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已老——疯狂的屠夫
疯狂的屠夫  发于:201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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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是很磨人的事。往往等到后来,我们都忘了当初为什么要等,而继续那些年复一年的动作,仅仅是因为习惯。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维 ┃ 配角:葛思、周纪、黎因海等 第一章 等待,是很磨人的事。往往等到后来,我们都忘了当初为什么要等,而继续那些年复一年的动作,仅仅是因为习惯。 没有爱是毫无理由的,也不可能是放任着不管就会地久天长。 这是不久前葛思和他说过的话。那家伙刚和男朋友分手,拉着他去大排档喝酒,喝着喝着就被烤翅辣出了眼泪,那样跋扈的人也哭的那么狼狈。 我们这样的人,谁都不容易。 贺维很少出门,一贯都泡在电脑上。他是一名网络作家,在一个知名网站上写了六年,也就混了个倒红不紫,虽说比不上那些紫红大手,养活自己倒也没问题。 结束掉3万字的书稿任务,扔给编辑后,才发觉胃有些难受,这才从书房走出来去厨房下了碗面。 单身男人的家里,泡面是常客。其实他有一手的好厨艺,只是一个人,没有必要。 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端着热腾腾的面准备回书房。昨天葛思又喝醉了拉着他絮絮叨叨,明明是他自己狠下心说了分手,人前嘻皮笑脸故作不在意,背后却醉生梦死痛苦难堪。 把面放在电脑桌上,去翻看QQ列表,葛思不在线,今天估计又在床上躺了一天。倒是他那个前男友今天又发了很多消息,无非就是不甘心被甩想问原因,贺维没有回复,回复他什么呢?告诉他葛思还是爱着他,还是说你如果不那么爱他就利索的滚蛋吧? 头隐隐的有些疼,贺维想了想,还是没有打给葛思,埋头把面一口一口吃了。 感情这种事,他见的太多,写的太多,笔下的爱恨纠葛、恩怨情仇数不胜数,但最后这些主角大都得尝所愿了,因为再恨也免不了掺着爱,可无论是贺维自己,还是葛思,都没有这种幸运。 葛思的前男友其实人不错,对葛思也是真心的好,喜欢当然是喜欢的,不然也不可能把葛思宠的收起野猫的爪牙真心相待。 可喜欢又有什么用?有多少人的喜欢敌的过社会纲常,该结婚还是得结婚,该生子还是要生子。 分开是必然的事,葛思想要的,他给不起。纠缠下去直到彼此都没了退路,有意思吗?那个男人应该是懂的,可还是放不下忘不了,却也下不了继续纠缠的决心。 最后看一眼还是跳动的头像,贺维略一思索,还是点开敲打着键盘回了一句:回去安心结婚吧,葛思没事。 然后毫不留情的拉入了黑名单。到底还是狠不下心留了一个机会,结果如何,听天命吧,我们谁,也没有想过真的和哪个人就一辈子了。 时间才不过7点多一点,贺维却疲惫的无法集中精神,也许是昨天和葛思出去闹了太久,身心劳累。 房子很大,位于市中心的公寓,是许多年前父母买下的,后来出了那么的变故,他们也没有提过房子的事,他不是什么自尊心太强的人,也不想彻底的伤了父母的心,于是就继续这么住到了现在。 可是,真是太大了。在卧室里放一张双人床,晚上睡着却说不出的空落,摆了七七八八的杂物,还是空旷的让人感到寒意,透过温暖的床,传到了心里。 让他常常,彻夜难眠。 第二章 一生太长,足有七老八十,会遇到的人千千万。可是入得了心,劫的走情的,说到底,也就那么一个。其余的花前月下,不过是逢场作戏,权作慰藉罢了。 曾以为自己遇到了,剧终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别人的一场戏。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能做到这个地步,你才算是赢了。 贺维早上醒来时,手机里已经有了无数个来自葛思和责编的未接来电。他揉了揉头发,从被子里探出半边身体,给责编回拨了过去。 那边响了两声就接了起来,通过话筒传过来女性温柔清亮的声音:“周忆生,你醒了吗?” “恩,有事?” 周忆生是贺维的笔名,忆生忆生,记忆余生。 “你的九界骑士系列有出书的意向吗?” 贺维的身体僵了一瞬,低叹了一口气,手遮在脸上看不清表情:“哪个出版社?” 那边似乎听到了贺维那声叹气,语气也犹豫了:“华新出版社。你不愿意吗?不乐意就算了吧。” “怎么可能,”贺维从床上起来,用手理顺了头发:“等我上网再细谈吧。” 年少时候的梦想,成年后的回忆。贺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杂乱,皮肤因为久居家里而格外苍白,眼角处已然有了细细的纹路,一副沧桑的落魄老男人样,早已寻不回少年轻狂的意气风发,再提梦想,实在可笑。 那些想法也好,追求也罢,如今不过是用来饱饭的碗。 洗漱完,已经接近11点了,贺维给葛思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那边很久也没有讲话,静的让贺维的脸也沉了下来。 “葛思,你怎么了?” “呵,”葛思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谁:“贺维,你说我怎么就这么贱呢?” 听着声音还带了些醉意,贺维没有说话,等着葛思的抱怨:“明明是我先说了再见,我牛气的不行啊,可你说,我怎么还想回去找他呢?贺维,我想回去找他……” 在电脑前坐了下来,贺维一手接电话,另一只手准备开启电脑:“葛思,你喝醉了。” “我没醉,贺维,我没醉,”停顿了几秒,才重新开口:“贺维啊,你就没有明知道没有希望还是放不下的时候?” 贺维愣了神,电脑上开机显示时跳动的字符像是跃进了他心里,让他手足攸的发凉。 “都会有的吧?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多少人啊……情投意合了就在一起,过不下去了就分开,对吧?谁都一样,谁不一样啊……爱完了这个还可以爱那个,都是做爱上床,有什么不一样啊……” 是啊,有什么不一样。到底也不过是走走停停,寻花看柳,到累了走不动了,就找个人依偎着老死,至于那个人是谁,有什么重要呢。 “葛思,你在家?别再喝了。” 电脑已经自动登陆了QQ,责编的头像和一个好友申请闪烁着,大概是葛思的前男友换了小号的申请,贺维没有理会。听着电话那边已经听不清了的碎碎呢喃,还是决定关了电脑,拿过钱包出了门。 葛思父母死的早,却给他留了一大笔钱,足够他过不奢侈的平淡生活一辈子,那家伙一个人住,怕是醉死了尸体发臭才会被人发现。 这个世界大多数人都是独行兽,白天傲慢掩饰内心,夜晚孤寂变卖爱情。城市的华灯下,黑暗的高楼中,亮起的暖暖灯光,其实照耀的有多少,是一个人。 这个时间,街道上没什么人,贺维没一会儿就坐上了出租车,报出葛思家的地址,他看向窗外。路过步行街的时候,人流才多了起来,大多是手挽手逛街的少女们,也有抱着篮球成群跑过的少年。 那些已经成长为所谓“大人”的男人们,都形单影只。 有一瞬贺维看到了他自己。 少年时候,以为自己可以主宰世界,所以肆无忌惮。年轻的贺维拉着喜欢的人,穿梭在如潮的人群里,因为那人脸上略带无奈的笑容而放声大笑,快乐毫不掩饰,却一转眼,就被人群淹没。 在人群里,就容易迷失自己,以为自己也和别人一样,和这个世界上其他人一样,这是只有孩子才会有的天真。 贺维恍惚着,摇摇晃晃。 回过神时,他已经站在了葛思的门外,右手拿着手机,手机里机器女声重复用双语说着:“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门紧闭着,贺维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安。 第三章 从前有个人他告诉我,不对我许诺是因为根本没有永远,彼时我嘲讽嗤笑,他笑的无奈。 我一直认定,这些人总爱装成熟假忧郁。现在我也熬到了这个年纪,终于明白,亲人总会离去,爱人容易变心,朋友可以分离,每个人都只能陪你一站,最后剩下的,仍是你孤身一人。 人生时赤裸而来,死时也带不走什么。 门铃响了几次没有人应,电话也始终不通,贺维有些慌乱,各种杂乱血腥的猜测开始冲击大脑,葛思家的钥匙其实他手里也有一把,可因为确定他在家而没有带在身上,贺维果断的准备下楼去找物管。 贺维刚转过身,门却发出一身轻响,开了。 贺维连忙转过身,因为他在家而由担心转化为的恼怒,在看到门后的那个人时瞬间熄灭。 葛思靠在门口的鞋柜上,半长的流海湿漉漉的搭在毫无血色的脸上,双眼通红,眼光呆滞的看着他,脸上是直白的失落,混身一丝不挂的还挂着水珠。 透过贺维,看着虚无中的谁。 贺维几不可见的皱眉,进屋关上门,拉着葛思回到浴室,让他坐进浴缸。葛思一直没有说话,沉默的任由贺维将沐浴乳涂抹在他身上。 涂抹的动作很轻柔,像对待孩子。贺维手上动作着,看着他随着自己的动作而泛红的身体:“喝了多少?” “你说今天还是昨天?”葛思声音难听的嘶哑。 “吃东西了吗?”贺维放开水冲洗葛思的身体。 “没有,不想吃,”葛思伸出手,声音带了些哽咽,拉住准备去厨房做饭的贺维,头埋的很低,头发遮盖了情绪:“贺维,他有没有找过你?” 贺维蹲下身,平视他的侧脸,葛思的指尖微微发抖,拉的他的衣角起了褶:“有,他来问过你的情况,我没有告诉他,你怎么想的?” “他……”葛思抬起头看向贺维,眼圈红的要滴出血:“我……我很想见他,我知道没有结果,可我吃不下,睡不着,连醉了也想他,所以我就想见见他……他结婚后就成了别人的丈夫和父亲,现在至少还不是,他心里还有我,见见他,或许我就死心了呢……” 说到后来,声音嘶哑颤抖的恐怖,贺维将他揽进怀里,也不顾衣服被他弄湿,轻抚他的后背。 “葛思,你清醒一点。” 见了又如何呢?就真能两两相忘了吗?不过是再重生出痛苦,把这些日子的纠心哭楚再受一遍,照不过难过伤心。时间再长一点,就能忘了,哪里真有记着一辈子的感情,几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也敌不过一生流长。 等到再回想起来时,哀伤、惆怅也就是一瞬而过的心绪,过了也就过了。 浴室里水汽缭绕,沐浴乳散发着薄荷的清香,贺维抱着身上还留着泡沫的葛思,似乎回到了他们初遇那个时候。 贺维第一次见到葛思的时候,是在一家酒吧。那是贺维28年来最黑暗的时候,年轻的幼稚冲动总会让他们在极度的失望伤心下放纵自己,于是他去酒吧买醉,遇到了同样失意的葛思。 他们做完以后,葛思挣扎着去洗澡,贺维跟了进去,然后也是这样,像两只被世界抛弃的受伤的小兽,以最温暖的方式相拥着抚慰彼此的伤口。 “葛思,我去做点吃的,”良久,贺维放开手,安抚的亲吻葛思的额头:“洗干净出来吧,吃了东西再好好睡一觉。” “好,”葛思轻笑了一下:“贺维,谢谢你……没有纵容我的冲动。” 贺维没有回答,去葛思的卧室赵出一件衣服换上,进了厨房。 连男女之间尚有门当户对一说,更何况两个男人之间,能拥有一时的欢爱就应该满足,一生一世实属奢望。葛思的前男友是个世俗的男人,他喜欢葛思,所以会和他在一起,会对他好,可这些喜欢,这些欢爱,还没有多到足以抛弃正常的家庭生活而不后悔的地步。 所以所谓爱,也不过如此,只争朝夕罢了。 葛思家的冰箱里只还剩下一点蔬菜和一把面条,贺维用这些材料下了两碗面。葛思还没有出来,贺维只好再进去浴室,他估计着,葛思应该是在浴缸里睡着了。 推开门进去,他正想着叫葛思的名字,却被葛思半边身子探出浴室呕着,地上一大堆黑血的画面吓的思维停顿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却只带来更大的恐慌。 像噩梦一样。 第四章 从前我们站在路中低眉顾盼,彼此间巧笑嫣然,眼神流转尽是自信昂扬,尽管年少不成大气。 号角一响,八方散去。 在行进途中我们又会遇到不同的人,一起征伐,至功成各自身退,直到终点。人这一生,本来就只是一个人的征途。 只是当你我存在于同一个既定的时间的时候,我们就相互搀扶着走下去吧。 拨打了120,将昏过去的葛思送去医院,进了手术室。只是个小手术,所以很快就结束了。直到护士将葛思推入病房,贺维才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不是什么大病,葛思一直有挺严重的胃病,这些天喝了太多酒导致的胃出血,做了手术细心调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葛思躺在病床上,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贺维看了他一会儿,轻轻起身出去了。 有人时常将爱挂在嘴边,似乎真是情圣转世,有人表情淡漠,看着当真的薄情寡义,可往往事到临头,情境危急才知道到底谁情真,谁意假。 我们生活在被谎言和假面充斥的世界,人人都有无数张面具。对你笑,对你说,你都不知道这究竟是几号面具,所以我们看不见别人的真心,摸不准别人的甜言蜜语是来自内心还是电脑里的某个文件夹,久而久之,便连自己也看不清了。 对很多人来讲,爱情变的虚幻不再重要,可总还有那么部分人,爱情是他们生命的不可获缺。 手机在手中转动,贺维倚在葛思病床外,看着对面的墙壁发呆良久,还是拨通了在指尖犹豫了很久的号码。 那边接的很快,显然是一直留心着:“贺维!葛思呢?他怎么样?现在在哪里?” 贺维神色放松些许,“第一人民医院,内科二楼07房,来的时候带一点粥,葛思醒了之后要喝。” “什么?医院?他胃又出毛病了……” 贺维挂断电话,转身回了病房。葛思还没有醒,躺在那里显得分外脆弱,贺维有些心疼,撩开他额前汗湿的头发,轻轻的吻了吻他。 葛思的前男友莫华来的很快,前后不过半个小时,看着那个和床上的人不相上下落魄的男人提着粥满脸焦虑的快步进来,贺维和他对视一眼,默然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莫华压抑的低咆声,贺维松了一口气。那个男人一直以来都对贺维满心厌恶,无非是因为葛思在和他在一起前和贺维的床伴关系。 他永远也不会明白,贺维和葛思之间是怎样的感情。连贺维自己也无法定义,可是如果葛思出了什么事,他也就丢失了一半魂魄。 因为有了对方,才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今年入秋很早,刚过10月,穿着单衣就有些让人承受不住。贺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不合身的衣服,出了医院,坐出租车回家。 并不是所有感情都能被准确定义。这个世界太混浊,来来往往间都是利益与利益的摩擦,你对我有可利用之处,所以在一起,你失去了价值,那就相逢陌路。肉体与肉体的重叠也并不会加重彼此的亲密度。 贺维回到家时,天已经快黑下来了。责编的来电一直从下午持续到现在,贺维没有接,到书房开启了电脑,然后去厨房下了一碗饺子,再端着回了书房。 一个人的房子很安静,QQ消息的声音被无限放大,贺维边吃边抬眼看电脑,除了责编的消息和那个好友申请,还有几个比较常联系的作者。 贺维左手伸过去点开那几个人的头像,无非是哪个大神的某部小说很不错和没有上哪个榜单之类的抱怨,贺维吃完饺子将碗放到一边,可有可无的回复了几句。 写作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固执,一旦他们确定了某种想法,除了自己,别人无论谁说什么也不会动摇。所以安慰对于他们是毫无意义的。 责编自从他上线,已经连发了好几个窗口震动,贺维把她的头像和那个好友申请一起打开,申请直接同意,尽管他不觉得莫华会再反常的用QQ联系他。 责编的话很多,总结起来就是抓紧时间签约修稿,争取可以排在明年1月出版社的新书计划书上,贺维和她很快的谈妥,确定了一些细节后,将状态改为隐身。 去把碗洗好,又拿着衣服去洗了个澡,一直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不少,他这么些年,还没有这么紧张过。 看莫华的态度,或许还会是葛思的现男友一段时间,贺维用毛巾擦着头发,坐回电脑椅上,想着把莫华的备注改了,点开好友列表寻找那个陌生的Q号。 贺维的QQ上就十多个人,所以贺维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到让他呼吸停窒的头像。 天翻地覆间,过往恍然如梦。 第五章 年少轻狂,就是因为他们会放肆的爱,坦诚的恨,阳光下不躲不藏的讨厌与喜欢,这是成年的人们再也不敢做的事。到了而立的年龄,看尽了人情冷暖、世事险恶,就会变得圆滑懦弱,凡事都更倾向于后退,世俗谄媚。 摸爬滚打许多年,容颜依旧艳丽,心却早已沧桑。 老了,老了。贺维的一个作家朋友总会对着别人这样感叹,好像他真的已经老迈成朽,其实他才不过26岁。贺维在一次作家年终聚会上看见他,于是就知道,他是真的老了,他有一张不辩年龄的娃娃脸,眼睛却深的反射不出一丝光。 贺维一晚上没有睡好,整夜的辗转反侧,他似乎想了很多,却又记不起到底想了什么,脑海里有太多不成像的模糊画面,好像很熟悉,仔细的看,却又很陌生。 他已经不是17、8岁会看着喜欢的人脸红心跳的年纪,玩一些被人一眼看穿的小把戏搏取爱人的注目,欲擒故纵已经不适合他了。 昨晚那个QQ,贺维愣了几秒,立刻拉进了黑名单,动作大了些,撞翻了一边的水杯。 是否想过还有再见到它的时候?诚然,是想过的,刚开始的一两年,是靠着这样的信念才熬过来的,后来,时间越长,想的时候就越少,慢慢的就不想了。 贺维没想到自己只是看到和这个人有关的东西,就会失态成这样。可谁也不是真正无情冷漠的人,做的到对从前爱过的人内心不动涟漪,却也不是长情的,一场单人爱恋也能自娱自乐几十年。 人海茫茫,每个人或成功、或落魄的,谁心里没有一段旁人不能触及的痛楚,可没有人会为了这些伤口而阻断日常的生活,为了感情伤春悲秋,是少年的特权,成年人,得为了生活而生活。 把自己的文字印成铅字,这是每个写作的人的梦想。贺维仔细的看着责编发过来的修文要求,要改的内容很多,由于字数限制要删除许多自己满意的情节,贺维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可他如果不自己改,就会有编辑替他改。 “喜欢”“想”之类的字眼早已远离了他的生活,远离了很多人的生活。 贺维没有吃早饭的习惯,起床洗澡后给葛思打了个电话,那家伙身体还是虚弱的很,可声音已经轻快起来,贺维因为昨晚没有睡好而精神不足,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他的感情生活。 既然舍不得忘不掉,分开毕竟是以后的事,在未发生之前,葛思还是想珍惜现在的每一分钟。 注意力一旦集中,时间就会过的很快,责编那边催的很急,贺维只能抓紧时间按标准修改。这实在不是一件开心的事,贺维改着改着,就觉得它面目全非。 那个自称老了的作者向他发了很多消息打听葛思的动向,从葛思和莫华分手到现在,那家伙除了酒什么也没有碰过,更不用说向朋友打个招呼。 葛思人很活泼,林林总总的朋友很多,有很多人问过贺维,贺维一个也没有回复,他没有权力决定葛思对那些人的态度。 往常贺维可以在电脑前坐一天,可今天不过两三个小时,贺维却有些难以自抑的焦虑,屏幕上密麻的方块字让他心浮气燥。 他知道自己被影响了,从昨晚那个突然出现的QQ开始,他的生活有些失序,坐着坐着就会发呆,然后坠入过去的回忆中。 那时的贺维还像每个少年人一样心怀壮志,想要凭自己的努力闯出一片天地,让所有人对自己刮目相看,那时他的世界还干净明亮,眼中的一切都那么美好而充满希望。 和兄弟一起踢球,在桌下偷看漫画,老师看过来就故作一脸的严肃,书包的最里层永远有最新的游戏卡,而周纪就是在这个时候面带微笑,温柔却强势的出现在贺维的世界。 此后,那个纯净的少年人再也不见。 初遇时的情景,贺维已经回想不起来了,在一起共同度过的时间太长,漫漫的让贺维有他们一起长大的错觉,模糊了彼此。 小说里总会用“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来表达男女主角间的羁绊,这句话说起来虽然恶俗,但却真是这样,在看见周纪的第一眼起,贺维的生命已经在悄然改变。 在彻夜不能眠的那几年,贺维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是当年没有遇到周纪,他是不是就会和平常男人一样,上个二流的大学,毕业后找份安稳的工作,娶妻生子,享受天伦之乐? 贺维总是想着想着,就心如死灰,且不说时光不能回溯,他自己也舍不得忘掉那段回忆,幸福快乐的,痛苦难堪的,都不能忘。 到如今爱与不爱都不再重要,甚至周纪这个人也早已不重要,他要留下的,是他成长为男人的历程。 这样才能证明,他如今活的很好。 第六章 爱与恨是相对的骰子的两个面,无论面向外界的是哪个面,都有潜藏的另一种感情随行,所以无论是我爱你,还是我恨你,都是因为感情热烈。 最让人无措的,是感情已经消失,过往的一切都不再在意,你对我而言,只是曾经有过亲密关系的陌生人。 无论是有过多么热烈如火的感情,也与现在无关。 贺维不爱出门,前几年还好,这几年淘宝逐渐盛行,他很多时候一个月也不会出一次门,稿费直接法到银行卡上,再用卡购买需要的东西。 从前葛思就因为这个说过他,葛思和他是完全不同的性格,那家伙喜欢用张扬的笑面对所有人,看着一个人的眼睛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无数人又爱又恨,花蝴蝶般的游离在人群里,将旁人的爱情把玩在掌间。 那是曾经的葛思,只有没有真心的人,才能自如的祸害别人。 下午接近三点的时候,贺维接到了黎因海的电话,黎因海好像在大街,电话传过来他的声音时几乎被嘈杂的喧闹盖住,尽管听不清楚,贺维还是大概听到了他低沉的请求。 贺维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日期,10月12日,贺维了然的叹气,屏幕上静止的还是半小时前的页面,他已经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好,你在那里等我。” 上网查了今天H市的气温,贺维去换了一件白色的长袖,出门前习惯性的看了一眼手机,意外的发现有一条新短信,是陌生的号码,贺维估计又是推销的广告,随手点开套上鞋,再拿起手机准备删除,才看见手机屏幕上是干净的几个字: 小维,我们见一面吧。 刺眼的称呼,贺维面无表情的按下了确认删除。 贺维到约定的地方时,已经是半小时以后,途中黎因海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说明了他的具体位置,一个26岁的男人居然去了附近的动物园。 到了动物园刚准备给黎因海打电话,就看到不远处的那个肃穆的一身黑西装的男人。黎因海起身冲他抬手示意,又坐回了给游人休息的塑胶椅子上,好像已经疲惫的说不出话。 贺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手,没有说话。黎因海背靠着椅背微垂着头,从贺维的角度看的到他的脸色很差。 十一假才刚过,带着孩子来玩的家长依旧很多,无数人从他们面前嬉闹着走过,这一小块地方显得低闷安静。 过了几分钟,黎因海才抬起头面视前方,声音带了些歉意:“贺维,真不好意思,叫你出来陪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让你看笑话。” “没事,”贺维看了他一眼,“几年了,你这么活着,也太累了。” 时时刻刻被过往束缚,每天夜里在梦中惊醒,吃饭时恍若餐桌对面还有人在劝你多吃一点,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时自然的向旁边倚靠,这样不停不歇的在过去的温暖与如今的冷然中穿行。 黎因海突然有些想哭,眼睛却干涩的没有一点泪意:“呵呵,如果忘得了,你当我就不想忘吗?我夏天的时候,甚至去找过一次催眠师,我想忘记那个人,不记得多好啊,我还可以活得没心没肺,一条换一个床伴,再也不和什么人谈感情,可是在签同意书的时候我却下不了手……” 再难过再痛苦的回忆,也是心里的一块肉,想到要丢失,就疼的难受。 “我不能这么做,我要是忘了他,也太缺德了,”黎因海笑,“要不是我那时候任性,他也不会出事。他还在的时候一直希望我可以成熟一点,可他还不知道我小孩脾气么,他越是顺着我,我就越想闹脾气,看看他的底线在哪里,结果这么闹着试着,就把人给弄没了。” 黎因海的脸色平静,声音里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贺维想说点什么,却觉得什么话也安慰不了这个人。 “这两年已经很好了,刚出事时我是想干脆和他一起走了的,可再一想,我爸妈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要是死了,他们怕是伤心之余连丧事也没脸给我办,那么大的年纪了,我没脸折腾他们。”贺维轻笑:“你的决定很好。” 来动物园玩的大都是一家三口,孩子天真顽皮,迈着短腿到处乱跑,父母跟在后面累得直喘气,却一直目光温柔的看着那个宝贝,黎因海定定地看着他们笑了,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的,对自己的孩子付出满腔的爱。 “是啊,我今年就满27了,老大不小的人了,家里也催的厉害,“黎因海说的笑起来:“老了,老了,玩不起了,过年回老家,找个父母满意看得过去的姑娘结婚吧,娶妻生子,顺顺当当的活下去,也就行了。” 这一生,就这么过了,也是一件幸福的事,贺维知道,却做不到,他是一个天生的GAY,对女人没反应的。 “办酒席的时候,会给我们发喜帖吗?” 黎因海的笑容终于收起来,像是感叹般地:“不了,不了,又不是真的喜事,就不让你们笑话了。” 爱情没了,但还有感情,死了的那个人,会一直活在他心里,可能一辈子也忘不了,可黎因海还得继续活下去,快不快乐都不是重要的,活下去就行了。 黎因海已经走了,贺维还坐在椅子上,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鬓边斑白的头发,他已经足有五年没有回过家了。 第七章 爱上某个人很容易,难的是将这份爱一直持续下去,爱是一瞬间的心灵冲击,来的快,也消失的快。 长长久久在一起,只是眷恋曾经爱着时候的那份感觉以及心动瞬间的美妙,可最终还是会发现,我们只是爱着曾经的自己。 贺维写过很多爱情,你爱的人爱着他你追赶不上,爱你的人你唯恐避之不及,循环往复,狗血又现实。最为美好的,就是你追他一路,然后得以携佳人之手。总之都是漫长而苦涩,赚足了读者的心酸和泪水。 在小说里,每一个为情所伤的人,都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可总有一天,他们会再次遇见一个人,从前的人就成为年少醉梦一场,从此幸福的在一起,可现实生活中往往没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以满腔柔情伴你走出黑暗。 贺维始终没有遇到一个再让他动情的人,也没有谁突然对他这个老男人满怀怜惜的想让他幸福,所以他只好一个人慢慢从深渊中往上爬,走走停停,累了就歇一歇,却在这时,周纪回来了。 知道周纪从英国回来并准备定居的消息是在半个月以前,他大学时候的好友目睹了当年的整场闹剧,也大概知道贺维这几年的生活状况,他觉得贺维还爱着周纪,怕贺维又做傻事,所以特地打电话提醒,并又将周纪骂了个一文不值,大有你要是还喜欢他你就是败类是垃圾是犯贱的意思。 贺维听电话那段愤慨的粗嗓门,哭笑不得。可能是在这之前周纪已经通过其它方式联系过他,所以这件事对贺维的生活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修完稿交给编辑后,他已经收到了一部分的稿酬,剩下的事情主要交给出版社就好,专栏上连载的小说对这种以写作为职业的人来讲,根本不成问题,比起周纪的问题,他更想关心葛思。 周纪回不回来,是呆一两个月还是长期定居,区别在哪里,又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们早就变成了彼此不认识的模样,过去或是现在,都已经失去了追究的价值。 而在昨天,他收到了莫华定于12月的结婚请帖。 当时他们又在一起时,贺维就说过结局是注定了的,只是时间问题,没想到的是,时间这么短。他直觉莫华的父母是知道了,才会这么匆忙的想让莫华结婚尽快与葛思断了。 贺维又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和周纪。这些所谓父母之言、媒妁之命都是借口,真正爱一个人到了至情至深处,总会为爱找到出路。 他不知道葛思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这些天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过,莫华也没有出现,两个人双双消失了,而今天离莫华结婚,只还有一个月,贺维右手无意识的屈起扣在桌面上,想到葛思胃出血时的情景,心底一片冰凉。 爱情从来不是生活的全部,全世界每天却还是有无数人为之奋不顾身。为了它痛苦流涕,为了它心痛欲死,这些都无所谓,痛过之后总会绝处逢生,最怕的,是对爱的那个人绝望,对自己绝望。 可葛思没有消息的这么几天,贺维也没有想过去找他,那家伙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能力对一件事做出最正确或是最适合自己的决定,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人可以替他做决定。 贺维漫无目的的在网络上游走,官方新闻充满了不真实,小道消息八卦味重,微博上都是些闲得无聊的朋友们刷屏,贺维翻了翻好友列表,里面的人越来越多,但交好的越来越少,能聊天的看来看去也只有那么两三个。 长大了,交际面广了,朋友圈子大了,却越来越孤独。 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响起来,贺维眯了眯眼,看也不看的拿过来挂断,但放回去还没过10秒,又再次响起来,执着的告诉手机的主人他的决心。 这半个月,贺维的手机接到了无数个不明号码的来电,尽管没有问过对方是谁,他也知道是周纪。刚开始时他还会将号码列入黑名单,可周纪立刻又换一个号码接着打,如果几次后,贺维也放弃了。 接还是不接,贺维揉了揉眉心,不胜其扰的按下了绿色的按键。 “小维……” 硬朗的男声穿过线路,穿过漫漫六年时光,再次出现在贺维耳边。 贺维神智一刹那的恍惚,分不清过去与现在,虚幻还是真实,周纪的声音已不复当年的清亮,贺维还是立刻就听了出来,被有意或无意遗忘的难过突然醒过来,他只能不停的深呼吸来靠肺部的气压住心底闷闷的疼。 “你好,如果要见面就等合适的时候见一面吧,不用不直打电话,再见。” 简直就像是逃跑一样。真正面对那样熟悉到曾经夜夜出现在梦中的亲昵称呼。 小维……小维…… 贺维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右手无意识的按住自己的心口,是不爱了啊,他对周纪已经再不会有动心的感觉和想要亲吻的欲望了。 或许就如同他当年用的那个笔名一样,周纪,我会记得你,一生再不能忘,无关爱恨,只是因为曾经留下的伤太深,所以周纪一出现,他就本能的难过。 没有人可以一辈子只谈一次恋爱就能长相守的,贺维也没有想过再和周纪有什么纠葛,沉迷于过往毫无意义,他也失去了那种少年人不管不顾的锐气,他一直想,如果以后有个男人也像他一样累了倦了,想有个归宿,那他们就在一起,互相照顾着走完这一生。 到这样的年纪,只求能安稳的相守。 第八章 从古至今,这个世界真正的掌权者都是手握重权的人,所谓的平等,是个相对理论,因为没人权力平均,所以某个人一个不经意的想法就能伤其他人偏离原来的生活轨迹,所以平等,只是掌权者的安抚之策。 由于生活环境与所受的教育不同,每个人的思维方式都大相径庭,即使是相同的好意,也会由于送出之人的性格变得好环难分,甚至达到截然不同的效果。 好像是老家那边出了什么事,黎因海只能提前两个月回老家,他在电话里告诉贺维,他还要最后在H市呆两个星期,回去以后就不会常回来了。 他说自己老僧看破红尘,俗世的一切他都不管了,该回家养儿供老了。 黎因海说兄弟一场不容易,哥几个聚聚吧。 贺维答应了,因为黎因海的声音低哑的不像只是回老家结婚,他应该是再也不会回H市了。 他们几个在贺维所在的那个知名网站上认识的时候,黎因海的爱人已经出事了,他性格奇怪,而且还神神叨叨。那几年重生类的小说还没有热起来,穿越却是正盛行的时候,黎因海总是隔几天就在群里推荐某部穿越小说,还附带着他肯定也穿了,不过要是他是重生在现代多好,阿猫阿狗我也抱回来宠着之类的话。 后来他就一直写重生小说,极尽奢华笔墨之能事,每个重生的男主角都是绝代风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直到编辑批评了他几次这种文现在不受欢迎,他才停了笔,以后对重生这个词再也不提。 他们认识的那年黎因海才23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却是每天晚上都泡在网上,从没出门找过人,好像他的身体一旦沾染上了别人的气味,就是对过去的不忠对他爱人的背叛。 要说痴情,贺维认识的人里还没有比得过他的,贺维甚至觉得他是由于爱人的死而受到刺激,变得心理上太偏激。 也有可能是死了的人,在活着的人心里,的确是最为深刻的。 和黎因海约好了在他离开的前两天去给他送行,贺维才又想起葛思这次已经和莫华消失了一个多星期,两个人的手机都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贺维简直要怀疑他们私奔了。 桌上的两菜一汤已经在他和黎因海讲电话的时间里冷掉了,贺维也没有再继续吃的胃口,把剩饭剩菜套上保鲜膜放进冰箱,又拿过手机给莫华和葛思分别打了一个电话,依旧是关机。 贺维叹出半口气,另半口梗在气管里,让他呼吸不稳,他有很好的想象力,可以由这个现状构思出太多的情况,大多都是不好的。 如果早些知道莫华会在今年就结婚,贺维绝不会打那个电话给莫华,她一直劝葛思慢慢放手,最后却也是他,将葛思推到这个更痛苦的地步。失去了再得到,然后又再次失去,贺维不知道葛思可以承受多少。 人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将痛苦淡化并迅速适应新生活的种族,可这是有限度的。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底线,底线之上,世界崩塌了他们也能在废墟之上站起来,底线之下,他们就会彻底垮掉。而尽管与葛思相处了六年,他也不知道葛思的底线是什么。 收回了凌乱的思绪,贺维用力闭了闭眼,开始在文本里敲打连载小说的新章节,这段时间他的情绪有些失常,以至于他的文风也受到了干扰,变得躁动不安,贺维很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静下心来之后思路变得很清晰,贺维沉浸入了另一个世界里,两个小时过的很快,结束后贺维将文本保存,动动手脚舒展了筋骨,嘴角微微勾出一个笑容。 作为一个作家就得习惯且喜欢上孤独的感觉,心里有太多琐事的人,笔下也写不出好的东西,这也许就是有人说写作的人要多游山水的原因。 也许在过年以后,她应该和葛思一起出去走走。贺维关闭掉那些在他码字是多出来的游戏页面,笑容加深了一些,他通常不出门,只是因为没有出门的必要,而贺维现在觉得,他和葛思都很有必要散散心。 将多余的页面关闭后,贺维才注意到邮箱里有几封新邮件,贺维心里有些预感,打开果然有葛思发来的,发送时间已经是下午了,另外还有意外的,是大学时候同寝的一个哥们,一个小时之前发送的。 贺维点开葛思的邮件,邮件内容不多,贺维却看的脸色越来越差。 “贺维,我们现在正在游历欧洲哦,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准备和莫华走遍世界上我所有想去的地方,哈哈,你放心我很好,最近玩的很开心,莫华简直把我方祖宗一样的供着,这种有人伺候的生活真是太美妙了。 你不要太想我,要是小脸憔悴了,我回来可不上你的床了,好了好了,莫华在外面催我了,我们要出去了,我会给你带礼物的,拜^^” 他果然知道了,贺维按住自己干涩的眼睛,所以现在是准备及时行乐了? 全世界所有地方都一起走过,那些地方都留下了你们的足迹与合影,日后偷偷想念的时候拿出来翻看,也许就会觉得你们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走过这些地方? 贺维没有发现自己指尖有些发颤,他心疼的厉害。 顺手点开哥们发的邮件,贺维整个人身体与思维都僵住了,哥们的邮件更短,只有一句话: “周纪回国后的一个月里唯一做的事,就是并购了华新出版社。” 他终于忍不住做出双手紧捂住脸这样示弱的姿势。 他以为自己可以安然的过他的小生活,他以为只需要和周纪见一面讲清楚,以他现在的年纪看,他确实是太天真了。 在他幻想的时候,周纪已经渗透入了他的生活,不动声色的步步紧逼。 第九章 爱情不是一日两日就可以成形的,所谓的一见钟情,只是那个人的外表吸引了你的目光,而后的日常接触中,当你真正了解那个人了,你才有资格开口说爱。 时光会带走很多东西,却也能见证很多,只有当爱情被时光磨励成感情,才有长久的可能。 贺维十七岁时升入高中,这个孩子成绩好,团体意识强,热情开朗却也不像其他男生一样喜欢称王称霸,爱好课外活动,对谁都礼貌有加,还长的好,简直就是那个别人家孩子的典范。 父母家境殷实,只有一个独子,加上这个孩子从小到大一直还算听话,贺维爸妈更是感觉幸福,把他未来的路都设计好了,只等他大学毕业然后完成最重要的一步,找个媳妇生个孙子让他们怡养天年。 贺维什么事都顺风顺水的做着,自己活的开心,父母看着舒心,可一生太长,变数太多,他所有关于未来的计划都在与周纪相识后被全盘推翻。 初中三年,高中一年,贺维没有喜欢过任何女生,他一直认为自己还没有遇见他生命中的真命天女,贺维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是个同性恋。 他与周纪在相识的第一年,贺维都只当周纪是他的铁哥们,铁到天天挂在心上的那种。贺维少年心性,认为周纪对他真心的好,他就要更好的对待周纪,而当他在游泳池发现自己对周纪的身体起反应时,那些细碎的交出去的感情,已经没办法收回来了。 有一句肉麻的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那么一年的相处,他深知了周纪的温和和让人无法不动心的包容,除了性别之外,周纪简直和他假想中的妻子形象完全重合。他隐约知道和周纪谈恋爱不妥,却刻意的抛之脑后,贺维一直认为如果真有什么事,大他好几岁的周纪会和他一起想办法。 这么偷偷摸摸在一起好几年,贺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周纪的父母发现了自己的儿子竟然和一个男人关系亲密,暗中找过贺维,也去试探过他的同学朋友,直到两人的关系闹的天下皆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贺维那段时间过的很难,学校里对他和周纪的风言风语以及校领导的施压,家里父母甚至说出了断绝父子关系的话。贺维只是个学生,周纪是他们学校教商贸的教授,贺维考虑到利害关系,已经准备好退学。 尽管已经四面楚歌,贺维也没有想过放弃,周纪对他来讲,既是爱人又是老师,他信任他。可是周纪却放弃了,迫于周纪父母的压力,学校给周纪安排了出国的机会,周纪接受了。 贺维这一辈子最不愿意回忆的一天,就是贺维身心疲惫的从父母家回到他们的家,看到周纪已经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收好了坐在客厅里,即使面对他的惊愕和痛苦,也和平时一样温柔的笑容对他说一句“对不起了”就拖着行李离开。 一丝的犹豫也没有,家里的东西连他的一张碎纸屑也没有留下,干净洒脱的从贺维的生命里全盘抽离。贺维不肯相信,去问了很多人,他怀疑周纪是为了他好才走的,这种剧情泡沫剧里都演烂了,而最后的结果却是发现周纪在他们还在一起的那几年也常在他回父母那里时去找床伴。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来都是以肉欲为前提的。 男人是欲望至上的动物,而贺维也不过是周纪的情人中床上配合最好身体最契合的一位,所以才会持续那么久。的确,无论他们谁居上位,都可以得到最完美的性欲满足,可再完美这是床伴,当利益不能均衡时,首当以冲被抛弃,再正常不过。 而当年那场轰轰烈烈的闹剧,最终以周纪出国,贺维退学收场。 那年贺维大三,22岁。 无论多么大的伤害也被时间冲淡,几年前的事如今回想起来,已经像是前尘往事了,那时贺维站在空了一半的房子里几乎怀疑自己下一刻就要死掉,就连那样的痛苦现在也只剩下了淡淡的惆怅。 他连在知道周纪那几年的作为时也不愿相信周纪从来没有爱过他,他期望过很多,失望过更多,后来时间长了,他的世界中多了很多人,也就慢慢明白了。他从发现自己是个同性恋就和周纪在一起,对那些所谓的纵欲烂交并不了解,而现在他也成了那样的人,他开始理解周纪。 而理解一个人对自己的伤害,通常是感情淡化的标志。 贺维从床上惊醒时窗外还是一片漆黑,他探出手打开床边的台灯,端过水杯喝了几口,心里还残留着梦中的伤感,背上全是冷汗。 他已经几年没有梦到以前的事了,有些事情他其实都不太记得了,却在梦中全部想起,像是旧电影放映。 即使没有情深似海,也没有恨意难消,可毕竟那是他一生中最好的年月遇到的、爱上的人,幼稚难免,可却也是最让人忘不了的,敢那样的倾尽自己的所有付出,敢把自己一颗血淋淋的真心捧到别人面前,任君处置,这一辈子再不会有第二次了。 消失的时间与岁月带走了他很多感情。贺维后来也遇到过许多人,与他们有些许交集,那个交点结束后,再各自向自己的未来行进,若不是周纪在他的生命里留下印记,他应该也能忘了他。 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在六年前就断开了,即使再勉强接上,也有一个结永远就在彼此的心里,总有一天会随着其他琐事将两人彻底毁灭成灰,那么还不如就这样彻底分开,两相清净。 可人这一生,事事十有八九不如人意。 第十章 当你太爱一个人时,你会恨他。他让你神魂颠倒,他让你夜不能寐,他让你心如油炸如煎烤,却还在一旁安然自如,目光淡然。 他浑然不知,他的世界声色犬马,是你看不透进不去的五光十色。 你怎么不恨,看的牙咬,世界轰鸣颤抖,可是,你还是爱他。 在给贺维发出那封邮件后的一个星期,葛思回来了。他一个人回到家蒙头睡了两天,才给贺维打了个电话报信。 贺维接到葛思的电话时还在床上,他前一晚赶稿太迟,接起电话时还昏昏沉沉,听到葛思的声音也没清醒过来,直到葛思惊天炸雷一样的一句回来了响在耳边才彻底失了睡意。 匆匆忙忙从家里洗漱好出去,在楼下买了早点,他甚至惊愕的差点穿错了鞋。 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葛思决不会提前回来。这个世界给我们的时间太少,所以一分一秒都要珍惜。上一次葛思哭着给他打电话贺维也没有这么紧张,而这次葛思从话筒透过来的声音里浓浓的尽是绝望的疲惫,那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出来时居然忘了拿钱包,贺维摸遍全身在西裤里找到一枚硬币,直接上了公交车。车开的很慢,路上密密麻麻的小汽车几乎要路堵住,贺维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心渐渐地平静下来。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太多事情发生,有太多人笑,有太多人哭,总要经历过痛苦才能成长,进化为周身竖起铁甲的怪物,才能生存下去。 今年仅剩的太阳从窗外照进来,贺维闭着眼享受,将窗拉的更开些,并非城市主干道的公交车恨空旷,安静的像一场旅行。 葛思和莫华早分手也好,他们毕竟不可能在一起一辈子,即使莫华肯为了葛思和家庭、社会抗争,这份爱又能持续多久呢?有多少夫妻没有感情了,只是为了孩子才勉强将婚姻持续下去,两个男人之间什么纽带也没有,根本不必担负任何责任,只要有一天有一个人厌倦了,随时都可以离开,再去寻找下一个情人。 很多人都是在爱时轰轰烈烈,一旦爱情消退,在日日夜夜相守中转化为亲情,年轻时那个水嫩的美少年变成皮肤松弛、有了小肚腩的中年老男人,还有多少人能甘心面对这么个人一辈子,甘心就此柴米油盐,家长里短呢? 等公交车轻晃晃地摇到葛思家附近的哪个超市时,已经接近11点了,贺维又打了个电话给葛思问了他想吃什么,进超市买了东西才去了葛思家。 在葛思家楼下看见了莫华,那个男人衣冠楚楚的蹲在路边,看见提着菜走近的贺维眼睛亮了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直直的看着贺维,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贺维只看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了。莫华看起来脸色十分的不好,看着他的眼神带了些乞讨的味道。如果不是并不觉得莫华做错了,他真的很想和莫华打一架,无论他们旅行中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起因都是莫华。 这次贺维带了钥匙,直接开门进去,关门的瞬间他似乎看见楼道转角处传出的用力呼吸的声音。 葛思应该还在卧室,贺维将东西放进厨房,把已经冷了的早点放进微波炉,进卧室去看了看。葛思正仰面躺在床上,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过头对贺维咧咧嘴笑了一下,贺维看的心酸,走过去和他并肩躺在床上。 房间里厚厚的窗帘拉着,贺维感觉到葛思的身体冰凉,侧过身将他揽进怀里,用力抱紧。这个号称玩的很开心的家伙身上瘦的全是骨头,脸也变回了他们刚认识时小小的瓜子脸,看起来小了好几岁。 葛思顺从的将头靠在贺维的肩窝里,贺维的身体并不宽厚,但很温暖,葛思突然鼻尖发酸,更用力的把自己埋进贺维的怀里,全然交付信任的姿态。 就保持这样的姿势很久,葛思突然抬起头吻住了贺维,小心翼翼的触碰,唯恐被拒绝。贺维愣了几秒,垂下眉眼反吻了回去,轻柔的摩擦吮吻对方的唇瓣,没有深入下去。 温柔的亲吻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感觉到葛思的身体放松下来,贺维才放开他,看着他被自己吻的殷红的唇瓣:“怎么了?” 葛思直直看着他,突然哭出来,没有发出声音,唇紧紧抿住,只是眼泪不停地往下滴。贺维叹了一口气,在葛思的目光下吻掉他的眼泪,泪水咸苦的味道直苦到了心里。 “贺维……”葛思又将脸放回贺维的肩窝,两天没有开口没有喝水的声音显得有些干涩:“那天他看到我和一个男人上床,在我们住的酒店,我让他跑了半个城区给我买东西,叫了一个MB,就在我们一起睡觉的床上……” 贺维感觉到自己的颈间有了湿意,更用力的将他抱紧,侧头碰了一下他的耳垂:“为什么突然决定?”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葛思反手抱住贺维:“突然就受不了了。我明明就一点也不开心,他也不开心,有什么意思,再过半个月他就要结婚了,这剩下的半个月全都给我了就能弥补了吗?” “在他心里我从来都比不过他的家庭,他甚至根本没有考虑过,贺维,他没有那么爱我,无论我为他做多少,他也不那么爱我……” 贺维心脏一阵紧缩,轻抚葛思的后背,压抑的低柔,像安哄一样的语调:“我知道,葛思,我知道。并不是只有爱你才能和你在一起,以后我们一起吧,刚认识那两年我们就相处得很好不是吗?” 不必爱你爱的撕心裂肺、死去活来,怜惜也是情的一种,我们都只有一个人,以后就把深爱的人放进心里,相互照顾吧。 “好。” 贺维的耳边许久后才传出一声哽咽的应允。葛思已经不再年轻了,也许走进酒吧还是那个傲慢的蝴蝶,美丽而具有致命的吸引力,可即使穿着年轻漂亮,动作和眼神也是沧桑的老态。 不是相爱才能相守,人生总有许多无奈,大多数的人都只是随便找个过得去的人将就着就过完了一生。贺维看着衣柜上的镜子里映出的他们相拥的身影,微微一笑,他和葛思已经不需要生活的磨合,也足够了解对方,性生活和谐,以伴侣的身份相处似乎也是很自然的事。 