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劫 下——鼓瑟希
鼓瑟希  发于:2014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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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夜色已深,萧韶在卧房里看着书,耳边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才来得及转头,就看到那人再一次冲进他的房间,高声叫着他的名字。 “萧韶——!!” 时隔四百三十一年。萧韶在心中说道,然后站起身,问道:“怎么了?” 孔宣在他面前停下,一双圆圆的眼睛里怒火熊熊。“你做的好事!这下你满意了?” 萧韶皱眉道:“到底是什么事?” “你还敢问我什么事?”孔宣几乎跳起来,“你做什么要云舒萦与我成亲?你知不知道你把云舒萦害成什么样子了?她哭了一个下午,现在晕倒在床上!你这……” 孔宣红了眼眶,哑声骂道:“你这混蛋!” 萧韶心中一震,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孔宣……为了云丫头而责骂他?一挥长袖,负手在后,萧韶道:“冉冉与我提过此事。但我说的是,若云丫头没什么异议,那此事就这么决定了。” 孔宣怒道:“无缘无故的,你做什么要掺和一手?我和云舒萦这些年来从不在你眼前出现,到底是哪里碍着你的眼了,你就这么看不得我们开心?” “你这是什么话?”萧韶被他那句从不在眼前出现引得心中怒火顿起,沉喝道。“我岂不是为你们好?眼见着你们被困穷巷,我岂不也是为你们着想?” “什么为我们着想?”孔宣冷笑道,“你不过是想消除心中的愧疚罢了!” 萧韶眼睛眯了一下,抿紧了嘴唇。 孔宣见他动了真怒,心却越发管不住自己的嘴。“你可知我们并非今日才知成亲的消息?你可知当日冉姨跟我们说的时候我们只当是冉姨担心云舒萦所以根本没当一回事?你可知为何今日我才来质问你?” 孔宣握紧了拳头,“你可知,今天是谁来劝云舒萦以致我们方寸大乱?你可知云舒萦此刻心灰若死,生生地哭晕了过去?” 萧韶眼色一沉,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指,心中已有答案。孔宣看着他的眼睛,眼里的怒火越来越高。 “是白云远,萧韶,白云远亲自来劝云舒萦嫁给我!你可知当时云舒萦的感觉?这些年来她一直跟着我胡闹,不拿自己的名声当回事,只盼着谁也不来娶她,只盼着能留在栖梧宫永远也不离开永远看着那个人!可是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的喜欢对于白云远来说只是一种负累,她做的这些不过是给他心上增加愧疚,只不过给了他更好的借口叫她放手!” 孔宣越说声音越哑。 “她也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一个永远不会喜欢上自己的人,她从来不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伴直到羽化,这种事她从几百年前就不想了,她所求的,不过是在一旁默默地守着,保留着这份心意……” 孔宣眼中浮起一层水气,急忙别过头,瞬间又回头盯着萧韶,怒道:“为什么你连这都不许?” “我……” “你为什么要横插一脚?”孔宣打断他的话,“就让她一直守着不好吗?就算她到最后终于知道那个人喜欢的是别人,就算那个人最后娶了别人,她就是伤心也可以躲着。可是,你这么一弄,将所有的心事都讲得明明白白,她不放手都不可以!萧韶,你……” “住口!”萧韶扬眉喝道,“小小年纪,你懂的什么?等一个永远没有结果的人,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将自己困死在绝谷之中!挣不脱这道迷障,就永远不能获得幸福!你以为只有你才为她着想么?” “为她着想就该看看她愿不愿意走出这个绝谷!”孔宣一甩长袖,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扫落在地。“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没有结果的爱情吗?你以为我不知道陷入绝谷有多痛苦吗?你以为我愿意让她也日夜看着那人却相思相望不相亲?我比谁都知道那有多痛苦!我比你清楚得多!” 萧韶微微张开了嘴,愣在了原地。而孔宣还不知道自己吐露了什么,仍在继续叫着。 “你以为我不想叫她放手?你以为这么多年来我不管去哪里都带着寒翎是为了什么?仅仅是要寒翎将喝醉了的我们扛回来吗?我比你更希望舒萦放手,我比你更希望她喜欢上别人跟别人幸福地过一辈子!我日夜为她费心思量,不想她也跟我一样!可是她不愿意,她不愿意放手你知道么?随心而为才是为她好,幸不幸福只有她自己知道!强迫她放弃,从此以后她需要用更多的力气将自己的心思藏起来。伤心的时候要对人笑,痛哭的时候也要对人笑,无论何时何地都必须做出一副‘我很好’的样子。那是用刀割开她的心……” “割开伤口才能剜去腐肉!”萧韶打断他的话,“孔宣,你真的治过伤么?” 孔宣被他打断了话,气息猛地一滞,脸色一下子就苍白起来,看着萧韶好久,忽然笑道:“腐肉……萧韶,你怎么知道你眼中的腐肉不是别人心头上的宝?你又不是她。” “你……”萧韶有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心中不知为什么就是一痛。 数百年的隔阂,他竟然不知道,那个只知道胡闹的孩子也会为旁人如此考虑周全。耳边瞬间响起当年溪荪的话。 “你问我后不后悔当初的决定,是不是也想过如果当初不作践自己,就能喜欢上别人,今天就不会这么伤痛绝望。我只能告诉你,人之砒霜,我之蜜糖。就算知道他最终战死,我也会下那一副药。偷得浮生半日欢,那一刻的缠绵足以治愈我所有的伤痛。我……不后悔。” 痴儿啊……都是痴儿…… 孔宣看他负手站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什么,目光似悲似叹,不由得笑了一下。“我是气傻了才来跟你说这些。你一颗心冰封了十几万年,从未动过,又哪里知道什么爱恨难舍?还不如多花些时间去安慰舒萦那傻姑娘呢……” 他垂下目光,摇了摇头,也不多话,转身就走。 “孔宣。”萧韶出声叫道。 孔宣站住了脚步,没有回身,冷冷地应道:“做什么?” 萧韶柔声道:“无论如何,放手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孔宣瞬间绷紧了背脊,恨声道:“要你管!哪里还有谁不放手?都断得干干净净,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痴心妄想了!” 说完不再理会,身形一闪,瞬间回到疏影轩。只留下萧韶在那摇曳的烛火里久久站立,半晌才忍不住扶着椅子坐下,一手拢住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疏影轩里,寒翎正站在东边的窗下,整个人绷直了一动不动。那姿态如一棵悬崖上的青松,古朴苍然,不知在坚守着什么。孔宣方才和萧韶吵了一架,现在又看到寒翎如此,忍不住走过去轻轻问道:“如何?” 云舒萦说了那句要嫁给孔宣的话之后便趴在孔宣怀里痛哭,眼泪流了一个下午,到最后气息一哽晕了过去。孔宣吓了一大跳,将她抱回房里放在床上,仔细号了一下脉,确认只是伤心过甚气息不继而已,没什么大问题,这才放下了心。但心放下了,气却咽不下。孔宣越是看着云舒萦那苍白昏睡的脸,心中就越是按不下那怒火,最后忍不住冲到萧韶的院子里,这才有了那一场争执。 寒翎的声音很是沙哑,“不知道。你一走她就醒了,将我赶出来了。我守在这里,里头什么声音也没有……” 七尺男儿,双眼红红的,拳头紧握,已然说不下去了。 孔宣拍拍他的手臂,安慰道:“没事的,你先去休息,我再去劝劝。” 寒翎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走回东厢。他毕竟……不如孔宣与她那么亲厚无间。 孔宣看着寒翎高大的身影,心中也是一痛。那副臂膀坚实温暖,合拢守护的世界一定很安全很温暖,傻姑娘,你怎么就不躲进去呢? 站在屋檐下,抬头,有天悬星河,繁星璀璨。如果当真如道家所言,天上的每一颗星都对应着六界间生灵的命运,是不是飞到天空去将星盘打乱再重新摆弄一次,每个人就能得到幸福? 孔宣有些说不清楚自己对云舒萦是怎样复杂的感情,也许因为两人一起长大的,他从小到大就只有这么一个伙伴;也许因为两人的情感之路异常相似,都是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所以只能将情感深深地隐藏起来。每次看到云舒萦,都像看到另一个自己。 孔宣想起当年的自己,想起自己被迫放弃的时候是怎样地失声痛哭不能自已。想起自己花了多少时间终于将一切归于平静,从此郎君陌路,师徒之间相敬如冰,数百年来同居一处却从来没有独处过。想起每次偷偷看他的心酸,想起每次喝酒都必须酩酊大醉又必须保持一丝清醒的艰难——那人,只有在自己喝醉了才会抱抱自己,温柔以待。 相思相望不相亲……其实都不能说是“相”吧,这思念仰望里,从来都是他一个人,又哪里有什么相互呢?会温柔以待,会纵容无奈,不过是真的疼爱这个弟子。不想其难过,又给不了他心中所求,真的计较起来,这些年他未必过得轻松。 方才……似乎说得有些过头了……他只是想要他们幸福,却因为未曾动情不知情丝难断,又有什么错呢?错的,是这些冥顽不灵的痴人,抱着些痴心妄想,不肯放手。 心头翻涌的情绪几乎要逼得人眼红落泪,孔宣使劲地摇了摇头,不叫自己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影响。现在的云舒萦是最需要自己清醒的在一旁守着的时候,决不能因为这点小情绪便失了方寸,陷入自己的悲伤里头。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还伤心个什么劲啊? 孔宣深吸一口气,澄清深思,推开门走进房间。梢间的门紧紧关着,孔宣站在门前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敲门。云舒萦却在此时哑着嗓子叫道:“进来吧。” 孔宣推门而入,看见云舒萦抱着膝盖坐在床头,目光呆愣愣的,不知道望着哪里。孔宣坐到床沿,张开双手笑道:“来,再哭一场。” 云舒萦轻轻地哧了一声,算是笑了。“还哭啊?这眼睛都肿得不成样子了。” 孔宣眨眨眼笑道:“哦,那多喝点水?喝完了再接着哭。” 云舒萦噗的一下笑了,撇撇嘴道:“喝再多的水也不顶用,感觉这辈子的泪都流干了。” “流干了好啊。”孔宣笑道,“流干了以后就不会哭了,每天都能很开心。” “但愿吧……”云舒往后一靠,长长地吁了口气,闭上眼道。“喂,你们想我怎么做啊?” “什么叫‘你们想我怎么做’?”孔宣皱眉瞪了她一下,随即又笑柔了眉眼。“傻姑娘,关键在于你自己想怎么做啊。” 云舒萦睁开眼,愣住了。 孔宣笑着说:“当初我那个样子的时候,你想我怎么做?你也不是什么都没说?既没有说‘喂孔宣,喜欢一个永远不喜欢自己的人干什么?快放手啊你这个傻瓜!’也没有说‘孔宣你就继续喜欢吧,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石头捂久了也会暖的’。你只是陪着我喝酒胡闹,看我笑了也跟着我笑,对不对?” “所以啊……”孔宣伸手揉了揉云舒萦的头发,笑道。“你也不必顾虑那么多,想怎样就怎样,不想放开那就坚持着,想放开那就去找别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要是不想呆在栖梧宫,我就陪着你云游四方。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就像当初我做什么你都陪着那样。一切,只要你开心就好。” “孔宣……”云舒萦鼻子一酸,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流下来了。她抹了抹眼角,笑道:“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再这样下去我要喜欢上你了!” 孔宣将她抱在怀里,拍拍她的头笑道:“喜欢我还不如喜欢你自己呢,我们……本就是对方的另一个自己。” 第三十七章 云冉一手拢着额头坐在凉榻上,低低地叹了口气。 “姨母……”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吓了她一大跳。坐直了抬头,却见云舒萦一双手负在身后,笑盈盈地弯着腰看着自己。 云冉愣了愣,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云舒萦轻轻地点着云冉的额头,仔细地抹平她皱起的眉,笑道:“总是皱眉会变老的,姨母可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啊。” 云冉没来得及反应:“萦……萦萦?” 云舒萦笑着摇了摇她的手,撒娇道:“姨母,我告诉你哦,我那天说要嫁给孔宣是闹着玩的,你千万别当真啊!孔宣和我就像是兄妹一样,嫁给他的感觉跟乱伦一样,我没法子接受!” “你……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件事?”云冉抓住她的手,含泪道:“萦萦,你……你不怪姨母么?若不是我……” 云舒萦摇摇头笑道:“什么呀,喜欢这种事哪有怪谁不怪谁的?姨母我不是小孩子了哦,我都明白的,你不要担心了。” 云冉的泪倏倏落下,摇了摇头,抱住云舒萦不住地哭。 她虽是几个人里头年纪最大的,却因为年幼的时候被父母宠爱,随着萧韶到孤岛上来时又遇到了自己的丈夫,被丈夫百般呵护。她丈夫离去后又因为弟妹都长大了,反而因为丈夫的离去而被他们照顾,所以性子优柔,远远不如一群人里头年纪最小的烛寰果断坚决。每每取舍,总是想要妥善全局。萧韶叫她处理总管宫中事务,也是看在她温柔待人的个性。 自那天知道了云舒萦的心思,她心中心绪翻转。一边是白云远不愿意与萦萦,另一边是萦萦的情痴不悔。是要怎样才能叫那两人都无碍?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想到自己虽然无意,却重重伤了萦萦,心中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孩子早夭,是将萦萦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的。想不到却是因为自己,才害得那孩子的爱恋生生折断,这叫她情何以堪? 她这几日闭门不出,几乎想破了脑袋流干了泪,甚至想若是不得已,那就逼着白云远娶萦萦算了。没想到,萦萦竟然主动找上来,笑意盈盈地说着明白。 云冉在云舒萦的怀抱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没想过,那个被孔宣说几句话就哭得不成样子来跟自己撒娇的女孩儿,竟然会长大得保护自己。 “姨母,”云舒萦环住云冉的肩,低头用脸颊摩挲她的头发,柔声道。“你是不是也喜欢白云远呐?喜欢就跟他在一起啊,不要在意那么多。我都这么伤心了,你要是不幸福,我可亏死了。” 说完又转过身对门口叫道:“喂,白云远,你要是敢对我姨母不好,我就纠结孔宣寒大哥还有方静伦,到时候打得你满地找牙!” 云冉闻言惊讶地抬起头来,泪眼朦胧里看见白云远站在门口处,正抿着嘴盯着屋里的两人。听到云舒萦的话,白云远沉声道:“这话不需你说,我自五万年前就发过誓,今生今世,必定叫云冉幸福。” 云舒萦低头眨了一下眼,又抬起头来吸吸鼻子笑道:“这样最好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么多年了居然死憋着不说?乌龟都要爬到昆仑山啦!” 她说着拉起云冉,一把推到白云远的怀里,然后转身就跑,直到跑到了院子里才停下笑着高声道:“趁这个机会,好好谈一谈!栖梧宫里总要有一对是幸福的嘛!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姨母一定是最美的新娘!” 云冉听到这话,再度落下泪来,埋首于白云远的怀中,呜呜地哭了。白云远搂紧了她,柔声地安慰着。 寒翎一早起来就被番奚叫去检查近来的武功,回到疏影轩才知道云舒萦去找云冉了。寒翎心中一跳,生怕云舒萦又伤心,才跨进门的脚又收了回去,转身就要往云冉那里跑。 “少将!”暮商叫住他,“姑娘去玩云总管那里后,和少主出宫去了!” 寒翎点点头,道:“多谢姐姐!” 随后一纵云,先去了狐族王宫找方静伦。守门的士兵说自家少主出去了。寒翎又想了想,跑到西南角的一处山坡上。到了一看,果然,三个白色的人影一字排开躺在山坡的草地上,方静伦和孔宣嘴里还衔着一根草,双手枕在脑后。云舒萦一手搭在肚子上,一手搭在眼睛上挡太阳。海风吹拂,碧草鲜花随风摇曳,一层一层地起伏,像是远处海面上的波涛一般。而那三人白色的衣衫在风里翻飞,大概就是那碧色波涛上的浪花了。 寒翎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松了一口气。 半晌,云舒萦咕哝道:“来了就过来一起躺着吹风嘛,站在一边干嘛?” 方静伦笑道:“估计是在想,这三个出了名的顽劣子弟,还是不要跟他们一伙了。” “寒翎不会嫌弃我们的。”孔宣坐起来招招手,叫道,“寒大哥,过来一起吹风!” 寒翎便走了过来。三人的顺序是方静伦、孔宣,云舒萦。寒翎看了看,在方静伦身边躺了下来,也将双手枕在脑后,看那湛蓝湛蓝的天空。 方静伦叹气道:“真好,出门还有人跟着。” 孔宣又躺了下来,漫不经心道:“别说这种讨打的话。” “喂喂,这么说可没良心了啊!”方静伦笑道,“这几百年来,要不是寒少将,你们不知道要被那些妖怪打多少次,更别说每次喝醉了都有人将你们扛回去。看看我,若是没有人去禀报,只怕醉死在街上都没人管。” “我又不是说寒大哥不好,”孔宣道,“只是觉得他们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将这么有本事的人白白的搁着。” 方静伦还没有说话,那头的云舒萦就低低地叹息道:“真快,居然就四百年了,这四百年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醒也是梦,醉也是梦。痛也是梦,欢也是梦。梦到最深处,似甜似魇,也该醒了。 方静伦笑了一笑,道:“我要去凡间一趟,也许不回来了。” “什么?”孔宣和云舒萦一下就坐了起来。 “我要去找一个人。”方静伦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摇晃他搭起来的脚。“我心里有个人,我觉得他似乎要来了,所以我要去凡间等他。” 孔宣和云舒萦对望一眼,问道:“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方静伦笑道:“说给你们听干什么?你们又不能体会那种感觉。” 云舒萦问道:“那是什么人?你是不是去报恩?”她还记得从宫女们口中听过的那些妖怪报恩的事。 “嗯……也算吧。”方静伦说,“我小时候……也不算小了,五六百岁的时候见的他,纠纠缠缠,后来喜欢上了,可惜他又要回去。我听说他又给丢到凡间历练去了,所以就想再见见他。” 孔宣皱眉道:“那也不用说什么再也不回来的话啊。” 方静伦笑道:“我喜欢的那个人是男的,我父王就是因为这件事不喜欢我。要不是我母后在狐族与虎族一战中中居功至伟,他早就立方静琛为少主了。我这一去,方静琛肯定要大做文章,我懒得争那些东西,干脆不要回来了。更何况……” 方静伦睁开眼看着天空,说道:“我去凡间找他,要遇到许多妖魔鬼怪的。我才一千岁,年纪太轻,修为不够,说不好哪天就被打得魂飞魄散了。” 云舒萦皱眉道:“这么危险……他难道都不知道要保护你么?他难道还看着你受伤?” 方静伦笑道:“他又不喜欢我!不对,该说的是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六根清净呐!” 孔宣忍不住道:“你明知无果……” “明知无果我也要去试一试。”方静伦身子一弹跳起来,张开双手闭上眼任海风吹拂面庞,说道:“我就是喜欢他,就是想见他。我这辈子也没想别的,也没在意别的。我母后不在了以后,世间我就只想守着这个人周全。” 孔宣和云舒萦心中不由自主就浮起一个想法:这凤鸣山不是给诅咒了吧?怎么一个个都是爱而不得? “好啦,”方静伦转过身大声说,“来场送别吧,我带着酒来!” 说着手一招,昨天喝剩的那半坛酒就在了草地上。方静伦变出四个酒盏,一一倒满了,端起道:“来,干了吧!” 孔宣和云舒萦心中酸楚,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一起端起碗道:“好,干!” 寒翎一语不发,亦是端起酒,四人一碰碗,一饮而尽。 “哈……”方静伦咋舌,叫道:“好酒!今天还真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良友佳酿都齐了。我方静伦一生里最开心的两件事,一件是遇上他,另一件就是遇上你们了!当年我其实是被抓回来的,一心想修炼好了本领逃出去。但这四百年来,看到孔宣你和云舒萦,我心中就开心了。这世上有人跟我一样喜欢喝酒,跟我一样伤心而不能说,每日里陪着我一同大醉,实在是痛快!若是没有你们,我都不知道怎么熬过这五百年,来,再干一碗!” 云舒萦给四人满上,叹了口气道:“方静伦,我原来还真没想到你也是个伤心人,看来我和云舒萦还真找对人了,我们不仅臭味相投,境遇也相似……” “什么境遇相投啊?”孔宣高声道,“这一碗,就当是我和云舒萦敬你的,希望你别跟我们一样,早日如愿以偿,与你喜欢的人双宿双飞!” “如愿以偿是不能的,但是这份心意我记得!”方静伦目光扫了一圈,笑道,“我们四个,都是伤心人,可见还真有臭味相投便称知己这一说法!” 云舒萦笑道:“既然我们四人如此有缘,那便结拜了吧。” 第三十八章 云舒萦笑道:“既然我们四人如此有缘,那便结拜了吧。” 寒翎手中的酒碗一歪,一碗酒就洒了出来。 孔宣望着云舒萦没有说话,方静伦笑着问道:“云舒萦,你说真的?” 云舒萦斜了他一眼,道:“什么针的线的?我几时开过这种玩笑?你看我们四个一起玩也快四百年了,这四百年里,我们每日吵吵闹闹的,过得不是很开心么?孔宣与我之间不必说,你与孔宣比我还意气相投,寒大哥每次都帮我们收拾烂摊子。这样的交情,难道还不能结拜么?” 寒翎空出的手不自觉地握紧,道:“云姑娘,这……” “寒大哥,我们早就说好了,你叫我舒萦就好。”云舒萦看着寒翎道,“你是我们四个里头,最好的一个了。不管我们惹了什么事,你总是不计较地帮我们收拾,就像我们真正的大哥……不,恐怕亲生的哥哥都没有你这么好……” “不!”寒翎打断云舒萦的话道,“保护你们是吾皇交予我的职责,是我分内之事。我比你们两个都大,理应照顾你们,你不必……” “就是因为是吾皇叫来的,我心中才觉得对你不起!”云舒萦道,“你少年英武,本就是随着番奚将军上战场将来建立赫赫战功的。却只因为我们胡闹,因为吾皇和姨母的宠爱,就叫你来我们身边,白白地浪费……” “不是的!”寒翎急声道,“是我自己愿意来保护你……你们的,不是吾皇的强迫!我……义父也说我少年上战场恐怕身上杀气太重,于武道修行不利……” “即使如此,那便留在宫中做武将好了!”云舒萦抢道,“若不是我们俩,你也不至于……我总觉得对你不起,寒大哥,我……” “你不用觉得愧疚,我是自愿的!”寒翎急得几乎跳起来,“我自愿的!你与孔宣是凤鸣山上最最率性而活之人,我在你们身边,学到了很多东西!我能在你……你们身边保护你,我很开心!” 云舒萦哽咽道:“你不必这么说,平日里我与孔宣胡闹,你都不参与。你一直不肯叫我们的名字,只是公子姑娘地叫,还是将自己当做属下。你这样……叫我心中好生难受。寒大哥,我一直叫你大哥,是真的将你当做自己的哥哥一般对待的,并没有将你当做外人。” “将我……当做哥哥一样?”寒翎的脸色白了白,随即笑道,“既……即是如此,还用什么结拜?我们之间,早就像兄妹一样了。你……无论如何,我都会将你当做自己的妹子一般好好照顾的,你……你不必担心。” 云舒萦摇摇头道:“我知道,别人却不知道,只当你是被吾皇罚了。我怎能叫别人说你的闲话?你与我俩结拜,从此就是栖梧宫中的公子之一啦,将来若是孔宣做了栖梧宫之主,我当总管,你做大将军,大家永永远远在一起,不是很好么?你若是有了这身份,六界中的佳人就会对你更青睐有加……” “可是……”寒翎张了张嘴。 云舒萦望着他,哀声叫道:“寒大哥!” 寒翎抿紧了嘴唇,握了握拳头,用力闭了闭眼,挣扎道:“你们二人出身高贵,我却只是一介弃婴……” “我岂不也是弃婴?”一直默然无语的孔宣忽然说道,“我来栖梧宫的时候,凤凰就说过,栖梧宫中不以身份论高低,只以德行判尊卑。” “就是就是!”方静伦也附和道,“我们四个结交,又不是因为什么少主之类的东西,乃是因为意气相投。再说了,今日也不是你与云丫头两个人结拜,是我们四个。我都要一去不回了,我父王一定会将我逐出家门的,你们忍心我在世上一个亲人也没有么?” 寒翎说不过他们三人,只能点头道:“那……那就这样吧。” 云舒萦展颜一笑,率先将酒放下,面对着大海跪着。孔宣走过去跪在她身边,方静伦跪在孔宣身边,寒翎最后。 孔宣道:“今日有白孔雀孔宣。” “白骨簪云舒萦。” “千面玉狐方静伦。” “栖梧宫少将寒翎。” 孔宣道:“因意气相投,愿结为异姓兄弟。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是一人身处险境,无论千山万水,其余三人必定前去营救,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方静伦皱眉道:“喂……” “别乱说话!”云舒萦低声斥责,又高声道,“苍天碧海为证,我等四人必定肝胆相照,情同手足。若违此誓,但叫……但叫那人永生永世受那孤苦无依之罪!” 方静伦嘴唇颤动,却没有说话。四人一同朝那大海拜了三拜,随即站起来一起端了酒。孔宣道:“我九百三十一岁。” 云舒萦道:“一千一百三十一岁。” 方静伦笑道:“我一千一百五十岁。” 寒翎道:“一千四百岁。” 云舒萦笑着对寒翎与方静伦叫道:“大哥,二哥。”说完又欢快地看了一眼孔宣,叫道:“四弟!” 方静伦忍不住笑了,也叫道:“大哥,三妹,四弟!” 寒翎道:“二弟,三妹,四弟。” 孔宣叹了口气,叫道:“大哥,二哥,三……三姐……”顿时就哭丧了脸,“我不想叫云舒萦姐姐!” “哈哈!”余下三人不禁大笑起来,四人一同喝干了碗里的酒。方静伦将碗一扔,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抱拳道:“大哥,三妹,四弟,生而在世,最重要的不是功名利禄,灭天神器,而是自己开心。方静伦去了,来日有缘再见!” 孔宣和云舒萦一惊,方静伦已腾身而起,飞到了视线之外。 “哎!”云舒萦急得跳脚,“方静伦!” 半空里传来方静伦的声音,飘飘忽忽的。“方静伦一生至此,除了他,已别无所求!” 孔宣和云舒萦对望一眼,心中也不知是羡慕还是难过,真真百味陈杂。寒翎走到他们身后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低声道:“来去自如,从心所欲,我们做不到的他做到了,但愿他也能得到我们所不能得的。” 云舒萦听得他的安慰,想起他方才的百般推辞,竟不知道自己做对了还是错了,眼中忍不住滑下一串串泪珠。三人在海边呆了许久,又各自为方静伦祈福一回,这才回到栖梧宫。走到一半,遇到萧韶。 萧韶见到清醒的孔宣,微微地愣了一下,别过眼光皱眉道:“云丫头怎么了?” 孔宣低着头也不看他,恭恭敬敬地回了话。没有提到方静伦心中那人,只是说他因为家族中乱七八糟的事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又将四人结拜的事情说了一遍,半躬了身子道:“事前没能请示于您,实在是不该。只是事已成定局,我们之间只是兄妹骨肉之情,要成亲是不能了。” 萧韶看了一眼寒翎,问道:“又是你出的主意?” 孔宣点头就应道:“是。” 萧韶点点头,不再多话,只是道:“寒翎过来,你义父托我传你一套掌法。” 寒翎也不愿多在云舒萦身边呆着,点点头就跟着去了。 孔宣看着两人渐渐走远,才对云舒萦叹息道:“事先也该跟我商量一下吧?” 云舒萦低头往前走,低声道:“方静伦要走,机会千载难逢,我来不及跟你说。” 孔宣斜了她一眼,摇摇头道:“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啊?” “那天你去找吾皇,他一直守着我。我迷迷糊糊地醒来,他那眼神……”云舒萦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你早就知道,居然不跟我说?” 孔宣叹息道:“他不想你知道的,也不想别人知道。” “所以我才要他死心。”云舒萦走近次间,一下子瘫在凉榻上。“我就是那一刹那忽然明白了白云远为什么要亲自来跟我说那些话的,都说情丝难断,不过是自己挥剑难断罢了。若是被那人狠狠地砍一刀,不断也得断。我自己都这样了,难道还要叫他也走我的老路?” 孔宣摇摇头道:“算了,我也不说什么,你现在是要怎样?谁也不嫁了做老姑子?” 云舒萦瞥了他一眼,威胁道:“栖梧宫里还有个烛寰姑姑没嫁呢,怎么催也轮不到我身上。谁敢劝我,我就把烛寰姑姑搬出来,有本事,他们把烛寰姑姑嫁了!” 孔宣笑了笑,道:“我还是那句话,既然你做了决定,我就支持。丫头啊丫头,伤口总会好的,不要怕。你这样快刀斩乱麻,坚决果断,四弟我很是敬佩啊。” 云舒萦无声地笑了一笑,将手盖在眼睛上,良久才说道:“孔宣,我是做决定了,但是善后还是要你来做啊。我要自己治伤,恐怕不能管他了,你帮我看着,别叫他太难过。” 孔宣站起身做了个揖,道:“谨遵姐姐口谕。” 云舒萦被他逗得一笑,脑袋一空,什么也不想管了。 第三十九章 碧海连天际,海上明月生,映得天地间一片澄亮。寒翎一身黑衣,坐在青石阶上,身边一个大酒坛子,手上一个酒碗,一口一口地喝着。 有人一语不发,只是走到他身边坐下。召出个酒碗,也不跟说一句,倒了酒就自己喝。 两人沉默着喝了好几碗,寒翎忽然出声道:“不必担心,回去吧。” 孔宣笑道:“怎么?当了大哥就不准四弟喝酒啦?” 寒翎摇摇头,道:“你回去告诉三妹,她的心意我都明白的,都是为了我好。” 孔宣道:“不行,我不放心,还是陪着你吧。” “你回去!”寒翎皱眉低喝了一声。他自从和孔宣等混以后就从来没发过火,这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住了。沉默了一下,寒翎抹了一把脸,道:“对不起,我……” “喝醉了嘛,气急攻心胡言乱语了。”孔宣笑道,“我没喝酒都还会这样乱骂人,何况你喝了酒。”他摆摆手,“不要在意。我其实挺想跟你打一架帮你解解愁的,但若是再打一架,恐怕我又得回佛界去。那种事,我可不想再来一回。” 寒翎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喝了一口酒,想起从前的事,道:“那时与你打架,是我不对。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说你胡说,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跟你道歉。但是那后面发生了太多事,我怕提起了你伤心。” 孔宣大笑道:“能有什么好伤心的?你们都还拿我当小孩子呢?那时候是我不懂事,不知道一个人天天对着喜欢的人……啊!” 孔宣想起当初打架的原因,猛地住了口。 寒翎摇摇头示意无妨:“我后来自己观察,也看出来了。” 孔宣看看他的神色,见一如平常,便往下说道:“回想起来,我心中对番奚将军很是佩服。喜欢一个人,天天看着他,却不能将心里的喜欢告诉他,不能跟他亲近。这种感觉,从前不能体会,现在却是再清楚不过了。换做是我,恐怕……” 寒翎低声道:“喜欢这种事,又不是手上的一件兵器,说扔掉就能扔掉。若是能随便扔掉,那也不是真的喜欢。” 孔宣道:“是啊,喜欢他,那就希望他开开心心的,不管他喜不喜欢自己。若不能守在他身边,那就向上天祈求他每天都好好的。若是在他身边,那就天天守着,保护他,将自己的心思藏得好好的,永远不叫他为难。” 寒翎转过头看着孔宣,眼光闪烁不定,孔宣觉得奇怪,回视他。寒翎感叹道:“你长大了,孔宣。” “哈哈……”孔宣笑得一口酒几乎喷出来,“换做你义父或者冉姨之类的说这句话还差不多,你说还真是……还真是奇怪!你也不比我大多少,不过是从小被严格要求着,所以比我们稳重,其实心里都一样的——你看那时候我们一语不合就能打架!” 寒翎笑道:“也是,那时候确实是我少不经事,只知道军营中的事情,不懂感情之事。” 孔宣道:“真的不怪你。我那时候还小,说话做事都一派小孩子气。再说了,两个男子……换做现在我说出来,也没有人信的。” 寒翎摇摇头,道:“我那时不信你的话,不是因为你年纪小。” 孔宣好奇道:“那是为什么?” “我之前不相信,并不是因为他们都是……”寒翎顿了顿,道:“我觉得义父性子刚毅,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敢作敢当。若是他喜欢吾皇,断然不会一声不响,被你发现了还不承认。” 孔宣问:“那怎么又相信了呢?” “因为后来我……”寒翎抬头望着海上的明月,道:“我想明白了,义父一定是知道吾皇不喜欢他,也永远不会喜欢他。如果说了,吾皇恐怕就不会对他像从前那样好了。所以他不说,至少这样子能守在他身边,天天看着他。” 孔宣眼底一片黯然,低声笑道:“想不到我和那木头脸也有相似的一天,这世间……可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寒翎无奈道:“四弟!” 孔宣哈哈笑道:“完了,被大哥听到我叫他木头脸,要被打军棍了!” 寒翎都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孔宣笑完了又觉得好奇:“你对这……男男之事……都不觉得有违伦常么?” 寒翎道:“我义父说过,我楚地对礼教这种天庭才讲究的东西,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孔宣忍不住点头道:“他还蛮有楚地风范的嘛!” 寒翎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我一开始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但那人是我义父,我从来没见他做错过什么事,于是我想,这也不该是什么错的。