开了腔。 “很意外是不是?比那些普通凡人的故事有趣的多是不是?这也是为什么天上的神仙厌倦尘世的厌倦到骨子里,喜欢尘世的又喜欢到骨子里的原因。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总是有些仙家的口味,和那些大众眼中的标准是不一样的。”朱雀磕了一把西瓜子,悉数扔进往生池里,扰乱一波的平静。 “那接下去……”土地伸长了脖子,使劲瞧着水里模糊不堪的画面。 “死了。”短短的两个字。 “也是,刺杀了丞相的儿子,想不死也难啊!”土地盘腿做好,活动了一下脖子,拖着腮帮子等待画面的重新演绎。 “是白虎,他死了。”朱雀说着往池子里一指,正指在那件鬼哭狼嚎的院子里。 披风是靛青色的,在夜色中显得没有丝毫生气。小风一吹,两个衣角肆意的在风中张扬着。 屋子里此起彼伏的哭声,犹如定身术,使得院中的人,无论如何也迈不开下一步。 哭声未定,里面已经掩面跑出来几个悲痛欲绝的小婢女,走起路来都有些手脚不知往哪里放的样子,加上脸上的泪水流的一塌糊涂,都看不清本身的面貌了。 看清院子里站着的人后,三三两两的围过来,冲着那男子就是一声嘶吼。 “是你!就是你!是你害死我家少爷啊!你现在又来干什么!还嫌害的少爷不够吗?连他死后都不能摆脱你吗?” 再怎么努力,还是使不出力气,手中紧紧攥着的东西,就像是河滩上最细软的河沙,正沿着指缝溜走,没有丝毫的牵绊。 “死……死了?” 许是被这个词吓到,严火初的身子在风里摇了一摇,犹如拦腰折断的小树苗,随风逐流。 ****** 往生池的水面再一次被打乱,朱雀站起身,拍了拍小土地的脑门,语重心长道。 “这么苦情的戏码,你怎么能看着这么带劲,小心日后我告诉白虎你是如何的幸灾乐祸的。哈哈哈!” 小土地脑袋一低,险些一脑子栽进池水中。 “对了,小土地,你觉得这里面谁最俊俏啊!”朱雀忽然换了个话题,又把矛头对准了心脏扑扑跳的厉害的小土地。 “这个,这个……” “我觉得青龙吧,有些太死板,长的也一板一眼的,不够风雅。白虎呢,长的倒是极为秀气,有点妖娆的味道了。得亏是个仙,不然我一定当妖收了他。我觉得,那个算命的,长的才算真的是……”朱雀的眸光里,浮起一层暖暖的光晕,目光追随着那个一闪而过的江湖术士,笑意已经冒了出来。 小土地低眉瞧去,那个半遮面的男子,还真是荣幸,能被这天上最爱美丽的朱雀看上眼,不知道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再一细看,那没遮住的半边脸,似是有些眼熟。 再瞪大满是眼纹的老眼一看,小土地使劲吸了两口气。 这,这人生的也太好了,竟和朱雀星君的面容有那么五六分相似。等等,这也就是说,朱雀夸赞那人的面容,实则是在夸自己? 小土地一脸的佩服之情。 自己之所以至今还在地上当个小小的土地,原来是因为这个脸皮不够厚的缘故。想一想那个莫名发疯的青龙星君,随便拔剑架到自己脖子上的白虎星君,还有眼前这个无时不忘夸赞自己的朱雀星君,小土地顿悟了。 池子里的水纹终于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副场景。 皑皑的仙云之上,波涛汹涌的天河在白虎殿外奔流不息。 紧闭的宫门,阻绝了一切能与里面交流的通道。任凭那些天兵天将在门外喊破了喉咙,传达了一遍又一遍的旨意,玉帝的王母的,通通被里面的白虎,四两拨千斤的拒绝。 眼瞅着再这么下去,白虎星君的仙途就要一片黑暗。挑了一个晴好的天气,朱雀裹了一身新嫁娘味道甚浓的红绸衣,跳上白虎殿的墙头,撞开结界冲了进去。 殿里除了拿着抹布正在擦拭廊柱的几个小婢女,没有任何生机。 往日里白虎最喜欢的花花草草,死的死,枯的枯。鱼缸里的水浑浊不堪,几条小金鱼挺了白肚子,漂在水面上,发出一阵恶臭。还有那棵自己送个白虎的梧桐树,稀稀拉拉的枝干,挂着少得可怜耳朵几片叶子,摇摇欲坠。盛夏时节,郁郁葱葱的景物变的比冬日里的还要萧索。 朱雀耐着性子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找,终于在大殿后面,找到了正在挖泥巴栽竹子的白虎星君。 脏兮兮的衣摆,和满手的泥垢,迫使朱雀不远靠近那个有些魔怔的仙家。 “你这是?”朱雀忍不住好奇心问。 “你不晓得,我在人间的时候,看到过这么一片翠绿翠绿的竹林。里面的竹子长的那叫一个漂亮。风一吹就飒飒的响。还有那里面的空气,也是格外的清新。还有……”白虎住了口,继续用手挖着泥巴。 “还有竹林的佳人吧?是不是比那些不会说话的竹子更要美上几分?”朱雀眯起了眼,将那污浊满身的白虎尽收眼底。 “对啊,那里,有我的回忆。我们相约一起在那数星星,看日出,泡温泉。可是,一样也没有做到。真是遗憾。”拍拍手上的泥土,回身就要去抓朱雀的肩头,被朱雀一个腾挪,险险的闪开。 “少用你那泥爪子碰我!对了,听闻今日有位星君飞升,你不去看看热闹?”朱雀把玩着腰间的佩带,唯恐天下不乱的问。 “没心情,不去了。” 后来,没心情去看热闹的白虎星君,避过南天门的守卫,盛着最快的祥云,悄悄降在了人间。 封水声的坟头,已经是荒草遍地。好在位置优越,靠山临水,鸟语花香,自己看了一眼就喜欢的不得了。 使着隐身决,白虎撬开了封水声封的棺木。 自己的丞相老爹,果然是世上最好的爹,也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严火初用过的瓷枕,严火初穿过的披风,还有那副自己最喜欢的田园画,一一摆在棺木中,干净的好像才放进去不久的样子。 白虎在地上摊开自己带来的包袱皮,将那些东西谨慎的挪出棺木,摆在自己的额包袱里,准备打包带回自己的白虎殿。 重新覆盖黄土的时候,在墓碑的地端,看到一个黑黑的木头角。 扒拉开上面的土,是个黑色的小木盒,四四方方,拉开盒盖,是一支用红线重新裹起来的簪子,断裂的地方,被人细心的用红绳巧妙的连接起来,更加像是婚嫁用的物件。 流云簪。白虎没记错的话,郎中当时拔出那支簪子,顺手就扔在了自己的药箱里,一并带走了。 这会,却出现在自己的墓碑底下。 自己的老爹,应该不会特意去给自己寻找这个伤情的东西。这么说来,还有一种可能。 严火初来过,他来看过自己。 这是不是说明,在他的心中,还是有我的? 第三十四节 白虎按捺着自己内心的澎湃,将那沾满了黄土的小木盒紧紧抱在怀里,站起身四处寻找。明知道什么也找不到,还是不死心的找着,只是这么一个念头,就让他这么久以来阴郁的心情变得晴朗起来。 他忘了,他在天上的三个月,地上早就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昔日的王府也已经易作了他主,那疼爱的他的爹也已经尸骨无存了吧。遑论那个瘦瘦的男子,何以活到今日。 系好包袱口,白虎换来一朵祥云,急匆匆回了天庭。 想着是怎么悄悄出来的,就再怎么悄悄溜回去,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偏偏出门的时候忘了看看日子,连这种热闹非凡的大聚会都忘得一干二净。 也难怪朱雀抱着一面银边牡丹的大镜子,搔首弄姿的在南天门口狠狠的讽刺了白虎一把。 “我让你来你不来,我还真当你又多么的特立独行。原来,是自己默默的跟了来。怎么,看上我们这位新飞升的星君了?也是,这样子长的,也的确合你白虎星君的胃口。我说老虎啊,别站着了,你嘴边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来,快擦擦。”说着还很贴心的递过去一块粉色的帕子。 南天门口,正和白虎撞了个满怀的,是近日新飞升的青龙星君。 青衫长立,腰间配以墨色腰佩,一气呵成的泼墨山水画一样。束的一丝不苟的发丝,被一根黑亮的骨簪子贯穿,显得格外的合称。 “在下青龙,原来这位就是白虎星君,幸会幸会。”被撞得胸口沾上了些许的黄土沫子,那仙也没有一丝的不悦,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白虎看着那张对自己客气万分的脸孔,心中百感交集。 这分明就是那个在自己心口狠狠扎了一个窟窿的严火初。那个自己心心念念放不下的严火初。 原来,他也是仙。 原来,那是他的劫,也是他的。 周围纷纷扰扰的仙家还在互相引荐,互相道贺。嘈杂声前所未有的淹没了往日里的宁静。 对了,今儿是所有新近仙家来拜会老仙家的会友日,难怪这么多陌生的面孔在眼皮子底下来来回回的穿梭。 白虎没有动,依旧背着他那破烂的小包袱,双手紧紧抱着怀里的小木盒,如珍似宝的护着,不让任何仙友碰上一碰。 两位仙家就那么直直的站着,望着,静默着。 许是这气氛有些过于的尴尬,对面的青龙星君开了口。 “若是白虎星君没什么旁的事,小仙还要去会一会旁的仙家,就不在这陪星君赏云沐风了,告辞。” 青色衣衫越走越远,很快就和茫茫云海混为一体,化成天幕下一团白烟。 朱雀早就收起了镜子,抱着膀子靠在南天门的大柱子旁,好笑的看着那个被莫名定住身的白虎,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的一片云海,眸子里的神采明了暗,暗了明的起伏不定。 趁其不备,朱雀照着白虎的腰肢踹过去,那背着包袱在地上滚了几圈的白虎,活像一只皮球,轱辘出去很远的距离才停下。 免不了是一场唇枪舌战和兵戎相见,待到两仙都扶着柱子喘气时,朱雀才悠悠的开了腔。 “莫不是看上那位青龙星君了?” 白虎挑眉一笑,“果真知我者,朱雀也。” 承认的如此痛快,倒让朱雀吓了一跳。 “当真?你不要忘了我们仙家的规矩……” 白虎大手一挥,拾起一边的包袱重新背上,对着朱雀勾了勾手指,凑到他耳边低声说。 “如果我说他就是我在人间的天劫,你觉得这是不是说明,我们确实缘分匪浅啊?” 朱雀捂住张的大大的嘴巴,微侧了身子,也瞥一眼那白茫茫的地方,看看还能否再寻到那青色的衣角,填补一下现在心里的讶异。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扯住快要拔腿就走的白虎,钳住他的脖子,连拉带扯的拖到一个角落里,避过那些过路的仙家,蹲下身子,一幅好奇宝宝的样子。 “既然他是你在人间的天劫。也就是说,捅你这一下子的,就是他?”朱雀说着话的功夫,不忘在白虎的胸口处狠狠捅上一拳。 白虎吃痛,呲牙表示不满。念在心情不错,点了点头。 “那依着你的性子,方才竟然没有拔出你的双剑,我怎么觉得这不正常呢?” 想到白虎那有仇必报的个性,和从不当君子的作风,朱雀隐隐觉得,这白虎肯定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白虎将怀里的小木盒掏出,示意朱雀瞪大眼睛看好。 盒子里,是一支簪子,貌似断过的样子,被细长的红线重重包裹了起来,重新连接在一起。 “这是?”朱雀不明所以。不过是支簪子,还是这么普通的一支,他朱雀要多少有多少,有什么好稀奇的。 “它曾经插在这里。”白虎一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脸上没有任何的不满。“但是,我是在我的坟堆里找到的。” 朱雀忽闻白虎去了坟堆,立马退避三舍的躲开。指着白虎的鼻子跳脚。 “你个死老虎,连自己的坟都去扒,太没天理了。这东西在坟堆里又怎么样?不在又怎么样?我可警告你,那是星君,和你不相上下的星君。你那点歪脑子趁早收起来。小心被玉帝知道了,叫你再去历个劫,伤个心。我要回宫洗澡了,真晦气,早知道你刚扒过坟堆,我才懒得搭理你。” 白虎撇了撇嘴,又将那小木盒子揣回怀中,哼着小曲回了宫殿。 今天的天气,似乎格外的好。 当天下午,洗漱干净的白虎星君,提着一篮子鲜果,手拿着擦得干干净净的小木盒,领着一个小婢女,敲响了青龙殿的大门。 