陪伴在对方身边多年,有喜有难想得第一个人都是对方,维护的心情比谁都多,这样都不算有感情,还有谁有资格站在对方身边呢? 相拥着很久,贺维突然想到葛思还没有吃过东西,拍了拍他的背:“我去拿早饭,你也起来吧。这样的提案在床上睡两天也臭了,起来洗洗,然后出来吃点粥,不然又要胃疼。” 葛思点点头,放开手让贺维起身:“恩,马上就起。” 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他莫华就在楼下。恐怕葛思睡了两天,莫华也就那么蹲了两天,贺维从米袋里勺出半碗米,轻笑一声,其实莫华要是不明白葛思的意思也不会就这么守着,可葛思都做到这一步了,莫华也没有再纠缠的勇气和立场了。 回去按父母的要求结婚生子,以后跟他们这种人就再没有关联了。 贺维把米淘好放进电饭煲,听见葛思步伐凌乱的从卧室一路冲过来,呼吸粗重的他都可以听见,他转过身刚想问他怎么了,就看见葛思一手抓着手机,满脸莫名惊骇的看着他。 “黎因海被抓了!” “什么?”贺维皱起眉,以为自己听错了。 葛思几步走过来抓住他的手臂,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啊:“黎因海因为故意杀人被抓了!” 第十一章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魔鬼,平时蜇伏在温柔之下,一旦触动到他,就会闹个天翻地覆。 感情需要一个合适的限度,温柔相处相安无事。一旦情之一字再不由自己控制,你会觉得对方永远站在你可掌控的范围之外,你会因受不了而疯狂。 不是对方给的太少,而是你的欲望永不会满足。 贺维将粥熬上,走出厨房坐到葛思的身边。葛思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放着不知所谓的电视剧,他们都没有开口。 生活不像小说,总有那么多的生离死别,他们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身边会发生这样的事,还是在信任的朋友身上。贺维一直觉得黎因海性格过于偏激,但却无法想象黎因海举起刀杀死一个人的样子。 贺维没有问黎因海的具体情况,他从心底来讲是有些抵触的,而且也不明白,黎因海都一个人孤单单地过了那么久,最最终决定安心听从父母安排时,怎么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换句话来讲,到底要遇到什么事才能让他下杀手? 电视里放着狗血的偶像剧,永不退休的王子公主灰姑娘,贺维从来也不看这种电视,倾身拿过摇控器关了电视。房子里突然安静了,电饭煲发出沸水的声音,贺维拿过葛思一直紧紧抓在手里的手机,翻看了一下已接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转头看着葛思灰败的脸色问:“谁打电话说的?” 想到黎因海的模样,贺维更愿意相信这是谁的恶作剧,杀人谋祸这样的事有多少人真的敢做,又不是玩游戏死了还可以复活重来。 葛思安静了几秒,抬起头看看贺维,眼神说不出的深遂,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后者在他这样的目光下愣了,轻握住他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是唐颂打来的,估计是想让我们找人脉帮帮忙,”葛思收回目光,整个人瘫在沙发里:“听他的意思黎因海怕是连律师都不想请。” 说的更直白些,黎因海根本就是想找死。 贺维终于不解起来,刚想问葛思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听到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贺维无奈的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正要接起,就被那个号码惊住了。 如果不是电话又打了过来,贺维都快要忘记周纪这个人了。他后来在责编又和他讨论出版的事时问过一次为什么突然想将他的这个系列实体化,责编回答他是总编突然告诉他的消息,为什么她也不了解,再一联想他那个大学室友说的时间,就都明白了。 知道是知道了,贺维也没有愤青的质问过周纪或不再出版,他不是什么都要顾忌自尊的少年了。 面子和尊严之类昂贵的东西,是只有生活富庶了才能奢想的。 贺维愣了神,也没有发现手机已经响第二遍了,葛思听着不耐烦,探过头一看是不认识的号码,索性直接自己拿过来,在贺维讶然的视线中接起了电话。 “小维,最近还好吗?” 不认识的声音,不过还挺好听的,看他似乎是和贺维很熟,葛思一边想着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一边把手机递给脸色古怪的贺维:“接电话。” 贺维现在的感觉才是真正的苦笑不得,又觉得莫名诡异的有些喜感,看了一眼把手机给他后就光着脚去厨房的葛思,捏着手机去了阳台。 “你好,我是贺维。有事吗?” 淡然而礼貌的话让周纪噎住了,顿了几秒,再开口时又是略带温柔的声音:“你最近有空闲的时间呢?我想和你见一面。” 周纪有与生俱来的温柔气质,声线变得硬朗后不但不怪异,反而给人一种这个强硬的男人只对自己温柔的错觉。 让人无法不沉迷。当年贺维就为他的声音陶醉,现在听起来,还是有些蛊惑的味道。 “最近恐怕有些困难,我有些事要忙。”贺维的手无意识的摩擦栏杆,他的确有事,作为黎因孩的朋友,他怎么也要帮他想想办法。 “呵呵,只要两个小时,我们见见吧,也许我可以帮你呢?” 一点被拒绝的懊恼也没有,周纪还是笑着,在最后一句上加重了语气。他不喜欢被动,而且他了解贺维的性格,要是不稍加强势的对他,他们也许今年也不要想见上一面,他对当年那个一心喜欢他的少年现在成长为了什么模样很有兴趣。 在英国的几年,周纪偶尔会想起贺维,他从来不后悔当时离开了,即使有一些舍不得那个精致阳光的男生,可对他而言,也不足以放在心上。只是总是在他和别人上床时浮现的少年,现在还能否让他有兴趣呢? 眯了眯眼,贺维妥协了:“那就明天吧,我明天下午有时间,你决定好了把地址发给我。” “好的,那就这样,再见。”周纪的声音略带笑意,轻快的挂了电话。 看了一眼有些阴沉的天,转身回了屋,葛思正抱着一个早上买的包子,贺维坐到他身边,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刚才是周纪的电话。” “周纪?”葛思差点哽住,目光诡异的看着贺维淡定的脸:“就是那个周纪?他回来了?” 贺维又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对,回来很久了,明天约好了见一面。” “你们,想旧情复燃?”葛思问的艰难,愣愣的看着贺维就那么一口一口的把自己手里的包子吃掉。 直到吃完最后一口,贺维才凑过来亲了他的脸一下,轻笑:“你想什么不靠谱的,也许黎因海的事他能帮帮忙。” 贺维不知道周纪到底想做什么,但绝不会是因为喜欢他,也于就像当年一样突然起了兴趣,所以又想逗弄两下。 他已经有了未来的规划,他想和葛思在一起,慢慢和父母缓和关系,然后把日子过下去。对对方倦了的时候也可以偶尔出去玩玩,只要心里当对方是家人,就好了。或许平淡了些,却是他现在可以得到和付出的最多,而这些淡淡的温暖,经不起周纪任何一个突然兴起。 他们从来不是一路人,要走的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明天之后,尽量就最好互不干扰。 第十二章 过去向来是最刻骨铭心的,那些回忆,那个过往里的人,我们总以为我们忘记了,以为他已在心底模糊,可其实它永远在某个固定的时间点清晰,无论何时回头去看,它都在那里。 在餐厅门口,一直对这次见面很淡然的贺维突然开始紧张,该说什么呢?他们六年不见,他对即将要见的这个人有过那么多复杂的情绪。爱的时候想到他就会微笑,恨的时候咬牙切齿想将他连皮带肉吞下去。 这些年一个人时的难过,现在想起来也依旧不好受。 昨晚睡觉时葛思告诉他,他在遇到莫华前以为自己除了以前的那人再也不会爱上别人,和莫华在一起后以为已经忘记那个人了,可现在分手了,才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爱莫华。他或许比以前冷漠了,他会难过,却并不会像以前那样绝望。 如果和他在一起的是那个人,即使他要结婚了,他也会在他身边待到最后一秒钟,或者以以前的性格,去大闹婚礼,总要拼一次赌一次。 葛思说,人这一生会不停爱上很多人,这些人有的漂亮,有的个性,可他们永远也比不上最初爱的那个人,那是人一生中最纯净的感情,即便那个人相貌平凡,毫无特色,也是无可替代的。 没有参杂一丝杂质的爱情,这辈子再也拿不出来了。 贺维收起嘴角的苦涩,走进了餐厅,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推开了那间包厢的门,轻轻的一声响,开启了回溯时光的门。 门开的刹那,包间里的男人抬起头看向贺维,目光相对,皆是一征。 将门关上,贺维对他礼貌一笑,坐到了对面。 桌下的手握的很紧,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周纪坐在他对面,黑色的西装,规矩合适的发型,轮廓硬朗,嘴角勾起的笑却柔和了他的气质,比起从前,他成熟了很多,那种带着儒雅书卷气的温柔已经消失了,却比以前更吸引人的目光。 周纪向服务员说过不许打扰,这时包间里安静的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在谁也没有开口的情况下,贺维觉得比刚才还要紧张,他能感觉到周纪正肆无忌惮的打量他,这让他难受。 他和以前相比变了不少。贺维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这个人了,可当他真正坐到自己面前,他才发现他根本没忘,他记得他的任何一点变化,甚至一个细微表情的差点,他突然明白葛思的话,无论还爱不爱着,这个人也许自己一生也无法摆脱了。 “小维,这么多年了,你似乎没什么变化。” 这句话显然水份太大,周纪看了贺维一眼,那人也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他保持着微笑:“周先生,听说最近几年贵公司发展的很好,恭喜你。” 周纪轻笑出声,挑起眉,黑亮的眼睛直直看着他说:“几年不见,长相没变,却已经学会说套话了啊。” 句句都说以前,贺维不太确定他的目的,笑着回视他,眼中尽是平稳,波澜不惊:“周先生见笑了,以前年轻,做事难免鲁莽。” “是啊,谁没有年轻过。”周纪30多岁,举手投足尽是成熟男性的魅力,和当年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可那双眼睛直勾勾单人时的自带的挑逗味道,还是能看出他年轻时的风流。周纪和贺维对视几秒,正了正脸色收回目光:“我最近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有个知名作家因谋杀案被捕,我记得那个人是你朋友对吧?” 他果然知道。贺维仔细的看了几眼微笑的周纪,没有接话。 黎因海的案子还没有公开审理,如果不是唐颂昨天打电话来,他和葛思也不会知道,而周纪却好像知道的很清楚。 贺维不说话,周纪也不恼,“我有个朋友是律师,昨天聊天时告诉我的,受害人死了几年了,最近他老家那边收到匿名举报信,有人找出了黎因海杀人的证据,恐怕你朋友这次真要翻船了。” 贺维震惊的起身,动作激烈的打翻了面前的茶杯,看着好整以暇的周纪惊叫道:“死了几年了?死了多少年?” 他心里升起了难以形容的恐慌和惊惧,紧紧的盯着周纪淡色的嘴唇,手紧抓着桌沿,不可能,不可能。贺维想到黎因海惨白的脸和如影随行的忧伤,想到了他苦笑和心如死灰的淡然,一时间心跳快的他都可以听见。 不可能,不可能的。 周纪看着他,缓缓勾起一抹笑,轻声回答他:“5年。” 世界像是被倒转了一遍,贺维跌坐回椅子上,脑袋里一片昏沉,眼睛睁着却什么也看不清,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心里不停歇的转过了很多想法和画面,最后终还是定格在了去年的一天晚上,黎因海喝多了,醉熏熏的跑到他家的情景。 那天他正在书房,听到门铃响,刚出去打开门,黎因海就跌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半瓶白酒,看见他先是傻呵呵的笑,笑的他都发毛了,就看见他突然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小孩子声嘶力竭的那种哭法,还夹杂着模糊的呢喃,直哭了一个小时,才精疲力竭的就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所以怎么可能呢,谁都可以看出黎因海有多爱他的爱人。 贺维抬起头,脸色铁青的问周纪,声音嘶哑的像是直接从胸腔中挤出来的:“那个死者叫什么名字?” 空气微妙的停滞,周纪看他紧抿的唇和发红的眼睛,笑着说:“听说是叫苏格。” 贺维瞳孔猛得睁大,他清楚的听到了内心颤抖的声音,手指在桌下微微发颤,闭了眼想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还清楚的记得10月的那天,黎因海叫他出去时说过的所有话,仔细回想,似乎每个表情都还历历在目,那样的痛苦和怀念,失去过的人都懂,不可能有虚假,这些年黎因海是怎么过来的,他们很多人都看在眼里,怎么可能是假的。 贺维单手撑住额,脸上毫无血色,天旋地转。 可死的那个人,那个听说是5年前死在黎因海手里的人,居然叫苏格。 贺维几年前和黎因海刚认识时问过他他爱人叫什么,他还记得黎因海回答时的轻快语调。 苏格,特好听的名字吧,苏州的苏,格林的格。 第十三章 世界太虚假,那些情意也真真假假,难以分辩。爱与恨是相同的情感,都是只有太在乎一个人时,才会从心底漫延开的异样感觉,很多时候我们都分不清自己对那个人究竟是爱是恨。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贺维呆坐了半晌,终于抬起头看向玩味的看着他的周纪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周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嘴角的笑意加深:“我没什么目的,就是告诉你,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虽然没什么责任心,可良心还是有的,能帮的帮一帮,算是补偿了。” 桌下的手暗暗的握成拳,贺维深呼吸几次才压下心头的怒火,他当年的痛苦,对周纪这个人的感情,在他心里根本算不上什么,现在他坐在他对面,他也不过就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周纪玩味的看着贺维难看的脸色,不说话。他对贺维还有感觉,不,是比当年更有感觉,比起那个稚嫩的少年,显然现在面前这个成熟的男人更加对他的胃口,无论是眼缘还是床上。 “周先生,完全没有必要,”贺维看着周纪的眼睛,笑的温和有礼,那些难以言喻的羞耻和愤懑被压了下去:“我们之间并没有亏欠,大家都是男人,玩玩而已不必放在心上,而且也过去这么多年了。” 周纪握着杯子,不自觉的转动,轻松的舒展了一下身体,笑着移开和贺维对视的视线:“是,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若是小维不嫌弃,那就交个朋友吧,我可是喜欢小维你的小说很长时间了呢。” 不动声色的吐出一口气,贺维起身,向周纪弯了弯腰,说:“这是我的荣幸。周先生,今天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管周纪的反应,直接就向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口,正要拉开包间的门,就听到周纪带着笑意的声音:“既然是朋友,就不要周先生周先生这样叫的这么生疏嘛。” 贺维猛的抿住嘴,用力拉开包间的门,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周纪。” 太多的时候我们总是生不由己,不是喜欢谁或是不喜欢谁就可以作为我们做一件事与否的依据,那些情绪太过于感性,已经不适于贺维这个年龄的男人,就如同贺维其实逃跑一样的想离周纪远一点,却又不得不因为很多的利害关系而不断拉近自己和他的距离。 长大了,是否就是学会了向现实做出妥协,向自己退让。 坐进出租车里,司机问贺维去哪里,贺维想了想,报出了葛思的地址。 贺维靠坐在出租车的椅座上,面无表情的闭上眼,心里尽是疲惫,让他提不起任何思考的精神,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突然重回他生活的周纪,无法分析葛思现在对莫华抱着什么样的态度,更不敢去想黎因海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这六年的平静生活,又都被搅乱了。 若是他还小一些的时候,无论出了什么事,他还有父母在身边,只有他们才是永远不会背叛自己,不会舍弃自己的人。 贺维后悔了,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家里的电话号码上徘徊了许久,还是放下了。他年纪越大越后悔。当年事发时,父母告诉他要不和周纪断了回家,要不这就滚再也别回家门,他那时候天真,从小被父母护着心里干净的很,想也没想就选了爱情,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将来和周纪一定会幸福。 结果他宣完誓在母亲的泪水中回到他们的家,周纪已经收好了东西要和他分手,连说一句话的时间也没给他,就那么提着行李远赴重洋,再也没有任何消息,贺维没脸回去见他们。 他这两年越来越多的梦到他们,梦里他们什么也不说,只是哀伤的看着他,让他心痛的从梦里惊醒过来,然后想到当年父母的神色,心酸悔恨。 “先生,到了。”司机看后座的男人拿着手机出神,停好车回头叫了一声。 贺维从沉思中清醒,将车钱给司机,下了车。莫华还站在葛思家的楼下,神色一天比一天萎靡,贺维觉得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到他结婚的那天,他就得倒在这里,想了想,贺维向莫华走了过去。 站定在莫华身前,看着莫华的目光有些迷离的凝在自己身上,贺维拍了拍他的肩:“莫华,待在这里也没用,别浪费时间了,回去吧。” 莫华苦笑一声,看了一眼表情冷漠的贺维:“葛思他还好吗?” “这两天情绪还算稳定,”贺维看莫华松了一口气,接着说:“你了解他,所以别再招他了,他已经为了你放弃了两次,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再有第三次,你要是有出柜的决心我欢迎你上去找他,你要是想安稳的过你的日子,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感情这事和现实本来也无法融合,他也不会怪你,他那天做的事,你别怪他,他是被自己逼到没办法了。” 莫华的脸色黑了下来,贺维看莫华陷入了沉思,也转身准备上楼,该说的他都说了,他仁至义尽了。莫华和葛思的感情,从开始到结束,其实决定权都在莫华手里,可这个人从来不明白,他手里握着的,他做出的决定,不只是他自己的未来,也是葛思的未来。” 贺维已经走到了门口,莫华突然开口叫住他,声音里压抑着太多东西:“贺维。” “什么?”贺维转身看向莫华,莫华背对着他,这个刚认识时野性不羁的男人此时背影里尽是萧索。 “贺维,”莫华微微哽咽,带着下定了的痛苦决心:“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一定要,还有,代我向他说一句,对不起。” 莫华的双肩在颤抖,声音里染上了浓浓的哭腔,贺维看着他,眼里几乎被冰雪覆住,半晌吐出两个字:“懦夫。” 轻漂漂的两个字坠地,莫华的唇被自己咬出了血。想到刚认识葛思时那只小野猫张狂的表情,想到他们在一起后温顺的在自己身下任他采颉时幸福的表情,心如到绞。 他爱葛思,不比葛思对自己的少,可他还有家族,还有永不能抛弃的责任,他还有太多需要负担的东西。 贺维说的对,他的确是个懦夫。 第十四章 这个世界是不是有灰色地带,从前的非黑即白,在一天一天身体抽长的时候被我们丢弃,的确只有中庸之道才是可以走的更远的处世原则,可中庸中庸,不就是庸吗。 好的不只是好的,坏的也不只是坏的。 贺维推开门就闻着屋子里一股酒味,看了一圈发现葛思正坐在窗台下,一口一口无声喝着闷酒,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他看见莫华了,或者说他从来都知道莫华在楼下。 无论爱一个人爱的如何卑微,还是有属于自己的骄傲,这份支撑自己灵魂的骄傲,是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是骨梁低到了何种地步也绝不丢弃的。 贺维换了鞋坐到他身边,葛思没有醉,也没有理会贺维,只是不停的喝酒。只有醉了的时候,才会忘记现实,可悲哀的事,他越是想要喝醉,就越是喝的清醒,比这段日子的任何时候都清醒。 “好了,”贺维看了他一会儿,终于一把抢过他的酒瓶,自己喝了一口:“再喝下去你的胃又要受不了了,你还要不要命了。” 秋季的天黑的很早,这才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经黑蒙蒙的了。葛思看贺维把剩下的酒都喝了,知道他心情也不好,就也不再问什么,全身放松躺在地上,发出轻轻的笑声,在昏暗的光线中有些渗人。 “贺维,你知道黎因海杀了谁吗?” 贺维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葛思,他的脸在阴影中看不清楚,不过肯定带着笑,贺维微叹:“我知道,苏格。” 空气都沉闷了,贺维安静了几分钟,葛思也没有说话,只听见他们浅浅的呼吸声,几分钟后,贺维才伸手过去抚摸葛思有些粗糙的头发,问:“黎因海杀的真的是他爱的人苏格?他又怎么逃了几年这才被人举报?” 葛思蹭了蹭贺维的掌心,舒服的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低沉,带了些伤感:“黎因海啊,谁也看不出这个人这么狠吧?他自己写的举报信,也不知道几年都过去了,怎么突然就决定自首,你不是还说他决定回老家结婚吗?” “应该是突然遇到什么事了,”贺维很难说自己现在的感受,有些难受,有些震惊,还有些释然,好像比起真的忘记苏格回老家结婚,和早已死去的苏格一直纠缠下去才更适合黎因海固执的性格,贺维用力揉了揉葛思的头发:“还是唐颂打电话来说的?他老婆不是最近就要生了吗?他还一直忙着黎因海的事。” 葛思动了动身体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他们感情不一样,我敢打赌,黎因海的事唐颂一定都知道,而且要瞒的话他一定是那个帮凶,他们一起长大,我听说唐颂小时候暗恋过黎因海,可惜黎因海一直喜欢苏格,他没机会就放弃了,后来结婚生子,虽然没有爱情了,感情还是在的吧。” “你说是黎因海一直喜欢的苏格?”贺维一愣,总算觉得有了些头绪:“他追的苏格还是苏格追的他?” 葛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还是耐心的回答他:“听唐颂说过,是黎因海追的苏格,追了将近10年,相当可怕的一个人,跟着苏格上初中,高中,最后一起上同一所大学,几乎快把苏格给逼疯了,按唐颂的话说,简直就是一个疯子,可谁让他喜欢的是苏格,唐颂说苏格直的不能再直了,根本没办法接受男人。” 贺维周身发冷,身体不受控制的僵硬,脑海里一直出现黎因海曾经很多时候对他说苏格对他有多好,他们有多恩爱,他几乎要忍不住浑身颤抖,心底涌起太多感情,他怀疑自己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他从不相信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真会深到让彼此疯癫的地步,人都是利己主义者,即使是爱情,也会首先考虑自己的利益得失,会替自己想到无数后果与退路,才敢放任自己去爱。 可是黎因海,这个人让人放松戒心的娃娃脸里深藏着的,是太多人惧怕的,能毁灭彼此的坚决。 “黎因海他确实疯了……”贺维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突然就理解了唐颂不惜一切袒护黎因海的心情,不只是他对黎因海异样的感情,还因为他被憾动了,贺维可以体会到与他同样心疼的心情。 在大多数的时候,黎因海都是笑着的。他笑嘻嘻的和别人聊天,他微笑着回忆死去的深爱着他的人,他也笑着告诉别人他的苏格有多爱他,对他有多好。 苏格会温柔的叫他起床,苏格会因为他挑食而故意黑脸,苏格会因为他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而码着脸教训他,苏格会在沙发上搂着他看电影,苏格会做合他口味的好吃的菜,苏格会在早上吻他的额头,在晨光中说一声早安,苏格关心他的一切,他的高兴、难过、痛苦、欢乐,苏格都会陪他一起。 苏格追我追的可辛苦了,所以追到后才会对我视若珍宝啊,我可是苏格的宝贝,我这么任性都是他给宠出来的,苏格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苏格最爱我了,苏格从来都只爱我一个人。 苏格,是黎因海的爱人,他们是一对爱人。 贺维将葛思抱起来,用力收紧手臂,死死的用力,想让难过的情绪缓和一些,他记得黎因海每一个微笑着轻叹“老了,老了”的表情与语调,可却是在这个时候,才真正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他老了,他早就早了,外貌还青春,可一颗心早已垂垂老已,所以才一心求死。从他亲手让苏格离开的那天起,他的生命也没有意义了。 感觉到贺维突然间情绪的强烈波动,葛思有些惊慌,也抱住贺维,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回答,贺维就那样紧抱住葛思,以平复自己的情绪,他脑子里流转过太多的想法,理智几乎快被铺天盖地的疼惜击跨。他不能再这样,他得想办法,让黎因海出来,然后去接受治疗。 再这样下去,黎因海就真的完了。 突然之间,治疗两个字像闪电一样的照亮了他的思维,他放开葛思,让他和自己面对面,他注视着葛思的眼睛,以极其认真的态度一字一字的说:“黎因海他疯了,他一直就是个疯子!” 葛思愣了几秒,眼睛猛然瞪大,不可思议地抓紧贺维的手臂。 第十五章 如果世界分有无数空间,每个空间里只有两个人,就这样生活十年,最后他们一定会相爱,无论对方是否与自己曾有的对伴侣的幻想完全相悖。 可惜的是,现实有太多的可能性,要多微小的希望才能与之相爱。 “和唐颂见一面吧。” 晚上睡觉时,贺维看着床那边把自己卷成一团的葛思,轻声说。他和唐颂不熟。 “好。”葛思的声音闷闷的从被子里传出来,音量很低。他今天喝了很多酒,已经有些醉了,可躺在床上,心里却又空虚的让他一阵心慌,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贺维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他已经睡着了,也背过身开始睡觉。 过几天有时间了,要让葛思搬到自己那里去住,他越来越瘦了,即使自己在这里,每天都守着他吃饭,他还是吃越来越少,脸已经小的不能再小了,身体也越来越差。最重要的是,他和莫华在一起的几年大半的时间两人都住这里,这间房有太多他们甜蜜的回忆,葛思总是不自觉的望着某处发呆,精神一天比一天低沉。 他们上一次分手时,葛思还会打电话给他说说自己的心情,会抱着他哭,可这次除了刚见面的那次,他没有再在贺维面前提过莫华一个字,好像真的不再关心了,照常吃饭,照常睡觉。 贺维看着他平静的眼睛,总是心突突的跳。 每个人的失恋恢复期都是不同的,有的人一天就可以重新投入灯红酒绿中,有的人一年也还郁郁寡欢,还有的人,这一辈子也再逃不脱那种阴霾,永远被束缚。 葛思需要多久呢? 贺维卷着被子,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听到贺维平稳的呼吸,葛思睁来眼睛,双目清明,烦躁的抓扯了几下床单。 葛思轻轻的翻了个身,看着贺维所在的那片黑暗出神,直到天际现出些白光,他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葛思醒过来的时候,是早上七点,贺维已经起来了,在厨房里发出轻微的响声,葛思听了一会儿,才起床去洗漱,因为没有睡好,头有些昏昏沉沉。 打了个呵欠,葛思穿着睡衣站在厨房门口看贺维煎出一个金黄的鸡蛋,贺维也还穿着睡衣,站在厨房里,外面穿着粉蓝色的围裙,感觉居家温柔的要了命,是很多女人想嫁的那种好好先生。 刚认识时贺维的帅气中还带着些男生的稚气,看起来干净也脆弱,无法依靠,想要保护,这么几年过去了,他没有年轻时会让别人侧目的光芒了,却学会了温和内敛,成熟了很多,这样站在厨房里给家人做早餐的样子,让人特别想拥抱。 于是葛思真的这么做了,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贺维的腰,葛思比贺维矮了半个头,他轻轻的把头靠在贺维的肩上。贺维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拍了拍腰上的手,轻声问:“怎么起来的这么早?你不是最爱睡懒觉吗?” 蹭了蹭他的肩,葛思声音带笑的调侃贺维:“还是我男朋友,连生活习惯改变了你也不知道,我最近是早起早睡的好青年,你以后可要注意了,越来越不合格了啊你。” “呵,”贺维轻笑出声,一手翻着手里的煎蛋,一手反过去揉他的头:“是,我的错,我改正。男朋友先生帮帮忙,把牛奶倒出来热上吧?” 说完把锅里的煎蛋又翻了个身,直到葛思在他颈边咬了一口,出去后,才松了一口气。用那种不像哭不像笑的语调开玩笑,真是心酸的有些承受不了。 厨房里的那个玩笑,反而打破了他们相处的平衡,这样生硬的提起彼此的情人关系,显得有些尴尬。两个人安静的吃完早餐,贺维把碗收好进厨房,葛思刚打开电视,突然想到一件事,提高声音问贺维:“贺维,你专栏几天没更新了?你责编没给你打电话?” “你认识我是你吗,我草稿箱里还有几万字的存稿,十来天没问题。”贺维一边洗碗一边回答他的话,轻笑,想了想又说:“你给唐颂打电话约个时间吧,看能不能和黎因海见一面,他不会还真准备就这么去坐牢吧?” 葛思翻出手机,把电视按了静音,拨通了唐颂的电话,客厅到厨房的距离很近,他索性直接按下了扩音。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来时,贺维已经先放下杯子洗了手出来坐在葛思旁边了。昨晚那个想法他晚上时又想了想,发现确实有可行性,他觉得需要叫唐颂带黎因海的父母出来商量商量。 “你好,我是唐颂。” 是有些尖利的男人的音色,感觉起来还像是个少年人,贺维惊讶的看了一眼葛思,他从葛思的嘴里听到这个人的感觉像是一个很稳重的男人。 葛思没有理他,清了一下喉咙,说:“唐颂,我是葛思。关于黎因海的事,我想和你谈谈,我们有些想法,或许会对他有帮助。” 唐颂发出一声苦笑,语调都不自觉的慢了下来:“有什么用?因海根本就是一心找死,当年苏格死后不是我用伯父伯母劝住他,他那时就白首了,现在居然还是自己写了举报信,也不找律师,连父母也拿他没办法,我不过就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有什么资格再说别的。” 他的声音隐隐带着愤恨与恨铁不成刚的味道,贺维示意正要开口劝他的葛思不要说话,在放电话的茶几上敲了几下吸引唐颂的注意力,斟酌了一下开口道:“唐颂,我是贺维,你有印象吗?” “你好,因海对我说过你。”唐颂意识到自己刚才情绪有些失控,立刻收敛了感情略带歉意的说。 贺维右手摩擦沙发,微微眯眼:“黎因海和我说过他和苏格的事,以前断断续续的讲过一些,10月12日那天他去看过苏格后回来又向我说过几乎完整的一次,可是我发现,他向我讲的和你们口中的,似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版本,但他很坚信,事实就是他自己说的那样,所以我觉得我们需要当面谈一谈。” 唐颂一直听完了贺维的话,又静了几分钟,才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了,我们今晚见一面吧,我定好了位子后发短信给你们。” “好的,那就到时候联系了。”贺维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暂时不要告诉黎因海的父母,如果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事情反而会更麻烦。 挂断了电话,贺维才发现葛思在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不禁问道:“你怎么了?还是我有什么奇怪的?” 葛思看了他几秒,忽然伸手摸他的脸,从眉毛到下颌,明明还是这个人,相同的容貌,相似的温柔神情,却不一样了,已经不同了。 他就这样一直在他脸上流连,似乎是想确认这还是那个人,贺维还是贺维。半晌,才挫败似的放下手,垂着眉眼说了一句:“周纪昨晚给你打过电话,我看你睡着了就挂断了。” 他已经变了,葛思有些感伤的想,以前贺维绝不会用尽方法让黎因海出来,他只会说一句:哦,既然他想这样就这样吧。 贺维自己并没有发觉,可周纪回来以后,他心里的某些东西,活过来了。 第十六章 爱情太神奇也太诡秘,人类永远摸不透它的行踪,可却甘心为他入迷,沉溺寻不见归途。 两情相悦的感情是蜂蜜,单相思的则是慢性毒药,不会入药即死,却会在时间的推移下越来越痛,毒入骨髓,暴毕而亡。 昨天下午才见过面,贺维也不觉得会是什么要紧的事,看葛思神情越来越怪异,俯过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问:“你是想知道我们昨天下午说了些什么?” 葛思移动身体拿过摇控器将音量打开,侧过头回吻贺维。温柔的含着他的唇瓣吸吮,然后伸出舌尖在他唇上轻触了几下,贺维呼吸立刻有些粗重,左手掌住葛思的后脑勺强劲的吻了回去。 舌闯入葛思的口中,寻到他的舌纠缠,激烈的吮吻,葛思有些惊讶贺维的热烈,但还是抱住贺维的腰,闭上眼,轻柔的回吻。 “恩……”直到葛思喘不过气发出一声轻吟,贺维才放开他,唇在他耳垂边轻吮,眸色很深,声音沙哑的问:“做吧?” 贺维几乎将葛思半抱在怀里,所以葛思稍微移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就感觉到了抵在自己腿间的硬物,耳边是贺维粗重的喘息声和喷在耳迹的火热呼吸。 葛思的呼吸也重了些,他的身体有感觉了。他很想点点头,然后像从前一样的放开一切享受快感,但冷静几秒,最终还是轻轻闭上眼,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还做不到,你给我一点时间。” 有时候人会有很奇怪的坚持,别人都不懂这种没必要的固执是为了什么,也许连那人自己也说不清,可是,必须坚持,不然会很难受。 “呵……”贺维呼出一口热气,埋头在葛思的颈间狠狠的吸吮,直到现出粉红色的吻狠才放开他,站起身摸了摸他的脸:“没事,我去冲一下就好。” “真的抱歉,”葛思握住贺维要收回去的手,用脸颊蹭了蹭,不敢抬头去看他满带欲望的脸:“给我一点时间,用不了多久。” 葛思低着头,曾经那个无论遇到什么也不低头服软的人,现在似乎已经习惯于这样示弱的姿态了。贺维看着他由于前几年经常烫染而损坏了发质的头发,不再柔软黑亮的让人心动,却让贺维心里泛起细密的酸疼。 他用力握了一下葛思的手,然后俯身吻上葛思的额头,温柔的说:“我并没有介意,你也不用刻意的想接受性事,我并不是为了上床才说要我们在一起的。” 看着贺维以不太自然的走姿进了浴室,葛思才把目光放回正在插播广告的电视上,隐隐听到浴室水声中夹杂的喘息,抬手挡住自己酸涩的眼睛,愣愣的喃喃自语:“贺维,谢谢……” 有你这样一个朋友,真的很庆幸。 爱情是最美丽的、最璀璨的感情,友情相比之则平淡很多,没有那么的瑰丽,有些时候或许还会忽视它,可也只有友情,才可以在细水长流的时光中完整的保存下来,甚至像是醇香的陈酒,越老越香浓。 唐颂把地方约在了一家普通的有包间的小饭店,贺维和葛思赶到的时候就看到穿着一看就知道价格不斐的西装的唐颂站在门口等他们,和饭店有些难言的违和。 这家饭店虽然稍显旧小,但却正位于H市的繁华地带,7点的晚上,天已经黑尽了,街边华灯四起,商店五光十色的灯光让城市显现的更加漂亮,路上的行人有的夹着公文包行色匆匆,向着为自己点亮一盏温暖灯光的地方快步行进,有的三朋五友在大道边的卖店里穿梭,嘻笑欢语中带来足以抵御深秋寒冷的温暖。 唐颂看见了他们,带着礼貌却疏离的笑向他们迎过来。 “唐先生,你好,我们进去再说吧。”贺维与唐颂握过手,三个人向饭店里走去。 唐颂的长相属中上水平,第一眼见着不会让人惊艳,但看的时间长了,会觉得很舒服,是很耐看的类型,尽管贺维与葛思都是容貌很出色的,唐颂和他们站在一起也不会觉得失色。 他拥有很独特的气质,言谈举止间会让人心生好感。 进包间坐下,还没等唐颂招呼,葛思就先拿过菜单点了菜,然后递给唐颂,唐颂接过后微微一小,递给贺维。 贺维接过菜单看了葛思一眼,他已经帮他点了他喜欢吃的菜,后者对他眨了眨眼,贺维转过头对唐颂说:“我不用了,唐先生请吧。” 唐颂又加了几个汤菜,等到服务员出去了,他才深吸口气,下定了决心似的直视贺维说:“抱歉贺先生,虽然应该先吃完饭再问,可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你能详细的对我说说你发现的问题吗?” “没问题,”贺维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这几年你一直和黎因还待在一起吗?我是说苏格死后的这几年。” “对,我不放心他,怕他做傻事,后来结婚后也是和我妻子住在H市,虽然不是一起,但再同一个小区,走动很频繁。”尽管很心急,但唐颂还是认真的回答了贺维的问题,看贺维的喝完杯里的茶的葛思续了一杯水,眼中带了些异样。 贺维将水杯推到葛思面前,对他笑了笑,又问:“你有没有发觉他这几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或者精神状态特别糟糕,甚至意识错乱的时候?” 他并没有发现不对的地方,可以理解为他对曾经的黎因海并不了解,现在也没有熟到可以对对方完全坦承过去的地步,可唐颂也没有发现就太不正常了,他们是发小,对彼此非常熟悉,而且唐颂还对黎因海有意,看现在对他的事关心的程度,怎么也不可能在这几年里对黎因海的精神状况毫无所觉啊。 “我曾经有发觉他偶尔不太对劲,”唐颂微微低下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可他在我面前都很正常,只有极其少的几次说过苏格做的菜很好吃之类的话,就那么几次,还是在吃我做的饭菜时,我只以为他是想气我。我知道,苏格死后,我用尽关系把他这个案件变成了意外死亡,他有点恨我。” 葛思一直在玩手机,听到这里表情开始纠结,放下手机黑着脸看唐颂:“你想多了,黎因海从来没有恨过你。他虽然爱苏格到有些变态的地步,但他也知道你是为他好,你以为的恨,不过是你为自己当年的私心而找的借口。” 人都是自私的,所以遇到事情时,会自动的选择一种让自己更好受的解释,唐颂愣了一下,脸上现出些狰狞的哀痛,眼圈有些发红,问葛思:“这话是他亲口告诉你的?” “不是,”葛思这两个字一出来,唐颂的眼睛一下就暗了,葛思没有理会他情绪的起伏:“他没有说过他究竟恨不恨你,可每次他与我提起你的时候,都是说你从小到大对他的照顾,说你的好。” 黎因海从没有开口说过对唐颂的感谢,可不说不代表他不明白,不言谢也不代表他不记得,正因为觉得这样的感情过于深厚,一个谢字反而像是玷污,才放在心里铭记,不舍得说出口。 可如此的认真对待,却被这样的扭曲。 贺维看唐颂捂住脸,伸手去握住葛思的手,手掌微微用力。唐颂不明白,是因为他用情太深,反而看不清了,可我不会,葛思,我明白的。 你不用说出口,我明白你的想法,那些还没有明白的,现在开始也会努力去了解。 第十七章:那些曾经 爱情怎么样才能长久,谁也不知道,就如同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认定的答案,可唯有一点任谁也不能否认:只有紧握对方的手,才有长久相守的一线可能。 两个人如果分开很长时间,就算彼此还相爱,也会有很深的裂痕,断开的一条线再重新接上,无论系的有多么紧,也会有一个结。 菜都已经上完了,唐颂才从让他窒息的心酸中缓和过来,脸色依旧很难看,只是整个人透露出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从小就护着黎因海,住在同一个小院,童年时候一起玩闹坏了事挨打的总是他,学生时代就没让这个长着娘气娃娃脸的人受过欺负,这么竹马竹马的长大,小院里那么多孩子黎因海最是亲近他,按常理说黎因海要爱上什么人第一个也应该是他,他一点也不担心,他对自己和两人间的感情有信心。 可有一天,他回家后兴奋的对他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长的很帅,成绩也好,而且他还真就为了那个人开始努力念书想和那个人上同一所高中。 他们只是在校庆上见过一次而已。 唐颂不甘心,也不相信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小孩儿真就这么喜欢上别人了,于是他也跟在黎因海的后面,一路看着黎因海疯狂的追求苏格,看着黎因海越来越爱苏格,看着黎因海为苏格疯狂,最后甚至失控的杀了苏格。 即使后来已经没有了苏格,黎因海也再也看不到他了。有种人是有了爱情就什么也不怕的,黎因海就是这种人,而他的爱情只是苏格这个人的另一个代名词,没有了苏格,他也几乎就死了。 唐颂守了他两年,就真的绝望了,然后找了个女人结婚,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了。 爱与不爱就是很简单明了的事,对你没感觉就是没感觉,任你为了做再多也没用。 “先吃点东西吧,”贺维是真的饿了,中午因为心情不佳吃的不多:“唐颂,黎因海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要紧的,是让他出来。” 唐颂夹了一筷子菜吃下去,喝了两口脾酒:“我知道,我一直在想办法,找有利于他的证据,但他并不配合,虽然没有主动承认,可他的意思,是判的越重越好。” “所以你现在犹豫了,”把葛思杯里的酒换成果汁,葛思隐隐不满的表情愉悦了贺维,但看向唐颂的目光却赫然锐利:“觉得他既然想死就这么也行?反正他活着也只记得一个苏格,你在他心里和我们这些朋友也没有什么差别,不如就这么成全了他?” “你!”唐颂把手里的酒杯捏紧,猛然抬头看向贺维,却自己先愣住,不知想了些什么,缓缓露出苦笑:“贺维,你很敏锐,你说对了,我真有这样的想法,既然他这么想跟着苏格走,那就走吧。其实当年他错手杀了苏格时,我就不应该劝住他。” “他这两年过的很不好,”葛思没了吃饭的胃口,抱着果汁一口口地啜饮:“他经常喝酒,非常多,我们几个朋友都知道,他的身体早就不行了。” 看唐颂变了脸色,葛思低叹:“他不告诉你,也不在他面前提那些伤心事,是知道你会难受,会担心。他是爱苏格,满心满眼的都只有一个苏格,可是是自从苏格死后,他才变得这么……这么眼里没有其他人,他不只是爱苏格,他更内疚,更痛心。” 所以才会在乎一个人到篡改自己记忆的地步。 贺维安抚的摸摸葛思的头,似乎是又想起了黎因海露出的与那张脸不符的悲恸:“他其实根本不记得自己杀了苏格,在他的记忆里他已经把自己和苏格对调了,他记得的,是他和苏格很相爱,苏格对他非常好。他或许是不想面对苏格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他这个事实,也或许,他是真的去做了催眠。” 在贺维说这些话时,唐颂的表情沉的能滴下墨汁,他几乎快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是我对不起他,如果当年不是我自作主张,他也不会搞成现在这样,”唐颂放开身体靠在椅背上,看着就像是要哭出来:“他不会去做催眠的,他舍不得,他是真的,或许真的,神智有些混乱了。” 无论他用双手做什么事,也能看见手心发红的血光,时间一长,他就无法承受了,想要逃避。因为太过难过,太过内疚,所以得忘了,潜移默话中,他就真的记不清了。 “唉,”贺维看了一眼眼中有些疯狂之色的唐颂,向葛思使了个眼色,然后站起身说:“不好意思,我要去一下洗手间。” 葛思冲他点点头,唐颂还沉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理会他。 走出包间,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找到洗手间,贺维放开水龙头洗了洗脸,抬头时看到镜子里的人,那个自己眼神略带茫然。他开始时是想让黎因海出来的,可刚才看着唐颂,突然就发现这毫无必要,黎因海这么生不如死的过了几年,难道真的还能行尸走肉的过一辈子? 贺维闭上眼,发现自己连苦笑的表情也做不出来。 从洗手间门口传来脚步声,贺维听到了,并没有在意,但脚步声却在微微停顿后走到了他身后,贺维警觉,心底泛起些异样的感觉,睁开眼,果然看到周纪微笑着站在他身后,近的一侧身低头就能吻到他的耳垂。 贺维心头突的跳了几下,被周纪困住无法转过身,就这么从镜子里看着周纪笑的温柔的脸:“周纪,在这种地方遇见你,真是让人意外。” “呵呵,”周纪笑开一双桃花眼,后退了一步,照着镜子整理自己已经很整洁的衣服,他今天穿着黑色的休闲西装,少了分温柔,多了分不羁,但笑起来放低语调讲话的样子,依旧是可以融化坚冰的温柔:“小维,昨晚打电话你没有接,我想着有些话要告诉你,等不及就跟着你过来了。” 似水的温柔,却吐出让人恐惧的话。 贺维闻言色变,锐利的目光看向周纪,心头阵阵火起,他竟然派人监视他! 对贺维的怒火视而不见,周纪侧头逼近贺维,眼睛黑的发亮,嘴角勾起更深的笑意:“小维,我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现在的你了,所以,我追你吧。” 似玩笑似真情,贺维身体僵住,不可思议的看向贺维柔软的双眼,一时瞠目结舌,心却同时跌入万丈深渊。 周纪靠近几分想要吻他,却在看到他的表情时退后,就那么笑看着他一会儿,然后微微叹气像是无奈:“小维,我是认真的。” 第十八章:过去与现在 流年已走,当那个人早已不是当年你爱的模样时,你还会对他心动,看见他还要想要微笑,这份感情里,究竟是对自己曾经激情年少的追忆来的多,还是真正的情意占的比例大? 那这样的感情,真的是对面前之人萌发的吗? 跳动的动脉就在低头可触的地方,贺维看着镜子中反现出的周纪深情的样子,恨不得直接一口咬上去,却还是双手用力的握紧,嘴角露出略带嘲讽的笑意:“你的意思是,想和我谈恋爱?” 从镜子里看上去,周纪像是抱着贺维,贺维上身不动声色的前倾,避开与他直接的肢体接触,也退出了暧昧的尺度。 “谈恋爱?”周纪低笑出声:“我们都不小了,没必要用这么纯情的词,我发现自己挺喜欢你的,你也有意的话,相处试试吧,或许我们连磨合也不需要。” 有些愤怒,有些难过,但这些情绪都被突然从心底涌上的疲惫无力显得微小。贺维向旁边走了几步,连平时总是不离他的微笑也忘了,面无表情的皱眉注视周纪,这是他在六年后,第一次认真的去看这个人,似是想从他完美的皮面中看透他的真心。 周纪挑眉,似笑非笑的任他看。从容不破的姿态让明显已有些乱了心神的贺维看的丧气。 半晌贺维收回目光,呼吸间是清香剂的味道,他却觉得苦不堪言,连唇齿间说出的话也是涩瑟的疼:“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爱人了,不能接受。” 说完话就越过他往外走,周纪反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之大,让贺维完全无法挣脱,但说出口的话,却依旧是温柔的语调:“葛思吗?” 