从前我跟随义父行军打仗,遇到天界的人斩杀妖怪,义父总是会问清楚缘由。我问义父妖怪不都是坏的么,义父说,楚地的规矩里没有什么妖怪就是坏的这种说法,好的还是坏的,只在结果的时候才能判定。若是那妖怪从未害过人,做什么要杀了他?” 孔宣点头道:“这道理该是萧韶告诉他的,从前萧韶也跟我说过。” 寒翎皱眉问道:“你对吾皇……” “嘘……”孔宣竖起手指眨了眨眼,举起酒碗道,“干!” 寒翎愣了愣,终是一笑,砰的一下碰了一碗,道:“干!” 两人不再多话,一人一碗将那探子酒喝了个精光。孔宣喝了三四百年,酒量不知比寒翎号多少,何况寒翎还在他来之前便喝了不少。到最后,寒翎已是满脸通红,说话的舌头都要打结了,孔宣也不过面色微红。 “孔……孔宣,你……你以后就是我寒翎的四弟,真……真的!不拿你当外人!你……你今晚陪我喝酒,我……我很开心!我原本……我原本难受得都想跟着义父去打仗了!你……你放心!你放心!” 孔宣扶着他笑道:“我不放心——你以后可还是要好好守着云舒萦啊!” “你放心!”寒翎大声道,“我以后……我以后还是会守在云姑娘……不对,是三妹!三妹身边,好好照顾她,不说喜欢!不叫她知道我还喜欢!男子汉大丈夫,不叫……不叫她为难!我寒翎……我寒翎也是军中的大好男儿!男子汉……说话算话!”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放心,你三妹啊,对白云远那老家伙已经死心了,你可要再接再厉,不要叫我失望啊。”孔宣半扛着他往宫里走,“好了,我带你回去睡觉去。” “嗯……回去睡觉!醒来跟三妹玩儿!”寒翎在孔宣踉踉跄跄,“孔……不对,四弟啊,这回去的路怎么那么长啊?走了这么久!” 孔宣笑着应道:“就到了就到了。” 半扛着寒翎转身,正准备往疏影轩走,忽然看见一人负手站在石阶的最顶端,夜风里衣衫微动长发飘飘。孔宣张了张嘴,那个名字就含在舌尖上,缠绵转侧,就是不能发出声音。 “难得居然有一次是你醒着寒翎醉了。”萧韶看了一眼瘫在孔宣身上的人,挑了挑眉笑道。 他许久没有在孔宣笑了。孔宣看他迎着碧海明月站着,清冷的月光洒了他的眼里又被反射了出来,就忽然有了温度,暖暖的,温柔的。孔宣心里想,寒翎那酒可真是厉害,后劲真大,他心口砰砰直跳,头晕乎乎的。 萧韶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还有些叹息在里头。“刚说你没醉,怎么就傻了?寒翎给我。” 孔宣愣了愣,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萧韶却以为他不愿意将寒翎给自己,伸出的手就要收回,却不料孔宣已将寒翎放下,寒翎没了着力之处,差点摔在地上。 “哎!” 两人同时出了声,伸出手将寒翎接住,都半蹲了下去。这一蹲下,两人的头抵在一处,呼吸相闻。孔宣“啊”了一声急忙抬起头来,却不料萧韶也抬起头来。两人面对面,你的眼睛里有我,我的眼睛里有你。 刹那的静默像是一声般长久,叫人痴迷。 萧韶先回过神来,抱起寒翎转身道:“更深夜凉,你喝了酒,快跟我回去。” 孔宣愣愣地站起跟在他后边,心头还在跳。 一路无话,回到疏影轩,萧韶将寒翎放在东厢,叫小丫鬟看好了,才有回过头来走近北房,叫道:“孔宣。” 孔宣回到房里便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回过身来一看,萧韶竟然就站在床前。孔宣一下子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低声道:“干嘛?我以后不喝酒就是了。” 萧韶摇了摇头,道:“非是为了你喝酒之事。” 孔宣不解。“那是?” 萧韶道:“你且准备一下,三日后跟我去一趟人间。” 孔宣再次愣住了。“我……我们两个?” 萧韶点点头,走了。 第四十章 三天后的上午,孔宣在云舒萦别有意味的笑眼中跟着萧韶登上云头。 白云悠悠,慢慢地往西边飞去,孔宣站在萧韶身边稍后一点的地方,有些不知道看哪里。萧韶看了他一下,问道:“怎么?害怕么?” 孔宣奇怪。“为什么害怕?” 萧韶笑了:“你这样子,倒叫我想起那时候将你从西天灵山抱回来的样子。”他双手在虚空比了个大小,“这么大一点,怕得直往我怀里钻,整张脸都趴在我脖子上。” “那是小时候……”孔宣脸红,更加不敢看他。“我……我说,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他只知道要去人间,可到底去人间哪里,做什么,孔宣可完全不知道。 “去人间的京师长安。”萧韶后退一点与他并肩,“人间皇帝驾下有个了不起的术士,要与其他五界订一套六界通用的律法。” “人间?六界通用的律法?”孔宣眨了眨眼,由衷赞叹道。“这凡人真了不起。” 萧韶转头望他,笑问道:“哦?” 孔宣道:“纵横六界,诸事皆有缘法。幽冥之间,万物已循因缘,恒大者为天道。凡人生于浊世,仰观苍天而不能达,俯视大地而不能入,不知六界之分,不习修行之术,无明日月潜息,四时更替。就是修炼有所成就,那也是为了飞升成仙,对六界尊主敬畏有加。这人居然以一介凡人之身邀六界之主前往商讨,实在是……了不起!” 孔宣说完就不由得看了萧韶一眼。 萧韶捕捉到他的目光,问道:“怎么?” 孔宣道:“原本觉得不可思议,但想想以你的性子,又怎么会计较尊卑这种东西。” 萧韶笑道:“你倒是了解我,可见还是记得那时候对你的约法三章的。” 孔宣听他的笑声就在耳边,不由得有些脸热,生怕他又说些小时候的事,忙问道:“既然邀的是六界之主,你去干什么?” 萧韶笑道:“去凑热闹啊。” 孔宣语塞,萧韶好像有一点不一样了,居然开玩笑?“除了你以外还有谁会去呢?” “恐怕只有鬼君吧。”萧韶道,“天界绝对不会理会这种下界之事的,灵山那边……”萧韶顿了顿,柔声道:“你也很久没回佛界了,想你佛母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孔宣觉得脸都要红了,别过头不看他。 “这和小孩子不小孩子有什么关系?”萧韶道,“只看你对你佛母用心如何。唉,你这个样子,却叫我担心啊。” 孔宣问:“你担心什么?” 萧韶说:“担心有天你离了我,却不做念想,白白带了你几百年。” 你放心罢,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孔宣在心里悄悄地说,嘴上却问道:“那我去干什么啊?” 萧韶道:“带你去见见世面,将来你可是要接手栖梧宫的,要是连鬼君都不认得,那怎么好?” 孔宣嘀咕:“你活得一定比我长,我干嘛要做那劳累的皇让你一旁逍遥去啊?” “什么?”萧韶没听清。 孔宣收拾神色道:“没什么!” 萧韶轻轻地笑出声来,心情好像好得不得了。这个认知,叫孔宣的心情也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就算只是站在他身边,一起吹着风不说话。 就让这一路都静静的,就这样一生静静的陪在他身边。 长安在西边,昆仑山和东海的中间。萧韶带着孔宣在城中一座宫殿前边落下,一个杏黄道袍的小僮便迎了上来,问道:“两位可是受吾师幽明子谢楚泽邀约而来的贵客?” 孔宣暗自打量。这小僮修为尚浅,年纪也不过十二三岁,看到半空中忽然多了两人居然不惊不恐,应退之间有方有度。由此可见,他口中那师父必定非凡。 萧韶看自家徒儿在一旁赞许地点头,心中忍不住好笑。他放到人间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能比这小僮大上多少岁?居然老气横秋地打量品评。萧韶笑着摇了摇头,负手于后,道:“吾乃栖梧宫之凤皇,受幽明子之邀前来拜访。” 小僮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声音里居然有些颤抖。“原来是凤皇大驾,小僮惶恐。吾师现下受了皇命前往祈雨坛捉妖去了,不曾前来迎接,万望凤皇见谅。” 萧韶点点头道:“既然幽明子有事在身,又何必多礼?” 小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恭敬道:“吾师为各位尊主准备了小院,凤皇请随小僮来。” 萧韶点点头,小僮便在前边引路,带着两人到了一个修竹杆杆的院子。院子里有小小的三间屋,中间明堂会客,两旁是卧房。屋子洁净素雅,全然没有那些招人厌的富丽堂皇,萧韶看着很是满意。 小僮道:“吾师有言道,栖梧宫凤皇不喜随身服侍,但礼数不可少。凤皇若是有吩咐,只管折了纸鹤往外送,钦天监中自有人应着,不多时便能送来。” 萧韶点点头。 小僮躬身:“如此,小僮就先退下了。” 孔宣看着那小僮退出房间,道:“这幽明子还是挺了不起,连个小弟子一条一理井井有序。” 萧韶正要应,门外一个清朗嬉闹的声音传来。“哎,还是第一次听到有非人之士夸楚泽啊,有意思,有意思!” 孔宣转身一看,门外走来一个黑袍散发的男人。那人生得俊朗飞扬,只是一双眼里戏谑太过明显,叫那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不正经。 孔宣正皱眉着,萧韶已淡淡地开了口:“鬼君,多年不见。” “久违久违。”鬼君对萧韶笑嘻嘻地拱拱手,眼睛却望着孔宣。“哎呀,这就是六界闻名的白孔雀?看起来可真是……”鬼君双手拢在袖子里,歪了一下头,笑道。“纯良得很呐!” 萧韶转头不理他。“孔宣,来见过鬼界之君。” 孔宣上前老老实实地行了礼。“晚辈白孔雀孔宣,拜见鬼君。” “你叫孔宣?”鬼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嘴角一抹不知所谓的笑。“宣……通达……老凤凰你还真对他寄予厚望啊。” 萧韶道:“孔宣是我唯一的徒儿,我不对他寄予厚望,难道还对鬼君寄予厚望么?” “啊呀呀,”鬼君眯起眼睛笑得欢乐。“我说凤皇,我也没怎么惹到你啊,怎么一副火气十足的样子?” 萧韶道:“无事。只是觉得我们宣宣本性纯良乖巧,若是与你过多接触,恐怕会给教坏了。” “这话说的可真叫人伤心,让我猜猜,凤皇是不是以为这次来的是孟婆,这才将白孔雀带来的?”鬼君笑道,“那可叫凤皇失望了。孟婆尊神现如今除了在奈何桥头发了汤药,已经不管世事了。不过……” 鬼君眨眼笑了一下。“凤皇想打听什么?本君虽不如孟婆尊神神通广大,对那地下的东西,也略知一二。” 萧韶一甩袖子道:“不必了——幽明子已归来,还是准备商讨吧。” “凤皇不必着急。”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门外走进一个穿着蓝色袍子的中年男子。那男子头上戴着一个小冠,脸上还留着些胡子,面白如玉,一双眼含着汪汪的一泓秋水,温润得叫人心软。 那胆大得不得了的幽明子居然是这个样子的?孔宣偷偷打量,总觉得这人太过温润,不像是做出这么个惊天壮举的人。 谢楚泽察觉,看了一眼孔宣,对他的打量也不以为忤,含笑道:“人间永和帝驾下幽明子谢楚泽,见过凤皇、鬼君。” 第四十一章 谢楚泽当晚到屋子里来也不过是客套一番招呼招呼而已,和萧韶、鬼君闲聊几句以后便邀他们到院中赴宴。 宴席设在花园里的小池旁,水畔几株垂丝海棠正开了满树。东风袅袅里,柔蔓迎风,垂英凫凫,如佳人娇弱乏力,脉脉含情,风姿怜人。如此景致,只怕是仕女也不敢轻易站在树下,恐怕被那繁花夺了颜色,但孔宣坐在席上左右微微扫了一眼,只见公子潇洒、君子如玉,风姿独有,不输花色。身边的萧韶一身玄衣,黑发如墨,红印流朱,如同一支墨莲,泠然端肃,风华天成。 这样的颜色,哪是海棠妖娆可比的。孔宣看了一眼,满心的自豪甜蜜。 “看来也就只有两位了,”谢楚泽笑道,“也罢,本来与人间关系最密切的,也不过妖界与鬼界而已。佛魔天三界,凡人纵是神力通天,也未必能插手一二,何况楚泽这等微末修行?” 孔宣心中本来就对谢楚泽佩服,闻言不禁说道:“先生何必过谦?约法六界这种事,寻常的想都不能想,先生不仅想了还做了,实在是了不起,晚辈心中十分佩服” 谢楚泽闻言不禁笑了,道:“也不过是凡人不知天高地厚而诸位尊主垂怜罢了,哪里值得小公子佩服?” 孔宣说道:“见幽暗而欲明之,心有念而行之,为前人之不能为,这还不值得佩服?” “哈哈!好个‘为前人之不能为’!”谢楚泽还没说话,鬼君先笑出声来。“凤皇你怎么教出个这么会说话的徒弟?栖梧宫中终于有个会说话的人了,可喜可贺啊!” 孔宣少有对外应酬的经历,也不知鬼君是褒是贬,闻言不由得有些窘迫。正不知如何回话而望着萧韶之时,萧韶已微笑着开口说道:“他哪是会说话?他这是实话实说而已。任性胡闹惯了,每每遇到不循常理做事之人便觉得好奇。你且去凤鸣山上打听打听,看看他带着云家丫头跟狐族那少主是怎生胡闹的,云冉听人家上门告状听得都要打他。” 他嘴上是说着胡闹,语气里却有种别样的自豪与宠溺,鬼君又是笑得更大声了。“凤皇啊凤皇,听听你这口气,就跟手上得了个宝似的,恨不得这世上所有人都知道你宠着这孩子呢?” 孔宣听得脸上脸上发烫,嘀咕道:“他哪有宠我啊?” “凤皇还不是宠你?”鬼君笑道,“你去打听打听,谁家师父帮弟子挡天雷的?谁拿弟子当自家儿子一般只任着他跟人胡闹不要他建功立业的?你师父这架势,是要一辈子护着你呢!” 那也不过是当他是他的孩子罢了。孔宣笑了一下没有回话。萧韶看他的脸色,眼中也有些异样的神色,只是没有叫人看出,嘴上笑道:“难道今日酒宴还是要教训我教徒无方了?” “不敢,不敢,谁敢教训你凤皇啊?”鬼君连声讨饶,“何况你身边还有个弟子在,我要是对你怎么了,恐怕你这弟子要跟我拼命的。” 萧韶笑道:“他哪里会为我拼命?你可不知道,就前些天他还为了云家丫头跟我大吵一架来的。” 孔宣脸色更红了,解释道:“那是你不讲理!你做决定可问过别人的意思不曾?” 萧韶道:“好,这次是我不好,那之后呢?你跟云丫头结拜之事,可问过我的意思不曾?” “我……”孔宣语塞,争辩道。“这是我自己的事!” 鬼君笑得手上的酒盏都倾斜了,也不知漏了多少酒。“楚泽你听听,这孩子还能当着我们的面跟师父吵架,这尊师如父的话在栖梧宫就是个摆设吧?” 孔宣的脸一下子通红,萧韶叹息道:“可不是么?小时候虽然爱胡闹,但还能听我的话。自从认识那狐族的少主之后,整日喝酒胡闹,宫里的好酒几乎给他们败光了。” “哦?”鬼君双眼闪着兴奋的神色,顿时兴致盎然。“这么说来小家伙儿还挺能喝?” 孔宣想了想,一脸谦虚地说道:“十来斤不成问题。” “哈哈!”这下子谢楚泽也笑出声了,“鬼君你听听,这孩子让着你呢!” “真是岂有此理,鬼君我纵横六界十一万年,还未曾遇见敢在我面前谦虚酒量之人!”鬼君顿时就没了一界之尊的样子,拍着桌子叫道。“楚泽快搬酒坛子来!” 谢楚泽与他相识二三十年,交情甚深,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立刻就叫人去酒窖里搬。 萧韶看着颇为无奈:“怎么到哪里都能遇到酒鬼?” 鬼君双眼闪着不知名的光:“若是不许徒儿纵酒,那就师父上啊,说起来我还没跟你喝过酒呢。今日你们师徒必须有一个陪我喝酒,否则……”他说着看了一眼萧韶,语气里都是笑意。“我回到鬼界就缠死了孟婆尊神!” 这语气里可含着威胁了,孔宣哪里见得萧韶被人要挟?扬起眉就说道:“酒桌之上无尊卑,鬼君莫怪晚辈得罪!有白孔雀在此,何需师父上?” “好!”鬼君拊掌大笑,“果然不负凤皇如此待你,今日你便陪着本尊主喝个痛快!” 孔宣扬了扬眉不语,恰好小僮将酒坛搬上来了,两人二话不说开始拼酒,一碗接一碗,喝到兴起,干脆舍弃了酒盏直接用酒坛。谢楚泽看那一个一个的空坛子,不禁有些担心,劝道:“你也慢着点,这还是个孩子!” 孔宣一听就不高兴了。“怎么都说我是小孩子?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你们让着我!哼,谁要动萧韶,先过我这关!” “听听,人家还不用我让呢。”鬼君舌头都有些大了,一把推开谢楚泽道。“小家伙不错!我喜欢!我几万年才能遇到一个敢跟我拼酒的人,楚泽你不要拦我,凤皇也不许舍不得!” 萧韶苦笑,孔宣也喝得兴起呢,谁能拦得住? 结果这一喝就到了半夜,孔宣到底没白醉了这几百年,虽然脸红如赤,却成功将鬼君得喝不省人事。谢楚泽喊了他好几声,又推了推他,却依旧不省人事。 “哼……哼!打架……我帮不了他,喝酒我还帮不了他了?哼……”孔宣拍拍桌子,大笑道,“有我在,谁……谁也不许叫萧韶为难!” 才说完就倒在了桌上,如一滩烂泥。 “这两人……”谢楚泽看着头疼,只能歉意地看着萧韶。萧韶含看看这杯盘狼藉的场景,将孔宣抱了起来道:“这善后,还要劳烦幽明子了。” “凤皇言重了,”谢楚泽站起抱拳,“凤皇快快将这孩子抱回去吧,更深露重风寒,酒后最易受凉了。” 萧韶含笑点点头,抱着孔宣一路走回小院。早有小僮备好了热水手巾并解酒的浓茶,萧韶将孔宣放在床上,孔宣一躺下就“哇”的一声吐了个昏天黑地,醉得太狠,又没吃什么垫着胃,一张脸难受得皱成一团。 萧韶抱着他漱了口,拿了热手巾边擦脸边叹息道:“在家里找人拼酒,好容易带离了云丫头与方家小子,怎么在外边也能喝醉?是成心叫我担心么?” 他以为孔宣醉狠了不知事,却没想吐了一阵刺激得他半醉半醒了,听了他的话孔宣便争辩道:“这……不一样的!” 萧韶挑眉,“还犟嘴?哪里不一样了?” “在家喝醉是因为伤心,在这里喝醉却很开心!”孔宣靠在他怀里,睁着眼睛说道:“萧韶,我今天算不算是帮了你?” 萧韶笑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济,一定要你护着?” “不是呀,你在我心里总是最了不起的,什么都是最能干的!不管是打理事务还是打架,我都不如你。”孔宣的脸皱了一下,有些苦恼,随即又笑了。“所以能帮你一次,哪怕是小小的一下子,我就很开心很开心了!” 萧韶一愣,心里暖意与涩然交错,忍不住低声道:“宣宣,你不必……” “萧韶!”孔宣打断他的话,“如果你不觉得负累,就不用说什么不必如此的话。无论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从前可能还希望能从你那里拿回一样的东西,可是现在我什么也不要啦!你什么都不用给我,你可以像过去的几百年那样对我不闻不问,没关系,都没关系,我对你的心不会有一点变化的。” 萧韶看着他的眼睛,他也认真地看着萧韶,目光澄净,不沾丝毫的尘埃,满满的都是爱意。他若是清醒着,绝不会对萧韶说这些话,更不会这么看着萧韶,一定什么都藏得好好的,只怕萧韶知道了为难。但是因为醉得不知今夕何夕,所以没那么多心思去瞻前顾后。 他现在只知道萧韶心里难受,所以只想着要开解了这难受。 萧韶,萧韶,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真的在意你,比谁都在意你。全心全意的,只想你好。 萧韶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才能制止心中那些酸涩的暖意与汹涌的怜惜,忍不住就拢紧了手臂用脸颊贴着他的额头,轻声说道:“好没良心的指责,我又何曾是想要你给什么才这么对你?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怪我狠心。” 这一刻他温柔如水,孔宣却不知他内心如潮,又争辩道:“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我都知道!” 萧韶好笑,问道:“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这些年来每次我喝醉了都是你在照顾我,不是寒大哥。最初我喜欢喝醉,是因为我伤心,但是后来我忽然发现,只要我喝醉了,你就会抱我,所以我每次想你了,就会喝醉!”孔宣闭上眼睛回想,露出满足的笑。“你怀里的感觉,暖暖的,好舒服。” 萧韶心中酸楚更甚,几乎就要将心里的情意倾诉而出,什么大计什么谋划,统统抛在脑后。“宣宣,我其实……” 他说了个开头,孔宣却已经呼吸均匀,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睡过去了,手上还抓着用他的的衣襟。 第四十二章 孔宣几百年来第一次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醒来头痛得想打滚。 “知道难受还喝那么多?”萧韶在他床边坐下,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按他的太阳穴,嘴上训斥道。“这下得教训了?以后还敢不敢喝酒了?” “……”孔宣仰着头,嘴唇差点碰到萧韶温暖的下巴。萧韶低头看着他,眼眸半敛,温柔如水。他自许多年前那一次之后,有将近五百年未曾在清醒的时候给萧韶抱在怀里了,更不要提这般温柔爱护的照顾着,这下子只是愣着,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疼傻了?”萧韶按了一会儿,伸手到一边拿了杯茶过来,凑到孔宣嘴边道,道。“喝了会好点的。” 孔宣心头砰砰直跳,有种尚在梦中未曾醒的错觉,迷迷糊糊地就喝了一口,皱眉叫道:“太甜了!” 一股子蜜糖味! 萧韶柔声道:“蜂蜜水解宿醉头痛,快将它喝完。” 他语调温柔,态度强硬,半点也不容人拒绝,孔宣心里却欢喜得不得了。他愿意这样被萧韶管着呵斥着,里面满满的都是关切,就算他摆着师父的架子,那又怎样?那关心不会少一分。 萧韶看他一边笑弯了眼一边就着自己的手将蜂蜜水喝光了,不由得也笑了一笑。将茶盏放在一边,拍拍他的背道:“起来,等会儿就要开始商议了。” 孔宣哦了一声,乖乖掀了被子站起来。眼光不经意地一看,发现身上的衣服不是昨天穿的中衣中裤,却是一件干净的中单,顿时脸哄的一声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道:“哪……哪位小僮帮我换的衣服?” 萧韶看了他一眼,道:“我换的。” 孔宣张着嘴巴睁大了眼,呆了一下,又瞬间别过脸去不看萧韶。萧韶见状笑道:“难道是害羞了?从前在家,哪次不是我换的衣服,怎么那时候不见害羞?” “那怎么一样?”孔宣窘声道,“那不是有寒翎遮掩着么!那不是我喝醉了么!” 萧韶看他神色又窘又羞,一张雪白的脸上红红的,就跟昨晚红烛高照的海棠花一样,忽然生起了捉弄的心思。“哦?你醉了?那昨晚是谁跟我说那都是装醉的?装醉的时候不害羞,真醉了却窘成这样,这是什么道理?” “我……”孔宣哪里说得出是什么道理?看他一脸的玩笑,不禁心中又气又急,干脆心一横撒起泼来,伸手就将他推出房间。“出去出去!我要换衣服!” 萧韶也不训斥阻止,一路含笑给他推搡出门,孔宣关上门了还听得到他的一声朗笑。 “混蛋!”孔宣禁不住笑骂了一声,却又忍不住反身靠在门上,轻轻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忍不住脸红,几百年了,这颗心第一次这样开心,轻快得好似要飞起来。 换好了衣服开门出来,萧韶正坐在明间里喝茶。看到他出来,上下打量了一下,点头道:“走吧。”孔宣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这下倒是一路无话,孔宣却在回味起床那一场温馨,嘴角一弯再弯,到了也不晓得。商议的地方在谢楚泽院子的抱厦里,东西放着两张罗汉榻,上面各有一张炕几。鬼君一脸宿醉后的疲惫坐在东边的榻上,对面的谢楚泽正给他沏着茶。 谢楚泽看到两人到来,要起身行礼,萧韶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携着孔宣在西边的榻上坐下了。有小僮送上清茶糕点。谢楚泽看看鬼君一脸的宿醉未醒,对比孔宣这一脸的红光,便笑道:“鬼君,看看你自己,再看看人家白孔雀,你啊,老了!” 鬼君趴在炕几上争辩道:“什么老不老的?那不过是有人悉心照顾罢了!你若是能像凤皇那般照顾我,我哪里会头疼成这样?还要商讨什么劳什子律法。” 萧韶接过孔宣倒的茶,道:“那便快快开始吧,弄完了叫这两个醉鬼回去继续睡着。” 谢楚泽笑道:“还是用些早点再说吧,到时候只怕凤皇不舍得。” 孔宣听说萧韶会舍不得,只以为这商讨要损耗萧韶法力修为,或是要萧韶拿出什么法宝珍奇,心中不免不快。皱眉问道:“要萧……我师父做什么?” 鬼君闻言哈哈笑道:“凤皇,凤皇,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好徒弟?快快告诉我,我也去找一个!到时候上天入地全心全意为我好!” “晚了。”萧韶悠悠地喝了口茶,一双丹凤眼几乎要飞起来。“天上地下,洪荒亘古,只有这么一只白孔雀,而他……是我的!” 这人自从那天说了要带着他到人间后就不一样了,孔宣被他那句“是我的”惊到了,心口又是一阵悸动,心想这样下去可别怪他又闹腾一回要跟他在一起。脸上一烫,不由得有些气恼自己不争气。“到底是要做什么?快说快说!干嘛又拿我开心?” “也没什么。”谢楚泽打圆场道,“约法六界事关重大,等闲不能叫人听了去,所以这笔录之事,还是劳烦小公子好了。” “原来如此。”孔宣松了口气,想到自己误解了,脸上更窘了。咕哝道:“我就说嘛,怎么忽然就要带我下凡来,哪有那么好的事?原来是要我做劳力的!” 他话里说着抱怨,语气中却是十足的撒娇,听得鬼君笑得直拍桌子。“凤皇,凤皇,你家徒儿不开心了,快快夸他一两句!” 萧韶没理会鬼君,只是望了一下孔宣。孔宣脸上仍是有些窘迫,却点了点头。萧韶便坐到他的外边,揉揉他的头发笑道:“你现在才明白过来?晚了。幽明子快快将笔墨送上来!” “哼!”孔宣被他揉着舒服,舒服了便开心,开心了便得意,得意了便忘形。那些什么血海深仇、相敬如冰全都抛在九霄云外,对着萧韶就办了个鬼脸。 谢楚泽和鬼君见状更是大笑,直到小僮将笔墨纸砚送上来才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端着茶细细地商讨。孔宣在栖梧宫的时候除了修炼便是喝酒胡闹,几乎没接触过什么正经事,对这律法更是一窍不通,很多措辞都拿捏不准。苦恼地抬头望着萧韶,咬着笔头不知如何是好。每到这时,不管萧韶正说得或神采飞扬或神色凝重,总会边说边接过笔在一旁空白的纸上写下那个词语。写完了将笔放回去,又继续说。 这人怎么忽然这么好呀?孔宣边记录边想,心里一边甜蜜着,一边懊恼自己什么都不懂净给他找麻烦。这一场商讨从上午巳时开始,中午用了午饭,小憩了一会儿,歇息了半多个时辰又开始。到了傍晚酉时左右,谢楚泽才吁了口气道:“今日先到这里吧,我们劳累惯了不要紧,小公子却恐怕要累坏了。” 萧韶早看到孔宣的不停地活动指关节,知道他累得厉害,巴不得早点停呢,听了这话只是点头。他却不知道孔宣心里想着,但若是劳累酸痛能换来萧韶如此温柔以待,他宁愿一辈子都这么抄着写着,直到他的手断掉再也写不了字。 四人一齐离了抱厦到花园中用了晚饭,自然也是宾主尽欢,只是谢楚泽顾忌着事务要紧,宴席上只是清淡的果酒,叫鬼君好生不满。一场饭吃了半个多时辰才罢休,回到小竹院的时候孔宣忍不住往那榻上一趴,叫道:“累死人了!” 萧韶坐在他外边,握着他的手细细地揉着。叹了口气,道:“为难了你。只是以后你也要做许多事的,现在不历练一下,我不放心。” 孔宣写了一天的字,整条手臂从肩头到肘部、手腕手指,无处不酸。被他揉着舒服,孔宣娇养的性子一下子就上来了,也不管那么多只是趴在炕几上有气无力地说道:“这还要多久啊?” 萧韶道:“今日也不过说了个大概,恐怕还有十天半月来弄呢。便是过了十天半月,恐怕也只是得出个一稿,将来还要仔细思量。事关三界安宁,马虎不得。” 孔宣一听还要写十天半月,顿时一声哀叫,趴在桌子上不动了。他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这点劳累也不算什么,但因为萧韶现在宠着爱着疼着,所以一点点劳累也要拿出来夸大了说,好好地撒一回娇。 萧韶又岂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心中喜欢他对自己撒娇,所以任由着罢了。看他赖在炕几上不动,懒洋洋的样子,心里又生了戏弄的心思,凑过去低声道:“是不是累得慌?不要担心,我抱你去泡个热水澡便好了。”说着伸手穿过他的肋下就要抱人。 孔宣吓得一个激灵跳起来躲远了。“不……不用劳烦师父!我自己来!”说完就跑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萧韶哈哈一笑,走过去敲门道:“开门。关着叫人家小僮怎么把热水送进去?” 孔宣道:“我不洗了!” 萧韶道:“这怎么行?脏死了,我要嫌弃的。” 孔宣犹豫半晌,终于开了门,门外却只见放着热水,没有人影。弯腰去拎水,对面的屋子却传来水声。孔宣愣了一愣,忽然想起许多年来一直在他梦里出现的身体,脸上一红身下一热,赶忙关好门洗澡去。 第四十三章 这一场商讨耗时一月有余,孔宣渐渐适应了做笔录的辛苦,渐渐的也没这么劳累了。倒是萧韶等人,因为越来越深入与细致,所以常常讨论得头疼。 “你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呀?”现在晚上已不是萧韶帮孔宣揉手指了,反而是孔宣叫萧韶枕着自己的腿躺着,帮他揉太阳穴。 萧韶叹了口气,闭着眼睛道:“职责所在啊……” 孔宣皱皱眉,没有多问,只是想了想道:“我看那花园的池子里有好些荷叶露了尖尖角,我摘了些来和院子里的水竹叶给你煮绿豆竹叶粥吧。” 萧韶睁开眼笑道:“你还会煮粥?” 孔宣红了脸解释道:“从前总是见你去冉姨那里要这样那样的东西吃,所以……所以……”越说脸越红,最后恼声道:“你安心吃就好了,问那么许多做什么?” “嗬!”萧韶挑了挑眉,“你最近可放肆得很呐!” 孔宣听得出他话里的笑意,狠狠地瞪着他:“小爷一直这样,不过是那些年在你面前收敛着罢了!怎么?嫌弃了?” 萧韶伸长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轻斥道:“不许自称什么小爷!” 孔宣给他捏得疼,又留恋他手指的温度,只能叫他狠狠捏着,眼睛水汪汪的。萧韶看着心旌摇动,忙坐起来催他道:“要去煮粥就快去,趁现在摘了还能吃上宵夜。” “大半夜的居然撵我去摘荷叶?哪有你这样的师父?”孔宣一边嘟着嘴抱怨着,一边却笑着站起拿了外衣往外走。他走到门口不忘回头威胁道:“既然使唤了我,可不许先睡了。要是我煮出来你却睡了,我非将你从被子里揪出来不可!” “这么凶!”萧韶笑道,“那我可乖乖等着。” 孔宣听到“乖乖”两字,心中禁不住一甜,笑了一笑便走了出去。一直沿着小径走出去好远,才长长的吐一口气。抬手抹抹嘴角,嘴角还是上翘的呢。 他去的地方正是来这里的第一个晚上摆宴席的地方,其时已经初夏,海棠谢却,竹摇清影。孔宣走到那荷花池边,只见小荷才露尖尖角,夜露已经沾上了些,润润的,看着十二万分的可怜。天上一轮弯月,清影落在那水面上,影影绰绰的摇晃着。 还有那水面上白衣少年的影子。 孔宣站在荷花池边,在剪剪轻寒的夜风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修习法术到了一定的境界,目力便会好到再这样幽暗清辉的夜里看见自己在水面的倒影。但是再好的目力,能看懂人心吗? 他为什么忽然就对自己好了呢?他现在当自己是什么呢?徒儿吗?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孔宣忽然不愿意多想,暗自拈起一个诀,他举步踏上水面。水面波澜不起,他这一脚如踏虚空,脚下就是水中月华。 恐怕心里想要的,便是镜中奇花。 若是付一枝镜花,能不能收得一轮水月? 孔宣再次轻轻地无声地在夜风里叹了口气,弯下腰去摘那鲜嫩未开的荷叶。就当这是他的镜花好了,就让他以为自己揽到了水月。 “半夜游湖,小公子好兴致呀!” 忽然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打散了他心头的思绪。孔宣站直了举目,那竹影里摇着扇子走来的,不是鬼君还有谁? 孔宣收好情绪,笑道:“原来是鬼君,吓我一跳。”眼光迅速地扫过池塘,又挑了几支鲜嫩的荷叶在怀里,孔宣才轻轻一跃回到岸上。 鬼君看了看他怀里的东西,愣了愣。“荷叶?”又笑道:“孔宣你还真是给凤皇教出来的,将楚地那套风雅学得一模一样。” “什么风雅啊?”孔宣笑着摇摇头,说道:“不过是贪吃罢了。他头痛得厉害,要我给他煮荷叶粥消火呢。” 说着又忍不住抱怨道:“我都不咋白他这是要做什么。好好的六界事务,干他何事?偏要跑来找罪受!” “怎么不干他的事了?”鬼君摇摇头笑道,“事关人妖鬼三界安宁,他身为凤皇,不出面怎么行?那岂不跟天上那些东西一个脾气了?” 孔宣叹了口气道:“那该来的也是三界之主,他来凑什么热闹?” “你不知道?”鬼君故作惊讶地说道,“凤皇便是妖界之主啊。” 孔宣惊道:“什么?” 鬼君道:“上古之时,妖界之主本是父神伏羲与母神女娲的第三子。后来到了少昊天帝的时候,那位羽化了,妖界之主的位置便落到了蚩尤身上。九黎炼妖壶听说过么?那妖界至宝便是蚩尤弄出来的。后来蚩尤被灭了,妖界大乱,被天界打得七零八落的,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 孔宣皱眉道:“那又关他什么事?他是楚地神族之后,怎么会和妖界有牵连?” 鬼君看了他一眼,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在你心中妖便是低人一等的么?你可听分明我方才的话了?最初的妖界之主,是父神与母神的第三子!叫凤皇接替他做妖界之主,难道还辱没你师父了?” “这……”他话语严厉,孔宣又是乍听这消息,心中混乱不堪,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想到自己身在栖梧宫将近七百年,竟全然不知这事,心中更是痛楚。 鬼君看他在夜色里蓦地苍白的脸,想到这月余的相处,他是真的欣赏这孩子,便放软了口气道:“当年的神魔大战,楚地神族几乎全没了,只剩下东君、凤凰和一干小儿。玉帝悯其孤弱,赏其飞升,却只有东君一人到了天庭做了东华帝君,凤凰以小儿年幼为由留在了地上,不久就在东海之东无名仙岛上建了栖梧宫。玉帝拿他没法子,又不忍他一身神力就这么荒废了,便着他管理妖界事务,久而久之,栖梧宫便成了妖界之首,凤凰萧韶变成了妖界之主。” “我……”孔宣手上紧紧握着一支荷叶,那荷叶鲜嫩多汁,他却连手上被沾染了也不知道,只是低声道。“我一直以为别人叫他凤凰,是那个凰,却原来……” “是帝王之皇。”鬼君道,又好笑起来。“我说,你跟凤皇也该有六七百年了吧?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孔宣摇摇头道:“我到了凤鸣山就没出过岛,怎么会知道?” “他都没放你出来过?”鬼君摇了摇头,“楚地那场血战对那一族的影响都太大了,魔界还真是……” “等等!”孔宣叫道,“魔界?关魔界什么事?魔界与其他五界的路不是早就封了么?那场大战……”孔宣有些颤抖。“不是因为佛祖西来么?” “你小小年纪,还知道挺多六界辛秘的嘛,看来凤皇对你还真是放心上。”鬼君点点头又摇摇头,“你说的不错,那场大战的起因是佛祖西来,但天界和佛界打到一半的时候魔界横插了一脚,把佛界的孔雀明王——哦,就是你佛母——给捉去了。魔尊的力量不可小觑,何况魔界当时正在鼎盛时期,天界佛界都不是对手,两界无奈,只能罢手言和,一同对付魔界。” 