前来开门的是个长的颇为可爱的小婢女,恰巧还是白虎身后跟着的小婢女的知己。两个挤眉弄眼的小丫头,很快就消失在白虎的视线范围内。只留他自己在这不大的院子里闲逛,等待去拜会老君的青龙星君回来。 干净利索的小花园,水清石净的小池塘,摆放整齐有序的石桌石凳,无不显示着这里的主人是个多么严谨的仙家。 白虎将鲜果放到石桌上,拿出那支缠了红线的木簪子,捻在指尖把玩,暗自盘算,就这么唐突的给他,不晓得他会不会接受。 小婢女躲在一棵树下,互相诉说着自己跟着的仙家如何的俊朗不凡,英气逼人,脸蛋上红彤彤的一片,活像被火苗烧到了一样。 大门吱呀的敞开,青色衣角映入眼底。 白虎急忙站起身,抱手作揖,一脸的笑容。“冒昧前来拜访青龙星君,还望星君莫要见怪。” 青龙看着那个坐在石凳上笑得有些傻里傻气的白虎,说不出的熟悉,还有他手上拿着的那个东西,也是眼熟的很。好像在自己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眼瞧着青龙盯着自己的手上的簪子,白虎献宝似的将他捧到面前,语气更加的虔诚。 “第一次见面,在下有些失礼。此次是前来给星君赔罪的。这小小木簪,还望星君不要嫌弃。” “奥?缠了红线的木簪?白虎星君,你实在太客气了。这种样子的簪子,本星君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是大饱眼福。红线做媒,白虎星君,日后还望你多多指教了。”青龙接过那支已经被捂热了的木簪子,顺势拔下头上的那只黑骨簪,三下五除二的,就将散下来的头发一并拢了上去,用简单的流云簪束住。 “很合适,谢谢白虎星君的一番美意。”青龙一拱手,眉梢上的笑意也越发的浓重。 方才去拜访了几位老君,大伙一再提醒自己要少和这个脾性不好的白虎为伍,以防走错了道儿,招惹了是非不说,还会殃及自己的仙途。好不容易爬上这九重天,岂有随便毁掉的道理。 青龙打量这个白衣白袍的星君,剑眉星目,魁伟高大,这本就是形容一个武将的褒奖之词,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眼前这个瘦削的一塌糊涂的男子联系在一起。 想到太上老君说的那句话,他白虎星君,就是个自在星君,无章无法,自由惯了的,只要不打到他白虎殿,他也不会去招惹旁的仙家,这点你也大可放心,他并不是那种好惹事端的仙,只不过比较爱钻牛角尖罢了。 就这副身板,想惹是非,怕是也惹不起来吧。青龙心中暗自嘀咕。 头上的流云簪,落入白虎的眼睛里,比星辰日月都要明亮。这个仙,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没错,一丝一毫都没有变。 很奇怪,他明明伤了自己,为何还要对他牵肠挂肚,日思夜想。这难道就是仙家们嘴里说的头头是道的情? 白虎唤来小婢女,打道回府。 不急,你忘情丹的药效,三日后就可消散。到时,你在凡间的那些个过往,全都能一一记起。那时候,我再同你一续前缘。白虎想到青龙知晓那个被自己捅死的小少爷,就是和自己平起平坐的白虎星君,得是如何的震惊,如何的惊喜。自己也忍不住咯咯的笑起来。 身后是还在面如桃花的小婢女,正低着头不近不远的跟随着。 听青龙殿的小姐姐说,他们家的星君,除了样貌上风流倜傥,性格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不仅对外面的仙家彬彬有礼,对殿里的小婢女也是客气有加,一点仙家的架子都没有,特别的平易近人。还听小道消息传言,这位新上进的星君,没有前尘,没有过往,连骨子里都干净的如同外头天河里的河水,清澈如斯。 这样清尘脱俗的星君,实乃天界桃花榜的榜首之选。 第三十五节 忘尘丹,拇指大小,莹白剔透,质地坚硬,需要以水服下。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便会忘却前尘过往,沧海桑田。无论你活的多么的痛苦万分,或是多么的呼风唤雨,一颗忘尘丹下去,保管你连自己的爹妈是谁都记不得。 药效因仙而异。三日之后是丹药药力最薄弱之际,若是施以法术,便可破解。所以九天之上,大部分的仙家,会私底下偷偷的将那丹药解掉。面上谁都不说破,但是大家早就心知肚明。 白虎在自己的白虎殿折腾了两天,吃得好睡的好,在自己的小竹林里玩的也好,掐算着时日,待到第三日一早,边蹲到了青龙殿的门口。 踮着脚巴望了好一会,既没有传出里面仙家大呼小叫的声音,也没有听到所谓的唉声叹气,安静的好像是座空宅子似的。 确实是座空宅子。 白虎乘着祥云站在围墙的顶端,翘首看了看里面依然干净有序的小院子,和空空如也的殿堂,左右不得其解。跑哪去了呢? 身后衣衫攒动,一丝好闻的气味习习传来,白虎使劲的吸了两口,转过头,露出一个自认为帅气的天翻地覆的笑容。 “早上好啊,火初。” 对面的仙家皱了皱眉,似是不悦。 “白虎星君,你这一大早的站在我殿外的墙头上东看西看,现在又胡言乱语,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在下带你去看药仙?”客气有礼的一礼,略不经意的退后了一步,青龙低眉颔首,只能看到尖尖的下巴,白皙诱人。 白虎只当是对面的那位是在开自己玩笑,二话不说,猛虎扑食的将青龙压倒,自顾将脑袋埋进那人有些冰凉的怀中。 “嘿嘿,火初。差不多就行了,从这装什么萍水相逢啊,我们认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身下的仙家终于怒了。 尾指圈起,引出一道若有似无的青烟,好像一根听话的软皮绳索,把趴在自己身上的白虎星君,捆了个严实,高高的拖到半空,再猛的摔了下去。 虽说那云朵够软,够厚,也禁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坠落。白虎被摔的有些头晕眼花,手都不知道是先揉脑袋好,还是先揉腰的好。 那边已经站起身换了一副面容的青龙星君,俯视着地上那个没什么仙家形象可言的白虎星君,“在下真是开了眼了,原来白虎星君还有此等爱好。恕在下不能奉陪。本星君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慢走不送!” 白虎坐在那云朵上,前思后想,看着那张没有丝毫慌张的面孔,一脸严肃的神情也确实不像是装出来的,心下更是憋闷。 青龙走出去没有两步,白虎扯了嗓子开喊,“严火初,你当真不记得我?” 行进的祥云没有丝毫的停顿,笔直的朝着太上老君的别院奔去,途径之处带起轻飘飘的烟云,很快就将那抹深沉的绿遮掩殆尽。 无热闹不欢的朱雀突然出现,拉起在地上的白虎,顺便捅了一拳过去,“怎么,你不晓得?青龙星君,是没有前尘的。” “什么,意思?” 朱雀砸了砸舌,故作高深的环顾一下四周,扭着白虎的耳朵凑了过去。 “我以为除了青龙自个不晓得,原来你也不知道?青龙星君本来今日就可能解忘尘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方才被玉帝叫了去,又赐了一颗新的。你要知道,忘情丹这个东西,一颗下去忘的干净,破解起来也需要些时日。两颗下去,只怕,只怕他自己都想不起来破解了吧?”朱雀看着那张渐渐变色的脸,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样子,一本正经的拍了拍白虎的肩膀,安慰道。“忘了吧,终归不是正道。你要是不舒服,我可以再给你寻一颗忘尘丹,这样你俩就扯平了。” 白虎垂头丧气的摇了摇头,掸了掸身上的褶皱,缓缓往回走。 朱雀看着平日里横行霸道的老虎,如今成了一条丧家之犬,着实的于心不忍。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罢了,今儿我舍命陪君子,我去那两坛太白给的好酒,陪你好生喝上一喝,让你心里也痛快一下。” 朱雀速速回自己宫里取了两坛上好的琼浆玉露,藏在袖中,迈进了白虎殿。 打发走了所有的小婢女,关上了高大的宫门,朱雀还不死心的在外面加了一道结界,才将那两坛香气扑鼻的好酒拿出来放在桌上。 酒香才到鼻端,一边无精打采的白虎,立时瞪圆了眼睛,跃跃欲试。 “来,怎么说我们也是多年的朋友。你如今不顺心,我也帮不了你什么。陪你喝两杯,还是可以的。”斟满酒樽,推到白虎的面前。 白虎缄默不言,继续盯着朱雀手中的酒壶。 “难道,你想……”朱雀看一眼手里的酒壶,再看一眼巴掌大小的酒樽,有些举棋不定。 “喝酒,就要喝个痛快。这么小的东西喝,和喝茶又有什么区别。别是你其实是在心疼自己的好酒吧?”白虎笑里藏刀的说着,眼角不时的瞥向对面还在犹豫不决的朱雀。 “好,我们就一醉方休!” 击掌为盟,两位仙家,各坐小案的一头,手持一壶沁人心脾的美酒,谈天说地,一吐这些时日来心底的不快。 酒过三巡,两位都有些醉意朦胧。 白虎索性躺下身,抱着酒壶放在胸口,盯着金灿灿的屋顶,道出了自己在人间的那些个经历。 他和严火初,是如何的冥冥之中巧遇,又是如何的相见恨晚,又是怎样的惺惺相惜。说道最后,白虎自己都要沉浸在美好的往事中不能自拔。 “可是,他杀了你。”朱雀也挨着白虎躺下,揉着生疼的额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 原来这青龙星君,竟然是这么狠辣的一个人。面对一个也算是对自己有恩的人,也能下得了手,实在不能小觑。还有身边这个看上去很脆弱的白虎,实则也真是脆弱,这么点情,就如此的放不下,以后怕是要惹出大乱子来。脑子里一片混沌,搅得自己云里雾里的不知所踪。 只听到耳边的白虎还在信誓旦旦的说,他是喜欢我的,我知道。不然,他不会特意把…… 话没说完,朱雀一跃而起,借着酒劲将那瓷瓶重重摔在地上,指着白虎的鼻子直言不讳。 “说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还真是不假。他严火初喜欢你?我怎么没听出来呢?他为了报仇,为了给一个对自己没有养育之恩的陌生人报仇,可以毫不犹豫的将那簪子扎进你的胸口。莫说你对他有情,即使是单纯的主仆关系,那也算是他半个恩人。这么没心没肺的事都做的出来。依我看,那人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主,一点人情世故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喜欢你?你醒醒吧,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这个梦还没做完吗?要不要我打醒你啊!”朱雀慷慨激昂的喊完,自己畅快了不少。 看向白虎,已经面如土灰。 以暴制暴,是他俩一贯的作风。 两人扭打在一起,碰碎了白虎殿里的瓷瓶玉器不说,砍断了院子里的两棵粗壮笔直的仙树,最紧要的是,白虎手持两把玉帝赏赐的双剑,将那结界外的流云罩,砍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纹。若不是不小心白虎歪歪斜斜的从祥云上跌落,朱雀松懈正在飞行的术法,两人也不会阴错阳差的亲到了一起。 四目相对,两唇相交,皆是震惊。 法器受损,其主也必有牵连。 朱雀擦了擦嘴角流下的血丝,喝下去的酒劲顿时消去了不少。 看到朱雀负了伤,白虎也住了手,把双剑收回,又坐在地上去捡那坛子侥幸逃过的酒壶,仰头灌下。 “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吧,流云罩坏了,还是抓紧时间回去休整吧。我自己种下的苦果,我自己来尝就好。还有,朱雀,谢了!” 