真是让人咬牙切齿的温柔。贺维从前还什么也不懂的时候,是极喜欢他温和的很自己说话的,在低声轻语中,似乎就带出了所有的情意,可如今,却只想撕开他的面具,看看那下面真正的脸,究竟长什么样子。 “是。” 周纪不再说话,放开了他的手:“小维,我会证明我的诚意。” “呵,”贺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挪动脚步向外走。他居然现在才发现他根本没有见过周纪微笑外的任何表情。已经走到门口了,贺维没有回头,却有一句话脱口而出:“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你有爱过我吗?”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还是贺维先回过神来,微低下头不屑的看自己被掐的泛出血丝的掌心,抿唇快步出去了。 看贺维匆匆的出去了,周纪收起笑容垂下眉眼,应该是没有爱过的,不然这些年他也不会依旧过的这么快活,可究竟有怎样的感情,谁又能真正说的明白呢。 回到包间,看着葛思见他回来偷笑着把他的酒杯放回去,贺维的心突然就柔软了,那些纷杂的心思和他舒心的笑脸比起来,都不重要。 “说了最近不要喝酒,”贺维走过去捏捏他的脸,在他旁边坐下。唐颂已经面色正常的在吃饭了,贺维赞赏的看一眼葛思,对唐颂说:我不太懂法,也不知道那些司法程序,可我希望能见黎因海一面,当面谈谈,我才能确定他的想法,也好商量应该怎么做。” 唐颂放下筷子点点头:“我会想办法的,我也觉得你应该和他聊聊。” “那如果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呢?” “那么,”唐颂眼框发红,却是笑着说:“我会照顾好黎伯父黎伯母,顺便去给他烧香,希望隔了这么几年,他还可以找到苏格。” 后来一直没有说话,沉默着吃完了饭,贺维和葛思准备打车回去,被唐颂拦下了,最后是唐颂开车送他们。下车时才知道他们现在住在一起,唐颂眸色深沉的看他们相握的手,叹息般的问:“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恩,”贺维把车门关上,弯腰对唐颂说:“快回去吧。” 唐颂沉默着点头,发动车驰向黑暗中。真好,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牵住身边人的手,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抱着他安慰。 比如他,即使和因海相处了二十多年,付出了那么多的关心和爱护,也从来没有这个奢侈的机会,一次也没有。 等到唐颂的车在路灯下再看不到,贺维才拉着葛思上楼。走过莫华前几天一直待的地方时,葛思的身体僵了一瞬,表情微微扭曲,只是在黑暗中,他自己也没有发现。 “唐颂的状态不对,你说什么刺激他了?”贺维拿出钥匙开门,开门后进去换了鞋开灯,迟迟没有听到葛思的声音,疑惑的回头看他,发现葛思正倚着门关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维脱了外套,走过去拉住他给他换了鞋,再拉他到沙发上坐下,见葛思一直没有说话,终于又叹口气问:“你到底怎么了?在想黎因海他们的事还是以前的事?” “你的事,”葛思突然开口,反而让没有期待过他开口的贺维吓到了,葛思握住贺维的手,表情隐隐的紧张,手握的很紧,像是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你去洗手间时发生了什么事?你回来后就不太对劲了,心情也不太好。” 有些惊讶于他的敏感,也有些心疼,贺维亲亲他的脸,回答他:“我遇到周纪了,然后说了些不太开心的话题,没想到影响到你的心情了,你不要在意。” 瞬间感觉到本来就抓的很紧的手突然又用力,贺维连忙抱住他,轻拍他的背:“你不要多想。” 葛思反手抱住贺维,手指纠住他的衣服,声音些许的悠远:“贺维,你喜欢我吗?” 他现在手上抓住的这个人,还很年轻,有才华有相貌,有爱他的父母,还有很多真心对他的兄弟,他未来还能有很多条路可走,而葛思,已经除了他什么也没有了。葛思知道自己非常常自私,可他想自私一次,他能看着莫华去结婚,不只是知道莫华的为难怯懦,还是知道他有贺维这个永远的退路。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人真心的对他好,那么一定是贺维。 可他现在害怕了,因为周纪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贺维的引诱,无论他承不承认。 贺维被问的愣住,从认识到现在,他们之间从未问过这种问题,因为他一直认为以他们的关系,是不需要说这些的。 本来心情有些不悦,可低头看见葛思苍白的脸,心就软了,他揉着葛思白嫩的耳垂,慢慢的说:“喜欢不喜欢的,有什么意思呢,我今天说我喜欢你,明天也还可以就不喜欢了,我只是想照顾你。你又真的爱我吗?” “我……”葛思想说什么,却被贺维立刻说话打断了,贺维细密的吻他的头发,唇畔夹杂出柔软的嗓音。 “我说过,我只想找个看的顺眼的人过日子,相互扶持,相互安慰,不相爱的人最好,不然反而麻烦。你是最好的人选,但主要的是,我想照顾你,我拿你当家人看,亲人比爱人好,除非死别,都不可能会抛弃对方,你懂吗?” 屋里很安静,几乎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声,贺维一直安抚着葛思。耐心的,是真正对待伴侣的态度。 究竟要用哪个词来定义他对葛思的感情,他不知道,可感情二字,本身就是多种情义的集合体,哪种都有,却又都不多,只有均衡了,才能长久。 “恩,”许久,葛思才带着哭腔说:“对不起,是我想多了。去洗澡吧,时间不早了。” 松了一口气,贺维又亲了亲葛思才放开他,拿起摇控器正准备开电视,却又突然被葛思拉住手,贺维不解的抬起头看他,只见葛思脸颊绯红,眼睛盈润的笑看着他,说:“我们一起吧。” “你确定?”贺维的呼吸骤然急促。 葛思不语,眼睛直直与他对视,在贺维越来越火热的视线下,倾身吻在他的唇角。 第十九章:所谓的爱 不是所有爱的都要得到,都必须得到,如果真是爱着那个人,何必玉石俱焚,怎忍心拉他一起下地狱。 天际泛白时,贺维才放开葛思,葛思已经处于半昏睡状态,贺维一放过他,他几乎立刻就陷入了沉睡,因为筋疲力竭,所有反而是这段日子以来睡的最好的一次。 虽然对男人而言,肉体和心灵是可以分开的,可和贺维这样的纠缠,说是身体上的快感,不如说是心理上的慰藉更合适,知道这个人就在自己身边,知道还会有人陪着自己。 到中午时,贺维才醒过来,看葛思还睡的很沉,轻轻的翻身下床,给他把被子盖紧。他昨晚太过份了些,明明知道葛思这几天没有吃好,身体虚,可他控制不了自己。 窗外是秋天特有的阴沉的天,偶尔还飘着小雨,贺维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温柔的吻他的额头,然后出去了。房间里没有拉开窗帘所以很阴暗,让贺维的脸色也变得略显阴沉不定。 无论心理上是什么感觉,生理上贺维是满足的,所以他一觉醒来精神很充足。洗漱完贺维去给自己煮了点吃的,然后给葛思熬了些粥,昨晚太狠了,他估计要吃两天的流食了。 吃完饭把碗洗了,贺维去葛思的书房开了电脑,他手机昨晚没电自动关机了,也有几天没有上过网,再不去专栏看看,也不知道会不会长草。 葛思的电脑有开机密码,贺维试了他的生日,密码错误,试了他第一个男朋友的生日,依旧错误。心跳开始跳动的有些不规律,贺维去卧室拿过葛思的手机,在备忘录里翻找了一阵,然后输入了一串数字,电脑发出一声轻响,开机了。 1984712。莫华的生日,是莫华的生日。 “这个笨蛋……”贺维看着开机后的电脑桌面,手抓住胸口的衣服,面色扭曲。 自从葛思和莫华在一起后,他来葛思家的时候就少了很多,因为莫华把葛思照顾的很好,他不会再担心葛思一个人在家出事。即使偶尔来一次,也是待一会儿就走。 这是他在四年后首次打开葛思的电脑,不是四年前他看到的葛思的照片,是他和莫华的双人照,照片的背景是在厨房里,莫华围着围裙在切菜,葛思从背后抱住他然后拍下的。照片里的葛思笑的眼睛晶亮,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跳跃,莫华微微侧头笑,眉眼里尽是纵容。 那些欢喜的时光其实永不消失,当你经历最初的悲痛欲绝冷静下来之后,那些幸福的、快乐自从葛思和莫华在一起后,他来葛思家的时候就少了很多,因为莫华把葛思照顾的很好,他不会再担心葛思一个人在家出事。即使偶尔来一次,也是待一会儿就走。 这是他在四年后首次打开葛思的电脑,不是四年前他看到的葛思的照片,是他和莫华的双人照,照片的背景是在厨房里,莫华围着围裙在切菜,葛思从背后抱住他然后拍下的。照片里的葛思笑的眼睛晶亮,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跳跃,莫华微微侧头笑,眉眼里尽是纵容。 那些欢喜的时光其实永不消失,当你经历最初的悲痛欲绝冷静下来之后,那些幸福的、快乐的瞬间记忆,才会让你接下来的生活,苦不堪言。 贺维用力的呼吸,胸口闷的像要炸开,半晌后才握拳头打开了网站登陆,草稿箱里的小说正常的一天两更着,编辑给他发了站内短信,说要把实体书的预订放进他的主页,贺维照做了。 完成之后才发现葛思的QQ自动登陆了,正在右下角跳动着,鼠标移到那里,本来想退出的,可稍一停顿,居然发现正在跳动的QQ是黎因海的,贺维迟疑了一瞬,还是打开了。 是黎因海一周前的离线信息,贺维看着,心头一跳,指尖冰凉的点开他们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断断续续,通常都是时间相隔很久的留言。刚开始时他们很正常的谈论莫华和苏格,过几天葛思和莫华去旅游之后,谈话的内容还是他们,但感觉却变了,黎因海也是,提起苏格的时候渐渐的少了。 黎因海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唐颂给他们打电话的前两天早上,那时葛思正在睡觉,后来也没有心思再碰电脑,所以居然没人看到。黎因海的留言只有几句话。 黎因海 2011年11月12日 08:56:30 苏格真的是我男朋友吗?我收拾行李找到了我以前的一本日记。小思,我是不是记错了? 当黎因海找到那本日记时,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可因为这份爱太过刻骨,他不愿意去承认,不敢相信,所以才会向葛思求证,可在黎因海痛苦的面对过去时,没有一个人帮他。 他可能一个人在家痛苦了很久,纠结了很长时间,一点点的找回曾经的真相,然后崩溃。四处收集自己杀了最爱的人的证据,决定自首。贺维不敢去想象,黎因海在那两天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贺维看着那些对话,突然发现自己太自以为是,他自认为聪明的找到了可以救黎因海的方法,只因为这样可以让活着的其他人开心,也是为了他自己阴暗的私心,却忘了问问黎因海的意愿,他找回清醒意识的那一刻,是怎样的心情。也忘了如果自己是他,又会不会再这么活下去? 况且他并不无辜,唯一一个无辜的,是苏格。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若真要说他对不起什么,只能抱歉他没有爱上一个疯狂爱他的人,但他却因此而丢了性命,苏家父母因此而白发人送黑发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贺维揉揉自己的眉心,把他们的聊天记录删除了。如果被葛思看到了,不知道那家伙又会怎样内疚。 每个人的路都只能自己选,旁人无论是谁,无论你是有多么好听的理由都没有这个权力。 “莫华……” 突然听到卧室里传出葛思略带惊慌的叫声,贺维心里一紧,连忙关上电脑去卧室。葛思没有醒,不知是做了什么梦,额头上冒出了一层虚汗,脸色苍白的吓人,还红肿着的嘴唇不断的低声呓语着。 “莫华,莫华……” 还不停的说了些什么,因为声音太低听不清了。贺维蹲在床边抚摸他的头,渐渐的葛思安静了下来,在贺维的轻抚下再次睡了过去,只是依旧皱着眉头,露出一副难过的模样。 是不是过去的那么久,每天睡觉时都会梦到从前的事,都会梦到莫华离开你,还一直说没有多爱他。既然忘不了,又何必当初放手让莫华订婚,作出洒脱的模样给他看,真的投入这么多感情了,怎么舍得他去和一个女人恩爱白头。 又或许,贺维用手揉开他紧皱的眉头,是因为太爱了,所以反而不忍心让莫华从今以后过胆战心惊被人发现唾骂的生活? 贺维露出一丝苦笑,能被你喜欢,莫华应该感到庆幸。 黎因海因为爱情而毁了彼此,让他和苏格两个人的一生都变成了让人不敢回想的悲剧,所以葛思不如就干脆放手,爱的浅的那个人还可以有退路,还可以有后半生的安妥。 爱情是个太可怕的东西,她能轻易的让人变得不像自己。贺维的手从被角里伸进去摸了摸葛思后肩上的纹身。 MOHUA。 赤裸裸的六个字母,MOHUA。想到他提起莫华时不动生色的样子,让他觉得心酸。 想了想,贺维拿过手机,给唐颂发了一条短信,按下发送键的时候,贺维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唐颂,放弃吧。 眉舒展开后,葛思的神情很安详,贺维看着他露出微笑,然后吻他的醇角,辗转的温柔的轻触。 以后有我。 第二十章:不是只有爱情 年龄越大,对生活的期盼就越少。那些从前的梦想喜爱,都被命运毁灭;那些彰显个性的棱角,都被生活磨掉。 最后,每个人都是一样。 葛思从欧洲回来已经很多天,到今天才有人听说消息上门来问情况,平时都是些吃喝玩乐的朋友,虚情假意竟是被他们演绎成了真心。也只有这种时候,才看的出究竟有几个人是真的把你这个朋友放在了心上。 杨南来的很巧,是在晚饭时间。贺维去给他开门,他进来后很自觉的拿碗筷坐下,在看到葛思端的粥时,整个人气场都诡异了。贺维倒也和他很熟,他是他们常去的那家酒吧的老板。长的很漂亮,平时也是温和的样子,可其实熟悉的人都知道,他脾气十分乖张。 “你来做什么?”葛思被他看的头皮发麻,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虽然他也挺高兴居然会有人来看他,可杨南的眼神赤裸的像是把他剥光了扔到阳光下。 杨南看一眼他,看一眼贺维,突然似笑非笑的问:“你们这是搭上了?” 是不是每个人都要这么惊讶一次。贺维微微皱眉,心里隐隐生出了些不快:“有问题吗?今晚迟了回家你家里的那位没意见吗?” 杨南脸黑了,夹了一筷素菜就着饭吃下去,估计也是饿了,被噎了一次就也不再说话,专心的吃饭,只是看向葛思时,眼里隐约带上些考量。 如果葛思是外表上的蝴蝶,那么杨南就是由内至外的张扬。到了这个年纪,很少还有人可以像杨南一样玩的开,可能是真正的洒脱自在,才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很快的吃完了饭,虽然对葛思只喝了一碗粥有些担心,但看杨南一脸有话要说和葛思心不在焉的样子,还是什么也没说。看他们去了客厅,才收拾碗筷去厨房。 因为不知道他们要谈什么,所以贺维收拾好之后准备和他们打个招呼就去就去书房,却在客厅被葛思拉着坐在身边。 葛思穿着宽松的羊毛衫,手有些冷,客厅里的气氛很僵硬。贺维看对面沙发上的杨南,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皱着眉头,动动嘴是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莫名的僵持了几分钟,杨南叹气,手指无意识的摸自己的眉角,看着葛思的眼睛:“你从来不思考怎样去争取,一遇到问题就放弃。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没有顾忌。你也知道他所处的环境,他如果稍主动些,反而会害了你。” 葛思低着头,流海遮住了脸:“所以呢?” “明明知道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选,你却完全不考虑,直接走了让双方都最痛苦的一条。你是对你们之间的感情没信心吗?还是你其实对他根本没感情,所以居然就这么放弃?” 杨南对葛思说着话,眼睛却看着贺维。贺维没什么表情,只是也看着他,眼神带了些嘲讽,杨南冲他挑眉。 “你是来当说客的?” “不是。贺维,你不要怪我没拿你当朋友,”杨南笑笑,嘴角勾起带了股天生的妖艳:“是莫华天天到我店里喝酒,醉了就胡言乱语发疯。你知道我家那孩子心软,听了几次就跟着难过,想起以前的事。我最近真是烦透了才想说来找找你这祸首,你们一不好就闹得全世界不得安宁。” 贺维笑笑正要说话,却突然被葛思打断。葛思还是低着头,声音却微微颤抖,压抑而缓慢的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让他去结婚,等他生个孩子离婚游来找我?或者以后就当他的地下情人,等着他一个星期偷偷摸摸的来见我一次,像个女人一样等着他的临幸?” 爱到深处时,少年纯真时,或许会除了爱情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顾,可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到了这样的境遇,作为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尊严,况且莫华还能爱他几年呢? 莫华是个双性恋,他是会爱上女人的。等他结婚后,妻子温柔体贴,儿子聪明可爱,徒徒等他的葛思只会成为他的麻烦和负担,到时由爱生厌,他反而成了不识时务的笑柄。 杨南沉默了。 他和葛思是完全不同性格的人。他父母在他小时候就离婚了,所以他肆意惯了,他不会想那么多,做那么多考虑,未来怎样无关现在,可葛思不同,包括贺维。杨南想,也许他们这么在乎彼此与亲密,就是因为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的思想有共性。 贺维拍了拍葛思的手,看向杨南,表情略微的阴沉:“不是每个人都像林语平,能在结婚后还回到你身边,杨南。你知道莫华是什么样的人,他结婚以后,会对自己的妻儿负责。他的妻子或许可以容忍自己的丈夫在外面逢场作戏,但绝不会允许他养着一个爱的男人,到时候两相一计较,莫华会选择谁?” 一边一生安妥喜乐,一边永世颠沛流离。 现在这个社会虽然开放进步了很多,虽然已经有很多人表示对同性恋的理解和宽容,可毕竟只是小众,更多数的人仍然是鄙视和不耻,总体的环境依旧很严苛。 “你们啊,”杨南冷笑,却是带了些许叹息:“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坏人。葛思,你再好好考虑,不要让自己以后后悔。你对莫华没有信心,这不能怪你,这个圈子里的烂事你见多了,也正常,可不管如何,莫华现在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葛思发出一声嗤笑,抬起头对杨南笑道:“不是对莫华没信心,是对我自己。我也不知道我爱不爱他,要是说不爱吧,在一起几年,我又不是没心没肺的,可是要说爱他,现在这样,你看?” 他扬眉看贺维,脸上带着笑,眼睛却黑黑沉沉的。贺维抿抿嘴,没有说话。 杨南还要说什么,电话却响了,他看了一眼没有接,挂断后站起身,理了理衣服,看着葛思灿烂的笑脸说:“你好自为之吧,实在难受了来我酒吧喝酒,打8.5折失恋价。” 冲他笑笑,葛思似乎是有些忍俊不禁的道:“好的,不过我更希望可以免单,杨老板。” 贺维起身送杨南到门关,杨南拦住了贺维,看着他那张微微笑着的脸,挑眉说:“你也好自为之,看好里面那家伙。对了,最近有个男人总来我家喝酒,我和他聊天时发现他好像对你很有兴趣,长的很帅也有钱,你要把握啊,哈哈。” 说完也不顾贺维瞬间僵硬的脸,拍拍他的肩,穿着那件惹人注目的红色风衣大步走了。 他关好门回去时,葛思已经躺在卧室的床上,裹着被子侧躺着。贺维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去浴室清洗了刚才和杨南谈话时,葛思握着他的手不留心掐破的掌心,血丝从伤口一股股的流出,贺维却没有感到一丝痛意。 不想放电视吵到葛思,贺维洗了澡去书房上网,找了一部最近的影片来完后,已经接近11点了,揉揉酸涩的眼眶,贺维回卧室睡觉,和葛思一人一床被子,占据了床的两侧。 凌晨的时候,葛思突然从床上起来,思绪清明,眼睛却带着血丝。黑暗中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轻声下床去了书房。 书房里只有电脑幽幽的冷光,映得葛思的脸苍白中透出青紫,呆滞而木纳的表情,眼中却隐约有水光流转。 贺维倚靠在书房门边的墙上,目光幽深的看着黑暗中的虚无,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 第二十一章 等到了会感慨时光匆匆的年龄,相爱就成了最美和最虚幻的奢望,相守才是可以伸手握住的。可当有一天,连那个相互依偎的人也不在了,该如何走完这漫长的一生。 贺维在书房外站了很久,天际现出微亮时,他才回到卧室。 贺维用手挡在眼前,眼睛涩涩的疼,他还是太自私了,这么些天,他一直忽略着葛思对莫华的感情,以为彼此不提,便可相安无事的一起走完剩下的几十年。 口中说着冠冕堂皇的借口,却哪一个都不是真正的理由。 以着朋友之名,做的,却不是朋友该做的事。贺维侧躺过身,拉过被子裹在身上,露出些许苦笑。 许久之后,葛思才从书房回来,轻手轻脚的动作,怕吵醒了睡着的人,然后爬上床,从背后抱住贺维,他比贺维矮一些,这样正好将头陷进他的颈间,无比契合的身体,就像是两个交叠的半圆。 又是一夜无眠。 阳光透过厚厚的窗帘,映进些许光亮,上午充满朝气的活力感觉从窗外一丝一丝的渗入,而贺维因为一夜没睡,眼睛干涩到转动都会疼,头脑昏沉的从床上起来。 葛思醒着,却依旧闭着眼。贺维换好衣服也不出去,站在床上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俯身吻在他眼眶下的青乌上,一触即离。 手机没电所以放在客厅充电,贺维洗漱好走出去,拿起手机开机,就不停的收到了几条短信,都是唐颂的,大意是问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贺维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给他回拨了过去。 响了三声唐颂就接了起来,还不等贺维说话,就声音嘶哑的低声道:“贺维,你必须去见黎因海一次!他会被判死刑的!他才26岁,他才26岁……” 是还年轻的年纪。贺维低叹:“就算他出来了,以后怎么办?他还能活50年,这剩下的50年怎么办?一直住在精神病院?” “我和他一起!”唐颂崩溃的低吼:“他难过也好!怎么样都好!我和他一起!” 疯子!贺维神色攸的冷下来,声音也变得锐利:“你妻子呢?你即将出生的儿子呢?抛下他们不管了?离婚?” 久久也未再说话,只传过来唐松压抑的哭声,是一个男人,被逼到没有办法时的溃败。什么也不求了,这一生什么也不求,只求与他相伴终老,却永远不会被实现。 唐颂一辈子性格强硬,在商场上战无不利,只遇到黎因海这么一个求不得,却就要了他的命。人这一生多奇怪,总是这样错过一位的相爱,你得不到我,我也得不到他,那些堆积的无用的感情,等待某一天的剧烈焚烧,两败俱伤。 “去见他一次吧……无论他听不听,请你去见他一次吧……” 贺维觉得头疼欲裂,唐颂的声音里透出太多的决绝,让贺维有不详的预感,却最终还是在一片静默后,“恩”了一声应下。 他不知道唐颂在这两天里,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想法,这么坚决的想要黎因海出来,其实若真的达成了,这剩下的后半辈子,对他们彼此,都并不是一件好事。 唐颂很快就镇定下来,贺维听唐颂交待了时间,然后挂断电话又回了卧室。 房间的窗帘被拉开了一半,葛思在阳光下穿衣服,看到贺维进来,侧头对他笑了一下。 他的身体还带着未消的情事痕迹,漂亮干净又充满了让人血脉喷张的骐旎。贺维靠在门眶上看他,露出浅淡的微笑:“我一个小时后去见黎因海,你要一起吗?” “我听见你和唐颂的电话了,”葛思愣了一下,然后拂了拂自己额前过长的头发,漫不经心的整理袖边的褶皱,“我就不去了,待会儿和你一起出门,去把头发理理,这样太长了些。” 贺维点点头,走过去理平他的领角:“好,是该去剪头发了,我去把昨天的粥垫一下,然后做个小菜,先把早饭吃了吧。” 很快,厨房里就传出了响动,葛思站在穿衣镜前愣了半晌,然后摇摇头,晃掉忽起的思绪,出去了。 贺维拍了一条黄瓜,做了酱黄瓜,吃完早饭之后时间快到了,贺维洗完碗筷,和葛思一起出了门。坐上出租车前的一段时间,他们谁也没有讲话,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出租车开了半个多小时把葛思送到了他常去的那家理发店,下车的时候贺维拉住了葛思,眉头微皱:“中午我如果赶不及回来,那你就去找家饭馆吃饭,千万不要不吃东西。” 葛思拍拍贺维的手:“我知道,你放心,如果不想劝他就算了,照着你心里的想法走,我相信你。” 贺维眉头舒展开来,看着葛思走进理发店时嚣张凌盛的模样,微微一笑:“师傅,麻烦去警察局。” 如果和一个人在一起几年,在分开后一个月不到就忘记了他,这样薄情的人,连成为老伴也没有资格。你和莫华那样的感情都能轻易忘却的话,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分开。 贺维握着手机把玩,不急,未来还有那么长的时间,总能让他慢慢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不会再有睡着也不得安宁。 理发店和警察局其实相隔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贺维付了钱下车,就看到唐颂站在门口,看见他来了,勉强扬起唇礼貌的笑笑。 时间很紧,彼此也不再寒暄,唐颂直接带着贺维向局里走,一路上的警察竟没有一个人过问他。 唐颂打开一道门让贺维进去,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那么的郑重,让贺维一愣,看向唐颂暗黄的脸色,也郑重的点头,然后起步进去。唐颂在他身后,在门尚未完全关上时,看到了坐在铁窗后的黎因海,时间太短,并没有看清,却让唐颂捂住脸沿着墙壁蹲下去。 这是黎因海出事后,他第一次看见他。 黎因海就坐在铁窗后,贺维这一辈子唯一一次与朋友这样见面,而那个人坐在里面,嘴角似乎还带着笑容。 在铁窗前的椅子上坐下,他们谁也没有说话。贺维仔细的打量着黎因海,因为还没有被正式起诉,所以他穿着自己的衣服,脸色似乎比从前还要好一些,他一直微笑着看着他,眼里带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你脸色不太好,我的事你肯定也担心了。”轻轻淡淡的声音,比从前更显低沉,而且稳重,丝毫不像在狱中的人。 第一句话,竟然是黎因海说出来的,对他的关心。贺维看着他,忽然觉得心里被压上了一块千斤石,让他喘不过气来。比起黎因海,他看起来更像是个不久将被判死刑的人。 “黎因海……”贺维撑住额,挤出僵硬的笑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知道将被法律制裁时,他比以前过的更好,让他说什么呢。 静默了一会儿,黎因海终于低叹:“是阿颂让你来的吧,我就知道是他,其实你们真的不用再为我奔波了,在这里,只有死在这里,我才能还得清苏格,我才还有脸说自己爱他。你知道的吧,对我而言,这才是最好的结局,死,其实是我最轻松的解脱方式。” 说着说着,黎因海的眼睛,黑沉中闪出了光,漂亮的让人心颤。 第二十二章 沉睡的过往,苏醒的回忆,是一生中永无法面对的伤,却也是这短暂的一生,全部的光亮。 你是将我引出黑暗的明灯,我贪恋这稀薄的温暖,却忘了这盏灯,其实从不属于我。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样的台词,对我这样的人而言,是一个笑话。 于是最终,我也成了一个笑话。 贺维深吸了一口气,不敢直视黎因海的表情,侧着头说:“你并不像是这样冲动的人,而且相同的日子你也应该习惯了,怎么会,突然动手?” 空气突然稀薄,黎因海的表情微微收缩,眼睛半眯着,像是陷入了某种无法逃脱的甜蜜而痛苦的回忆中,唇角笑的甜蜜,眼中却有暗色的疯狂,让人心惊的扭曲。 “黎因海!” 贺维厉声喝他,想让他恢复理智,那样的表情,那样的眼神,一瞬间,贺维几乎认不出他,阴狠的让人恐惧。 贺维的声音有些颤抖,微微的软弱,却让黎因海浑身一颤,清醒过来,睁大眼睛,眸中略带茫然,似乎不记得刚才自己怎么了。 不知道唐颂怎么办到的,这个提讯室连一个法警也没有,独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环视了一圈,贺维没有看到监视器,却也不敢肯定有没有被监控,垂下头想了想,贺维发出一声怪异的轻笑,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又还有什么顾忌呢。 “如果你愿意,可以对我讲讲,你和苏格的故事。” 时间静固了,黎因海在铁窗后看着他,两人间的距离不过一米多一些,却又仿佛隔了万水千山,再无法穿过。 那茫茫的时光,流水划过的漫漫岁月,被埋藏在尘埃中的陈旧过往,因痛苦而刻意丢弃的黑暗片段,鲜艳而残暴的红色记忆,以及灰暗阴沉中隐隐透过尘封的印记的暖暖淡色光影…… 无论从前曾有过多少柔软的瞬间,也被那一夜的血腥淹没,多少的少年情深,在那夜后再不回来,渐渐的,独身默默走过无变岁月,他自己,似乎也忘了。 可是,苏格,苏格。 黎因海看着贺维,眼神却虚无,透过他,透过冰冷铁窗,透过高墙铁门,透过短暂而漫长的26年人生,看到了曾经的初始。 一切的开始,命运般轮转的宿命。 “我高中的那所学校,很大,我读了半期,才第一次见到苏格,当时是在校庆,他坐在我身边,专注而认真的看着舞台,五色的霓灯打到他脸上,我不经意的一侧头,看到了他的脸,然后我很可笑的对他一见钟情了……真的很可笑,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年纪、班级,什么也不知道,就居然那么喜欢上了他。” 黎因海似乎想到了当时看着苏格侧脸发呆的自己,醉角无意识的露出一个羞涩的笑,贺维定定的看着他,摸出了手机。 “然后我开始接近他,像个女生追人一样,创造一切和他相遇的机会。早晨同一时刻进校门,课间不经意的擦肩而过,中午前后的去食堂,集合时不小心撞到他,赚一句没关系。他成绩很好,高中时是排名次坐的考场,我为他努力学习,居然真的有一次和他坐到了同一个考室,在我真正认识他之前,他不知道,我们其实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微微一笑,黎因海单手撑住头,略微侧脸,笑眯眯的问贺维:“是不是挺傻的?” 贺维表情柔和,摇了摇头道:“不,一点也不。” 黎因海于是笑的更柔软,低沉嗓音也带出了甜蜜:“可能是因为每天遇见的次数太多了,让他对我也有了印象,苏格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居然有天主动向我打招呼……他主动和我说话……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我就觉得我真是赚到了……呵,他本来就是那么温柔、平易近人的人,再加上我又厚脸皮,经常去找他,结果真的,混着混着,就给混成了好兄弟,可以一起联机打游戏,随意开玩笑的好兄弟……哈哈,他那时候是真的又当我是兄弟又当我是弟弟……他是对我真好。” 黎因海声音带了些哽咽,贺维以为他哭了,却看见他把手从脸上放下时灿烂的笑容:“我这辈子都很幸运,对我好的人挺多,阿颂从小就照顾我,朋友也对我不错,父母更不用说了,可我只想要一个人的好……苏格对我越好,我想要的就越多,一天一天,一寸一寸的,我越来越贪心,想要的太多了,他承受不了,于是就全部收回……我只是还不懂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可他不会再给我任何接近他的机会了……他知道我喜欢他,太恶心了吧,居然被一个男人喜欢……” 黎因海大口大口的吸气,贺维几乎要怀疑他会就这样窒息而死,黎因海双手捂着脸,从掌心传出微弱的笑声:“都是真的,我以前对你说过的,都是真的,他会在我饿时在宿舍偷用电锅给我下面,他会因为我吃少了而骂我,明明从来不会发火的人,对着我黑着脸的时候,我好高兴……我们在一起时几乎都是听我的,我脸长的小,个子也小,看起来还像个小孩子,他把我当弟弟宠着……可是,他真心对待的这个弟弟,从来都是怀着见不得人的心思接近他的……” 无法肯定黎因海有没有哭,贺维只觉得心里沉闷的,让他也呼吸不畅了。 “后来,不管他怎么想,我拼死拼活的跟他上了同一所大学,读了同一个系,差那么一点就分到了同一个班,他怎么可能甩的掉我,我那么喜欢他,我那么爱他!他怎么可能甩的掉我!在学校里我天天跟着他,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那些女人居然想抢他?哈哈,简直是笑话!我那么爱苏格……我不要脸,我贱,我上赶着让人上我……他把我当变态,他骂我是神经病……他当初明明也对我那么好……他明明也对我那么好……” 狭小的提讯室里,透出泪水咸湿的味道,眼泪从黎因海的指缝里流下来,他的声音嘶哑的几乎听不清,身体微微屈着发抖,贺维不由的想抱住他,让他从恐怖的回忆中醒过来,可伸手过去,却只有铁窗冰冷的感觉传回了心里,让他的身体也跟着颤抖。 “大二的有一天,我居然看到他和一个女生在一起!他对她笑,他在食堂给她买饭,下午他们一起去图书管看书,我就一直在他们身后,我看着,我就那么看着,可他眼里再也没有我了,我忽然明白,我就算跟他一辈子,他也不会再正眼看我一眼了……” 黎因海放下手,微微支起身,表情扭曲到狰狞,用阴暗残暴的眼神牢牢盯住贺维,脸上斑驳的泪痕也跟着变调,像一只张牙的野兽,随时预备好了攻击。 “那天晚上,我把他约到了寝室天台上,我说想和他最后谈一次,就最后一次了,他来了,还穿着白天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时的衣服,脏!真是脏!我向他告白,我说我爱他,我是真的爱他啊……这个世界除了我还有谁会这么爱他……可是他居然说你宁愿从来没遇见过我!哈哈,他让我去死吧!他让我去死!他要我死……可他不知道吗,如果他还活着,我怎么舍得死呢?于是我就这么,用手轻轻的一推……只是轻轻的一推,扑咚一声,他就掉下去了,死之前,他终于还是看我了!哈哈,他还是看我了……” 第二十三章 爱情有千万种姿态,我所表现出的无论是哪一种,无论是伤害还是爱,都是因为我深爱你。 黎因海突然腿软的跌坐到地上,看着自己的双手,大声哭出来:“我杀了苏格,我居然杀了苏格!苏格再也不会对我笑了,他一眼也不会看我了……我明明那么爱他,开始时,我明明是想好好爱他,只要可以待在他身边就好……最后怎么会这样呢……” 从嚎啕大哭到低声啜泣,夹杂着黎因海崩溃的低吼,字字吮血。贺维看不见他的脸,而那种掺杂着后悔、难过、怀念又庆幸般的声音,无论贺维如何用力的捂住耳朵,也渗入他的心底。 他还能说什么呢。贺维面色苍白,连个苦笑也做不出。黎因海似乎哭的脱了力,只余下压低的呼吸声,他看不见他,也无力安慰他。 贺维甚至吐不出一个字,那样悲哀而沉痛的气息,像一张丝网,把他紧锢其中,越是挣扎,束缚越紧。 这是贺维第一次,体会到无能为力的痛苦,这也是他这一生第一次闻到死亡阴寒的气息。 贺维跌撞着站起来,他的思维有些恍惚。他写过无数个爱恨纠缠之后两相生怨至死的悲情,他看过太多所谓痴情怨偶的故事,他总以为自己已经被成长和生活磨练的足以承受一切,却还是在黎因海的世界里,溃不成军。 贺维或许可以感受到黎因海的沉痛悔意,却永远也不会真正知道,黎因海究竟在哭着什么。 是这间提讯室太过狭小,才会让悲痛的气息无限堆积,贺维脸色难看的苍白,用力的呼吸,走出两步,脚步轻浮。 “等等,”黎因海的声音从铁窗后传过来,像漂浮在未知的地方,朦胧的不真切:“如果我死后可以火化,让阿颂把我的骨灰带到离苏格最远的地方散了吧,下辈子,我不能再害他了。” 是太爱还是太累,已经不想去追究了,这一生从最稚嫩的时候遇见你就疯魔癫狂,以至于我从没有时间想想,怎样才是真正对一个人好,所以最终两败俱伤,爱意成灰。 黎因海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贺维回头看他,那么一张可爱而干净的娃娃脸,直直的注视你,目光似初生的婴孩。突然间,贺维就红了眼眶。 贺维重重推开提讯室的门,恍惚间,就顿悟了。 爱情的初始,我们明明只是想对对方好,看见心上人的笑就满心欢喜,收到心上人的一个眼神就欢欣鼓舞,可后来,怎么就想要的越来越多,怎么就,这样了呢? 贺维跨出门口,门在身后轻轻关上了。 “哐”的一声轻响,再回首,已是两个世界。 看见唐颂站在门外,满脸毫不掩饰的焦虑,贺维回想到黎因海的哭笑,恍若隔世。 “怎样?因海他说什么?”唐颂焦急的抓住贺维的手臂问。 贺维只是看着他,看的唐颂心里生出了无数的不安,才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拍了拍唐颂的肩,让唐颂拿过自己已经插上耳机的手机,道:“陪我去附近的咖啡厅坐坐,然后你自己听吧。” 唐颂一愣,单手握紧了手机,面色不榆的点头,眼睛里的某种光彩一点点的暗淡下来。 警察局外不远就有一家咖啡厅,贺维和唐颂进去各点了一杯咖啡后,就相对坐着静默无言,似在等待着什么。 半晌,唐颂终于在轻抿了一口咖啡后,与贺维对视一眼,戴上耳机,打开了贺维刚才录的那个音乐文件。 时间轻缓,霎时间每一秒都盼度如年。贺维看了一眼唐颂后,就再也不敢看他的表情了,一点痛苦悲伤也没有,那样的面无表情,让人觉得是心如死灰的寒意。 唐颂这个模样,让贺维莫名的想到了任人宰割这个词。当你把对某个人的感情告诉那个人之后,你的喜怒哀乐、幸福悲伤就都握在了那个人手里,任人揉捏,正如黎因海对唐颂的影响力。 有很多人说着爱情的甜蜜和神奇,可贺维发现,在自己身边,就是与之完全相反的。 无论是贺维自己,还是葛思、黎因海,甚至是杨南,在感情这条路上,都不怎么顺畅,不知道是他们本身就运势不好,还是,同性恋这个群体,真的不太好过。 等唐颂终于听完了录音取下耳机,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了,有一些难过,有一些惊诧,还有更多的悔愧。 唐颂将手机递还给贺维,心里很难受,可身体又处于奇怪的放空状态,无处着力,心慌意乱,甚至找不到自己的思想,整个人就如同变成了一个空壳子。 贺维接过手机,触到他指尖湿凉,还在轻微的颤抖,沉默了半晌,说:“顺着黎因海的意思吧,如果天天是活在这样的回忆里,那生也是生不如死。” 贺维顿了顿,又说:“我知道黎因海对于你的意义是不同的,我们只是朋友,而他于你远不止朋友,可我想这份伤心心疼的感觉总还是一样的,我不忍心看他这样下去了,我想你应该比我更心疼他。” 午后的咖啡厅人渐渐的多了起来,旁人来来往往间,这一桌仿佛陷入了另一个独立的世界,弥漫着沉寂而悲伤的气息。 唐颂两只手相握放在桌上,指尖青白:“是我太大意了,我一直就知道因海他很喜欢苏格,可因为,”他停了一下,片刻后才苦笑着继续说:“我嫉妒,所以从未正视过他日渐严重的偏执和疯狂,甚至还有着因海为苏格痛苦后就会明白谁真正对他好,谁才是爱他的这种想法,看着他一步步越走越偏,越走越远,我都毫无意识。” 唐颂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喃喃自语:“是我害了他,我说自己最爱他,却是我害了他……” 无论是如何地对一个人一往情深,又或许正是因为过于的情深意重,所以才会存着更多羞于启齿的念想,以至一步错步步错,最后跌入深渊。 贺维叹了一口气,终于放宽了心,喝了一口咖啡道:“你想通了就好,每个人都有权力选择自己的归宿,况且,苏格的死是他的罪,无论因为什么,他都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前几天,是我冲动了。” 唐颂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语气松动了:“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他发出一声莫名的轻笑:“呵,因为爱这个字,我要看着心爱的人死在眼前,也是因为这个字,我也不能不为他料理后事,赡养父母,做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一切,贺维你说,人为什么要爱呢?” 到了如今这样的年纪还为了这个字苦心纠结,其实有些可笑,所以贺维也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唐颂放在桌上的手掌。 第二十四章 生命永远是向前的,无论遇到什么,无论发生什么,所以要向前走,向前看,接受全新的未来,可是又有多少人,可以全然不受过去的羁绊。 那些过去发生的所有,那些日日夜夜,已经融入了骨血,再不能更改,无论是喜是悲,是笑靥还是泪水。 贺维的录音是在出门时才按停的,所以犹豫几秒后,还是问道:“黎因海说他的关于他的骨灰的事,你怎么看?” 唐颂转转手里的瓷杯,露出个诡异莫名的笑容:“他说了,我肯定就会照做的,况且,我也没有大度到把他们的骨灰埋在一起,我最期望的,就是他们永世不再相见。” 明明是在微笑,贺维却觉得扭曲,明明咖啡厅的温度适宜,贺维却感觉到了寒意。 贺维不再说话,唐颂也沉默下来,他们本来就不熟,如果不是黎因海出事,恐怕他们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喝完咖啡出了门,唐颂要回警局开车,贺维则叫了出租车,在贺维上车前,唐颂叫住他,眼神幽深:“贺维,回去把录音发一份给我,还有,这可能是你和因海见的最后一面了。” 贺维正打开车门,闻言一惊回头看他,正欲说话就被唐颂打断,唐颂微笑着向他点头示意他听自己说话:“和葛思好好的过吧,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了,没有少年的容貌和心态,已经不太容易找到一个对的人了,有了一个伴就好好过吧。” 贺维倚在车门边,看着唐颂慢慢走远,心里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可最终也只是垂下眼睫上车离开。 “先生,去哪儿?” 贺维愣了愣,说:“去酒吧三街。” “好叻。”司机加快了车速,向目的地驰去。 贺维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休息了一会儿,摸出手机拨通了葛思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葛思的声音带着笑意,听起来心情不错,贺维不自觉的弯了嘴角。 “贺维,你结束了吗?” “是结束了,”贺维笑了笑:“不过,要和唐颂去吃饭,还有些事情要谈,中午可能不能回家了,你现在在哪里?” “我啊,就快结束了,我剪了一个非常清爽的发型,你可不要嫌弃我。” 贺维忍不住抚额叹息:“我大概猜到了,你放心。呵,做完了头发记得去吃饭,你胃不好,疼起来不好受。” “真罗嗦,我知道了,黎因海的事我等你回来再问你吧,路上小心一点。” “是,我罗嗦,只要你记得就好。” “好了,我现在不方便讲电话,等你回来再聊吧,拜。” “拜。” 贺维看着挂断的电话,用力握紧了手机,脸上现出了许久未见的挣扎表情,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却知道,这是必须做的决定。 贺维迷惘间已经分不清是非对错,因为站的角度不同所以无论如何也无法对谁的心情切身体会。究竟怎样才是对爱的人好,是以自己以为对的方式,还是满足爱人的愿意?若说前者是极度的自私,那后者,又何尝不是? 贺维有预感,黎因海活不到正式审判的时候了。或许黎因海的死,才是他和唐颂共同的解脱。 黎因海也好,唐颂也罢,抑或是自己,无论最终会酿成什么样的果,因都是想为自己珍视的人好。 从警局到酒吧三街几乎横穿了半个城市,到的时候已是午后。贺维付钱下车后站在路边,看了一眼午后宁静的街道,向其中一家酒吧走去。 那家酒吧的名字十分张扬,带着强烈的同类气息。 他们。 这家酒吧的老板是杨南,是贺维可以想到的会在白天营业的酒吧,也是目前能帮他的唯一地方。 酒吧里很安静,虽然白天营业,不过毕竟让人迷失的午夜才是工作时间,所以几乎没有人,音乐也是十分的轻柔舒缓,光线昏暗,但吧台后的那一个人,就足以点亮这间酒吧。 “哟,你怎么来了?”杨南坐在吧台后,冲进门向自己走来的贺维笑的张扬。 贺维与他对视一眼,露出半个无奈的苦笑,杨南的目光太锐利太清明,显然已经明白了贺维的来意。 “和这样一个人打交道,真是既轻松又劳累。 “要喝点儿什么?”杨南嘴角噙笑,晃晃手中的酒杯。 在吧椅上坐下,低叹了一口气,再抬头时,面前已经放了一杯苏打水,看了看杨南促狭的笑容,贺维抽抽嘴角,无奈的喝了一口。 “借酒消愁是行不通的。” “那你还对葛思说让他来你这喝酒?” “我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不明白吗?”杨南一口喝光杯中的酒:“你现在坐在这里,是赞同我的建议了?” 贺维摇摇头,透明的玻璃杯在他的手中转动,他的目光盯着手里:“不,我永远不赞同。” 杨南挑眉,没说话。 贺维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才轻声道:“我只是输给了葛思对莫华的感情,所以明知不可能,还是想走这么一次。” 声音中含着太多的叹息和懊恼。 杨南不由的放低了声音:“所以我那天也才会走一次,结果成功把你吊来了,现在呢?你准备见见莫华?” “莫华……”贺维揉揉自己的胸口,有些气闷:“葛思现在是我的人,我不愿意他见莫华,所以只能由我来代劳了,莫华呢?在筹备他的婚礼?真的确定了结婚生子?” 杨南眸色深沉,语调带着些笑意,却又不止是笑,道:“那可真由不得他来做主了,莫家在H市背景深厚,势力盘杂,想要为南一个人,有的是人为他们效力,葛思无父无母,哪天突然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在意,你明白了?” 贺维嗤笑一声:“这是八点档的剧情啊,灰姑娘与王子的现实男男版,庸俗。于是莫华就这么妥协了?” “不妥协又能怎样?以他现在的力量,想与莫家对抗,太可笑了。” 贺维突然难以压制内心泛起的恶念,握着杯子的手用力的指节发白,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牙切齿:“那你为什么还来招惹他?既然已经没有任何转寰的余地了,你干嘛还来招惹他!” 杨南终于露出些尴尬的表情,艳丽的眼睛也暗淡下来:“我希望葛思可以给莫华一些时间,让他有足够的力量挣脱束缚,然后他们才有可能在一起。” “一些时间是多久?” 杨南顿了顿才回答:“不知道。” 贺维心里有一把火在燃烧,表情却似笑非笑。 第二十五章 我们生活在一个号称人人平等的社会里,我们享受着这样的社会赐予我们的所谓权力,却不知对于真正权力尖端的人而言,我们如同蝼蚁。 卑渺而脆弱。 “那么是40岁还是50岁?等好说,可总要让人心里有底吧?”贺维笑着问杨南,什么背景都消失,只余下杨南的轻轻一叹。 “确实是我们自私了,”杨南从柜里拿出一瓶酒倒上,眼神略微犀利:“我和莫华从小一起长大,他家世代从军,我家是政治世家,我们俩的交好,是两家的期望,所以我又比一般的朋友更了解莫家的情况一些。” 贺维没有说话,杨南看看他难言的表情,继续说道:“你听说过莫老将军吗?那是他爷爷,一个从战争年代走下来的老人,铁骨铮铮的英雄,一生戎马,也使得他对自家子孙的教育十分严格,莫华的父辈几乎无一不从军。莫华的父亲现在是一名少将,有两个哥哥,大哥年纪轻轻已经是上校,前途不可限量,二哥是某西南军区特种部队副队长,偕少校衔。一个辉煌的家族,但莫华,却是莫家出的唯一一个异类。” 贺维眉头紧皱,心里十分的惊诧。这已经不止是王子与灰姑娘式的爱情故事,而是大多数人没有勇气或者能力面对的家族。 杨南语气渐轻,像是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中:“莫华从3岁起接受训练,按莫将军的意思,是要送去部队的,这是莫家人的命运。