孔宣呆愣在当时,手上一松,怀里的荷叶全都掉在了地上,连手上握着的那支都断作两半。“那……到底……还是因为佛祖西来,他的族人才没了的啊。” “非也非也。”鬼君晃了晃手指,“我虽然不待见佛界那些人,但同在天地间,却也不能叫佛界被这么大的一个黑锅。楚地血仇怎么能算到佛界头上?楚地原本一直安好,在与佛界的对战中连伤都没伤一个,是后来和魔界对战,因为魔界楚地才几乎没灭族的。这到底是谁啊这么恨佛界,这么大一个黑锅往他们头上栽?” “你……”孔宣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你是说……佛界与楚地血仇根本毫无干系?” “是啊。”鬼君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我当时还是穷桑之主手下的一员小将,与佛界的大战中几乎被灭的是穷桑一族,哪里是楚地?” “怎么会这样……”孔宣喃喃低语,一步步后退,“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喂!”鬼君叫了一声,看那白色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嘴角不由得缓缓绽出一个笑。啊呀,这一场混乱,还要再乱一点才有看头啊。佛界佛界,穷桑一族的仇是不能算了! 第四十四章 因为说了要等他的粥,所以孔宣离开以后萧韶便随手抽了一本书在灯下翻着。最初还渐渐地舒缓了头痛,到了某一刻,却忽然心神不宁起来。抬起头往门口看去,却只见竹影摇摇,甬道幽幽暗夜无人。 萧韶收回视线,神思却再也集中不到书上。叹了口气,萧韶站起往外走——既然不安心,那便自己去找找,别遇到什么事了。 正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一道白色的人影飞掠而来,直直地装在他怀里。萧韶扶住了那人的手臂,叫道:“小心!”再低头一看,不是他那徒儿白孔雀是谁? “怎么了?”萧韶见他神色异常,问道。“荷叶呢?” “……”孔宣在他的怀里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眶处洇洇的有些红色,眼里也有淡淡的水汽,像是有满心的委屈却没法出口,可怜得叫人心软。 萧韶心中越发不安宁,语气却越发地温柔了。“出了什么事这么慌张?不要怕,我在呢。” 孔宣确实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的。 比如说“为什么会这样”,比如说“为什么要骗我”,比如说“你是不是真的特别讨厌我所以才说了那么大的一个谎叫我死心”。比如说“你知不知道你骗了我我很伤心”,比如说“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喜欢着你从来没有减少过”。 他一路飞奔回来,那么多话,每一句都像是有形体一般从心口往喉头直冲而来,争先恐后地,却不知道先说哪一句才好。现在见到了,想说一句“你既然想叫我走明说好了我又怎么会叫你为难”,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 为什么要骗自己?当然是要找个借口叫自己再也不纠缠他。那个年纪的自己,不管是说什么道理都是没有用的,当然只有这种不得已的理由,才能叫自己放弃。 为什么不送自己走?送走了佛母再送回怎么说?要对佛母说“你孩儿喜欢上我了我不愿意”么?佛母该如何自处?栖梧宫与佛界的颜面何存? 要对他说自己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么?说了又有什么用?说了就能叫他喜欢自己?就能永远在一起?说了,不喜欢的就能变成喜欢?如果事情真的这样简单,哪里还会有这几百年的伤心失落苦闷忧愁? “孔宣?”萧韶扶着他站好,双手还虚握着他打的手臂,心中惊疑不定。“怎么了?宣宣,到底出了什么事?”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怎么眼里闪过那么多悲伤又瞬间沉淀下去? “没事。”孔宣摇了摇头,推了推他,别过头不看他的眼。“我只是怕你担心。” 萧韶若是这么容易就被他搪塞过去,那就不是将他养大的师父了。扳过徒儿的脸,萧韶的口气里有些严厉。“到底怎么了?说话!” 孔宣被迫看着他的脸,却还是移开了目光,轻轻地说道:“真的没什么,只是……只是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而已。” “什么道理?”萧韶见他望都不望自己,更加确定出事了。心中一急,手上也忍不住不分轻重地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不许吞吞吐吐,快说!” 孔宣笑了一下,脸被迫仰起,眼却半敛着,就是没办法看他的脸。语气这么着急,脸上是不是还是关切?可这关切来得太突然,叫人怎么相信?“水中月镜中花,揽不到,摘不下,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傻,总以为很了不起能得到。” 萧韶眉头紧锁,沉声道:“这算什么道理?谁是镜花?什么又是水月?” 孔宣轻轻地吸了口气。他到底不是那种能拐弯抹角,躲在一旁哀怨的人,到这一步,已经够了。既然他一定要知道,那就干脆什么都摊开,免得遮遮掩掩,大家都难堪!“萧韶,楚地的血仇和佛界一点关系都没有,你骗我。” 萧韶心中一颤,沉声道:“鬼君说的?” “你管他谁说的!”孔宣猛地甩开他的手,挣开退了好几步,红着眼眶叫道。“来来去去都是你不想我喜欢你罢了,这个借口没了,你还有另一个理由。谁告诉我又有什么干系?事实是怎样又有什么干系?总之就是你要我走的远远的!” “宣宣……”萧韶伸手想抓住他。 “不要这样叫我!”孔宣一把打开他伸过来的手,一步步后退。“你既然不想我留在你身边,为什么当初要听佛母的劝告留下我?你既然知道我一直喜欢你,为什么不干脆继续冷落我?为什么每次都在我醉酒之后还来照顾我?为什么要带我来人间?为什么这些日子对我这么好这么温柔?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一边表面冷落着一边暗地里关切着,我才一直抱着希望一直不能放开?你干脆一点!你……” 声音忽然哑住,孔宣呆愣了看着房顶,不明白是什么这样温暖坚实得环抱着自己。 “不要哭了……怎么这么大了还哭?”萧韶将他的头按在肩上,用肩膀擦去他眼角的泪。“我还以为……这样你就不会哭了……我也不想这样,宣宣,将来你就知道了,我也不想这样的……” 孔宣被他紧紧扣在怀里,双手却不肯抱他,只是握成拳头捏在身侧。“你……你骗我!” “就这么一次,宣宣,就这么一次而已!”萧韶用脸颊摩挲着他的发顶。“我也在后悔,你不知道那时候的情况有多复杂,简直是牵一发而动全局……我没有办法!若是有办法,你以为我愿意叫你伤心这么久么?我那么疼你……” “你……你哪里疼我?”孔宣心里都是委屈和伤心,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衣襟,扭扭头将眼泪都擦在他衣服上。“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做什么都那么突然……” “我哪里不疼你?我愿意用命去换你的平安!”萧韶心中一急,脱口而出道。“你以为这些年我不伤心么?你以为我不喜欢你么?” “……”孔宣挣扎着抬起头来,脸上泪痕红红的交错着,张大了嘴巴满眼的不能相信。“你……你说什么?” 萧韶被他看得有些狼狈,忍不住别开了一下目光。却又知道这一刻已经到了最最紧要的关头,若是现在不抓紧,以后就再也没机会得到他的信任,从此以后他会离自己远远地。于是又回过目光,看着孔宣的眼,放柔了眉眼,道:“我也是喜欢你的。” 孔宣脑袋一下子空了,不知道里头乱飞的念头是开心还是惊讶。“你……你怎么会……你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是那天跟你说谎,你在我怀里哭的时候,也许是每次你醉了抱你回房的时候……”萧韶看他呆呆愣愣的样子,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嘴角——嗯,和记忆里一样温暖柔软,好吃!“不要问我为什么骗你,我现在不能说,更不想再对你说谎。你只要知道,我是喜欢你的,我以后会一直疼你爱你,就像这一个月那样。” 孔宣只觉得嘴唇上一暖又没了,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回味一下,确定一下。脸色慢慢地从惨白变为淡红,又渐渐地从浅红变为深红。“既……那事情既然如此重大,能叫你不惜说谎骗我,那为什么现在又……” “因为这些年来我看到你伤心,便觉得这样做不值得。因为虽然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却再也不愿叫你这么伤心下去。因为我不想到最后你什么温暖也没有得到,变得和……因为这些年来你越来越好,越来越成熟稳重。云丫头那件事,你处处为他人考虑,处理得很好。”萧韶看着他的眼睛说,信心满满地说道。“因为我知道,最后不会变成那样的。宣宣,因为那个人是你,所以萧韶愿意不顾一切。” “那样?”孔宣迷惑,沉醉在他的眼眸里。 “水中月镜中花啊……”萧韶低头喟叹道。“若不是今晚这一出,我要怎么才能开口说这些话?宣宣,这些年来我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也是……喜欢你的。” “萧韶……”孔宣抖着声音叫道,却见阴影压下,有人轻轻地辗转着亲吻自己的嘴唇。 “想这么做真是太久了……味道真好……乖,闭上眼……” 第四十五章 萧韶一把扣住孔宣的下巴吻了上去。舔舐他的嘴唇,噬咬他的嘴唇,探进他的嘴里,扫过他的牙,拖住了他的舌头用力吮吸。 那味道真好。 萧韶吃得意犹未尽,小白孔雀却已经喘不过气,迷迷糊糊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的孩子,最好拐了。 萧韶抱着他柔声问:“宣宣这是要跟萧韶在一起了么?” 孔宣趴在他怀里点头。“要永远在一起……” 萧韶一手扣住他的腰翻身将他压着紧紧贴着自己的身体,勾唇笑道:“在一起不只是日日陪伴那么简单,夫妻之间有很多事要做的,你知道么?” “我……”孔宣红着脸喘着气,感觉到身下有东西硬硬的顶着自己。哦,是了,当年在凡间,那位姐姐说的……说的那件事。“我……我知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愿意!我都不怕!” “真的不怕么?”萧韶笑了一下,低头凑到他的脖子上,将他的衣襟微微咬开,嘴唇滑到他的脖子上,一下一下地绕着他开始明显的喉结舔舐。一手探入他的衣襟,微凉的指尖沿着锁骨滑向肩膀,再从肩膀滑向身后,沿着脊骨的沟一节一节往下摇曳。 只是指尖而已。但那一点冰凉,却叫小白孔雀浑身都轻颤起来。 萧韶的指尖滑到腰侧,手掌就撑在那里不动了。低头看,他的徒儿衣衫半褪,露出了左上半身,锁骨瘦削精致,肩膀圆润柔滑,敞开的衣襟搭在胳膊肘那里,恰好将他的手困住。 他一定在紧张,因为他在喘息,胸膛起起伏伏,动静好大。 于是他胸前那一点殷红就像是欲拒还迎般,起了又伏,来了又去。 欲拒还迎,欲拒还迎……那是在说“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萧韶轻轻一笑,一把将孔宣横抱起来掠进房中,眨眼之间两人便倒在了床上。萧韶挑挑眉,笑问道:“宣宣怎么会知道我要做什么?” 他从来没教过这方面的事情,栖梧宫刚中也没有相关的典籍,小东西难道是在佛界学的?佛界不要太放肆! 孔宣被他压着,心跳早已如同擂鼓,老老实实地坦白道:“那时候,你……你亲我,我不懂得为什么,就和云舒萦去了凡间问人……” 萧韶的眼顿时就眯了起来,沉声道:“你与云丫头一起学了这事?” 孔宣看他眼里的光一下子变得可怕,不由得缩了一缩。“对……对啊。我们原本是要去买书的,结果那些书都……总之就不是我们要的,我们看不懂。后来遇到了一个姐姐,她……她给我们讲的……” “你们没有做?”萧韶缓了一缓神色,低头咬了一口徒儿的锁骨,道。“一起听也不行!” “啊……”孔宣叫了一声,说不上来那感觉是痛多一点还是麻多一点。“我……我们又不一样,怎么可能一起听?我……我想听两个男的,她……嗯!” 话语被打断了,因为他的师父低头轻轻地咬了一下他胸前那一点欲拒还迎。抬起头来的师父凤眼斜飞,笑道:“听人家说有什么能学的?你以后想学什么,师父教你。唔……就从这个开始吧……” 然后扯开徒儿的衣衫,低头吻了上去。胸前那样小小的一点,只能含着吸着舔着轻轻咬着。 萧韶一声喟叹,便只是这般含着吸着舔着咬着,怎么就这样甜美,叫人欲罢不能! 何况他身上不由自主地发了热,何况他身上不由自主地就变得粉红,何况他不由自主地“嗯”了一声。 那一声低吟,难以自抑,软糯绵长,是醉人的酒,是迷人的香,是妙音鸟迦陵频伽的吟唱,是叫人不能自拔的毒。 萧韶被这毒迷了心神。 伸手将他另一边衣襟拨开,指尖点着捏着另一边,不用如何,转手拨弄三两下,他已经又止不住了轻喘。 不用呻吟,轻喘便可,需知未成曲调先有情。 萧韶唇指并用,低眉信手续续弹,舌尖轻拢慢捻抹复挑。引得他由浅而深、由轻而重地吟唱。 那是那一曲妖娆妩媚蛊惑人心的琵琶曲。 萧韶动作重了,他便是大弦嘈嘈如急雨。萧韶温柔了,他便小弦切切如私语。萧韶的手在他背上抚摸,掌心贴着他的背,一点一点滑下,不急而缓。他难耐,他羞涩,忍着轻吟不发声响,那是间关莺语花底滑。萧韶的掌心往下往下再往下,一双手满满的将他的双丘握住。他惊愕,他咬着嘴唇不敢说话不敢发出声音,怕一出声就是脸红的呻吟,那是幽咽泉流冰下难。 这个时候,该打住了。再继续下去,就不是吓唬那么简单的事了,那就是箭在弦上,一定要冲出去要射杀。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 萧韶放开他,双手撑在他身侧,一双眼被那情声熏得通红,嗓子都哑了。“还有更过分的,怕不怕?” 小白孔雀只是喘着气,脸上神色迷乱,口如含朱丹,朱丹湿欲流。他似有一刹那的迷茫,不明白为什么停下。 他在怪他。 做什么停下?不要停下,他知道后面还有更多动作的。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孔宣挣掉了衣衫,一双雪白的手环上了师父的脖子。一张脸埋在他的脖子上,双唇湿润温软,一下一点没有章法地吻着他的脖子,气息一下一下洒在萧韶脖子上。双腿屈起,紧紧地缠住他的腰。 忍得住的,是灵山佛祖。萧韶轻声道:“乖,宣宣不生气,我们继续。” 而后一手揉着他雪白的双丘,一手探到了前面。那草丛里,有玉柱擎天待扶。 萧韶的手握上去的时候,小白孔雀整个人都抖了一抖。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灭顶的快感从下面袭来。那份快乐,是银瓶乍破水浆迸,那声长吟,是铁骑突出刀枪鸣。小白孔雀觉得身上人就是那倾世的琵琶国手,自己就是他怀里那把琵琶,被他爱怜地珍惜地抱在怀里,被他那一双手扣着心弦。他的一声声长吟轻喘,就是那一声声乐章。这一首曲子在向最激越的部分上扬,一弦比一声强烈,乐声越来越高越来越急,像是没有顶峰一般,激得那琵琶想尖叫:不够不够不够!要更多更强烈! 琵琶心乱神迷,自己在靠近那双手,在自己动。 要与他更贴近,要与他融为一体,要与他骨血相溶唇齿相依,要生生世世时时刻刻不分不离! 最后,弹奏之人曲终收拨当心画,琵琶浑身颤抖,尖叫着四弦一声如裂帛。 是真的裂帛,第一次弹奏便是这样激越的一曲《琵琶行》,琵琶脑袋一空,已然昏睡过去。 国手轻轻一笑,爱怜的吻了吻琵琶,起身,抱着琵琶去清洗,而后两人整顿衣裳起敛容,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 谁也不曾知晓,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第四十六章 孔宣趴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没事没事,”萧韶坐在床边哄着,“我问了鬼君,鬼君说第二天都是这样的。” “你……你居然还去问鬼君!”孔宣一下子探出头来叫道,“你……我以后不要见鬼君了!” 萧韶满脸笑地点头。“好,不见,不见。” “怎么能真的不见?”孔宣趴在被子里苦恼,“我还要去做笔录呢,你叫我怎么办啊?” 萧韶道:“不用做了,律法已大致成形,剩下的事交给幽明子就可以了。” “嗯?”孔宣问,“那我们岂不是可以回家了?” 萧韶道:“嗯,可以离开了,不过我们先不回去。” 孔宣问:“不回去?” 萧韶笑道:“带你去一个地方。” 孔宣眼睛里顿时闪着光。“只有我们两个人?” “只有我们两个。”萧韶点点头,拍了拍被子道。“快起来。” 孔宣点点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红着脸道:“你先出去!” 萧韶笑了一笑,忍不住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孔宣听着脚步声确实到了明间,这才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找衣服穿。昨晚到最后到底如何他已经记不真切,满脑子只剩下萧韶手的触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浑身干干爽爽,应该是洗过澡了,只是身上没有衣服。 幸亏没衣服,不然他都要以为昨晚那只是一场梦了。孔宣匆匆洗漱完毕,推门而出道:“好了。” 萧韶将手上的茶放下,带着他吃了点东西,两人随即向谢楚泽辞别去。鬼君也在谢楚泽那里,见状登时就睁大了眼睛,不愿意相信。“凤皇你居然要走?这还没完呢!” 还没完?孔宣吃了一惊,抬眼望向萧韶,萧韶却将他的手握紧了,笑道:“后边收尾的事情,就交给鬼君了吧。托鬼君之福,我与徒儿好事已成,鬼君既是好人,那就该好人做到底,让我们逍遥去。” 鬼君闻言禁不住挑了挑右边的眉毛,望着萧韶。 从前就猜着他那边必定另有图谋,只是一直找不到蛛丝马迹。现在凤皇这样匆匆忙忙,分明是怕自己这边知道什么泄露给小白孔雀,叫小白孔雀闹腾起来。凤皇呀凤皇,关心则乱你不懂么?只是不知道凤皇放在心尖尖上的,是这小白孔雀呢,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当下也只能笑道:“哪有这样的事?我成了你们的好事,你当为我分忧,怎么反而叫我受累?” 萧韶笑道:“报答鬼君的机会,将来有的是,不必急在一时。但我这良辰,却不能再耽搁。” 孔宣第一次被他这样在人前牵着手,第一次听到他承认自己是他的人,又听到这样一番对话,不禁就红了脸,叫道:“你别胡说八道!”心里却是甜蜜蜜的。 萧韶哈哈一笑,道:“二位,凤皇走了,这一趟没白来!” 最后一句却是个一语双关,惹得孔宣屈起手指掐他的掌心。“走了!” 说着两人就道了声别,谢楚泽和鬼君道了声慢走,两人便飞上了云头。孔宣一个不慎就叫师父被抱在了身前,顿时恼声道:“你……” “我什么?”萧韶将头靠在他肩上笑道,“我要将那白白浪费掉的几百年的甜蜜温软都要回来。” 孔宣听得心上一暖,也就红着脸任由他抱着自己的腰。再想了想,又把他的手臂给抓住了。 萧韶说:“我抱你总觉得轻飘飘的没肉,抱起来却软软的,真是叫人喜欢。”说完又道:“你当初从灵山来的时候,肉团团的,身上就跟没有骨头一样,晚上抱着睡就像抱着枕头。再长大一点,偷别人菩提果的时候,我以为你总算是有些身形了。摸一摸,骨头倒是摸到了,却还是肉呼呼的。” 孔宣问道:“那么久的事情,你都记得?骗我!” 萧韶道:“我怎么不记得?我一直都记得。你第一次喝醉酒的那次,身子瘦瘦白白的,用手去摸……” “喂!”孔宣转身捂住他的嘴,才消退的红色又回到了脸上。“这种事情不要在别的地方说!” “唔……不说了……”萧韶含糊不清地说,张口把白孔雀的手指含住,伸着舌头一点一点地舔。他的舌头柔软濡湿,孔宣想起昨晚的感觉,禁不住转过身去。萧韶将他的手指从嘴里移开,看那湿漉漉的指尖,低笑道:“像你身上的某个东西。昨晚……也是这般湿漉漉的。” 孔宣脸更红了,但男子的本性哪里容得人家说那里不好?“你……你才像!我哪有这么小?” “哦?”萧韶笑道,“我可记得就是这么细细小小的一根的,唔……来验证一下!”说着伸手就要摸。 “喂!大白天的!还在云上呢!”孔宣抓住他的手,扭腰躲开。“你……” 萧韶反手握住他打的手就往自己身=下探,“那你来验一验我的!” 孔宣死命拉开手,气得在他肩上咬了一口,笑骂道:“师父!不许白昼宣——淫!” 萧韶一把将徒儿抱在怀里,哈哈笑得开怀。 孔宣从来没听过他这么开心的笑,心里顿时开心得不得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的事,忍了忍没忍住,拼着被他逗弄的危险问道:“你……你昨晚为什么没有……没有到最后?” 萧韶看他低着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凤眼眼角飞了飞,反问道:“什么没有到最后?” “……”孔宣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嗡声嗡气地说,“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当初也是看了十几卷龙=阳画,知道那些事情的步骤的!我……我连你那里的大小都不知道,腰也不疼,你一定没弄到最后!你……你嫌弃我!”说到后边,羞涩都变作了委屈。 “我嫌弃你什么呀?”萧韶抱着他,一手在他的头发上轻轻地梳弄着,温声道。“你昨晚就那样子就晕过去了,你当你师父是禽=兽呢?你晕了还要你?” 他这是在疼惜自己,孔宣心里甜蜜,刚要回一句温软的话,却又听那老凤凰说:“何况这种事,我偏爱两人都醒着。” 孔宣惊叫道:“你……你和别人做过?” 萧韶看他终于抬起头来,低头在他嘴唇上轻轻地咬了一咬,笑道:“没有——就是因为没有,所以初次才更要慎重,要回味无穷。” 孔宣都不知道脸上那红色与滚烫是因为误会了觉得没面子,还是其他的什么,立即转了话头道:“我们这是往南边……去南边干什么?” 萧韶应道:“带你去见公公婆婆。” 孔宣气得打他,“不许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你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萧韶抱着他缓缓落下,将他转了个身,沉思道。“嗯……你没来过,理应不认得。” 孔宣转目四望,两人正站在一个大湖旁。孔宣生在灵山,幼年即到了海岛,对这陆地上的湖泊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禁点头道:“岸芷汀兰,郁郁青青,烟波浩渺,沙鸥时翔,倒是美丽得很……”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在琳琅阁里读过的一篇凡人的文章,脱口而出道:“这是……” 萧韶笑着接口道:“这是云梦泽。” “不对呀……”孔宣皱眉道,“云梦泽几万年前就没了,现在这地方不过是洞庭湖。”他说着瞥了一眼萧韶,挑眉道:“云梦泽方圆一万两千余顷,你在楚地密卷上写的,自己忘了?这洞庭湖千顷都不到,也能称为云梦泽?” “偷看得很彻底嘛!”萧韶捏捏他的鼻子,笑道。“待为师给你看看,真正的云梦泽。”说着站在湖边,双手结了个奇怪的印,漫声念道:“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 又是《楚辞》中的一句,孔宣心知那书中虽一字一句都是诗,却也一字一句都是楚地的咒语,便立刻凝神观察四周。只见一道渺渺的云雾忽然从那湖面上飘来,绕着萧韶转了几圈。萧韶伸手似乎在抚摸,而后一挥广袖,那云雾忽然就浓了起来,密密地遮住了湖面。片刻之后,又立即散开了些许,在湖面上露出一条道路。 “来。”萧韶微微含笑着向他伸出手。 孔宣心中忽然一阵激动,抖着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上。萧韶将他的手握住,牵着他踏着微波粼粼的湖面,一步步往那云雾深处走去。 云梦深处,是吾家。 孔宣几乎落下泪来,萧韶……萧韶这是真的将他放到心里,放到命魂的最深处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度娘跟我说:古代的一顷约莫是3.33公顷多一点,于是我猜以古代换算现代的尿性,那就该是3顷等于10公顷。度娘又说:云梦泽在春秋的时候有4万多公顷,那就是4K*3=12K顷。洞庭湖2800余公顷,那就算古代的时候是3K公顷吧,那就是300*3=900,约莫约莫就千顷了。以上是哦理科白痴阿瑟瑟的换算,如果错了跪求纠正!关于咒语……其实我原来想自己编的,但是楚辞那东西我真不懂,当初怎么装X选了这地方?活该受罪!于是这句咒语也是我随手翻的,大家不要计较…… 第四十七章 萧韶牵着孔宣,在云雾里凌波而行。 眼前的云雾从飘渺渐渐浓厚,到了只看得见萧韶侧脸的地方。 “他们都说,楚地神族没了之后,云梦泽没了神力滋养,慢慢的就不见了,只剩下洞庭湖……” “那是我骗他们的。我不要他们走进我家,我们几个一起把云梦泽给封了起来,设个了结界。以我们楚地神族的倾族之力,莫说是神界,便是当年的颛顼天帝,也不能发现。” 孔宣心里砰砰直跳,不知道最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什么。 萧韶好像能猜到他的心思,笑着问道:“猜猜最先到的是哪里?” 孔宣在心里想了想,沉思道:“洞庭湖上的小山……君山……是湘君和湘夫人那里?” 萧韶轻笑道:“果然是我们家宣宣。” 话音才落,浓雾忽然变薄了很多,一座木楼忽然出现在水上。那木楼好生奇怪,顶上竟然是荷叶,只是荷叶都枯了。孔宣感觉手上的力道一紧,不由得轻轻地吟诵道:“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 萧韶笑了一笑,揽着孔宣的腰轻轻地落在地面上。入眼翠绿,满目皆是芳草。薠、白芷、荪、辛夷、薜荔、石兰、杜衡、玉桂、木兰、蕙、茝……孔宣并不能一样一样地认出,却记得每一种的名字。 萧韶牵着他凌过那些芳草,孔宣想着从前的美人。 “这屋子从前可不是这样子的,我刚记事的时候,湘君家里还只是用木头做成的木屋而已。后来湘夫人回去黄河那一带探亲,传回了消息说她肚子里有了小宝宝,湘君高兴得不得了,一个人在水面上高歌载舞,唱完了就要去接湘夫人回来。我们——就是我、溪荪、青缇三个混世魔王——被他的高兴感染,也开心得不得了。青缇说,我们把湘君的屋子弄得漂漂亮亮的,他们回来就有新房子住啦!” “那时候青缇刚过两千岁,溪荪一千岁都不到,我就更小了,还没满五百岁呢。我们俩都听青缇的,青缇说要打扮房子,我们就去采香草。我说:房顶要放荷叶,有荷叶在水珠子就能一滚一滚的,亮晶晶的和珠子一样好看。溪荪说,屋子要香香的。所以她去找了香荪涂在墙上,用紫贝装饰中庭,厅堂上洒满了椒。这都不够,她还妄想用玉桂做木梁,木兰做椽,把门楣换成辛夷的,用白芷装点房间。” 萧韶想起当年的样子,笑得眼睛弯弯的。“她甚至用薜荔做了个帐子,再把蕙草挂在屋檐。青缇可比我们实际多了,他只是找了白玉镇压坐席,在旁边放些石兰。” 孔宣听得心软软的,轻声笑道:“帝君现在冷得像块冰,真难想象他从前也会跟你们一起胡闹。” “有什么难想象的?”萧韶笑着走进那辛夷为楣白芷点缀的屋子,屋子里的铺着几张龙须席,上边镇着白玉。旁边的石兰都枯了,屋子里香荪的香气还在,幽幽的,清淡的,竟然千万年都不曾消散。孔宣侧头看向内室,隔开内外的薜荔帐子已经枯萎成细细的线,干瘦干瘦的挂着,两人走进来带动的气息搅得它微微晃动。 萧韶叹息道:“都成这样子了,比我们做好的时候还惨。” “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櫋兮既张。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孔宣吟诵道,“那该是多么美丽的情景,怎么会惨呢?” “那是后来湘君自己用法术修葺过的。”萧韶说,“我们刚做好的时候,乱得不成样子。尤其是溪荪把屋子的木头都换了,又不得章法地乱起,做出来的屋子摇摇欲坠,我们后来都傻了。溪荪看看天边的彩云,第一个跑了。我还不是很懂事,看溪荪跑了就拉着青缇一起跑了。” 孔宣想象着那情景,不禁低低地笑了出来。“你们可真调皮——湘君岂不是要被你们气死?” “说到调皮,你也好意思说别人?也不想想你在宫里给我惹了多少事!”萧韶转身捏捏他的脸,笑道。“湘君确实是气坏了,去接了妻子回来,屋子却塌了。他将湘夫人安顿在大司命那里就要满云梦泽地找我们,说必须打我们一顿,否则不能消气。我们当时正好躲在大司命那里,给他吓得都快哭了。后来还是湘夫人劝他说,屋子这样弄也不错,不要怪他们了。湘君才消了气。后来湘君亲自用法术修好了屋子,湘夫人在里面养胎,很久以后,生了一个美美的小宝宝。” 孔宣哼道:“什么‘美美的宝宝’?不就是白云远那厮么?” “你还真是敢。”萧韶道,“在人家的祖宅里说人的坏话,不怕湘水神灵出来打你么?湘夫人虽然温柔和善,湘君却不好惹。我们从前没少被他打。” 孔宣笑了笑,神色里有些伤心。萧韶知道他心里一定在想,要是湘水之神还能出来打我就好了,便说道:“好了,不要伤心了,我带你来可不是叫你伤心的。来,我们再去别的地方。” 孔宣被他牵着出了门,萧韶带着他到了另一个地方,也是芳草满目,却少了浓郁的气息,满目香荪、蕙与清荷。 “蕙衣荷带……”孔宣说,“你该为她画幅画像的。” 萧韶道:“我要只是帮溪荪画画像,其他人要生气的。” 孔宣笑了,萧韶抚摸着堂上的玩意儿,笑着说道:“溪荪,你看,这是我徒儿白孔雀,我终于也和你一样啦!” 孔宣听了也说道:“少司命,我和你一样勇敢,你要保佑我。” 萧韶道:“她会的,溪荪对我最好了。” 孔宣点点头,两人逗留了一下。萧韶带着他一一去了各处,最后到了一座巍峨而不华丽的宫殿。孔宣心中一抖,萧韶已带他走了进去。 宫殿已经看不出什么原来的样子了,孔宣却不敢多说一句话。萧韶带着他走到堂上,对着上首的位置跪下。 “义父。”萧韶说道,“义父我回来了,我带我徒弟给你看。他叫孔宣,我要娶他。义父,你开不开心?” 孔宣心中一颤,忽然落下泪来。 “不要哭。”萧韶伸手擦干他的眼泪,轻声道。“我带你回来是要娶你的,新娘子不可以哭的。” 孔宣擦擦眼泪问道:“新娘子要做什么?” 萧韶道:“新娘子什么都不用做。”他想了想,牵着他到了庭前,说:“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帮你做嫁衣。” 孔宣点点头。 萧韶将孔宣的头发解开了,先用荷花做了一个头冠,散披着将那花冠戴上。他的歪了歪头,吻了吻孔宣的嘴唇说:“嗯,很好看。” 孔宣想伸手抓住他,他却止住了。“不要动,我们要开始换衣服了。” 萧韶这样说着,动手将孔宣的衣衫尽数解下。孔宣面上一红,却握紧了拳头没有动。他不好意思看萧韶,更不好意思低头,只能将头转到一边。萧韶在那边弄了一下,将一件裙子围在他的腰上。孔宣低头,那裙子是蕙草编成的,旁边缀着荷花。 萧韶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也换了这么一身,就站在他对面。他的肤色本就白皙,在青翠的映衬下更是莹白如玉,那白玉般的肤色却更衬得他胸前的两点。红色的两点,翠绿的裙里,修长的双腿隐隐约约。 孔宣呼吸都急促了。 萧韶这样美。萧韶却握着他的手轻轻地吻着他的嘴唇,沉醉一般地说道:“宣宣,你这样美。蕙衣荷带……我从来没见过谁能穿得像你这样美的,就是当年溪荪也不能跟你比。宣宣,你是楚地最美的新娘。” 孔宣仰头承受着他的吻,轻声问道:“我……我可以动了吗?” 萧韶用嘴唇摩擦着他的嘴唇,低语一般说道:“本来不可以的,还要父兄给我们点缀芳草。但是现在,整个楚地的芳草都是给我们的祝福。” 孔宣晕乎乎地追逐着他的嘴唇,应道:“嗯……” “不要着急……”萧韶安慰地亲一亲他的唇,温柔地说道,“你不是怪我昨晚没做到最后吗?宣宣,你不知道,我一直在坚持,我想我们的第一次在楚地这里。我们不是没名没分的,我们成过亲……” 孔宣问:“我们这样就成亲了吗?” 萧韶说:“嗯,是的,现在我们是夫妻了。” 我们终于可以洞房啦。 ******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楚地的描写请不要太计较,阿瑟都是胡乱看了《楚辞》就搬上来的。本来没有这一段的,我忽然恶趣味了一下…… 第四十八章 孔宣原来暗自想象过,如果有天自己真的和萧韶在一起了,会不会做那种事。如果做了,会在哪里。 也许会是在萧韶院子的房间,或者在萧韶房间的温泉里。 他从来没想过,有天他们会在这原野上,在芳草和灵花的中间。 这说来有些出格,如此幕天席地,岂不是于礼法大大的不容?要给人知道了,会被骂死的。可是,这里是萧韶的家,这个被萧韶的法术包裹起来的世界,阻隔了外面的纷纷扰扰,只有他们两个人。 只有两个人的婚礼不是婚礼吗?哦,好吧,那洞房就该只有两个人了吧? 在这个他出生、成长,流过泪、洒过血,珍藏了他所有柔软和天真调皮的地方,在这最接近他内心最深处的地方,能一起度过这自己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一天,该是何等的幸福? 当我把自己完整地交付的时候,他也给了我他的世界。 这就够了。就算在这一刻死去,也满足了…… 所以孔宣不愿去计较什么谁在上边的问题,虽然男子的天性叫他知道这样躺在他的身下是不好的。但是有什么关系?那个人是萧韶,是他师父,是他的爱人。 孔宣仰头承受萧韶的亲吻,安静地闭着眼,急促地呼吸。萧韶的手撑在他身侧,侧着头与他唇舌纠缠。 孔宣有点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不是激烈,不是无动于衷,那是一种沉醉的缠绵。两人的嘴唇紧紧贴着,舌头缠在一起,你的勾着我的,我的绕着你的。那缠绵温暖而柔软,叫人有种错觉,好像他们就要化作两缕丝绳,缠绕在一起,编成一条。 啊……不是的,丝绳尚不足形容那种轻柔。或者该说是两缕轻烟,追逐着,绞着。 孔宣渐渐地都有种腾身在半空的飘渺感,不由得更紧更紧地抱着萧韶。 “宣宣……吸气……”萧韶喘息着说,舔吻着他的尖尖的下巴,一点点滑下喉结。“宣宣,你闭上眼去感觉,这是我……” 孔宣闭着眼轻声应道:“我……我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的感觉本来就比常人灵敏,何况他闭着眼睛。六识之中,触觉最强。 这温暖的密密覆盖上来的,是人的躯体,是萧韶。