白色的衣袖处,也被划开了几道长长的口子,白虎毫不在意,依旧无动于衷的坐在原地,喝的酩酊大醉。 闭上眼,那只缠满红线的流云簪就在子弟饿眼前晃过来晃过去,老想瞄准自己的胸口,狠狠的扎进去。 莫名的刺痛感,惊的白虎睁开了眼。 墨绿色的衣,黑色的发,还有那根熟悉的流云簪。 青龙星君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手握一卷书册,看的津津有味。翻动书页的指节分明,白皙修长,合着那黄旧的书册,怎么看都顺眼。 “你醒了?需要喝点水吗?”书册又翻过去一页,青龙没有移开目光,如是问道。 “你怎么在这?”白虎撑着半拉身子,看一眼狼藉的不像样子的大殿,心底升起一团愧疚之意。 不知道朱雀伤的怎么样了。 一边的仙家终于放下手中恋恋不舍的书册,抬手拉过白虎的一只胳膊,轻轻撩开衣袖,“嗯,该换药了。” 看到自己胳膊上那长长的伤口,白虎刚凝结起来的那点愧疚之心,立时作罢。 第三十六节 “怎么样?小土地,这仙家们的心思是够怪异的了吧?前一刻还对你冷若冰霜,这会子就主动爬到你床头给你端茶倒水了。呵呵。何况还是白虎这种豆腐脑子的床边,难保他不会想些有的没的啊。说起来,这就是命啊。”林子里的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乐此不疲。 朱雀左右晃了晃腰肢,盘腿而坐,两手合十,虔诚的闭上了眼睛。 小土地看着池子边上的朱雀星君这般光景,周身笼罩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不晓得是在做什么术法,也不敢多问,稍稍移了移身子,继续看向池子里的画面。 醒酒后的白虎,显然没有料到照顾自己的会是青龙星君。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直到胳膊上的伤口上撒上一撮加速结疤的药粉,火辣辣的触感才提醒白虎,眼前这个认真给自己换药的,是真实存在的青龙星君。 想到昨日与朱雀打架时,朱雀一边躲避自己的双剑一边恶语相向。 “你也就这点本事和我打,换成青龙,你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做凡人的时候,对你就只是利用,没有半点真心。现在成了仙,依旧是对你没有真心,何来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就从这一叶障目下去吧,为这么一个从始至终没有你的仙,从这伤神费力,我看你能有什么下场!” 话还在耳边回荡,眼底下已经端来了一杯冒着腾腾热气的香茗。 “新沏好的,尝尝吧。” 白虎犹豫再三,接过烫手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果然是清香可口,仿佛立马置身与百亩茶园之中。 “你,怎么会在这里?” “昨日听到这边有大的动静,就顺道过来看看。结果就看到了负伤离去的朱雀星君,还有倒在地上醉的一塌糊涂的你。你家小婢女吓坏了,我就打发她去我殿里呆了一日。看你醉的可怜,只好留下来等你醒过来。”青龙执起茶壶,又添了一杯新茶,放在桌边去温。 白虎看着那绿衣在自己的殿里自在的走过来走过去,熟稔的端着茶,倒着水,小心的给自己换着药,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丞相府,自己还是那个锦衣玉食惯了的封家少爷。对面的星君也只不过是自己买进府里的小厮。顶多是个自己看上了的小厮。 傻呵呵的喝着茶,看青龙就要离去的身影。心中一个声音在叫嚣着。 管他是不是那个严火初,管他是不是记得前尘,喜欢的话,就要追上去! 白虎是个行动派,在青龙的身子刚到白虎殿的大门时,红着老脸,躲在被子里,用足了自己所有的勇气,喊道。 “青龙星君,我喜欢你!总有一天,我要追到你!” 土地公看看不早的天色,还有那个坐着快要化作石雕的朱雀星君,肚子里的五脏庙在疯狂的张牙舞爪。 这么宁心静气的坐在这地修仙,实在是太有境地了。 池子里的一幕一幕,被夜色中降临的湿气混合成的烟雾遮了个七七八八,只能偶尔看到白色的衣摆和青色的披风交相呼应。时光也不知道已经游到了哪一年,会不会已经能够和现在的时间吻合上了呢? 岸边的朱雀星君,在空中画了一个虚无的圆,收神定气,徐徐吐出一口气。 金边图腾的袖口,朝着池面一挥,驱散了所有的不明朗。 小土地咬住自己的手背,死死的堵住自己的嘴巴,一方发出一丝声响,打乱此时的平静。 白虎殿,飘渺的宫纱,如雪的花瓣,就这么三月春雨似的飘下,铺陈在那两个紧紧相拥而眠的仙家身上。 头发散乱一地的,是不着寸缕的白虎星君。娇红的脸,沁汗的额头,一身精瘦的肌肉上,是扑了胭脂水粉似的皮肤,星点斑红,或轻或重,从脖颈处一直蜿蜒到腰肢,无限延伸。另一个躺在怀里的,发丝半散,一半与白虎散乱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好像一棵参天大树生出的根系,终于寻到了自己的生命支撑,交错盘杂。紧闭的双眼下,一片乌青之色,感觉上是大大的元气不足。长长的睫毛弯卷上翘,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想让一旁的仙家不由自主的再亲上去。胸口处的衣襟半敞,似遮非遮,欲语还休的撩动心魄。修长的双腿,就这么晃眼的暴露在外,与白虎星君的缠绕在一起。 白虎被殿门外吹进的冷风吹醒,想要收回有些酸痛的胳膊,发现那里搂着一个好看的男子。 那个看上去有些清高的青龙星君,自己用了两年的时间死缠烂打追回来的仙家,此时此刻,就在自己的怀里。 若是现在就把他拉去被天雷劈了,挫骨扬灰,白虎也觉得值得。 这天上地下的一遭,只有这一次,是自己最圆满的。 白虎微微移动里的身子,惊到了睡的不安稳的青龙。 “你,怎么了?”睡眼惺忪的青龙,径自坐起身,拾起那件有些破烂的衣衫,试图罩住自己冰冷的肌肤。脑子里那根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终于重新接好。 终于,没有控制住吗? “你别动,我来给你穿。你的那里,需要擦一下。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着随手抓起床榻上的一床云被,盖在青龙的身上,自己立马有胡乱批了件衣衫去打水。 小婢女被打发到青龙殿里守夜,和那边的婢女聊天去了。自己趁机和稍稍对自己有了些好感的青龙彻夜秉烛长谈,外加酒后乱了性。 白虎嘴角咧的和初一的月亮似的,在自己空荡荡的殿里东找西找,浸湿了一块上好的云帕,双手捧着献到青龙跟前。 “来,我给你擦一擦。” 青龙已经摸索着穿上了外袍,正在地上寻找不知遗落在哪的流云簪。听到身后的白虎让自己擦擦,心里的一口气就忽的冒了上来。 “你……” 你了半天,却没有下文。只能白了一眼奸笑得意的白虎,含娇带怒的接过帕子,背过身,胡乱摸了一把,恶狠狠砸在白虎的脑门上。 “你等着!”撂下这句狠话,青龙踏出了大殿。 白虎捡起地上那团自己不可置信的秽物,觉得自己真的快要飞出三界之外了,叉着腰在自己的殿里笑得泪水都要流下来。 青龙的那句话,不是什么责怪,是暗悔自己被白虎压在了身下,十足的不甘心。一心想着找个机会扳回局势。 终于逮到了一个好时候,天上的众位大仙,都要去佛祖那里听佛理,白虎和青龙双双请了假窝在自己的殿里喂鱼养虾,赏花闻风。 青龙星君收拾妥当,拿着一幅新画好的山水画,降落在白虎殿的庭院里。 画卷敞开的一瞬间,白虎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一亩薄田,绿油油的果蔬花卉。茅屋的一侧是重峦叠翠的青山,一座挨着一座,银色的瀑布,圆形的巨石,腾腾的白雾,小鸭子在池中悠闲的你追我赶,享受着山中的悠然自得。一人一杆一斗笠,坐在池边静静的垂钓。 “你,你这是?”白虎结结巴巴的问。 “没什么,我脑子里老是有这么一幅画面,绞的我头疼,不如就画下来让你一起参透一下。如何?是不是太单调了点?”青龙将画卷铺在桌面上,手指拂过那些没有干涸的颜料上,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酒喝得有些多,总觉得心底乱乱的,脑袋晕晕的,时不时就能闯进脑海一些莫名的画面。或站着或躺着,或笑着或哭的,隐约的夹杂在一副灰暗的山水画中,看不清脸孔,也听不到声音。这种压抑感压的青龙有些恼火。一向清心寡欲的青龙星君,开始有些把持不住。 他没有注意到,一边的白虎,已经开始有些不对头。 “我就知道,你是忘不掉的,我就知道,哈哈哈!”笑声中顺着眼角流下的泪水,砸在那个画中的小人儿身上,立马晕染开来。 青龙捞过身边的白虎,按在自己的肩头,轻轻拍抚。 “怎么了?怎么就哭了呢?” 没预兆的,白虎的嘴,就封住了青龙的话语,唇舌之间的交流,胜过千言万语。 不知道是谁轻咳了一声,两个仙家才匆忙分开,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不多不少,三个大仙立在门口。 左边的是太白金星,右边的是朱雀星君,中间的是玉帝。 毋庸置疑,两个偷情不成的仙家,统统下了大狱,等待玉帝的发落。 牢房的光线不错,透过上面的水层照到底端,折射出漂亮的光电,波光粼粼的影子伸手就能碰触的到。 白虎靠在阴湿的墙壁上,看着不见天日的四方小地,满心的安宁。 因为他知道,他的青龙,就在隔壁。就在自己的身边,这就够了。 —— 第三十七节 牢房的大门,被忽然挤进来的亮光一时间吞没。 白虎睁开有些困意的眼睛,依稀看清门口站着的身形,青衫长立,俊朗不凡。 白虎对着那仙家伸了伸手,赖在地上不肯起身。 那青衫仙家也不动,只是盯着那被光亮聚集成焦点的白衣男子。 “白虎星君,你可以走了。之前的事,就当做一场梦吧。”如光的声音,挤满了整间不大的屋子,屋顶的水流还在潺潺的流淌,敲打在水晶的隔板上,偶有几滴水花掉落下来,打在白虎有些脏了的白衣上。 扶墙站起,白虎走出那耀眼的光线中,立在青龙的对面,笑颜如花,贝齿如雪,好笑的问。 “青龙,你说什么呢?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大不了我让你压回来就是了。” 没有回应,青龙从发丝间拔下那根裹了红线的簪子,交到白虎手里。 白虎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仙,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需的蛛丝马迹,好证明这只是他发脾气的一种方式。 可是没有,他是真的在规规矩矩办事。 嘲讽之意漫天袭来,白虎笑得异常妖冶,身子抖跟着颤抖起来。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拿着那根流云簪,塞到青龙的指间,迫使簪子的尖头对准自己的胸口处。 “梦是吧?让我梦醒的办法有一个,来啊,刺进来!就像你在凡间刺的那一簪一样,青龙,刺啊!” 谁道最厉害的法器需要修炼多久,打造多久。最厉害的,不过是一支长不过手掌的木簪子,它刺进过白虎的心口,如今,又穿透了那只提笔的右手,实在是天下第一利器。 流云簪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自己的胸口,白虎先是震惊,然后就那么朝着簪子来的方向,送上了自己的右手。 簪子尖刺透手掌,带着里面的血珠子挂在顶端,顺着肌肤流淌到手背上。 牢房里的光线再一次被遮住,朱雀一把将青龙拉到一边,欲言又止,终是摇了摇头。 “白虎,你还好吧。” 怎么会好。 白虎惨白的笑脸上,尤带了一丝失望。但还是一步一步逼近那个站在了阴暗处的青龙星君。 左手用力一拔,簪子重新回到掌心,红绳的颜色更加的鲜艳。 “你当真,要做到如此?” 门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几个小仙拥护着太白金星,风尘仆仆的赶来。 “青龙星君,你向玉帝求来的忘尘丹在此,本君给你送来了。但是切记,这丹药是加了几倍的量的,一颗下去,你就此就真的不能再想起了。除非时光倒流,不然别无他法。”太白的声音在牢房里不绝于耳,还带有微微的回声。 小小的丹药躺在手心,青龙作势就要吞下去。 “青龙!” 白虎急忙扑过去,想要夺下那颗自己恨到骨子里的东西,将它踩在脚底。 青龙一个闪身,白虎带血的手也只是碰到了一片衣角。 “你若是敢吃,我们就真的完了!青龙,你要想清楚。是你的仙途重要,还是我们的情谊重要。不要让我小看了你!” 青龙一头散发挡住了清秀的面容,只能听见那乌发后没有感情的声音。“在下自然是修仙重要。试问一个凡人,耗尽一身的精力,求的不就是这个。我又怎会轻易舍弃。白虎,你我都是仙家,这一点想必你也清楚的很。快刀斩乱麻,对你对我,都好。也许,你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执着。” 事情到这里,再明白不过。 在仙途和感情之间,青龙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自己的仙途。为了那个莫须有的名号,轻而易举的舍弃了那个自己亏欠太多的白虎。 朱雀张开双手,对着小土地献上一个拥抱。 “呵呵,小土地,我要下去了。等到你他日升了上仙,记得我朱雀曾和你一起在这池子边吹了半天的冷风,聊了半天的闲话啊。”言罢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 水波荡漾,碧色连天,林中树影婆娑,飒飒的声响还不断的传进耳中,方才还和自己拥抱的朱雀星君,已经完全融进了那湾池子。 小土地终于,两眼一翻,倒地不起。 青龙的忘尘丹将到嘴边,被一把飞过来的镜子打掉,连同着破碎的镜片混淆在一起,碎了一地。 “够了!”一边的朱雀突然大怒。 “青龙,你以为你只要答应吃下忘尘丹,就可以留在天上?你以为你留在天上,白虎还能开心的生活下去?你以为只要默默守着他,这就是幸福?胡扯!这都是你自己那个榆木脑袋想出来的歪理邪说。你忘了他,比你不在更让他痛苦!你真想两全其美,还不如现在拉着你的白虎去天雷台上一块寻死来的干脆!车道山前必有路,但是你不能把没到跟前的车就这么毁了,你让白虎怎么回头?爬回去?”朱雀的一席话,掷地有声,怎么听都不像是那个只爱自夸的朱雀星君说的出来的。 还要继续训斥下去,头顶一阵电麻的感觉,将三位仙家劈了个彻底。 再睁眼时,已经统统回了往生池边。 太白金星站在身边金色黄袍的一侧,不住的丢着朱雀使眼色,要先服软,才能保命,切不可意气用事。 太上老君也一个劲的从那打马虎眼。 “玉帝还如几千年前一样勇猛无比。这逆天而在的往生池不知道断送了多少仙家的仙途。如今玉帝您只稍稍使了法力,就将他们三个一并捞出,小仙实在是佩服!佩服!”身后是一叠声的恭维之意。 “你们,你们三个!天兵天将何在?将这几个不知死活的给我带回大牢,好生看管!”凭空出现的一众天兵,立马两人一组,架起三个湿漉漉的身体,腾云而去。 九重天上的仙家,平日里闲的的闲,忙的忙,各自过着优哉游哉的小日子,实在是滋润惯了。这猛不丁的让大家一下子在大殿上集合起来,稍稍有些心有余力不足。 有不少是从几千里以外的仙山上刚下完棋的,有不少刚刚周游完天边的,有不少从炼丹炉里钻出来的,都急急的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等待那个王者的训话。 大殿上一时间寂静无声,大扇子的小婢女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手上拿捏的恰到好处,生怕给这不寻常的气氛上倒上一丁点油星子。 除了太白金星和太上老君,谁也不晓得,这是出了什么大乱子,足以让一向气度雍容的玉帝,显现出少有的焦躁难安。 太白金星趁着玉帝回身的功夫,对着太上老君眨了眨眼,两个老滑头立马达成共识,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玉帝端正的坐下,准备将这气愤的事情大白于天下,询问一下大家的意见,是直接将那三个仙家拉去天雷台劈死好,还是受个断筋伤骨的极刑,直接化成灰的好。 一再强调仙家不可动情,偏偏总有那么几个,要敢在自己的饿眼皮子底下动土,太不把这个玉帝放眼里了。现在更好,不打女仙的主意,不打女凡人的主意,打起了男仙的主意。这要是让凡间知晓,还不统统笑掉大牙。不行,纵使再怎么惜才爱才,这种不正之风,断然不能助长! 一肚子的豪言壮志,被堵在了吼间。 千里眼和顺风耳火急火燎的冲进来禀告,州里山妖气大增,怕是要出乱子。 太白金星与太上老君对视一眼,东风,来了。 满朝的众仙,才从久远的记忆中,想到很久之前那场动乱,貌似也是一个叫州里山的地方,好像也是突然的妖气大增。不是后来被白虎星君镇压了吗?怎么还敢如此嚣张? 不怕,天庭有白虎星君,管它什么妖气,一举拿下。 你一言我一语,底下交头接耳的仙家越来越多,完全忘了现在正在谁的地盘上。 玉帝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掌,立马重新恢复平静。 站着的众仙齐刷刷跪了一片,从上望去,只能看到黑白相交的衣衫,头发,毫无美感。 “都起来吧。对于州里山除妖一事,众仙家可有什么好的提议” 颇有威信的太白金星,从笔直的队伍里跨出来,微一俯身,低首回道。 “玉帝英明,上次州里山除乱,白虎星君功不可没。这次何不再恭请白虎星君前往,也可保万无一失。” 一席话,说的下边的仙家各个满面红光!这太白金星,真是洞若观火,来年大家心底所想都看的一清二楚,不愧为这天界数一数二的上仙。 太上老君也适时的出来打边鼓。 “太白说的对,既然白虎星君对州里山知根知底,玉帝大可将此重任交与他,也考高枕无忧。” 好一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架势,这一搭一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么为天界着想。玉帝冷眼旁观,早将这两个老头默默的数落了一遍。为了护犊子,还真是敢在老虎嘴上拔毛。 “此事。” “玉帝英明!”一片朗朗的恭贺之声,不知道谁挑了个头,又从新跪了回去。 看着打头跪着的两个老头,玉帝恨不得将头上的玉冠掰成两半砸过去。 英明?英明不过你们两个! 第三十八节 一天之内,白虎两次来到这个关押自己的牢房,真是不知道是有缘还是运气差。虽然隔着一个平行的时间差,还是能感受到方才自己在这里悲痛欲绝的心情。那支簪子,无论怎么样,确实伤到了他。 如果说青龙在人间的那一下子,是为了报父仇。理由是这么的庸俗不堪,自己那时又是那么的死脑筋,一心认为自己的一腔柔情,定能温暖身边的他。即使知道那是一个随时会要了自己命的致命伤,依旧无怨无悔的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那时的自己以为,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只要自己默默的站在背后喜欢着就好,不需要过多的纷扰。怎么会没有关系?他们之间隔了十一条鲜活的人命,还有那看不到摸不到的隔阂。他是仇人的儿子,又怎么会想着去要他的真心?飞升天界的白虎,算是想的明白。但是这牢房里的一幕幕,却较之最初的伤口,都要来的痛彻心扉。 青龙是知道的,知道自己有那么喜欢他,或者说是迷恋他。无论何时何地,都想着怎样见到他,抱着他,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的相拥,就可以拥有一切的美好。这么清楚通透的青龙,可以为了那些在白虎看来微不足道的理由,将自己慢慢放下的心结,重新凝结,甚至于更加的繁琐,勒的白虎都要喘不上气来。 簪子穿过掌心的时候,白虎暗暗觉得,那已经断过一次的木柄,怎么会比自己手里的宝剑都厉害,直伤的他没有还击之力,搞得自己体无完肤。 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人间的乞丐,被无情的在众人面前扒光了衣服,抱着头缩在角落里等待周围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嬉笑谩骂。想要逃出,却找不到路。想要了结,却没有力气。那种挫败感,白虎怕是会终身铭记。 即使现在的他,可以和对面牢房里的朱雀与青龙谈笑自若,骨子里,还是有些抵触。 舍得,好不容易舍得,又怎么敢再拾起? 青龙盘腿坐在牢房最靠近门的地方,和白虎隔着一条狭长的过道,彼此点头一笑,将这几百年来的误会,磨难,都付诸东流。 原来,你并不是那么的顽固不化。白虎想。 原来,你并不是那么的脆弱,青龙想。 “朱雀,这次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跳进来告诉我们真相,我想我永远也不会想到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毕竟,从人到仙,实在需要吃太多的苦,受太多的难。让到手的甜头飞了,没有几个仙家是愿意的吧?”白虎对着朱雀抱了抱拳,不忘抛了个媚眼。 朱雀慌忙双手捂住眼睛,作惊吓状。 “小老虎,我一直以来,都想要告诉你,可是实在是天不时地不利仙也不合。这个秘密憋在我心底太久,我都要憋坏了。若不说出来,怕是我就要内疚而死了。你不怪我就好。当年那玉帝宣青龙密会的时候,我就在屋顶晒太阳,那威逼利诱的口气,我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算了,不说了,反正你们误会也解释清了。你呢,没有成为为了荣华抛弃白虎的负心汉。你呢,没有成为怀恨在心的怨仙。这样很好,我很满意。记得出去后,你们二人要请我喝酒。最烈的那种。”朱雀趁机开了条件,毫不关心自己是否能出的去,有命和那琼浆玉露。 三个仙家啦的正开心,传令官带着玉帝的旨意匆匆赶来,将白虎提了出去,一番整理过后,带到了大殿之上。 左右两列仙家,皆是客气的拱拱手,低低头的打个招呼,全然没有一丝异样。显然,大家不知道这白虎星君是刚从牢房里放出来的。 白虎恭敬的行李,问安。老实的站在阶下等待旨意。 “白虎星君听令,州里山妖气大增,为护天下苍生,维护我仙家颜面。特派你前去降服,速去速回,不得有误。”太上老君捋着胡子,摇头晃脑的宣完旨意,又偷偷对着白虎使了个眼色。 立马跪下接旨不说,还着实将那位高高在上的玉帝,从样貌到气度,从智商到情商好好的夸赞了一遍,直到那高位上的仙家揉了揉额角,挥袖打断,才住了嘴。 太白金星率领众位仙家,也适时的插上几句赞美,表达一下对玉帝的敬仰之情。 被糖衣炮弹轰炸的有些迷糊的玉帝,在轻飘飘的褒奖中,解散了众仙家。独留下跪得笔直的白虎星君。 大殿的门被天兵关的严丝合缝,想要扒个门缝都不能实现。 门外的太白金星和太上老君,一脸的担忧,却又徒劳无功的在原地打着转。 “你说,玉帝留下白虎,会怎么样他?” “白虎,说到底是个仙胎仙骨,我现在更担心会不会一气之下牵连到那自己爬上来的朱雀和青龙。