但莫华拒绝了,当年闹的真是惺风血雨,也亏得莫妈妈疼他,不然他今天估计也不能结婚闹出这些麻烦了,接着他开始自己创业,有莫家和杨家的后台和利益牵扯,倒也顺便,没什么人敢得罪莫小公子,这些年也小有成就,可是,在莫家眼里,他仍还只是一只顽皮胡闹的小猫。” 贺维喝了一大口水,几乎就要挂不住脸上的从容:“所以葛思如果和莫华继续在一起,要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家族?” 仅莫家的主系中,就有两位将军,两位校级长官,这样的家族,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人确实是要分为三六九等的,即使不愿承认,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比如葛思,他身为男人,就永远不会被莫家所接受,贺维后怕的惊起一背的冷汗,幸好莫家自恃身份,只让莫华尽快成婚,若是莫家少那么一分的顾虑,贺维简直不敢去想葛思的下场。 “对,莫华不能做任何对莫家不利的事,他身上背负的,你无法想象,”杨南想了想,还是坦诚道:“他需要帮莫家开拓更多的经济利益以支撑如今的地位,这是他当年不进军校的代价,他没有任性的权力,也没有任性的资本,即使我们都清楚,葛思是莫华唯一也是最后的救赎。” 贺维想到不久前在葛思家楼下最后一次见到莫华的那一次,他似快被压垮的脊背,与前所未有的萧条。 那样的家庭出身,严苛残酷的少年成长,背负家族稳定的青年奋斗,除了放纵自己和葛思的相爱,莫华从未做过一天他自己。 贺维可以理解莫华的无可奈何。 越是看似美丽强大的背后,要承担的越是深重,不涉入其中,永远不会懂。贺维只是看到朦胧的冰山一角,就已经不禁胆寒。他只是个平凡人,终于理解了门当户对一说。 他突然想到自己和周纪。虽然不同,却也是相似的情况,一个有着良好的身家,一个如同世界上万千家庭一样,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使当年周家没有破坏,他们最终也会分开。 那时他还太年轻了,还考虑不到那么多,只觉得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只要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什么问题都不算是问题。不去想周家,不去想父母,傻的可笑。 “那么你呢?”贺维突然看向杨南,不解的问:“杨家从政,你出柜应该更艰难些吧?” “呵呵,”今天已经说了那么多,也不介意再多说些,杨南干脆放松下来,像讲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般道:“确实我当年出柜要闹的更大,我家的长辈都不允许自家的史上出现任何污点,更何况污点的来源还是我,他们在我身上付出了太多心血。当时他们已经知道了语平的存在,再瞒也瞒不下去了,干脆就那么出柜了,于是你也看到了,结果很惨烈,语平顶不住压力结婚了,我混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杨南看贺维又陷入了沉思,轻轻一笑,将酒一饮而尽。 他说的,其实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更多,他不敢说,不能说的,比如为什么莫、杨两家偏偏他们离经叛道,比如他们在那个还算年幼的年龄所承受的压力,比如他们不得不放弃的梦想执着,比如那个军政结合计划最终的无疾而终。 这些都是他和莫华一辈子无法说出口的秘密,这也是他为什么极力想为莫华争取这份感情的原因,因为他们放弃的,已经太多了,多到稍微软弱,就担不起生命的重量。 即使他也明白葛思并不适合莫华,不强大没有心计的人,在权势争斗中,只会成为牺牲品,比如他和莫华的曾经。 “我想的太简单了,”贺维低垂着眉眼,“我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直生活在自己虚构的世界中,这或许是我的职业病,给角色支架世界习惯了,就开始支架自己所处的世界,以自己的主观想起来替代别人的思维,还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什么都清楚,可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其实你有些想法还是对的,”杨南对上贺维疑虑的眼神,解释道:“比如对莫华就这么妥协的不满,我也不满,无论是为他自己还是葛思,他都不应该这么快妥协。” 贺维有些听不懂他的意思,只好继续问道:“怎么讲?” “他太冷静了,他继承了莫老将军的冷血,莫老将军当年能与污辱并残杀了自己妻子的日本人握手接受投降,现在莫华虽然看似深情温柔,骨子里却也流着相同的血,他爱葛思,可以为葛思反抗,但当他一旦意识到自己这样做毫无意义后,即使难过,他也会朝更有意义或更有利的方向走,这是他从小培养起来的习惯,或许在军队适用,但是,他并不是军人。” 杨南的脸上有浅浅的遗憾。贺维对他的话了然,却是更生硬的说:“可这是他的生存准则,没有人有权力去让他更改,若非他自愿。” 杨南苦笑,他就知道对他说那些后会是这种结果。 贺维离开酒吧时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了,具体中间还谈了些什么,其实贺维自己也不太记得清,他好像说了很多憋在心底很久的话,当时的气氛很好,杨南难得的说了很多话,他也是太久没有和谁这样畅聊过了。 以前有什么事的时候,还有葛思在他身边担任倾听者这个角色,无论能否给予有用的意见,总还有人在身边,而现在,葛思已经明显不适于这个角色了。 他这才发现,他身边的朋友正在一个个的消失,黎因海、葛思、以及杨南,包括今天之后的杨南。 贺维是个自私的人,杨南和莫华的水太深了,他隐约感觉到这洼水还很浊,他没有背景没有能力,稍有不慎就会让自己一身脏,他没有到时让自己除污的能力,最好就是早早避开。 再接触下去知道的越多,越不好抽身,电视剧里那些因为知道太多而死的不明不白的故事并不夸张,尽管他和葛思都珍惜这个朋友。 贺维离开的时候杨南送他上了出租车,像是知道以后再没有这样聊天的机会了。 夜幕渐渐落下来,酒吧三街开始灯红酒绿,杨南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一直笑的张扬,只是在目光去处,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和莫华。 莫华穿着草绿的迷彩服,笑的得意,目光坚定,他勾着他的肩,畅想着他的政治鸿图。 他们笑的那么天真,那么的,让他明白,所谓梦想的脆弱。 第二十六章 爱情从不是生活的全部,生活的本身是活下去,没有谁是失去谁就不能活的,甚至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这道理谁都明白,可谁也不能真正做到。 如果连爱情都变成了可以随意割舍的物品,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杨南回到店内,就看到了穿着西装坐在吧椅上的人,那人正带着笑容看着他,只是那笑容略微的危险。 “我看小维离开时神色不对啊。” “他再也不会来这里了,”杨南戏谑的看他:“所以你以后也不必再来这里了,你回来的稍迟了些,从葛思和我朋友分手那天起,贺维和你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那个男人,也就是周纪勾起嘴角轻笑出声:“你不是想要他们和好吗?” “我改变主意了,”杨南也笑着看他:“我突然觉得他们两人在一起非常合适,况且你想追贺维不也是说说而已?” “谁说我没有行动?” 每天晚上的一条短信,下雨阴天的外出提醒,在他专栏下默默的留言支持,这些或许看起来没有什么,却是对付贺维的最好方法。 吃软不吃硬的人,需要润雨细无声式的悄然渗透,最终达成软化他的心的目的。 周纪从不是光说不做的人。 贺维当晚回了他自己住的房子,给葛思思打电话的时候葛思还在睡觉,听到时迷迷糊糊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知道了。 在他怔愣的几秒,贺维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抽痛。 说葛思离不开贺维,还不如说贺维离不开葛思。 应该是从住到葛思家的那天起,贺维心底的感情天平就失衡了,爱情、亲情、友情三者各自所占的比例在不断的调整角逐中,某一个逐渐占据优势。 贺维还是说不出爱着葛思,但他已经认定了,如果需要有一个人要和他相伴终老,那一定要是葛思。 拿出钥匙推开门,就觉得沉积的灰尘扑面而来,只是离开了几天,这个他住了几年的房子就像从未有人久居似的,而且尽管打扫干净,也回不到没有离开前的样子了,死气沉沉的毫无人气。 就像一份感情,分开了太久,即使它还在,也是蒙上了灰尘。 贺维将从楼下带上来的快餐放进微波炉中加热,然后看看时间,打电话替葛思叫了外卖。 其实他今天回来的原因是编辑下午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他的存稿已经快没有了,这才让他惊起,他好像把他吃饭的家伙给忘了,这段时间太多的麻烦事缠身,让他都忘了自己是个要劳动才有饭吃的人。 从吃完饭开始,一直到第二天的凌晨,他关掉了手机,没有上聊天软件,几乎毫不停歇的,写了七八个小时,这是他从前即使非常有灵感时也从未办到过的事,他隐约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 他被完全的影响干扰了,脑中总是时不时的出现那些人的身影和表情。 黎因海最后干净纯粹的笑容,让他的娃娃脸看起来真的如同一个孩子,唐颂在他离开时毅然而狠厉的笑容,还有杨南在说着自己过去那些事时,贺维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镇定睿智,与幽深不见底的眼眸,这些都是本不该贺维知晓插手,却还是将他卷入的与他无关的人事。 甚至包括在离开酒吧时看到的,正往那里过来的周纪,他脸上温柔的笑,和看着自己的眼睛中的深情柔软。 都成为了打乱贺维思绪的凶手。 他平静了六年的生活,从葛思和莫华分手起,就一步步被搅乱。 身边重要的人频频出事,那些他所以为对也被全盘推翻,像是要将他的生活进行一次大清洗。 正在贺维把小说拷贝到U盘后准备洗澡睡一觉时,家里的电话响了,贺维有些惊异的接起电话,却在听到声音的刹那红了眼眶。 “是贺维吗?是贺维吗?” 那个有些苍老的女声焦急的叫着自己的名字,是藏不住的关心担忧,贺维喉头一哽,轻声道:“妈……妈,是我……” “你这几天怎么一直不在家?妈打了多少个电话也没有人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对不起……妈对不起……” 贺维握着电话,眼眶通红,有泪水在眼里转动,心里疼的难受,已经有六年了,整整六年时间,整整的六年时间,他没有听过妈妈的声音。 这期间有无数次,他按着号码又挂断,他没有勇气去面对他们,也没有脸去面对他们,即使知道最终他们还是会妥协,也不敢打通那个电话,最后拖着拖着,就连按下那个号码的勇气也没有了。 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儿子。 电话那边的贺妈妈突然沉默了,像是被贺维的那句对不起勾起了母子俩这些年冷战原因的回忆,突然就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妈……”母亲的沉默让贺维又害怕起来,不禁的低声叫道,语调柔软,如同撒娇一样。 “唉……” 贺妈妈心软了,听到这个从小到大从未让自己操过心的儿子的示弱,她还是心软了,有哪个母亲可以真正对自己儿子狠心呢? “贺维啊……”贺妈妈轻声道:“下次有时间了,带着你那个……那个朋友回家吃顿饭吧,让我们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 “妈……你们,你们接受我了吗?”贺维左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发出哭泣般的声音,这六年的悔恨担忧慢慢的汇聚成一条毒蛇,狠狠的一口咬在他的心上,疼的他几乎要抽搐起来。 “……”贺妈妈似乎沉默了很久,才哽咽着道:“你是我的儿子,不接受你我还能怎样,做父母的只是不希望你走的太难,我们是怕你受苦……” “妈……”贺维想说点什么,来抚慰母亲语气中的担心,可想了想,却不知道自己能够说什么,他这才恍然惊觉,从出柜到现在六年时间,他居然找不到开心的事,这六年,没有发生一件让他可以心生温暖的事。 “好了,你爸要回来了,他还不知道我给你打电话,等他同意了我再告诉你,然后你把人带回来吧。” 贺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就已经挂断了,想来是贺爸爸回来了。 贺维有些愣愣的放回电话,依旧有种身处梦境的不真实感,母亲竟然会主动给他打电话,听到母亲哽咽的声音,他这才发现自己有多任性。 这些年来,他没有打过一次电话给父母,也没有回去看过他们一次,与其说是胆怯,不如说是逃避,逃避还没有解决的问题,而敢这样毫无顾忌的原因,是因为知道他们最终会妥协,会原谅他接受他。 我们从小到大亲情都伴在我们身边如影随行,像空气,虽是生命之所不可获缺,却无形致将它忽略。 身为人子,知道父母对自己的爱与包容,所以无论做什么事都随性之极,总是遗忘了会伤害爱自己的人。 越爱,就会被伤的越深。 第二十七章 彼此都在某一场恋爱中耗尽了热情,所以如今相伴相依,正如两只满是伤痕的野兽的相互取暖,虽不如相爱的激烈缠绵,却是不可失的那一团续命的温暖。 贺维记得从前有人告诉过他一句话,“爱情是不分年龄的。” 爱情这个东西,是你无论多少岁都可以拥有、争取的,可是苦争到手之后呢?还有多少的确定可以将之永远的握在手心? 如果不能相伴一生,还不如从不得到。 贺维去睡了一觉,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午后了,肚子饿的有些受不了,正好冰箱里还有以前剩下的菜,他把那些菜一起拿出来做了,留了些自己吃的,然后找出一个很久前的保温筒装了进去。 他估摸着葛思都应该还没有起床,与其到了那里再给他现做,还不如就这样带过去。 贺维快速的吃过饭,去收拾了几套衣服,带着保温筒出了门。 杨南说的对,葛思虽然并没有表现出伤心痛苦,但逐渐的,随着莫华婚期的逼近,他的行为愈发的不对劲,黎因海在他所有朋友中算是相当好的一个了,可他却好似对他的生死毫不在意。 与其说是冷静沉着,不如说是心如死灰的漠然。 贺维有些后悔,如果能够预见会有这么一天,在莫华和葛思刚认识的时候,自己就应该极力的破坏,或是在他们后来发生的无数次矛盾争吵时,从中作梗。即使他们恨自己,也好过现在这样的死局。 贺维提着包站在公车上,左手抓住吊柄,目光不由自主的凝在前面的那对情侣身上。 男人身材高大,体形壮硕,一手抓着吊柄,一手牢牢的将娇弱的女友护在胸前,长的凶神恶煞,搂住女友的手却小心而温柔。 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正常的喜欢一个女人,可以在公共场合毫无顾忌的保护她,可以骄傲的带回父母身边,可以让很多人都笑的开怀。 可他无法改变,他自己也明白这并不是谁的错,与生俱来的取向,是命运带给他的,但总是在看着别人幸福快乐时,有些惆怅和羡慕。 到葛思家打开门意外的听见客厅里居然有电视的声音,贺维提着东西进去,看见葛思抱着抱枕,微微卷曲的团在沙发上睡着了。 葛思五官明朗,嘴唇很薄,略带的淡粉色,鼻子小巧而秀气,皮肤白皙细滑,眼睛明亮水润,睁开时看着一个人能让人心颤,现在闭着,细密的睫毛弯弯的,留着寸长的干净利落的短发,表情有些委屈,看着安静的像个还在成长的少年。 贺维摇摇头,抱了一床薄被盖在他身上,蹲在沙发前轻柔的抚摸他的脸,喃喃自语道:“你怎么就没有变老呢?这么多年了,反倒越长越小了。” 他的眼睛下有浓重的青色,贺维轻轻的摸着那里,叹了一口气,道:“好好睡一觉吧。” 贺维刚认识葛思的那两年,他张扬的不可一世,穿着发型也都嚣张的很,可慢慢的,他和莫华相识相恋之后,他应着他的喜好改变自己,束缚自己,到了如今,这样乖巧顺贴的性格。 他想起当年的葛思,只觉得心里酸涩。 不过是六年时光,就让一个人的性格发生如此极端的改变,他想到初见时的葛思,蓦然觉得,那根本不像是现在他面前这个人。 贺维亲亲他的额头,然后起身去了书房。如果说葛思的改变是因为莫华,这个无论如何至少是真心爱他的人,那么自己无可克制逆转的改变,却还是为了从前的那个人。 趁着电脑开机的时间,贺维摸出手机翻看这几天的短信。 他从前就知道周纪是个看起来温柔体贴的人,从他们当年在一起的几年,周纪没有让自己对他起一点疑心就可见一斑。 也知道周纪是个不太喜欢直接而爱用心计的人,比如当年在贺维对他告白之前的种种行为。 他明白,他心里什么都清楚。周纪的作法用意,周纪的目的,他不是笨蛋,吃一次亏是傻,吃两次同样的亏是活该。可为什么,贺维摸摸自己的胸口,还是会热呢。 电脑开机后,贺维收起手机,挂上了QQ,然后进了网站去看了看专栏。 他当初会选择作家这个职业,一是因为他大学没有毕业,没有学历证书,再者发生了那样的事他短时间内也不想出门工作,二是他是真的喜欢文字,喜欢故事,所以才想要试试。 贺维一边浏览着文章下的评论,一边忍不住自嘲,也许他当年会那么的喜欢周纪,为了周纪那样的奋不顾身、毫无理智,也是有他曾看过的那些超现实的唯美故事的影响的,看多了那些美好的爱情,就以为,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尤其是面对温柔体贴,帅气温润的周纪。 像是从小说中走出来的人物。 可是哪里有那么多童话。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他就是不明白这点,才会最终遍体鳞伤,一败涂地。 现在他是明白了,却还是要写这样的故事来迷惑那些还对爱情,对未来充满希望和彩色希翼的孩子们。 QQ“嘀嘀”的响着,贺维看完了评论并选择性的回复了一些关于剧情的评论,才把有离线留言的QQ一一打开。 大多数都是那些同一个网站的作家朋友在码文到瓶颈的时候的发泄或哀怨,很多已经是距离现在很多天前的留言了,贺维没有理会,没有必要也没有回复的欲望,虽然网站上不认识彼此交流起来也更放心,但正因为互不相识,不知道网络那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更加不敢深交。 这是个挺奇妙的事。 最后一条打开的,是周纪的留言,即使没有备注也知道是他,贺维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自觉的把他的留到了最后看,攸然一惊。 周纪的留言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只是每天晚上的一句“小维,晚安,好梦。” 从他们在饭店遇见的那天起,没有一天遗漏,也没有丝毫变动,一模一样的简单短句,布满了整个聊天框。 看起来有种别样的触目惊心。 贺维呆滞地看着,一时间居然不知该作何反应。周纪每天发来的短信,他都看过流立刻删除了,或许是分散着比较零星,并没有引起他太多的震动,这是他首次正面直视这么多的,来自于周纪的,或许可以称为问候或是关心的东西。 贺维瞪着那些字,好似他们不是数据,而是一只只怪兽。 “这是,周纪?” 身后传来声音的时候,贺维才从混沌中惊醒,看着身后的葛思,居然有些心虚。他想将聊天框关掉,葛思却突然伸手将他的手连同鼠标一起按住。 “葛思?”贺维一愣,抽手居然没有抽出来。 葛思的手冰冷。 “我知道的,贺维,”又过了一会儿,葛思才松开手,从肩后抱住他,将头放在他的肩颈之间,刺刺的头发刷的贺维有些痒,葛思吻了吻贺维的颈,像是安抚。道:“其实你不用在我面前掩饰什么,正如我可以在你面前肆意妄为一样,你也可以。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心思都可以对我讲,不要把我想的那么脆弱,我也不需要你的精心保护,我是个男人。我依赖你是因为我信任你,你信任过我吗?” 贺维心里一震,居然奇异的放松下来。 第二十八章 男人存在于世上,就要承担很多的责任与辛苦,无论你是什么类型的男人,都不能免除。 贺维想,他确实是没有信任过葛思,不是信任他对自己的感情的那种信任,而是他从来不相信葛思可以帮助他、扶持他。 在他心里,一直把葛思定位成一个需要保护的角色,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中,处于弱势的那个人。 但这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臆想,葛思从来不是一个被保护者。 他外表稍显秀气,内心却从不如女子般娇弱,他会在自己面前示弱,不是因为他的性格,而是因为他信任他。他对其他的很多人,都是嚣张强势的模样。 因为信任,所以愿意把我的软弱摊开放在你的面前。 因为信任,所以才会在你面前无所顾忌的展示最真实的自我。 贺维低叹,莫名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不可否认,在此之前他一直把葛思当成了一个孩子,在他说这番外话之后,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个身畔的人,是个只比他小两岁的男人。 他甚至比自己更成熟、稳健、淡定。 贺维握住葛思的手,把他拉到面前,靠在电脑桌上,看着他的脸道:“葛思,抱歉,以前是我没有真正的信任你。” 葛思轻笑,眉眼间都流露出笑意,他俯身拍了拍贺维的脸,状似轻浮,道:“现在开始改正也不迟啊。” 贺维伸手抓住他要收回的手,放在唇上轻轻一吻,直直的看着葛思的眼睛道:“所以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些事,是我刚知道的,关于你和莫华的事。” “我没有兴趣知道。”葛思面色一冷。 贺维揉揉那略嫌僵硬的手,坚持道:“不,你需要知道,你先听我说完,说完之后你再做决定也不迟。” 葛思和贺维对视许久,终于面色复杂的点头妥协。 贺维于是缓缓的将今天杨南说的莫华的事告诉了葛思,无一遗漏。 他本来不打算将这些告诉葛思,在他的心里,葛思不应该再为这些事烦心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和莫华在一起。 可就在刚才他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权力干涉葛思的决定,无论葛思最后想要什么,他都只能支持,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虽说是情人,但彼此都十分清楚,依旧是朋友居多。 贺维说完后很长时间,葛思没有说话,眼神错杂的看着贺维的脸发呆。 过了很久,葛思才慢吞吞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葛思突然觉得喉咙发干,心里阵阵发紧。 他从来不知道,开朗而儒雅的莫华,身上背负的如此之多。他一直不肯理解和原谅莫华为了家族而放弃自己去和一个陌生的女人结婚,无论莫华怎么说,他心里一直有阴影莫华和女人结婚,是因为自己和他感情的变质。 莫华有一家上市公司,而且据说家族势力庞大,完全不需要通过和某个集团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势力。 但是,葛思对莫华的怨与恨,突然在贺维说完话之后烟消云散。 葛思还有些心疼。心疼他放弃自己的梦想只因家族的私利,心疼他会被家族掌控一生不得其解,心疼他对莫家的付出却得不到任何理解,心疼莫华对他藏在心底的爱。 他突然明白,为何杨南那样特力独行的人也会为了莫华来家里劝解他。 “你想好自己要怎么做了吗?”贺维问道。 “我明白他的顾虑和想法了,我也理解他的决定,”葛思揉了揉眉心,道:“但是我等不了他。” “什么?” “我怎么等他?难道要我一个人等他一辈子吗?” 贺维低头思索片刻,终于还是道:“你还有我,如果你觉得有等他的价值,我可以陪你,我一个人,其实也没有什么顾虑。” “不,不要,”葛思微笑着看贺维,道:“我凭什么呢?为了这几年赔上两个人的一生。再者,谁又能确定他在五年、十年之后还会爱我呢?” 贺维不语。 葛思握紧贺维的手,道:“他明知自己不会有几年的自由时间,还是去招惹不相干的人,他只想到自己想要得到幸福快乐,他有考虑过几年之后他结婚时另一半的感受吗?或许,他本身就认为同志间不会有真正的长远,所以可以毫无顾忌的和我在一起这么几年。” 贺维忍不住伸手去抱住葛思,将头贴在他的腰侧。 葛思勾动嘴角,努力想让微笑成形,道:“他甚至对我隐瞒了身份,他从没有信过我是真正想和他长久的走下去。既然他一直没有信过我,我又何必为了一个这么自私的人,赌上我的一辈子。” 同志之间的牵绊实在是很薄弱,仅仅是依靠两人之间的感情,一旦爱情淡了,分手就很简单。不像夫妻间,还会有孩子、离婚等的阻碍。所以很少有可以相守一生的,可是,并不是真的没有,也有两个人相处日长,爱情加上亲情,相互扶持着走完一生的。 只是要看你有没有那份心。 很显然,莫华没有,从来也没有。 “他有他的责任,他要对自己的家族负责,这是应该的,我并不怪他,只是他似乎从不认为,他也应该为我们的感情负责。” 葛思的声音很平静,表情也很冷淡,贺维却莫名有些心惊胆颤。 贺维脑子里闪电般闪过一句话:葛思不是这样的。 葛思不应该会这么冷静,仿若置身事外般分析这种事,去评论自己的爱人对自己的种种,不止是葛思,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无法做到。 任何一个正常人! 贺维一惊,抬头去看葛思,看到他虽是表情冷漠,却已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只是双目呆滞的看着不知的地方。 贺维放松下来,暗骂自己多心,被黎因海的事刺激的有些草木皆兵。 “无论你做什么,”贺维起身擦掉葛思的眼泪,抱住他低声道:“我都支持你。如果你等他,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如果不等,那我们就过我们的,不用再理会其他人这些事。你从来就不是一个人。” 葛思反手抱住贺维。贺维的肩不宽阔,也没有健硕的身材,却一直支撑着他的世界,六年来都是如此。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从他长大到一定的年纪,就再也不信有人会对另一个毫无干系的人好,他一直这么觉得,却遇到了贺维。明明自己是这么悲观消极的性格,对什么都不信任都很疏离,却莫名的对他很好,对他给出了最大限度的关心和爱护。 “不知道,”贺维侧头在他脸上轻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很奇怪的,你会对一个人不由自主的讨厌,比如你不林语平,也会第一眼就对一个人产生好感,比如我对你。” 葛思想说自己不喜欢林语平是有原因的,却眼圈发红,开口就问道:“你是喜欢我吗?” “是喜欢。” “那爱呢?” “我……不知道。” 第二十九章 两个人分手后,让人印象深刻的,是相遇时的美好和眼中最完美的彼此,那些伤害委屈会在时光中被遗忘淡化,唯有幸福不会,欢笑不会,爱不会。 葛思轻叹,问道:“你还爱周纪吗?” 贺维一愣,对葛思跳跃的思路明显有些跟不上,却在听到爱这个字时,条件反射般的回答:“不爱。” 葛思笑,抱紧贺维,道:“真的吗?如果不是对周纪还有感情,以你对不相关的人莫不关心的态度,怎么会为了他的几条短信几句留言而乱了心思?” 贺维垂眉无语。 半晌后回道:“我觉得说不上爱不爱的,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说这也没有意思了。可能还是对他有感情,毕竟一起过了几年,怎么也不可能就忘的干干净净了,可我不信他是真喜欢我,即使是真的,我们也不可能了,我不信他。” “因为他骗过你一次?” “不是,是因为他是周纪,他是个没准性的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性格,让人无法相信他,只要他还是周纪,我们就不可能。” “看来是周纪在你这里的信用卡已经透支了,”葛思松开他,对他笑笑,道:“其实我也不是真心想你和周纪再在一起,好吧,贺维,我饿了。” 什么谈心的气氛也被这句我饿了打破了,贺维无奈的摇头,亲了他一口,说:“那我去把吃的给你热一下,你玩电脑吧。” “好。” 葛思一直看着贺维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收回目光,刚刚贺维的回答让他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还有贺维在他身边。 他已经失去了和莫华在一起的心情和机会,以后还有这么多的时间,他也已经没有再用心用力去爱一个人的能力,他只有紧紧的抓住贺维,这个唯一真心对他好的人。 他突然明白了贺维前几年消极的的性格从何而来,因为他发现现在的自己也和他一样了,明明正值应该奋斗拼搏的年纪,却心如死灰,毫无斗志。 葛思自己也知道,作为一个男人,因为一场失败的恋爱而丧失自信,混沌度日,实在有些可笑,可是总要给一个时间让人疗伤吧。 吃饭的时候贺维一直坐在葛思的对面,葛思吃着吃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一样的问道:“黎因海的事怎么样了?” 贺维一愣,想到黎因海的笑容,叹气道:“他自己不想活了,那谁都救不了他,不过苏格本就是死在他手里,他负责也是应该的。” “他那么爱苏格,为什么会杀他?” 贺维想了想,眸色深沉道:“执念。他对苏格有很深的执念,得不到让他心态失衡,苏格错误的拒绝方法他无法接受,于是才酿成悲剧。” 葛思夹菜的动作一顿,问:“唐颂呢?他甘心吗?” 昨天分开时唐颂的言语又浮现在眼前,贺维摇头道:“不像,不过他应该是不会违背黎因海的意愿了,他非常爱黎因海,而爱情并不全是一味的占有。” 葛思点头表示赞同,又很快的吃了两口,然后站起来收拾碗筷,边收拾边说:“你放心,我不是黎因海对喜欢的人有那么深的执着,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等再过几天莫华结婚了,我们就算……” 葛思没有接着说下去,贺维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仅仅是关系上的结束,感情上,不知还需要多少时间? “知道了,”贺维对葛思笑笑,道:“你洗碗?” 葛思端起碗,看贺维的眼神颇有些莫名其妙,道:“我们以后还要生活一辈子的,不可能一直让你照顾我吧。” 贺维看着他走进厨房,眼神慢慢柔软下来,柔声说:“我愿意一直照顾你。” “那可不行,”葛思打开水龙头,一副我很懂的样子,“如果一直这样,不过不了多久就会不耐烦我的,而且我也不是懒的不能动的人啊。” 贺维听着厨房传出的流水声,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也跟着暖化开了。 他是真心的,想跟我过一辈子,并且在为之改变自己的生活态度。这点让贺维觉得很满足,至少在两个人的这份感情里,并不是自己单一的用心。 贺维起身走到厨房门边半倚着,认真的看着他的背影说:“我会找时间和周纪讲清楚。” 葛思已经将两三个碗洗完,关掉水放好碗筷,才看向贺维,神色轻松的道:“其实没有这个必要,我是说如果只是因为我的话。” “你什么意思?”贺维几不可见的皱眉。 “就像你对我和莫华的关系抱有的态度一样,你知道我对莫华有感情,所以对此很宽容,那么我,也是一样的,而且我说过我不用你小心翼翼的呵护。” 葛思靠在橱柜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到他脸上,让他的表情迷失在光线中。 “即使私心里我很怕你会和周纪重新在一起,因为我现在只有你了,我非常不想失去你,可我还是觉得应该尊重你的选择。” “我知道无论怎样周纪在你心里始终是不同的,所以我希望你也可以慎重考虑,以免以后后悔。” 贺维在心里叹了口气,走过去抱住面无表情的葛思,一只手轻轻蹭着葛思的脖子,安抚他的情绪,沉声道:“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葛思,我一直以来追求的就是安稳平定的生活,陪伴自己终身的也只能是你,所以你放心,我明白自己要的人是谁。” 葛思微眯着眼回抱住他:“贺维,我知道了。” 贺维拥紧他,手指根根发紧。 到此刻贺维才真正明白,旁观者清。葛思把莫华的名字刻在身上,终身也去不掉,也不过是皮外之伤,而自己六年来从未提过他的名字,状似已经遗忘,不再在意,却反而被时间炼成了心结。 那一次的打击太深,让贺维几乎全盘崩溃,现在也依然被困在其中不得解脱,而解铃还需系铃人。 为了怀里这个人,为了他口中的一辈子。 良久,葛思挣脱贺维的怀抱,咧着嘴走出厨房,“太肉麻了,你能不能不要我们一谈这种事就抱住我,换个花样行吗?” 贺维一笑,脱口而出:“那下次用吻的?” 葛思脸皮奇厚,转回头冲贺维笑侃道:“你什么时候学坏的?” 那样自然的笑容,贺维已经许久未见,他忍不住会心一笑,不再反驳他。或许尚需时日,可是葛思,的确在努力的重新开始,那自己也该为了两个人的未来做些努力了。 一味懦弱逃避的男人,怎么要的起、护得住葛思。 “葛思。” “恩?”葛思回头看他,笑意明朗,眼中微微的光芒可以照亮贺维的全部世界。 贺维终于下定决心,直视葛思的眼睛,说道:“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回家见我父母,好吗?” 葛思明显一愣,显然没有料到贺维会这样说。他很清楚贺维和他父母僵硬的关系,而自己这一去,必然是以男友的身份,葛思心里有些发怵,回过神却看到贺维坚定的眼神,心里突然就安定下来,轻声而肯定的回道:“没问题。” 第三十章 逃避可以避开的只是这些事,而避不开的,是心情,是感情,只有面对,才能获得新生。 和葛思定好了周末回家的行程,贺维觉得心里松下了很多,压在心中的大石明显有松动的痕迹,无论他过的究竟怎样,父母都是他心上的悬石。 自从前天母亲打了电话之后,他就一直在考虑一件事,等到自己回家时,身边应该站着谁。他没有脸一个人回去。 昨晚葛思很感叹的说:“不要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时候,才后悔没有对父母好点,不要像我一样,所以,不要真的伯母给你打电话了你才回去,你主动回去他们应该会更高兴。” 他说的对。在他的印象里,父母还是当年那个可以一手撑起天地的人,可事实却是在他不知道的那些年里,时光已悄然带走了他父母的黑发。 自己长大了,他们也已经老了。 所以贺维今天第一次回复了周纪发来的短信,约定了时间地点见一面。这种纵容早应该结束了。 贺维出门去见谁,葛思是有些数的。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出门时轻轻抱了抱他。葛思有很多心结没有说,其实他并不真的相信贺维可以完全的拒绝周纪。 他并不敢真正的确定贺维的改变是因为自己,还是周纪。 周纪当年的薄情改变了贺维对这个世界、对爱情的看法,那成了他的心结,葛思知道如果不解开这个结,那个贺维一辈子也无法真正的活过来,而这个结,只有周纪有能力解开。 这是当年那场苍茫的爱恋里,周纪留给贺维最深刻的东西。 葛思看着贺维下楼,关上门,双目无神的缓缓从门上滑坐到地上,忍不住单手捂住眼睛。 “如果连你也放弃,那我该怎么办?” 贺维提前了半个小时到了约定好的地方,点了一杯咖啡安静的等着周纪,心中是难得的平静宁和,直到十五分钟后周纪到来。 周纪从咖啡厅外款步走进来,穿着银白色的休闲西装,内着一件黑色的衬衣,衬的他身体修长挺拔,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温和儒雅不失亲切。 贺维起身笑着看他向这里走过来,心里莫名的冒出一个词:风流不羁。 这样一个出彩夺目的人是无法被某一个人套牢一辈子的。他适合在午夜场逢场作戏,却不适合和一个男人安然的守在一个家。 所以他不适合他,所以他不敢再信他。 周纪走过来,贺维伸出手和他相握,“周纪,你好。” 松开手周纪坐在贺维的对面,温和的笑容里透出了些不满,道:“小维,你对我也太客气了些吧。” 贺维于是更加客气的笑,等周纪点了东西后才道:“应该的。” 周纪听后也只是笑笑,没有再就这个问题说什么,却一直用柔和深情的眼神看着贺维,看的贺维汗毛耸立,如坐针毡。 贺维被他看的不自在,索性直说道:“我这次约你出来,是想说我很感激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关心,但坦白的说,我们彼此都很清楚这在我们间是没有必要的,我希望你可以结束这种莫名的举动,它已经打扰了我的生活。” 刚说完,服务员就端上了周纪的咖啡,周纪对着服务员一笑,那位女服务员脸红着走开了。 周纪看了看贺维,换了个姿势,他将左腿叠在右腿上,身体略微后仰半倚在藤椅上,右手撑着头,左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歪着头冲贺维笑了笑。 “是因为我六年前负了你?” 尽管心里对周纪有些不以为然,但不得不承认,以一个gay的眼光来看,周纪确实非常优秀,可当他一提起从前的事,贺维的目光就冷了下来。 那对于周纪来说,是他负了他,但对于贺维来说,是一次玩弄。 贺维不语。~周纪叹了一口气,看着贺维,目光中尽是真诚,“对不起。” 贺维抿唇,“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用说对不起。” “不是过去的事,这六年来,我从没有忘记过你,即使我承认这些年我身边换了很多人,可没有忘了你也是真的,”周纪放下腿,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正因为记着你,所以在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你,我对你好奇,好奇你为什么可以让我记在心里这么多年,然后见到了你,之后说的喜欢上你了,也是真的。” 贺维不动声色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周纪看着他,继续说:“所以对于我来说,不是过去,是重新开始。我都三十几岁了,还能喜欢上一个人,所以拼着这把老骨头想再试一次。我知道我以前挺混帐的,所以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对你。” 贺维轻笑,道:“那当初为什么那么干脆的离开?” “因为年轻。”周纪叹息着摇头,也不知是在叹当年的自己,还是如今的局面。 “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小维,你看,缘份果然是天定了,当年我最滥情的时候,你就是我最用心的人,现在我终于懂了什么是真情的时候,心里的还是你,所以,请你相信我的感情。” “你爱的从来都只是你自己。” 周纪看了贺维一会儿,见他始终目露戒备之意,显然心存介蒂,才终于正面回答他刚才的问题:“现在想起来,当年我应该是对你有感情的,不然不会前前后后在你身上花那么多心思,不然也不会让你和我不分上下,只是。” “只是你的感情拥有者太多了。”贺维突然沉着脸打断他的话。 周纪苦笑,继续道:“你说的对,那时我自恃身边的人很多,所以并不怎么在意,也是有些害怕真正去承认对你动了心,因为我开始接近你仅仅是因为你长的漂亮干净,是我喜欢的类型,可没想到居然和你在一起住了两年都还没有一点厌倦,所以后来我母亲出面干涉的时候,我立刻就听从了他们的意思去了国外,我走的从容自在,其实追究起来,却是逃走的。” “你就一点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让一个陪了你几年的人一个人面对那样四面楚歌的环境?” 贺维面上毫无感情,桌下的手却纠紧了裤缝。 “那时我并不知道你会回家去为了我和父母反目,我以为,”周纪看着贺维,声音低了下去,“你会妥协。我没有自己以为的风流强大,你却比我以为的更坚强勇敢。” “我并不是为了当年我的滥情而道歉,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花心自负,我根本不会招惹你这样正统的好学生,那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真正的爱上一个人,这太可悲了,所以我不后悔我们一起的几年,即使这份关系给你带来了莫大的伤害。” 周纪表情严肃,是贺维从没见过的认真,让他不由的怔住,听周纪继续说:“我感到真正抱歉时,是回国后查到当年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为我们这份感情所做到努力时。我以自己的行事方法去衡定了你的,对你造成的伤害,我感到抱歉,小维,对不起。” 贺维眼眶唰的红了,张张嘴喉咙却哽咽的说不出一句话,恍惚中又见到了当初漠然拖着行李箱在他面前绝门而去的周纪,让他的世界轰然崩塌。 而现在,这个他六年来不敢回想的噩梦却坐在他的对面,真诚的为他当年的自负薄情而道歉。 “小维,再相信我一次,不要拒绝我对你的感情,好吗?” 第三十一章 感情经不起岁月磋跎,再是情深似海,若没有经营任它消耗,也会跟随时光的流淌而消逝。~又或是,我还爱你,却没有和你在一起的精力了。 再相信你一次?贺维闻言想勾起一个笑,嘴角却僵硬的无法动作,“相信以前我们在一起几年你都没有对我产生感情,现在却对我一见钟情?” 周纪怔住。 “如果你的感情是这么容易这么随便就可以得到的,那么我以前那么对你好不就是一个笑话了吗,周纪?”贺维如同叹息般的道,声音中带着轻微的鼻音。 “小维,”周纪手指轻轻摩擦着杯沿,“感情这种事,本就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时间地点都会成为决定一场爱情胜负的关键。那个时候我不会爱上任何人,你却在那时候爱上了我,我懂得什么是爱的时候回国,见到你,爱上了你,却不知道你是否还爱我?” 贺维讽刺的一笑,道:“你现在让我觉得你才像个笑话?” 周纪冷静的问贺维:“怎么说?”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论什么事到了你嘴里就会变成轻描淡写的不值一提的小事。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抹消当年的事?以为说一句我爱你,我就会迫不及待的再和你破镜重圆? “因为当年那件事,我的人生几乎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得承认确实是我识人不清,是我傻,可你就没有责任了吗?刚才听你这么一说,连我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是不是我对不起你,而你却变成了一个痴情无辜的角色,颠倒黑白的能力更进一步啊周纪。” 贺维终于勾起笑,却因为起伏不平的心情而显得扭曲,周纪看着,突然觉得心尖像被小虫啃噬般,细细的疼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想骗你,这些话可能会造成你的误解,可却是我的心里话,”周纪忍住想摸摸他的脸的冲动,直勾勾的盯着贺维,“我一辈子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可我现在确实在开始后悔自己当年的懦弱,当年我草率的离开,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贺维霍然抬头,“我现在什么样?” “自甘堕落、自暴自弃的样子,小维,你难道没有发现自己一直生活的很混沌,连你的朋友,也都是消极的人,”周纪伸手过去握住贺维略微颤抖的手,道:“我还记着我刚认识时你自信昂扬的样子,笑起来开朗畅快,好似天下唯我独尊一般,全世界的阳光都会集中在你身上。” 贺维甩开周纪的手,目光平静的看着周纪,一字一句的说:“周纪,你是唯一没有资格谈论以前的我什么样子的人。” 贺维缓慢的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才重新看着周纪,低着头居高临下的道:“因为,你口中的那个贺维,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 周纪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直到贺维转身准备离开才突然道:“你还爱我,对吧,贺维。” 贺维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不管你怎么抗拒,不承认也没有关系,但你确实还爱着我,你只是还记着我对你造成的伤害,呵,”周纪看着他僵硬的背影,终于笑出来,“你觉得自己没出息,我曾经对你那么残忍,你却还是忘不了我。” 贺维呼吸粗重。 “周忆生。周忆生……这三个字应该如何解才算正解呢?周纪,纪念一生?”周纪目光温柔,语调柔软,“或者你还可以继续欺骗自己爱的人是葛思,可是,你对他真的有其它的感情吗?他又忘得掉莫三少?我听杨南说莫三少正在和家里谈判,你说要是莫三少成功了,葛思又会选择谁呢?” “杨南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贺维攸然一惊,快声问道。 “昨晚,我去了他的酒吧,”周纪势在必得,“莫三少一定是考虑了很久,权衡利弊后再坐的决定,要是没有成功的机率,他不会冒这个险。” 贺维有些怀疑,问:“杨南怎么会告诉你莫华的事?” “因为他希望莫三少和葛思在一起,让他的难兄难弟可以幸福,而我喜欢你,想要再次拥有你。” 贺维再不多说,快步离去。 周纪看着他走出视野,神色轻松下来,放松的躺在藤椅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他成功了。 尽管他对今天的见面有信心,可直到真正看到贺维动摇了才放下心。贺维年纪大了好几岁,性格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无论他怎么变,他也还是贺维,那个和他生活了几年的贺维。 周纪看着自己的掌心,轻轻一笑。 贺维说从前的他已经被自己杀死了,那么,就抓住现在这个重生后的他吧,这次,会好好的安放在心里,捧在手上。 贺维,我说过我会再次拥有你,不是说说而已。 走出咖啡厅贺维没有立刻打车,他承认他这次来错了,他再次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周纪。 会为他的几句话就又慌了神。贺维有些魂不守舍。 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当初周纪接受自己时高兴的心情。那时周纪还年轻,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却不浮不燥,温文儒雅,爱穿白色这类浅色系的休闲服,无论对谁都面带微笑,七分亲切三分腼腆,看的人的心也跟着温暖柔软起来。 为了考上周纪所在的那所重点大学,贺维学习的更加努力,遇到不懂的题时,周纪都会在台灯下细心的教他,从未有过不耐烦。 高三下半期时,周纪看他辛苦,怕他身体跟不上,想尽了办法天天做各种各样的炖菜给他补身体。 甚至在床上,也对他极尽包容。当他提出想在上面时,周纪也只是小小考虑,就同意了。 那么几年生活的点点滴滴,相处以后的相濡以沫,在那个人眼里却不是爱情,对他而言也只是作戏,那现在口中所说的喜欢,所说的爱,又让贺维怎么愿意相信。 付出全部的心意,最终却两手空空,现在的一不经意,就变成了自己曾可妄而不可及的东西,真是太可笑了。 周围的行人来来往往,贺维行尸走肉般的在人群中穿梭而过,路人在他身边走过,用奇怪的目光看他一眼,再匆匆而过。 贺维看着四周的高楼大厦,重重叠叠一圈圈的将他围在了这个牢笼里面,无处逃脱。 贺维有些想哭,想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用担负的嚎啕大哭一场。 