换嫁衣的时候,风吹凉了他的身体,也吹凉了萧韶的,但萧韶还是比他要暖。寒冷总是叫人躲避的,温暖总是叫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所以孔宣极力地仰着,要贴得更近,最好自己就融化在他的怀抱里。 可是萧韶已经紧紧地密密地覆盖了上来,两人之间,紧密得甚至连气息也钻不进去。孔宣不用看也可以知道,萧韶的肩膀比自己宽,他的上身要比自己长。因为他胸前微凸的两点与自己错开,身=下那处却与自己的那物硬硬地贴在一起。 萧韶在亲吻他的脸颊和耳垂,痒得孔宣不住地颤动,脑子里想躲,身体却不愿意离开。颤抖和麻痒叫他动来动去,于是两具身体在不住地摩擦。胸前的两点时不时地擦过另外两点,身下的东西不停地磨来磨去。 “萧韶……”孔宣仰着头撒娇一般叫着,曲起腿勾住他的腰。噢……不能忍!是什么总是不够?是什么总是想要更多? 小白孔雀发现了秘诀,于是扭动腰身,越来越快地摩擦着两人的下=身。要触碰,要出来,这样子还是不够! “嘘……宣宣乖……”萧韶吻了吻徒儿眼角急出的泪,温柔地安抚道,“萧韶这就叫你舒爽……” “萧韶……你快……”小徒儿的泪吻不干,需要另一种安慰。 萧韶怎么忍心自己的徒儿难受?可是最美的总是要留到后边一点的,何况老凤凰他呀,也是喜欢逗弄自己徒儿的。 他柔声哄道:“宣宣想念昨晚的感觉么?” 那种犹如琵琶一般被他抱在怀里演奏的感觉么?宣宣点头,“想……”他挺了挺腰,撒娇道:“萧韶,你的手……你的手过来!” “嗯……”萧韶舔舔他的耳垂,答应得真好,手却只在那浓黑的丛林里游走,明明到了那里,却只是打着转,急得小白孔雀又要哭。 “不哭……不哭……” 玩够了的师父握住那里——只是握住而已,不需要动,小徒儿已经喟叹地呻=吟。“嗯……” 萧韶开始上下动手,时不时照拂一下顶端。小徒儿被那磨人的感觉激得不停地转着头,伴着萧韶的节奏挺腰,嘴里一声一声的喘着。 “这样子就红了脸?不行的呀……”坏心的师父凑到徒儿的耳边说,“宣宣,还有更舒服的,要不要?” 怎么还能更舒服?这……这已经是……这是西方极乐世界也没有的欢=愉!小徒儿睁开眼,水汪汪地望着师父。这一眼就叫萧韶的手劲控制不住了一点,孔宣“唔”的一声差点就去了。 小白孔雀,怎么能怀疑师父呢?果然被罚了吧?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才真的被罚了。 孔宣乖乖地回答:“要……萧韶,还要……还要更舒服……” 萧韶咬了一口那丰润的唇,哄道:“那么……说一句动听的话来。” 什么动听的话?小白孔雀咬着嘴唇,妄图从那身=下的快=感里清醒过来,却哪里能回复理智?久久等不到话语的师父生气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小白孔雀只觉得好像一下子从云端掉到了人间,不知道为什么停下,好一会儿才想起要说动听的话。 什么话是动听的? 一刻也等不了了!孔宣顾不得羞涩一把环住师父的脖子,将自己喜欢的话软声说了出来。“萧韶,我最喜欢你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你给我好不好?” 萧韶露出了微笑,奖励一般亲了亲徒儿的嘴唇,温柔地回应道:“好。” 孔宣闭上眼等待那双会法术的手,不料那里却被一处温暖湿润的东西紧紧地吸住。孔宣“啊……”的叫了一声,不由自主就夹住了双腿。大=腿的内测触碰到某种头发的柔软,孔宣猛地睁开眼,他……他知道萧韶口中更舒服的是什么了! 萧……萧韶口中…… “萧韶……萧……”孔宣想撑起身体,身上的力气却好像被抽走了,只能抬起头大口大口地喘=息。怎么办?怎么办?这感觉太强烈了,他……他控制不住自己了!他不想动腰身的,可是身体自己有意识一般在挺进,收回,挺进。 越来越快。 孔宣的意识渐渐迷糊,也不知过了过久才“啊——”的一声睁大了眼,喘了一口气,终于见到了萧韶的脸。 可萧韶的嘴角还有白色的痕迹,孔宣看他凤眼眼角斜飞着,伸出修长的手指抹了伸到自己嘴边。“你的味道。”他这样说,于是孔宣侧头凑过去,伸出舌头一点点地舔干净,含着他的手指不想放开。 萧韶,萧韶为他这样做! “撒娇了。”萧韶笑了,就让他含着,时不时逗一逗他的舌头。另一只手手腕转了转,一个小小的盒子从他的衣服里飞了过来。萧韶单手打开盒子,指尖挖出脂膏。 “好了……”萧韶亲了一下他的脸,把手指收回。“要好好地做准备,不然等下子你要痛的。” 孔宣抱着他的手不让走,“没关系。” 萧韶再亲了他一下,柔声哄道:“有关系,萧韶会心疼。” 于是小白孔雀就乖乖地放开了他的手,转而抱紧了他的脖子。孔宣感觉他的手指蘸着脂膏到了他的后边,在某一处试探地往里探。 “放松。”萧韶说,于是孔宣就闭上眼感觉着他的手指,将自己的全身都放开。 他知道萧韶要做什么,人间那位姐姐说过。他不怕,他只是……他只是有些紧张。 做到那一步,才是真正的洞房花烛。 到那一步,他才真的属于萧韶。 萧韶很耐心地开拓,直到他觉得可以了,这才退出了手指。 孔宣睁开眼,乌黑黑的眼里含着汪汪的水气,仰望着他。萧韶手扶着他的腰,也在看他,然后缓缓地,缓缓地进入了他的身体。 往后的动作……往后的动作都不必细述了,你一定要问,孔宣会这样告诉你。 如果一开始的亲吻叫他以为两人是轻烟,缠绕在了一起。那么,现在他们就是两滴墨汁,一同滴在清池里。生命就此丝丝缕缕地化开,再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一起,水=乳=交融,再也分不出你我。 是所谓缠绵。 第四十九章 天空中有五彩祥云正袅袅飘来,一位仙子立在云端,远远地都能感觉到她的微笑。她朱唇微启,话语也是温温柔柔的。 “凤凰。” 那声音轻轻的,却把床上睡着孔宣给吵醒了。“萧韶……” 萧韶紧了紧手,笑一笑,柔声道:“醒了么?” 孔宣试了试,睁开眼打了个呵欠道:“嗯……我听到有人叫你,是女孩子的声音,是湘夫人吗?” 萧韶亲亲他的脸,道:“不是,是我姐姐。” “哦……原来是你姐姐……”孔宣揉揉眼睛,猛地叫道,“你姐姐?” 萧韶道:“是啊,记得么?我原来跟你说的,三青鸟。” 孔宣看看两人现在裸=裎相拥的情景,急得脸都白了。推着萧韶要起来。“快……快起来,要叫她嫌弃我了!” 萧韶看他着急的样子就觉得可爱,抱着就要亲,奈何半空里又响起那个声音道:“萧韶。”萧韶无奈,只能应道:“好了,就来。” 随即抱着孔宣起床。幸亏昨晚洗过了,一身不至于黏黏答答。两人穿戴完毕,萧韶牵着孔宣走出了迷雾结界,笑道:“双成,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来的是飞琼。” 半空的五彩祥云上站着一个头上梳着倭坠髻的美貌女子,身着紫衫,臂挽披帛,纤细苗条,正笑着应道:“飞琼要来的,但她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来了。” 董双成盈盈落地,笑了一笑,道,“凤凰听令。” 萧韶躬了躬身,道:“凤凰在。” “着凤凰萧韶携其徒白孔雀孔宣,于三月三前往昆仑山瑶池赴蟠桃会,不可延误推迟,如有差池,小心栖梧宫上下!” 萧韶先应了一声“萧韶遵命”,才直起身皱眉道:“难怪叫你来,飞琼那个性子,如何能说得出这般胁迫的话?出了什么事要用这么严重的话?” 董双成抿嘴一笑,道:“你还好意思问?都将人带到这里来了。” 萧韶叹了口气,将孔宣拉到眼前,笑道:“双成,这是我徒弟白孔雀孔宣。” 孔宣握了握拳低头道:“姐……呃……见过上仙,我是萧韶的徒弟白孔雀孔宣,你叫我宣宣就好。” 董双成细细地打量了一回,点头笑道:“长得这样好看,还能在你面前呆这么久,必定是个好孩子。那也不必多礼了,你既是小韶的弟子,便叫我一声姑姑吧。嗯……我在姐妹中最大,你叫我大姑姑便可。” 孔宣忙叫道:“大姑姑。” 萧韶又叹了口气,道:“白白叫你捡了个便宜——青缇那时候去栖梧宫也没能得他一声伯父啊,你们是不是都想看看我家小孔雀?” 双成忍不住一笑:“什么呀?我们不过是担心你。动了楚地结界这么大的事,娘娘问一问不应该么?” 萧韶轻轻地“哼”了一声。 董双成笑弯了腰,拍着他的肩笑道:“小韶,听话,姐姐是真的为你好。” “什么为我好?”萧韶皱着眉,又叹了口气道,“三月三……现在出发亦可。” “可不是‘亦可’么,我掐好了时间来的。”董双成笑道,“既不是在宫里,也不用准备什么了,这就出发吧。” 萧韶点点头,牵着孔宣上了云头,道:“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这不是给了你一夜让你决定是不是自己招认么……”董双成和他们俩并肩站着,忽然猛地转身敛眉厉喝道:“萧韶!你对他做了什么?!” 萧韶转头看向别处,道:“我什么也没做。” “你!”董双成气得一甩衣袖负手于后,当着孔宣面又不好发作,只能按下怒气,道:“跟我回昆仑山!”语罢腾身另乘云而去,竟不等两人。 孔宣甚少见到女子怒冲冲气势如此凌厉的,忍不住捏了捏萧韶的手,问道:“你做了什么?她生了这么大的气?就因为带我来这里么?” “不是,我带你来她们早就知道了,要生气一开始就生气了,那等到此刻?”萧韶叹了气道,“女孩子的脾气总是很奇怪的,不理她。”说完将孔宣横抱起,道:“走了。” 孔宣猝不及防,就这么被他抱在了怀里,用力地挣了挣,挣不开,只能低声道:“放开!” 萧韶眨眨眼道:“放开你不会掉下去么?” “我又不是那时候的小孩!”孔宣再用力,“放手!叫人看见了怎么说你?” “管他们做什么?”萧韶轻喝道,“不要动来动去的,当心真的摔下去!再说你腰不疼么?” 孔宣这一动腰还真的就酸痛难当了,只能红着脸环着他的脖子。顿了顿,又问道:“真的不用担心?” 萧韶点头道:“真的。” 孔宣低声道:“你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萧韶想了想,道:“嗯。” 孔宣咬咬嘴唇,低声说:“能不能告诉我?”说完又补充道:“栖梧宫好像一直不喜欢天上的神仙,三青鸟却又是你的姐姐,而且帝君也在天上,这奇怪得很。当然,若是……若是有什么隐情不可以告诉他人的,你就……你就不要说了。” 萧韶原本打算瞒着的,但是昨晚一夜缠绵,何等温情,今天却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如何还能忍心瞒着?想了想措辞,道:“我与你说了,你要乖乖的听我说完,不许愧疚,不许害怕。” 孔宣一听“愧疚”两个字就知道这里头必定又是有什么自己对萧韶不利的缘由。想到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他对自己终于眷恋万分,实在是怕有什么又阻挡在两人面前。想要躲开不听,却又明白事情既已发生,躲避也是无用,只能抓紧了他的衣襟,轻轻地点了点头。 萧韶道:“我说到楚地往事的时候,曾提到那时候的神仙是能成亲的,记得么?” 孔宣点点头,道:“你说过,少司命嫁了大司命,湘夫人和湘君是夫妻。”他忽然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可是现在的天界不准神仙成亲,连喜欢都不能喜欢,说是要根除凡心……” “那是天界拿来说场面话的。”萧韶冷笑一声,“天界的那些东西,都受了颛顼的诅咒。” “什么?”孔宣在猜到是成亲的事时便在心里将所知的线索飞快地理了一遍,猜着应该和十二万年前的神魔大战有关。他以为是魔尊对天界做了什么,谁知居然是当时的颛顼天帝!“颛顼天帝自己就是神界之人,为何要诅咒神界?” 萧韶道:“因为在颛顼天帝本来就要与魔界协商妥当,化干戈为玉帛的时候,神界叫人给暗算了。若不是那人,颛顼天帝身负少典神的血脉,如何会输给魔尊?” “原来如此……”孔宣白了脸,紧紧地抓着萧韶的衣襟。 他现在真是怕极了听十二万年前的事,觉得那真相被时间一层层地埋得太深太深,除了当时经历过的人,谁也不知道。可明明不关他什么事,每挖出一点真相,却总要将他的日子搅得天翻地覆一番。 最初的时候发现栖梧宫是楚地神族之后,萧韶便不再对他亲密。接着便得知楚地神族覆灭的秘密,萧韶冷了他将近五百年。在人间得知楚地的血仇和佛界关系不大,萧韶便敞开心扉与他在了一起。现在,又要得知一些真相,这一次,又要在他的命途中怎样的起风掀浪? 孔宣不知道,他在轻轻地发抖。 “别怕,别怕。”萧韶紧紧手臂,用脸贴贴他的脸颊,轻声道。“现在已经没事了。” 孔宣低低地“嗯”了一声,不肯放开手,问道:“颛顼天帝下的这个诅咒,为什么这么奇怪?居然是不许成亲。” 萧韶道:“因为那人觊觎着颛顼的心上人,颛顼被他害死了,害怕那人强占了他的恋人,于是下了个诅咒。他临死之时说,他待那人如此恩重,那人居然恩将仇报,心生不轨,那便诅咒仙族成亲欢=好者神力尽失,堕为凡人!” “……!”孔宣脸上血色尽失,一下子紧紧地抱着萧韶,抖着声音道。“那昨晚你还……你……” 急得就要哭。 “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抱着你腾云么?”萧韶亲亲他的额角,柔声道,“我现在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孔宣想想也是,这才重重的吁了口气,放下心来,皱眉道:“这样子岂不是给天上知道颛顼之咒没什么用处?那人会不会再有动作?” 萧韶摇摇头道:“天界原本不相信这个诅咒,从前便有过许多人动了凡心,最后的下场都是修为尽毁,变成凡人老死。” 孔宣的脸又白了,问道:“那……” 萧韶笑道:“那些都是男女之恋,也许颛顼之咒对男男没什么效力。” 孔宣觉得不是这样的,但萧韶确实没有损失神力,他想不通,一颗心九分放下了,一分还悬在半空。 萧韶亲亲他,笑道:“好了,不要多想,事已至此,我不后悔,你后悔什么?”说着轻轻将孔宣放下,原来已是到了瑶池门前。 第五十章 萧韶将孔宣带到了昆仑山瑶池,好好的给安顿在一间屋子里,叮嘱了服侍的天女们,这才对孔宣道:“我先去别处,你在这里不要乱跑,乖乖等我回来,知道么?” 孔宣心中有些担心,抓住了萧韶的手道:“我也要去!” 他之前喜欢着萧韶,却一直得不到萧韶的回应。这下子终于如愿以偿,却又觉得亦真亦假、患得患失。 温柔来得太过突然,怕会像阳光下露珠一般,虽然晶莹美丽,却一下子就没了。 萧笑了笑,回身抱抱他,轻声道:“没事,我会一直都在,不会食言的。还记得我给你讲的故事么?我去见见昆仑山的那一位长辈,等等就回来。” 孔宣扁扁嘴,低着头还是不想放手。 萧韶又笑道:“我这是去给她训话呢。你看我都十几万岁了,还要在你面前被训,叫我的脸往哪里放?” 他平日里可不会这么说笑,他越是说得轻松,孔宣就越是担心。紧紧他的袖子,孔宣道:“那你要快些回来,我……我就在这里等你!” 萧韶心头一暖,摸摸他的头,微笑着离开了。 那头,瑶池边上,千朵白莲之前,许飞琼立在一旁,远远地看到来人,立刻跳起来对一个高髻宫装的妇人笑道:“娘娘,萧韶来了!” 宫装妇人闻言并未回身,只等萧韶走到边上,躬身恭敬道:“王母,凤凰参见。”而后才转过身来。 那妇人看着不过二三十许,梳着高高的高椎髻,上头缀着一支累金丝串珠凤钗。丹凤目眼角上挑,红菱嘴唇角紧抿,光洁的额头上一抹朱红色的花钿,冰冷华贵而威严。尖削而瘦小的下巴微微扬起,妇人,也就是西王母道:“萧韶,可有什么话要说的?” 声音也是如那花钿一般冰冷,沉沉的威严似乎就要无形地压下,叫听着的人不由自主就弯了腰垂下了头。 萧韶直起身道:“回娘娘,萧韶收了灵山佛母之子白孔雀为徒,百年相处之时生了私情,昨晚做了越礼之事。故而,今日萧韶请罪来了。” 西王母闻言,微微沉声道:“萧韶,你最近的胆子越发大起来了啊。” 萧韶躬身道:“萧韶不敢。” “不敢?”西王母笑了一笑,敛眉道,“我看你哪是不敢?简直是胆大包天了!你给我如实禀来,如何妄动凡心做了那糊涂龌龊事了?” 萧韶皱眉:“怎么又是龌龊事了?天性如此,有何可耻?” “天性?”西王母道,“我倒不闻,男子断袖也是天性。” 萧韶笑笑道:“娘娘,既然能生出这种感情,那便说明上天应允。若是真的天地不容,如何不在那天晚上干脆地将我劈死?” “不知悔改,任意妄为!”西王母厉眉,“你可还记得颛顼临死前下的诅咒?这样乱来,不要凤凰一族的神力了么?” “那是对男女神仙,我们两个都是男的,不见得就会如何。”萧韶笑了笑,“娘娘您且放心罢,萧韶自知身担重任,不敢胡来的。” “你也知你身担重任?”西王母沉喝,“如今凤凰一族只剩下四人,飞琼三人不过青鸟而已,只你一个纯血,若你真要与男子一生一世,却是要叫凤凰一族绝后么?这般胡闹,如何对得起少昊千辛万苦从那一场浩劫里保住的你?如何对得起太一的养育之恩?你以为那场大战里太一保住你与青缇很容易么?” “我自然知道自己能活着不容易。”萧韶道,“可是娘娘,我从小看着湘君与湘夫人,看着溪荪与大司命,看着那些生死相随矢志不渝,我也想有那么一个人让我为之不顾生死。十几万年了,我终于等到了,难道就因为他同为男子,难道就因为没有后人便放开他么?若是义父真的那么在意血脉,如何当年要死等山鬼,临死也不肯娶妻?” “就因为帝俊一族已无后人,所以凤凰一族才不能也断了!”西王母皱眉道,“若是别人,我也不过说说你就罢了,但白孔雀是什么身份来历?我受太一嘱托照料你,如何能明知是劫还叫你迎上去?” 萧韶道:“娘娘,既然是我的劫,那无论避与不避,都会来的。道家讲究相生相克,焉知他是我的劫之时不能同为我的解?或许就因为他,我便可安然度过呢?” “萧韶,”西王母皱眉,道:“死劫便是死劫,若是轻易便能化解,如何天上地下个个都想着法子避开?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如何不做思量!” “娘娘以为我没有犹豫过么?”萧韶正色道,“我也怕过的,我也躲过的。只是情思一起难以自抑,娘娘百万年清心寡欲,不能体会这点,可知我躲着他、伤他的心之时,我自己也伤心难受?后来我总算明白了,如果最后无论如何都是一死,与其伤他的心叫他爱而不得,叫我们都难受,不如叫他先知道这世上有人总是护着他疼着他爱着他的。或许就因此,他记着这世上的一丝温情,便能醒过来呢?” “哼!”西王母一甩长袖,“我怕到时候你已为他死了。” “娘娘,若能护他周全,死了也没什么。”萧韶笑了笑,道,“不过娘娘放心,我额间的朱砂印也不是平白就涂上去的。若是真的到了无可挽回那一天,我一定会在毁天灭地之前将他制住的。” 说着又是一笑,“娘娘,您当初明知他的身世却还是随我将他收徒,早知我替他挡天劫却未曾阻止,打的可不就是这个主意么?要么,我的劫安然度过,天地安宁。要么,就是我羽化,在羽化之前一定将他封住,到头来还是天地安宁。娘娘既然什么退路都想好了,何必叫我来这一趟?白白叫他担心。” “放肆!”凌华敛眉喝道,“萧韶,这话也是能对娘娘说的?” “二姐。”萧韶轻轻叫了一句,“我说的是实话,你们不要拦我,我闹起脾气来,也不是好玩的。” 凌华顿时被他那句“二姐”噎住,又被他后一句话气得说不出话来,一甩袖子,干脆也不管了。 飞琼在一旁看着于心不忍,拉拉王母的袖子,轻声道:“娘娘,我们随他吧,他都这么大了,总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的。我们从来也没好好照顾他,现在又怎么能拿出亲人的架子来?” 西王母嘴角微微一笑,道:“你最好记着今日说了什么话!我且明白告诉你,你最好看住那白孔雀。若是一旦有什么闪失威胁到天地安宁,别怪我下手不容情!” 萧韶对着自己三姐感激地笑了一笑,肃声道:“娘娘,你且放心吧,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萧韶一定亲手将孔宣制住,绝不劳烦天界一兵一卒。只是娘娘也要保证,除非孔宣成魔,否则天界不能动他一丝一毫!” 西王母看着他,抿嘴不语。飞琼忍不住又插嘴道:“小韶,你明知如今天庭做主的不是娘娘,还说这话有什么用?” 萧韶无奈,道:“算了,总之我的东西我自己护着。”语罢一笑,拱了拱手道:“训完啦?训完我走了。” 随后头也不回,就这么回房去了。 “这人!”凌华气得抿紧了唇。“想得太简单了,他是在下界呆久了不知道天上的可怖!” “不过我觉得他说的没错啊。”飞琼道,“若是我们一定要他们分开,白孔雀一定会恨我们,说不定还会恨萧韶,觉得这世界谁也不喜欢他,那他不是很伤心么?伤心之下很容易做些失去理智的事的。要是再给他知道萧韶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就放开他了,他岂不是气得要死?人生气之下是会发狂的啊。要是再知道天界佛界打得什么主意,说不定一个受不住就发了疯……” 飞琼说着吐了吐舌头,“那可不就是生生给我们逼成魔了么?” 凌华冷声道:“你以为我们同意便可相安无事?白孔雀无论如何都没法子回下界了,萧韶一个人,如何对抗整个天庭?还不如拆了他们叫萧韶自己回去,我们杀了那白孔雀!” “不能动白孔雀啦!”飞琼气得跺脚,“要是白孔雀如何了,萧韶一个想不开再替他挡下,那才是真的死劫!我们还不如帮萧韶呢。” 说着就去扯王母的袖子,“王母,我们与九天联手吧,加上青缇,凭我们几个,无论如何都能护得了他们二人周全!” “飞琼!”双成抓过她的手,皱眉道,“不许动手动脚,没规矩!” 而后转头问道:“娘娘,您以为呢?” 西王母转身看着瑶池莲花,闭了闭目,道:“作壁上观。萧韶自己的劫自己去度,颛顼将这天地交予我手,我不能为了他与仙族为敌。” “可是……”飞琼着急。 “放心吧。若是白孔雀真的成魔,不需萧韶动手,我也能亲手制住他。”西王母嘴角噙着微笑,仰首道,“这天地之间,还未有谁能敌过我昆仑山西王母的!” 第五十一章 萧韶回到房间的时候白孔雀正靠在椅子上发呆。 看到萧韶走进来,白孔雀一个激灵跳起来扑过去抓住萧韶的手臂,叫道:“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怎么样?被骂了么?” 萧韶抱住他激动得到处乱舞的手,将他整个人都圈进怀里,笑道:“是啊,被骂了一顿,几万年都没这么惨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真的?”孔宣不信,“王母也是那么容易就被说服的?” 萧韶捏捏他的鼻子,笑道:“你师父我出马,还有什么做不成的事?要是我都说服不了她,那还有谁能处理好这件事?” “嗯……”孔宣想了想,决定不想那么多,“好,你说可以便是可以了,我信你!” 他拉着萧韶回到椅子上,两人隔着茶几相对而坐,相视而笑。孔宣看着他眼里轻轻淡淡却始终不散的暖意,忽然就觉得心跳得厉害。 嗯,今天是他们成亲后洞房的第二天早上。 别过头,不敢看他,孔宣支支吾吾地问:“萧韶,你饿不饿?我们今晚在哪里吃东西呀?” 萧韶斟了杯茶,含笑看他一眼,道:“还不清楚,不过今晚王母被我气到了不会再叫我们过去的。宣宣,不如……我们去泡温泉吧,可以将酒带过去,边泡边喝。” “噗——”孔宣正学着他斟茶喝呢,一听那话就控制不住了,一口茶都喷了出来。 “你……你你你你!” “怎么,你不想听我说些甜蜜的话么?”萧韶眨了一下眼,道,“这里人多嘴杂又隔墙有耳,我们到灵宝天尊那里去,保管没人偷听。” 孔宣有些挣扎。他确实想听些甜蜜的话,安心也好,撒娇也好,总之就是想听。可是……两人一起洗澡,还喝酒…… 孔宣脑中隐隐约约浮现从前喝酒的情景…… 孔宣脸红了。 萧韶轻轻一笑,低声道:“就只是洗澡而已,你不许,我就不动你。你且放心吧。” 这下子不答应都显得自己胆怯。孔宣扬起头道:“去就去!这就走!”说着拉起萧韶就出门,然后再第一个岔路口停住了。 这该往哪里走? “哈哈……”萧韶忍不住笑了出声,扣住了孔宣的手指,道,“随我来。” 手背被他的指尖轻轻地紧紧地贴着,他温热的掌心贴着自己的掌心,孔宣心中一动,禁不住回扣了他。白孔雀低着头,嘴角是傻傻的笑。萧韶瞧见,问道:“笑什么呢?” “没什么。”孔宣抿抿嘴角,终究还是抿不住笑开了,“萧韶,我终于长大了,终于可以和你并肩偕行了。萧韶……” 白孔雀抬起头,双眼闪亮亮的,“你还记不记得?你给我上课的第一天,我说过等我长大了你就可以放心地伤心了,我可以保护你。现在你看,”他说着举了举两人相扣的手,“我也可以握住你的手了,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可跟我说,我可以安慰你,我可以保护你。” 孔雀的眼睛本来就大,他这样睁大了眼看着自己,圆溜溜水汪汪的全是认真,只叫萧韶想一口亲下去。“嗯,记得啊,所以以后有事我不会再瞒着你了。” 孔宣一笑,低着头继续走路。两人御风而行,不一会儿就到了三十四重上清天。守门的小童远远地看到来人,瞪大了眼往屋里跑,叫道:“道祖爷爷,道祖爷爷,凤凰来啦!” 里头一个穿着道袍的白胡子老道走了出来,面容清癯,身材瘦小。甩甩拂尘,灵宝天尊笑道:“凤皇,许久未见。”又看看萧韶身边的孔宣,道:“佛母家的白孔雀?” “不是!灵宝天尊爷爷,我现在是凤凰的弟子啦。”孔宣笑嘻嘻地回道,“是凤凰家的白孔雀。” “哦,我倒不知道。”灵宝天尊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凤凰,捋捋胡子笑道,“怎么到这里来了?” 萧韶笑道:“想念你家百病全消的温泉了,顺带在你这里说说贴己话,免得给人听了去。” “你……”灵宝天尊摇摇头,对小童道,“去,取几壶果酒来放到温泉边。”又对萧韶道:“你自己去吧,真是拿你没法子,我回去校对道经去。” 萧韶看着灵宝天尊摇着头走了,也不客气,牵着孔宣到了后院。那小童已备好了果酒与糕点在池边,见两人进来便躬了躬身,退了下去。 萧韶视线转了一圈,确信无人了,便对孔宣道:“好了,脱衣下水吧。” “脱……脱衣?”孔宣的脸蓬的一下全红了。真的要洗啊?真的要脱啊?昨晚才缠绵过呢,今天又…… 白孔雀脱口而出:“我们不如先喝酒!” 喝了酒才有胆。 萧韶笑了一笑,也不多说,席地盘腿坐下,拍拍身边的地面,道:“来,坐下,趁着还清醒,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喝酒?醉了更好。 孔宣依言坐在他身边,一手支着膝盖撑着下巴想了想,很不服气地说:“你变温柔了以后,为什么总是喜欢捉弄我?” “好玩啊。”萧韶凑近了将气息洒在他脸上,轻声道,“你为我着急、担心我、在意我,我当然开心。” “变坏了!”孔宣红着脸推推他,“喝酒!” “抱着也能喝啊。”萧韶将他翻了个身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一手揽着他的肩,一手斟了酒端着酒盏凑到他嘴边,道:“来,师父喂你。” “你……”孔宣待要挣开又不想挣开,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又看他喝干了自己剩下的酒。吞酒下肚,萧韶的胸膛震了一震,孔宣觉得自己背后都要发烫了,那热气传到脑袋,脑袋就糊涂了,那么一句话突然就冒了出来: “你这算是亲我么?” “嗯?”萧韶眨了一下眼,望望那酒盏,失笑道,“这算什么亲?”转眼想了想,若有所思道:“难道从前亲你你都不记得了?”随即对怀中人笑道:“要不要趁着现在还清醒再亲一下?” 说着低下头,鼻尖抵着他的鼻尖,带着鼻音问道:“嗯?” “我……”孔宣连耳朵尖都红了起来,心头也是一阵骚动——他也很想亲萧韶啊,有些感觉,是会食髓知味的。 “小傻瓜……”萧韶看他抓着自己的手臂轻轻闭上了眼仰起了头,一下一下喘息着,又是紧张又是期盼又是邀请,禁不住叹息一声,低头一歪亲了上去。 以前被他亲的时候,孔宣都是迷迷糊糊的,总是记不住到底是什么感觉。现在终于清醒着给他亲了一回,却还是有些迷糊。 啊……本来不糊涂的,但是他的嘴一亲上来,他温暖的柔软的嘴唇贴着自己的,辗转着,轻咬着,吮吸着,孔宣的脑袋“哄”的一下就乱了。才“唔”了一声,才不小心张开了嘴,他的舌头便伸了过来,卷自己的舌头逗弄,把自己的舌头卷过去吸着,由轻而重,像是吃到了什么好东西,不肯放,要更多。 双手是什么时候翻转着抱住他的头,孔宣也不知道,反正等萧韶停下来,已经这样了。 “宣宣……”萧韶低头吮吸他的脖子,一下一下,带着迷乱的情思与欲罢不能,“宣宣,昨晚的感觉,记清楚了么?” “脑子……”孔宣仰着头,感觉萧韶慢慢亲到了锁骨上,不由得一手抓着萧韶横在胸前的手臂,一手抱住萧韶的头,呢喃道:“脑子糊涂了……” “不记得了?”萧韶喘着气咬了一下他的锁骨,一下子将孔宣转过来面对面压在地上,勾唇笑道,“这次我们来真的,你若是再记不得也无妨,我们以后有千年万年无穷无尽的时候,可以一遍遍温习重复。” 第五十二章 “萧韶……”白孔雀红唇微启,一双眼里潋滟的都是水光。 萧韶坐在他屈起的双腿之间,俯身低头。 他的小徒儿仰面躺在在青石板上,青石如玉,白肤如脂。发带散乱,一头银色的长发凌乱铺散,好似情思纠缠。 萧韶一手伸出,手背沿着孔宣的脸侧滑下,轻声道:“好滑。” 孔宣侧脸,脸颊贴着他的手背,软声叫道:“萧韶……” 萧韶笑了一笑,指尖慢慢下滑,滑到他尖而小巧的下颚,捏住了让他抬起头来,问道:“宣宣,你可知,我为什么带你来这温泉?” 孔宣气息微喘,神思却还是带着几分清明的。“因为……因为这里好说话,没人听见。” “呵……”萧韶握起他的手,合拢了放到唇边亲亲一吻,道:“好聪明,不过猜对了一半。” “一半?那另一半……” 孔宣就这么仰躺在青石板上,看萧韶握着他的手,先解开了腰带,再将他的双手放在衣襟口。 “灵宝天尊后院的温泉,包治百病,对筋骨损伤尤其有效。”萧韶笑了一笑,“宣宣不是腰疼么?我们泡一泡,就不疼啦。” “真的?”孔宣睁大了眼,眼里都是开心。“其实……我也喜欢得很,就是怕腰酸……” 萧韶亲亲他,抓着他的手放在衣襟上,笑道:“不怕,等下我们在水里做。完了之后,不仅昨天的不疼,今天的也不会疼。” “这么好!”孔宣抓着他的衣襟说,“萧韶,我们也在家里弄一个!” 然后天天都可以那么快活! 萧韶道:“我们家有啦,我房里那池温泉也是一样的。” 孔宣惊喜道:“真的?” 萧韶点点头,“真的。” 孔宣还要说话,却被萧韶止住了。“你是来说话的还是?我们把衣服解了。” 孔宣着了魔,果然听话张开十指抓住萧韶的衣襟。萧韶弯眼一笑,握着孔宣的手腕往外动。那玄色的衣衫一点点滑开,萧韶白皙的肤色渐渐露了出来。那瘦削的锁骨,那胸膛上分明的肌理,而后,那胸前殷红的珠子。 衣衫褪到一半,松松垮垮地搭在萧韶手肘处。萧韶不耐烦,放开孔宣的手,双臂一甩便将那衣衫给甩到了一边。而后双手撑在孔宣身侧,墨色的长发软软地垂下来,在萧韶脸侧,在萧韶肩上,在孔宣胸口。 “如何?”萧韶笑着问道,“师父好不好看?你昨晚都闭着眼!” “好看……”孔宣一双眼里全是惊艳与迷恋,禁不住伸手攀在他肩上。“萧韶最好看。” “宣宣才是最好看的。”萧韶低下头。 “脸很好看,像羊脂白玉雕的一样。”轻轻吻了一下孔宣的脸。 “脖子很好看,细细的,白白的,比天鹅更美。”咬了一下孔宣的喉结。 “宣宣的锁骨,瘦削又精致,叫人恨不得一口咬碎。”萧韶咬了一下他的锁骨,又轻轻地舔了一下。“可是又怕一口就碎了,所以更想好好疼它。” 温软的嘴唇在锁骨处吻了又舔,左边又右边。那双手什么时候探进了他的衣襟?那双略略带着冰凉的手指什么时候捏住了他胸前的那两点? 孔宣好想轻轻叫一声,因为痛,因为痒,因为那突然急促的呼吸,因为脑海里突然的痛快,因为好想他把手拿开,换做嘴唇。 孔宣别过头,屈起手指咬住了。 萧韶微微抬头,视线下移,一声赞叹。“宣宣这里,真像相思的红豆,含在嘴里,好像能吃到宣宣的相思。” “嗯……”孔宣到底还是没忍住,在他含着自己胸前那点的时候叫了出来。既然叫出来,那也管不了许多了。孔宣双手抱住萧韶的头,身子不由自主就扭来扭去,寻找最舒服的位置。 不是那里,也不是这样。 “萧韶……痛……嗯!好痒……嗯,对……这边不舒服……啊!不要咬……另一边……另一边!” 萧韶难得一次听从了小徒儿的意思,不逗弄他,舌头在犒劳了一边以后转向另一边。直到那珠子鲜艳欲流,直到孔宣叫着“不要了”,萧韶才离开胸前,贴近他的耳边,轻声道:“宣宣,这滋味,舒不舒服?” 孔宣点点头,随即感觉到他手掌下探,解开他的腰带。他的一只手往后捧住了他柔软的臀,一手抚过前边的草丛。 “宣宣,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怎么做的?”萧韶吻着他的脸,贴着他的耳,呼吸中灼热的气息一下一下洒在孔宣脸上。“记得我的手做过什么吗?” 孔宣咬着嘴唇不说话。萧韶笑了一笑,忽然伸手握住他那一处。 “呀……”孔宣睁大了眼,才叫了一声就被萧韶含住了嘴唇。 舌头又被他含住了,一下一下吮吸着,麻麻酥酥的。下面更是要命,他那一双手握住就握住了,还上上下下撸=动,时不时还用拇指扫一扫顶端。 那双手一定是施了法术,一定是妖界魔界的法术,否则怎么总是有这好似销魂蚀骨的快感? 孔宣的喘息一下急过一下,却总觉得再急促的呼吸,都不能缓解脑子里的噼里啪啦绽放的火花。 要喘不过气来了…… “呵……”萧韶放开小白孔雀,看看手上的粘稠,笑了一笑,问道:“宣宣,你有点快呀,男人这样可不行,往后我们要多训练训练。” 孔宣还停在方才的快感里,忽然身后某处就是一凉。有手指在那里按了又按,轻轻地戳着,好像在敲门,好似要进去。 “萧韶……”孔宣抱住他的脖子,他现在想把这个动作变成习惯。 “不怕。”萧韶吻着他的的嘴角,“我不会伤到你的。” 嘴上温柔,手指却终于还是往里头刺去。 孔宣皱眉。昨晚才被狠狠地疼过,那里不是很舒服,有些痛。但那个人是萧韶,不管萧韶做什么,他都愿意。 痛也愿意。 那手指渐渐深入,一点点深入,像是在开拓自己的疆场,一点一点,耐心却不容拒绝。孔宣才适应了它,另一根手指又进来了。 “萧韶……”孔宣寻找着萧韶的嘴唇。亲亲他吧,他有些疼。 萧韶含住他的嘴唇,温温柔柔的舔着含着,又加了一根手指。 孔宣眉头一紧,嘴上闷哼一声,眼角有泪。 萧韶见状退出手指,吻吻他的脸,道:“宣宣抱住我,我们到水里去。”语罢双手将他抱在怀里,起身跳到温泉里。将他的腿圈在自己的腰上,借着温泉水的温润,手指再次侵入。 有了疗伤圣品温泉水的相助,孔宣果然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双手抱着萧韶的脖子,轻轻地“嗯”了一声,像是有了愉悦。 够了,再等下去,自己就要受不了了。 “宣宣,我要进去了,可能还会痛,忍住了好么?”萧韶双手扶住孔宣的腰,下身在入口而待发。“等等就不痛了。” “好。”孔宣不想管往后,只将一切都交给萧韶好了,萧韶会处理好的。 “好宣宣。”萧韶笑了笑,扶着他的腰,一点点往里推进。他那里太紧太热,萧韶感觉着那一点点包围上来的温软湿热,差点红了眼直接往前冲。 孔宣痛得眉头都皱成了一团,到最后尽根没入的时候,眼泪都留了下来,却还是忍着不叫。 萧韶心疼,停着不敢动,只是一下一下吻去那滑落的泪。“宣宣,宣宣乖,痛就叫出来,痛就咬我,别忍着,乖……” 孔宣又如何舍得咬他?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肩,只恨不得将自己贴到他身体里,只差没将双手用力到痉挛,那撕裂似的疼痛才消去。 昨晚那一场真不是梦,是痛才感觉真实。 疼痛消去后,莫名地就想动一动。孔宣顺从心意扭了扭腰,收了一下后边。 “宣宣!”萧韶给他动的差点没岔了气,扶住他的腰,恼声道,“你不要动,小心伤到,我来。” 孔宣果然不动了,一双腿乖乖的紧紧地圈着萧韶的腰,就好像他那处圈着萧韶的那里。 