若是得罪了玉帝,怕是连咱们的日子,都不好过。” “唉,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告诉朱雀这世上有什么往生池,也不该告诉他青龙和白虎去了往生池,更不会告诉他,有时光倒流这一说。是我,将他引到了悬崖边!”太白金星不住的自责,有些懊恼的把头靠在一边的殿门上,撞的当当作响。 猛的一个落空,殿门被打开。 白虎满面春风的踏出来,对着等候在外面的两位仙家一鞠躬,故意紧绷了脸皮,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仿佛下一秒救恩能够哭出来。 太上老君急忙扯了白虎的衣袖,心急如焚道。 “怎么,玉帝真的要你的小命?你快说啊?” 一边的太白金星也有些不耐烦,眼里已经浮上了复杂的神色。 “呵呵,你们二位放心吧。玉帝没有要我的小命,也不会要朱雀和青龙的。他派我和青龙下凡去收妖,收完之后,再去人间办点事,回来就给我嘉奖。你们说,我倒时候要什么好呢?” 太上老君重重的叹了口气,提到嗓子眼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随即携着太白金星的肩头,相邀去他的府上坐坐,小酌几杯,缓解这半天的紧张气氛。 这个白虎,真是好命!这都死不了! ****** 去白虎殿收拾了一件崭新的衣裳,白虎和青龙相约在南天门碰头。 仙云皑皑,烟雾缭绕,守门的天兵见到两位星君,规矩的行礼致敬。 “白虎,手,还疼吗?” 抓起那只自己穿透的手掌,仔细打量一遍,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淡淡疤痕,又要忍不住开始自责。 手的主人一把抽回,大大咧咧的说。 “我是谁,堂堂天界白虎星君。这点小伤,实在不值一提!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快点走吧,早解决了那个祸害,我们也可以早点回来复命,早点把朱雀放出来。他还在牢里饿着呢!”说时迟那时快,脚边立马凝集了一朵格外宽大的云朵,青龙稍一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一同乘云而去。 路上少不了你关心关心我的身体,我安慰安慰你的心灵,好生的体贴。 到了州里山的时候,青龙已经揽了白虎的腰肢,开起了玩笑。 “这么多年,还是这么瘦,真是让我觉得茶不思饭不想是真的存在的。喏,你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听到这戏谑味十足的调笑,白虎也不恼,只是扒拉开腰上的那只手,退后一步,倾城一笑。 嘴角上扬,梨涡初现,正当青龙沉迷这个笑容之际,白虎猛的扑了过来,一下子撞到青龙,压了上去。 “没有肉吃,当然会瘦。”白虎在他耳边厮磨起来,唇瓣所到之处,惊起一片的鸡皮疙瘩。 州里山,千百年前的样子,白虎还记得清楚。 如今这寸草不生的地方,和那个印象中郁郁葱葱的地方联系在一起,食指有些困难。 白虎也不急着找妖气的来源,因为没法找。 从祥云消散的那个地方开始,整座山,都是恶臭的味道。 有尸骨的,有血腥的,还有刺鼻的。一应混在一起,臭气熏天。 白虎捂了口鼻,并肩走在青龙的左边,凭着脑海里的记忆,将这座面目全非的山体和自己见过的州里山对应起来。 枯草连天,尸骨成堆。偶有几只红了眼的野狼扑过来,照着青龙和白虎张开血盆大口,利牙上还残有新鲜的血液,不晓得吃了些什么。 白虎笑吟吟的指着那野狼站着的地方,对青龙介绍。 “你还记得吗?那个地方,就是我当日开战的地方。只是动了动手,迈出去三步,就将那不可一世的妖物镇压了下来。还有那里,是你坐着喝茶看戏的地方。啧啧啧,那时的你,是多么的清高啊!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心胸宽大。” 青龙顺着白虎指的地方认真地看着,努力的想着吗,他正在努力,把那些早就该记起的东西回忆起来。 碧青宝剑兴奋的在剑鞘里低鸣,想要在这貌似修罗场的地方一展身手。 白虎瞥了一眼碧青剑,从腰里抽出自己的那一把,和青龙的宝剑互相呼应,围着白虎旋转。 “何人如此大胆,本王的地盘也敢闯?不想活了是不是?” 妖娆的声音乍起,听得白虎差点割破自己的手指。 “你是蛇王?”白虎不确定的问道。 “吆,没想到这世上除了我侄儿,还有人能认出我。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上,本王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 白虎想到了那个钻在小白虎身体里的小蛇妖,立马换了一张面容。 “想死成全你!” 第三十九节 天上的白虎星君,生性懒散,闲来无事,不是在自己的殿里睡觉捉蝴蝶,就是去旁人的桌上抢吃食,闲话家常。正儿八经的修炼实在是少的可怜。 可是这种仙,就是生下来气死别的仙家的。什么也不修炼,法术提升的也飞快,着实羡煞了不少挤破脑袋求不得的仙家。 双剑在分别了多年后,终于再次合璧。沾染了青龙星君太多的温软气质,其中一柄的光芒锐减了不少,确一点也没有消损了力道,一个剑锋过去,蛇王还没做好应接架势的胳膊已经去了一只。碗口大的血窟窿呼呼的往外喷血,黑的如墨色一般。 方才还一脸高傲的蛇王,已经换上了惊恐万分的表情。 这天上的白虎星君,当真敢对自己下杀手?要知道,他还占着这个修仙人的身体,残害凡人,他这是不想活了吗? “蛇王,你不要以为站在一个凡人的背后,我就拿你没有办法。我之前已经说过,玉帝仁慈,饶这个身子的人一命,望他好自为之。是你们不珍惜,就休怪我白虎不客气了。”说罢第二柄利剑也横冲出去,紧追随着东躲西闪的蛇王身后,逼的他无处可逃。 白虎在掌心结了一个痂,通过咒语附加到利剑的身上。剑身周遭立马裹上了一层淡蓝色光圈,好像一层保护伞,推着剑尖刺入的更深更快。 “不把你这只鸡杀了,我怎么敬候?小蛇,你今天栽倒我白虎的手里,算你倒霉。来上路吧!”想到蛇王的侄子何等的阴险,白虎没有给他留任何的辩解和求饶的机会,手起剑落,了结了这个州里山最大的祸害。 青龙撕下自己衣摆的一角,轻轻包裹住白虎擦伤的手背。 上面有一道虬龙似的暗灰色伤疤,触目惊心。那不是蛇王伤到的,是自己。想到这,青龙直感觉心里一阵的堵闷。 “没事,这点小伤,走吧,我们回去复命。我总觉得玉帝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们。唉,无论如何,青龙,这一次,不要在把我推开了,好吗?”白虎轻拭完尖端的黑色污垢,将地上的一滩黑水处理干净,领着青龙回了天庭。 果然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虽然收拾了妖孽,虽然斩草除根,虽然完成了任务。宝座上的掌权者,还是皱着眉,俯视着跪着老实的两道身影,半天不语。 “白虎,你以为这州里山的蛇王是这么容易杀的?你以为,这蛇王的名号,是叫着好听的?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跪着的白虎疑惑的抬起头,看一眼上面一脸严肃的玉帝,瞅到他身边站着的太白金星,正不自然的对自己摇了摇手掌,语意不明。 莫非,出了岔子? 这么想着的白虎,站起身,凑着玉台子上的望尘镜里一看,所有的血液一时间都齐齐涌上了脑门。 怪不得这个蛇王敢这么挑衅自己,怪不得这个蛇王这么好对付,怪不得这个蛇王竟然死的这么彻底,一点阴险的苗头都没有,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 “玉帝,小仙斗胆请求将功赎罪!”白虎握紧了拳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真恨不得现在就透过观尘镜将那个逃跑了的蛇王精魄,打得烟消云散。 青龙和刚被一道提出来的朱雀,跪在一边不明所以。但是听白虎这么一说,还有太白给自己的暗示,约莫着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也一并附声道。 “小仙愿一并前往!” ****** 百忧国的国君,现在已经三十多岁。这么一大把年纪,本该好好的考虑一下继承人的问题,或者是一直空悬着的后位人选。奈何皇家的人总是那么的不按常理出牌。 没有子嗣,没有皇位的继承人,百忧国的国君也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着急。 这些年占尽民心的封丞相已经告老还乡,再也没有出现在皇城根。封家的独子,那个被民众敬为主子的少年,也已经命丧黄泉。 自己派太医下的慢性毒药没有要了他的命,皇帝感到有些遗憾。毕竟不是死在自己的手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这个时间,正是封家的少爷死后一个月。 特意求了玉帝,立下生死状,进了这逆天而行的时空里,将不小心走偏了的皇帝,拉回正途。 三位仙家皆隐去了周身的仙气,换了身普通的平常百姓的衣衫,混迹在纷杂的人群里。 朱雀无论怎么劝说,始终不肯打扮的低调一点。依旧火红火红的衫子外,套了一件里外如一火红的外袍,披散在肩头的长发一水的黑亮,活脱脱一个小相公馆的头牌。 白虎很嫌弃的离朱雀两三步的距离,他明显感觉到大街上的行人的目光,都在时不时朝这边投射过来,锁定在那个初冬季节摇着扇子的家伙身上。 “青龙,我们走快一些,别和这只鸡挨着,省的遭人鄙视。” 青龙站住了脚,一个没留神,就挡住了后面一直没有看路的白虎,结实的撞到了鼻子。 摊边的一个小木盒,大方有余,精致不足。但是胜在做工用的木料是上好的,拿在手里分量十足。 白虎凑过去一瞧,拉着青龙的衣袖就要走。 “等一下。店家,这个盒子,我要了。” 拿着那个乍一看没什么长处的盒子,青龙爱不释手的上下细瞧。随即猛一扯走在前面的白虎。 “喏,这个给你。你怀里的那个,还是扔了吧。毕竟是从墓堆里扒翻出来的,不吉利。” 笑吟吟的接过,从怀里掏出那个被自己时时放在身上的小盒子,小心打开,取出里面的宝贝,转移到这个新买的盒子里,又小心的盖上盖,收回怀中。 物有新旧,心却一直都未曾老去,很好。 大街上还是那样的热闹,南来的北往的,逛街的卖东西的,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的,在街道两旁罗列开来。 两人途径封府的大门,不由得住了脚步。 大门上高挂着两盏有些老旧的白莲灯,上面的“奠”字也渐渐有些模糊不堪,就像这看上去很久没有人打扫过的府邸一样。 门没有掩住,从半开的缝隙望进去,是一地的枯黄落叶,两道的盆栽七倒八歪的躺在地上,花瓣落叶混在一起,洋洋洒洒铺了一地。 不知是谁在身边叹了口气,感叹了一下人世无常。 这封丞相真是命苦。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还在这么年纪轻轻的死了,苦了丞相大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你看,这儿子一没,丞相大人也无心再为朝廷出力,辞了官回乡了。这昔日风光无限的封府,就这么荒废掉了。可惜啊可惜。 白虎拾阶而上,想要进入院中看看。 一只莲藕似的手臂伸在了眼前。 “别去了,耽误了正事,怕是你那老爹死后也要吃些哑巴亏。”朱雀靠着门口的石狮子,难得收起了一脸的温和之色。 “你方才去哪了?”青龙也讶异于消失了不久又重新出现的朱雀。 “去找了个熟人,打听了一些事情。现在,我想我大约知道皇帝为何要以自身的帝王之气去勾结蛇王的精魄了。归根结底,和你们二位也是一样的。”