他明白从前的事是他的心结,他想要抛掉过去重新开始,他希望能从过去的噩梦、从那件事之后就紧紧跟随他的自卑惊惶中解脱出来,他知道能解开他这一结的只有周纪,却忘了,这个人也许根本就不会愿意帮他。 一切都是他的自作多情。 贺维总是不断的告诉自己周纪有多薄情,他有多对不起自己。 可毕竟现在,也还是信了他的话。 第三十二章 回忆铺天盖地袭卷过来,往往在进行博奕的,不只是过去和现在,更是现在和未来。过去在记忆中依旧璀璨,却已然在现实中成灰。 搞不懂自己喜欢什么人的人可怜,但陷入回忆中被困扰被束缚更是可悲。 贺维回到家时仍是迷糊的,整个人陷在了软绵绵的浮沫中,行动都有些漂乎不定的感觉,可是在看到葛思的笑脸时,却顿然清醒了。 我对他真的有其它的感情吗? 葛思从书房走出来,帮他挂起脱下的黑色外套,“今天的室外温度有些低,怎么样,冷吗?” “还好,并没有在室外待太久,”贺维亲亲葛思的唇,微微弯腰换了鞋进屋,“你今天在家干什么呢?没有事你就不出门了吗?” 葛思帮他倒了一杯水,坐到他身边,“我刚才发现我似乎欠债太多了。去网站上看了看,才发现我的更新已经停了半个多月了,所以我去撒了些土。” “你终于发现了,”贺维一手端着水杯喝了一口,一手拍拍他的头,轻笑道:“你还记着呢,我以为你根本不想写东西了。” “哪里,如果两个人过,总要有份工作的,”葛思侧过头,表情似有些迷惘,眼里却闪过调皮的笑意,道:“不过你觉不觉得我们在一起,迟早有一天会被闷死在家里?” 你不是很爱玩吗?贺维张口就想这么说,却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凝视着葛思,眼神深的不着边际,“不会的,我们都是工作性质比较自由的人,所以,我想和你去旅游,去看看开旷豪放的山川,宁静恬淡的大海,我想,只要是和你在一起,那些所谓的心结总会治愈的。” 葛思怔住,目光闪动。 “等到我们时间、资金、心情都合适的时候,就一起走遍各地,去蒙古看广碧的草原,去江南看典雅的古镇、清秀的江水,去世界各地领略不同的文明。这次,我和你一起,”贺维深深的看着葛思,“好吗?我们一起?” 葛思低下头,尾音发颤,“你确定了吗?你真的确定了吗?贺维。” 你真的确定这个陪你的人是我吗? 贺维眼底流露出一丝笑意,将眼里幽深的黑色慢慢蕴染开成温柔的墨色。他伸出手抬起葛思的下巴,看着他迷茫的眼神,低头吻了下去。 “唔……”被吻住的葛思一怔,闭上眼,张开了唇任由贺维入侵。 唇齿交缠间,葛思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贺维的不确定。贺维的舌扫遍了葛思口中的每一个地方,像是在要葛思的承诺,却又像是在证明着什么。 直到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贺维才放开葛思,看着他被吻的湿红的唇,又意犹未尽的再啄吻了一下,道:“我确定,葛思,我再没有像现在这一刻那么确定了。” 葛思感觉唇上的火热传到了心底,激起心底一片温热,他弯起嘴角,垂下眼眸遮挡一切情绪,面上是一贯的温软柔顺。 “好,我们一起。你承诺了,就不能再放弃我了。” 贺维苦笑,一手想摸摸他的头,却在半空中落下,低喃道:“你也是,可不许忘了,可不许忘了……” 对不起。 葛思,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是想和自己中意的人过安稳的一生,无论是周纪还是莫华,我们都已经给了无数次机会了,不是吗?所以,对不起,我只能抢先一步订了承诺。 周纪,你看,有的。 其它的感情不只是只有爱情的,我对葛思的感情,是你这种无论对什么人也都保留一手,从不肯单纯付出真心的人不会懂的。 感情本来就不是可以完全按规划定的,谁规定只有心跳心动的是爱情,谁规定心疼怜惜,想照顾保护一个人就不是爱情? 周纪,我爱他,我是爱他的。 杨南再次见到唐颂时,是在深夜的他的酒吧。唐颂穿着一身黑西装,脸上胡子拉喳,黑眼圈亮的可以当作浓妆,坐在酒吧的一个角落,一瓶一瓶的喝着脾酒,面前的桌上已是东倒西歪的一大堆空瓶子。 一副失意人士借酒浇愁的落魄样子。 杨南刚进酒吧,就被八卦的调酒师耸踊着过去打听,杨南捏捏调酒师漂亮的小脸,耸耸肩走过去坐在唐颂对面。 唐颂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埋下头喝酒。 唐颂是这家酒吧的常客,所以和这家酒吧的人都很熟悉,加上他又和葛思关系不错,算起来还是比较亲近的客人。 “唐总这是怎么了?”杨南的语调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能有看到一向冷静自持,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铁腕唐颂这样自暴自弃的一天,真是值了。 唐颂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不理睬他。 “我没听说你公司有什么问题,那就是感情问题了?”杨南从桌上拿过一听脾酒,扯开易拉扣喝了一大口,奇道:“你老婆不是快生了吗?难道你在这个时候性欲难解结果粘上了一块牛皮糖?” “杨老板也太八卦了,”唐颂无奈,“你这么闲?还是想当知心哥哥?难不成每个来你店里的人喝酒你都要过去八卦一下?” “知心哥哥?”杨南挑眉一笑,眸光一转,道:“听起来不错呀。你是我杨南的朋友嘛,当然是要来关心一下以显示我的兄弟情义呀。” 唐颂摇头,看一眼杨南,问道:“你心情不好?” 杨南眼中转动的流光一滞,勾勾唇角,笑道:“怎么,你也想关心关心我?恩,我是心情不好,来吧,我不介意的,尽情的安慰我吧。” 唐颂不理他的装疯卖傻,继续问他的,“是你家那个小祖宗的原因?” 杨南无言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唐总,你意志消沉也能看出来,是唐总你果然不凡,还是我表现的太过明显了?” 杨南摸摸自己的脸,“应该不会吧,笑的和平时一样呀。你怎么看出来的?我要好好改进一下,太失败了。” “杨老板你高兴的时候爱调戏客人,心情一般时对人不理不睬,只有心情差劲的时候,才会偶尔圣母一下。” 杨南醉角抽了抽,“你研究的这么仔细,不是暗恋我吧?” “暗恋?”唐颂眼神突然迷茫起来,声音里隐隐流露出些哀伤,“倒是有暗恋的人,只可惜啊……” “那人不知道你的心思?” “知道,十年前就知道了,可惜,他心里没有我,后来,也还是我一个人的暗恋。” 杨南一时间没有接话,安静了一会儿,唐颂似乎是从回忆中走出来了,问杨南:“你呢?你家小祖宗又怎么惹你生气了?不过你会真和他生气吗?” 杨南轻轻一笑,淡漠如水。 “我怎么会和他生气。我不是个任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我能原谅他背叛我一次,却不会原谅第二次。我从不是什么心软的人,他要是再选错,我就真是对他失望了。对于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又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杨南语调平和,毫无波澜,脸上却没有了他的标志性笑容,眼中隐隐透出阴狠。 “他?”唐颂试探性的开口。 杨南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举了举脾酒,干脆的一口喝了下去。 他可以无条件纵容他的无理任性,却绝不再原谅他的离开,他的背叛。 第三十三章 无论怎样抗拒,命运总是按照安排好的路线行进着。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爱也好,恨也罢,皆为天定。 接下来的两天,周纪真的没有了任何动静,像是真的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葛思对此终于安下了心,只有贺维隐隐觉得不可能,他记忆中的周纪,不是个会被别人轻易说服的人。 不过,也许经过了这么几年,岁月也将周纪改变了也说不一定。 在这个纸醉金迷、利欲熏染的现实社会中几多行走,贺维也渐渐视爱情为生活的附庸品。 他极力的想让葛思留在他身边,与其说是想要照顾葛思,不如说他内心上依赖葛思。他乐于接受此后余生再无爱情,却不能自己一个人孤独终老,再是一只习惯了在黑夜行走的独行兽,倦了的时候,也想要一份可以依偎的温暖。 贺维不想一个人过一辈子。理智上他知道应该让葛思有机会可以安心的和莫华再续前缘,毕竟他们才是真心相爱的,但他却害怕自己以后可能再也找不到一个这么合适的人了。 人性总有自私的一部分。 这几天编辑把他的九界骑士系列的样书寄给了他,并说如果洪荒系列的小说定制高,就再大批出版。 他去查看了银行帐户上的金额,稿酬是他知道的同类型写手中最高的,但他还是拒绝了。在金钱和自尊的选择中他选错了一次,这次在和周纪把话说开成那样的情况下,他再厚的脸皮,也没脸接受他如同施舍一般的举动了。 即使他认为,自己的小说是有资格出版的。 最近这两三年,他笔下已经很少出现生死相随的激烈的爱了,他已经失去了这样去爱一个人的锐气了。 有读者敏感的发现了这个问题,并就此询问了他,他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是:“年龄大了,就开始觉得,爱不爱的,并不是那么重要。” 对啊,爱不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贺维觉得没有,葛思也开始慢慢去放手,可是,有人觉得重要,重逾性命。 黎因海。 几日后的清晨,贺维接到唐颂的电话,一瞬间震住。这件事是在他的预料之中,却还是在真正发生时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他头晕脑胀的和唐颂交待完事情,才挂断了电话,觉得身体一阵阵的发冷,从内而出的寒气让他手足冰冷,他楞了半天,才终于将背对着他的葛思推醒。 葛思迷迷糊糊间翻了个身面对贺维,头脑还处在混沌中,眼神都还是雾的,正要开口问他怎么了就看到贺维惨白的脸色,迷惘的表情,刹那就被惊醒了,睡意全无。 他小心翼翼的坐起来,“你怎么了?” 此时还是大早,天还未亮,贺维的眼神如同窗外昏暗的天色,他几次张口都没有发出声音,葛思赶紧将床头柜上的水端给他。 贺维强自镇定的接过来喝了几口,润润干涸的嗓子,才低沉的道:“黎因海昨晚半夜走了……” “走了?去哪,”葛思猛然顿住,面色变换了好几次才纠紧了贺维的衣袖,呼吸急促的吼道:“他走了?你说他走了?他不是在警局吗?不是都还没正式诉讼吗怎么就走了?” 手里的水杯在葛思激动的推搡下倾斜,水迅速染湿了床单薄被,他们却恍若未觉。 贺维无法回答他,他甚至无法面对不断低喃,情绪激动的葛思。 他想说黎因海早晚都会死的,他想说黎因海死了才是真正的解脱,他想说你不要这样,可是他说不出口。 这些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 他早已做好了黎因海等不到正式审判就会去世的心理准备,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那根本就是无用功。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贺维不敢看葛思失魂落魄的样子,那样会让他后悔。可好像,他已经后悔了。 或许没有自己那次和他的会面,他还不会死,黎因海还会活下去,或许和唐颂相处个十几年之后,他就会忘了苏格和唐颂好好生活,哪有爱情是真会让人记一辈子的,也许他还有生机,可是,这么多个也许再没有人会付诸实践了,黎因海已经不在了,他不在了。 贺维总觉得自己还在梦中,刚才的那个也只是个梦,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黎因海也还好好的活着。 可是唐颂刚才死气沉沉的声音还未在耳边退去。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不在了。 那个有着一张像是少年人一样可爱娃娃脸的青年,那个总把“老了,老了”挂在嘴边、眼神幽暗的青年,那个爱他的苏格爱到疯狂的黎因海,真的就这样没有了。 他和苏格的故事贺维还清晰的记得,那天临走前黎因海的笑容也像是刻进了贺维的脑子,黎因海因回忆而幸福的样子,怀念苏格的样子,悲痛懊恼的样子,贺维发现自己竟然都记得。 可是黎因海已经死了。 这是贺维第一次如此清晰的面对死亡,直面身边关系亲密的人的离世。 他还处于混沌的状态中,甚至感觉不到难过,只觉得后悔,后悔当初因为黎因海难过的模样而心软,后悔自己没有狠下心和唐颂保他出来。他被悔恨加杂着怅然这种复杂的情绪完全控制住了,以至于根本注意不到葛思眼中一点一点的崩溃。 贺维是第一次见到身边的人死亡,但葛思不是。 早在六年前,他就面对了父母突然的双双离世,让他一时间再无求生意识,他花了六年时间也没有调整过来,依旧十分没有安全感,现在,又轮到了黎因海。 他们认识4年了,是少有的那么几个朋友之一,葛思觉得,自己难以接受。 人都护短,有理智的人都知道死的冤的是苏格,在这个法律社会,黎因海确实应该偿命,可他根本不认识苏格,他只知道黎因海是他的朋友。 “他是怎么死的?” 贺维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葛思是在问他,脸色立刻变得十分复杂,看了葛思几眼也还是嗫嚅着说不出口。 葛思直勾勾的看着贺维,“关押他的牢房里不可能有能让他自杀的东西,那他是怎么死的?” 他心里怀疑是唐颂动的手,他和唐颂认识时间不短了,知道那个人的性格也是固执到底的,贺维的欲言又止更加深了他的猜测。 “他……咬断了自己的动脉。” 在贺维的沉默下,本来葛思几乎已经认为自己的猜测就是真相的时候,贺维突然开口,语气中不易察觉的恐惧,让葛思冲到脑门的怒火一下收了回去,他没有听懂贺维的话,不解的询问:“咬?” 贺维深吸了一大口气,才面色惨白的道:“他用牙齿,咬断了自己手腕的动脉,等早上被发现时,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 贺维的目光一直在颤动,手紧紧的抓紧了薄被。 葛思楞住,然后生生打了个寒战。 第三十四章 逝者已矣,离开的人已是完全的解脱,但对于活着的人,却是永远的哀痛。 知道黎因海去世之后的两天,贺维和葛思的情绪都异常低落,葛思天天夜里好不容易睡着就会被噩梦惊醒。 他总是梦到在黑暗的牢房里,黎因海举起自己的手,擦了擦手腕处,然后狠狠一口咬下去,鲜血从齿洞中冒了出来,但黎因海还不满足,黑暗中他端详了一下伤口,笑着再次一口咬了上去。 他的手腕血肉翻滚,他的口中满是血腥,他一口接一口的不知疲倦,直到动脉中的血喷出来溅到他的脸上,他才微微一笑,满意的躺到地上。 鲜血不断的从他血肉模糊的地方冒出来,流满了整个地面,牢房里被浓浓的血腥味笼罩,黎因海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直到最后一刻,脸上还留着安宁的微笑…… 葛思每次梦到那个笑容,就会被惊醒。 他觉得黎因海不应该死,却又潜意识里觉得他死的时候应该是幸福的。 其实他们心里谁都清楚,黎因海已经心如死灰,让他活在无止境的悲痛悔恨中对他而言才是残酷的折磨,死,反而才是最宽容的。这道理谁都懂,可那个人,毕竟是自己的朋友。 直到再过两天,迎来了黎因海出殡的日子。 在这前一天,杨南就已经告诉了他们大体的情况。苏格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确实对黎因海恨之入骨,可在他们听了那段来自黎因海的录音,亲眼见到了黎因海让人心惊胆战的伤口和尸体,看着黎家父母悲痛欲绝的样子,他们也只能就此离去,尽管仍对黎因海心存怨恨,却无心再做什么了。 其实两家的父母,才是这场悲剧最大的受害者。 黎因海已死,这件案子也不了了之。 周日去殡仪馆的那天,连日阴雨绵绵的天气竟意外的放晴。 贺维和葛思都穿着黑色西装,肃穆而沉寂。等他们到的时候,杨南和其他几位与黎因海私交很好的朋友都已经到了。 整个场管只有黑白两色,让人觉得沉重,连杨南,也穿着他从未穿过的黑西装,表情严肃,他们互相打了个招呼,向里面走去。 最里面那个厅子中间摆放着一具黑色的棺材,棺盖还没有概上去。在棺材前的柜台上,摆放着来参加葬礼的人放上去的白色百何。 贺维心里突然涌起惆怅,让他眼眶通红,鼻子发酸。 “这张照片,是因海高中时照的,看起来很纯真,笑的很好看。”唐颂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 “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笑的这么干净。”贺维喃喃道。” 他那时,已是抱着早死的心态。 放在棺材前的那张灵相,黎因海还显得青涩,微微启唇笑着,有些羞涩,点墨似的眼睛干净清澈,笑意直达眼底。 抿抿唇,眨掉眼里的泪意,贺维进门从门口拿起一朵百何,向正中走去。葛思杨南紧跟其后。 将花放在花堆中央,贺维看着黎因海的那张照片,声音低的像是呼吸,“你安息吧。下辈子要是再遇见苏格,一定要换一种爱人的方式,不要鲁莽,不要冲动,对他温肉,换你好好照顾他,让他离不开你。” 他觉得,黎因海不可能会真的对苏格放手,这一世也好,下一世也罢,以黎因海的性格,一定又是不死不方休。 黎因海的父母站在一边,贺维走过去,向他们鞠了一躬,“节哀顺便。” 黎家父母强忍悲痛点头。他们的眼眶通红浮肿,脸色灰败,丧子之痛让他们不到六十就满头白发。 贺维不敢看他们,站在棺材前很久,什么也没有说,离开了。 “你不用自责,因为无论我们怎么做,都不能改变这个结果。”唐颂站在他身后,声音十分的平静。 “可总觉得,试试可能还是会有希望的。” 唐颂一笑,“只要不打消他心里的这个想法,无论我们做什么,结果都会一样,你看,他都能用牙齿咬断动脉自杀,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贺维沉默。他无法想象一个人求死的心要有多强烈,才能这样对待自己。 葛思走过来,拍了拍唐颂的肩,沉声道:“你也是,节哀顺便。以后好好的过你的日子,不要想太多。” 唐颂虽然始终很平静,无论是那天那个电话,还是现在,都面色如常,但眼中的疲惫和死气却让人不由地担心。仿佛黎因海这一去,也带走了他活着的动力,让他生无可恋。 镇定的让人害怕。 “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可想的。”唐颂眸子一沉,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 贺维有些担心,还想说什么,葛思却冲他使了个眼色,几不可见的皱眉摇头。 看到杨南也走了过来,唐颂对葛思笑了笑,“你们先去外面坐一会儿,我还要去招呼其他人。” 葛思点点头,和贺维杨南一起出去了。 “他不太对劲呀,”杨南转过头看了眼唐颂,“那天晚上来我酒吧还知道开我的玩笑,还会买醉,今天这么冷静,不会出事吧。” 若说黎因海对苏格极端的爱有一部分是来源于他性格中的执着固执,那么知道黎因海已心有所属还爱他那么多年的唐颂,难道又不固执吗? 十几年都没有能够对黎因海死心的人,怎么可能这样就死心了? “应该不会,”葛思叹气,“唐颂不是冲动的人,也不会轻生,他身上背负的太多,而且还要给黎因海收拾烂摊子。” “他冷静过头了,总觉得他还没有清醒。”贺维担心的看向唐颂的背影。 说着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外面,里面阴气沉沉,被灰暗笼罩,外面却阳光灿烂,蓝天白云。葛思抬头看天空,感叹道:“人的生命真是短暂,一世百年也匆匆而过,还不知道会不会在途中突然发生意外,所以要惜命啊,以后有什么事,再也不会放手错过了,对吧,贺维?” 葛思说的是以后两人的周游世界,游山玩水,贺维却听的心里一紧,周纪的话出现在脑海中,一遍遍的提醒着他,挥之不去。 半晌,贺维才轻声应道:“恩。” 杨南侧头瞥两人一眼,目光复杂,想开口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他将目光放到远处,眸色渐渐沉下来,脸色隐隐落寞。 人各有命。 杨南还是决定不说为好,如果莫华真的有能力摆脱莫家的控制,再让他来亲口对葛思说比较好,也免得他开了口给葛思一个期待,最终却落空来的好,没有希望好歹他才已经接受了,再失望一次,他还能承受吗? 他想到黎因海,只觉得心凉。 其实苏格虽然无辜惨死,但他得到的葛思对他的爱情,却是少有的坚持和认真,绝不放弃。 他一直希望语平可以这样爱他一次,却从未得到。 第三十五章 少年的时候,总觉得轰轰烈烈,不死不休的才是爱情,可慢慢长大了,方才觉得幼稚。 火热炙烈的感情总是很快的就会燃成灰烬,虽然漂亮却不长久,只有如流水般的爱情,才能相守,细水长流,柴米油盐。 而黎因海的爱情,更像是熊熊焚烧的烈火,灼伤别人的同时,也烧伤自己。 爱本就是希望可以给爱的人幸福,带给他安定快乐,如果最终的结果是两败俱伤的惨烈,还不如从未爱过。 最终黎因海的尸体还是火化了,那一盒骨灰,唐颂从黎家父母的手中接过来以后就一直紧紧抱在怀里,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却没有流一滴眼泪。 黎因海的遗愿是想葬在离苏格最远的地方。黎家父母虽然不舍,却不想违背儿子最后的要求。无论儿子做错了什么,在他们心里,也依旧是那个懂事孝顺的好儿子,所以两位老人一直认为是苏格逼着黎因海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可以离苏格远一点,是再好不过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唐颂出来送了他们。 唐颂笑的很费力,眼神深沉的像是压抑着巨大的痛苦,他抱了抱葛思,“我还是那句话,有个可以一起过一辈子的人不容易,你们要好好在一起。” 贺维和葛思一起点头。 他放开葛思又转向杨南,“遇上一个相爱的人不容易,有时候要多给一些宽容,因为自己无聊的原则而错失良缘,未免太不值了。” 杨南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以后可能见面的机会不多了,各位再见。” 贺维了然,“那你多保重。” 唐颂一直看着他们的车消失在视野中,才往回走。 一步一步的,走进了那个循归蹈矩的所谓正常世界。 他以后还是会好好过下去,成功的事业,娇妻美眷,幸福的家庭。一个人不会因为没有了另一个人而活不下去,只是他心里清楚,以后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让他给出对待黎因海的温柔,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让他可以真心微笑。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在这个世界中消失,可他会永远记得,那个从小到大跟在他身后对他撒娇任性的孩子。 他唯一爱过的人。 出租车上,看着如流水般倒掠的景物,葛思说:“看着唐颂的样子,我觉得很心酸。” 贺维沉默的揽住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总会过去的,放心吧,总会过去的。” 葛思握住贺维的手,疲惫的闭上眼睛,点点头。 无论是什么,都总会过去的。 自从从黎因海的葬礼之后,葛思就总是发呆。因为两个人都是要长时间用电脑工作的,所以贺维抽了个时间去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葛思写小说的时间也逐渐增加。起初贺维没有注意,可时间一长,他渐渐发现,葛思一上午也写不了一千字,总是打开文本,然后对着屏幕发呆。 就连晚上做爱的时候,他也总是很难进入状态。 “你怎么了?小说写的不顺手?”贺维站到葛思身后,看着他还是白板的文本,“可我去看了你的更新,虽然字数不多,也是正常水平啊。” 葛思摇摇头,“不是。” “那就是还在想黎因海的事?你不用担心,唐颂会办好的。” “人都已经不在了,我还担心有什么用?”葛思垂下眼眸,“我只是遗憾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葛思的脸色很不好,晚上的入睡时间也越来越迟,只有把他做的非常累了,他才会在短时间内睡过去。贺维很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沉默中贺维眼睛不经意的一瞥,看见电脑右下角的时期,才恍然大悟,今天居然已经是11月29日了,莫华的婚期近在眼前。 可能是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加上周纪给贺维说过莫华的事,让他居然都忘记了莫华12月1日的婚礼。 “如果写不下去,就不写了,看看电影上网吧,不要逼自己,强迫着写出来的东西好不到哪里去,”贺维转到葛思的前面,将他推离电脑,摸摸他的黑眼圈,“不然就去好好休息休息,你看看你这张脸。” 葛思抬眼看着贺维,“我睡不着,昨晚已经睡饱了。” “那就看电影吧,”贺维转过身关掉文本,葛思手一动,根本来不及阻止,就被贺维看到了还没有换下的,他和莫华相视而笑的照片。 贺维顿时怔住,葛思的身体也僵住了。 僵硬半晌,贺维才放开鼠标,视线也从电脑上移开,看了看葛思不自在的表情,不动声色的说,“不要想太多了。” 说完他就要离开,葛思迅速抓住他的手,这个动作根本没有经过思考,身体比思维更快速的行动了。 贺维停了下来,没有回头。 失望的死寂慢慢在书房里蕴开,葛思心跳的非常慢,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贺维,你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贺维让他松开手,“我知道,你还爱他是我预料中的事。” 葛思看贺维真的准备出去,背影落寞的让人心疼,脱口而出,语调不自觉的加快,“等他后天结婚以后,我们就再也不可能了。不,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拿了结婚证,我们已经彻底结束了。” 贺维停下脚步,脸上掠过痛苦的挣扎。葛思的声音里包含了太多的难过,甚至微微哽咽,贺维只觉得一瞬间心如刀铰。 不是因为葛思还爱莫华,而是因为自己对葛思的压迫。 “贺维?”看他一直没有动,葛思不安的嗫嚅道。 “葛思,我总说我想照顾你,我甚至说要陪你等莫华回头,可其实我只是在不断的给你增加压力,不停的表现我的体贴,让你知道你对我的重要性,让你觉得自己对不起我。可根本不是这样,和不和我在一起,忘不忘掉莫华,都是你的自由,我也没有真正爱上你,我心里也还有周纪,却不断的逼你忘了莫华,是我对不起你。 葛思楞住了,怔怔的看着他。 “我可能再也找不到一个合心意的能陪我过一辈子的人,所以我无论如何想抓住你,可你不是的。我已经对爱情失去了信心,可你没有,你对爱情对生活还抱有希望,你比我积极很多,我却想拖着你跌入我这个深渊,就因为自私,我怕自己只能孤单的过一辈子。” 贺维叹了口气,终于决定坦白。 “我一直在给你一个莫华胆小懦弱的假象,我意图让你对他彻底失去信心,让你完全的死心,然后和我抱着过一辈子。可事实上完全不是这样,莫华不胆小,不懦弱,他很聪明,很理智,他比你想的更爱你,葛思,他很爱你。” 葛思慢慢站起了身。“我现在正在努力,努力和家里抗争,想争取到和你在一起的机会,你可以再相信他一次,你们还没有结束。” 话说完,贺维不管葛思什么反应,慢慢向门外走去,筋疲力尽,心如死灰。 这一刹那,他已经老了十几岁。 第三十六章 无论是什么年龄,爱情都是心底憧憬着的,因为人本能的追求着幸福。衣食无忧是幸福,家人平安是幸福,娇妻美眷是幸福,而有相爱之人相伴在身侧,共享欢笑,分担悲伤,才是最完整的幸福。 厚重的深色窗帘牢牢地盖在窗子上,遮住了一切光亮。主卧的主色调是黑白色的,是当初莫华住进来以后不满意原来的红色所改过的,当时改过之后贺维出于好奇来看过,很大方典雅的视觉感受,但现在看来,却让他有种死气沉沉的、仿佛灵堂一样的感觉。 当时明亮素雅,现在阴霾黑沉。皆是因为心境和人的不同。 不过是缺失了那个点亮屋子的人,而那个人并不是自己。 贺维低着头在床边坐了很久,手指插进发间,紧紧地揪紧自己的头发。 过了很久,隔壁传来脚步声,贺维慢慢松开头发,手指根根发紧,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脚步声停在了贺维身边,葛思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坐在他身侧,“如果我说没有一点期待,我们都不会相信。” 贺维苦笑,“我知道。” 葛思的声音很平静,“可我心里比谁都清楚,那有多不可能。如果他有那种决心,也不会拖到这个时候,他或许是最喜欢我,可是,我觉得还是不够支撑他去这样做。他见过各种各样有魅力的人,我有什么值得他为我这么做?” 贺维听得一愣,“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不自信。” “我以前也很相信莫华,相信爱。” 贺维飞快的看他一眼,葛思表现的很淡然,好像什么都不能再激起他强烈的反应,贺维问他:“现在不相信了吗?” 葛思微微一笑,眼睛在黑暗中亮起,耀耀生辉,“我想再信他一次,最后一次。” 尽管早就知道会这样,贺维还是觉得心里一沉。 作为朋友,他应该希望葛思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可以做回原来的那个葛思,可是,他不想一个人。不想接下来的几十年读只有他一个人。他已经失去了在寻找合适的伴侣的精力了。 “他如果最后还是结婚了,你就会彻底的放弃吗?” “我不知道,”葛思微微低着头,“但是只能放弃不是吗?我不是黎因海,那样太傻了。而且我不是一个人,你会等我,是吧?” 其实真的很自私,这样的把一个人当做备胎,可是贺维居然还觉得挺好的,他也不想一个人。 人性本来就是自私的。 我们曾经都会很爱一个人,或许现在就在很爱一个人,可到最后他们都会继续变成曾经,这一个曾经和下一个曾经没有什么区别,都会过去。再深刻的爱情,只要消失了,都会变成无关紧要的过去,慢慢的被遗忘,最后完全消失。再也记不得。 只是贺维最近常常在想,葛思的现在,还要多久才可以变成过去,而他的,还残留在心底的曾经,要多久才可以完全消失。 三天?还是和他一样的需要很多年? 距离莫华的婚期还有3天,葛思一直很淡定,或许是只能等待结果,等待别人的判决,所以无可奈何的淡定,因为除了这样,他没有任何事情可做。 包括周纪在内,大家最近好像都很沉静。因为没有选择,现在的决定权都在莫华身上。 真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直到莫华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杨南打来电话。 贺维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可以绝望的如此淡然,明明很难过,可是却似乎又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贺维到酒吧的时候是在凌晨3点多,晚上没有开店,所以很安静,店里放着温柔的英文歌,杨南坐在角落里,只有一个人。 他穿了一件暗红色的衣服,还是那样的嚣张骚包的颜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贺维看在眼里,就觉得不协调。 他走过去脱掉外套坐在杨南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默默地喝着,没有说话,直到杨南从沉思中回过神看见他。 “你什么时候到的?” “没多久,”贺维微微一笑,把酒给彼此满上,“这次究竟怎么回事儿?” 杨南一口把酒喝掉,看了看空空的酒杯,说:“我们的相处本来就像是这样一杯装在杯子里面的酒,只有这么大的容量,只能装下这么多,看着很多,喝着很好,可是是有限度的,喝完就结束了。” 贺维再次把酒满上,看着杨南。 “你知道的,林语平结过一次婚,当时我没有说什么,因为我可以理解他。他是他们家的独生子,他又那么孝顺,真要让他们家绝后和我在一起我心里也不舒服,所以我就等着他有了孩子离婚再回来,因为我一辈子能遇到这么一个动心的人也不容易,最后可以和他在一起,其他的也没有关系,我又不是什么都计较的小女人。” 杨南的声音暗暗沉沉的,听起来莫名的觉得阴郁。 贺维一愣,说:“我记得林语平是没有孩子的,是我记错了?” 杨南像是想起了什么,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说:“不是,他有孩子的,只不过他和那个女人离婚之后就把孩子给了他父母带着,平时他就是自己回去看孩子。虽然说我可以理解他,但并不能代表我什么也不在乎,他大概也知道,所以从来不在我面前提那个孩子,所以你们也都不知道。” 贺维不解,“既然连孩子都有了,他应该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啊,现在这又是干什么?” 杨南沉默了很久,一直看着手里的杯子,动也不动,直到贺维都觉得他是不是就这样僵硬在这里再也醒不过来了,杨南才又嘲讽的笑笑,说:“孩子婚姻之类的从来都只是借口,他是说父母希望他再婚,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于是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就心软了,就还是决定结婚,呵呵,我听到的时候都笑了。” 贺维动了动嘴角,本能的想反驳什么,可是看着杨南的样子,却没办法说出口。 他想说,单亲家庭的孩子真的很多会有比较偏执的想法,比如葛思,或许情况是不同的,但有一点相同是他们都不同程度的失去了父母,自从葛思爸妈过世后,他确实是性格上变了很多。 无论父亲,或者爷爷奶奶对他再好,母亲这个角色也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知道我为什么笑吗?”杨南突然问道。 “嗯?”贺维一惊,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杨南不在意的笑笑,“因为在这之前我听他说过他上司想提拔他,但是因为他目前单身,所以有点儿不放心,他知道了,可能就想要结婚了吧。男人为了自己的事业,我也可以理解。让我无言以对的是,他居然还想让我和他在一起,居然想让我们做地下情人。” “他从来没有真正的把我当成爱人来看待过,这才是我最绝望的事。” 第三十七章:失去 感情的事没有对错,也没有值不值得,一切的因果纠结,都只有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才能看的清楚,想的明白。 只有爱情降温了,才能聪慧睿智。 贺维只能沉默,他找不出任何的话来表达他对这件事的看法,更不用说安慰他了。 他以前见过林语平几次,打电话时听过很多次,他不了解他这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但他一直觉得林语平很爱杨南,甚至比杨南爱他更多,可人果然是不能看表象的。 叮嘱、粘人这些看得见的关心爱意,都只是几句话的事,嘴一张就有了,真假难辨。真正的爱,应该是像杨南这样的,平时从来不说出口,但是却放在心里,珍之重之。 而且,让他很震惊的是,林语平居然是会为了事业而抛弃爱人的人,还是一次又一次。 林语平长得很干净,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会让人喜欢的清爽,让人根本不会设心提防,没想到心底居然有这么多花花肠子。 “其实我不信他的理由真是这样,没有什么压力是抗不过的,我当时、现在这么大的压力想和他在一起不还是可以办到吗?他可能只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而已。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和七年之痒一样的,就会厌倦的。” “可是你不是没有吗?”贺维心里沉沉的,他在想,是不是有一天,他和葛思也会经历不想看到对方的一天,即使他们可能根本就不会在一起。 杨南想了一会儿,“不一定,可能还是会有那么一天的,只是我用情比他深,所以这一天来得比较迟,它总是会到的。” “也许吧,”贺维叹了一口气,“你现在怎么打算的?” “没什么打算,照样过我的日子,就是觉得好累,我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也还是说断就断了。”杨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的空洞。 “其实都是这样的,你还可以找下一个。” “下一个?只有炮友了吧,没有心情再去下一段认真的感情了,也可能找不到这样一个我想为他动真感情的人了。所以,”杨南看了看贺维,“我不支持莫华不结婚继续和葛思在一起,他要失去太多东西了,感情还在的时候怎样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可一旦不爱了呢?到时候有些帐就没法儿算清楚了。” 贺维心里一动,“你劝他了吗?” 杨南呵呵一笑,看贺维的眼神深邃,“没有。” 贺维不知为何心里一惊,没有说话。杨南的眼神让贺维觉得他好像完全明白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他的眼神和心思还是一样的尖锐,让人心惊。 如果这样的人是敌人,就太可怕了。 “我支不支持莫华结婚并不能对这件事产生任何的影响,即使我希望他结婚,以后好好的过下去,也不能说出来影响他的决定,他是一个成年人,有决定自己未来的权力,我只是他的兄弟,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贺维收敛心神,微微笑开,“无论莫华做什么决定,他能不能做到,他以后都是会后悔的。你只是不想以后他后悔了想到你现在可能说过的话而影响你们的感情而已。你也是因为自私才不说话,我也是。我希望葛思可以陪着我,这并没有什么不对,我只是在为我的希望做努力而已。” “你觉得你的希望对吗?”杨南不置可否,默认了他的说法。 其实确实是对的,无论他说的再多么的冠冕堂皇,原因都只是这样而已。 莫华以后一定会后悔。明天他要是结婚了,他会一直后悔自己抛弃了葛思,抛弃了自己的阳光,他会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有幸福了,如果他明天没有结婚,如果他真的抛下一切的责任义务贺维葛思在一起了,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不再相爱的时候,他一定还是会后悔今天的选择,这是一个死局,注定无解。 旁人人人都看的很透,只有他们两个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没有什么不对不是吗?” 杨南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阴暗,“你没有发现自己对葛思的影响吗?贺维,你的想法总是很悲观,你总是认为谁都对不起你,特别是周纪,你说是不在乎了,其实心里还是暗藏着报复他的心吧。其实说到底,感情的事又真的有完全的对错吗?周纪和我说过你们的事儿,我可能知道的不是很周全,可是我还是觉得,无论你们分手的原因是什么,你都还是要负起不可推卸的责任,你没有必要一直怀恨在心,一直对他耿耿于怀。” 贺维的手不知觉的握紧,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觉得是我自己自作自受活该是吗?” “不是,”杨南很认真:“他要负很大的责任,但是你不能说自己就没有错。就像林语平离开我,我也还是有责任,就算是识人不清也是一种责任,我没有认清他,没有真正的去了解我在这个人的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地位,是我对他的不太关心,造成了他觉得我应该不是很爱他的错觉,他才会这么的肆无忌惮,你觉得呢?” 贺维心里沉沉的,沉默半响后,只能呵呵一笑,“我没有真正的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就一厢情愿的付出了自己的全部,是我自己太傻,对吧?你是这个意思吗?” 杨南皱眉,最后还是无奈的一笑,“我只是想让你别再心里想那么多,不要活的那么悲观,而且你自己可能没有感觉到,你容易对周围的人产生影响,你已经影响了葛思的性格,你没有发现吗,葛思的性格也慢慢地变得和你一样悲观,这样不行,如果你们俩要是一直这样,你们根本没办法在一起,你们在一起时间长了才是一场悲剧。” “我说的这些可能不好听,但是都是实话,你看在我自己失恋了还要劝你们,就好好想想吧。” 杨南看贺维陷入了沉思,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 林语平。 没有人会比他自己更清楚,他在这个人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可是从来都是,用情更深的人输的更多。 即使他是不可一世的杨南,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爱情或许真的会让人盲目,他一向看人很准,但是一遇到自己的问题时,还是看不清,又或者是不愿意看清。 “如果林语平再回来找你呢?” 杨南面沉如水,“关我什么事?从他离开的那天他就应该知道了,至此以后再是好与坏都与我无关了。” 那天凌晨的时候,贺维回了家。他可能会一直记得杨南说起林语平的的表情,还有他对他说过的话。 回到家时是早上7点多,葛思看起来还在睡觉,贺维走到床边看着他,葛思的眼睫毛微微的颤动。贺维抿抿唇,不动声色。他很在乎,就算是他说他已经认命了,但是他还是很在乎。他想要和莫华在一起。 这一点其实葛思一直表现的很明显,只是他不想看到,所以一直视若无睹。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如果葛思和莫华真的就此分开,那么葛思会不会变成另一个自己?一个表面淡然内心恨世,一个故作满不在乎内心疯狂纠结的人?杨南说的没有错,让葛思最终改变得不是亲情和爱情,而是在失去亲情最脆弱的时候遇见的自己,自己在潜移默化中带给他的悲观和消极。 他一直在想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阳光向上,一直在想曾经的葛思是多么的张扬恣意,他一直在心底怨恨那些带给他这样改变的人,如果没有今天杨南的点醒,他可能不知还需要多久才能知道,其实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他无法否认在周纪看到他震惊后悔时心底恶意的快感,他其实在那一刻就恍惚的明白自己的用意,他也无法否认他其实内心深处希望葛思变成一个和他一样的人,这样,他才不会觉得孤单。 他无法否认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他还爱着周纪,比如他似乎也爱着葛思,这样纠结的感情一直缠绕在他的心底,无处诉说。 不敢再次接受周纪,无法真正得到葛思,或许上天就是要惩罚他恶毒的内心,让他孤独终老。 葛思一直没有睁开眼睛,贺维无声的叹气,替他盖上被子,出去了。 爱或者不爱,其实很重要。他一直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可以相守一生,可是这只是因为他没有人爱,没有一个爱的人愿意陪他终生。 第三十八章:慢慢 结束确实是代表着新的开始,可是这个结束并不是指表面意义的分开,而是心底的解脱。 又或许是像谁说过的一样,所谓失恋是因为失去了这个以后没有下一个替代,如果有更好的一直在背后等待,失恋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可是那个更好的,几乎从不会出现。 所以我们总是在为失恋痛苦流泪。 葛思一直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11点多了。贺维坐在书房里写东西,他看了一眼,然后去洗漱。早餐放在桌上,是四个包子,皮蛋瘦肉粥在锅里,打开还冒着袅袅热气。 没有什么不同,就如同每一个醒来的早晨一样。 葛思洗漱完,端了一碗粥坐到餐桌上,开始吃临近中午的早晨。贺维听到了响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站在葛思的身后,摸了摸葛思的头,轻声问:“下午要过去吗?” 葛思咬包子的动作一顿,摇头道:“不用了,如果他真的决定好了,他自己会过来的,我过去没有意义。他要是真的没办法和我在一起,我过去看着他和一个女人结婚吗?我怕我没有那么豁达的胸襟。” 沉默了十多秒,贺维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过去吧,我们一起。要做一个这样的决定不是容易的事,这是你们两个人的未来,你没办法为之努力,至少也要给他精神上的支持,让他知道你永远和他在一起。不然你以后会后悔的,葛思。” 葛思握着包子的手缓缓放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道:“我怕,贺维,我怕。” 声音轻微的发抖。 贺维弯腰从身后揽住他的肩,抱紧他,“没什么可怕的,无论结果是怎样的,我都永远在你身后。” 你还有我。 半响,葛思才抬手握住贺维的手,“嗯,我知道。谢谢你。” 贺维没有说话,紧了紧自己的手臂。我想让你和我在一起,却又怕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好好的过,又没有信心能和你永远在一起。所以葛思,我希望你可以幸福。 这样可能过于的矫情了些,一个男人居然这么扭捏,确实是可笑的,可是当你遇到自己觉得珍惜的人时,什么都会变成是重要的,什么简单明了的事都会变得复杂起来。 无论葛思对于他来讲是一个怎样的存在,都是极其重要的。他们一起走过了彼此最艰难的年岁,相互安慰相互支撑,这个人可以是他的朋友,可以是兄弟,也可以是家人,或者是恋人。这个人在他的生命中或许比周纪更为重要,更加难以忘怀。周纪留给他的是一生无法痊愈的伤痕,而他带给他的,是平静的生活。 他一直渴望着的平静安宁的生活。 可是,他们毕竟不是一个人,像是杨南说的,他不能把自己的想法灌输到葛思身上。那些悲观的、消极的、厌世的想法和思维,都不应该是葛思的。 葛思,应该是开阔大气的,而不是现在这样畏手畏脚自卑懦弱。 下午他们一起打车去了莫华的婚礼地点。在贺维打电话给杨南询问地址时杨南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给了他们。其实真要按照杨南自己的本意,他是不想给他的。但莫华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想要莫华得到他真正想要的,不知道是家庭还是爱情。 即使他觉得莫华毫无胜算。 莫家这次举办的是中式婚礼,婚礼时间是在晚上,地点是莫家本家,距离市区很远。贺维和葛思下午上的车,直到傍晚才到达目的地。 途中的几个小时,葛思一直靠着贺维在小寐。贺维知道葛思没有睡着,葛思一直很紧张,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他其实也知道两个人的可能性很小,但是还是不免抱着一丝希望。因为有所希翼,所以才会紧张不安。 直到他们到了地方才反应过来他们根本就没有请帖,刚下车贺维就突然问葛思,“准备怎么进去?” 葛思和他对看一眼,突然觉得自己很搞笑。他太莽撞了。 没有请帖,也不知道莫华是否欢迎他,就这样说来就来了,还特意找出了很久之前买的唯一一套昂贵的西装,做了那么多的思想准备。 “打电话给杨南吧,让他出来带我们进去。”贺维边说边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他们站在路边,路旁的标志上有指示箭头,还有莫华和一个看起来很娴静的女人的婚纱照,贺维不自觉的站过去挡住那个支架海报。 “喂,杨南吗?现在你有时间吗?