萧韶不敢乱动,试着顶了一顶,问道:“痛不痛?” 孔宣红着脸,赶紧埋首在萧韶肩上,细声道:“不痛……” “不痛就好。”萧韶握着他的臀瓣,轻声道,“那我要动了。” 孔宣才点点头,萧韶就撤出了一半再冲进去,那一下重重打在里头,直叫两人都闷哼一声,舒爽得只差没叫出来。 “宣宣……宣宣……”萧韶有了那一下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深,不停地问:“宣宣,哪里最舒服?哪里?嗯?” 变换着角度寻找着,终于在孔宣高高低低的声音里找到了最动听的那声长吟。萧韶轻轻一笑,“在这里。” 随后就是重重的一记。 “啊呀——”孔宣仰起头叫道,“那里……” “那里怎么了?”萧韶红着眼继续,“那里怎么了?” “那里不行!”孔宣呜呜地,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呻9吟,“萧韶……萧韶……那里不行……啊呀!慢点!萧韶你慢点!不能更多了!停下来……快停下来……” “停不下来……宣宣,因为是你停不下来!”萧韶亲着他的脸颊,双手狠狠掐着他柔软的双丘。“宣宣,这次记住了!永生永世都不许忘!” 就算有天,我不在你身边,也不要忘记! 第五十三章 白孔雀梦到萧韶亲着他的脸,轻声呢喃道:“宣宣,我好喜欢你。” 可惜耳边听到的却是有个女子在外头叫道:“禀凤皇,双成姑姑前来传达王母之令。” 而萧韶低喝道:“知道了。” 本来多好的梦呀,就这么没了。白孔雀心里都是委屈。 正要大叫一声“这是谁啊云舒萦没交代过不准女子到我这院子啊”,忽然发现身上感觉不对,有什么圈着自己的腰,温温的滑滑的,硬硬的有力的。 自己好像和什么肌肤相亲着。 白孔雀顿时就吓醒了,眼还未睁开身子就要挣扎着离开。 “没事,你先睡着,是叫我呢。” 萧韶的声音?在耳边?白孔雀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洒在耳边。 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白孔雀抬头,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细长凤眼,是萧韶。是萧韶正低头看着自己,眼神温和柔软甜蜜,他正等自己醒来。 孔宣一瞬间就傻住了,那眼神温柔得让人觉着,如果所有的疼痛煎熬能够换来这一刻,赴汤蹈火剔骨抽筋都是值得。 “醒了?”萧韶双手紧了紧,亲了亲他的眼皮,柔声问道,“痛不痛?外头我来打发,你要再睡一下么?” “不要了……”孔宣傻傻的眨了一下眼,终于想起昨晚在温泉边做了什么。那水中被他抱着一次之后,又被他压在青石板上来了一次,怎么回来的孔宣是一点也不知道,到最后他一声尖叫就给昏过去了。 哦,他们现在是夫妻了。 白孔雀的脸随着记忆的浮现慢慢变得通红,再贪恋他温柔的眼神也只能横下心躲到被子里去了。“你先起来!” 萧韶听着他闷在被子里害羞的声音,心情大好。伸手扯开被子,将他的小徒儿抱在怀里,亲亲他徒儿的额头,萧韶轻笑道:“不用害羞,这种事在夫妻之间是最平常不过了,你以后要习惯。” 说完又觉得不习惯也没关系,反正只要那时候放声长吟就好,再与这时候害羞对比,那才更可爱啊。 白孔雀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不过总是找到了一个面对他的理由了,便顺着他的话点点头,应道:“哦……” 傻傻的!萧韶又亲了一下他的脸,道:“你先睡着,双成来了,怕是王母又找我有事呢。你身上还痛么?不要起床了,回头我给你弄吃的来。” 孔宣脸再红了一下,细声道:“不痛,还不如昨天早上难受呢。灵宝天尊爷爷家的药泉,当然是很好的。你起来了我也要起来,我才不要一个人我们的床呢。” “我们的床?”萧韶挑挑眉毛,眼都笑弯了,“我喜欢这个说法……”说着双手一搂就将白孔雀抱到了身上。 孔宣猝不及防,一下子压在他身上,两人都是光溜溜的,有什么藏得住?感觉身下那东西又是硬硬的抵着自己,孔宣一个激灵脱口而出:“不行!” “不能再来了!昨天差点叫我魂都飞了!” “哈哈!”萧韶不禁大笑,将他按在怀里用力地亲了一回,道,“暂且放过你!” 说着便起身穿衣,孔宣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裹,也站起来道:“我帮你系衣带子!” 萧韶一笑,“可真是像妻子了。” 孔宣在佛界长大,佛界无情无爱,他不是很懂男女与男男之间有什么区别,所以也不觉得妻子这个称呼有什么,只是道:“我本来就是你的妻子啦,你要反悔么?” 说着就横了萧韶一眼,却不知那一眼里有多少忐忑。萧韶心一软,抱着他的腰又亲了一下。“你当然是我的妻子,我一辈子也不会反悔的。” 孔宣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边专心系衣带边叹息道:“我总是记得去栖梧宫的第一天就睡在你怀里,然后早上起来帮你系衣带。每次想起来,心里面就暖暖的甜甜的。那天晚上抱着你睡的时候我就想,这么舒服的地方,我要睡上一辈子呢。” 小傻瓜说得理所应当,完全不知道自己讲了多么了不起的情话。萧韶却不能像他一样等闲待之,心中爱恋四溢,禁不住就将他抱在了怀里,低声道:“那我的怀抱以后就不给别人,只让你睡在那里。我的衣带子也不给别人打,只要你系。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好不好?” 孔宣仰头道:“好啊,你要给别人我还不高兴呢。” 他还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样呢,自己却清楚许下了多么重的承诺。萧韶扣紧他的腰,低头寻找他的嘴唇。 小白孔雀抓着凤凰的衣襟,仰头与之唇舌缠绵。 就在两人差点又回到床上之时,外头忽然几声敲门,有女子扬声道:“咳咳……萧韶?” “……”萧韶意犹未尽,眼中情意深深,再舔一下他的唇,哑着声音道:“我们先洗漱,你先好好养着,晚上……” 孔宣伸出舌头舔舔他的嘴唇,迷离着眼神应道:“好,我等你。” 萧韶被那舌头勾引,含住了又是一阵吮吸。 等两人穿戴整齐来到双成面前,双成都换了好几杯冷茶了。 看到孔宣脚步虚浮而萧韶满脸的餍足,双成自己都要脸红一把。叹叹气,双成道:“王母要召见孔宣,你们随我来吧。” “王母娘娘要见我?”孔宣皱眉,“为什么?” 双成笑道:“你不必害怕,也不过就是想见见你而已。” 孔宣还是皱眉,萧韶便解释道:“还记得从前我说家族往事的时候,说过三位姐姐被送去哪里了么?” 孔宣低头想了想。他记得那时候是将三青鸟送去照顾母神的幼女的,这么说来,王母竟是父母神的嫡亲幼女?! 孔宣抬起头睁大了眼,这神格未免有些…… 而萧韶只是笑了笑,握了他的手说:“算起来王母也是与我父母同一辈的,算是族中的长辈,所以要见一见你。” 说完又对双成笑道:“你先回去吧。上次你不说一声就发脾气,把他吓了一大跳。要是跟你一起走过去,唯一的好处就该是抓着我不肯放了。” “你也好意思说?这事怪得了我么?”双成叹了口气,“若不是你不说一声就胡闹,我又怎么会生那么大的气?” 萧韶笑道:“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双成横了他一眼,看那边孔宣眼里确实有着不安的神色,知道那孩子是真的紧张。于是站起来笑道:“宣宣也不用怕,我们也就是对小韶凶而已,你是小韶的徒儿,又这般懂事听话,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为难?你跟着小韶去吧,我先走了。” 孔宣忙躬了躬身。“大姑姑慢走。” 双成笑了一笑,转身袅娜地走了。孔宣等她走远了才松了口气,说道:“吓死我了。” 萧韶道:“有什么好紧张的?白孔雀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 孔宣愁苦地说道:“白孔雀纵然天不怕地不怕,却怕你为了什么事不要他呀。那是你姑姑和姐姐,要是他们不喜欢我怎么办?那岂不是叫你为难?” 萧韶听得心暖,握住了他的手说:“不用怕,除非萧韶死,否则你一定会好好的。” 孔宣皱眉,打了一下他的手心,“不许说什么死不死的。” 萧韶笑了笑,牵着他往王母瑶池去了。 第五十四章 “这天界可真奇怪。” 孔宣被萧韶牵着往瑶池去的路上,左看右看之后这样说道。 萧韶问:“怎么奇怪了?” 孔宣若有所思道:“不过在佛界也各有各的道场,不在一起……呀!”才说着就被亲了一口。 萧韶接着徒儿愤愤的眼神,“做什么不会打我的话?” 孔宣问:“什么话?” 萧韶道:“天界哪里奇怪了?” 孔宣想了想,道:“你看,天界感觉就是分成三块的。天庭一块,玉帝啊众位神仙都在天上。然后天下仙神的洞府是一块,住着成仙了却不在天庭的神仙。唔……星君和四方四帝比较多。还有就是瑶池啦,好像女仙就住在瑶池。” 孔宣想想更是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就这点最奇怪了,你看天界天界,一定是在天上的嘛。为什么王母却住在天地之间的昆仑山瑶池?还有那些住洞府的,比如说四方四极大帝……不对……” 孔宣已经完全自说自话了。“四方四极……北方北极中天紫微大帝,南方南极长生大帝,西方太极天皇大帝,东方东极青华大帝。可是道经之中四御不是玉皇、紫薇、青华、长生四位么?哪来的什么天皇大帝?我在灵山听都没见过这个人。长生大帝是谁?现在南方的帝君是南极仙翁爷爷,东方的青华大帝是谁?” “是青缇。”萧韶接下他的话,“你怎么越理越乱?” “怎么能不越理越乱?”孔宣试图跟他讲道理。“天庭自己就乱成一团的嘛!玉帝明明是四御之一,我记得道经之中最尊为盘古始神,借着是三清,而后是四御。可是现在天界是玉帝做天帝!啊,还有!太上老君爷爷不是道德天尊么?身为三清之尊,怎么会做了四御之一玉帝的臣子?” 他从前没仔细想过天上的东西,现在忽然想理一理头绪,却发现越来越多的不对劲。“萧韶,你说神仙不能成亲,否则便要修为尽失。可是我记得莲花太子哪吒就是托塔天王的亲生孩儿,他们为什么可以?他们还说过,二郎真君是玉帝的外甥。玉帝……玉帝……” 孔宣停下脚步,惊诧的望着萧韶。“玉帝与王母便是夫妻,七仙女是他们的女儿……萧韶,你……你是不是又骗了我?” “宣宣,我……”萧韶万万想不到他整理头绪居然能发出这样的提问,正要解释,却听一道娇软的声音叫道:“萧韶——” 萧韶和孔宣同时眉头一皱,转身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路的那头远远走来一个女仙,一身红衣飘飘如天边夕霞,好生动人。 萧韶远远地就认了来者,眉头皱得更紧了,道:“朱雀。” 朱雀脸颊微红,停在萧韶身前。伸手弄弄衣裙钗环,才笑问道:“萧韶,许久不见你了,今年也来蟠桃会么?”说话间一身的香气幽幽散发而出,浓郁却叫人舒服。 萧韶点头道:“嗯。” “往年你都不来!”朱雀蛾眉微蹙,有些抱怨道,“要见你一面多难呀!我们上一次见面都是上万年之前了。对了,听说你前段时间受伤了?怎么回事?好了么?” 萧韶淡淡道:“无妨,已经不碍事了,劳你牵挂了。” “可不是叫人牵挂么!”朱雀拍着胸口道,“我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吓得呀!他们居然敢说你为了自己的弟子——还是男弟子,不惜挡天雷!要命哟,这样的话也是能说的?回头我就去撕了那些乱嚼舌根的嘴!我凤之一族的皇也是……” “萧韶,”孔宣忽然打断了朱雀的话,挽住萧韶的手问道,“这女人是谁?” 生气了?萧韶看看孔宣绷紧的脸,温声应道:“这位是天地四灵之一,南方朱雀战神。” “女战神?”孔宣扯着嘴角冷笑道,“果然比我还不懂得规矩啊。” “放肆!”朱雀柳眉倒竖,娇喝道,“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对本尊神无礼?” “我是什么身份?”孔宣勾起红唇一笑,眨了一下眼,竟是眼波欲流,妩媚婉转。“我就是那位萧韶心疼宝贝得亲身挡了天雷的白孔雀啊。” “什么?”朱雀不禁失声,“萧韶,你为了个男弟子……” 宣宣的神色不对。 萧韶暗自皱眉,握紧了孔宣的手,将孔宣拉在了身后,沉声对朱雀道:“他们说的是真的,我替我家徒儿挡了天雷。” “我与宣宣,便是外头说的那种关系。” “呵!”朱雀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回孔宣,但见那少年身材纤细,一双眼乌黑灵动,面如凝脂,口如朱丹,不由得嗤笑道:“就是这厮祸水?果然是倾国倾城!” “朱雀!”萧韶敛眉沉喝道,“注意分寸!” “什么分寸?你还知道分寸?”朱雀尖声道,“我还当那是谣言,谁知……萧韶,你身为凤族之皇居然跟一个男的……你……不知廉耻!秽=乱纲常!” “闭嘴!”孔宣扬眉厉喝道,“有胆再说一遍!” “宣宣!”萧韶心头一跳——朱雀身上的香味不对,这是什么味道?花香?脂粉香?来不及多想,萧韶伸手拉住了孔宣,低声道,“宣宣,你怎么了?不要胡闹!” 朱雀原本被孔宣的爆喝吓了一跳,见孔宣被萧韶拉住,又愤愤起来。萧韶身为凤皇,与东华帝君是兄弟,又得王母与九天玄女的庇护,天上地下少有折眉之色,几时如此放低身份了? 就为了这么个小男孩儿? 朱雀也是凤族后人,身份尊贵,神力非凡,战功卓着,兼之容姿艳丽,自出生之日起便少有人对她声厉色严。现下被一个小小的白孔雀呵斥,不由得冷眉道:“敢叫我闭嘴?你是什么身份?也配与我说话?你不过是只杂种的禽鸟……啊!” 朱雀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袖风甩到了地上。 萧韶站在原地,眉目森冷,沉声道:“朱雀,身为四方神灵,要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你……”朱雀如今竟被本族之皇教训,还是自己私心爱慕之人,心中又气又愤又羞又怒,尖声道:“萧韶,你如此自毁名声自甘堕落,实在是凤族的弥天大耻!” 萧韶心中怒起,才要喝止,那头孔宣一如闪电般掠了过去,一脚将朱雀踢了个滚,寒光一闪白玉孔雀扇光芒暴涨,剑光直抵在了朱雀脖子上。“你试着再说萧韶一句不是?” “宣宣!”萧韶心中一沉,掠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沉声道,“宣宣冷静点,快住手!” “走开!”孔宣猛地回头,一双眼睛几乎通红,犹如鲜血侵染弥散。一把将萧韶甩开,孔宣手上又用了一分力,孔雀扇剑光直刺入朱雀的脖子,直接就见了血。“敢胡说八道,我杀了你!” 宣宣的神色真的不对。 萧韶心急如焚,又强迫自己冷静。深吸一口气,奇怪的味道再次隐隐传来。萧韶原本以为是朱雀身上的脂粉味,却发现这味道似花香又带着残酷而血腥的味道。 是……! 萧韶倒吸一口冷气,心头大乱。 那头孔宣双眉一凛,手上劲道更加一分,剑气已经刺破朱雀的脖子。鲜红的血液流下,孔宣眼中蓦地升起一股兴奋之色。“以后谁敢说我与萧韶一个不是,我就用孔雀扇一个一个放干你们的血!” “宣宣……”萧韶柔声叫道,仔细看他的眼,试着伸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臂,“你先放开她,好么?” “她胡说!她该死!”孔宣手臂一震就甩开了萧韶,回首怒目道,“你为什么叫我放开她?你心疼她?你敢心疼她?” 萧韶看他双目赤红,脸上一片血腥煞气,更是将声音放柔了。“我为什么要心疼她?我不过是心疼你,你这样生气,我看着心疼死了。” 他语气里柔情满满,孔宣禁不住顿了一顿,迟疑道:“是么?” 萧韶看他眼中红色消去少许,才才放了一下心,朱雀却突然不知死活地冷笑道:“当着别人的面两个男子卿卿我我,伤风败俗,必遭天谴!” “闭嘴!” 孔宣眼中登时血光大盛,手一扬孔雀扇就要斩向朱雀。 “宣宣!”萧韶顾不得许多一手挡下孔宣怒气勃发的一扇,趁孔宣动作一顿之时,一记手刀劈在孔宣后颈。 “你……”孔宣睁大了眼,身子一软倒在了萧韶怀里。 “没事的。”萧韶抱紧了自己的小徒儿,轻声道。“有我在呢,没事的。” 转头看着朱雀,萧韶眼中柔情尽消,目光森冷如冰。“无间深渊的血色曼陀罗?好!好得很!看来我是歇了太久了,这才着了你们的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帝俊一族还没死光呢,有本事他再动一动孔宣试试,看到时候是他灭了我们,还是我灭了天庭!” 语罢将孔宣横抱在怀,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三青鸟所在的青鸾殿。 “怎么回事?”双成等了他们俩许久也不见正准备出门,看到萧韶抱着孔宣进来,顿时吓了一大跳。“外头怎么回事?” 萧韶微微摇头,抱着人直往房间里走。“没事,太久没到天界来,被人耍了一道。” 双成一路跟着他,看他把孔宣放到床上,孔宣竟然是昏迷不醒的。“孔宣怎么了?” 萧韶仔细给孔宣上下察看了遍,确信无妨,这才坐在床上,“哇”的一下呕出一口血。吓得双成失声叫道:“小韶!” “没事。”萧韶靠在床柱上,握紧了孔宣的手,轻声道:“方才我在外头遇到朱雀,她竟在身上带了无间深渊血色曼陀罗的花香。” “血……血色曼陀罗?”双成脸上血色尽失,“那孔宣他……” “宣宣毫无防备,差点就……”萧韶闭了闭眼,道,“没事,我及时将他弄晕了,没酿成大祸。” “却不知他醒来会如何。”双成面色凝重,将手搭在萧韶肩上,轻声道,“小韶,你要做好准备。” “嗯,我知道。”萧韶点点头,“你们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双成轻轻一叹,转身走了。 萧韶再用力闭了闭眼,握着孔宣的手贴在脸侧。 自有分寸,自有分寸……他早就知道有瞒不住的一天,却从来没想过来得这么毫无预兆,叫人一点防范也没有。 他才才握住了孔宣的手,一点也不想放开,再也不想放开。 第五十五章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天空这样阴沉?举目四望,弥漫天地的是湿冷冷的浓雾,脚下尽是血色的曼陀罗花与曼珠沙华。 “萧韶?”孔宣心中害怕,想找萧韶,想抓住萧韶的手,嘴里叫出的却是另一个名字:“音如?” 怎么回事?音如?那是谁?萧韶在哪里? 孔宣握紧了拳头,在原野上奔跑起来,叫道:“萧韶,萧韶?萧韶你在哪里?” 原野上一声声的回荡道:“音如?音如?音如快走!他们杀来了音如快走!” 曼陀罗与曼珠沙华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浓雾渐渐散去,前面隐隐约约有人。孔宣大喜,叫道:“萧韶!” 那人转过身来,却是个浑身鲜血的青面罗刹,喷出一口血哑声道:“魔尊,属下……”随即倒地而死。 孔宣吓了一跳,才要说自己不是什么魔尊,却见眼前浓雾散尽。自己正处在战场之中,断戈残剑散落四处,尸横遍野,流血漂橹。 血腥伴着曼陀罗的花香直教人恍惚,孔宣好像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那战场中的人,手握着沥血长戟,沉喝道:“杀出去!”然后长戟一刺挑破敌人的腹部。 鲜血飞溅而出,孔宣居然觉得兴奋。双手控制不住只往前刺去,不断的砍杀,不断地被鲜血涂染。双目被那血色染得越来越亮,孔宣只觉得心口几乎碎成两半,一半的兴奋越积越高,一半的恐惧越来越强。 萧韶萧韶萧韶!心里的自己在呼唤。 “音如!音如!音如!”嘴里的声音在嘶叫。 不是啊不是啊不是啊!他没有在叫那个什么音如,他在叫萧韶!萧韶萧韶萧韶!萧韶你在哪里? “萧韶!” “宣宣!快醒来!我在这里,快醒来!” “萧韶!”孔宣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正对上萧韶着急的一张脸。萧韶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柔声道:“我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 “萧韶……”孔宣鼻子一酸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止不住叫道:“我做噩梦了!我做噩梦了!我梦到一个好可怕的地方,我梦到我在杀人!一直在不停地杀人,不停的杀人!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死人!我还杀得很高兴!我看到血好高兴!” “宣宣乖,那只是梦而已。”萧韶紧紧抱她在怀,脸颊摩挲着他的头,声音温柔而坚定,“只是梦而已,你看,这里是双成的房间。” 孔宣抓着萧韶的衣襟不肯放,哭得声嘶力竭。“我一直在叫你,我一直在找你,却怎么都找不到!我……我明明叫的是你的名字,却听到另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一直在叫‘音如’、‘音如’!” 孔宣抬头看向萧韶,眼中满是恐惧迷乱,一声声学着那个虚无的语气。 “那不过是梦而已。”萧韶心口都要揪紧了,扳过孔宣的脸狠狠地一吻,止住了他的惊叫。最初的狠厉,待他不发抖后渐渐转向温柔,一下一下舔舐着他的唇,直到孔宣完全平静下来。“宣宣,萧韶在这里,萧韶抱着你!” “萧韶……”孔宣脸上满是泪痕,环住萧韶的脖子蹭了蹭,在萧韶的衣服上擦掉脸上的泪水,终于平静了下来。微微放开萧韶,孔宣看看身边,这房子虽然简单,却典雅精致,果然是女子的闺房。那头的梳妆台上还放着几支双成常戴的簪子。 “真的只是梦而已啊。”孔宣松了口气,不禁问道:“我们怎么会在这?不是要去瑶池找双成她们么?还在门口……” “宣宣!”萧韶的沉喝已来不及,孔宣一瞬间就记起了在青鸾殿前发生的一切——他将那朱雀打倒在地,用孔雀扇刺她的脖子,看到鲜血的那刻脑袋里满是兴奋,只恨不得立即将那女的杀了,连萧韶的话也不听! 孔宣一声尖叫推开萧韶往床角退去。 “宣宣,宣宣你听我说你冷静下来听我说!”萧韶拉过孔宣,板着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沉声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要冷静下来!否则一切就会上了他们的当了!” “宣宣你要是不冷静下来我们就完了你懂么!”萧韶将孔宣紧紧抱在怀里,哑声道:“宣宣,我不要我们分开,所以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好么?” 孔宣从来没有在萧韶的声音里发现过恐惧,心中更是害怕,却不敢再发狂尖叫,更不敢推开他。靠在萧韶的怀里,环着萧韶的腰,孔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萧韶,萧韶你说,我不叫了,你说。” “宣宣,”萧韶深吸一口气,抱紧了孔宣道,“你是无间深渊魔尊羲燮的转世。” “你梦中的那个人就是魔尊,他口中一直叫着的‘音如’,便是你佛母孔雀明王。” 萧韶每说一个字,孔宣就颤抖一份,到最后如果不是被萧韶紧紧抱着,恐怕已经浑身发抖起来了。萧韶心疼,却不能不一次说清楚。 “从前我与你说的那个故事,没有说完。” “当年蚩尤与炎黄二帝相争,蚩尤战败却不死,炎帝以毕生之力铸下十大神器之一的烈山印,将他与部下封印于烈山。原以为就此可以断绝后患,谁知佛界与天界正相争相斗两败俱伤时,烈山忽然裂开,无间深渊出现,无数妖魔从其中涌出,那魔尊羲燮竟是蚩尤转世。羲燮以九黎炼妖壶炼化万妖,几乎是生生不尽,仙佛被杀无数,就算是双方联手也无法敌过。” 孔宣想象着那天地变色的场景,抓紧了萧韶的衣衫,道:“后来呢?后来怎么办?” 萧韶道:“后来玉帝寻到八荒神器之一的轩辕剑,而义父铸出十大神器之首东皇钟,九天玄女祭出昊天塔。昊天塔将炼妖壶制住,仙佛二界将羲燮逼回无间深渊,玉帝用轩辕剑钉住羲燮,义父以无上神力将无间深渊重新封住,天地这才保住了。” “那佛母呢?”孔宣轻声问道,“佛母怎么会与那魔尊相识??” 萧韶道:“魔尊与佛界的第一战便是你佛母领人迎击的。你佛母慈悲仁爱,魔尊对她一见钟情,将她掳去了无间深渊,直到神佛二界联手将无间深渊封印住,才将她救了出来。” “那你们怎么知道我就是他的转世?”孔宣惊惧过了头,反倒冷静了下来。既然萧韶还抱着他,那就什么也不必惧怕。 “你的真身。”萧韶道,“羲燮的真身就是孔雀,尾羽上有五道红翎。” “从来没有过别的红翎眼孔雀么?” “没有,只有两只,一个是他,一个是你。” “我方才在殿外发狂要杀人,就是因为那个魔尊要醒来了?” “不一定,朱雀身上有血色曼陀罗的花香,催人迷乱发狂,你或许只是被迷住了。” 房内一时静寂,只听到轻轻的呼吸声。 许久,孔宣才忽然问道:“萧韶,我想到了当年你将我赶回灵山,佛母又将我送回来的情景了。你们……你们一早就知道我是魔尊的转世了?” “嗯。”萧韶点了点头,“从佛母将你带回灵山那一刻起,六界都知道了。” 孔宣抱着萧韶,身上一阵颤抖。 “不用怕。”萧韶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长发,温声道。“我们早就知道了,但是谁也没有不要你。你看,佛母虽然叫魔尊掳去,受尽了苦楚,却是她最先生了可怜之心,将你收养了起来。你想想这些年来,你佛母与我们有丝毫的嫌弃害怕你不曾?” 孔宣摇了摇头。佛母与萧韶并栖梧宫众人,对自己再好不过。他最初知道自己是个孤儿的时候,已经对这些情谊感激不尽,现在又知道了自己这样不堪的身世,心中越发觉得难得。 “所以啊。”萧韶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你不用怕,我们不会不要你的,我都与你成亲了,不是么?你不要多想。” 孔宣点点头,又抱紧了萧韶。“要是我又像方才那样发疯杀人,怎么办?” 萧韶道:“你看我不是制住你了么?不要说你这次只是因为血色曼陀罗的花香才失去理智,就是他们再来一次,我也能毫发无伤地制住你。” “是么……”孔宣喃喃自语道,忽然微微推开了萧韶,白着脸问道:“萧韶,为什么朱雀身上会带着血色曼陀罗的花香?是谁要害我?” 第五十六章 “是么……”孔宣喃喃自语道,忽然微微推开了萧韶,白着脸问道:“萧韶,为什么朱雀身上会带着血色曼陀罗的花香?是谁要害我?” 萧韶微微一愣,忍不住叹息道:“宣宣,你真是……” 孔宣低声问:“不能告诉我么?这其中又牵扯到什么?” 萧韶笑了一笑,握了一下他的手,柔声道:“事到如今你我早已是同心异体,休戚与共,还有什么是不能告诉你的?只是我明知那些是污浊的,不愿意你不开心。” 孔宣道:“如果不是不能说,那就告诉我吧。我眼见着污浊,也好过被人拉下了地狱,还不知是阿鼻。” 萧韶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这些事情真是……我都不知从何说起。” 孔宣低头想了想问:“我记得栖梧宫对天上的神仙都不是很喜欢。” “嗯。”萧韶握了握拳,沉声道。“当年的事情……罢了,我又要说十二万年前的事情了,你只怕都要被我弄糊涂了。” 孔宣闻言也轻轻地笑了一下,问道:“又是一种说法么?我都听你说过许多个说法了。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真的假的,你自己能分辨的。”萧韶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笑着叹息道,“我的宣宣,这样聪明。” 孔宣被他话里的自豪逗得一笑,没有说话。 萧韶道:“从前告诉你的那些,大多都是真的。楚地是少昊天帝的后人,我义父东皇太一是少昊天帝的嫡亲血脉。颛顼夺了天帝之位以后一直不愿承认楚地神族的地位,说我们是妖,义父当时也没怎么理会,反正我们不出楚地,不参与天上的纷争。按照我们原本的说法,上古传下来的、有父母神血脉的这些人,称为神族,包括黄帝、颛顼一族、西王母一族、九天玄女一族、我们楚地一族。后来得天地清气而化生的这些,比如三清四御众位星君,我们称仙族。” 孔宣道:“是所谓‘神仙’么?” 萧韶点点头,继续说道:“仙族诞生之时,神族正在鼎盛时期,故而仙族对神族称臣,做了神族尤其是颛顼一族的属臣。当时的神族傲踞无比,连我们楚地都不放在眼里,何况那时候以血脉为荣,对于没有父母神血脉的仙族,欺压得很厉害。” 孔宣低声道:“若我是仙族中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萧韶道:“确实如此。仙族之中不乏能人,其中一个非常厉害,在众多神仙中崭露头角,渐渐成为了颛顼天帝的左膀右臂。颛顼天帝亦是看重他,却不料那人对一位女神生了觊觎之心。这本来没什么,若是两情相悦,那便成亲就是了。但那位女神却是暗中与颛顼天帝相恋已久,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才不能成亲的,颛顼天帝如何能容忍其他人对那位女神心生倾慕?” “这也是情有可原,若是现在谁对你抱着别样的心思,我只怕也会生气的。”孔宣点点头,问道:“后来呢?” 萧韶说:“后来颛顼天帝便渐渐地不再倚重那个臣子了,那位臣子却有了不小的权势,君臣正斗得酣畅的时候,佛祖西来,要分一杯华夏的羹。两人无奈,只能暂且罢手,共同抵御。我原来说的是骗你的,佛祖西来之时,只是天上的权势之争,楚地并未参与。当时随着颛顼天帝抵御佛祖的,是黄泉之下的穷桑一族。” “啊……”孔宣猛地想起了在凡间的时候,“鬼君那里?” “是,也不全是。”萧韶说道,“你可还记得帝俊天帝的三位妻子?” 孔宣想了想,道:“少昊天帝之母,穷桑神女娥皇?” 萧韶点点头,道:“上古时候还没有地府,也未曾有阴司。南斗注生,北斗注死,极北之地有归墟,归墟之上有穷桑之国。天地生灵死后,都会归于归墟穷桑之国,在那里消去前生记忆,再被遣送到南边的众生轮回盘往生。当时便是穷桑之国的国军率军支持颛顼天帝,然后在与佛祖的大战中被颛顼那来做先锋,几乎被灭了族,只剩下一个公主。那位公主当年年少,被鬼君拼死保护着,所以逃过了一劫。归墟穷桑乃是靠着穷桑神力保护着的,穷桑族没了,归墟也就没了,魂魄死后无归,在天地之间乱窜作恶,颛顼却忙着争夺天界的王权,无暇顾及。” 孔宣忍不住道:“颛顼天帝身为天地之主,这样做未免……未免有失君王之德!” 萧韶道:“是啊,就因为这样,当时许多神族中人都退出了这场斗争。但是归墟坍塌、亡魂流窜之事影响甚大,再加上征战不断,天地之间戾气与怨气遍布,这可能也是无间深渊裂开的原因。” 孔宣问:“后来便是无间深渊出现,魔尊率众而来,佛界与天界联手将魔尊封印?” 萧韶点点头。 孔宣皱眉道:“那……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与如今又有什么关系?” 萧韶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穷桑一族为什么会被灭掉?还不是因为穷桑族神力过高,颛顼天帝自己就是凭仗着神力生生改朝换代的,他又怎么能容忍天地之间有比他更厉害的人存在?穷桑是他故意借佛祖的手灭掉的。我们楚地是帝俊一族之后,他一直视为在背之芒刺,只是当年颛顼天帝与少昊天帝争夺天地之位,少昊天帝败落,众神皆以为帝俊一族的神力不过尔尔。在佛界与天界之战中,义父也以神力低微为由不参与,故而才能保全。但是后来魔族大肆杀戮,佛界与天界却置之不理只顾争夺王权,楚地才不得已与魔族一战。” 萧韶想起当年的情景,眼里又是愤恨,又是悲凉。 “当时十大神器之称尚未出现,因为那时候女娲石、盘古斧、昆仑镜、神农鼎、伏羲琴烈山印只是传说之物,从未有人见过。轩辕剑自黄帝羽化之后便不知所踪,魔尊的九黎炼妖壶一出,天地为之动容,佛界与天界终于停止了争斗,共同对抗魔尊。其实魔尊要的也不是天地之主,只是希望能与各方相处安好。佛祖、颛顼天帝与魔尊在烈山上商谈了三天三夜,终于准备罢手言和。六界之分的说法,便是那时候得出来的。” 孔宣渐渐发现了不对,沉吟道:“我记得你说过,颛顼天帝之所以下了诅咒,是因为有人在这时候破坏了这局面。是那位臣子?” “不错,”萧韶点点头,“那位臣子不知用了什么说法,叫魔尊忽然毁了约定率众大举来侵。神界无法,只能勉强抵抗,具体细节我并不知晓,我只知道,颛顼天帝是被那位臣子设计落入魔界的陷阱,就此羽化的。颛顼天帝死后,天界大乱,众神争夺天地之位,不顾魔尊尚在。” 孔宣问:“那位臣子也在争夺么?这岂不是在说他就是坏人?” 萧韶说:“是啊,那位臣子聪明极了,这时候反而孤身抗敌,只顾着将魔界赶走。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了轩辕剑,又请义父制出了东皇钟,再请上古战神九天玄女祭出昊天塔,三人联手将魔尊杀了。可笑那人空握着十大神器之一的轩辕剑,却叫一个老者和一位女子冲锋陷阵,魔尊之死说是三人之力,但那人除了在旁边看热闹,又哪里出过半分力气!魔尊一死,九天玄女依旧退出六界之外,那一位便将事情都推到楚地身上,魔界大怒,报复楚地,为了保护我们这些小辈,死了多少人!那一位却凭着这个功劳坐上了天帝之位!” “那个人是……”孔宣吓了一大跳,看萧韶悲痛的样子,又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萧韶……” “那人做了天帝、收了轩辕剑,还不知满足。十大神器在那一场大战中出现了四个,炼妖壶随着魔尊之死消失了,九天玄女乃是帝俊时期便战功赫赫的上古尊神,他不敢动,所以他只能将主意打在东皇钟之上。他当初便想在魔尊之战中夺取东皇钟,随后又借着魔界之手灭了我们楚地神族,想等我们没人了再顺利成章地拿走东皇钟。但他千万没料到给我们几个逃了,东皇钟给我们藏了起来。他弄不清楚东皇钟到底在哪里,便想叫我们上天庭来,做他的臣子。” 第五十七章 孔宣道:“你不愿,他便以为东皇钟在你手里,所以你才有恃无恐地在下界?” 萧韶点点头。“十几万年以来,他哪一天不想着要灭了我们栖梧宫拿了东皇钟?佛界亦是担心东皇钟毁天灭地的神力,久而久之便倾向了他的一方,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下手。后来佛母捡到了你,终于叫他们得了机会。” “先是佛界将你宠得无法无天,佛母拿你也没办法。接着便是忽然邀我上灵山,参加浴佛节。随后借佛母之手将你交到我手里,只盼着等你入魔。只要你入了魔,他们便可借着杀你的名头血洗栖梧宫!” 孔宣听得心头一阵颤抖,忍不住道:“佛母怎么会……”他摇了摇头,“我不信!” 萧韶道:“佛母身在佛界,亦是迫不得已。她将你送到我这里时便说过,这天上地下大约只有我一个人能保住你了,她是真的不想你被那些人利用。” 孔宣闻言沉默了半晌,这才轻声问道:“萧韶,你明知道我……我就只是一颗棋子,天界想利用我来除掉你,为什么还留我在身边?你想将计就计吗?” 萧韶摇摇头,道:“不是的,后来为什么留你在身边,自不必说,你该明白。在最开始,却是因为不忍心。这不过是是当年仙族与神族还有佛界之间的争斗,三方都想做天地之主而已,与你何干?不说与你何干,与我们楚地何干!