眼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朱雀别过头,看着街角拐弯处那块空空的青石砖,不再说话。 “奥?说来听听。前边有个包子铺,我们去坐下来好生谈谈。”白虎一马当先的朝着那香味袭来的地方走去,身后跟着摇头淡笑的青龙,还有缄口不语的朱雀。 小篷子里一下子来了三位气度不凡的客人,掌柜的乐的合不拢嘴。 忙是又点头又哈腰的招呼坐下,擦桌子倒水的一派殷勤。 白虎直勾勾盯着那笼屉上冒着的白眼,咽了咽口水。 “掌柜,五笼包子,吃不完我们要带走!” 掌柜立马笑的更加开心,颠着胖乎乎的身子,去照管火上的包子。 “朱雀,说说吧,那个狡猾的蛇王,是如何和这百忧国的国君勾搭上的?”白虎执起茶壶,给青龙倒了杯茶水,又要给朱雀倒。看着他的脸色,不怎么好啊。 包子在小火上慢慢的蒸腾着热气,小棚子里被淹没在香味浓厚的烟雾中。三个仙家置身于这别样的仙云里,低声轻语。 这百忧国的国君,不知道何时,迷恋上了修仙。日日不管朝政,将一切大事交给了将军丞相处理,自己三天两头的躲在后宫不见面。搞的民众一度以为这百忧国可能又要改朝换代了。好在丞相大人辞了官,将军大人没有这觊觎之心,倒也将整个朝堂把持的平稳有余。 传言这皇帝修仙,也是有原因的。 长生不老,于他而言,没什么吸引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这已经是一个凡人最高的待遇。可是他不知足,他想要一个人。 一个消失了很多年的说书人。 有传言说,那个说书人不仅给皇上说书,还陪皇上进宫。至于后面的,被添油加醋的有些天花乱坠,不足为信。 被皇上差点翻过来的百忧国里,愣是没有这个瘦弱说书人的一点消息,因此不少人传言,怕是已经死了吧。 皇帝想要修仙,就是想要去冥界,找一找这个自己放不下的人。 第四十节 吃过热气腾腾的包子,决定先去皇宫里找找皇帝,和他接触一下,看看是直接暴力解决,还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依照白虎的个性,直接一剑劈过去,将他们两个的精魄分离就好,省的节外生枝。不成想跳出来反对的,是青龙星君。 “这倒让我想起了老君的那粒仙丹。白虎那时你的耐心去哪了?那时的长篇大论,又去哪了?”说完和朱雀嗤笑一声,拂袖离去。 白虎站在包子铺边,皮笑肉不笑的盯着那个反驳自己的身形,只觉得吼间干燥灼热,想扑过去咬一口那个吧啦吧啦数落自己的青龙。 为了证明自己是个一视同仁的神仙,白虎只得默许。先按兵不动。 好容易等到月上柳梢头,天色黑了下来。今夜无风,连鸟叫都没有几声,实在是个静的不像话的夜晚。 秋日的清爽已经没了,夜里的冷风是有些扎人的凉意,吹在人的身上不住的打着冷战。锦衣卫巡视了一遍皇宫的各个角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早早的回了班房,围成一堆喝酒聊天去了。 偌大的皇宫里,只有飘摇不定的宫灯,在风中摇曳。 站在八角屋檐之上,三位仙家正仰头观赏这无月的夜晚,心里说不出的感慨万千。 人,仙,魔。若是非要找一个共同点,怕就是这头顶的一片天。都是在这片天空之下,感受一样的风,呼吸一样的空气,很是公平。 “你们看,那是什么?”朱雀用羽扇一指,大家就把目光都投向了那个在宫灯之中左躲右闪的身形。从一个芝麻大小的小影子,慢慢的靠近自己,直至站在皇帝寝室外的五步开外,住了身形。 白虎索性蹲下身子,拖着腮帮子将那身形看了个仔细。 “吆!”一声轻呼,白虎喜上眉梢,拉着青龙朱雀一道跳下了屋顶。 “小狼妖,别来无恙啊!”白虎亲热的拍上那个和黑夜快要融为一体的身子。 “咦,是你们?”悠子秋转过身,看到三张风华绝代的面容,一时间真有点心跳加速。 这黑灯瞎火的,就着昏黄的宫灯,四个人找了间空荡荡的宫殿,窝在角落里聊起了天。 “小狼妖,你怎么在这?”朱雀开口。 悠子秋没有说话。 “小狼妖,和白梦过的怎么样?”白虎开口。 悠子秋没有说话。 青龙想要问些什么,但见到那张从里到外透着暗黑色的脸,着实问不下去。 “白梦,被抓了!” 一句话,三位仙家立马大惊失色。 白梦本就是个牺牲品,误食了老君的仙丹,才被牵扯到这场糊涂的事件中,充当了一把主角。收回仙丹的时候,本来也是他命该绝的时候,念在天界亏欠了他,特格外开恩,赏了他一颗延续生命的丹药,让他过自己的逍遥日子。要说这粒延长生命的丹药,倒也不是多么的金贵,老君那要多少有多少。对于人间的妖魔来说,确实趋之若鹜的宝物。 和皇帝的精魄勾搭上还不够,蛇王还破费周折的把白梦抓紧了皇宫,此刻就关在宫里一间密室里,不知道是生是死。 悠子秋懊悔的把脑袋埋在两臂之间,不住的对着墙壁撞着脑袋。他后悔的饿肠子都在打结,要是那一日自己能陪着白梦一同出来逛街,说不定,说不定就不会成今天这样! 白虎站起身,语重心长的劝慰道,“别撞了,撞死也没有用。这就是命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小狼妖,有撞墙的功夫,不如找找地方,把人救出来。正好,我们三个也在这,看在大家缘分一场,略微搭把手,也是可以的。” 青龙笑出声,打趣道,“别的仙家走以为你白虎多么的冷血无情,依我看,这天上地下加起来,最爱管闲事的,白虎你当排第一。” 朱雀立马附声再道,“是啊,而且是事无巨细,只要他高兴,什么闲事都能插一脚。青龙啊,兄弟对你日后的生活甚为担忧啊!你要不要在考虑一下,其实我,也是不错的。” 你一言我一语,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触到了白虎的底线,立马跳到中间,母鸡护小鸡似的把青龙遮挡到身后,对着朱雀咆哮起来。 “敢和老子抢,老子拔干净你的毛你信不信?” “蠢货!”朱雀一扇子打在白虎的脑门,随即长袖一甩,将大家盖在一层薄纱之下。 殿门外匆匆跑过来几个侍卫,手持宫灯和长枪,沿着殿里仔细看了一圈,才疑惑万分的关上了大门,继续一溜小跑回温暖的班房。 白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着青龙抛了个媚眼,不过灯光太暗,青龙貌似没有看到,只低了头暗自盘算着什么。 悠子秋已经不是头一次夜探皇宫,领着三个大仙很快就站到了牢房的外面,隔着厚重的石板门,里面的动静一点也听不见。 “你确定在这里?”白虎敲了敲那块看上去八百十斤重的石板,手扶着石板边沿,放在鼻端闻了闻。 好刺鼻的气味,和州里山的异味一样,确认无疑,是那个没死绝的蛇王。 “我确定,我给了白梦一块感应石,你看,它现在还在发光。” 果然,悠子秋的胸口,一直有一丝幽绿的光芒,就像午夜的鬼火一样,飘渺无形。不仔细看倒真看不出它在一闪一闪的。 “那你在迟疑什么?打开啊!”朱雀走上前,作势就要去推开那扇石板门。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电光从上方打下来,打的朱雀一个措手不及。等收了手,发现指尖已经被蹭破了皮。 “这是什么东西?”白虎看着朱雀受了伤,一时间有些玩心大起。能让这厮受伤,看来也不是省油的灯。 “是结界。”悠子秋解释道。“我之前来过一次,但是不知道怎么破解这个结界,只要一向里使劲,就会被电光打开。所以才回去四处打听破解之法。无奈大家都没有见过这个蛇王,也不晓得它是什么路数,拜师于谁,自然就无从破解。可是我不死心啊,只好硬着头皮又来试试。” 青龙一直在一边看着,余光时不时往牢房不远处的洞口望去。 这牢房建在一座假山里面,外面的漆黑夜色,满满的堵在入口处。不过凭借自身的仙力,青龙感觉得到,那边有人过来了。 一个计策涌上心头。 ****** 进洞里的是个年轻人,长的眉清目秀,眉宇间还透着一股子的英气。身上的一袭明晃晃的龙袍,向大家宣示了他尊贵的身份。 玉冠之下,是一双亮如繁星的眼睛,正仔细打量着牢房的四周,确认安全后,提起一口气,凝聚于掌心,轻轻按在石板门的底端。 石板门缓缓打开,里面的灯火辉煌,倒是和外面的相差较远。 薄纱下的悠子秋有些焦躁,试图一个箭步冲进去。 门里的是被绑在木桩子上的白梦。 一身白衣早已被鞭打的布满了血痕,里面的肌肤暴露在血痕中,肉皮外翻,紫黑色的伤痕在亮如白昼的灯光里,显得尤为可怖,紧紧的抓住了大家的眼球。 身着龙袍的男子,径自走到白梦身边。一把遏制住他的脖子,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满眼的戏虐之情。 白梦迷糊间,以为是悠子秋,模糊不清的道了一声,“子秋,你来接我回家吗?” 门外的悠子秋终于按耐不住,掀起薄纱,冲了进去。 青龙无奈的摇了摇头,示意大家要继续蹲守下去,看清眼前的局势,不要打草惊蛇。这皇帝,还有没有自己的意识,是件迫在眉睫要弄清楚的事情。 没有想到身后会冲进来一个发狂了的狼妖,那身明黄惊了一下,立马调整了姿势,一个闪身,移到白梦的身后,扼住脖子的力道再一次加大。 白梦面颊通红,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身子因为捆绑的结实不住的扭曲,手腕处也因此磨破了皮,渗着血丝,洇湿了袖口。 “白,白梦。你先放手,我不过去。”悠子秋立马收起手上已经成型的法印,垂下了手,紧张的请求。 明黄色的人笑得格外响亮,声音回荡在空荡的牢房里。 “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你的老相好啊!这小人儿还真有一套,不仅吃了老君的仙丹,还有你这么个可人的相好,我真是羡慕啊!小狼妖,我看你长的不错,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双修啊?要知道,我的法术可远远在你之上,跟着我,早晚有一天你能称霸天下。比和这个无趣的凡人好多了,你说呢?”蛇王暧昧的对着狼王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去。 “见过恶心的,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啊!”薄纱下的白虎,不屑的吐了口唾沫,对着那皇帝眯起了眼。 悠子秋心中怒火中烧,奈何看到白梦越来越微弱的挣扎,终是不敢轻举妄动。 “你想怎么样?”悠子秋问。 “嗯,也不想怎么样,这人体内的仙丹,我早晚都会拿来,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现在我对你更有兴趣,要不要,我们先来快活一把,就在这?”蛇王把一根长约五分的银针,扎进白梦的脖颈处。 方才已经奄奄一息的白梦,立马睁大了眼睛,灵台一片清明。 “子秋?你怎么在这?”白梦苏醒了。 第四十一节 牢房里,灯火通明,珍珠玛瑙在这明亮的光线下熠熠生辉,发出自己皎洁的光辉。 桩子上刚刚苏醒过来的白梦,被狼妖封了声道,看着那个从自己身后走出来的人,正一步一步靠近悠子秋。 心里无数的声音在喊,子秋,快跑! 这个皇帝太奇怪了,经常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白梦被抓来的这几天,自己深有体会。 有时候,他会一鞭子一鞭子的抽打自己,嘴里不住的念叨些听不懂的话语,直到把自己打的昏过去才住手。有时候,他又会端着一碗参汤补药的跑过来,强迫自己喝下去,还说些让自己云里雾里的话,鼓励自己要坚持下去。这么一会黑脸一会白脸的,弄的白梦有些迷茫。 不过从他话语间,白梦得知。这是百忧国的王,起码身子是。 他想要成仙,想要修炼。想要自己体内的仙丹。 又是仙丹惹的祸。上一次,也是因为这颗小珠子,自己险些就丢了性命。