出来接我们一下,我们没有请柬,可能进不来。” “好,”杨南微微叹气,看了一眼默默地坐在床边的莫华,道:“你们现在是在哪里?” 贺维看了看四周,说道:“计程车可以到达的最近的地方,我们身后有一条路,有一个指示牌,可能就是进来的那条。” “好的,你们等我五分钟就行了。” 杨南站起来出门,莫华突然抬起头问他:“谁来了?” 杨南停下脚步,低沉了声线,“你不是都猜到了吗?他来了,你准备怎么办?” 莫华的表情变得灰暗,眼神看起来又隐隐的有着欢喜,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我没有办法,你知道吗,我没有办法。每当问我觉得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力量打破一些东西的时候,就会被他们恶意的毁坏掉,他们不停地告诉我自己的弱小,让我明白我的无能。” “你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无论如何,我都会去带他进来,你究竟是能不能和他在一起,都要看你自己,如果不能,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杨南叹了一口气,不再看莫华的表情,出去了。 莫华转头看着镜子里穿着白色礼服的自己,表情微微的扭曲。他有时也会看不起自己,明明非常想和葛思在一起,却被家族困在了这里,明明想要反抗,却无能为力,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弱小。他以为这些年他已经成长的足够强大,可在家庭面前,他依旧是个孩子,手无寸铁的孩子。 可是,葛思不明白。 如果他一无所有,那么他是可以离开这样的环境的,但是完全没有经济基础的爱情,一方为另一方付出过多的爱情和生活,是长久不了的。 也或许,这只是他的借口,他只是自私的既想要拥有爱情,又不放弃事业成就。 也到了是时候,做出一个选择的时候了,这样痛苦的两难的场面,总是要结束的。 杨南接他们进去的时候,距离婚礼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杨南是今天的主伴郎,所以很忙,把他们带到一个位置上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她眼神深邃的看了看贺维,贺维对他笑了笑。 婚礼是比较中式的形式,可能是因为家里老人传统的观念,所以没有教堂,也没有牧师,就是请的客人坐在一起,大摆筵席的模式。婚礼场地很大,分了楼上楼下三楼,他们坐的位置,是新人朋友的位置,处于最下面的一楼,他们到的时候周围已经坐了很多人。贺维和葛思几乎都不认识,那些平常一起喝酒聊天的朋友好像一个也没有发请柬。 婚场的主色调是浓郁的中国红,喜庆大气,布置的相当的奢华,注意看,还会发现那些细微处的精细,告诉来客,他们对这场婚礼的重视。 贺维看了看四周,心里忍不住又沉了沉,转头看自从进来了之后就没有说过话的葛思,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他有点儿担心,“你没事儿吧?” 葛思收回目光,看着贺维,眼神昏暗,“莫家对这场婚礼,对他们两个人的结合这么看重,你说莫华会有机会和想法和我离开吗?” 他们想到一起去了。贺维在桌下拍了拍葛思的手,“今天他和不和你走都没有关系,婚姻不是靠婚礼这个模式来确立的,在他们没有领结婚证之前,他们都还不是夫妻,今天我想让你来的目的,是想让你表现给莫华看,你想和他在一起的心,还有让莫家人看看,他们儿子喜欢的人不是只知道退缩的懦夫。” 因为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贺维的这番话说得很小声,但是听在葛思的耳朵里,却是一震。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行为,自己自认为只是自我保护的行为其实是懦弱。他突然想到似乎是很久以前杨南去他家和他说过的话,他已经不太记得当时杨南说过些什么,可是他一直记得,杨南是在责备他只知道退让,只知道把麻烦和错推到莫华身上,从没有想过自己也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 他竟然到了现在,才发现自己在这个问题上,从来没有主动过。 可是他现在知道了,是不是太迟? 第三十九章 只有在第一次爱一个人的时候我们才会毫无顾忌的去爱,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发挥自己所有的热量,毫无保留的对自己爱的人贡献出自己。 那是因为还未受过伤害,一颗心还是完整火热的。 到后来,爱情幻想破碎之后,再是想爱一个人,也会不自觉的在心里为自己留下退路,让自己在再次离开的时候,不那么狼狈。 以至于到最后的最后,我们甚至会失去爱人的能力。 “如果他今天之后,还是决定要过正常人的生活,结婚生子,那么我。” “你还有我,我一直和你在一起。”贺维直接打断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平淡无波的语气和话语,却莫名的让他心惊肉跳。 葛思对着贺维笑了笑,没有回答。 因为就在刚才,在他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的时候,他突然就想通了,他和贺维不可能能够一直在一起。即使现在贺维心里是这样想着的,但以后,在某一天,也许是几年之后,也许就在明天,这种感觉就会突然变化。 不相爱而相守,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他们以后生活在一起,夜夜相拥而眠,却是同床异梦。他的梦里可能在以后很长一点时间里都还是会是莫华,贺维的梦里也一直是周纪,这么多年都没能忘怀,怎么可能现在决定和他一起生活就忘记了呢。 如果有一天,他们中的某一个人喜欢上了对方,而另一个人还在怀恋旧人,时日一长,是不是又会出现另一对黎因海和苏格? 是不是又会多出两个让人心疼的唐颂? 不是这样的,他和贺维的关系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最好的状态,应该是最好的兄弟,在彼此有难关的时候帮忙,而不是这样,像是把生命都互相交付了的情谊,却又不是爱情,也不是友情。 他不得不承认,在贺维一再的、认真的重复那些承诺的时候,他恐慌了,因为他给不了贺维同等量的回应。 就算是在友情上,他们的感情也是不对等的。 葛思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葛思很聪明,其实很多事情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他就明白了,所以,他突然觉得无论最后的结局是不是他想要的,他都可以坦然的接受。爱不爱对于莫华这样的人来讲,真的不是最重要的,他的生命里有太多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而且,他在刚刚突然惊恐的发现,他自己也无法保证他就可以爱莫华一辈子。 等到以后有一天感情消逝,两相生厌,怎么办?他和莫华又该怎么办? 就像是杨南和林语平,那么多年的,从学生时代开始的感情,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也还是说淡就淡,说分就分。他拿什么保证莫华不会,拿什么保证自己不会? 他不是对自己没信心,也不是对莫华,他是对感情没有,对爱情没有。 “小维,”周纪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站在贺维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语调轻松,带着调侃,“我就知道你们今天一定会过来。” 贺维轻轻挪肩,不动声色的把肩膀从周纪的手下移开。 “好几年的朋友结婚,本就应该过来不是吗?”贺维对他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甚至没有回头多看他不一眼。 周纪收回手,在身侧缓缓握紧,脸上却是温文儒雅的得体笑容:“也是,我见过莫华的新娘,挺不错的女人,大家闺秀,行为做事也非常得体。” 葛思的脸色慢慢的变得难看,贺维看着眼神也不可避免的改变,可能是这里的气氛和四周婚礼喜庆的和谐有些反差,所以周围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周纪看看葛思的样子,笑了笑,从他们旁边走过,去了更靠前的一桌坐下,目光幽深。 贺维伸手握住葛思的手,用力握了握。 葛思笑了笑,没有说话。 来参加婚礼的人无论认不认识,都是些商人或者穿着常服的军官,商人们坐在一起,很快或真或假的交流起来,军官们都按照军衔坐着,自成一体。只有贺维和葛思,独处于这个不同的世界。直到这时,葛思才真正明白自己和莫华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是财力或者其他的什么的对比,而是葛思永远无法理解莫华的疲惫,就如同以前的每一次莫华在工作之后精疲力尽,而自己不但不能帮助他,甚至还不能体谅他的劳累。 甚至他可能永远都不能明白,莫华的世界,莫华生活中的危机,他永远不会懂。 他在大学还未毕业的时候就已经父母双亡,给他留下了一大笔钱,让他可以在毕业之后不怎么来得及接触最真实的社会就宅在了家里做起了专职作家,第一次绝望的想要堕落就遇见了贺维,自此之后再也没有真正的接触过其他的社会黑暗面。再后来遇到莫华,和莫华相爱。他甚至来不及明白在这样一个大家更乐意追求性的圈子里,遇到一个自己爱也爱自己的人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可能也是因为他还没有懂得珍惜,所以现在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他永远也不会明白他曾经得到了多么珍贵的东西。 葛思眼里的光亮慢慢的暗了下去。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莫华的家人会这么反对他们一起,可能或许不止是因为他是个不能延续后代的男人,还可能是因为,他配不上莫华。 “贺维。” 葛思突然叫贺维,眼神空洞的看着虚无的前方的一点。 “什么?”贺维莫名的转过头。 “对不起,”葛思声音莫名的轻灵,“真的对不起,你为我费了那么多心思,可是我可能还是要让你失望了。” 贺维皱起眉头,“恩?什么意思?” 葛思理了理衣服,站起身,拉起贺维,低声说:“我们走吧,回去了。” 贺维猛的顿住,惊愕的看着葛思,脚步不自觉的跟着他走动,“怎么了?怎么这么突然?你不是……” 葛思的眼神昏暗,突然回过头直视着葛思,声音喑哑的不像话,一字一顿:“我们先回去。” 贺维愣了愣,叹了一口气,“好的,先回去再说。但是我们要先告诉杨南,这周围几乎不会有计程车,我们这样根本回不去。” 绕过几个人,葛思点点头,松开了抓着贺维的手,“你给他打电话让他接我们一个司机送我们回去。” 说话间,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站在身后不远处静静看着他们的莫华。不知道他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有人突然回头发现了新郎,站起来招呼恭喜,莫华侧过头,换掉了脸上的表情,笑的高兴而淡定。笑容隐隐透着喜悦和幸福,眼下却是黑黑的一圈墨青。 这些人能混到今天这样的地步,都是些人精,怎么会看不出新郎的憔悴,但是这都不关他们的事,事不关己,他们就都是高兴的来喝喜酒的。 在葛思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莫华透过重重叠叠的人群看过去,只看到一个站的笔直的背影。 他已经帮他做了最难的选择。现在这个背影,或许以后再也不会见到。这个人是他身不由已的一生中最温暖的阳光。 他不温柔,不体贴,爱撒娇,有些小脾气会任性,但是却真实的可爱。他是个男人,所以可能不会细心地照顾他,但是他却是真正的爱着他,用最真实的模样爱着他。他这一生,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份这样完整的爱,所以他对不起他,因为他永远也回报不了等同的爱。 现在他放弃了,他其实也说不清究竟是难过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 贺维给杨南打了电话,杨南在沉默之后答应了给他们找一个司机送他们回家。在电话里,杨南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葛思突然改变了想法,但还是问了一句,是不是已经想清楚了,葛思面无表情的回答他,很清楚。 车来的很快,葛思和贺维走出门口坐上了车。在车门关上的一瞬间,葛思终于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和莫华真的结束了。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以后了。 葛思摸摸胸口,觉得喘不上气。贺维深深的看着他,脱口而出:“莫华,你哭了?” 葛思惊愕的摸脸,满手的水渍,他尤不自觉。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然泪流满面。 渐渐被远离的那座豪宅里还是灯火通明,满是欢声笑语。莫华失魂落魄脚步趔趄的从窗口转身,走到走廊看见他的爷爷站在走廊的中间,军装笔挺,脸色严肃。他扯起嘴角疲惫的笑了笑,“他已经走了,我们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牵扯了,您现在满意了吗?” 说完后他再不看走廊间的老人一眼,径直的从旁边走过。走出几步,老人突然叫他:“小华。” “爷爷,”莫华打断他,眼角微微湿润,“我现在要去和您选定的我的妻子成婚了,我只希望您可以遵守您的承诺。” 老人眼睛一暗,“我会的。” “那就行了,时间快到了,我先过去了,爷爷。” 我只希望,我的那缕阳光可以健康的活着,即使是在我看不见得地方,我也可以想象他的笑容。 那样,我就没关系了。 葛思,对不起,我还是让你失望了。 但是,我爱你。 第四十章 人的眼睛只有一双,所以我们能看到的只有事物的一面,每个人也只有一颗心,所以能感受到的,也只是感情的一面。 因为我们只能看到某些东西,那些我们潜意识里觉得的符合我们思维的东西,所以我们总是不可避免的在不停地错过,错过那些我们爱的人,和爱我们的人。 而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那些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发生的事情,那些只能藏在暗处的爱,永远只适合埋葬在暗地里。 可是爱是真的,不管他是以何种方式出现或者成型或者表达,都不能否定,他是真的。 爱永远存在。 “我不知道我哭了……”葛思震惊的看着他,不可思议的摸着自己的脸,动作混乱的摸花了自己的脸,“我真的不知道我哭了……其实我已经什么都想通了,我都想明白了,我觉得我不是很难过,我没想过我会哭的,真的,你相信我……” 贺维猛地抱住他,把他按在自己怀里搂紧,声音略微颤抖,“没关系,你可以哭的,想哭就哭吧,没人会怪你什么。想哭就哭吧。” 怀里的身体一直在轻微的颤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贺维抱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揪得紧紧的。其实他多少应该感到高兴,因为葛思最终还是放弃了,从今以后,他不会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但是……贺维紧了紧自己的手臂,他想到刚才一直站在另一边看着他们的的莫华,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明明是在乎的,为什么还可以放弃的这么干脆呢? 可能是他真的不明白,有的东西比感情珍贵很多,这是他一直不明白的,但是换做了他,看到自己爱的人在怀里哭成这样,无论什么重要的事都是会放弃的吧。 葛思揪紧了贺维的衣角,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眼泪终于随心的流了出来。不一会儿,贺维就感到自己肩上的衣服湿掉了一块。 他最终选择放弃,是因为什么呢?因为终于明白两个人在一起不是相爱就行,还是因为他内心深处的懦弱? 不过,葛思闭上眼,拒绝再去思考任何的东西。因为都不再重要了,一切都彻底的结束了。 在他离开之后,一切都已经终结了。 他们相识可能本就是个错误,所以才会酿成今天这样的结果。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葛思早已经哭累后靠在贺维身上睡着了,到的时候一路走来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司机帮贺维将葛思扶到了贺维背上,然后贺维背着葛思上了楼。 葛思可能是最近一直以来都没有睡好过,所以这次筋疲力竭之后倒是真的睡熟了,连贺维背着他上了楼然后放在床上都只是不舒服的哼了几声没有醒过来,贺维把他的西装外套和鞋子脱掉,然后给他盖上了被子。 葛思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睛也是红肿的,贺维看着他,转身进了浴室。 从浴室里拿出毛巾给他擦了脸,看他在睡梦中还是紧紧皱起的眉,忍不住心疼。 虽然现在还不是很迟,但是贺维也很累了,刚从洗浴室洗好了出来准备睡觉就听见放在客厅的西装外套里面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贺维走出去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居然是妈妈打过来的,心里一惊,手机都差点掉到了地上,拿好之后连忙接起来,“喂,妈妈。” “……”贺妈妈沉默了几秒,轻声问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刚洗漱完,正准备休息呢。”贺维不知道妈妈打电话的原因,不自觉的就有些忐忑,回答的兢兢战战。 “这么早就睡觉了?”贺妈妈有些惊讶,在她的心里,这个年级的孩子应该都是会很晚睡的,“晚上不和朋友出去玩吗?” “今天参加了一个朋友的婚礼,有点儿累,想早点休息,”贺维摸摸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在贺妈妈突然的沉默中心也沉寂下来。 他刚刚提到了一个他们一直都不愿意面对的问题,结婚。 贺家爸妈都是文化程度比较高的人,在贺维出柜之后研究了很久的同志文化,什么书都看过,其实也是什么都明白,知道这是很正常的,也知道作为父母家人应该理解他们,但是还是忍不住生气为什么偏偏自己的孩子就是这10%,还是想要他过最平凡的生活,结婚生子。他们也是最平常的父母,他们想要抱孙子。 沉默良久之后,贺妈妈终于忍不住开口,“贺维,你和男人在一起,妈妈理解你,我知道你改不了,我和你爸也不指望你能改了,我们就是想你能有个孩子,有个自己的孩子,也是想要你老了以后能有个保障。” 贺妈妈的声音低沉的像是叹息,满心的关爱却无处可发的心酸。 贺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残忍语言去拒绝一个母亲的,爱的合理要求。 “唉,贺维啊,等你现在身边的朋友都结婚生子了,有了孩子,你怎么办?你不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妈妈,我不想害了别的无辜的女人,”贺维顿了顿,看向卧室里包在被子里暗暗的一团,柔和了目光,“我现在有想要好好过日子的对象,我不能结婚。我想和他好好在一起生活,妈妈,我希望你和爸爸可以理解我。”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贺维觉得很难受,他能这样的任性凭着的是什么呢?还不是知道父母对自己的爱,知道最终,他们还是会对自己妥协的。自己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妈妈,对不起……” 贺妈妈声音梗咽:“你知道我们只是想要你过得好……如果你真的认定了现在这个人,他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的话,就什么时候带他回来给我们看看吧。” 贺维愣住,心里大震!妈妈这是同意了?在过了这么久之后,他们还是同意了?他们终于还是承认他接受他了吗? “妈妈……” “你先休息吧,我也要去睡觉了。” 贺妈妈说完之后不顾贺维的叫声直接挂断了电话,她怕她要是还不挂断,就又会继续怀着有一天儿子会和一个女人结婚生子的期望逼他,他再是让他们难受不满意,他是他们的儿子。 作为一个母亲,一生最大的希望就是孩子可以健康快乐的过日子。可是她看到了,她的孩子过得并不快乐,而他们的不认同让他的不快乐加剧了。 贺妈妈放下电话,转头看着一直背对着她站在窗前的贺爸爸,低声说道:“认了吧,折腾了这么多年,结果还不是这样,我想孩子了,让他回来吧。” 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贺爸爸没有说话,背脊微微挺直。 贺维怔怔的在沙发上坐了良久,在终于在天色已经全黑了的时候反应过来,刚才他妈妈真的松口了,他让他带自己的那个人回去…… 他难免有点儿恍惚的不真实感,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以至于到真正实现的一天,反而不敢相信了。 又过了一会儿,贺维在黑暗中笑起来,心里满满的全是温暖和不可置信的喜悦,他笑的欢快,甚至笑出了眼泪。 他们原谅他了,他们原谅他了…… 房间里很黑暗,他却觉得前方亮了起来。这些日子经历了这么多,生生死死,分分和和,他觉得自己的世界都充满了绝望,而现在,绝处逢生,他的世界突然被点亮了。 他终于可以期待可以得到想要的明天了。 葛思裹在被子里,面色酡红,眉头还是皱着,无声地诉说着他的难过伤心,贺维躺到他身侧,伸出手抱住他,轻柔的吻他的面颊,声音温暖,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透明的泡泡,他亲吻着他的脸,道:“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说完之后他就抱着葛思闭上了眼,嘴角还带着久违的笑意。 黑暗里,葛思的眼睫毛快速的眨动了几次。 第四十一章 生活总是充斥着重重叠叠的故事,你的,我的,和他的。他们看似毫无关联,他们甚至互不相识,但是幕帘之下,但是黄土覆盖着的肉眼不可见的地方,盘根纠结,不分彼此。 所以迷雾中的某件事情,你看似是这样,但其实你只能看见它最肤浅的一面,就如同你对某一个人一样,你自以为自己对他已是万分了解,事实上,却是否定的。 每个人都很很多面,旁人看不到,有时候甚至连自己也看不到。所以无人知晓,无人制止,只能任由它在幽暗处默默生长。 最终成长至花,食人食心。 那一天葛思哭了很久,像是把他这么一大段时间以来的无助和委屈全都发泄了出来,后来昏昏沉沉中睡着了。 而贺维也以为第一天起床,又会是新的一天,他和葛思都可以重新开始。 可是从第二天起,葛思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贺维做了葛思最喜欢吃的东西,进屋去找葛思。 房间一直没有开灯,葛思也坚持拉着厚重的窗帘,所以屋子里很阴暗。葛思坐在床头,身上裹着被子,双腿曲起用手抱住,面无表情的低着头。 贺维走过去坐在床边,嘴角是温和的笑意,声音柔软,“葛思,出来吃一点儿东西吧?我做了你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葛思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贺维无奈的摸摸他的头,“那要不我给你端进来?” 语气不经意间带上了焦虑,隐隐的心疼。 葛思还是没有说话,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贺维只能当他是默认,出去给他端进来。 这张床很大,比一般的床大了很多,其实是当时莫华搬进来的时候他们一起去买的,他还记得当时温和的莫华对他笑的一脸邪气,他那时也是同样不怀好意的贴了上去。床单被套也全是在莫华住在这里的四年里陆陆续续的买进的他喜欢的风格的,再到后来,他慢慢的也适应甚至喜欢上了莫华喜欢的样子。 莫华是军人世家,所以喜欢的东西大多都是简约大方的,他很不喜欢,总觉得太过老气,其实是他自己没有品位。 后来慢慢的,这个家就完全一点点的改变了,或者说是,他慢慢的被莫华改变了。 这个家被莫华改变成了他们喜欢的样子,而自己也被莫华改变成了他最喜欢的样子。 但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存在的意义。现在的自己,这个样子的家,都是因为莫华才存在的,现在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他会有自己的家,会有一个比自己更好的女人,还会有一个自己永远无法给他的孩子。 他什么都知道,但是知道和接受,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他低着头,眼睛干涩,流不出一滴眼泪。他所有的眼泪,都已经在莫华婚礼那天流干了。男人可以流泪,但不能一直是眼泪。 他知道自己应该尽快振作起来,他们都在担心他。贺维,杨南,或许还有莫华,可是,总要允许他为自己的爱情难过。 贺维端着吃的进来,轻轻的放在床头柜上。他坐到他身边,手轻轻的蹭着他的脖子,“你没有吃早饭,昨天也只是吃了一点儿。自己的胃你自己知道,一直这样不吃怎么行?你是要像个小孩子一样绝食吗?到时候进了医院还不是要麻烦我照顾你吗?乖,来吃一点儿?” 如果说还有一个人可以大概理解莫华的心情,那就是贺维。 那种失去感情的痛苦,他在几年前完完全全的体会过一遍。正因为如此,他才没办法安慰他,他比谁都清楚这些话有多苍白无力,也比谁都知道,不是什么感情都可以被时光冲淡,随着时间消逝。 忘不了的,始终都忘不了。 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他身边,照顾他。 葛思还是不说话,摆明了是抗拒的态度。贺维看着不免有些生气,“你不吃东西是想干什么?你觉得自己的身体受得了?你要是不想活了,就干脆点儿,不要这么折腾自己折腾我!” 葛思身体微微一动,半响终于开口,声音喑哑,是可以听得出来的暗淡,“对不起,我只是没有胃口,不想吃东西而已。” 他态度一软下来,贺维就开始心疼,“那还是无论多少吃点儿好不好?” 又是半响的沉默。葛思微微侧头,看着放在床头上的食盘,是很简单家常的红辣椒炒肉和青菜豆腐汤,颜色齐全看着很是漂亮,他本是没有食欲,却好像从这份简单的菜里看到了贺维对自己的用心,心里也软了下来,动了动僵硬的手,端起饭菜,默默地开始吃东西。 他是真的只是觉得难过而不想吃东西,并不是想死。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吃东西了。 房间里安静的只有葛思吃饭时细碎的声音,贺维轻轻松了一口气,起身出去了。 因为知道关于莫华婚礼的事肯定会有很多的报道,所以贺维一直都没有开过电视和电脑,从他有时出门去买菜时路过报刊亭的时候的一鳖,也会看到财经和娱乐报纸还在大篇幅的报道莫华华丽的婚礼。 报纸上莫华英俊的容貌在镁光灯下格外耀眼,他眼神温柔的看着他娇美的新娘,新娘脸色微红,眉目含情的凝视着莫华。 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看起来,他们才是天生的一对。 莫华是个很有能力很有魅力的男人,他年纪轻轻,背景深厚,才华横溢,在军队不会逊色,在商场也可以笑傲群雄。这是个很多人会仰慕的男人。一个婚礼可以让财经和娱乐两版争相报道这么久,这是这个男人某一方面的成功。 可是,光华之后呢?笑容背后呢? 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默默承受了多少。 谁都不知道。 贺维去洗掉自己刚才吃过的碗筷,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个微妙的笑容。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葛思释然,然后这个人就会是他的了。 能不能忘记莫华他并不强求,感情不是水龙头,能说开就开,说关就关,因为他要的,是一个能陪在他身边共度时光的人。那个人的内心深处是否还有一个深爱的人这有什么重要的呢?只要他心里看重他,愿意和他一起生活。 贺维收拾完碗筷,进去看葛思。葛思已经吃完了,朝着里面侧躺着,不知道是否在睡觉。饭没有吃掉多少,但是已经比前两天好很多了,他好几天没有正常饮食,也并不能一次就吃很多。 “我出去买点儿用的东西,家里没有菜了,洗衣液也用完了,你要是觉得累就好好睡一觉,我很快回来。” “好的,你路上小心,多穿一件衣服。” 他没有期待过葛思会回答他,所以在听到这样充满关心的话时时着实的惊住了,随即嘴角扬起,声音都开朗起来了。 “嗯,你好好休息。” 贺维关上卧室的门,刚走到客厅,就听到门铃声。走过去一看是杨南,杨南站在门外,一身深重的黑色衣服,看得贺维一愣,差点儿没认出来。 他认识杨南这么几年,从来没见过他穿这样颜色的衣服。他打开门的时候甚至已经做好了听到不好的消息的准备。 杨南身上一身的水汽,门一开他就钻了进来,外面太冷了。贺维反手关上门莫名的看着他,这个时候来是来安慰人的还是怎么的? “别这么看着我,我就是来找葛思说点儿话,别跟小狗护食一样虎视眈眈的看着我。” 杨南转头看他一眼,无奈的脱掉外套,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哆嗦。 “你是想安慰她他还是怎么的?如果是想安慰的话,那就不用说了,说什么都没有用。” “贺维啊……”杨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是怕了吧?” 贺维眼色一变,不说话了。 杨南也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吧,莫华不可能会和他妻子离婚,他们已经结束了。我就是来帮莫华带几句话给他而已。最后的话。” 贺维皱眉,看着他。 “他们两个人连当面说个结束也没有机会,总要有几句话的交代吧?” 贺维叹了一口气,“你进去吧,他在卧室。我出门买点东西。” “嗯,”杨南转身朝卧室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没有回头,“过了这段时间,我就要走了,和你们说一声,酒吧也要卖掉了,你们以后去就不会那么方便了。” 贺维一愣,“去哪?” “不知道,到处看看吧,活了这么多年,好像都没有好好的看过这个世界别的地方。” “因为林语平?”贺维有些自己也没有察觉的不舍,这是个见证了他最艰难的路程的人,是不多的几个友人了。 “是,也不是,”杨南很坦诚,笑容也是格外的释然,“和他分开了,才知道自己还可以看到更多的人,更多的东西,再加上自己也想要到处走走,家里这两年催的紧了。特别是现在莫华成家了,我家也不可能一直任由我这么混着过日子了。” “那么,”贺维看着他的背影笑出来,温暖动人,“祝你一路顺风,玩的开心,回来要记得通知我们。” “嗯。” 回来?总会回来的,等到他能真正从这段耗时长久的恋爱中解脱出来的时候,或者等他找到一个可以一起生活的人的时候,他会回来的。 只是,他需要一个人走多久呢? 看着杨南走进葛思的房间关上门,贺维收起了笑容出了门。 走到楼道转角处,贺维转头看了看关紧的黑色大门,皱了皱眉,心里有隐约的微妙的不安。 你路上小心,多穿一件衣服…… 贺维微微一笑,外面寒风习习,细雨纷飞,他撑起伞快步走进雨幕中,心里却是温暖的。这个人即使是在这么难过的情况下,还是会关心他,他多少,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无视了心里莫名的不安。 时间带不走伤害,但是却还是会淡化痛苦,等到一切展开新的一面,他们就都会很好。 他,葛思,莫华。杨南,还有唐颂,都会很好。 第四十二章 我总是自以为是,以自己来衡量你,我总是以自己的心情去揣度你的感情,我总是,不了解你。 但是其实谁又能真正了解谁呢?我所有关于你的美好的推测,都是因为我爱你。 我愿你的一切,都如我想象的这般好。 我愿你的世界,从此只有安宁和幸福。 我惟愿你,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贺维买好东西回家的时候,杨南已经走了,他来的很快,也走的走快,如果不是杨南走后葛思就起床了,贺维都会怀疑那个说自己要远行的人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电视的声音开的很低,葛思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聚精会神的看着不知名的韩剧,听到贺维开门的声音还转过来打了声招呼,“回来了” 说完了又转了过去,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是对于贺维来说,已经是个很大的惊喜了。 他不知道杨南究竟和他说了些什么,葛思要是不主动和他说,他也不会问他,因为这都不重要了,只要葛思能想明白,能慢慢好起来,那么好起来的原因是什么,根本不要紧。 他到厨房放下买的东西,整理好,端着装着梨的果盘走到葛思身边坐下,葛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吃梨养胃。” 电视的声音开着,贺维也没有再说话,开始削梨,以前有一次葛思一边削梨一边看电视不小心削破了手,贺维看着那么多血有点儿吓到了,至此之后,贺维就再没有让葛思自己削过梨了。不然就是吃苹果这类不用削皮的。 葛思虽然一直看着电视,但是两眼放空,明显是在走神,贺维也不在意,还是挺开心的。从莫华结婚之后,葛思一直连话也没有说过,贺维虽然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心里还是一直隐隐的担心着。 前有黎因海之鉴,贺维现在是看什么都有点儿莫名的害怕。 现在倒不担心了,无论现在和以前差距多少,至少他正在努力的调整自己,他正在慢慢变回从前的那个葛思。 贺维削好梨,递给葛思。葛思看了看,微微有些犹豫,但还是接了过去,贺维微微一笑,“我妈妈给我打电话了,他们接受我了,葛思,我等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是接受我了。” 葛思刚好咬了一口梨含进口里,遮挡了他瞬间僵硬的脸。 “我妈妈让我带我的那个人给他回家看看,”贺维搂住葛思的腰,“等什么时候合适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葛思慢慢的放下了梨,觉得腰间的手炙热的灼人。 “我只是想让你多一个妈妈,多一个爸爸,我爸妈虽然可能暂时还是没办法真正的全心意得接受,但是最后,他们肯定是接受你的。你会多两个父母,多两个关心你疼你的人。” 贺维俯身亲了亲他冰冷的脸颊,语气亲呢而温暖。 葛思鼻子一酸,眼眶一下就红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还需要时间。” “我知道……”贺维神色轻松的把葛思抱在怀里,“我等你,无论还需要多久,我都等你。” 葛思调整了一下身体,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一些。 身后这个怀抱,是唯一一个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愿意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他是唯一一个,除了他,再没有别人了。 他曾经那么怕这个人离开他,怕他有一天发现自己爱的还是周纪而离开他,怕他们有一天会相互厌倦,怕他们有一天会两看生厌,他怕了很多,但是最终,其实是贺维更怕他离开他。 在今天杨南告诉他之前,他都不知道这个人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担心了多久。他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坚强体贴的样子,但是其实他也会担心,他也会怕。 他负了谁,也不能负了他。 以后会分开又怎么样呢,两个人心里都另有爱人又怎么样呢,其实这在贺维那里都不是问题。他一直都是知道的,正如自己一直知道贺维还没有忘记周纪一样,贺维也知道,自己可能再也忘不了莫华。 而这,可能贺维才是唯一一个可以真正理解他的人。 不管未来如何,总要走下去。一个人太冷太孤单,两个人刚好可以拥抱着相互取暖。 他是认真的,想要一起生活,以后一方有了感情,那么以另一方对那个人的心情,也会努力的去喜欢上他,以满足对方的。那么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他们都已经这么在意关心对方,究竟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们是不同的,他们对于彼此的意义,是不同的。 而那些担心维护,多多少少,也是从未察觉未曾在意的爱。 葛思往背后那个怀抱缩了缩,感觉到那个怀抱的主人又收紧了怀抱,然后有轻柔温情的吻落到自己的发间,终于抿抿嘴角,露出了这些天的第一个笑意,尽管还未成形。 莫华的妻子很温柔,她是莫家老爷子亲自选定的媳妇,资质必定是不差的,莫华和她结婚后,两个人一直相敬如宾,这种夫妻其实在这样的家庭是很正常的,因为都是联姻,两个人没有感情基础,自然不可能亲密,但是莫夫人还是感觉出来有些微妙的不同。 比如她的新婚丈夫除了在新婚之夜和她一起睡过之外,其他时间这么久也就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比如她的丈夫会拿着手机呆呆地看很久,然后回过神露出让人心惊的哀恸,比如她的丈夫对莫家老太爷微妙的敌意,而那个纵横沙场,戎马一生的老爷子却对他一向是纵容,像是在偿还着什么,有时看着她的丈夫会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有时却会觉得老人家像是在说着无声的抱歉。 她被自己这种想法吓到了,不敢再深思。 她还没嫁进来之前,家里人就说过让她不要太有好奇之心。她是大家闺秀,但是还是不及墨莫家的,当然,莫家会寻找对自己有利的女人,但不会选择强过自己的,莫家不需要强硬的女人。 而她只需要好好地,安心的做她的莫太太。她其实已经很好了,至少嫁的这个人是真的非常优秀,对她也是很有礼。 但是还是会忍不住好奇,究竟莫华心里的那个人是谁?她是个女人,尽管不爱莫华,但出于女人的直觉,她知道他的背后一定有一段悲伤地爱情故事,这更加深了这个人的魅力值。有故事的男人很有魅力。 她想花时间精力去了解这个人的故事,她想知道,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然后越是注意这个人,就越被他所吸引。他在她心里,已经渐渐的不是一个单纯的联姻对象,不仅仅是一个陌生的丈夫,优秀的传奇的莫华,但是他爱那个女人至深,她能感觉出来。 但是她有什么好怕的呢?他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是她将来要相处一辈子的人。他们的关系受到法律的保护,他们是荣辱一体的。那个女人或许很漂亮,或许很聪明,或许就如同那些灰姑娘式小说的女主角一样既不美丽也不聪慧,仅仅是因为他爱她,这一切能很重要,也能不重要,因为那都是过去了,那个女人,已经成为了他的过去,不管曾经她有过多少的辉煌,她已经不属于他的生活了。 过了一个多月,又是一个月,莫华还是会看着窗外发呆,凝视着某一个地方,笑的温柔似水,然后在某一个瞬间从回忆中惊醒过来,怅然若失,甚至会眼眶湿润,他思念那个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在两个月后,看着他坐在电脑桌前,看着摆在桌上的一只小玩偶微笑。那是一只男性的玩偶,长的并不像莫华,是个略显阴柔的男子,她并不觉得这个东西有哪里好,但可能是哪个女人亲手做给他的,虽然并不像他,但他还是爱之甚笃。 他爱她。 她有时会感到绝望,她对他了解的越多,就会越心疼这个男人,也会越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替代不了那个在他最黑暗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给了他爱和光明的女人,但是当看到他为她伤神难过的时候,她在悲伤地同时,却多了莫名的使命感。 这个男人这么好,连对自己可能因为愧疚的原因也好成这副样子,怎么能一直这样过下去? 那个女人给得了他的,自己永远给不了,因为她即使历史重流,也不可能在那时候遇见他,但是她能给他的,也是那个女人无力给的。 也许是自己给自己的借口,她站在屋子门口,看着他站在花园里的背影暗暗握紧了拳头,她要给他,另一种家的温暖。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两个孩子。调皮的儿子,听话的女儿,哥哥妹妹也许会打架,但是哥哥始终会保护着妹妹,就像所有的家庭一样。 就像所有有爱的家庭一样。 他也会幸福的。总有一天,不会再看到他这样孤单的,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背影。 她今年才22岁,还没有真正的谈过一场恋爱,就嫁给了他。然后爱上了一个永远心里也装着情人的男人。 但是她还年轻不是吗?她总会成功的。那样的一个温柔的人,最终还是会拥抱住她的。 那时一切才刚刚开始,却又还没有结束。 只是他们都还不知道。 第四十三章 跌宕起伏,波澜壮阔这些形容词只能用来形容别人的生活,我们自己的,或许是希望有一份好的工作,要是要强一些的,还希望自己有锦绣前程,但是无一另外的,都是希望自己的生活舒心如意。 那样让人心绪大动的生活,都不属于生活。 至少,不是我们想要的生活。 他从来想要的,都是安稳的生活。身边有一个可以安然相伴之人,坐看云起云落。 从开始到如今,经历了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难过,他还是一样的心情。 一个故事的终结往往代表着另一个故事的开始。贺维一直是这样觉得的,就如同是他一样,即使还是对周纪有些其他的感觉,但是始终坚持认为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葛思一天天的在好起来,时常坐着是在发呆,但是等到他想明白的时候,贺维就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段时间,葛思想了太多。思想转变了很多次,关于莫华,关于贺维,关于自己。他忧虑了太多太久,最后还是发现如同杨南说的一样,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事到临头才能明了,事情的发展往往是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的。 就像杨南自己,他想了太多自己和林语平的未来,他已经考虑了很久,但是最终,他所有的计划都在林语平告诉他自己要回去结婚的时候破灭了。 那些杨南思虑已久的事,连同杨南对林语平的感情,一起被丢弃在了那个夜里。 林语平永远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人那么爱过他。 可能,他也不在乎。 自从晚上不再出去活动之后,好像时间一下就空闲了下来,除了吃饭睡觉都没有什么事了。而且贺维有意识的想让葛思避开最近的新闻,等到这段时间过去。 这个社会没有谁真正关心着谁的新闻,新鲜的事情那么多,一件总会覆盖另一件,不会过多久,大家都会忘记莫华和他的大婚。 “贺维,你的编辑给你打过电话。” 贺维刚进门就听到葛思的声音,贺维提着满手的瓜果蔬菜,闻言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我都忘记了,好多天没有上线了,存稿应该也完了,最近事多,都糊涂了。” “你编辑骂的可惨,你今晚上线自己和她说。”葛思淡笑着看他,微妙的有些调侃的意思。 贺维换鞋把东西放到厨房,走过客厅沙发的时候撸了葛思的头发几下,“你也别幸灾乐祸,你和网站也是签了约的,别以为你的编辑暂时找不到你你就嚣张了。” 葛思扬扬手,眼神幽幽的,“我又不用管着这个过日子,我急什么,倒是你,你还记得你写的什么东西吗?” 葛思把电视的声音关小了,贺维明朗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你这是在质疑我的专业水平啊。” 葛思微微一笑,听到洗东西的水声,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电视上,视线从厨房收回来,他立即一愣。 电视上正在放着午间新闻,是水果台的娱乐节目,女主持人笑中暗藏着隐晦的暧昧,画面是几张循环着的照片,是两个人在各地的照片,照片里的两个人男的帅气女的漂亮,在美丽的风景下,可以入画。看着像是蜜月旅行。 照片里的那个人,他熟悉的眼睛发涩。 葛思身体瞬间僵硬了,他想要换台,但手指动不了,只能那么眼睁睁的看着。 心里滚过冰凉的盐水,生疼,急速的冷下来。 “葛思,中午吃可乐鸡翅好不好?我买了鸡翅。” 贺维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朦朦胧胧的像是罩着一层薄雾,葛思愣愣的转过去看了看,闭闭眼默然换了台。 “好。” 他想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总是不太如意。葛思笑了笑,告诉自己不要太在意,至少现在不要那么在意了。他看一眼厨房里透出来的模糊身影,那个人对他那么好。 他还记得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很怕贺维会离开他,恐慌贺维会再和周纪在一起,然后他们会疏远,贺维的世界里他不再是独特的那一个,他曾经很依赖贺维。 那时候他正处在最低谷的时候,不是现在这种无望的无可奈何的淡定,而是有着微小的希望,但是却又苦于无法实现的难过,他需要他的身边有一个值得信任和依赖的人,贺维在,贺维那时候一直在他身边。 从以前到现在,贺维一直陪在他身边,他总是可以省时适度的找到最好的属于他们的相处之法,无论是朋友,还是兄弟,是情人还是亲人。 贺维一直出现的很及时,很安稳。他总是让他知道他还在自己身边,让他不用害怕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所以现在,他不能那么自私的留下贺维一个人。 他这些天想了太多,多到他的头脑都有些转不过来,但最终还是杨南的到来让他知道,这个人有多不易。 “你下午准备干什么?” 葛思还在发呆,贺维把饭蒸好从厨房出来,坐到葛思的身边,顺手拿过遥控器换到了新闻频道,自然的靠在葛思的肩上。 葛思调整了一下身体,让他靠的更舒服。长出了一口气,懒懒的出声,“不知道,睡午觉吧,今天起得太早了。你下午要写东西吧?” “恩,下午睡多了晚上又会睡不着,不如我们一起写东西?”贺维看葛思的表情随着他的话苦起来,忍俊不禁的笑,握住葛思的手微微用力,“闲费了这么久,再不动动,你的脑子就要废掉了。” 贺维说的不甚在意,葛思却听得一愣,低头凝视贺维握住自己的手,半响轻声回应,“说的也是,我待会儿把笔记本找出来吧。” 贺维正在看一则新闻,闻言身体一僵。