我们楚地从来没想过要上天庭,他们去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害得我们楚地十万生灵尽数魂飞魄散……” 孔宣看他双目见红,心里不禁有些担心,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萧韶定了定神,这才继续说道: “他们自去争夺那天地之主的位置,自相残杀便可,为什么要牵扯到这么多无辜的人?你只是不凑巧做了魔尊的转世,明明最无辜,为什么要受哪些人摆弄?我一开始听到佛母说要我收你为徒,确实不愿意。但转念又想到若是将你交到我手里,还能长成一个好孩子,若是依旧放在佛界或者给交到天界去,不知道会被利用成什么样子。” 孔宣吸了口气,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傻孩子。”萧韶轻轻地圈住他的肩膀,柔声道。“我若不是一开始便不忍心,也不会将你带回来。我疼你宠你,便是希望你开开心心的。虽然后来你对我动心叫我害怕,觉得这也是天界算计的一层,我对你冷落数百年,便是像掐断了这份情感。但到最后还是掐不断,这岂不是情分天定么?” 孔宣想起他当时明知颛顼之咒还与自己交欢,这其中的情难自禁,又与自己听过的种种神话传说有什么差别?萧韶的真心,又怎么还用怀疑?只是情到深处,担心的已不是自己的安危。 “我只是……”孔宣眨了一下眼,落下一滴泪,却抱紧了萧韶。“我怕我会害了你。” “又说傻话了。”萧韶亲了亲他的脸,柔声道,“到了现在,便是即刻离我而去,做过我徒弟、与我在一起的事实也不会更改。他们要用的名目,也不会少到哪里去,离开或者退缩又有什么用?不如还是跟着我,握着我的手,和我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至少还能叫我开心。” “我也明白,”孔宣的脸在萧韶的肩头蹭了蹭,说道。“我只是不想你有什么危险。,若是因为我而叫你受伤,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萧韶道:“这么不相信你师父的能力么?这可不好。你放心罢,我既然敢把你留在身边,便是有万全之策,不会有事的。” 孔宣抬眼起来看他,他的眼里满满的都是坚定,叫人觉得不管什么事他都能解决。孔宣忽然笑了一笑,双手捧着萧韶的脸道:“好吧,暂且相信你。总之我都嫁给你了,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我陪着你一起就好。你活着我也活着,你死了我也去死。” 说完头一仰,就吻上了萧韶的嘴唇。他第一次学着萧韶的动作,吮吸萧韶的嘴唇,伸出舌头叩敲萧韶的牙关。萧韶闭着眼由他作为,手却从环着他渐渐变成了握着他的腰,一手还忍不住揉捏他身后的肉=丘。孔宣渐渐情动,觉得身=下有些难受,情不自禁地就将双腿缠上了萧韶的腰,下=身贴着萧韶的下=身,扭着腰摩擦着两人发硬的那处。 “现在……不行。”萧韶在最后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喘=息道,“王母还在等着我们呢……”他嘴上这样说着,手却一点也不含糊地揉捏着。 孔宣望着萧韶的眼睛湿漉漉的,舔了舔萧韶的嘴唇软声说:“好,我们……我们晚上再继续。萧韶,我是你的,我总是听你的话的,只要你还要我。” 萧韶又抱了他一下,这才拉着他起身。两人整理好了衣冠,等胸中的情=潮压了下去,这才举步出门。萧韶牵着孔宣熟门熟路地走到瑶池边,孔宣看到那千顷瑶池边上,一个宫装华贵夫人并着三个美貌女子正倚栏观赏荷花,其中一个是已经见过面的董双成,便知道那是王母与三青鸟了。 董双成见到了来人,低低地跟王母说了一句,王母转过身来,第一眼便落在了孔宣身上。也不知是因为王母身份尊贵无双还是因为经历百万年风霜的缘故,孔宣总觉得这位娘娘比故事里眼看着爱人被害死还嫁给玉帝的软弱女子不相符合。那一双眼睛,实在是太凌厉太威严冰冷。她身上缭绕的似乎不是华贵的仙气,倒像是这昆仑山的云雾,冷冷的,出世的,叫人心头打颤。 “萧韶,” “孔宣,” “见过王母娘娘。” 王母微微颔首,道:“不必多礼。” 两人一齐站直了身。王母又道:“之前朱雀之事,双成已向本尊禀报了。萧韶,”她视线扫过两人,有如昆仑凛冽的山风吹过,孔宣都想打个寒战。“你告诉白孔雀他的身世了?” 萧韶道:“是。不仅他的身世,连同从前楚地的往事还有将他送到我身边的打算,我都说了。” 王母脸上并无吃惊或责怪之色,只是点头道:“你倒是敢。” 萧韶笑了一笑,道:“对心爱之人,不该有所隐瞒。” 孔宣脸上一红,心中因为身世带来的苦涩与担忧总算是减去了不少。抬眼看王母的神色,王母却依旧是面无波澜,只是点点头道:“原本今日叫你们来也不过是说说你们之间的事。本尊虽身为长辈,但百万年来轻易不出昆仑瑶池,每年不过借着蟠桃会与诸神交流,不惭而言,可说是不理世事了。因此,本尊不阻止你们,但你们毕竟是师徒之恋,还是男男,不可大肆张扬。心爱之语,在亲近之人前说说便罢了,在外需要注意!白孔雀既已知晓往事,便更该懂得珍惜,切不可因一时意气,失却了镇静。” 萧韶笑着行了个礼,道:“谨遵娘娘教诲,娘娘放心吧。” 王母点点头,几人站在瑶池边竟然无话。沉默片刻,王母便道:“既已无事,那便退下吧。” 萧韶和孔宣行了礼告退,一直走出了瑶池,孔宣才道:“王母看起来很凶的样子!” 萧韶说:“她只是甚少与外界接触,一直在瑶池呆着,所以才养成了一副冰冷的摸样,其实心底是很疼我们这些小辈的。” 孔宣说:“嗯,看得出来。她今天特意叫我们过去,却没有为难,果然是想关心关心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萧韶笑了一笑,牵了他的手问:“你想不想看看瑶池的风物?” 孔宣心中一动,道:“瑶池风物……明日蟠桃会看看更好。” 两人相视一笑,孔宣有些脸红,携手回屋子去了。 第五十八章:白虎战将 三月三,王母蟠桃会,是天界除佛诞节之外最大的盛会。 既是盛会,那自然不是谁都能来的。首先便要是成仙成灵,其次便要品阶高到入得了凌霄殿,最后也是最最重要的,需入得了王母之眼。满足了这些条件,才能拿到那一张紫云笺。 也因此,这时的瑶池仙境热闹而不喧嚣,穿梭来往的是布置宴席的仙娥天女,三三两两交谈的是天地间各路神灵。 都是有身份有仙品之人,谁也不会大声喧哗的。 “说话都这么小声,一点也不热闹。”孔宣靠在池边的栏杆上,有些不满地说道。“佛诞节的万佛宴就比这个热闹。” “你真的还记得?”萧韶想了想,“那时候你才多大呀?” “我就是年纪小怎么的?”孔宣不服,“那次要不是你来捣乱,我还不信我折腾不了那些个龙女!” “好意思讲!”萧韶捏捏他的鼻子,引得他直甩头想躲开。“要不是我当时去了,你还不闯下大祸?小调皮鬼!” “我是小调皮鬼你是什么啊?”孔宣好不容易挣脱了,深吸一口气,忽然有些惆怅。“萧韶,好像才一下子而已,佛诞节好像还在昨天,我就长大了。” “长大了不好么?”萧韶抚了抚他的头发,轻声道,“长大了才能跟我在一起呢。” 孔宣笑了一笑,沉默了一下子,问道:“这个宴会一过,我们就可以回栖梧宫了么?” 萧韶顺顺他的长发,笑道:“是呀,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回到栖梧宫你会不会又变回师父的样子不理我啊?”孔宣有些担心,“你最喜欢变来变去的了。” “我什么时候变来变去啊?”萧韶侧身挡住众人的视线,笑着拉拉他的手,轻声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变的。” 孔宣有些脸红,转头叫道:“快走,大家要入席了!” 还会害羞啊?萧韶笑了笑,携着孔宣也入席去了。 天界等级森严,宴会上更是座次分明。瑶池边上有一方三丈见方的白玉台,上头一张白玉雕的百鸟朝凤椅是王母与玉帝的位置。白玉台之下四张红珊瑚椅,是三清与东华帝君的。其后是佛界诸佛与天界众神左右各照次序,最后是下界圣灵。萧韶与孔宣便是在这最末一群人中。 孔宣有些抱怨:“萧韶,我们等下分到的蟠桃一定是坏掉的,我吃了要拉肚子的。” 萧韶在桌子底下拉拉他的手,笑道:“在后边才能在宴席开到一半的时候溜走啊。你看青缇在那么前面,他就要从宴会开始一直笑到宴会结束,回头腮帮子都要酸了。” 两人想着青缇那张冷冰冰的脸,不由得对望一眼,一下子就笑了。 “无礼!”旁边一个道人模样的年轻男子训斥道,“娘娘銮驾就要到了,你们是何人?敢这样嬉笑?莫要失了恭敬!” 孔宣听着好奇,刚想回话,却被萧韶拉了拉,低声道:“你佛母来了。” 孔宣抬头望去,果然见佛母孔雀明王缓缓从后头出来,缓缓而来,身边谈笑的四人分别是三清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太上老君与东华帝君青缇。五人在席间依次坐下,佛母与东华帝君不由得往这头看了一眼。 孔宣笑了,扣着萧韶的手向他们举了举。那头东华帝君皱起了眉,佛母含笑无奈地摇头,惹得孔宣笑得更开心了。 正笑着,只听那头一声云板,一个红衣仙娥走到白玉台前,笑道:“请各路仙灵安。” 她的声音有如珠落玉响,不大不小,不高不低,刚好叫在座众人听到。在座的本来都各自谈笑着,这下只能各自停下来,等着小仙娥的话。 小仙娥再笑了一笑,随后神色一肃,恭声道:“天地各路仙灵神佛,恭迎王母玉帝。” 众人一听,不由得齐齐站起,各自屏息静气。 只听数声云板,一列淡红衣衫的仙娥手持八角宫灯款步而来,分列于白玉台两旁。其后再是四名淡绿衣衫的天女,手捧如意拂尘,侍立在百鸟朝凤椅的右侧。 而后才是青色衣衫的三青鸟,为首的许飞琼着淡青,一派娇俏可人。中间是董双成,一身青衣,清雅温婉。最后是凌华,一身深绿几近墨色,森冷凌人。三人走到百鸟朝凤椅旁,立在左侧。 最后才是玉帝携着王母缓步而来。 玉帝依旧是一副人间帝王的样子,十二玉旒的冕冠,身披冕服,腰悬佩绶,足登赤舄,竟是一副大典之仪。一旁的王母一身玄色翟衣,以朱色镶边。头上梳着凤冠,当中一顶赤金点翠的花钿,凤口衔着一串玉珠,正正映着王母额间的朱砂花钿,好冰冷,好华贵,好一副皇天贵胄之样! 孔宣在那里咋舌:“王母可比那个什么白面的玉帝更像天地之主。” 萧韶笑了一笑,拉着他与天地仙灵躬身行礼道:“拜见玉帝王母。” 两人缓缓在百鸟朝凤座上坐下,玉帝右手王母左手,各自抬起,沉声道:“众仙灵免礼。” 待众仙灵谢礼坐下,双成便往前一步,笑道:“今日蟠桃盛会,乃是天地仙灵齐聚之日。王母有言,众仙灵不必拘礼,席中无尊卑,尽情畅饮便是。” 话音才落那头就有人轻笑道:“双成姑娘这句‘席中无尊卑’可真是……正中吾怀啊。”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是天界众神中末尾的一位身着白色战袍的男仙。 双成笑道:“原来是西方战将白虎将军,既然白虎将军心情甚好,那便多喝几杯吧。” 白虎“哼”了一声,笑道:“我的心情好不好,可全系在双城姑娘身上了。” 这话说得轻佻,在场许多人都不禁变了脸色,暗道这白虎战将也不知是之前多喝了几杯还是怎么的,居然敢说这样的话?董双成是上古神族后人,又是王母身边最得力的侍女,身份比之天庭中许多有品阶的神仙还高几分,西方战将白虎不过只是个下三品的武将,也敢当众对双成轻薄? 好在白虎战将极快的就反应了过来,出了席位抱拳道:“在下并无对姑娘轻薄的意思,只是姑娘说了‘席中无尊卑’,故而在下一个小小下三品战将,想借此瑶池盛会之际,为我好友讨个公道!” 这话说的便扫兴了。 旁边一位手执云阳板的男仙站起轻斥道:“蟠桃会乃是喜庆欢乐之日,如何说这些扫兴之事?没得败坏了众仙灵的兴致!且退下,待明日上凌霄殿再作商议。” 白虎对那男仙抱了抱拳,道:“曹国舅,非是在下不懂规矩,只是怕到了明日上了凌霄殿,便没人能管这事了!” 众人闻言不由得纷纷皱眉,皆言此人不识分寸。双成微微抬手,止住了众人的议论,笑道:“既然如此,白虎战将请尽言原委,有娘娘与玉帝在,定然会主持公道的。” “有双成姑娘这句话在下便放心了。”白虎向四周抱了抱拳,道:“前几日我四方战神之一的朱雀战神前来瑶池拜谒王母,銮驾未见,却叫人打得几乎没了命,直到今日也没能下床。诸位仙灵,我四方战神虽品阶低下,却也是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如此轻易就被人给欺凌了,难道不该讨个公道么?” 双成心中咯噔一下,还未来得及说话,低下就有人忍不住出言道:“居然敢在瑶池胡作非为,白虎战将还请将他指出来,我等定为朱雀战神做主!” “谢过托塔天王。”白虎又抱了抱拳,叹息道,“只怕天王难以为我等做主。” 托塔天王不禁皱眉道:“什么人连我都做不了主?” 他猜想那人既然是在瑶池打伤朱雀的,必定是瑶池中人。瑶池之中除了王母与三青鸟,具是天女仙娥,又有哪个是他李天王不能做主的?如此推理倒是好,只可惜未想到,朱雀虽是个女仙,却是战功赫赫的战将,如何能被一个天女仙娥打伤? “天王真的无法做主。”白虎惨然一笑,抱拳道:“此人身份显赫,乃是上古神族之后,追其辈分能与玉帝同辈。再者此人乃是由东皇太一养大,与东华帝君乃是兄弟,更深得王母与九天玄女宠爱……” 说到此处在座一半以上都明白了过来,不由得齐齐尴尬——这怎么是好?好不容易赶上一次蟠桃会,吃着人家王母的仙桃,却要拿人家的小辈问罪么? 白虎环视一周,见众人脸上愤慨之色已被后悔取代,不由得冷冷一笑。转头看向宴席最末尾处,看着那头坐着一个玄衣紫带的俊美男子,身边跟着一个白衣朱带的美貌少年,冷喝道:“凤皇萧韶,今日在天地神灵之前,你须得给我们四方战神一个公道!” 凤皇冷冷一笑,还未说话,身边那白衣少年便跳了起来,怒喝道:“人是我打的!你做什么污蔑萧韶?” 白虎的嘴角隐隐的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声音沉沉,清清楚楚地盖过所有传达众人耳中。 “那你又是为何要打朱雀?” 孔宣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他上当了。 第五十九章:魔尊之子 孔宣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方才萧韶想拉住他的,但是他脑袋一热动作太快了,萧韶抓不住。 孔宣心中后悔死了。这下要怎么办才好?若是回答这人,那势必就要牵扯出朱雀说萧韶的那些话,一旦说出那些话,自己与萧韶的关系就没法遮掩了。要是这些人也像那个朱雀那样骂萧韶,孔宣可没把握不发脾气。 若是自己发脾气狂乱起来,说不定便要给人知道是魔尊的转世,那时候又要怎么办? 白虎看着孔宣咬着嘴唇站在那里不说话,想回头望萧韶又不敢回头的样子,心中一阵痛快,又高声问道:“这位公子,你倒是说说,你为何要伤我们朱雀?” 萧韶在背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千想万想还是百密一疏。他们倒是会打蛇捏七寸,一出来不说别的,只把矛头指向自己,知道孔宣心中关切,一定会控制不住脾气的。 既然躲不过,那就迎上去好了。 萧韶微微一笑,站起将孔宣拉到身侧,悠然着声音道:“不过就因为那朱雀对我出言不敬,小徒才出手教训了她一番。” 他话语之间傲慢轻视表露无遗,在场的众神仙都暗自皱起了眉,心道这下可怎么好?这凤凰一出口就是得罪人的话,到时候怎么帮王母消他的罚? 众人皱眉,白虎战将却笑了起来,问道:“朱雀说了什么叫你徒儿这般生气?啊?凤凰萧韶?” 他眼角眉梢尽是笑,不等萧韶回答便想揭开谜底。谁知萧韶比他更快,依旧是悠悠地说道:“我与我家弟子白孔雀相恋成亲了,这本是喜庆之事,那朱雀却满口不堪入耳的话语,如何不能教训?” 此语一出,众神哗然。 师徒相恋本就是有悖伦理,何况还是男男相恋? “这……这简直……”太白金星最先站了起来,摇头道,“这简直太不成体统了!凤皇,你何以糊涂至斯!” 萧韶笑道:“我懒得跟你们讲那么多道理,总之你们这群不识情滋味的仙族佛族是不懂的。我凤皇萧韶等了十几万年才有了这一次动心,你们以为很容易么?” “你……”托塔天王听他语气中全然没将天界放在眼里,立时大喝道:“违反天条擅动凡心,天兵天将,给我拿下!” “李天王!”孔宣这下也反应过来了,靠着萧韶,与萧韶并肩站着,他可什么都不怕了。既然萧韶敢说那些话,他便没什么顾忌。唇角逸出一声轻笑,孔宣道:“萧韶只是下界之王妖界之尊,不曾修仙,不是天庭之人,你们那套东西用不到他身上!” “这……”托塔天王一时语噎,白虎战将立即接口道:“国法不成,不是还有家法么?王母、东华帝君,双成三位姑娘,你们如何说的?四方战神求神族的诸位主持公道!” 一直不做声响的东华看了一眼萧韶,萧韶眨了一下眼,左右动了一下眼珠。东华会意,只管低头喝茶,全然一副随便你们怎么闹的样子。 萧韶笑道:“家法?哼,在场的诸位恐怕无一人能对我用家法!我萧韶乃是上古帝俊天帝驾下五彩凤凰之子,辈分与少昊帝君齐平,真真算起来,少昊帝君尚且是我的小辈,颛顼天帝都不能对我有所指摘,如今在座的,有谁能位尊更甚于颛顼天帝的?” “放肆!”凌华沉喝道,“小子无礼!王母与玉帝跟前,也是能这般托大的?” 萧韶携了孔宣的手走到宴席中央,微微躬身道:“萧韶无状,是情之所急,以致一时无礼,望王母玉帝见谅。” 玉帝抹抹额上的冷汗,微微抬手道:“凤皇多礼了……”他要不提,玉帝都不记得这位下界之王身份如此显赫呢! 萧韶笑了一笑,扬眉道:“情之一字,在座的诸位不懂,却难道也没见过呢?诸位以为,银河两岸那两位为何千万年都盼着七夕这天?若是硬拆,少不得就是一阵天翻地覆、不死不休。就为了我俩这小小的角色闹得天庭不安、损兵折将,岂不是因小失大么?” 在场众神对望一眼,各个暗自点头,这倒是个好台阶,不如顺着就下了? 萧韶看众神眼神飘来飘起,便接着说道:“若要说起着伦理之事,当年父神与母神还是亲兄妹呢,我与徒儿不是血脉骨肉,不过就是担了个师徒的名分而已。难道我将我徒儿逐出师门,我们便不是凤凰萧韶与白孔雀孔宣了么?师徒之名不过是虚无,诸位又何必耿耿于怀?” 这话说得听着头头是道,在场的不少仙家都给他绕进去了,但将这师徒名分抛开了,还有同为男子这一项。“这世间哪有男子与男子结亲的道理?” 孔宣瞪眼道:“为什么没有?不过是你没见过罢了!这几千万年的苍茫岁月,难道一对对情人你们都知道么?” 月老生气了,捋着白胡子沉声道:“老头牵了这么多年的红线,还未曾有过男男之说!” 孔宣笑了,往萧韶身上靠了靠,道:“那您未做月老之前呢?” 在座的仙族想起从前神族统治、容不得他们插手天地事务之时,各自不作言语。 他们不言语,白虎战将却急了。他一个下三品的武将敢在蟠桃会上闹事,仗的便是自己理直气壮,要借众神之手给朱雀报仇雪恨的。这下子给萧韶三言两语轻轻松松化解了,回头自己还要得罪一大群神族之人,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白虎战将只能叫道:“佛母,您也甘愿自己的儿子与一个男人么?” 孔宣有些担心地望着佛母,佛母却沉静闭目,先宣了一声佛号,才说道:“色相本是空,男子与男子或者女子,又有何分别?” 孔宣闻言,顿时笑嘻嘻地说:“这位白虎战将,你可找错人啦!我佛母最疼我不过了,只要我高兴,佛母又怎么会不高兴?何况佛母是西方灵山来的,华夏的这些礼教,与佛母有什么相干?你们且说说看,灵山那边可有佛法说不准男男相恋的?” 众人闻言顿时气得不轻,这白孔雀强词夺理,却叫人拿他没法子。再看向那头的佛母,佛母含笑摇头,无奈而宠溺,这便是说不管了。 白虎战将一股怒气直冲心头,却发作不得,只涨红了一张脸,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恨不得自己没闹着一出。 萧韶与孔宣对望一眼,眼中笑意盈盈。风水轮流转,这就化险为夷了吧?两人相视一笑,不自觉就扣紧了对方的手。 便在此时,一道苍老的声音问道:“凤皇,你徒儿……是佛母之子?是那只红翎眼白孔雀?” 萧韶转头看去,原来是三清之一的道德天尊太上老君,便点点头道:“是,老君有何高见?” 太上老君慢慢站了起来,颤声道:“恕老道冒昧,不知凤皇可否让令徒现出真身?” 萧韶心中猛地一跳,知道这才是真的风波。忙笑道:“老君可是不信我的话?我说是便是了,难道还会欺骗老君么?” 他这话说得技巧,他虽然承认了自己的话,只是他也什么都未曾说。红翎眼白孔雀的话,此刻不能承认,快快转走这话题。 他虽是如此期盼,那老君却吸了口气,转而问佛母道:“佛母可是在烈山拾到这枚孔雀蛋的?” 佛母皱眉,这事天上地下不少仙神都知道,怎么老君偏偏还要问?但出家人不打诳语,只能点头道:“不错,我是在烈山见到我孩儿破壳的。” 老君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身子摇了摇差点摔倒,几时立时就跪倒在地呼道:“凤皇,此子……此子不可留!玉帝,还请立即下令将此子收于诛仙台上,消去神形魂魄!” 此言一出,不仅是萧韶与孔宣,在场诸神包括玉帝与王母都吃了一惊。老君为人慈善仁和,从来不说重话,平日里只顾在兜率宫中炼丹炼药,从不理会世事,如何会一开口就是上诛仙台毁去神形? 玉帝直起身子,温声道:“老君先起来再说,那孩子不是我天庭中人,也并无过错,如何能……” “此子之出生便是个大错!”老君几乎掉下老泪来,看向佛母时更是浑身颤抖。“佛母可还记得十二万年前的那枚孔雀蛋?您给扔在极北冰渊之中,但极北冰渊灵气丰沛,老道……老道怕有个万一,将它拾了回来,扔到烈山去了!” “什么?”佛母猛地站了起来,“老君何等糊涂!烈山是魔界之口,那枚孔雀蛋受魔气滋养,恐怕……” 佛母猛地住了口,脸上亦是血色尽失。 在场虽有众多仙神,只有少数几位知道当年的事,其中又数紫微大帝最最沉不住气,惊叫道:“什么?当年佛母产下的那枚孔雀蛋孵出来了?这小子便是魔尊之子?” 萧韶闻言立即将孔宣的手紧紧扣住,却止不住孔宣的颤抖。 第六十章 “这小子便是魔尊之子?” 紫微大帝沉下脸,抬手一划,一道闪电不由分说便劈了过去。 “宣宣小心!”萧韶将孔宣拉进怀里往旁边一躲,堪堪避过了,那雷霆的一击打在一旁的白玉桌上,登时将那桌子打得粉碎。扬眉怒目,萧韶沉喝道:“紫微大帝何以不问青红皂白便下此重手!” “还需问青红皂白?”紫微大帝五指微张,三昧真火在掌心腾起。“当年神魔一战,魔尊杀了多少天界之人!今日不将此子除去,难道要等他羽翼丰满卷土重来为父报仇么?” “孔宣也是今日方知自己身世,哪来的为父报仇?”萧韶一手搂住孔宣的腰将他牢牢护在怀里,不许他离开。“他是我的弟子,为人如何,我会不清楚么?我凤皇乃是神族之后,岂会做危害天地之事?萧韶愿以性命担保,孔宣虽则调皮,却绝不是凶恶之人!” “凤皇可听说过知人知面不知心?”白虎战将叫道,“那天他将朱雀伤得那么重,分明是魔性难驯!” 此语一出,连玉帝也坐不住了,站起来沉声问道:“我还道凤皇怎么会轻易伤人,果然不是凤皇做的!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敢对仙族下此狠手,果然本性凶残!” 玉帝望向萧韶的眼中几分痛心几分责怪。 “凤皇,我知你钟情于他,所以才为他遮掩。只是这等大事,也是能遮掩欺瞒的么?你明知如今天界不同往昔,颛顼东皇皆已不在,若是魔尊再世,我等如何抵挡?难道真的要看着苍生涂炭么?凤皇,你天资聪慧,何以糊涂至斯!” 玉帝一声长叹,高声道:“罢了,罢了!天界也不追究你包庇之罪了,你也说了,这天上地下,能处罚你的,只怕不能算上我等。只是这少年你需交给天庭。他既是你的弟子,又是佛母养大的,天界绝不过多为难,干干脆脆给他个痛快便是。” 萧韶心中冷冷一笑,好大的情面,好虚的仁慈!搂着孔宣的手更用了一分力,沉声道:“无需多言。无论如何,我决不会将他交出去的。” “萧韶!”玉帝面色更沉,挥袖道:“这少年的父亲杀了你的义父,魔族害了湘君湘夫人与大司命,更因此叫少司命因此自尽!你居然要为了这个少年与整个天界为敌?你如何对得起你帝俊一族洒遍原野的鲜血!” 害了楚地的到底是谁?他居然到现在还敢性口雌黄?孔宣心头大怒,喝道:“玉帝,你休要胡说!害了楚地神族的到底是谁,需要多说么?” “杀了他们的难道不是魔界之人?难道不是魔尊?”玉帝沉喝道,“萧韶,你还护着这魔尊之子作甚?这般是非不分善恶不辨,难道是被那少年迷惑了心神?” “必定是!魔族最善用血色曼陀罗迷乱人的心智,当年多少人被他们哄骗到相信魔族本性不坏?结果呢?”紫微大帝怒道,“此等祸害,不除何为?” 语罢不等玉帝下令,紫微剑剑光一闪,已刺到了萧韶之前。 萧韶早有准备,手中凝气成剑便是一格,直接动手懒得与这群人废话。紫微大帝见状更是怒火熊熊,一击不成立即再度攻上。 萧韶一手抱着孔宣不放,一手凝着剑气,在瑶池旁的方寸之地腾挪飞转,与紫微大帝缠斗。紫微大帝见他无论如何都只是单手迎敌,不由得念起从前神族的目中无人,心中怒火更甚,手上一招比一招凌厉。一时间满瑶池都是剑气纵横,两人动作越来越快,众人只见一紫一白的剑光乍分又合,哪里能看清人影? 他们看不到,孔宣靠在萧韶怀里却看得清清楚楚。萧韶念着仙神二族的情谊,剑势只守不攻,处处手下留情。那紫微大帝却不知进退,手下处处都是杀招。 “嘶”,一声众人不查的轻响传入耳中,孔宣清楚地看到萧韶的袖子被削去了小小的一角。 岂有此理!仙族怎能如此紧紧相逼?他们当他白孔雀是吃素的么?敢伤萧韶,切将他头颅斩下! 孔宣心中一怒,只觉得一股杀意直冲心头,不假思索便召出了孔雀扇,一道剑光直劈而去。 那紫微大帝正专心致志与萧韶缠斗,见孔宣一直伏在萧韶怀中,便以为那只是个秀美少年,不足为虑。哪里会料到他会突然出手,还一出手便是如此凌冽的一击?其时他正一剑刺向萧韶,孔宣那道剑光几乎是直直迎上去,哪里躲得过?只被那一剑生生刺入肩头,招式生生止住,内息大乱。 众人只见白光一闪,紫微大帝捂着肩头一连退了好几步,却终究没能站住,单膝跪倒,一剑撑在地上。他激战之中突然被伤,体内真气激荡,“哇”的一声一口血直喷了出来。 众人都被这变故吓得呆了一呆。虽然萧韶之前话语铮铮,众仙神却没料到他真的敢伤天界之人,还是在天地众神之前。 这是要与天地为敌了! 孔宣自己也呆住了。他少有与人实战的经验,方才不过是愤怒时随手的一剑,完全没料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更不知自己方才从哪里生出这一股汹涌的怒意。见紫微大帝肩上血流如注,孔宣浑身颤抖。 是惊惧,竟然还有兴奋。 萧韶也没料到孔宣会突然出手,却来不及多想,几乎是立即就将孔宣的头压在自己肩上,不叫他看那汩汩的鲜血。“没事没事,不要看,不要说话。” 那头紫微大帝抬头狠狠地望着两人,张嘴想要说话,却眼前一黑,晕迷了过去。 众神震惊,刹那间瑶池杀气四溢,各家仙器齐齐召出,将萧韶两人围在了垓心。 玉帝眼神一变,怒道:“大胆凤皇!你竟敢当庭重伤我天界四方天帝,来人,今日势必将那白孔雀斩于刀下,捉拿凤皇!” “不是萧韶伤的他!”孔宣听到“捉拿凤凰”四字,又见天界众人杀气腾腾,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生怕萧韶有个万一,急忙一下子挣脱了萧韶的手,往前一跃,仰头道,“不关萧韶的事,你们不要为难萧韶!” “宣宣你做什么?快回来!”萧韶大惊,伸手要将他拉回来,孔宣却往后一退躲过。摇摇头,孔宣低声道:“萧韶,我不要你陪了,你快走吧,不要管我。我不喜欢你为了我跟人打架,我不要你一个人对阵那么多人。” “你怕我打不过么?”萧韶眼中居然还有笑意,伸手想握孔宣的手,“傻宣宣,萧韶不会输的。” 孔宣再往后一退,将手负在身后,咬咬嘴唇还是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被天庭众仙各自围了起来。 “哼!好大的口气!”勾陈大帝平日里与紫微大帝关系最好,见紫微大帝受伤心中早已忍不住,此刻拔剑便向孔宣刺去。“敢伤元鳕?我要你血偿!” 孔宣见他剑光迎面而来,不似平日与萧韶、云舒萦喂招时的温和,心中几分害怕,身体下意识就举起孔雀扇挡了下来。 “叮”的一声,勾陈大帝扬声笑道:“好!果然不是轻易能除之物!再吃我一剑!” 孔宣见他剑下丝毫不留情,心中怒火顿起,手中的孔雀扇化出三尺剑光,剑光一扫将身边的人逼开,头也不回地迎了上去。“我怕你不成!” 剑刃与剑光相击,孔宣回身一脚踢飞一个碍手碍脚的小仙。“若不是顾忌着萧韶与佛母,你们以为我会怕你们么!” 一剑比一剑狠,孔宣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喷涌而出的怒意与伤心。 “哪有这么多规矩?哪有这么多生生死死?哪有这么多恩怨纠缠血海深仇!你们做什什么什么事都栽在萧韶头上?你们做什么就是要杀了我?我明明答应了萧韶一定要控制自己绝不生气的,你们为什么逼我伤人?我由萧韶看着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 孔宣的双眼有泪,眸色却是渐渐血红。“为什么就是不让我与萧韶好好地在一起?你们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才叫萧韶喜欢我?你们知不知道!” “唔……”一声闷哼,勾陈大帝后退一步,白羽孔雀扇的光剑停在他心口处,再往前一寸就要见血。 到底还是没能往前,哪怕孔宣很想。 有人一手揽住了他的肩,一手环住了他的腰,在他耳边柔声道:“宣宣不用管他们,萧韶带你走好不好?” 孔宣眼中血色慢慢尽去,垂下了手。 萧韶将他轻轻转过身来,抱在怀里,把他的孔雀扇收好。“收起来,有我在的地方不需要你动手。这次原谅你,以后不许离开,不许到我手够不着的地方。” 孔宣鼻子一酸,将头靠在萧韶肩上。方才那一次已经耗尽了他的勇气,他从来都不想放开萧韶的手,被刀架在脖子上都不想。 “好了……” 伴着一声低低的叹息,萧韶手中剑光暴涨,光芒吞吐长达十丈有余,生生将众仙神逼退了一步。 “走!”萧韶低喝一声,剑光一荡将身后之人手筋挑伤,抱着孔宣御风而去。 “玉帝!” “不急。他们再逃也是在天地之间!”玉帝微微一笑,止住了想追上去的众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来人!将佛母孔雀明王拿下收押,佛祖那里,本尊再做告知!” 第六十一章 云舒萦坐在凤鸣岛西南角的那块小山坡山,双手抱着膝盖,皱着眉头叹气。 寒翎坐在她旁边,问道:“三妹怎么了?”想了想,问道:“想孔宣了?”他还是不习惯叫孔宣三弟,却渐渐地习惯了叫云舒萦三妹。 “是挺想他的,都没有人陪我玩……”云舒萦往草地上一躺就想滚上一滚,给寒翎拉住了,只能大叫道。“啊啊啊——孔宣也太舒服了!去了人间还能去楚地,去了楚地还能去瑶池!那都是多好看的地方……”云舒萦趴在地上哀哀地看着寒翎。“大哥我们也去玩吧,不能去楚地、瑶池,我们也去人间吧。” 寒翎为难地不说话。方静伦去凡间了,孔宣跟吾皇出门了,没人跟云舒萦玩,云舒萦只能缠着寒翎。刚开始还只是找他说说话、喝喝酒,但渐渐地便拿出了对孔宣的撒娇耍泼。孔宣还会跟她斗跟她吵架,轻易不肯让她。寒翎却是只要不违背宫规与仁义,那就随她开心。是以云舒萦觉得结拜这件事做得再正确不过了,天底下去哪儿找一个比“我是三妹”更好的理由撒泼? 但云舒萦撒泼归撒泼,却不会真的叫寒翎为难。出去玩之类的,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两人在山坡山吹了一会儿风,寒翎轻声道:“我们回去吧,呆久了只怕宫里要找人了。” “好。”云舒萦从地上站起就要走,被寒翎拉住了,于是只能低头给他拿去头上的草屑。也幸亏她平时梳的发髻都是简单稳固的,才能滚了几滚也没有散乱。若是散乱了,叫寒翎怎么帮她整理? 过了一下,寒翎说道:“好了。”两人便一同往宫里走。半路上又遇到狐族的集市开了,云舒萦玩心又起,钻到里面买东西去了。寒翎一声叹息,跟在后边只怕她被欺负。 但有栖梧宫的名声在,只怕都是她欺负别人。 “咦?”云舒萦忽然停住脚步。寒翎追上她,问:“怎么了?” 云舒萦皱眉道:“那边走来的那个,好像是狐族的月容姑娘……” 华月容与她们甚是熟悉,怎么会有“好像”这样的话?寒翎举目望去,只见远远地走来一个散发的白衣女子,果然与华月容平日里的红衣模样不像。那人走近,虽一身近似素缟的白衣,脸上木木然的全然没有表情,但雪肤花容,却正是狐族那名动一方的美女娘子华月容。 华月容也正看到了云舒萦两人,走过来盈盈一拜,哑声道:“月容还在想是不是要上栖梧宫求见,不想于此遇到两位。” 云舒萦看她面色苍白,满目都是伤痛,不禁问道:“月容姑娘,你……发生什么事了?” 华月容摇摇头,不小心就掉下一串泪珠来,说道:“月容没有事,月容好得很,是……此地不便多语,请两位先随我来。” 云舒萦和寒翎对望一眼,寒翎道:“还请姑娘前边带路。” 华月容点点头,将两人带到一块空旷的偏僻处,这才转过身来,凄然道:“二位,这……这消息不大好,还请心理有个准备。” 云舒萦皱眉道:“你不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凄凄哀哀的,我心里有些害怕。” 华月容弯着嘴角笑了笑,眼角却滚下一串串的泪珠。“云姑娘,寒少将,昨晚子夜,我家少主……去了。” “什么?”云舒萦大惊失色,握住了华月容的肩膀问道。“方静伦怎么了?” 华月容眼中只是淌泪,口中还强撑着不显呜咽,道:“少主他……他到凡间去找那人,遇到了一些事情,为了那人的安危,少主……少主替那人挡了天雷,就……就没了……” “……”云舒萦张大了嘴,不禁脚一软就要摔倒,幸亏给寒翎扶住了。寒翎皱眉问道:“怎么回事?事关重大,还请姑娘说清楚。” 月容呜咽道:“月容受王后所托,一直都在凤鸣山上结庐而居,守护少主的星辰。前几日少主命星忽然被一片血红笼罩,月容心中惧怕,便动身去凡间寻找少主。才找到便看到少主用清刚琢将那人护住了,自己替那人挡天雷。月容……月容要上去将少主拉开,却被那厮拦住……” 她吸了吸气,用力闭了一下眼,才颤抖着继续道:“少主……生受了五道天雷,已……魂飞魄散了……” “怎……怎么会这样?”云舒萦哭出声来,拼命摇头道。“我不信!我们那时候说过的,谁有危难剩下的三人便一定舍命相护,他为什么……” “云姑娘,”月容拭了拭泪,矮身行了一礼,哑声道。“三位待少主的真心,月容替王后和少主谢过了。少主与那人……是前世的孽缘,谁也插手不得。自上一次大难之后,月容费了百年心血终于得知此人是少主命中大劫,却也无可奈何……” 云舒萦抖着嘴唇说不出话,寒翎犹豫了一下,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云舒萦“呜”的一声抱住他的脖子就低声哭了起来,寒翎眼中亦满是悲痛,却只是无言的紧紧地圈住她。 华月容抹了抹眼角,轻声道:“少主一生知己无多,只有三位了。少主……少主最放在心上的是那人,两人早已是生生世世命盘纠葛,只是没有一世能有善果,如今……如今这般,跳出轮回之外,也……也可算是一种解脱。月容不才,自三位与少主称为知己后便也暗自留心三位命盘,三位星辰交汇之处近日阴云密布,星象晦暗难明,恐怕将有大劫。少主……少主不愿听从月容的话,执意要下凡间……还请三位莫要将月容之言当成那谎言诳语,早早防备,莫要再生悲剧!” 云舒萦还哭得呜呜咽咽说不出话,寒翎眉头更深,问道:“月容姑娘可否告知,究竟是何劫难?” 华月容摇了摇头,道:“月容虽已修行扶乩观星之术千余年,实在是天资有限,苦无进展。如今只知道三位万万不要去西方,切记切记!” 