没想到,旧事重演,自己的命运,左右脱不了这小小的珠子。 那个身着黄袍的人,不止一次的对着自己咆哮,“我不会让你一下子就死掉。我要慢慢的折磨你,一点一点的把你的血流干,一片一片的把你的皮剥下,一根一根的把你的骨头敲碎,再把你的骨灰混进菜里,亲自看着你最爱的人吃下,吃的连渣子都不剩。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很有意思?让我猜猜,你相好的什么时候来救你?今天?还是明天?” 白梦迷糊中,总觉得这个声音在脑海里回响,乱的自己头疼。 但是现在,悠子秋就在对面,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想到这些,白梦止不住的冒起冷汗,这个疯子,想要干些什么? 被蛇王附身的皇帝,带着一脸的淫荡,朝着悠子秋伸出了手,一把将那个握紧了拳头的少年搂到怀里,眼中翻腾起的色欲呼之欲出。 悠子秋咬着唇,想要反抗。 那人低了头,“那根银针,只有我能拔得出来。而且,超过一个时辰不拔的话,你的小情人就会化为一滩黑水,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立竿见影,悠子秋侧过脸,对着正睁大了眼睛望向这边的白梦,缓声道。 “乖,闭上眼睛。” 门外的白虎,早就摩拳擦掌,想要冲进去,把宝剑在那个皇帝身上穿上一百个窟窿,再去御膳房抓一把辣椒粉胡椒面的撒进去,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一气之下把这座假山扇飞掉。 青龙使劲抓着他的两只手,尽量心平气和的压制。 “别急,这个皇帝到底还有没有心智,还需要等等看。你这样贸然冲进去,难保不会错杀无辜。你可知这皇帝是……” 白虎一口银牙冲着那边的朱雀叫嚣。 “小野鸡,你要是不敢去,老子就单枪匹马进、这么一个小妖,老子不信除不了他。再等,再等下去那狼妖就要被畜生吃干抹净了!”白虎瞥一眼里面的场景,眼眶子里都要喷出火星子来。 皇帝在一旁的木桌上,将悠子秋的手脚捆好,绑在四个桌腿上。悠子秋呈一个“大”字状仰面朝上。 嘴里没有塞上任何东西,悠子秋也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好像那只游走在自己身体上的手,没有碰到自己一样。 身下一片冰凉,一把长长的小刀划破自己的衣衫,很快就来到自己的腰间。 “嘶”的一声,胸口处也被洞外吹进来的小夜风吹的颤抖。 那边口不能言的白梦,除了刷刷往下落的泪水,只能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让他看着悠子秋在那边任人宰割,比自己躺在那里都要来的痛苦。 悠子秋僵硬的转过头,努力咬着自己的牙齿不再打颤,对着那个努力挣脱绳索的人笑了笑,“乖,我们一会就回家。” 大手毫无顾忌的沿着自己的腰线滑下去,悠子秋皱了眉头。 “吆,很敏感啊,不知道滋味如何。你放心,要事伺候好了,我只要你那小情人的仙丹,不要他的命。”皇帝一把扯掉自己的腰带,猴急的开始和身上丝滑的亵衣作斗争。 白虎眼瞅着生米就要生火了,一把掀掉薄纱,站在牢房内。 “住手!” 在场的人皆是一惊。 说着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抱着脑袋蹲下了身子的皇帝本人。 豆大的汗珠子啪啪的砸在地上,溅起水花。皇帝吃痛的抓着脑袋,迫使自己跪在地上,看样子是想撞向旁边的墙壁。 “该死!你不想找你的良人了吗?”那个纠结的人开始自言自语。 “想,但不是这种方法!”皇帝终于将自己的身子移到了墙壁边,不顾一切的撞过去。 额角的鲜血瞬间淌下来,一脸的血色,在光芒中显得妖娆至极。 “你管我用什么方法,我帮你找人,你助我修炼,有什么不好?”身体的另一个声音开始显露。 青龙和朱雀也显出真身,立在牢房中。 “看了吗?皇帝的心智,还没有完全迷失。玉帝让我们来解决的,是蛇王的精魄,不是皇帝。你明白吗?”青龙背负了双手,站在白虎边上,眼睛里满是担忧。 这个皇帝,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许是这三位的仙气有些过重,那边撞得头破血流的人忽然看到了这边凭空冒出的几位仙家。 调转了方向,迫使自己重重的磕了个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求,求你们,杀,杀了我!” 一代君王,除了得天独厚的家世,能独当一面的手段下,还要有一颗强于常人的心。那些在争夺宝座的路途上,一一倒下的亲朋好友,自己紧要的人和事,总要强忍下去,成为一个饱经风霜的冷面君主。不是他们太冷酷,是他们想要热情对待的人,早就在那条血腥的路上,一去不返。 被蛇王控制了身体,还能顽强的唤醒自己本身的心智,不得不说,这个国主,算得上是个奇迹。 白虎十分赞同的抽出了宝剑,斜斜的架在那人的脖颈上。 地上的人忽然仰天大笑,笑声里夹杂着太多的诡异。 “哈哈,白虎星君。这具身体,你下得了手吗?帝王之躯,你这般斩杀,我保证这天庭,你也回不去了。可惜啊可惜。看这位星君眉清目秀标志的很,你不在身边,不晓得会被谁给惦记上。不过没关系,若是我有机会,一定会替你好生疼爱这位星君一番。”一番调笑,白虎握剑的手都在颤抖,说不清是气的还是,是啊,他点到了痛处。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凡人的诗句念得好,只要心在一起,人在一方又有何妨。这话搁到以前,白虎也是赞同的。可是现在,他却死也不会赞同。 明明是两情相悦,为何要劳燕分飞。既然要爱,就要生死同寝的爱一场。 自己冲动的毛病,自己不是不知道。白虎很怕,怕自己当不了神仙。那时,要怎么见到青龙。 突然间,体会到了当年青龙吃下第二颗忘尘丹的心意。 不是不爱,是不能爱。 与其光明正大的相爱,却要忍受着天地之隔。不如自己默默的看着自己心上的那个,过的快乐逍遥。 想到此处,白虎张了张嘴,想要同身旁的青龙说些什么。 一记亮光闪过,地上的人捂着肩膀伏了下去。 “这个不用你操心。若是你想同本星君一夜风流,也得保证你有这个命!既然你晓得我们不会杀你,我们就顺了你的意,把你加在那孩子身上的一切,还给你,如何?”碧青剑沾了血渍,飞回剑鞘,安静的呆在青龙的腰间。仿佛方才那一剑,和自己没有半分的关系。 皇帝的身子,明显受不了那一剑的戾气,已经倒了下去。说话间也显现出疲惫。 “好大的口气!只要这个皇帝想找那个人,我就能在他的身子里待着。只要待着,我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哈哈哈,那边的那个人,一半的血液已经进了我的肚中,仙丹的威力也已经吸收的差不多了。只要给我机会,我一定能将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踩在脚底。永远!”皇帝强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的站起,对着白虎的剑尖嚣张的嘲笑。 “怎么?不甘心?来啊,刺过来。”说着还往前走了一步,顶在剑尖的顶端。 透过剑身,白虎能感觉到那人心口的跳动。那么鲜活,那么近。这也是一条命。 朱雀扶着被解下来的白梦,朝着悠子秋移过去。 悠子秋看着三位大仙现了身,也暗自用了力气,把那些绳索挣脱的七七八八。 等到白梦到了跟前,最后一根绳索也已经挣断。 “你怎么样?”悠子秋一把搂过那小人儿,使劲按在自己的怀里。真想就这么抱着他一直到自己死,再也不分开。 “没事,子秋,你没事吧?”白梦带了哭腔,伏在悠子秋的怀里,轻声抽泣。 一直笑意盈盈的皇帝,眼珠子一转,扫过众位大仙周身的仙气,瞥到那两个抱在一起悲伤的小鸳鸯。 趁着白虎不留神,使了个诀,一把将那根白梦脖颈上的银针,重重的拍了进去。 白梦浑身被抽掉了力气一样,瘫倒在悠子秋的怀中。 “白梦!” 第四十二节 渐渐的,那个面色比珍珠还要白的少年,手脚开始变的冰凉。 抱着他的悠子秋,此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怀里的人,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白梦,你怎么样了?哪里疼?告诉我!” 一边笑得有些疯狂的皇帝,被朱雀反拧了双臂,依旧不怕死的火上浇油。 “你的小情人,要死了。那根银针,汇聚了天下所有妖物的剧毒,就算是这三个神仙也救不了他。他的仙丹力量,已经被我吸食的差不多了。你们还是好好的交代后事吧。本来还想着找个机会和这个小人儿风流一把,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皇帝不忘挑了挑眉,朝着那个悠子秋吹了个口哨。 悠子秋大喝一声,放下白梦,两手间幻化出一个墨黑色的光圈,翻滚着浓浓的浊气,使出全身的力气,把那团如墨的光打到皇帝的胸口。 眼见着那团黑气就要碰触皇帝的衣衫,朱雀急忙跳出来,挺身一挡。 那团浊气立马调转了方向,反噬回去,尽数打在悠子秋的身上。 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里一阵的翻江倒海,最后凝结成一股黑色的血液,冲出嘴角,喷薄而出。 悠子秋看向朱雀,那个曾经给自己扇子的大仙。 火红的衣衫,张扬的头发,还有永远都笑脸相迎的脸。 “你不能杀他,那样只会增加你的罪孽。为了这种东西,不值得赔上你自己的修为。”朱雀坚定的回答。 不重要了,什么罪孽,什么修为,都不重要了。 他的白梦,就要离自己而去了。他能感觉到。 打横抱起那个伤痕累累的人,悠子秋走没有了两步,身子就倾了下去。 一时的寂静无声,就像外面这没有尽头的黑夜。 最先跳出来的,还是白虎。 长剑一指,再一次顶上了皇帝的胸口。 “今天就算冒着违反天规,老子也要为民除害!” 剑尖顶破亵衣,扎进肌肤,血珠子沿着剑身淅沥沥的洒落在地。 剑尖的另一端,是一直瘦骨嶙峋的手,正死死的握着剑身,试图将白虎拉进自己的怀里,让那把长剑,再进一步。 “杀了我!快点!” 是皇帝的心智,他还在。 门口也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人,正扶着洞口喘着粗气。 白梦趴在悠子秋的身上,费力的抬眼望去,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你是,那个说书人?” 白梦见过那把皇帝贴身的扇子,上面的年轻男子。文文弱弱的样子,一直刻印在自己的脑海中,和眼前这个竹竿似的人正巧不谋而合。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那个面红耳赤的人。 不知道是谁“咦”了一声,白虎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剑猛的往前一窜,再去看时,皇帝的胸口处,已经插上了一柄冷的透彻的寒剑。 门口的人惊呼出声,“不要!” ****** 夜,还是那么的长,好像永远也不会天亮了一样。 皇帝的寝室里,坐着的青龙,站着的白虎,还有时刻不离床榻边缘的年轻人。 那是个说书人,白虎见过。在芳华居的说书台上。 没成想,这人,就是皇帝想了这么多年的良人。 “几位大仙,你们是说,陛下被妖魔附体?”床边的人长长叹了口,又拧了一把温热的毛巾,搁到那个正在昏迷的帝王额头上。 青龙微微点了点头。 “我能做些什么?”说书人站起身,目光坚定明亮。 “唤醒皇帝的心智,把妖魔逼出体外,你能做到吗?”青龙将手中的一杯茶递给说书人,好看的眉眼间带了一层温暖的神色。 踌躇了一下,斩钉截铁道,“能!” 悠子秋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北风吹的正猛。 透过遮光的窗户纸,能清楚的听到外头树枝子的响声,正噼里啪啦的摇晃的厉害,有些已经经不住风吹应声折断。 抬了抬有些堵闷的上身,悠子秋慢慢坐起身,看着周围有些陌生的摆设。 金色的屋顶,鎏金的房梁,最奢侈的要数这个自己躺着的玉床。这么天然的一整块玉石,被巧夺天工的工匠们,雕琢的更加珍贵有余。栩栩如生的花草虫鱼,仿佛趴在上面,就能闻到馥郁的芳香。 掀开身上轻的就像云朵的被子,悠子秋站在绵软的地摊上,伸了个懒腰。 门吱呀的推开,外面的强光一股脑的挤进来。 “我怎么在这里?”悠子秋看清来者,不禁问道。 “大王,您前几日受了伤,不方便回洞府,只能在这养伤。现在看来,大王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们不日就启程吧。”小鼠精端着黑黑的药汁子,走到屋子中间,放在唯一的小桌上。 手指不经意碰到了桌上的一只茶杯,里面还留有余温的茶水洒了整整半个桌面。 小鼠精捂着快要哭出声的嘴巴,拾起一片碎片,低着头娇嚷,“你看我,笨手笨脚的。我这就去收拾掉。” 直到跑出去一条长长的长廊,小鼠精才停住了脚步。 回过身,确定身后没有旁的人在,就此放声大哭。 她要怎么办啊?她们的王后,已经埋在山后的竹林里了。他们的狼王,现在也已经失掉了所有关于白梦的记忆。一切都恢复到了最初开始的地方。明明,这样是最好的,是自己最盼望的。 为什么?为什么看到悠子秋那干净无邪的眼神,心底会烙铁般的疼痛。 现在是在皇宫,自己还可以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将王后一事埋藏在心底。可是回到洞府,又要怎么办?万一有一天他吃掉的忘尘丹不管用了怎么办?这一切都重重的压在小鼠精的心上,让她不知所措。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这是皇宫?回头我们把我的洞府修建成这个样子,你说怎么样?”悠子秋披着单薄的披风,立在风头处。 灰蒙蒙的天,好像要下雪了,整个天幕都显得阴沉沉的。 小鼠精傻傻的看着那抹若有似无的笑,眼角的泪水更是如决口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对了,我手上这个伤疤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悠子秋低下了头,看着手掌虎口处的伤疤,陷入沉思。这是一个什么伤呢?好像是什么咬的。人吗?是谁?是谁咬了我呢? 悠子秋紧了紧系带,对着小鼠精伸了伸手。 “罢了,我们回家吧。” ****** 待那两个身影走的快要看不见了,柱子后显出两个仙姿绰约的仙家。 白虎靠着柱子,一脸的苦笑。 “青龙,没想到你面子这么大,竟然真的能从太上老君那要来这忘尘丹。真是要对你挂刮目相看。” 青龙凭空伸出一只手,接下这天上飘下的第一片雪花。 六角形的花朵,很快消化在自己的掌心,只留一颗水珠,好像一滴不愿消失的泪水。 “没什么,他欠你的,我帮你拿回来而已。”青龙闲庭信步走到这天地之中,伸开双臂,拥抱着有些刺骨的寒风。 白虎没有听懂,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等着那个在雪花中笑出声的仙,回过头,给自己解释一下。 青龙没有动,继续着自己伸展的手臂,想要将整个天空都抱进自己的怀里。声音却被这紧着的北风送了过来。 “那次打赌,最后一个到的,是我。只不过那日我们两个换了衣服,他们没有在意罢了。所以,这是他欠你的。把他那提升仙力的仙丹换成一颗忘尘丹,他还是赚了的。” 想到那次赌约,白虎忽觉恍如隔世。 要不是自己冒失的答应下来,或许,自己就不会下凡,认识白梦,认识狼妖,遇见那只小白虎。还有,也不会和青龙阴差阳错的去到往生池,把一切貌似稳定的格局彻底打乱。现在,也不用站在这冷风里,看着那个走起来晃晃悠悠的两道身影,孤立的消失在高大的宫门口。 这就是天命。 就是谁也不能预料到的天命。 白虎想到悠子秋方才对着那道伤疤沉思的样子,心里有些动容。 “你说,那狼妖真的可以忘记白梦吗?一颗忘尘丹就可以抹杀一切吗?” 青龙对着雪花呼了一口气,在雪花中变成一道蜿蜒曲折的雾柱,正慢慢地在雪花中穿梭。 “忘尘丹,我吃了两颗,现在还记得你。你说呢?” 白虎张大了嘴巴,愣在原地。 “对了,你有没有见过朱雀?这一大早的,我都没有看见那只骚包的鸟。这会子又去哪儿闲逛了?真是的,要是耽误老子收妖,老子就……”咽了咽口里的唾沫,白虎站直了身子,两只手本来笼在袖子里取暖,这会子也伸了出来,对着那个衣衫破烂的红衣男子,不可置信的颤抖起来。 “你,你这是?”青龙也看到了那个皇帝寝宫里出来的身形。 “帮你除妖啊。怎么,你方才不是说我要是耽误你除妖,你就准备怎么吗?不用你催促,我都帮你收拾利索了,这样都不满意吗?你可真够难伺候的。”朱雀拍了拍手上的黑色印记,把身上扯开了的衣衫略微整一整。 袖口处已经被划开了好几个小口子,无论怎么整,也是显得极为凌乱。就像是刚从鸡窝里偷了鸡蛋出来一样。 索性沿着口子一用力,撕掉半个袖子。露出里面的衣衫,才满意的将腰间挂着的宝瓶扔进白虎的怀里。 瓶子外面的青花,一笔一划都透着灵气。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比一个同样大小的铁瓶子都要沉上许多。白虎知道,那是蛇王还没有消散掉的精魄。在这个瓶子里还要融上链各个时辰,就能彻底化为乌有。 朱雀从腰间拔出羽扇,自顾风流的在薄雪铺了一地的青石路上,欢快的转起了圈圈。 “白虎,我不欠你什么了吧?”转着正开心的朱雀,突然停下,有些眩晕的问把着小瓶子目不转睛的白虎。 “欠我什么?” “嗯,那就好。我也觉得做完这件事,就算还清了。哈哈,你说,回到天界,我们三个还要回那个憋闷的牢房吗?”朱雀对着白虎扇了一扇子冷风,吹的白虎一个阿嚏接踵而至。 青龙解下自己的披风,旁若无人的给白虎披在身上,细心的还给系上了带子。 “谁知道呢?谁也吃不准玉帝走的什么套路。依我之见,怕是还要去待上个一年半载的。等他老人家气消得差不多了,才能重见天日。所以啊,我们为了这所剩无几的自由,是不是应该喝一杯啊。对了,皇帝呢?你没伤到他吧。”白虎猛然想到,那个挺有骨气的皇帝,是不是还活着?还有那个说书人,自从进了寝殿,就没有出来过,看来两人的关系,真的就如外界的传言一样,不可多说。 “没事。受了一点轻伤,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而且现在又有佳人陪伴,估计用不了那么久,就可以活蹦乱跳了。好了,我们今晚就在这银装素裹的天地间,好好的畅饮一番。也不枉我们三个同时下来这一遭。”朱雀仰起头,对着那越下越大的白雪,很是享受。 “好,管他什么惩罚。今夜,我们开怀畅饮,做三个逍遥快活的神仙,回去后要杀要刮,随天意吧。”白虎收好小瓶子,勾上朱雀的肩膀,搭上青龙的腰肢,豪气万丈的叫嚷起来。 白银落九天,谁人不识仙。莫道腊梅寒,遥望天外山。 ****** 天界的最北端,是一座荒废的仙山。 鲜有仙家去那里赏玩,因为实在是偏僻。现在不同,那里有了新的主人。 半片仙山上,种满了郁郁葱葱的竹子,一颗一颗长的很是茁壮。竹林间,搭了一间小茅屋,乍一看和凡间的真是相差无几。要不是偶有一片仙云经过,或许真的会以为就是在凡界了吧。小茅屋的不远处,一汪雾气腾腾的池子。两个赤裸着上身的男子,各自依靠着池子的一端,微闭了双眼,隔着偶尔升起的水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没想到,这太上老君还真有面子,竟能给我们求来这么一出好地处。我往常还真是小看了那个小老头。青龙,跟着我在这,你可觉得委屈?” “求之不得。” “唉,你啊,总是这么清醒。和那个被打下凡间的臭鸟一样。其实偶尔示弱一下,又会怎么样呢?我还是蛮喜欢你温柔的样子的,可惜啊,好多年都不曾见到了,甚为怀念。”白虎仰着头,嘴里衔着一朵私语花,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畅快。 回天界复命,早就知道不会轻易得到原谅。却不想玉帝当头责怪的,会是被半路牵连进来的朱雀星君。 玉帝大怒,一纸令下,将那个一向爱美的星君,打下了凡间。让他去过上几个轮回,反思自己究竟错在哪。 南天门送别的时候,白虎和青龙各自背着自己的小包袱,负手而立。 依旧是那身火焰般的红,朱雀站在石牌下,对着两位就要关终身禁闭的仙家一礼。 “二位,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了。” 白虎一把扯住那红红的衣领,怒不可竭的吼道。 “臭鸟,你到底图的什么。你明知道那百忧国的皇帝是玉帝的亲戚,还要故意的在玉帝跟前说自己是如何的勇猛。那一剑明明是我刺的。蛇王明明是你收的。你为什么不让我说!你知不知道你这一下去,说不定就上不来了。” 朱雀的手覆在白虎之上,浅浅一笑。 “白虎,那里,也有我想找的人啊。” 短短的一句话,白虎彻底石化掉。 那里,也有我想找的人啊。 聪明如朱雀,退让如朱雀,这么懂得分寸的仙家,怎么会毫无意义的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处。 想找的人。 为了这四个字,他可谓是步步算尽,小心翼翼。 突然,白虎的眼前闪过一张清秀的脸。半张面具盖住了大半的风华,却遮挡不住那双眸子里散发出来的暖意。露出来的半张脸,还有那么几分和朱雀相似。莫非,他就是朱雀的…… 罢了,望着那渐渐消失在皑皑云雾见的红色,白虎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愿你一切安好。 胡思乱想间,青龙已经穿过水帘,坐到了白虎的身边。毫无预兆的,把头靠在了白虎的胸膛上。 池子里的温度立马上升,努力抓着岸边的私语花乱拔,使自己镇定下来。 胸膛上的那厮却开了口。 “温柔?是这个样子吗?” 这要再不下手,他白虎星君就担不起堂堂武将的名号。 一个翻身,白虎压在了青龙的身上,语气暧昧的在他耳边调笑。 “是啊,就是要这样。对了,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非要在上面吗?我今天告诉你。”一连串的细吻沿着青龙的脖颈走下去。唇齿间有些呓语不清。 “什么?” “因为凡间常说啊,龙疼虎要,你说,我怎么好意思不在上面呢?哈哈哈!”白虎堵住青龙的嘴巴,抱着他沉入了水底。 岸边的私语花,害羞的低下了头,默默的别过身子,等待池子里的鸳鸯再次浮出水面。 听说,现在的天界,已经没有了四方星君,多了四方神君。而且每位神君的殿宇都建在了天之极地,遥遥相望,却不得相见。 这话传到了正在提笔作画的白虎耳里,他放下手中的毛笔,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抬头望了一眼前来串门的太上老君。 “如果有情,别说天之极地,就是上穷碧落下黄泉,该走在一起的,还是会走在一起。老君,你说呢?”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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