本来贺维并没有期待着葛思真就能听他的,他也就是那么的随口一说,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过于惊讶致使贺维都没能第一时间理解葛思这句话的含义,等到他惊然抬眼见到葛思嘴角的笑意,眼眶蓦然发热,心口滚过热血。 “好,那我们拼文吧。” 贺维低下头不再看葛思,手却握的很紧。他以为还要过很长时间,葛思才会重新振作起来,他以为还要很久。 他能理解他,因为他也是那样过来的,那个时候他甚至比葛思更颓废,但还是不禁的有些黯然。 可是,葛思比他坚强很多,至少比他坚强。 “不要,不公平,你也不想想我有多久没有写过了,这种完全没有赢面的事我干嘛要做。”葛思眼角渗出些微的温情。其实贺维要的并不多,只是这么点儿好,这个人就可以这么感动,那么还有什么号吝啬的? 贺维笑,起身蹂躏他的脑袋,直到把那头再次长长的顺发揉乱才罢手,“一点斗志也没有。”葛思只是笑,眼角弯弯的,眼神温顺柔和,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凭的是全然的信任,贺维心里一软,无奈的理顺那一头的乱发,“真是拿你没办法。” 葛思蹭了蹭他的掌心,乖巧听话的模样。贺维收回手掌不自觉的握紧,再次进了厨房。 贺维转过身,葛思的笑容慢慢的淡了下来,最终变成无奈的苦笑。温和的眼神也变得幽深。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他知道贺维最爱他什么样子。贺维想要一个全然依赖他的人,这样的人可以让贺维有被需要的感觉,贺维需要这样的感觉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才能让他安心。 如果你想,我都可以给你。你是唯一一个真心不图任何利益对我好的人,你让我得到了很多,我也应该给你你所想的。 你想要什么样的葛思,我都可以给你。 葛思抱住自己的膝盖,笑的干净柔软。 第四十四章 很多时候,我们对一个人不好,或者让他感觉你对他不好,都是因为你没有用心,你的心思没有在他身上。 只要有心,什么都可以很好。只要是我们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是不能做到的。但是命运总是对我们诸多不公,我们可以掌控自己的生活,但是却避免不了命运对你的控制。 你所希望的,和你最终要面对的,终究是相差很大的。 吃过了午饭,葛思主动去洗了碗,让贺维几乎喜形于色,他们从前也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几乎都是他在照顾葛思,那么现在这样看来,葛思是真的,在用心的慢慢改变,想要和他在一起。 贺维保持着微笑坐在沙发上,葛思在厨房门口看了他两秒,微微发愣。他没有想到,他做一件这样平凡的事,就可以让贺维这么开心。他没有想到自己一个这么落魄的人,也会让别人那么快乐。 这样的发现,几乎让他心潮澎湃。 洗完了碗,贺维已经去了书房打开了电脑,正对着文档沉思。葛思轻声的打开另一边的柜子拿出许久未用的笔记本,找到电源器,去了客厅。 贺维听到了细细的声音,没有回头,他刚才看了自己写的前面的故事,发现几乎都快忘记了,不得不看了看大纲和上一章的末尾部分。有两个字让他愣了一下。 周忆生。 这是他曾经最痛苦的时候,也是对周纪感情深厚的时候取下的笔名,后来也没用想过更改。因为他一直以为即使以后不爱了,那样深刻的记忆,也是必然会铭记终生的。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想开了。 曾经那些饮血的回忆已经在记忆里慢慢的淡去了,他还记得当年他爱着他的时候璀璨的阳光,记得他们同居时互相照顾依赖的温暖,也还记得周纪不管不顾离开他的时候的痛苦。但是逐渐的,这些回忆被某些其他的东西代替了。 他应该感到高兴,在周记回国的这段时间一直不停歇的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他都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思考周纪这个问题。黎因海、唐颂、甚至是葛思莫华都在不自觉的救了他一命。因为他还是对周纪有感情的。 贺维深吸了一口气,清除了那些混乱的回忆,整理了一下思路,手快速的在键盘上敲打起来。 虽然太久没有想到过这个故事,但是这是他的世界,无论他离开多久,这始终是他爱的东西。这样有感情的东西,是不会生疏的。 等他再次从故事里的世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后了。他痛苦的转了转脖子,腰酸的厉害,尽管他还是很年轻,但是已经比不上少年的时候了,坐着太久就会腰酸背痛。 葛思应该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了吧,贺维看了看右下角的时间,不知不觉已是6点多了,他细声听了听,听到了门外轻微的敲打键盘的声音,登录了专栏打算先更新一章再出去。他们一般是七点多才会吃晚饭。 他其实只是缺更了一天,但是专栏下已经是哀鸿遍野。你可能很难想象一个男人写爱情小说,但是贺维确实写的挺成功的。当然他不只是写爱情小说,甚至说他并不是写言情的,那是贺维偶尔的灵感,或者感伤。 贺维点开了旧文更新页面,暂时没有理会那些姑娘们的哀怨的留言,把刚写的一章复制进去,再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按下了发表。 葛思家里的网速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速度有点儿慢,更新很长时间没有成功。贺维索性就另开了一个页面去葛思的专栏看他今天是否有更新。葛思的笔名是女性,在网络上的性别也一直说是女人,因为他写的是耽美。 贺维翻了翻,发现最新更新还是很久之前,在他和莫华还在一起的时候,之后就再也没有更新了,下面的评论区哀鸿遍野,姑娘们都是各种诅咒了。贺维忍不住笑,估计也是网速问题,今天到现在也没有更新。 他刚准备关掉这个页面,突然鬼使神差的按了一下F5,居然刷出了新的公告。贺维看了看,愣住了。 大家好,我是苏里,很抱歉已经很久没有更新。最近我身边发生了很多事,很大程度的影响了我的心情和我写东西的能力。我曾经对爱情充满了期待,所以我可以写出那些甜蜜的、幸福的事,我曾经虽然会悲观失望,但是总是相信着只要有心就能在一起的。但是因为发生的那些事,我自己都不再相信了,我也觉得自己真的无法再违背自己的心情去描写那些我觉得不现实的爱情,所以非常抱歉,这个ID可能在未来的很长时间之类都不会再有更新了。 如果有人愿意等我,那么在我爱上现如今身边的这个人的时候,我可能还是会重新拾回它,但是现在真的很抱歉,大家再见了。 莫名的,贺维居然觉得松了一口气,过去的几天,葛思一直装作好像没那么难过的样子,这反而让贺维担心,知道了葛思心底真实的感受,才要安心一点。 贺维发现文章一直发表不出去,只能上QQ找自己可怜的编辑,把文稿给她,让她发表出去。 贺维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上过线了,所以才登陆上去,整个电脑页面就被一直闪烁不停的信息给弄得卡住了。贺维无奈的等了等,等到两分钟后恢复正常了才一一打开了那些信息选择必要的回复。 群消息他一般不会理会,直接关掉他们,剩下的就是一些写手朋友,有询问他为什么这么久不上线的,也有一些是说些无聊的笑话的,贺维选择了一些回复就没有再管了。最后打开自己编辑的头像,就看到编辑可怜的整篇疯狂的呐喊。 责编18:14:38 还不在还不在还不在? 周忆生18:14:39 啊,抱歉,现在在了。我把后几天的文发到你的邮箱了,你帮我发一下吧,我的网络有问题,发表不了。 编辑18:15:03 好的!没问题!你终于出现了泪流满面……不会这次之后又消失几天吧? 编辑18:15:18 啊,不对,你不能消失了!这个周末是我们网站年终的作者聚会,你前几次就没有来了,这次就是在H市,你要是还出现简直就是天理难容啊! 编辑18:15:45 这件事情没的商量!我不会给你拒绝的机会的!等我发地址时间给你吧!再见! 周忆生18:16:05 跑的真快……把地址和时间发到我的手机就行了。 编辑18:16:10 好的!马上发给你! 周忆生18:16:20 …… 看了看马上就响起的手机,贺维无奈的笑了笑。其实他并没有去的兴趣,但是应该让葛思多接触一些人了,不能一直这样闷在家里,这样对他不好。但是酒吧他是不希望葛思最近再去的。尤其是在杨南也离开的时候。 外面响起了走路的声音,应该是葛思在收电脑,贺维正准备下线关机就看到一个久违的头像跳动了起来。 是周纪的账号。 他把周纪的电话拉进了黑名单,却忘记了QQ账号,当然,即使他把这个账号拉黑了周纪还是可以找到他。贺维眼神暗了暗,点开了那个头像。 余生18:20:23 小维,你很久没上线了,我还以为你因为我知道你这个账号不准备再用了呢。 周忆生18:21:29 有那么必要吗,你找我有事吗? 贺维眉头皱了起来,周纪每次找他的时候都是没什么事情的,但是却又总有让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余生18:22:05 我想起来你的小说是我们公司出版的吧?你的系列书的出版问题,我觉得我们需要详细的谈谈。 周忆生18:22:44 我的编辑呢?这种小事我和编辑谈就可以了。 贺维几乎都忍不住题周纪叹气,他每一次可以找到的理由就只有这个了。或者说他唯一能够威胁他的也只有这个了。 余生18:23:06 你的责编最近接手了几个写手,恐怕忙不过来。 手不由的紧了紧,贺维无言的问他。 周忆生18:23:51 你要做什么就直说吧,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余生18:24:01 我们抽个时间约会吧。 周忆生18:24:44 你应该很清楚我对见你没有丝毫兴趣,你身边有很多人,何必一直纠结于以前的事。 余生18:25:02 后天下午4点我来接你,你是住在葛思的房子里吧? 周忆生18:26:15 我们在上次那家咖啡馆见吧。 余生18:26:17 好,小维,到时见。 贺维关掉了聊天框,直接关机。 他觉得有些绝望,他好像永远也摆脱不了周纪,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当年他出现在他的生活之中,彻底的打乱了他的生活,扰乱了他的生命,好不容易他从曾经中解脱了出来,他却又回来了。 强势的好像他一直没有拒绝的机会。但是,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周纪,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无论下次他又是什么样的理由。 他想要摆脱他,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有这么强烈的欲望。 第四十五章 从以前贺维就知道,一厢情愿的等待是不会有结果的,所以到后来他就开始不抱任何的希望,这个认知花费了他三年的时间,而现在对葛思,应该不算是毫无所望的。 葛思在想在望,但是他可以等。他从前在明知周纪不会回来的情况下等了他三年,现在,他可以等一辈子。 而葛思,也在给他希望。 贺维在QQ上找到葛思,向他发了一条信息问他现在要吃什么,很快葛思就回复说随便什么都行。贺维起身,将电脑待机,走了出去。 葛思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窝在沙发里,贺维走过去一晃眼间似乎看见他是在一个作者群里向网上的朋友解释停笔的事。听见脚步声,他转了过来,“你忙完了?” 贺维看着他的笑脸笑了笑,“你想吃什么?” “我们是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吃?” 贺维笑看他,“你想出去吗?” “啊……还是算了吧,就在家里随便做点儿什么吧。”葛思眼里带着丝丝的笑意,颇为无奈的抬头瞧着贺维。 贺维拍拍他的头,“那你先收拾一下,我很快就行了,不过待会儿可得你洗碗。” 葛思的表情瞬间变得苦大仇深,贺维倒是看着笑弯了眼睛,忍不住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揉了揉他最近长长了一些的黑发,转身去了厨房。 中午做了挺多,还剩下了不少,贺维就准备再做一个汤和素菜。刚从冰箱里拿出菜葛思就走进来接了过去。贺维疑惑的看葛思笑眯眯的脸,“你和他们聊完了?怎么想着来厨房帮忙?” 葛思正把菜装在篮子里放在水龙头下接水,闻言直接反手甩了贺维一脸的水,“你这话说的,是觉得我平时很懒从来不帮忙吗?” 贺维擦掉脸上的水,“其实你是不想洗碗吧?你都过来帮忙了我就不好意思叫你洗碗了啊。” 葛思侧头看见贺维拿着小碗准备淘米做饭,忍不住回他,“那你还要我洗碗吗?” 贺维端着米走到葛思身边接水,“怎么舍得,对吧?” 葛思大笑,“那不就得了,就你话多。” 外面夜色浓重,临近冬天的住宅区相当安静,漆黑如幕的掩盖掉其他的一切繁华。家里用的都是暖色系的灯,客厅里葛思的笔记本放着轻柔的古风音乐,充满磁性的男声柔和低沉,厨房里是暖黄色的灯光,葛思卷着衣袖在洗菜,动作笨拙,偶尔还会把水弄到地上,手被凉水冻得发红。每当一不小心洒了水,葛思就会露出懊恼的表情,贺维看着,觉得心里湿湿的,柔软一片。 这样的场景,曾无数次的出现在贺维的梦中。 “你不和他们聊了?”贺维的声音自然的放轻,嘴角带笑。 “不聊了,是朋友都能理解,”葛思看了看贺维,“周末不是要年终作者聚会吗?我去和他们见一面吧,以后这个笔名我可能就不会用了,再过段时间ID自杀。” 这件事贺维还没来得及告诉葛思,他本来也没想葛思也会去,那这次,估计真是想对圈里的朋友做一次告别。 以前的文风葛思已经无法驾驭了,肯定是要重新转变。 “恩,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吧。” 葛思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到时候我们会被围观的,我们写两个男人的。” 把米洗了三次之后,贺维蒸上就开始接手葛思的工作。葛思在父母没有去世之前几乎没有在家做过什么家务,后来就遇到了贺维,然后又是莫华,一直没有机会做饭,所以动作特别的慢。 其实他一直都过的挺好的,生活到现在总是有人在他身边照顾他。 “那又怎么了?我们本来就在一起,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贺维看着他,眼睛晶亮。 葛思静静地和他对望了一会,笑了,“嗯,你忙,我就不在这儿捣乱了。” “恩,出去吧,尽帮倒忙,你看看这地上湿的。”贺维侧头示意葛思自己看地上,葛思笑着不理他,出去了。 贺维摇摇头,他一直对他很无奈。好像从一开始,他会对他没办法,没有任何原因的会对他心软。可能生命里确实会出现一个人,就是为了惩戒强硬的内心。 厨房里传出了倒油进锅的声音,葛思眼里发涩,伸手揉掉了眼睛里泛起的薄薄的一层水汽。 以前和莫华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除了到杨南的酒吧,从未一起参加过什么集体性的活动。莫华的身份不一样,他没有这个机会,但他一直不觉得这有什么,他们都是男人,没有必要两个人去哪都黏在一起。 可是,在今天贺维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那样的话之后,他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男人女人的区别,而是对自己存在的一种承认。 就像是他和莫华在一起那么多年,分手后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只要一分开,一段几年的感情就在倾刻间化为乌有。 虽然这样并不能体现爱情,但是贺维至少真诚的表现出了想要和他过日子,一起走下去的心思。 葛思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了很多的信息,大致都是问他关于停笔的事情,葛思干脆的直接全部关掉了,然后发了一条状态,大概就是说三天后作者聚会见,到时候再做解释。 然后等他把电脑关机,拿进书房放好再出来的时候,贺维已经在准备餐具了,葛思走过去帮他拿出碗筷,贺维一直保持着好心情的笑容,“忙完了?” 葛思把碗筷放好,“我有什么好忙的,到时候去见一面再聊吧。” 两个菜很快就做好了,贺维看了看电饭煲,“你先去看电视,估计饭还要十分钟,待会儿吃完了晚饭我们出去走走。” 葛思闻言,反射性的就拒绝,“这么冷的天气,还是不要了吧?” 贺维正准备转身去厨房热中午的剩菜,听这话转过来嫌弃他,“你算算自己多少天没有出过门了?还不出去,是要窝在家里养蘑菇吗?” “你才养蘑菇呢,”葛思忍不住笑,心里一松,“出去就出去吧,我就是嫌麻烦,还得换衣服。” 葛思不出门的时候,因为家里时常会开着空调,所以都穿的比较少,就像现在也是,只穿了一件厚的冬天穿的睡衣。 “那你就现在先去换衣服,换好了再过几分钟也就差不多了。” 看贺维去了厨房,葛思无奈的撇撇嘴,去了卧室找出去年冬天穿的羽绒服开始换衣服。 刚换好衣服出去,就见贺维已经盛好了饭在等他。葛思在走过去的时候突然想到,好像他们一起的时候,一直是贺维在不遗余力的照顾他。 一下午没怎么动过,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过,所以也都不是很饿,很快就吃完了饭,碗还是贺维去洗的。 虽然葛思想着要改变自己,学会怎样过两个人的生活,但是多少还是需要时间的。幸好贺维现在并没有要求他怎么样。 “葛思,去换鞋吧。”贺维洗完了碗从厨房出来,对沙发上的葛思说道。他也准备回房间去拿一件外套。贺维正要进去,葛思就叫住了他。 “我找了一件你以前放在我这里的衣服,你上午穿的那件太薄了,晚上会降温的。” 葛思现在灯光里,表情柔和,贺维心里一暖,忍不住走过去吻了一下他柔软的唇,“谢谢你。” “呵,”葛思笑,轻轻挣脱他的怀抱,“走吧,别等我后悔。” 贺维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因为葛思的一点点关心就欣喜若狂。 夜幕下的小区不是很多人,因为距离小区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广场。贺维和葛思沿着小区的石子小路慢慢的走着。 天气很冷,但是因为没有起风,所以并不是特别冷,葛思把手塞在兜里,和贺维并肩走着。 “诶,”走着走着,他们都没有说话,葛思突然想到一件事,“你放在这的衣服都有些薄了,如果是住在我这边,那什么时候把你的东西搬过来吧,或者我们搬去你那儿?” 贺维脚步一顿,脸色变得很深沉,他伸出手臂拦过葛思的肩膀,把他半抱在怀里,“就住在这儿吧,清净点儿,我们俩生活也方便,我找个时间去把我的东西搬过来,然后我那边就租出去吧,我那儿处的位置很好,应该租出去的话租金也不会低。” “行啊,要是租出去,我就可以继续躲一段时间的闲了。”葛思嘿嘿笑,一脸的得意,“那你的租金要放在谁身上?” “不是一般都是女人管家吗?”贺维似笑非笑的微微低头看葛思,“你要管家里的帐?” 葛思抬眼看贺维,“你要给我我也不介意啊,老婆老公还是1和0都没关系,你知道我都不介意这些的。” 葛思说完这句话停了停,等身边的两个小女生走过去了才接着说,“反正都是在一起的,这样就好了。” 其实在这样的冬天晚上,即使是兄弟一样的动作也会看起来奇怪。所以刚才的两个女生走过去的时候都在窃窃私语,但是贺维不想放开葛思,如果不是因为在外面,他甚至想抱着葛思狠狠亲下去。 “你这样一说,我明天就想去搬东西了。”贺维情不自禁收紧了拦着葛思的手。 “什么时候都可以。”葛思拍了拍贺维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房子又不会跑,你急什么。” 贺维不语,带着他朝着更远的地方走。葛思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走动过了,他想让他多走走。 他当然不是担心房子会走,也不是担心葛思会走,他不是不安心,而这一切不安的源头,都是因为他就在刚才发现,他是真的,爱上葛思了。 因为是真的爱上了,所以才会随着他的一句话而或喜或悲。 他对葛思刚开始是因为同病相怜的时候发现这个人比自己更惨的微妙的同情,所以在后来的相处中,他一直理所应当的把那种珍惜心疼的感觉理解为了同情,但是不管一切的起始是什么,爱就是爱。 同情也好,自我自尊的满足也好,他都爱上了他。 最终,爱都是一样的。 第四十六章 爱情的成分有许多种。有的人一直追求专一的,也是单一的爱,有的人到后来爱情亲情融为一体的时候,就认为这已经不是爱。 但其实,所谓爱这个东西,本来就是汇着你对那个人的珍惜、心疼、爱护,甚至是同情或者怜悯。 只要你对那个人的眼泪心疼,你被那个人牵扯经脉,这就已经是爱。 晚上睡觉的时候,贺维就给周纪发了短信,约第二天中午在某家饭店见面。在此之前,他接到了杨南发给他的临走前的最后一条短信。 第二天上午,贺维也起的迟了,昨晚他们睡得很迟。看葛思还团在被子里睡得正香,就没有叫他。葛思面上是被子里热出的粉红,脸上不知是贺维心理原因还是事实,贺维总觉得他带着微笑。 贺维起床换好了衣服,给葛思掖好了被子,看着他红扑扑的这段时间终于养出了血色的脸,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亲脸不过瘾,他笑了笑,亲在了他的唇上。 他的唇软软的,还带着些昨晚未褪的红肿,贺维不想吵醒他,只能轻轻的摩擦。 贺维突然不明白自己以前怎么能够忍受葛思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和莫华亲热。 这个人以前嚣张甚至傲慢,他从不觉得这是一个让人感觉柔软的人,是这么些年的经历让他慢慢的,慢慢的变成了现在这样面对感情和生活总是习惯性怯弱的人。虽然贺维想起初见那年的他会觉得心疼,但是他不能否认自己内心的想法,他喜欢这样的葛思。 这样依赖他,甚至是没有他不能好好的独立生活的葛思,让他觉得安心。 “嗯……”葛思不太舒服的嘤宁出声,皱起眉,贺维轻笑一声,起身放过他。 贺维简单的做好午餐留在锅里煲着温,他估摸着葛思起来至少应该是下午了,他中午肯定是回不来的。 今天外面一直在下雨,风也很大,贺维出门的时候顺手关上了厨房和客厅的窗户,这样会暖和一点,空调一直开着对身体不好。 穿上鞋关门的时候,贺维心里莫名的产生了非常奇怪的不好的感觉,贺维带上门,想了想,从外面把门反锁了。葛思现在不可能会自己出门,还是把门锁着放心一点。 可能是因为要去见周纪,才会产生这样不太好的预感。毕竟没有哪一次去见周纪是有好事的。 贺维出了小区就直接打了车去约好的饭店,他不想像是上次一样让周纪像是等女朋友一般的等他。 “先生,到哪?” “到万川饭店。” 贺维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上午11点半,过去半个多小时应该差不多了。贺维埋着头看手机,略一思索,删掉了杨南昨晚发过来的短信。 到地方的时候果然已经是中午12多了,这家饭店作为一个味道合适价位也合适的饭店,人很多。他皱着眉走进去,贺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也不知道现在来还有没有位置。 结果贺维刚迈进店门,就听见有人叫他。 “小维,你来了。” 贺维无奈,又觉得似乎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儿。他转身看到周纪,这个人穿着休闲的银灰色西装,站在这样人声烦杂的地方,居然还能显出一派的优雅。 “你来的这么早?”贺维呢喃了一句,然后看向周纪,“要不要换一家店?这里好像人太多了。” 周纪走过来,拉住贺维的手臂,微微笑着,“不用,我刚才来的比较早,已经定了位置了。” 贺维侧头看了看周纪握住自己的手,没有挣脱他,跟着他的步伐进了一个小包间,四周立刻安静了下来。 相对坐下,周纪把菜单递给贺维,“你看看想吃什么?” 贺维没有接,淡淡道,“你看着决定吧,这家饭店我没来过几次,也不知道什么比较好。” 其实更准确的是就在不久之前,他都不会出门吃饭。 周纪点点头,认真看菜单勾了几道菜,“小维,你要喝点儿什么?” “啤酒就好。” “嗯,好。” 周纪叫了服务员进来拿走菜单。周纪一直就那样笑着,贺维突然想到,好像周纪的笑容在回来之后就从未变化过。 “从莫华的婚礼后,我们好像很久没见过了。” 周纪看着贺维,眼神温柔的让人看着心醉,贺维笑笑,“这话你昨天说过了。” 周纪失笑,即使知道小维约自己不会是自己希望那样,但是看着小维的样子还是会觉得心情很好。 在那之前,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对一个人这么上心。但是,似乎已经迟了。 “你昨天不是说要谈书的事儿?”贺维似笑非笑的看着周纪。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周纪倒是十分坦然,一点儿也不会尴尬或者觉得不好意思,“你不也还是出来了?” “我可是还要靠那些稿费吃饭的。”现在正是中午人多的时候,上菜也比较慢,贺维没吃早饭早就饿了,不过也只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啜着。 周纪看着贺维淡然的表情,心里缓缓的揪紧了,却是笑着,“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贺维身体不着痕迹的一僵,看了周纪一眼,避开周纪眼里显而易见的心疼后悔,“你回来这么久了还在问这种问题,有意思吗?” “我只是……”周纪少见的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想问问你和阿姨现在关系怎么样。” 想到母亲,贺维心里顿时一松,无论周纪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刚开始的时候,肯定是不好的,不过现在已经是好多了,妈妈已经接受我了,”贺维顿了顿,“我也准备过年的时候带葛思回去。” 周纪心里一沉,像是有什么涩口的溶液从胃部里涌上来,他安静了足足一分钟,才深吸一口气说话,“我们吃完了再聊吧。” 话题到了这个程度,接下来必然不会再好,周纪明显是想缓和一下,倒是贺维却放下了一直握在手里取暖的茶杯,“就现在聊吧,待会儿菜上了也可以边吃边聊。你约我出来是想说什么吗?” 茶杯放到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周纪听的心里一惊,看着他从未在贺维脸上见过的坚毅的表情,以及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的坚决,终于迟缓的意识到,这个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跟在自己屁颠屁颠跟在自己后面的少年了。突起的惆怅笼罩了他,周纪不由自主的说道,“你变了好多……” “我已经27岁了,这不是变,算是成长吧?”贺维心里也不太好受,毕竟他曾经那么爱过这个人。 说话间,服务员推开门开始上菜,他们没再说话。服务员开好了啤酒出去,周纪看了眼开始吃饭的贺维,也不再说话。 话没说完肯定要继续,不过贺维现在顾不上那么多,要是把话说清了,还有心情吃饭? 看贺维吃的差不多了,周纪还是忍不住,“如果我不主动找你,你恐怕是不会再找我了对吧?” 贺维吃饭的手一顿,吞下嘴里的那口饭,侧眼看了看周纪,“我干嘛找你?难道还能找你聊天儿?” 周纪笑了笑,给贺维夹了一筷子菜,“算了算了,现在你这脾气真是……你多吃点儿,最近事多,你没发现自己瘦了?” “有什么就说吧,”贺维心里做出了决定,倒也不避讳那些了,“你想说什么我们今天一起解决了吧。” 周纪看他坚决的样子,放下了筷子,喝了一口酒,“对不起。” “你又来了……”再次听到这句话,贺维感觉有些无奈,“你真不用对我说对不起,特别是一次又一次的说,我没有觉得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你别打断我,那就是第一句话,”周纪握着酒杯的手微妙的握紧,“那时候我还太年轻了,做了很多现在想起来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如果我现在想弥补,你还愿意给我机会吗?这次没有开玩笑,也是真心的,我无法让你立刻相信我,但是只要你肯给我一丝机会,我就不会让你失望的,你这次可不可以相信我?就一次,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明明知道他是想说什么,但是真正在那个人的眼里看到实实在在的真诚的时候,还是有一点震惊,但是,也说了是震惊。 “周纪,我始终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你回来之后会这么执着,”贺维笑了笑,想着家里那个人应该快要起床了,心里多少有些急,不知道那个懒人在吃饭的时候会不会听话的加热,“我也确实迷惑了一段时间,毕竟,我曾经那么的喜欢过你,那么多年的感情,确实不是容易忘记的。” 周纪眼睛微微一亮,愣了一秒之后,迅速的黯了下去。 第四十七章 回忆终究是回忆,未来才是不可更改的。 有的时候,我们会以为自己还爱着久远的爱人,但是当他们再次站着你面前希望重拾旧往的时候,你就会觉得一切已经不同了,感觉也好,爱情也好。那是因为我们爱着的,从来都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或者是被时光净化的美好回忆。 是虚浮的时光中我们珍视的美好回忆,只是关于自己的回忆。 贺维还是笑着,看着周纪黯然的脸,心里不免有些微妙的得意,在前几次见到周纪的时候,他都几乎是落荒而逃,甚至在当年的时候,他也一直在那段感情中处于弱势的地位,看到周纪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变换脸色,这种感觉真的很爽。 贺维突然发觉,无论他嘴里说的再是好听,他也是恨着周纪的。 “但是现在已经过去太久了,你不可能指望我专心的等着一个背弃了我的人,虽然我是写小说的,但是我从来不相信那些故事里的孤独的长久的爱情,爱是两个人事,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爱情是会被消耗光的,或许我对你还是没办法像是对待陌生人一样,不过我确定自己已经不爱你了,我爱上葛思了,我现在很爱他,我想和他一起走下去,所以不希望你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了,你已经打扰了我们的生活。” 周纪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直直的注视着贺维,眼眶微微湿润,手在桌下握的很紧,“你就这么确定,你已经不爱我了?我承认,我刚回来的时候来找你确实没抱什么好心,用的方式也不对,但是我现在真心是认真的,小维,我就快要满36岁了,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想要找个人安定下来了,而我爱你,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是爱你的,我爱你贺维。” 无论是过去年轻气盛,觉得自己还有大好时光不愿意把自己从此绑在一颗树上,没有责任感的逃跑,还是现在终于悔不当初的惭愧,他无论是真的没有发现还是故作不知情,都不能否定他一直爱着这个人,不然不可能出国那么多年,还是一直惦记着他。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小维?” 周纪这36年里,一直是顺风顺水,都是在春风得意,没有什么是他真的得不到的,而他也没有真心想求的东西,当他有了渴求的时候,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永远失去了。 而最让他痛苦的事,他曾经明明可以紧紧的握在手心,却因为自己可笑的自负而弄丢掉了。 贺维握紧自己的手,直视周纪,笑,“即使我还是要拒绝你,但是我还是很感谢你说你曾经也是爱着我的,这会让我觉得过去没有那么不堪入目。我很确定自己爱着葛思,并且能和他过一辈子,周纪,你这么大的年纪了,也该好好地做个孝子,顺着伯父伯母的意思结婚吧,他们年纪也大了。” 周纪心里骤然一冷,胸腔内哪个部位被划了一刀,流出来粘稠的液体,使他的心里嘴里皆是苦涩。 “原来……你都知道了。”周纪难看的笑笑,甚至笑出了声,“是我自己自不量力,我以为自己对你还是有些影响力的,所以还是想要赌一把,看自己是否还会有那样好的运气,是我……想的太美好了……” 周纪瞬间瘫倒在了座椅上,脸色晦暗不明,神情恍惚,贺维嘴动了动,想说点儿什么,但最终还是表情复杂的把话咽了下去。 昨晚他收到杨南的短信,八卦这种东西毕竟是所有人的热点,杨南听人说周纪最近被家里逼着相了很多次亲,也是,周纪36岁,相貌堂堂,风度翩翩,温文儒雅,家境优良,居然还是未婚,不知多少家里还有女儿待字闺中的家庭的想要好女婿,而周家父母也不可能任由儿子这样浪荡一辈子。 当时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贺维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怪不得最近都没有出现,然后才反应过来杨南这是在告诉自己可以彻底摆脱周纪了。 他可能只是想最后一搏,只要自己坚定一点儿,他就会自己后退。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贺维站起来,理了一下松了的衣服,“还是希望以后我们有机会可以继续和你们公司合作。” 贺维就站在那里,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清俊,但是有什么内在的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周纪感受的越清晰,越绝望。周纪也跟着站起来,握住贺维伸过来想要握手的手掌,却不放开,贺维抽不出手并且感觉周纪越握越紧,诧异的看向周纪。 周纪勉强笑笑,“我知道我们不可能了,但是能不能再陪我最后一天,就最后一天就好,这之后,我会保证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周纪的声音低压,情绪也很低落,贺维明明觉得自己应该觉得解气,有多少人可以让周纪这么伤心难过,但他却突然间心软了。 “好,说好了,最后一天,之后就两不相干。” 周纪终于松开他的手,“谢谢你。” “你等我给葛思打电话讲一声。”贺维刚掏出手机,就听见周纪说:“可以不在我面前给他打电话吗?算是我最后的请求了,今天不要给他打电话。” 贺维心里一紧,默认的给葛思发短信说今晚有点事儿可能回不来了,然后把手机关机。他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心冷了,却在周纪的示弱下心酸难过。 毕竟是曾经爱过的人,终究是不同的吧。 发完短信,贺维也坐了回去,问道:“那你今天准备干什么?” “你还记得你大一的那次生日吗?我答应了你一起去看海,但是最后因为学校临时派我出去学习最后计划搁浅了,”周纪笑着看坐回位置上,替他满上酒,“其实那次我是真的觉得挺对不起你的,想着回来之后一定找时间补上。” 说到曾经的往事,即使是不美好的回忆,贺维依然忍不住微笑,“但是你后来并没有。” “是啊,”周纪看着他,“本来是想的,但是我那段时间忙着职称的事情,看你也没有再提过,于是我也就……” 贺维一直想和自己爱的人去看一次海,只有两个人的海边,满满的全是两人间的浓情蜜意,在那时的贺维看来真是浪漫的心都化掉了。那时候贺维还很简单,也不知道两个男人之间究竟应该怎么恋爱,就看过几部台湾偶像剧,在班上的女生手上借过几本言情小说,他所知道的谈恋爱的方法就那么几种。 周纪虽然对他一直很体贴温柔,但是贺维也不知道周纪会不会答应他这样的要求,在周纪问他想要什么作为生日礼物的时候,他把他的想法告诉了他,周纪一愣,摸摸他的头,笑着答应了。 贺维记得那时候他高兴坏了,在接下来的几天都欢欣雀跃的购置着要用的东西,但是在出发前几天周纪却接到了学校的通知,被派出去学习,他的计划泡汤了。 但是再难过,他也不能在忙的饭都来不及按时吃的周纪面前提,后来时间一长,周纪也像是忘记了这件事,他也就更不好意思说这件事了,慢慢的,他自己也就淡忘了。 今天听周纪这么一说起,他突然又回想起那时候期盼的心情,但是那时的心态现在已经找不回来了。 “你现在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今天剩下的时间,我们一起去一次吧?也算是了了那么多年前夙愿。” “夙愿?你知道过去多久了吗,现在我们的年纪还适合那样小孩子似的浪漫?”贺维听着都忍不住想笑出来。他以为过去的这么多年都不是日子吗,已经是接近30岁的年纪了,还会想那种东西。 周纪今天整个状态都不是那么对,听到贺维这样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三秒才回话,“那就当是去散散心,我们一起最后一次去散散心。” 贺维无声的叹气,什么都不对,从当年遇到周纪开始直到现在,什么都不对。 “好,那我们这就出发吧,”贺维起身穿上西装外套,“我记得H市内距离这里最近的海域都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周纪叫来服务员买了单跟着贺维一起走,贺维走在他的前面,背影看起来身材挺直,双腿修长,而且他还知道这个人有着一双干净的让人无法直视的眼睛,面容俊美文雅,笑起来自信又腼腆,像是不好意思接受别人的夸奖。周纪不禁看得有些发呆。 “你愣着做什么?你没有开车吗?”贺维微微的皱着眉头,双手插在裤兜里,转身问突然莫名其妙的停在后面的周纪。 周纪突然间惊醒,去饭点的停车位开车。 以前,这个人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表情和自己说话,而他所记得的,都是数年前的那个贺维了,经过这么久的时光,那个人早就不一样了,不单单是外貌,还有性情,以及感情。对自己的感情。 他早就不爱自己了。他终究是错过了,他连现在的这个人和曾经的都分不清,怎么还会有脸说爱他。 他过去那样的伤害他,现在怎么还能要求他原谅自己,和自己一起的面对没有保障的未来可能会有的更多的灾难。 这是报应。伤害总会变着法的回报到自己身上。 周纪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叹了口气,大步过去了。 第四十八章 时光漫长,该你经历的都会经历,该你得到的总会顺着时光长流来找寻你,而原本就不属于你的,即使曾经得到过,也总会失去。 贺维和周纪从下午3点多出发,一路无话的到达海边也已经是下午5点了,路上周纪去买了吃的。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冬天的晚上来的很早,在海边远比在城市里冷得多,贺维一下车就感觉被海风吹得浑身冰凉,忍不住微微瑟缩了一下。 周纪下车后看了贺维一眼,从后座拿出了一件厚厚的大衣递给贺维,“我们衣服的型号应该差不多,你试试,晚上的还比阿尼很凉。” 贺维冷的厉害也没有推辞,接过来就穿上了,穿上后发现衣服意外地非常合身,看了看周纪,没有说什么。 “我们先走走吧?”周纪绕过车道贺维的身边,伸手向拦住贺维的肩,贺维轻轻一侧身让过了,走开几步,“那就走啊,我看到那边有石头,我们过去坐坐吧。” 周纪垂下的手握了握,跟了上去。 夜色下的海边其实并不是很美,冬天的晚上没什么月亮,也只有零星的几颗星星,海面很平静,幽蓝的发黑,像是恶魔暴躁前的平静。 他们并肩走了一会儿,适应了气温之后没有那么冷了,周纪一直没有说话,气氛倒也不显得尴尬。贺维慢慢的放松下来,脸上带上了一点笑,“其实小的时候特别想来海边玩儿,总是听着同学说和父母去海边多好玩儿,但是我在的那个城市没有海,爸妈又忙,我也不好意思提,到也就这么过去了,虽然是挺遗憾的。但是现在再来看,也觉得没什么,就这样吧。可能长大了很多东西和想法都会改变吧。” 贺维的声音很平静,是真的坦然了,但是周纪听着却忍不住后悔和心酸,喃喃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贺维一下就笑开了,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你今天总是在道歉,我中午就说过了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不需要你的对不起。这毫无意义。” 贺维其实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周纪刚回来的时候见他都还是想和他玩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突然开始认真起来,让他有些应接不暇。贺维陷入了自己的思维中,不知不觉的竟然已经问了出来。 “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的对我认真地?” 周纪一愣,居然也认真的想起来,半响后说:“应该是在那次黎因海的葬礼上吧,我第一次真正的觉得你已经不是那个孩子了,已经不是以前我可以随意的玩玩对待的人了。” “葬礼?”贺维回想起来,那时候周纪看他的眼神确实很奇怪,“那只是因为你回国之后也一直没有注意过我。” “是,但是我一直很喜欢你,我今天下午说的话也是真的,我一直喜欢你,从我们相遇那年开始,只是因为,我那时候太年轻了,还没有玩够,留念和你在一起安静恬美的生活,但是对外面的花红酒绿的繁华还是舍不得,到后来真要我做出一个选择的时候,我只能对不起你。” “终究还是那时候的我在你心里比不上你的事业你的前程。”贺维笑笑,“我说过我一直在意的是那几年你有没有喜欢过我,而现在不管你那时候喜欢我有多深,你确实是喜欢我的,够了。” 贺维拍拍周纪的肩,“有些话真的不用一直说了,我心里都明白,那些事情也都过去了,都忘了吧,一直记着大家都很累。” “我明白了……”周纪现在原地看了那个背影许久终于还是只能叹气,慢慢追上走远的贺维。 “以前的你教会了我很多,像是帮我补习,教我篮球什么的,在遇见你之后我才开始了真正的作为一个少年应该有的心性好生活,而在你回国后,也在事业上帮助了我很多,我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你,我的小说要出版没有那么容易,这些我都很感谢你。”贺维看到周纪走到自己身边,嘴角带着微笑,“无论中间有多难过的时候,无论我曾经多么的憎恨过你,现在我也无法否认这个问题,你带给了我以前从未曾想过的伤痛,但是也带给了我新的生活方式。” “你已经……完全的放开了吗?” “是啊,我已经不恨你了,曾经很长时间我都很不甘心,恨得你咬牙切齿,但是现在想想,有什么可恨的,我厌恶你,那是我心里始终有一个结没有解开,你难受我也很难受,现在我放开了,心里果然是舒服多了。” 风突然起的有些厉害,周纪把身上大衣的领口翻了起来,“那这么说,你是真心的想和葛思在一起吗?” 说起葛思,贺维的心里既有些莫名的心潮涌动,又有些不安,他轻微的晃晃头,甩掉莫名其妙的思绪,“是啊,我是真的想和他一起到老。” 周纪沉默了,贺维也就不再说话,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已经没什么可以再说的了。剩下的就看周纪自己怎么想。 他莫名的觉得自己真是圣母啊,曾经那个人那么对他,到现在他居然还说话开导他…… 沉默着走着,直到看到一块硕大的石头,贺维直接坐上去,“咱们坐坐吧,挺久不运动了,居然觉得走这么短时间就有些累了。” 周纪看着他忍不住笑,“你应该找时间锻炼了,身体不好什么都不会舒服的。” “谢谢,等所有事情解决了,生活也完全的安定下来了,再说吧。” 看着贺维的笑容,周纪那一句“那把我也当成了阻碍你安定生活的一个障碍吗”差点脱口而出,幸好还是忍住了。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了,要是真的说出来,谁的面子都不好过。 只是,自己对于他而言,确实是他想要的那种生活的阻碍吧。周纪在贺维身边坐下来,自嘲的笑了笑。 “我发现你这段时间变了很多,性格……怎么说呢,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你自己感觉到了吗?”贺维心里放开了,说话也就渐渐的放开了。 周纪愣了愣,“是吗?可能是因为以前什么事搜顺顺利利,没有受过打击,才会那么的……现在才是真正的长大了吧,到了30多岁才说这样的话其实真的挺好笑的,但是是真心话,你是能感觉出来的,以前的我确实是很不成熟,当然,那些所谓的成熟其实都是装出来的吧,自以为是。” 贺维听着不禁有些动容,可能是多年莫名的执念终于得偿所愿高兴,也可能是这样的环境下比较容易心软,“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你有一天居然会和我说这样的话。” “我曾经没有想过自己会再回来找你并且真的爱上你,但是后来发生了,我以前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你会用那么平静的语调和我说话,现在也发生了。”周纪始终表现的有些难受,“说明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嗯,你说得对,什么事情都是不能料定的。” “那么你就可以肯定你就能和葛思一起走下去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和他在一起,我觉得他也是想的,我们会坚持走下去,并且我们真的很合适。” 其实什么事情也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们在遇见之前都不会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后来贺维一直都在想,要是我们可以看到未来发生的事情,是否所有的悲剧都不会上演。 要是黎因海知道自己后来会因为苏格变成那样,他还会义无返顾的爱上苏格吗?但是如果苏格知道自己当时真心对待的弟弟后来会亲手杀了自己,他还会在当时对他那么好吗? 要是莫华葛思知道自己以后会因为这段感情这么的痛苦,那么他们当时还会相爱吗? 要是杨南知道林语平会一次再一次的离开他、背叛他,他会不会希望自己当年没有和他在一个学校一个寝室,会不会希望永远不曾遇见过他? 要是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会因为和周纪相识相知相爱而发生重大的改变,他可能就不会在第一次遇见周纪的时候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满满温暖的阳光。 贺维在一片安宁的寂静中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因为不分四季秋冬的上网码字所以冬天总是生满了冻疮,其实很不好看,虽然还是很修长,但是冻疮总是留下了些痕迹。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能远远的感受到周纪的车灯,昏暗中贺维握紧了自己的手,这双手不好看,但是还是有力的,他会紧紧握住自己想要得东西。 他转头看看周纪,这个人面无表情的消融进黑暗中。他不会像是周纪一样,要等到完全失去之后才会想要珍惜挽回。 坐了很久之后,贺维的肚子突然发出了“咕咕咕”的声音,他脸上一热,转头就看见周纪看着他似笑非笑,这是个很久违的笑容,贺维回神,“饿了,去吃点儿东西吧。” 说完就跳下石头,结果不知道怎么的落地时脚下一软,趔趄的差点儿摔到了地上,贺维惊得发出啊的一声,心里莫名的一紧。 周纪惊慌的跳下来扶住贺维,“怎么了?有事儿没?摔到了吗?” 贺维心跳的厉害,一下午以来一直被他忽略的不安疯狂的蔓延出来,“回去!快回家!” 