寒翎微微放开云舒萦,对月华容抱了抱拳,道:“多谢姑娘提醒,姑娘还请节哀,若是姑娘伤心过甚,二弟……也会不开心的。” 华月容点点头,对两人再是一拜,低声道:“月容还要到王宫禀告吾王,先行离去了。原本想上栖梧宫求见,告知三位劫难之言便从此隐居不出的,能在这里遇上两位……更好了……两位切记月容之言。” 寒翎道:“不敢忘。” 华月容道了声“月容告辞”,便旋身走了。 云舒萦抹抹眼泪,恨声道:“方静伦最讨厌了!”说着又要哭,寒翎陪了她半天,两人这才收拾心情回宫去。说是收拾心情,也不过是将泪痕擦去而已,寒翎见惯了生死,云舒萦却是第一次知道生离死别,如何能掩饰得住伤心?寒翎道:“等回去以后若是大人们问起,便由我来回答,三妹不要说话,好么?狐族也不知会不会放出消息,看方才月容姑娘的样子,只怕要瞒起来。” 云舒萦抓着他的衣袖,只是点头,脸上泪痕没了,眼睛却肿得跟桃子似的,抽抽噎噎,话也说不出来。寒翎握着她的手走进宫门,却见门口忽然多了一倍的侍卫守着。寒翎觉得不对,牵着云舒萦快步往宫里走,要去问番奚出了什么事,却在大殿之前给番奚的副将文治叫住了。 “少将军请留步。” 文治将两人拦下,抱拳行礼道。“云总管与白大人有令,若是回宫了,请两位不要走动,在疏影轩好好呆着。” 寒翎皱眉道:“出了什么大事?要戒备成这样子?” 文治道:“将军与总管等有令,属末将不能多言。少将军心中必已知晓此事非同小可,还望两位莫要再乱上加乱。” 寒翎点点头,道:“无妨,我自有分寸。”说完又转头对云舒萦柔声道:“三妹,我们先回疏影轩吧。” 云舒萦点点头,边走边问道:“很大的事么?” 寒翎道:“该是重大非常,否则义父不会瞒着我,还叫我们不要乱跑。” 云舒萦叹了口气,道:“月容姑娘才说了我们三人星象黯淡,宫里便如此阵势,叫我心里慌慌的。” 寒翎低声道:“不用怕,有吾皇在,六界之内不敢动我们栖梧宫的。”何况必要的时候,他宁死也会保护好她的。 云舒萦却听不懂他话外之音,只是皱起眉毛。两人一同走进疏影轩,便看到暮商三人坐在西厢前的台阶上。看到两人进来,三人一同站起,霜序抢先道:“总算回来了!两位可知吾皇与少主出大事了?” 第六十二章 “孔宣出事了?”云舒萦抓着霜序问,“怎么回事?孔宣不是跟吾皇去瑶池了?有吾皇在,他怎么会出事呢?” 暮商应道:“具体情形如何,我们也不知道,只是今日天界发了追杀金令,说少主是魔尊之子,六界之内可格杀勿论。佛母也被收押在天庭了,玉帝亲自去跟佛祖说的,佛祖也没法子。” 云舒萦气得叫了起来:“孔宣是魔尊之子?怎么可能?孔宣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怎么会是魔尊之子?魔尊不是死了十二万年了?哪来一个这么小的孩子?” 暮商摇摇头,低声道:“我们也不知道,总之是天庭这样说的,说是在蟠桃会上,玉帝、太上老君亲口说的,佛母也没有否认。这……该是错不了了。” 云舒萦立刻转身往外跑。“不行!我要去找姨母和白云远!” “三妹!”寒翎拉住她,“不可冲动!” 云舒萦急得要哭,跺跺脚道:“不然要怎么办嘛!孔宣被天庭下格杀令,这怎么得了?方静伦才没了,我……要是孔宣也没了……我要去找孔宣!” 寒翎心里也是难受,一层一层的,却还是拍拍她的手臂,温和地说道:“这事不能着急。吾皇也没回来,宫里或许另有安排说不定……” “不错!”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白云远携着云冉走进来。白云远沉喝道:“怎么还是这样急躁的性子?事情发生了也不知道去思量前因后果,就想着意气用事!” 云舒萦一下子挑高了眉,应道:“不要训我!换做你是我出事的是番奚将军,你急不急?还没正式做我姨父呢,不要摆长辈的架子!” “放肆!”白云远沉喝一声,被云冉拉住。云舒萦下巴一仰就要往外冲。 “三妹……”寒翎急忙拉住云舒萦,云舒萦狠狠地跺了跺脚,转身背对着门口,眼角都急出了泪。寒翎拍拍她的背,问道:“不知宫里是如何应对此事的?” 暮商一听要商讨重大事宜,急忙使了眼色,和玄月霜序退出了院子关上门,在不远处守着。 白云远余怒未消,冷声道:“不做合打算,该如何便如何,不准插手!” 云舒萦手一挣就要回身,寒翎急忙伸手将她抱住,皱眉道:“这是何道理?” 云冉不等白云远说话,先答道:“吾皇于此事早有预料,必定会全力护住宣宣,你们不必担心。但这是吾皇个人私情,他不愿牵扯栖梧宫上下,因此早早便吩咐过,若是出事,不可插手。” 云舒萦仰头皱眉,寒翎低头看了她一眼,皱眉沉思片刻,道:“就是说,若是栖梧宫出兵相助,天庭便会将栖梧宫一并格杀了?” “你们两个整天在外边混,难道不知道这格杀令的原话么?”白云远冷哼一声,道。“佛母之子白孔雀孔宣乃是魔族之子,此令一出,六界之内格杀勿论。凡有阻拦相助者,一概斩于刀剑之下,不计其责!” 寒翎眉头重重皱起,低头看云舒萦,云舒萦也仰头皱着眉望他。 云冉叹了口气,柔声道:“我知道你们两个担心宣宣,但此事非同小可,我们亦是担心。但有吾皇在,必定能平安无事,你们就好好呆着吧。” 说完与白云远一道走了。 他们一走,云舒萦就挣脱了寒翎的手噔噔噔跑回屋子,往榻上一坐,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的。寒翎坐到他对面,皱着眉心里也在思量。片刻,云舒萦忽然站起来说道:“我要去找孔宣!” 寒翎吃了一惊,道:“可是白大人才说过……” “他们有他们的打算,可是孔宣的命哪里是谁能保证的!”云舒萦说道,“天庭说‘六界之内格杀勿论’,吾皇就是再厉害,能一个人对抗六界保护孔宣么?何况吾皇对他冷落了这么久,真的会全心全意保护他么?我不放心!” 寒翎道:“但你去又能做什么?” 云舒萦道:“我也能保护孔宣,我能听孔宣说他的伤心。孔宣一定还不知道他的佛母被抓起来了,我要去告诉他。如果他要去救他的佛母,我也跟着他一起去!” 寒翎皱着眉摇摇头,道:“三妹,天庭岂是这么简单就能闯的?你们去不是送死么?我不能答应。” “你……”云舒萦又纷纷坐下,盘膝坐起不说话。 寒翎叹了口气,拍拍她的头说道:“你不要冲动,我先去问一下义父,等我回来再说,好么?” 云舒萦默不作声,看着他走出去了,心里越来越着急。孔宣现在是不是还跟吾皇在一起?吾皇是不是真的会保护他?云舒萦听寒翎的话在屋子里等待,却等到了天黑也没见他回来。想着多等一刻,孔宣可能就死了,云舒萦霍的一声站起,摸摸头上的白骨簪便往外走。刚跨到门口,又回屋里用乾坤囊装了紫玉膏等等治病疗伤的药。装好了一转身,又皱起了眉,回身拿了纸笔写道: “大哥,我还是要去找孔宣。今天知道方静伦的死真的叫我很害怕,他前段时间还跟我们喝酒说笑呢,说没了就没了,我……”她的手上一停,忍了忍泪,这才继续写道。“不能叫孔宣也这样无声无息我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没了,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我们结拜的时候就说过,一方有难,其他人必定拼命相互。就是没有这誓言,我也会拼死保护他的,就像当年他摘菩提果为我受伤一样。” 她将信看了一遍,咬咬嘴唇又加上一句。“我与他真的是情同手足,绝非男女之情,你莫要误解。三妹舒萦留。” 用镇纸将信纸压住,云舒萦转身就往外走。路过庭院的时候,霜序问道:“姑娘,你这是往哪里去?总管说过不要乱走。” 云舒萦边走边答道:“大哥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心里担心得很,去番奚将军那里看看。你们不用担心。” 霜序应了一声“哦”,不疑有他。 云舒萦匆匆往宫里的侧门走,一路上注意避开行人,等闲不敢用法术。到了侧门,守门的是一列十八位侍卫,为首的看到云舒萦匆匆而来,刚想询问,只见云舒萦身形一闪就闪了过去,副将急得叫道:“姑娘是要做甚!不可外出!” 云舒萦骨簪一拔却没有化出鞭子,只是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沉声道:“你们也知晓我与孔宣的情谊,如今他出事了,我非去找他不可。你们再拦我,我就一簪子刺死自己,看你们如何交代!” 说着手上一用力就要刺,急得副将大叫道:“姑娘不可!” 云舒萦手上一松,沉喝道:“还不让开?” 副将急得满头大汗。“姑娘,你莫要为难末将!这……将军亲自下的命令,不准人出去……” “现在命令改了。”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寒翎从小路上健步走来,手一抬就亮出令牌,沉声道:“看清楚,还不放行?” 副将仔细看过,确实是番奚的出行令牌,来人又是寒翎少将,犹豫片刻,还是不敢拦人,只能放行。寒翎拿下云舒萦抵在脖子上的簪子,沉着脸一语不发走了出去。云舒萦心里没由来的就是一怕,低着头跟在他后面。两人一路无话,快步走下青石阶,在海岸边停下,招来了云。寒翎先跳上云头,这才看了云舒萦一眼。云舒萦心一跳,赶忙也跑了上去。云升上半空,寒翎才问:“往西边?” “嗯……嗯!”云舒萦点点头,解释道。“我……我知道孔宣的气息……我们从前常常玩捉迷藏……” 寒翎抿着嘴不说话,点点头往西去了。云舒萦站在他身边,心里惴惴不安,偷偷打量寒翎的神色,结结巴巴地说:“那个……番奚,番奚将军怎么会……” “令牌是我偷的。”寒翎打断她的话。 “啊……啊?”云舒萦睁大了眼,一下子着急起来。“那给番奚将军知道了要怎么办?会不会打你军棍?” 寒翎冷笑一声:“你心里只想着孔宣,还记挂着我会被打军棍?”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想收回却也无能,只能别过头不说话。云舒萦被他的话说得一愣,不知为何心里感觉怪怪的,又有点高兴,又有点害怕,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我记挂着孔宣的性命不假,但是……但是也怕你被打军棍啊……” 寒翎心里忽然就是一松,又砰砰跳起来。两人一路无话,只是各自聆听心跳。也不知过了多久,云舒萦忽然叫道:“是这附近!” 寒翎降低了云头,只见是一片荒凉山岭。云舒萦闭上眼仔细感觉,而后道:“再往西十里。” 寒翎依言而行,十里之外,果然在一片悬崖下看到了一白一黑两道人影。两人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接近,一下子拔出剑来。云舒萦叫道:“孔宣,是我!” 第六十三章 孔宣收起白羽孔雀扇,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云舒萦笑道:“我来帮你啊!” “这……胡闹。”孔宣哭笑不得,望向她身后的寒翎,无奈地苦笑。“大哥,你怎么也由着她?” 寒翎无奈地一笑,没有回答,一切尽在不言中——孔宣又怎么不知道云舒萦那跟自己一样不管不顾的冲动个性? 三人一同落在萧韶身边,萧韶看了两人一眼,淡淡地说道:“此处灵气丰沛,全然能遮掩我俩的仙气,你们怎么找到的?” 云舒萦老实地回答道:“小时候玩捉迷藏玩惯了,我……我认得孔宣身上的气息。”想想又补充道:“那种气息,不是仙气。” “嗯。”萧韶微微颔首,别有意味地望了一眼孔宣。孔宣心一惊,急忙解释道:“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气息!这……我跟云舒萦是清白的,你该最清楚不过!” 萧韶勾着嘴角笑了一笑,眼中意味深长。云舒萦看这情形心里一动,拉拉孔宣的衣袖低声道:“你们……和好了?” 孔宣脸上红了,低声笑道:“岂止是和好了,我们……成亲了。” “什么?!”云舒萦大叫起来,“成亲?!” 剩余的两人被她的惊叫吸引,都转过脸来。寒翎脸上尽是不可置信,有如听闻雄狮生子,只是平时秉性好,这才没有叫出来。萧韶却只是笑了一笑,大有“那又如何”之意。 孔宣红透了脸,压低了声音恨恨道:“你小声一点!” 云舒萦放低了声音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孔宣继续红脸,但是对着云舒萦却没什么不能说的:“就……在人间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差点又和他吵架,然后就和好了。去完人间之后,他带我回了云梦泽,然后就……就行了礼,成亲了,洞房了。” 云舒萦听得有些脸红,却也忍不住开心道:“那真是太好了,你一片痴心,总算没有白费。”然后话锋一转,问道:“洞房痛不痛呀?” 孔宣愣了愣还没说话,一旁的寒翎先咳了一声,红着脸换了话题,道:“四弟,你们一路……一路过来可曾听到了消息不曾?” 孔宣皱眉道:“什么消息?天庭要追杀我?我们追兵都遇到好几拨了。” 云舒萦咬了咬嘴唇,不敢说。寒翎沉声道:“不是这事。佛母孔雀明王,被天庭囚禁了。” “什么?!”孔宣一下子握紧了孔雀扇,咬牙道。“他们怎可如此侮辱我佛母!我……”话还没说完就被萧韶拉住,沉声道:“不可冲动!” “我要怎么冷静?”孔宣叫道,“我连累你不算,怎可连累我佛母?” “你放心,天庭不敢把你佛母怎么样的。”萧韶沉吟,问道:“灵山那边怎么说?” 寒翎道:“据义父所言,玉帝亲自去灵山说明缘由,佛祖那边没有动静,应该是不会插手的。” 孔宣皱眉道:“难道佛祖要弃我佛母于不顾?” “不,佛祖不插手那才是保住你佛母。”萧韶道,“佛界若是庇护你佛母,将来势必会名声受损,于佛母亦是理亏。佛母需受这一场牢狱之灾,才能叫六界心服,不去追究她生下你却没有杀了你的过错。到时六界之中说起你佛母,不过说她心肠太软,不忍杀生。但若是佛界将她救回,那便是有心庇护,你佛母更是有仗着自己身份逃脱罪责之嫌。” 孔宣默然无语,云舒萦忍不住问道:“生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我佛母当年被魔尊掠去过,回来以后就生下了我。”孔宣被萧韶牵住了手,低声道。“她本来将我扔在极北冰渊的,但是被老君捡起来扔到烈山去了……” “这不能吧?”云舒萦瞪大了眼,“我从没听说一个孔雀蛋能留上十几万年才破壳的!他们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孔宣摇摇头,“这其中的种种缘由,一时半刻与你说不清楚,总之我是佛母和魔尊的亲生孩子,这是不会错的。” “啊……”云舒萦睁大了眼,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拍拍孔宣的肩膀,大声道:“没事!你爹娘是你爹娘,你是你,这不一样!再说了,你终于有个娘亲了,你开不开心?” 孔宣没问云舒萦嫌不嫌弃自己之类的话,云舒萦听闻他有难便千里而来,此中情谊,何须多言?当下只是点头:“我很开心,我终于也是有爹娘的人了,我娘亲还在世,而且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这么久。我……不是一个没爹娘的孩子。” 这话他都没对自己讲。萧韶微微皱眉,寒翎发觉,又咳了一声换了话题,问道:“末将斗胆,不知吾皇接下来有何打算?末将与三妹,必定誓死追随!” “是的!”云舒萦欢声应和道,“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孔宣的!” “三妹……”寒翎拉拉云舒萦的手将她拽到身边,不叫她跟孔宣呆在一起,免得叫萧韶生气,萧韶对此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去淮北烈山。”孔宣道:“萧韶说,他有办法在那里将我身上的魔尊之血封印。” 云舒萦闻言“哦”了一声,总觉得哪里不对,想来想去,只能问道:“那你们怎么停在这里?” 萧韶道:“躲避追兵,暂且休息。此处灵气甚重,能遮盖我俩仙气。” 云舒萦再“哦”了一声,没话说了。萧韶道:“既然无话,那便就地歇息吧。”说着往地下一坐,靠在山崖上伸出手道:“宣宣过来。” 孔宣一愣,随即红了脸道:“你做什么!” 萧韶道:“夜里凉,到我怀里来。寒翎也将云丫头抱好了。” 寒翎一愣,和云舒萦一起红了脸。云舒萦跺跺脚叫道:“吾皇你乱说什么!”抬眼却见萧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顿时一拉孔宣的手往旁边跑去,口中道:“孔宣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寒翎来不及收起红脸,急声叫道:“三妹……” “不许跟来!我有悄悄话跟孔宣说!”云舒萦拉着孔宣就转到了悬崖的另一边。 “随他们去吧。”萧韶道,“这一带还是安全的。” 寒翎心里担心的倒不是安危,总之有萧韶在,他是想知道云舒萦会跟孔宣说什么。想了想,忍不住低头笑了一笑。 萧韶问道:“你与云丫头……” “没有!”寒翎急声打断道,“我只当她是我妹妹!” 萧韶看了他一眼,但笑不语。那笑容染上眉梢,忽然一凝,寒翎见他忽然一跃而起,急忙问道:“怎么……” 萧韶不回答,只是一掠往旁,果然见岩石后边只剩云舒萦一人抱着膝盖望月亮。 “你倒是敢!”萧韶一把抓起云舒萦的手腕,沉声道,“孔宣呢?你跟他说了什么?!” 云舒萦迎上萧韶的目光,眼里毫无畏惧。“我问他,孔宣,你是不是还想去救你佛母?孔宣说想。我就说你看这里灵气这么丰沛,连天兵天将都不能发现你,你若是现在走了,吾皇也不能发现的。孔宣便说好,云舒萦你帮我遮掩一下,我去救我佛母。然后就飞走了。” “简直是胡闹!”萧韶一把将她摔倒寒翎怀里,满面怒容,“你自以为是为孔宣着想,难道我不会为他着想我不想救回他的佛母?你可知这其中的复杂谲变?天界设了陷阱,正等着他自投罗网你知不知道?你……” “吾皇!”云舒萦在寒翎的怀里站稳了,仰头道,“孔宣有句话叫我告诉你。” 萧韶猛地抿嘴,目光森森地看着她。 云舒萦道:“孔宣说,天界只怕是拿我佛母当诱饵等我去自投罗网呢,可那是我佛母,是我亲生的娘亲,我断断不能只顾自己的安危就舍弃她。天罗地网,但以此身热血报深恩!” “这个……”萧韶闭了闭眼,又复睁开,沉声道:“你们两个先去烈山,就在那道裂谷旁等我们。若是明日正午我们不到,立刻回栖梧宫,哪里也不准去!” 云舒萦咬着嘴唇不说话,萧韶却等不到她的回答,身形一掠只留一串话语在半空。 “你最好不要再胡闹。否则便是连累整个栖梧宫被天界血洗!好好地去那里等着!” 第六十四章 天庭囚了佛母,会关在哪里呢?天庭?还是瑶池?如果在天庭,又会在天庭的哪里?天庭的方位与防卫…… 孔宣飞离了那处悬崖,却不知道往哪边走。 “不会在瑶池。”一个声音在孔宣耳边冷冷地说,“瑶池不是天界的地方,王母不会叫人动她地盘的。” 孔宣心头猛地一跳,倏地转身。萧韶在他身边徐徐落下,继续说道:“佛母必定在天庭。” “你……”孔宣张大眼,动了动嘴唇低下头去。“萧韶……” “我怎么会来?”萧韶狠狠地揉了一下他的头,恨声道,“你去过天庭么?你连去哪里救你的佛母都不知道,还敢自己往外跑?” 孔宣低着头不说话,给他训。 “真是胡闹!”萧韶气得不轻,一甩长袖沉声道,“一切听我的,我们去救你佛母。” 孔宣笑了,应道:“好。” “好?哼,只怕到时候又自作主张!”萧韶冷声道手中光亮一闪,孔宣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忽然就变小了站在萧韶的掌上。怎么回事?孔宣张张嘴,却不能出声。萧韶将他拎起拉开了衣襟往怀里一丢,低声道:“二郎真君往这边来了。你身上的仙气带着魔界的曼陀罗味,就是云丫头说的那种味道。乖乖藏在我怀里不要动,无论我说什么。” 萧韶说着,忽然唰的一声响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孔宣几乎能感觉到那血就留在他身边,熏得他心中泛痛。 萧韶!孔宣无声地叫道,慌手慌脚地就要爬出衣襟。 “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不许出来!”萧韶一把按住他,沉声解释道,“血色曼陀罗的香味太独特,除非用血腥味,否则遮掩不过去。” 孔宣伏在萧韶的衣襟里,心中道,可是萧韶,我没有想过要用你的血来换佛母的平安!这又有什么意义? 这些话当然传不到萧韶耳中,因为耳边风声又起,萧韶又开始飞行,孔宣只能不说话,紧紧抓着衣襟的里层。过了一会儿,有人喝住了:“凤皇萧韶!” “二郎真君?”萧韶冷冷一笑,剑气顿起,孔宣认得那是他的五色光剑。“天界真是不惜血本啊。” 杨戬似乎愣了一下才问道:“凤皇?你肩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白孔雀呢?” “你也配与我说话?”萧韶沉喝道,“让开!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凤皇受此重伤还敢如此托大,实在是不将我灌江口的众人放在眼里!”杨戬喝道:“围起来!” 孔宣便不再听到萧韶说话,接着便是一阵丁零当啷的兵戈之声,孔宣在剧烈的晃动中听到萧韶的心跳得好快,血腥味越来越浓。“当”的一声,萧韶停下动作剧烈喘息。“再说一次,让开!” “这个伤势……原来如此。”杨戬沉吟道,继而下令。“快去禀报玉帝,白孔雀伤了凤皇独自潜逃,依照凤皇伤势来看,白孔雀只怕已经入魔。请示玉帝,凤皇如何行事,是否要追击白孔雀。” “是!” “杨戬你……”萧韶狠狠地咬牙,孔宣听得到他努力调整内息,不由得抓紧了衣襟。果然,不多时又是一阵厮杀。萧韶几次动作,都不能冲出,内息越来越乱,呼吸越来越急,血腥味亦是越来越重。 他不该伤得这样重的,只是一剑而已,当初五道天雷他都能看起来毫发无伤,怎么会……孔宣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心头大乱。 “禀真君!玉帝有令,捉拿凤凰萧韶,但不可伤其性命。” “知道了。”杨戬应道。孔宣感觉萧韶身形一顿,沉声道:“杨戬,你敢对本尊无礼?”那声音却是虚弱的,空有威严。 “得罪了,凤皇。”杨戬漫不经心道,随即沉喝:“带走,押入天牢。” “不许碰本尊!”萧韶身形一阵晃动,恨声道,“本尊自己会走!” 杨戬似乎犹豫了一下,道:“凤皇这边请。” 走了很长时间,孔宣只觉得周围越来越冷。半晌,萧韶停住了脚步,一阵链锁的哗啦声,杨戬道:“凤皇还请安心呆在此处,待天庭处理了白孔雀之事,自然会叫凤皇回到栖梧宫。” 萧韶冷哼一声。一阵动静,杨戬的脚步声渐远,另一个温柔而疑惑的声音响起,道:“凤……凤皇?你怎么……” “佛母,别来安好。”萧韶的声音忽然一改虚弱疲惫之声,轻轻地笑道,“佛母你看,谁来了?”说着就将衣襟一抖。 孔宣落下地上,变回常人,先叫了声:“佛母!”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萧韶望了一眼。 萧韶右肩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因为衣衫色玄,所以看不出血色,但那伤口却叫人心惊。接到孔宣的目光,萧韶笑了笑,走上前握住他的手,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不用担心。我自己下的手,难道自己没有分寸么?” 孔宣这才望向另一边,天界的牢狱和别处也没有不同,一个个牢笼般的隔开。萧韶与孔宣在东边,对面的更远处,站着佛母孔雀明王。璎珞已经除下,只是一身白色的缯衣。孔宣禁不住呜咽道:“佛母,孩儿连累你受苦了……” “孩儿……”佛母的声音里都是惊讶,呜咽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天界不敢将我如何,但是现在这万年玄铁,你却要怎么出去?这不是……你这是要自投罗网么?” “无妨,萧韶会有办法的。”孔宣温声道:“孩儿怎能抛下佛母不顾!” “我儿……”佛母再呜咽一声,听得孔宣心里头颇有种肝肠寸断的感觉,眼眶都湿了。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萧韶按住孔宣的肩头,问道,“白羽孔雀扇呢?给我。” 孔宣急忙擦擦眼泪,召出白羽孔雀扇。萧韶接过了,运劲于手,猛地一挥。孔宣从来不知道孔雀扇有这样大的威力,竟将这牢门劈了个粉碎。 “这是……”佛母亦是惊讶。 “凤羽。”萧韶应道,握着孔雀扇走到佛母的狱门前,说道:“佛母退后。” 佛母犹豫道:“我若离去,灵山颜面何存?不可。” “佛母难道不想宣宣平安么?”萧韶道,“请佛母随我们同去无间深渊,一同封印宣宣身上的魔尊之血。” 一旦牵扯到孔宣,佛母便不再犹豫,依言后退。萧韶又是一剑,将那监牢劈了个四分五裂。“好了,佛母请随我俩走。” 佛母略一沉吟,随即随萧韶走出狱门。萧韶将孔雀扇交给孔宣,沉声道:“接下来便是一场恶战,我在前,佛母在中,宣宣殿后,遇人只管挑断手筋,懂么?” 孔宣面容沉肃,点点头握着孔雀扇走在最后,柔声道:“佛母放心,孩儿不会有事,您也不会有事的。萧韶和我会保护您的。” 佛母点点头,低低地念了声佛号。她本是最慈悲的佛母,从不杀生,连伤人都不曾,如今却要为了自己的孩儿在天庭一场恶战,伤人无数。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萧韶举步向前,沉声道:“走!”一行三人立刻快速往前掠去。 守着天牢的狱卒一惊,才喝了一声:“谁……”便发出一声惨叫,握着手腕倒在地上。萧韶手中光剑剑气森森,脚步不停,手上亦是不停,眨眼之间便将周围数十名狱卒击倒在地。“走!” 孔宣应道:“知道!”手中孔雀扇光芒四溢,凝成剑气将佛母护着。三人冲出天牢,却发现门口处天兵有如乌云满天,玉帝站在中间,沉声道:“二郎神来禀报之时,本尊便知道你们是来救佛母的!萧韶,你聪明一世,可知什么是道高一尺么?” “哼,那又如何?”萧韶气息丝毫不乱,只是笑道,“就凭你这些人,也想拦得住我?” 玉帝沉喝道:“小子狂妄!” 托塔天王喝道:“围住!” 萧韶冷笑一声,低声问道:“宣宣,怕不怕?” 孔宣笑道:“有什么好怕的?总好过东躲西藏!” “好!”萧韶手一抖,光剑暴涨。“宣宣保护好佛母,跟紧了!” 孔宣将佛母护在怀里,紧跟着萧韶。萧韶身形闪动如电,眨眼间便将西南角的天兵扫到了一大片。孔宣紧跟在后,揽着佛母一个旋身,孔雀扇光芒荡开,将三丈之内的后方护住。萧韶心中松了口气,不再管后边,只管往前杀去。他下手不容情,招招皆是要害,一般的天兵顿时怯住。天将们见状忙上前替换,便在这替换的空隙之间,萧韶回身拉了一把孔宣,喝道:“走!” 孔宣只觉得眼前一花,急忙抱紧了佛母,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萧韶竟然在瞬息之间掠出了南天门,这种速度,真是…… “现在没有时间惊讶,快走!往东边去淮北!”萧韶再喝一声,转向后边守着,孔宣明白,揽着佛母只管往前飞掠。三人修为均是不浅,不过片刻已到了烈山之上。 这烈山乃是从前炎帝诞生之所,原为一座高山,无间深渊将这山劈成两半,深渊下是黑沉沉地戾气。孔宣揽着佛母从半空中落下,等在那里的云舒萦叫道:“孔宣,这里!怎么样?” 孔宣落地站稳,得意地笑道:“平安无事,你……唔!” 云舒萦见孔宣一声痛哼猛地放开佛母后退数步,不由得惊叫道:“孔宣!” 第六十五章 “孔宣!” “宣宣!” “佛母……” 孔宣捂着腹部踉跄着后退数步,手上一下子沾满了鲜血。他靠在萧韶怀里,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为什么?” 他想起当时在瑶池边上的朱雀,抖着声音问道:“佛母……佛母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身上也有血色曼陀罗的香味?” 佛母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雪亮的匕刃上鲜红的淌着孔宣的血,一滴滴往下掉。那是她亲生孩子的血,那个孩子她放在心尖上疼了将近千年,她看着那一滴一滴的血,嘴角却缓缓绽出一个微笑。 “我当初不该一念仁慈,以致铸成今日大错!” “我一直未曾好好看你的脸,若是看了,便该认出你与那魔头有几多相似!”佛母眼中恨意勃发,“你生于世上,便是我最大的耻辱!” “佛母!”萧韶运指如飞妄图止住孔宣伤口的血,那伤口却好似中毒一般无论如何都止不住。萧韶心急如见催命无常,心一横只能将修为渡给孔宣。 “没用的。”佛母手持匕首,含笑道,“你可知这匕首是谁给我的?” 不等回答,她便大笑道:“这匕首是魔界至宝,锻炼之时淬的乃是血色曼陀罗的花汁,所伤之人创口流血无法可止!不错!不错!这东西是魔尊之物!是羲燮给我的,是那无耻负心之人给我的!” “佛母!”孔宣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伤痛,忍着疼问道。“您既然这么恨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你以为我想生下你么?”佛母睁眼厉声道,“我以无上贞洁成佛母孔雀明王,连佛祖都需看我三分薄面,他一个小小的魔尊,竟然就因为一次对阵便将我掠去魔界,使我生受三年折辱!这口气,我如何能忍!满以为只要他被杀了就平安无事了,我便可逃离那噩梦,谁知三年都无消息,竟在最后的关头有孕!那个关头,我冲破魔界的法术禁楛以致身体虚弱,若是打掉,便是性命之忧,害得我只能将你生下!我多么担心生出来的是个婴儿,当时云头的那一端便是羲燮和天界之人,若是有婴孩啼哭,我无上贞洁之佛母将有何脸面应对六界!天见可怜那是个孔雀蛋,我将它扔到极北苦寒之渊,以为终于放心……” 佛母面色苍白,眼中慢慢有泪。 “谁料想竟会被老君拿回烈山?谁曾想我竟会路过烈山?谁曾想你竟在那一刻破壳?谁曾想我一念之仁想起从前那不知死活的孩儿?谁料想我会收养这个孩子?谁料想我收养的便是我的孩子!便是那个魔头的骨肉!我若是早知道,我若是早知道……” 佛母猛地看向孔宣,泪光里全是恨意。“我若是早知道,必定一掌将你打死,何用今天还受天庭折辱!” “佛母……”孔宣捂着伤口轻声道,“佛母,是孩儿对你不起,只是今日……” “不要叫我佛母!我不是你的娘亲!”佛母怒喝道,手一扬又是一匕首刺过来。萧韶抱着孔宣旋身躲过,佛母却一刀快过一刀,双目赤红,口中道:“今日必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佛母!”孔宣哭叫道。 他不愿就此死去,却也无法面对佛母。 萧韶一手抱着他,一手仍在传他修为以图止住他伤口的血,对那一道快似一道的匕首,除了躲避,别无他法。云舒萦和寒翎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却知道孔宣有危险,各自召出武器围了上来。佛母右手持匕首,左手结印,试图抵挡。但她本就不是擅长打斗,只是精于佛法,而寒翎与云舒萦又是救人心切,下手不留情面。云舒萦尚且不足为虑,但寒翎却是身经百战,临敌老道得很。佛母也就是当年佛界最初出面要打魔界之时与人对打过,因对手是魔尊,而魔尊当时又心存怜惜,下手与其说是打斗,不如说是调笑。 渐渐的,佛母被云、寒二人分去大半精力,萧韶得以专心渡修为。输了将近万年的修为之后,孔宣伤口上的血终于勉强止住。萧韶心中的焦急略微散去,怒意顿生,空出的手手腕一转便持了剑,唰唰唰三剑,先刺再荡后挑,“当”的一声将佛母手中的匕首被挑飞。 “佛母,您未免太狠心!”萧韶一剑抵在佛母的脖子上,手上用劲,一把将佛母压坐在地上,沉声道:“纵然魔尊对你不起,但那是你与魔尊之间的恩怨,与孔宣何干?孔宣何辜?你怎能与天界联手,陷害孔宣与栖梧宫?” 孔宣和云舒萦、寒翎闻言一惊,佛母却笑道:“你现在才发现?也太晚了些,如今这孽子必死无疑!” “你如此心狠,怎能当得起‘佛母‘之号!”萧韶怒道,“孔宣不是魔尊,他在心中当你是骨肉至亲,为了你可以连名都不要,你纵然不念骨肉之情,难道连着数百年来的抚育之情也不顾么?” 佛母冷冷道:“他的命是我给的,回报与我,也没什么不对。” “住口!”萧韶剑尖一压,佛母肩上顿时染上血红。孔宣握住萧韶的手叫道:“萧韶,不要伤她!” 萧韶怒目孔宣,孔宣却挣扎着离开他的怀里,颤抖着跪下给佛母磕了三个头。佛母嘴唇颤动,抿紧了不作一语。孔宣望着她说道:“无论您是我亲生之母还是抚育之母,将我这命拿走都是应该的。您要杀我,我必定不会反抗。只是现在我与萧韶亦是同生共死,我要先保住萧韶平安的。娘亲,对不住,我还要继续活着。” 佛母闭了闭眼,别过头去不说话。孔宣站起,终究因为失血过多脚上一软要摔倒。萧韶眼疾手快地将他抱回怀中,道:“你真是……” 孔宣闭着眼抱着他的脖子,脸贴着,萧韶只觉得脖子山一下子凉凉的。萧韶怒气难平,望着佛母怒道:“我早该想到,天界兵将何止千万,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叫我们逃出来?你们早就算计好了吧?只等我们千辛万苦救出你,你再给孔宣一击致命之伤。只等孔宣心灰意冷,伤心欲绝之时,再激他入魔,然后便有借口说我栖梧宫庇护魔尊之子,乃是邪魔,必须除之!” “凤皇未免将天界想得不堪了些。”一片炫目的光芒闪过,天界众仙落在烈山之上,与萧韶遥遥相对。玉帝站在众仙中间,含笑道:“栖梧宫养了白孔雀这么许多年,早有庇护之罪,还需要设计么?” “胡说八道!”萧韶还未出声,云舒萦不管对面是谁,先跳起来叫道。“我们又不知道孔宣是什么魔尊之子,养他怎么了?若是养他便是有罪,那佛界灵山也养了孔宣将近四百年,你是不是也要追究灵山佛祖的罪责?天界号称秉持天道,要办就一起办!否则实在是不公至极!” “这……这怎么能混为一谈?简直是强词夺理!”众仙中一个白发的中年神仙喝道,“所谓不知者不怪,佛界对白孔雀身世一无所知,如何能算是庇护?栖梧宫却是早知白孔雀身世,却还妄图借助白孔雀魔尊之血反叛天庭,妄图夺回天界之权!” “太白金星,你还真是如我印象中的爱讲邪门歪理。”孔宣竟有一阵调整已将情绪收回,听到天界出现便知如今不是软弱的时候。挣扎着站起,手上还捂着腹部的伤口,孔宣冷笑道:“你是哪里来的消息说栖梧宫早知道我的身世?” 太白金星道:“你在栖梧宫露过真身,红翎眼白孔雀,凤皇如何能不知?” “哈……哈哈!”孔宣大笑道,“太白金星,当年佛诞节论佛理你便是一口歪理说得我大鹏舅舅一肚子火,几百年了,仍旧是本性难移!你莫忘了我出生之时还未曾化作人形,我以红翎眼白孔雀之真身在佛界呆了将近两百年,三百岁上下才化出人形。红翎眼白孔雀之名,六界无一人不知,你却要说栖梧宫以此知道我的身世?难道不是佛界与天界先知晓才将我送去萧韶身边的么?” “你……”太白金星面有惊异之色,“休要污蔑天界至尊!” “什么天界至尊,不过是一群利欲熏心之徒!”孔宣厉声道,“若楚地手中没有东皇钟,你们会留着楚地神族一脉?只怕早就像穷桑那样被灭掉了!若不是担心萧韶手中有东皇钟,你们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先是将我送到栖梧宫,寄希望于我引诱萧韶,落入颛顼之咒。却不料我即便与萧韶交欢,萧韶修为亦是未曾受损……” “污言秽语!淫词艳句!不知羞耻!”太白金星大怒道,“身负魔尊之血,果然不是正道中人!” “比起心地险恶之徒,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又有哪里是邪魔外道?”