第四十九章 我们总是会去臆想别人的生活会有怎样的发展,但是却几乎很少会想到自己的生活会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贺维总觉得就算是一个故事,自己的那部分也应该已经结束了,他经历了这么多,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可以得到幸福的了。葛思也经历了那么多,在所有人的小说里,都应该有一个爱他的人出现在他身边,为他抹去所有的伤痛,珍惜他爱护他,带给他安定美好的生活。 但是他忘记了,这不是故事,不是所有的坏人最后都会得到惩罚,不是一切的是非黑白都清晰,不是觉得应该得到的就一定可以得到。 贺维心里“突突”的跳的厉害,在座椅上简直是坐立不安,不停地催促着周纪,“再快点儿吧,能再快一点儿吗?” 周纪面色僵硬,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发白,眼角目光看了一眼贺维,发现他脸色非常的难看,,还是忍不住提醒那个不知怎么的突然惊慌成这样的人,“你要不要把手机开机给他打个电话?” 贺维猛然一惊居然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手机掏出来开机。 开机铃声响过之后,不久就听到短信音不停地响起,贺维心里一冷,潜意识里已经猜到了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点开一看,全是未接来电提醒,差不多十个未接来电,全是来自葛思。还有最开始他发了那条短信之后葛思的回信,说是让他放心,之后不过就是2个小时,葛思就开始不停的给他打电话。 贺维指尖冰凉,给葛思回拨了回去,耳边一直“嘟嘟嘟”的响着但是却没有人接,贺维在阴冷的秋冬季节手心和背部出了一身的凉汗,在重拨了不无数次之后,他终于放弃的按下了取消拨号,虚脱的瘫倒在座椅上。 “不会出什么事的,他可能只是……因为想要你陪他,才会一直给你打电话。你先别慌,我开快点儿,很快就回去了。” 周纪踩下油门,车速越飚越快。他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怎么会有那么黏人的男人,他只是想和小维最后再相处一些时间,试着看看能不能真正的解开他们之间的心结,为什么就不能给他这最后一些时间呢。 贺维看了他一眼,疲惫的闭上眼睛,手在身侧握的紧紧地,“不会的,葛思要是不是有什么事不会给我打电话的,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周纪看他实在是着急,也就不再说话,专心的开车。 他即使心里不舒服,但是也不可能为了这样的事和一个比自己小了差不多10岁的人置气,而且今天是贺维答应了自己的,要是今天没有完成,以后还会有机会去找贺维。 之后一路无话,居然比去的时候快了近1个小时就回到了H市区,刚转进市区,周纪就问道:“你们现在是住在你的房子里还是他的房子里?” “在他那儿,你知道在哪的吧?” “嗯。”周纪回答之后就熟练的开车往葛思家开去。 H市并不大,很快就回到了他们住的那一区,离得越近,贺维心里越不踏实,揣揣不安的总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刚停下车,贺维就打开车门冲了出去,刚走到自己小区的门口,保安就有些惊慌的冲上来拦住他,急冲冲的对着他吼:“贺先生贺先生!你弟弟煤气中毒被送到医院了!你快去看看吧!” 贺维被拦的脚步一个趔趄,“你说什么?” “唉!你怎么听不明白话呢!”小保安急得额头上全是汗水,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用那位煤气中毒的葛先生的手机给周先生打电话,但是却一直是关机,急得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我说葛思葛先生现在在医院!这边的住户发现的时候葛先生已经昏迷了,好像挺严重的,你快去第一医院啊!” 贺维觉得天昏地暗,“你不是在逗我玩儿吧?这可不是愚人节。” “谁会有心思和你开玩笑!” “怎么会呢……昨儿不是还好好的吗……” “别再说了!我送你去医院!”周纪停了车,不放心的跟过来看,结果听到这个消息,连忙拉着呆在原地面无血色的贺维往外走。 “不是……他明明……” 小保安擦擦额头上的汗,“这人真是……” 车开的飞快,贺维却还是觉得太慢了,“你能不能在开快点儿。” “我今天一天一定已经接到了很多张罚单了。”周纪苦笑,但还是默默的踩下了油门。 “呼……”贺维虚脱的靠在椅背上,“我应该在家陪着他的,明明知道他状态不对……我明明知道的……”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怪自己,你不可能随时随地的陪在他身边,总还是需要他自己调整自己的。” “不是……他最近状态一直不对……但是我却一直忽视着。说到底还是我太自私,一直就这样,从来就是以我自己的心态去审定一件事情……要是葛思出什么事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周纪心里疼的厉害,想空出一只手揉揉贺维的头,但是车速实在是太快了,“你不要总是怪罪自己,人都是自私的,当然你可以不用太听我说的话,因为我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我没有怪罪自己,我只是难过……我不知道自己对他一点影响力也没有……我本来都准备带他回家了……”贺维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我是在认真的爱他,但是他是在一直的敷衍我,一直等待着我松懈下来,然后解脱自己…… “……”周纪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儿什么,但是在他说要带葛思回家的时候,周纪心里一紧,终究还是开不了口。 于是一路无话。 车刚在第一医院外停下,贺维就着急的冲了出去,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进医院的,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贺维冲到服务台,“请问一下,今天煤气中毒送进来的人现在在哪里?” “请稍等,我查一下,”护士查了一下,“在重症监护室ICU11,现在还不能进去探望哦。” 护士话还没说完,贺维就已经快步走开,上楼了。 重症监护室…… 因为不能进去,所以只能从监护室外面隔着玻璃看。可是……那个人……那个人…… 贺维顺着玻璃滑下去,“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想离开我呢……” 那天晚上的时候,葛思还笑着答应我以后一起住,答应我跟我一起回家。昨天中午我走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还会不自觉地撒娇……就只是十个小时而已,就已经生死不明的躺在了病床上,连摸一下也办不到…… “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呵……他就那么不想呆在我身边吗……我就算是自私,也是因为爱他……”贺维眼睛发疼,蜷缩成一团。 “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忘记的。”周纪犹豫了几秒,还是摸了摸贺维的头。他心疼。他看着贺维难受的眼泪不自觉的冒出来,他心疼,但是,他甚至没有安慰的办法…… “莫华就那么好?我明明已经说不用在意时间了,无论要多久,都等着他,他为什么还是要这样……” 为什么还是要以这么极端的方法离开我…… 要是不想让我呆在你身边,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会离开的…… 为什么要这么折腾自己……你不疼吗,你这么躺在病床上,不难受吗…… “小维,感情要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这么痛苦了……”周纪看着贺维,眼神柔和。 “周纪,葛思不能死……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我怎么办?葛思要是不在了……我怎么办?” 周纪蹲下去抱住全身轻微颤抖的贺维,不再说话。 等贺维终于情绪缓和过来,不再哭了,周纪才放开他,握了握他的手,“去找医生吧,无论怎样,你都要去问问,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他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放心吧,小维,不管怎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第五十章 人生就是一盘棋,我们以为我们是执棋的人,但总要到了棋盘不受自己控制的时候,才会发现我们其实是棋盘上的棋子。 自己还是自己,还是那颗棋子,但是行走路径却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我们的命运,其实都掌握在其他人手里。 “病人虽然暂时被抢救过来了,但是由于获救时间太晚了了,煤气中毒过深,所以依旧处于危险期。病人还在昏迷中,应该是今天之内就会醒过来,但是醒过来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还得先看看才能下定论。” “那他醒过来之后可能会怎样?”贺维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握紧。 医生明显犹豫了一下,“这个我们也不能确定,以患者的中毒程度来讲,有可能因为身体健康状况优良而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也有可能会有瘫痪,或者成为不定期的植物人,也有可能……” 医生看着男人苍白的脸色和深深的眼神,几乎不忍心说出口,“也有可能不会醒过来了。” 贺维浑身一颤,“你的意思是说……他还有可能会死?” “嗯,在患者醒过来之前,什么都还不能下定论。” 贺维猛地站起来,倾身握住医生放在桌上的手,“我求求你,我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就好……只要他能活着,什么都好……我求求你了……” 医生为难的看着这个几乎绝望的男人,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我求求你了……” 周纪听到贺维猛然变大的声音,连忙进来,扶住昏昏沉沉的贺维,“医生,真是不好意思了……他弟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我理解的。我看他情绪很不稳定,你先扶他去休息一下,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谢谢。” 周纪朝医生笑了笑,扶着贺维出去准备回车里让他休息一会儿,但刚走到电梯前,贺维就挣扎起来。 “我不想走,我也不累,我不想休息。” “你先去睡一会儿,现在还不能进去,你睡一觉,晚上醒的时候可能葛思就已经醒了。” 贺维用手擦了擦自己的脸,“我没事,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周纪叹气,看他确实情绪稳定了不少,就陪着他一起回到病房外的椅子上坐着。贺维一定要看着葛思才安心。 “他还活着。” “你放心,他不会死的。” 看着病房里象征着葛思生命的仪器一直不停的跳动着,贺维轻轻舒了一口气,“是啊,他怎么会那么容易死。” 命运,怎么可能那么折腾我。 “周纪,我那几本小说的稿酬你能先给我吗?我明天去房介公司把我的一套房子挂上名,但是估计短期内出不了手,我们的积蓄估计不够用,我能先向你……借点儿吗……”贺维没有看周纪,依旧是看着病房里的葛思。 “没事,”周纪看着贺维失魂落魄的样子,现在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我先帮你垫上,你以后有钱了再还我就行。” 贺维揉揉太阳穴,“谢谢,我以后会连着利息一起换你的。真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还是得靠你……” 周纪本来想说不用还,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周纪一直陪着贺维坐在椅子上,中间几个护士进去给葛思换过药水,贺维一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们,眼眶微红。 脸色白的吓人,连唇色也泛青。 “我出去买点儿吃的,你等我一会儿。”周纪站起身,看着贺维点了头,才往外走。 “谢谢你……周纪。” 贺维声音低沉。 周纪脚步一顿,“没关系,我们……是朋友啊。” 在刚知道葛思出事的时候,周纪不是没有暗暗的期盼过,要是葛思就这么死了,那么自己会不会还有机会?但是好像葛思对贺维的意义,比自己以为的,要大很多。 早不是自己这个初恋情人可以比的了。 不一会儿,周纪就回来了,贺维在原地姿势都没有变过。周纪暗自叹气,把热粥和牛奶递给他,贺维接过就开始吃。 也不顾粥烫是不烫。 等吃完了,周纪去把垃圾扔掉,刚回来坐下,贺维就说,“周纪,你公司里没事吗?你回去处理事情吧,我一个人可以的。今天谢谢你陪我了。” 周纪呼吸一窒,“我们是朋友,你现在这样我不放心,就让我陪着你吧。” 贺维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一直认真的看着病房里的葛思。就快到晚上了,他越来越紧张。 但是奇怪的,越是紧张,他就越是冷静。有时心态冷静到某个时候的时候,他甚至会觉得死就死了吧,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觉得自己有些可怕。 “你能帮我给杨南打个电话吗?葛思醒后应该会想要见到他最好的朋友。” 周纪给杨南打完电话,“要是你想要他对这个世界还有更多的留念的话,应该给莫华打电话……” 而且,莫华有权利知道自己最爱的人在自己自以为是的保护之后,变成了什么样。 “给他?”贺维居然冷笑起来,“告诉他有什么用?从他结婚那天起,葛思是死是活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周纪看他这么坚决的态度,也不再说这个话题,“杨南说他现在不在中国,不过会立刻赶回来。” “嗯,”贺维叹气,“真是麻烦了好多人。” 周纪刚准备说大家都是担心,就看到几个医生和护士急冲冲的冲去了病房。 贺维猛然站起来,呼吸急促起来,周纪掰开他几乎要握的陷入肉里的手,握住。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葛思。周纪皱眉看着明显是在被医生急救的葛思,心里难得的沉重。你不能死。他握在手里的这只手指尖冰凉,手心里全是冷汗。你要是死了,他怎么办?你留下你唯一一个亲人怎么办? 贺维异常的冷静,或者说是在刻意的让自己的冷静,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垮下去。直到医生头上带着微微的汗意,愧疚的走出来对他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是……你们进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贺维写过无数次的爱恨离合,无数次的生死相隔,这句话他用过很多次,这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才发现,这句轻飘飘就被打出来的话究竟有多让人绝望。 贺维浑身无力,面无表情的看着医生,“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 “抱歉,你们快进去吧,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医生见惯了这种场面,虽然看着崩溃的家属心里有些惆怅,但是还是歉意的走开了。 贺维低下头,深呼吸了好几次,朝里面走去。 他不相信。葛思怎么会突然之间没有了。 就在前天早上,他还好好的呆在他怀里,就在不久之前,他还答应要和他一起回家,怎么可能突然就,不在了呢。 葛思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贺维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怕,嘴唇也开裂了,听到有人进来,也可能是感觉到了贺维,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着那个人惨淡的表情,困难的笑了笑。 他居然还在笑,是终于要解脱了,所以很开心吗? 贺维拳头握得很紧,没有再看他,“为什么?葛思,为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葛思一愣,他头很疼,全身都很疼,连呼吸都费力,明显没有精力去思考他问的为什么是指什么,只能看着他。 贺维也没有指望能得到回答,继续自言自语道:“我们明明说好了,为什么会自杀?你以前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 葛思眼睛猛然睁大,嘴张了半天却还是没有说出完整的话,挣扎着想拉他。 “怎么?你有话说?”贺维看着葛思。 葛思头已经昏沉了,因为煤气,他说不了话,只能张嘴。 我——没——有——自——杀—— “你说,你没有、自杀?”贺维瞠目,轻轻握住葛思的手,“你没有想过要自杀?你不想死对吗?你也是不想死的对吗?” 葛思困难的点点头,他想说,你不要太难过,我没有想离开你,我是真的想一直陪着你,这只是一个意外,我也没有想到,但是贺维,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想死……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葛思,是我三心二意,也是我心软,要是我不走,要是我这段时间一直陪在你身边,你就不会出事,即使是出事,即使是出事……我也可以陪你一起……”贺维轻柔的摸了摸葛思的脸,葛思的脸冰凉,贺维感觉像是从指尖一直凉到了心底。 “葛思,我爱你,”贺维一直强撑着让自己不要在葛思的面前哭,但是看着葛思无神的眼里突然涌起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痛哭失声。 “我不想一个人,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了,葛思我求求你了……不要让我一个人……求你了……” 葛思昏沉的难受的厉害,他想抱抱他,想给他擦掉眼泪,想告诉他,即使没有爱情,他也一直是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但是他说不来话,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贺维崩溃。 他想,别哭了,笨蛋,再哭下去,你就真的看不到我了。 就像他以前总想的那样,其实不是他离不开自己,而是自己舍不得他。 贺维,我也不想一个人。 第五十一章 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生,或者是死。而对于那些不幸的生命来讲,死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新生。 但是对于活着的人而言,却是永恒不变的痛苦。 “葛思,我求你了,你要是不在了,我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他想告诉他一定要好好的生活下去,却始终说不出话,他想抱抱他,但是思维却越来越不能集中,甚至连眼前也开始模糊起来。 “葛思……”贺维听着生命检测仪越来越急促的滴滴声,终于抬起头,擦干了眼泪,“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葛思极力的想笑笑,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不——要——告——诉——莫——华—— 最后你还是忘不了莫华,甚至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心里记着的也是他。贺维难受,但是却无法再和他生气了,“我知道,你放心吧。” 你——要——好——好——的—— 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不想死,我不想离开,我能感觉到好冷,那个世界可能比这个时间还要冷,我不想离开。 “我会的,葛思,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贺维手指在不停的颤抖,脑袋里是白茫茫的一片,昏沉的厉害。 我——爱——你—— “我知道……我知道……” 葛思觉得自己很累,累的连张口的力气也没有了,他还有很多的话想告诉贺维,很多以前觉得未来还有很多时间所以没来得及说的话,他还想告诉贺维,自己的死不是他的错,是他把自己困在了死胡同里,绕不出来了。 他也不是想自杀,他只是看饮水机里没水了,想烧点水,但是最近几乎都是夜不能寐,在烧水的时候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他想说,这是命啊,他活不了,或许在爸妈走的时候就应该把他一起带走。 但他最想说的还是,贺维,对不起。 对不起。 “葛思……你不要死……葛思……葛思……” 对不起,贺维,答应了你一起回家的。 “葛思……我很爱你……不要走……” 贺维,对不起…… 葛思努力的睁开眼还想再看看贺维,但是眼前却恍惚起来,心脏似乎也在一阵阵的发冷,模糊间,似乎听到了贺维声嘶力竭的在叫他的名字,再然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滴—— 代表着葛思生命的机器终于发出了利响,贺维腿一软,跌到了地上,手里还握着温暖的葛思的手。 明明这个人还是温暖的,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 葛思,葛思……你真是狠心…… 贺维全身软的厉害,除了手里的那只手,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之后没多久,似乎有人在不停的叫他,想把葛思的手从他手里拉出来,他死死的握住,不肯放手。葛思不会就这样死的…… 但是最后他还是被拉开了,似乎是有什么人一直抱着他,一直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话,他想听清,却始终是朦胧的。他头晕的厉害,不知不觉中,竟然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贺维躺在病床上,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转头四处看了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然后突然间,昨晚发生的事情回到了脑海里。 他昨天居然就那么晕过去了,而葛思,也已经不在了。 这样虚幻的感觉,就像是他不过是睡了一觉,第二天一起来,就发现世界已经毁灭了,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贺维头疼欲裂,浑身却没有力气,可能是昨天心理上太累了,今晚反映到了身体上? 他只能闭上眼,再缓一缓,他在葛思和莫华彻底断开之前是庆幸过的,从此以后,就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了,可是,你看,这就是报应,他因为自己的自私,从来没有在他们的感情中为葛思考虑过,所以即使是他们分开了,他也不可能会和葛思长相厮守。 这就是命,他也许根本就不配得到感情,他可能就是应该一个人孤独终老的。 “小维,你醒了吗?我给你买了点儿早餐,你吃点儿。”周纪打开门走了进来。 “我不想吃……”一说话,才发现声音嘶哑的难听,贺维接过周纪递过来的水喝了几口,“我不饿,你让我去看看葛思。” 周纪没有说话,沉默着把早餐递给了贺维,贺维看了他几眼,发现他满眼的血丝,一看就知道昨晚没有睡觉,僵持了一分钟,还是接过来吃掉了。 等贺维吃完了,周纪递过去洗漱用品,“你先清理一下自己,待会我们再去。莫华……莫华他今天上午的飞机就会回来了。” 贺维的动作一顿,看着周纪,“你通知了他?” 周纪和他对视,半响之后贺维才妥协,“叫他就叫吧,反正人都不在了,他来又能怎么样?” “贺维,”周纪权衡许久,终于还是道:“你不要对莫华有太大的敌意,他很爱葛思,比你想的爱很多。” 贺维起身去病房里单独的洗手间,“他真不真心不关我的事,他应该去告诉葛思,无论怎么样,是他去结婚了,你不能指望我对他和颜悦色。” 周纪一直没有说话,贺维在洗手间门口停住了,背对着周纪,“我不能保证对任何人和颜悦色,周纪,即使是你。还有,周纪,即使葛思不在了,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即使葛思已经不在了,但是那又怎样呢。 “我没有想到趁人之危,你不要把我想的太卑鄙了。” 贺维嘲讽的轻笑,“那样最好。” 贺维走进洗手间,看着镜子里那个自己,觉得有些陌生。那个人脸色难看,眼睛通红浮肿,双眼无神,胡子拉碴,满是绝望颓废的样子,实在是不会招人喜欢,他果然是误会周纪了。 他草草的刷了个牙,洗了一把脸就出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会这么冷静,可能是所有的悲伤都已经在昨晚耗尽了,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什么了。 即使缺少了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环,人还是会活下去。 他正要走出洗手间的时候,似乎听到了自己母亲的声音,难道是情绪问题产生幻觉了? 但是当他走出去,真的看到自己已经好多年不见的爸妈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怔怔的站在原地,“爸……妈……” 贺维的爸爸依旧还是僵硬着脸,但是却红了眼眶,而贺维妈妈已经冲过来抱住了贺维,哭了出来。 “你这个傻孩子!过的这么不好,怎么就不知道回家呢!你是我的孩子!我还能怪你一辈子吗!” “妈……”贺维反手抱住妈妈,使劲的嗅了嗅妈妈身上依旧熟悉的味道,“对不起……是我不孝……” “小维啊……我的小维……”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了贺维妈妈的哭声,过了许久,贺维才从见到爸妈的激动中回过神来,松开妈妈,问道:“妈妈,你们怎么来了?” 他妈妈这才想起来病房里还有其他人,连忙擦了擦眼泪,感激的看着莫华笑笑,“是周纪昨晚打电话通知我们的,还特意让人开车送我们过来了。” 贺维看了周纪一眼,略有些责怪,不巧正好被贺维爸爸看见了,贺维爸爸厉声道:“要是周纪不打电话给我们,是不是不管是多么严重的事,你都不会告诉我们?” 贺维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贺维爸爸无奈的摇头,周纪看着他们一家人终于团圆心里有些心酸,“贺维,你和爸妈回去吧,葛思的事情我和莫华会处理的。” 贺维一惊,瞪向周纪,“你说什么?!你是在开我的玩笑吗?” 周纪早已料到了贺维的反应,“你现在情绪很不稳定,身体也不好,这些事交给我们,火化的时候……我们会通知你的。” 贺维深吸了几口气,“你这算是替我着想?你觉得看不到我会比较好受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我和莫华一起,也会比较好办事,而且伯父伯母肯定也很担心你。”周纪看向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放的贺维妈妈。 贺维妈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忍不住道:“小维啊,妈妈知道那个孩子对你很重要,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是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跟我们回去,等葬礼的时候妈妈陪你一起过来。” 说着说着,贺维妈妈的眼睛又红了起来,贺维看了看周纪,终于还是点了头。 他难过,甚至感到绝望,他知道自己以后可能再也不会爱上什么人了,他已经开始想葛思,想念那个人的一切,甚至是让他难过痛苦的时候。 但是经过了这么多的生死离别,他比谁知道,什么也没有活着的人重要。 更何况是他最对不起的爸妈。 看,即使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他还是会为了现实妥协。 第五十二章 活着的人的泪水以及沿途的曼陀罗花,都是在为你送葬。 安心的闭上双眼吧,我的爱人。我对你的爱,将要永恒。 而死亡,是通往你理想世界的唯一途径。 即使很不愿意,但是贺维还是跟着爸妈当天就回了家,他有很多不放心和舍不得的地方,他还没有见到葛思最后一面,葛思的葬礼他也有很多不放心的地方,但是他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对莫华放心。 不管他在周纪面前表现的对莫华有多不屑,但是他心里很清楚,莫华有多爱葛思。 他在莫华结婚前在葛思的手机上看到了一条来自莫华的未读短信,他记得莫华当时写的是: 我们一起走吧。你要是愿意为我放弃一切,就回我一个短信,我会安排一切的。 那段时间葛思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太好,手机时常关机,那条短信是在贺维帮他充好电之后看到的。当时葛思还在睡觉,他看了那条短信很久之后,删掉了。 葛思可以和别人在一起,但是他不能忍受他生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说到底,是他害死了葛思,他最爱的人。 要是葛思能和莫华在一起,即使是过着清苦的生活,也一定会很开心,而不是像现在一样…… 贺维会有一念之间的想法,只要是葛思生活着好好的,无论是在哪个地方都好,但是下一秒,他就会因为自己的想象而难受的要死。 他很自私,他受不了葛思离自己太远。 回去的一路上,贺维妈妈一直在追问他这些年的生活状态,他也看似认认真真的回答,贺维爸爸虽然还是板着脸,但是明显看起来心情不错。 贺维苦笑,他居然还能让自己的父母高兴,总不是完全没用的。 回到家,贺维妈妈高兴的迎贺维进门,看着妈妈的笑脸,贺维竟然恍惚间有种自己从未离开的错觉。 他的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很干净,一看就知道妈妈经常进来打扫。 他以前是太冲动了,因为年轻而冒失,才会做出离家出走的事情,等到他开始反省自己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回家道歉的时机。 他对不起他们,在他们生病的时候,在面对亲朋好友的疑问的时候,他都没有在他们身边,他是个不孝子。 在真正意识到,葛思已经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之后,他就决定以后要一直陪在爸妈的身边,有没有爱人,也许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当天晚上,他吃到了几年之后第一顿的爸妈的饭菜,贺维妈妈一直在往他的碗里夹菜,连贺维爸爸脸上也隐隐带了笑意。 晚上,因为实在是很累,他很早就去休息了,贺维妈妈一直守在他床前,直到确定他睡着了,才出了房间,轻轻关上门。 贺维妈妈一进自己的房间就忍不住叹气,“老贺啊,要是这个孩纸还能有下一个喜欢的人,不管是谁,我们都依着他吧。” 贺维爸爸看了他一眼,“你这不是说的废话吗。” 贺维因为妈妈在旁边很安心,所以很快就睡过去了,但是到了半夜就醒了过来,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再也睡不着。 只要一旦试图闭上眼睛睡觉,就会想到葛思暗沉的脸色,从遇到葛思的那时候开始的事情,就会一直像是跑马灯一样的浮现在脑海里。 听说人死了之后,要是不甘心,就会化为孤魂野鬼,漂浮在这个世界,不知道葛思现在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状态,他会来看自己吗?他会有可能现在就在自己身边吗? 呵,贺维突然一笑,就算是葛思回来了,也会去看莫华吧?然后他就会知道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他会恨自己吧?怎么还会来看自己? 也许是半夜一个人会比平时更加的感觉到绝望,贺维特别的期盼葛思能够化为厉鬼把自己带走,不要让自己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 突然,枕头边的手机突然震动,将贺维从思绪里拉回来,贺维清醒之后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刚才,是真的想去死。 贺维深吸几口气,拿过手机一看,是周纪的短信。 葬礼定在了后天,现在来看,应该就是明天了。 贺维放下手机,躺倒在床上。 他总觉得这一年他参加了太多了葬礼,其实也就是黎因海而已,现在还有葛思。但是,却都是他身边最重要的人。 从重要的朋友,到最爱的人。 第二天他起得很早,其实他昨晚根本就没有睡着过。他一大早就起床做了早饭,然后去小区里走了一圈。 那一天他一直陪在爸妈身边,贺维爸爸也没有去上班,这是他们迟到了好几年的天伦之乐。 周纪也没有再给他发短信,应该是知道他在家所以很放心。贺维暂时的压抑着自己陪着爸妈。但是在他们身边,他确实是开心的,至少心里不像昨天那么沉重了。 第二天贺维也起得很早,贺维妈妈要和他一起去,但是被贺维拒绝了,他不想让自己的妈妈去参加一个与她根本无关的人的葬礼,不管是谁,葬礼总不是好事。 到达葬礼现场的时候,还是已经是中午了,他一下车就看到了周纪和杨南。杨南快步向他走过来,抱了抱他,使劲的拍了拍他的肩。 “你没事儿吧?” 贺维点点头,“我没事,你放心。” 杨南看起来也不好,莫华和葛思都是他的好友,现在他们一个去世了,一个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他心里也不好受。 “葛思没有家人,那些酒肉朋友周纪他们也没有叫,所以今天人很少,只有我们几个人。” “嗯,好。”贺维揉了揉脸,不想让葛思看到自己没有精神的样子,至少他想让葛思对他放心。 刚走进殡仪馆,就看见莫华跪在地上,面前就是装着葛思的棺材,莫华已经给他选好了墓地,就等着火化。 周纪和杨南一起留在了门口,贺维走进去跪在了莫华的身边,莫华转过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反倒是贺维看见他心里一惊,在结婚的时候,莫华看起来都还不像是现在一样,形如枯槁。 他憔悴的厉害,两个黑黑的大眼袋,脸色也暗黄发黑,瘦了很多,再也看不出曾经那个帅气贵公子的样子了。 “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莫华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对不起,愣了一下,才低声道:“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够照顾他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他,是我辜负了他……” 他们现在这样互相怪罪,有什么意思呢,谁对谁错,谁错的多谁错的少,葛思都已经听不见看不见了。 贺维不想说话,他甚至不敢站起来去看看葛思,他不敢面对葛思僵硬的身体,即使是他已经接受了葛思不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事实。 他不敢想像曾经笑的明亮张扬的葛思,会面无表情的躺在那里,曾经躺在他臂弯里伸手就能触碰到的人,以后再也碰不到了。 他设想的未来中都有那个人,现在那个人不在了,未来也不可能再实现了。 “我本来以为,即使是我离开了他,以他那样的性格,终有一天会忘记我,再加上你陪在他身边,总会好起来的。” “我以为我离开他,不给他带去危险,那么他就会活的好好的。我以前总是鄙视那些以自己的想法就决定别人的命运的人,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那样的人。” “我爱他,你相信吗,贺维,我爱他,他是我这些年唯一一个爱过的人,我无论做什么都是想要他好,分手也好,结婚也好,都是因为,我以为会对他好的。我以为他会活的好好的。” “在他煤气中毒的时候,我救不了他,在他快要去世的时候,我也不在他身边,那时候我在做什么呢?我在和我的新婚妻子度蜜月,我们在接吻,我们在做爱,而那时候他却已经不在了……” 莫华呵呵的笑了两声,站起身可能是想去摸摸葛思,因为跪了太久,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扶住了棺材,他顺着走了过去,棺盖是透明的,其实葛思的脸色没那么恐怖,已经被化过妆了,身体周边摆着鲜花。 莫华默默的看了很久,似乎他就那么一直看着,葛思的指头就会动一动一样。 贺维也就那么一直跪着,直到看到莫华崩溃似的扶住棺材开始痛哭,才轻声叫他。 “莫华。”贺维跪着但是背挺得笔直,“葛思很爱你,是因为你没有真正的认识到葛思有多爱你,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他死之前,我问他还有什么话说,他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不要告诉你。莫华,他从来没有恨过你,连在死之前,都是在为你着想,他不想你后悔内疚,他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能过活的开心惬意。我陪在他身边那么久,我和他认识比你早,甚至我和他上床的时间也比你早,但是到最后,我还是比不上你。” 莫华只是看着棺材里的葛思,眼神空洞,“你恨我吗?” “我恨你做什么?”贺维冷哼一声,“他都已经不在了,我和你做什么想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莫华缓缓的顺着棺材滑到了地上,再也说不出话。 第五十三章:大结局 无论是爱还是恨,或者再是多么深刻的感情纠葛,都会随着死亡而消失。 人都已经不在了,那么所有的纠缠,也都不在了。 爱恨情仇,也都随风消散了。 “莫华,你们还在一起的时候,看我们关系那么好,你就不会吃醋吗?” 莫华看他一眼,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肯定会的吧,你那么爱他,即使知道我们是朋友,也是会不舒服吧,”贺维面无表情,“我经常会出现在你们的生活中,我时不时的就会去找葛思,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我不是那么不识时务的人,我只是不喜欢一个人。” “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被周纪伤害了,他毁了我一辈子,他对不起我,我是受害者,我对葛思那么好,我也不图他什么,我真是个情圣。” 贺维抬头看着棺材,看着葛思,“直到葛思不在了我才敢承认自己的阴暗,我总去找葛思,是因为我知道他嘴硬心软,他只要看着我一个人就会心软,我不想他眼里真的看不到我。我说着自己已经忘记了当年的那些事,我说自己已经不在乎了,但是我一直恨着他,他回来找我,我一边觉得烦恼,一边在心里隐隐有着报复的快感。而我觉得烦恼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怕他会影响到葛思对我的感情,那时候你正和葛思在分手,是我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 “你看,我从来就没有善良过,你发给葛思的很多短信,只要被我看到的,我几乎都删掉了,你要和葛思复合的时候,我说是在劝他,其实那些话只会让他离你更远,你结婚的时候,我带着他去见你,不是希望你们还能有机会在一起,而是强制的让他死心,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在婚礼上做出什么来。” “我爱他,我一直因为周纪的原因而不敢去承认对他的感情,也是因为我知道葛思不爱我,我要是说出来,我们的关系可能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了,他也不会再依赖我,我享受他依赖我的感觉。” 贺维居然还能笑出来,“我比你们谁都看得清楚你们之间的感情,但是却又比你们谁都糊涂,我做了很多别人看起来或许觉得很渣的事情,但是我从来没有为我自己做的事情后悔过,即使现在葛思已经不在了,我也没有后悔,我玩尽心机,只是想把自己爱的人留在身边而已。” “即使是这次答应和周纪一起出去,也是因为我想要逼着葛思真正的知道我对他的重要性,而不是以前那样可有可无的依赖,只是,我估算错了他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我被他装出来的样子骗了,这是我做过的唯一的一个错误,也是我唯一后悔的地方。” “我不应该让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但是,莫华,我不后悔就这样分开你们,我只是为了自己而已,谁不是为了自己呢?即使没有你,即使只是我,葛思也不一定就不会幸福,如果没有遇见你,一直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会更加幸福。” 贺维突然握紧拳头,恨恨的瞪着莫华,“要不是你参和进我们之间,我们会生活的很好,我们会很相爱,要是没有你,什么都会不一样,该死的人是你!该死的人是你!” “我?我是对不起他,我擅自为他做了决定,是我蠢,是我没有能力摆脱家里的控制,但是你呢?你有好的到哪里去?要不是因为你的自私!因为你那该死的自私!葛思不会死……”莫华听着他的坦白,心里乱成一团,以前那些理不清的、不明白的葛思为什么会那么狠心的地方通通明白了。 “是啊,我承认我自私啊,葛思出意外一部分是我的原因,但是你以为主要是原因是谁的?要不是你的那些做法,我怎么会有机会做那样的事?” 莫华气急,想冲上来给他一拳,门口的杨南和周纪立刻冲进来架住了他,莫华愤怒的使出了全身力气,但是他最近身体实在是很虚弱,被杨南和周纪抱住了之后已经是动弹不得了。 “你们俩是葛思最重要的人,你们是想在他尸骨未寒的时候在他面前打架吗!还是想着打死一个算一个,还能有人下去陪他?!”杨南抱着莫华,压制着莫华的动作,一边瞪贺维一眼,可是贺维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到,“贺维,你有什么不舒心的你就单独对葛思讲,做什么还要刺激别人!要是葛思还活着,他看到你这样他会多难过!葛思把你当成他最重要的亲人!” 贺维还是没有说话,低着头面无表情。莫华崩溃的放松了自己,“贺维,我自己做的事,苦楚我自己都尝到了,你也一样,你会后悔的。” 杨南给周纪使了个眼色,半架着莫华出去了。周纪在贺维后面站着,“小维,我知道你一直恨着我,你也应该恨我,是我对不起你,我一辈子也还不清,你现在可能也不想要我的补偿了。呵,小维,我家里最近催我结婚催的越来越紧了,你要是真不想和我在一起,我这么耗着也没意思。” 周纪看贺维还是没有反应,终于还是叹气,闭上眼掩盖眼里的痛苦,“我也要回家去结婚了,以后,可能都不会主动再和你见面了,但是无论你有什么困难,只要你找到我,只要是我能帮的,我都会帮你。” 贺维始终不说话,周纪又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出去,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停下说了一句,“我爱你,是真的。” 贺维跪在那里不知道跪了多久,只觉得眼睛干涩酸疼的厉害,心里却是空茫茫的,痛苦难过这些感觉都没有了,他的世界和感情,已经跟着葛思去了另一个世界。 “你会恨我吗?”贺维跪着,喃喃自语,“你一定会恨我吧?现在你在周围吗?现在你在看着我吗?葛思,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要不是我,你和莫华现在可能就是在一起的,是我,一切都是因为我,你讨厌我了吗?呵呵,但是我知道你心软,你在之后一定会想,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对你的感情,是啊,是我对你变态的感情……” “爱不是爱,情不是情,我曾经把这种感情归类于亲情,甚至比亲情更为牢固的东西,但是其实,不过是我变态的占有欲而已,我既想占有你,又不想对你负责,我不相信自己,我也不相信你。” “葛思,对不起,我们认识那么多年,我们经历那么多事,但是我还是不信任你的感情,明明是我自己的问题,但是到最后,却是报应到了你身上去。老天爷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眼。” 贺维伸手轻轻的抚摸棺材,就像是曾经无数次抚摸葛思的身体一样,温柔的,充满柔情蜜意的。 “是我对不起你,要是可以的话,要是我只有自己一个人,我一定立刻来陪你,但是我不是,我还有我最对不起的爸妈,他们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要替他们养老,我要守着他们,我要尽孝,我要在他们死了之后为他们守灵。” “对不起,我陪不了你。” 贺维看了很久,直到殡仪馆的人进来说要开始火化,他才从地上站起来。从殡仪馆的人推葛思进火化炉,到捧出骨灰,贺维都没再看葛思一眼。他不想看到葛思死时候的样子,在他的心里,葛思一直是他们初遇时候,笑的张扬的问他要不要喝一杯的摸样。 骨灰贺维和莫华一人拿走了一半,杨南看着他们,只觉得可笑又可悲,葛思生前因为他们两个人得不到丝毫的安宁,现在就连死了,也不能轻松快活。 之后贺维和莫华再也没有对彼此说过一句话,无论葛思生前这两个人分别都做错了什么,现在人都已经不在了,已经没有了追究的价值。 贺维抱着骨灰盒站在殡仪馆外面打车,杨南开着车从他身边滑过,停了下来。杨南放下玻璃窗,和贺维对视了几秒,“你好好的生活,我也要去旅行了,或许你也可以到处去走走,看得多了,可能就想开了,可不能再让我因为你们的什么事再赶回来了。” 贺维紧了紧手里的骨灰盒,冲杨南点头,“我知道,你也保重,觉得够了就回来吧。” 贺维顿了顿,道:“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了。” 杨南抿抿唇,点头,开车走了。 贺维抱着骨灰盒站在原地,看着杨南的车走远。 午后的路上没有人,车也零零星星,贺维恍惚间,觉得世界只剩下了他和葛思。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死亡,是终结,却也是永恒,以后,葛思都会一直陪着他,再也离不开。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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