孔宣道,“你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先是叫朱雀带着血色曼陀罗花香来惑我,引得我魔性大发伤了她。又指使白虎战将在蟠桃会上指责我,将我的身世公诸于众。好了,现在你们有借口可以光明正大地杀萧韶了,只要萧韶一死,栖梧宫剩下的又岂堪一击?你们是不是这样想的?” 孔宣大笑道:“可惜啊可惜!可惜你们倾尽全力,却连萧韶都没伤到,还谈什么杀了他!就凭你们如何能杀了他!” 一时间在场众人都寂静无声,云舒萦和寒翎都傻了,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这里头有个巨大的阴谋。佛母已经被萧韶的光剑抵着,面无表情,眼中的光芒却是复杂得很。众仙不知情者茫然无知,知情者心中皆有愧疚。 “呵……”便在这寂静之时,玉帝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看向孔宣,笑道:“萧韶,你倒是敢啊,连这些都告诉白孔雀。只是……你在将天界说得如此不堪之时,是否告诉他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第六十六章 “我心里是怎么想的?”萧韶手中光剑一收,竟然不理会佛母,只是揽着孔宣走到前头,冷笑道。“我心中又能怎么想?” 玉帝缓缓走到众人之前,笑道:“萧韶,我只是想问你,你为什么这样拼尽全力去保护白孔雀?你真的喜欢他?” “哈哈……这种程度的挑拨离间,未免太看不起我与萧韶了。”孔宣依旧靠在萧韶身上,但回话吵架丝毫不含糊。“先不说我与萧韶已行了夫妻之礼,纠葛百年同生共死过来的。便是现在我们一同迎敌,临阵倒戈是战场上之大,我白孔雀难道不要性命了?会相信你的话?” “好好好……好一个白孔雀。”玉帝含笑点头,伸手捋了捋胡子,道:“萧韶,本尊当真小看你了,本想用白孔雀将你迷惑,谁知你竟然反用情网将其束缚,对你一心一意,实在是好啊,这样的人,本尊败了也不曾丢脸。只是萧韶,利刃能伤敌,亦是能伤手,你不怕有朝一日你哄不住白孔雀反被他杀了么?” “你既然承认自己败了,就赶快给我们回天庭去!”孔宣冷冷道,“任你舌绽莲花,我也不会受你挑拨的,何必多费唇舌?萧韶待我真心实意,情深不悔,又哪里是你们这些不知情=爱滋味的仙族能体会的?” “哦?”玉帝笑眼盈盈,“这样相信萧韶,那又何怕本尊多说?” 他看孔宣被气得脸色发白,眼中笑意更盛,望着萧韶,几乎连话语里都带着十分欢欣。“萧韶,你是东皇带大的,从小教的除了天道大义,本尊倒不知还有人间情爱这种东西。你们楚地神族确实多情重义,东皇教出来的人却都是无情无欲无爱无恨,看看当年的大司命,再看看如今的东华帝君便可知道。萧韶,人间的爱恨嗔痴,你当真懂?” 孔宣应道:“总比不敢动凡心的仙族懂!” 玉帝的笑眼在孔宣与萧韶之间来回,问道:“好!萧韶,我且问你,若是白孔雀真的成魔了,泯灭了人性,滥杀无辜,你杀他不杀?” 孔宣一愣,瞬间又回复,抢在萧韶面前回答道:“若有朝一日我入了魔,那便不再是我白孔雀孔宣,萧韶自然会一剑杀了我,我心中绝不怨恨。” “哦?”玉帝笑道,“白孔雀倒是深明大义啊,萧韶,你如何说的?” “没有你说的这种可能。”萧韶冷冷道,“只要有我在,孔宣绝不会泯灭人性,滥杀无辜。” “萧韶,你回避本尊的问题。”玉帝笑道,“萧韶,若白孔雀成魔,你杀不杀他?” 萧韶冲口的话语一顿,孔宣脸上微微变了色,沉声道:“我说过了,我若成魔,便任由萧韶杀死!” “本尊不要你的回答,本尊要的是萧韶的话。”玉帝负手于后,一派悠闲。“萧韶,你回答不出的,对么?因为你不敢说出你会亲手杀了白孔雀。现在的白孔雀,中了佛母手上的寒光匕首,恐怕身上早就中了曼陀罗之毒,随时都有可能发狂。你现在,第一要着便是安抚他的情绪。其实你大可以温情脉脉地跟他说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白孔雀对你如此信赖,只要你继续骗他,他一定也会相信你的。” 玉帝含笑踱了几步,望着萧韶道:“萧韶,你要不要继续骗他?你看你在瑶池怕他落入我们天庭手中,被逼成魔,于是舍命带他逃走。你在瑶池看到他伤了朱雀,怕他方寸大乱于是将身世全盘托出。你在栖梧宫见他数百年来依旧不能消去对你的执念,只怕会偏执成魔,于是接纳他不惜身犯颛顼之咒。甚至,回到最初,你怕白孔雀一直在天界和佛界长大,将来无法无天无人能制止,所以收他为徒,教他道义。萧韶,你真是一片苦心,满腔深情。可是……” 他看着孔宣问:“萧韶,你这一腔深情对的,究竟是白孔雀,还是这天地大义、六界安宁!” “你……”孔宣说了一个字,却没能继续说下去。 “萧韶,其实我们想的都是一样的,你以为我们想杀白孔雀不是为了六界安宁么?”玉帝沉声道,“你闭上眼感觉一下,无间深渊中的戾气在翻涌,你察觉不出来吗?这是魔界之门感觉到了他们主人的到来,在欢欣,在号叫着要重来!白孔雀成魔,此乃天劫,是你凤凰萧韶之劫,亦是六界之劫,避无可避!你居然想用柔情感化魔尊?当年佛母何等仁慈温柔,花了三年的时间却只叫魔尊越来越嗜血!萧韶,佛母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以为凭借你的虚情假意能做到么?” “虚情假意……”孔宣低声重复道,“天道大义……” “不要听他胡说八道。”萧韶的手上一紧,低声道,“才说过相信我,不会受他挑拨离间的,现在就忘了?不要中了他的圈套!” “呵……圈套?”玉帝冷笑道,“萧韶,天地安宁,在此一举!你该明白的,此时不动手,等到白孔雀成魔,便为时已晚!现在天地间可没有轩辕剑可以钉住魔尊,亦无东皇太一承接着帝俊天帝的血脉,可以催动东皇钟将魔尊打得魂飞魄散!你不乘着白孔雀未成魔而将他杀去,这帝俊留下的天地,你楚地一族流血保护得安宁,便会付之东流!萧韶,你难道要为了那自欺欺人的私情放弃你东皇义父对你的教导么?” “住口!萧韶如何行事,容不到你来插嘴!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直呼我栖梧宫之主凤皇的名字?”孔宣眼里闪着不知名的光,扬眉厉喝道,“败兵之将,居然还敢挑拨离间,迷惑心神?快快闭上那你污浊的嘴!” 最后一个音刚落,孔宣便猛地推开萧韶,白羽孔雀扇如一柄利剑,直刺向玉帝。玉帝将身一闪,顺手拿了太白金星的拂尘架住,沉声道:“白孔雀,你好大的胆,居然敢对本尊对手?” “白孔雀胆子一向大得很,但凡有污蔑萧韶者,先杀再说!”孔宣孔雀扇一被架住便将扇身一转,扇身飞旋而出直削向前。孔雀扇擦着玉帝的脖子而过,削下他耳边的一缕长发。 “大胆!”一旁的仙族大惊失色,齐声叫道,却不敢上前帮忙。天庭至尊的玉帝,若是打架都要人帮忙,传出去如何面对世人? “哼!还有更大胆的呢!”孔宣双目一睁,再次举扇追了上来,招招都是要人命的杀招。玉帝舞着一团拂尘与他相抗。本来两人修为上相差甚大,他不该败落,但玉帝手中的乃是拂尘,以缠字诀为主。孔宣手中却是孔雀扇,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竟然能削金斩玉。玉帝几次缠住他的扇子,却反叫他的剑气给斩断了拂尘。孔宣心中暗喜,孔雀扇乍分乍合,玉帝被剑气带得东倒西歪。孔宣看准了时机忽然并扇成剑,一剑削向玉帝手中的拂尘,玉帝猝不及防,“当”的一下拂尘断作两半。 孔宣面露喜色,手上剑势渐弱,笑道:“你还是乖乖的……” “宣宣!”萧韶一声惊叫,如离弦之箭般从那头飞掠而来,却还是慢了一刻。一柄剑刺在孔宣肩头,剑色作金,剑式古朴,上头有朱红色烈火一般的花纹,剑身上缠绕着凌冽的王者之气。 上古十大神器之一,轩辕剑…… 萧韶的眼瞳猛地收缩。 “萧韶,你太轻敌了。”玉帝持剑笑道,“你们会藏起东皇钟,只说是流失了,难道我不会么?”他看向孔宣,笑容更是仁慈和善,猛地将剑一拔。“白孔雀,你真真不枉魔尊之子,你看,这柄轩辕剑上,都染了你们父子之血!” “暗……暗箭伤人……”孔宣呕出一口血,怒道,“卑鄙!” “哈哈!”玉帝大笑道,“卑鄙又如何?若是不用计,如何能重伤了你?萧韶,又如何能心痛如绞!” 他转身面对着众仙,高举着轩辕剑朗声道:“有轩辕剑在此,东皇钟何足为虑?天界众仙听令!” “白孔雀为魔尊之后,身蓄魔血,其罪一也。蓄意打伤仙家,其罪二也。不服天庭,负罪出逃,其罪三也。引诱我天界尊神,迷惑其心志,混淆其是非,其罪四也!凤皇萧韶徇私庇护,与此子同罪。今日本尊即以天帝之尊,将其罪行昭告于天下,于天地神灵之前,以上古神器轩辕剑诛之!” 第六十七章 “轩辕剑,剑色金黄,烈火纹身,黄帝轩辕氏所制。” 天界神将以上战将尽出,十万天兵齐聚,玉帝手持轩辕剑站在前头。垓心之中,萧韶盘膝坐在烈山无间深渊边上,腿上枕着面色苍白的孔宣。萧韶低头给孔宣肩上、腹部两处伤口之血,漫不经心地念道。 “初,黄帝轩辕氏与蚩尤争下界之帝,历经七十战而胜负难分。黄帝采首山之铜而炼之,月余不化。黄帝请于帝俊,帝俊曰:天神之金,凡火何以能之!黄帝乃破指滴血,遣应龙蓄水,祝融以真火焚之。历三月,乃成长剑。以黄帝之血故,号其‘轩辕’,锋芒所指,无坚不摧。” 因为先前渡了万年修为的缘故,孔宣腹部的血已经止住了,可见这世上本就没什么救不了的伤,只看代价如何。萧韶又渡了万年修为与孔宣,止住他肩上的伤口。云舒萦和寒翎在一旁看着,止不住担心道:“吾皇……” “无妨。”萧韶摆摆手,抚了抚孔宣的脸,轻声道。“不过就是万年的修为,与宣宣比起来算什么?” “可是……”云舒萦看看那边的众仙,脸上的着急不加掩饰。 “我说了,无妨。”萧韶低头亲了一下孔宣的额头,将他的头枕在云舒萦的腿上,嘱咐道。“照顾好宣宣,我去去就来。” “你倒是托大得很呐。”玉帝冷哼道,“面对着轩辕剑居然还敢渡人修为?到底是没见过十二万年前那场大战,不知轩辕剑的威力!” “吾皇……”云舒萦看萧韶,担心道。 萧韶拿着孔宣的白玉孔雀扇站起,右手一挥,白羽孔雀扇并拢化形,变作一支长剑。剑身雪白,只在护手处镶着一颗红宝石。 倒像是孔宣的尾羽。 “轩辕剑算得了什么?虽然采的是首山之铜,却不过是黄帝造的,你可知我手中握的是何物?”萧韶提着剑往前走,口中淡淡道,“此乃帝俊天帝赐予凤凰一族之凤羽剑。炼铸之时,风伯鼓风,雨师蓄水,日神羲和焚以炎阳之精,历时三万年乃成,凝我凤凰一族百万年神力,结我楚地数万冤魂,出鞘必须见血。” 萧韶站在无间深渊边上,一任深渊中的戾气扬起他的衣袍,沉声道:“今日,便以你玉帝之血,偿还你十万年前欠楚地的一场血债,偿还我徒儿孔宣!” 萧韶手腕剑花,一剑向前刺去。 “玉帝,纳命来!” 玉帝从未听说过凤羽剑,只当是萧韶胡言乱语——若是有此神兵利器,为何当年楚地灭族的时候没拿出来?心中冷冷一笑,举剑格去。轩辕剑无坚不摧,不管是什么神兵利器,只管斩断! 两剑交击,其声有如一道龙吟直上九霄,光芒大盛。两人相接之后又退开,玉帝看看手中的轩辕剑,再看看萧韶手中的凤羽,满脸的不可置信。 “有什么不可置信的?”萧韶说道,“凤羽有灵,不愿与十大神器相争而已。玉帝,接招!” 萧韶与凤羽一同化作一道闪电,直指玉帝。玉帝面色一沉,提剑迎了上去。众人眨眼之间,天地之间就只剩两道剑光。金色的轩辕剑,白色的凤羽剑,起初还乍分乍合,渐渐地剑光交错成一团,天上地下地斗在一起。轩辕剑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所到之处无物能与之争锋。众仙神站得远,并未听到萧韶之言,只道有轩辕剑在手,玉帝必定胜券在握,却越看越心惊——那凤羽剑不知是何材质所造,锋利之处竟不下上古神器! “孔宣……”云舒萦抱着孔宣坐在地上,仰头看那天地变色、风起云涌,忍泪道。“孔宣你不要睡啦,你看吾皇多厉害,你看你的孔雀扇多厉害,连轩辕剑也不是对手……” 可孔宣已经昏迷了,被轩辕剑伤了,没有立即死去,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谁还能祈祷清醒? 云舒萦喃喃道:“吾皇,你快点打退这些人,我们带孔宣回去疗伤……” 萧韶心中又如何能不着急?手上早不容情。玉帝从未与他对阵,不知他剑术如此高明,更不知他有如此神兵! 可……可是不该啊!当年黄帝手中的轩辕剑连战神蚩尤都能击败,怎么会打不过一只凤皇?蚩尤身负父母神之血,乃是天神,凤不过是上古灵兽,与母神同宗而已,怎么会……轩辕剑怎么会败于凤羽剑这名不见经传的兵器手中? “我早说过了,你莫要高兴得太早!”斜地里一挑,点劈刺削,唰唰唰将玉帝逼退。萧韶再度逼上,冷声道:“你心中该明白是为何!轩辕剑若是放在颛顼天帝手中,那才是遇神杀神遇魔斩魔的神器!你身上没有父神母神的血脉,也想驾驭轩辕剑?你当轩辕这两个字是白叫的么?上头有黄帝之血,催动轩辕剑的乃是少典一族的血脉神力,凭你?哈!” “住口!”玉帝不愿去想此剑若是在颛顼手中是何等神武,咬牙怒道。“自古天下能者得之,当年黄帝能从炎帝手中夺得华夏族又将蚩尤赶出中原,难道仗的是血脉高贵么?血脉之说,不过是你们神族妄自尊大!我从前能将颛顼杀了,能将穷桑灭了,今日也能教你们楚地一个不留!” 萧韶冷笑道:“是不是妄自尊大你自己明白!若不是你将天界阵法泄露给魔界,你以为颛顼天帝真的会败于你手?若不是佛界手下不容情而颛顼亦想灭掉穷桑,将穷桑做先锋,你以为你真的能灭掉穷桑?你若真的这般自信,为何不到阴司将孟婆杀了?你在怕什么?” “那时若不是你手中拿着轩辕剑,你以为你一介四御能统帅天地、将三清都踩在脚下、令六界臣服?可笑是尔等修道成仙,不知上古神器之所以以尊神命名,乃是因为所持者必须有其血脉方能催发最大神力!” “一派胡言!”玉帝怒喝。 “胡言?我说是你妄想!你以为你将颛顼天帝东皇他们统统害死,你就能高枕无忧?告诉你,楚地等今日已经等了十二万年了!我们等了十二万年!你知道这十二万年来我日夜谋划,心头耗干了多少鲜血么?你知道为了除掉你我失去了多少东西?我又是如何身为棋子又是如何将我最心爱的人当作棋子、执子与你对弈!你可知那种一步步将心爱之人利用殆尽流血至死之痛!若不是因为你一人贪念,犯下这滔天罪孽,害死我楚地十万生灵,今日孔宣又如何会在这无间深渊,又如何会……” 萧韶咬牙,怒喝道:“今日不拿你祭剑,萧韶无颜见我楚地十万圣灵!” 语罢大喝一声,一剑劈去,“叮”的一声凤羽剑与轩辕剑再度两剑相抵,同为神器,竟是谁也无法削断谁,只是双双颤动着,剑身悲鸣。 “玉帝,你听到了吗?”萧韶眼中怒火熊熊,眼色悲痛,手持着凤羽剑,一寸寸向玉帝逼近。“你听到了吗?这是被你害死的上古神族的悲鸣!这是楚地十万生灵日夜不息的悲鸣!是我徒儿孔宣的悲鸣!” 玉帝手上吃力,咬紧牙关抵挡。 萧韶双目圆睁,大喝一声,凤羽剑上力量骤增,玉帝手臂发麻,轩辕剑脱手,一下子落入无间深渊中。没了轩辕剑的阻碍,凤羽剑长剑如虹,直刺向玉帝心口! “玉帝,以尔鲜血,偿吾心头之痛!” “当——” 第六十八章 眼见凤羽剑要一剑穿透玉帝的心脏,却有一道青光蓦地出现将凤羽剑挡住。 “谁人阻我?”萧韶暴喝道,抬剑就是一劈。 青光再次流转,却原来是柄长钺架住了凤羽剑,一道冰冷的声音沉喝道:“萧韶,醒一醒!” 萧韶抬眼,却见来人一身青衣,长发绑作一束垂在身后,面容冰冷而艳丽。 “九……九天玄女娘娘?”远处不知是谁惊叫一声。 九天玄女手腕一动,长钺一劈压制住凤羽剑,沉喝道:“冲动!险些误了大事!” 萧韶抿紧了嘴唇,不愿收剑,抬头看远处。果然见五彩祥云自西边缓缓飞来,云头上站着四位女子,竟是三青鸟与王母。众仙原本见玉帝败落,心中已是惊惧,又见避世不出的上古战神九天玄女制住凤皇,而王母与三青鸟同时出现,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许飞琼和凌华先从云头上落下,一左一右看似扶持实则收押般在玉帝身边。董双成站在云头朗声道: “王母娘娘到——” 九天玄女率先收了长钺,单膝跪地行礼道:“拜见娘娘!” 众仙神惊愕,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王母虽也是上古神族之一,却只是黄帝驾下司刑罚之神,九天玄女却是帝俊驾下的战神。当年黄帝与蚩尤大战,即便手握轩辕剑,却也是几乎不敌,若不是九天玄女受帝俊天帝之命下界授予天书,黄帝如何能君临华夏大地?九天玄女地位比之王母,不知要尊贵多少,怎么会对王母下跪?若是说成王败寇,良禽择木,当年少昊天帝败落,颛顼天帝亲自往赤水之滨请了不下百次,玄女除了答应非天地危难否则不出战之外,无一不是避而不见,又岂是轻易便屈膝之辈? “你竟能请得动九天玄女?”玉帝亦是动容,“果然……除了她与赤水神兵,也没有什么能压制得住天庭了。” “请?”王母抬手让九天玄女站起,道。“玄女不必如此。” 玉帝皱眉,不解。 “这也奇怪?可见你也是个不成器的。”九天玄女道:“能叫凤凰之女三青鸟服侍,岂是等闲之辈?” “九灵她……”玉帝失色。 “住口!”九天玄女厉喝道,“娘娘乃是父母神幼女,无上尊贵,也是你能直呼其名的?” 王母竟是父神伏羲与母神女娲之幼女?众仙神模模糊糊记得当年母神女娲补天之后确实产下一女,但那不是早夭了么? 不管真假,行礼却是半点也不能迟疑的。众仙神这才明白什么叫做成王败寇,忙忙跪倒了一片。 “拜见娘娘!” 王母略微抬手,道:“免礼。”随后又问道:“玉帝何在?” “在此!”许飞琼与凌华扶着玉帝上前。 玉帝嘴角犹有血迹,望着王母冷笑。“我千算万算,竟然没算到你竟然会帮楚地……” “帮楚地?不,你错了。”王母冷笑道,“我不过是拿回属于颛顼的东西罢了,栖梧宫不过是我手中的一块棋子。我养精蓄锐十二万年,终于等到了今日!昊天,你将颛顼害死之时,可曾想过自己也不能长久么?” 玉帝道:“十二万年,你还真是能忍……” “彼此彼此。”王母冷哼道,“我不过是效仿你当年罢了。先做小伏低,再养精蓄锐,待时而动。下嫁与你,再培养栖梧宫,教育凤皇。我手中棋子不过三青鸟、玄女、萧韶与栖梧宫众人罢了,若不精心谋划,怎能敌得过你十万天兵?” “有这几人,足矣。”玉帝轻声笑道,“我还以为我是败在萧韶手中,却原来他不过是棋子。想不到神族与仙族争斗数十万年,终究还是仙族败了。神族与仙族,难道当真是死敌?当年颛顼在的时候便斗得你死我活,使魔界乘虚而入。我以为颛顼死了,穷桑、楚地都没了,这争斗便可以消散,却原来……” “神族与仙族本不会有争斗,若不是你执着于天帝之位,又何来这十几万年的血雨腥风?”王母冷声道,“自己做错,便不要将缘由推到族群之争上!你从前便是这点最叫人心生厌恶,隔了这许多年,依旧不改。” “我执着与天帝之位?”玉帝笑了一下道,“九灵,你的评价依旧是如此不公!当年元始天尊率领我们仙族归顺,与神族共组天庭,早已称臣。是你们神族处处压制仙族,以血脉为凭据侮辱我们仙族在先!颛顼当年便要除掉我,你以为我不知么?我不过是先下手而已!” “一派胡言!”王母横眉厉喝道,“颛顼无后,东皇又不愿上天庭,天帝之位本就要转与你,这天帝之位夺与不夺,都是你们仙族的。颛顼在位之时便将天庭要职都交予仙族,你看不到么?撇去颛顼不谈,你夺得天帝之位之后又是如何对待神族的?先是建立阴司地府,夺去穷桑之职,叫穷桑公主守在奈何桥头!我不否认我培养栖梧宫是为了夺回天庭,但若不是你们利用白孔雀,我又如何能反而用之?” “反而用之?”玉帝大笑道,“是啊,你棋高一着!先是叫萧韶收白孔雀为徒,百般疼爱宠溺,甚至做出以身挡天雷的样子,叫我们都相信萧韶已被白孔雀迷惑。我们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计谋,你便叫萧韶挣扎百年,再带着白孔雀回到楚地,甚至不惜身犯颛顼之咒,我们都以为计划已经得逞,即便是萧韶神力不失,我也没有在意。你等着我们派出朱雀,等着我们在蟠桃会上揭开白孔雀身世,你甚至坐看萧韶带着白孔雀一路逃亡。我虽然怀疑,却总以为……萧韶对白孔雀,是真心的,绝不会利用他。” “我以为萧韶道烈山来,是真的要封住白孔雀身上的魔尊之血,我以为萧韶是真的没料到佛母的寒光匕首……”玉帝苍凉一笑,“连萧韶都能为了报仇而将白孔雀送到这团阴谋里,连佛母的寒光匕首都不顾,明知我手中有轩辕剑还任由白孔雀与我打斗,只为了白孔雀重伤之下有理由对我拔剑……这世间真是什么都不能信!你们怪我心狠手辣、利欲熏心,你们为了报仇,又何尝顾及无辜!” 萧韶身形一震,脸色苍白地看向孔宣。孔宣还躺在云舒萦腿上,脸色苍白而无血色。 “你纵然说得再多,亦是无用。舍弃一个白孔雀,能拿下一个你,我自问这盘棋下得不错。”王母亦是望着他冷笑,弯下身轻声道:“我说过,他的东西,总有天我会替他要回来的。你偏不信,一定要娶我,这便是报应!” 玉帝闭上眼不语。 王母直起身,沉声道:“诸仙神听令!三清四御之首玉帝,于十二万年前神魔大战之际,献计魔尊,泄露我天庭阵法,暗算颛顼天帝,以致神族损兵折将,颛顼天帝、东皇太一等诸位神族至尊羽化。此罪今已查明,玉帝罪不容赦。今又陷害凤皇,以致白孔雀孔宣重伤垂死,一心之私,酿成滔天大祸,罄竹难书!九天玄女何在?” “臣听令!”九天玄女跪地,俯首听令。 王母负手而立,眉间的花钿冰冷华贵。“本尊今以伏羲女娲幼女、颛顼天帝之妻、昆仑山瑶池王母之尊,令你领赤水神兵将玉帝拿下。择日于天地众灵圣仙佛之前,毁其神形,散其魂魄!其属下一干神仙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天边忽然多出许多神兵神将,众仙神哗然有瞬间肃静,不敢多语,眼睁睁地看着玉帝被押上云头。 “九灵,”玉帝被九天玄女押上云头,忽然转身道。“我还有一句话想问你。” 王母道:“讲。” 玉帝问:“为何萧韶与白孔雀犯了颛顼之咒,却没有像其他擅动凡心的神仙那般丧失神力?” “原来是这个。颛顼当日之语,你未曾留心啊。”王母微微冷笑,道。“颛顼说的,是‘尔等仙族害我至斯,吾以吾毕生神力,诅咒仙族中擅动凡心、与人成亲者,皆修为尽失,堕为凡人,永生永世受轮回之苦!’” “仙族……么?”玉帝低头轻声重复道,抬眼望向王母,忽然笑道。“若早知我有这么一天,还不如一早犯了这诅咒。至少堕入轮回之前,尚有一晌贪欢。” “无礼!”九天玄女沉喝道,“走!” “哈哈……不过现在我也不后悔!九灵,我得不到的,断断不能叫颛顼得到,谁也不能得到!如今六界之中以你为至尊,至高则孤寒,我们都死了,留你一个,只怕比死了还痛苦!” 王母看着玉帝远去的背影,深深地闭了一下目,转身望向萧韶,正待说话,却听一道声音淡淡地说道: “你们说完了么?” 第六十九章 “你们说完了么?” 孔宣在云舒萦的搀扶下缓缓站起,面无表情。“说完了,能否听我说几句?” 萧韶脸色发白,眼中神色先是惊喜而后惊惧最后归于平静。“你想问什么?” “你还真是……该说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么?”孔宣笑了一下,“那我问了。” 萧韶道:“你问吧。” “我虽然明白了,但又还不是很明白……”孔宣低头道,“所以我是手中的一颗棋子?从我们见面的那一刻起,我就是你手中的棋子?” “是,你是我手中的棋子,我也是别人手中的棋子,然后……”萧韶笑了一下,“棋子对棋子心生情愫了……” “生情愫……”孔宣再笑了一下,道。“这份情愫能让你把他送到轩辕剑上,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也罢!” 他推开云舒萦的搀扶,右手手掌翻转,做了个召唤的手势。无间深渊的戾气飞过来缠绕在他的身上,聚集于他的伤口,一点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治愈。孔宣步步向前,更多的戾气缠绕在他的指尖,整个右掌都笼罩在淡紫色之中,有如给他的手上套了无形却锋利的指套。 “我自一千年前出生,被带到灵山,六百余年前蒙凤皇收入门下,年幼时虽顽劣难驯,却也敢说本性尚善。历数过往,我虽身负魔尊之血,除了瑶池逃脱与天牢救母迫不得已,从未伤过无辜之人,手上不曾沾染人命。白孔雀——自问无愧于天地!” 越来越多的戾气聚集在烈山上,天空渐渐变成淡紫色。风起云涌之间,有闪电惊现。孔宣站在风云之下,脸上渐渐笼上一片暴戾之色,沉声道:“自蒙凤皇告知身世,白孔雀无一日不告诫自身——收心敛性,莫作杀孽,莫坠入魔道,莫连累母亲师尊,莫叫栖梧宫为难。白孔雀全心全意待尔等,尔等竟以此报之,实令吾痛彻心扉!” “这是……”董双成大惊失色,望着天空越来越密集的紫云和惊电,惊慌道。“这是怎么了?” 萧韶苍白着脸说道:“他今天……一千岁。” “什么?”九天玄女大惊失色,沉声道。“诸将严阵!白孔雀历劫,魔尊即将出世!” “我们……终于把他逼入魔道了……”萧韶说着,往前踏了一步。 董双成急忙拉住他,叫道:“小韶,你想干什么?” “我去护他渡过天劫。”萧韶道,手一甩便将董双成甩开。 “胡闹!”王母手一拂,一记光线便将他困住了。“你去能做什么?魔尊出世之天雷,岂是你能挡的?何况白孔雀乃是半魔半佛之身,此刻心神大乱,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全在他心中所思。你若是去打乱他的心思,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给我呆在那里不许动!” 萧韶被困得动弹不得,只看能看着天上的紫云越来越重,几乎变成墨色。惊电在云间时隐时现,狂风大作,迷得叫人睁不开眼。孔宣双手垂在身边,仰起头闭上眼,静静等待。 “轰——” 一声惊雷,雪白的闪电打在孔宣身上。孔宣的身子晃了一晃,淡紫色的戾气迅速将他围绕,急速地飞动萦绕。它们大约是知道的,这是他们的尊主,所以需要保护。只是戾气尚未将孔宣治好,另一道闪电又打了下来。戾气再度浓郁,紧接着便是第三道闪电。第四道闪电打下来时,孔宣的身影已经被紫色的戾气缠绕至消失。萧韶从未像此刻这般盼望着惊雷的落下,若是第五道惊雷还会落下,那便是在说,孔宣还活着。 第五道惊雷,闪电沾染戾气,变作紫色。紫电打在那一团紫色的戾气里,忽然紫色的光芒大放,刺得人睁不开眼。光芒之中一个人影慢慢走了出来,白衣朱带,银发朱唇。新出世的魔尊周身护着淡紫色的戾气,手上一柄紫电凝成的光剑,嘴角含笑,双目血红。 “宣宣……”萧韶喃喃道,不知自己已经落下泪来。 你终于还是活着的,感激上苍。 “苍天震怒,魔尊出世。”一道青色的人影自天上落下,伸手解了萧韶的束缚,淡淡地行礼道。“娘娘。” 王母微微颔首,目不转睛地看着孔宣。 “东华帝君?难道是将东皇钟都带来了?”孔宣缓缓说道,“王母不必担忧,白孔雀对于杀来杀去的把戏,厌倦已极。王母还是会天界处理玉帝去吧。” “那……你呢?”萧韶问,“你要怎么办?你的伤……” 孔宣淡淡道。“不劳凤皇挂心,白孔雀既已成魔,自然是回到魔界去。” “你要回去?”萧韶握紧了拳,问道,“你不恨我们么?你不想讨回我们欠你的么?” “不必了。”孔宣道,“佛母那一记寒光匕首,当是我还了生养之恩。我肩上那道轩辕剑,当是还你教授之恩。” “不,这怎么……”萧韶话还没说完,便有一道笑声传来。 “你倒是看得通透啊。” 无间深渊忽然戾气大作,一行人自深渊中缓缓飞升上来。为首之人一身紫袍,披散着长发,额上戴着一个抹额,当中一颗红色的宝石熠熠生辉。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佛母已失声叫道:“羲……羲燮?” “佛母竟然还记得他的样子?真是劳烦了。”那人微笑道,“可惜我不是羲燮,吾乃先代魔尊羲燮之嫡长子,姜离。” 魔尊羲燮的嫡长子?那岂不是现任魔尊?不对,白孔雀已成魔,在场岂不是有两个魔尊?众仙神心中大骇,不由得将仙器握在手中,严阵以待。 姜离看着众人的样子,又笑道:“不要激动,神仙们,我不是来打架的,我是来接我家幼弟回家的。” 萧韶猛地看向孔宣,孔宣脸上亦是微微动容。 “不错,不错,与我还真有七八分像。”姜离望向孔宣,含笑点头道:“能将天界搅得乱七八糟,不愧我姜氏一族,亦不负蚩尤战神之血!” “你……你是留夷和羲燮的孩子?”佛母忽然站起来问道,“你是那年留夷怀着的那个孩子?” “佛母好记性。”姜离笑道,“不错,我便是当年那个孩子。我母后生下我时,佛母不是也在魔界么?若不是因为我出生,只怕佛母还下不了决心离开吧?” “好……好啊!”佛母大笑道,“他果然和留夷有了孩子!果然什么都是骗我的!负心薄幸,该死!该死!” “啪——”一道紫光将佛母击倒在地,姜离负手冷笑道:“本尊虽然不喜欢自己的父亲,但任何人敢侮辱我历代魔尊者,休怪本尊失礼!” “佛母……”云舒萦心中不忍,急忙将佛母扶起。天界看他在众神面前竟然敢伤佛母,均是愤愤然,但那姜离出手如电,众人心中又各自战战。 姜离全然没有将众神放在眼里,只是低头对孔宣道:“你叫做孔宣?既是我魔界王室后人,那便改作姜姓,叫做姜宣吧。宣弟,这便随我回魔界去吧。” “宣宣不可!”萧韶叫道,“不要去!” 姜离嗤笑了一下,道:“凤皇说的真是好笑,宣弟不跟我回魔界,难道留在这里任你们押上诛仙台么?” “我儿不可!”佛母猛地叫道,在云舒萦的搀扶下走过来,急声道。“你与这厮并非同母,当年在魔界,我与他母亲留夷乃是不死不休之敌,你若是去了魔界,岂不是要做那俎上鱼肉?你纵然恨我们,也该保重自己!六界之大,哪里不能去?你……你若是不愿理会我们,那便找一处世外孤岛独居便是,怎能沾惹魔界皇族中的争斗?你可知那里头的险恶?” “佛母劝告,白孔雀多谢了,”孔宣冷声道,“白孔雀宁愿被不相识之人暗算,宁愿与人争斗致死,亦不愿被相亲之人当做棋子,送上刀口!” 说着便踏出脚步。眼见就要到姜离面前之时,忽然一道白光凌冽地斩下。孔宣双眉一敛,猛地转头。 “我不准你去魔界。”萧韶拄着剑沉声道,“不准你去!你要走,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孔宣冷声道:“你以为你还是我的师父?我白孔雀要走,需要别人准不准?”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萧韶扑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身形快得叫人猝不及防。“不准去!” “你放开!”孔宣用力一挣,竟然挣脱不开,心中顿时又痛又急,一记手刀便切在萧韶的手腕上。“放开!” “不放!”萧韶咬牙承下这一记,手上一用力就将他拉了回了几步。“你就是将我的手斩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放!” “你……”孔宣怒道,“你还想怎样?” 萧韶道:“我还想你留我在我身边,治好你的伤,保护好你,从此以后再也不叫人害你!” “将我逼到如此地步的便是你,你竟还敢说不叫人害我?你不将我推上刀尖,白孔雀已万分感激!”孔宣看着他沉声道,“放手,否则休怪白孔雀下手无情!” 萧韶眼中光芒大盛,问道:“你……你对我还有情么?” 孔宣登时大怒,喝道:“放手!”空出的手凝气成剑,一击紫电刺向萧韶手腕。 “唔……”萧韶闷哼一声,手臂顿时被紫电刺穿,手却没有放开。“不要去!” “你……”孔宣看着他手臂上鲜血一串串滴下,白着脸问道。“你这是不要命了?放开!” “不要了。”萧韶看着孔宣道,“总之我大仇已报,此生只余一个心愿,若是不能实现,那便死了算了!” “你……”孔宣扬手,手中紫电再闪,猛地刺下。萧韶咬着牙不躲闪,只是望着他。紫电在萧韶手边,孔宣颤声问道:“你想怎样?” “你究竟想怎样!”孔宣大叫道,“玉帝已败,楚地大仇已报,我已无任何用处!你为何不放我离去?为何还要叫我不得安宁?难道真的要送我上诛仙台看我魂飞魄散这才罢休?” “不……”萧韶笑了一下,轻声道。“我只是不想我的妻子就此离我而去。” 孔宣一愣,萧韶趁机手上一用力,孔宣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拉到怀里。“你……”他才说了一句话,就被人紧紧抱住,吻住了嘴唇。 孔宣睁大了眼,浑身僵硬。萧韶却闭上眼,温柔地吮吸着。 他的嘴唇还是这样柔软,他的吻还是这样温柔,好像那些残忍的利用和伤害都只是一场噩梦。 要真的是一场梦就好了,他宁愿醒来的时候还是在栖梧宫里,萧韶还是对他不理不睬。不,他甚至愿意萧韶真的对他不理不睬,连醉酒后的怀抱都没有。他宁愿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他,偷偷地喜欢,白日醉酒,夜里难眠,日日相思相望不相亲。 那也总好过倾尽所有得到的不过是虚幻。 孔宣闭上眼,张开嘴狠狠地亲吻他,噬咬他。叫他痛,叫他伤,叫他流血,可这痛与伤又怎能抵得上他心中伤痛的半分! 血腥味在他的嘴里弥漫,孔宣眼中一酸,瞬间掉下泪来。 “不要哭……”萧韶流着血的嘴角微微勾起,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叫你有事的,欠你的,我也都会还给你的……” 孔宣张嘴想回话,却忽然眼前一黑,“你……” 第七十章 萧韶伸出未受伤的手将昏迷的孔宣抱在怀里,几步后退,寒翎立即召出红焰枪抢身挡在前头。 姜离含笑问道:“凤皇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真的要将他送上诛仙台?” 萧韶道:“孔宣是我栖梧宫的弟子,自然是由我凤皇萧韶照料,魔尊还是不要费心的好。孔宣性子火爆,身上一半佛性一半魔性,稍有不慎便是大难。魔尊,利剑在手固然是好,但无鞘之剑伤人伤己,还是不要用了。” 姜离笑道:“哎呀,这可不好办了。我出来一趟不易,要是什么都不带回去,叫我治下之臣如何看待本尊?脸也要丢尽了!” “魔尊所为何来,你我心中各自有数。”萧韶抱着孔宣转身便走,“只是魔尊所求之物,凤皇无能为力,还请去找王母商谈。” 九天玄女冷声道:“魔尊若是有意商谈,还请将天界的轩辕剑还回来。” 姜离看看萧韶,再看看王母,笑了一笑,向身后的随侍示意。一个年轻的随侍便将金色的长剑双手捧出,快步走到王母跟前,躬身奉上。王母握起轩辕剑,闭目片刻,又复睁眼道:“好,魔尊若是有闲情,请上瑶池一坐。” 姜离笑着拱拱手,道:“王母请。” 王母终究是长辈,点了点头,乘云而去。董双成看了一眼萧韶,目光里满是担心,却也只能就此离开。九天玄女抱拳道:“魔尊先请。” “好说好说,玄女请。”姜离笑了一笑,只带了七八个随从,就这么走了。众仙神随即跟在后边,九天玄女在一边整顿天兵,青缇皱着眉走过来,道:“伤势如何?” “不好。”萧韶手上的右手软软地垂在身边,左手抱孔宣的腰,勉强施了法术支撑着,脸颊贴了贴孔宣的额头,低声道:“寒光匕首和轩辕剑的外伤虽然给我止住了血,但是剑气流窜于体内,与他的修为相撞。内息大乱,又受了五道天雷,佛性几乎全没了,魔血沸腾……” “我问的是你!”青缇脸色一沉打断他的话,却看到萧韶灰败颓丧的脸。叹了口气,青缇伸手道:“人给我,帮你带回栖梧宫去。你现在还勉强,是要废掉你的右手么?” 萧韶将身一避,摇摇头道:“不用,你先回天上,孔宣的事,我自有分寸。” “你在分寸在哪里?”青缇沉喝道,“你的分寸便是拿自己的手去挡魔尊的紫电?把人给我,天上不劳我费心!” “好了!够了!”云舒萦跺跺脚大叫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俩还有心思吵架?快回宫去!孔宣要治伤,吾皇也要!再吵下去,你们是想两个都死了么?你们想叫栖梧宫怎么办?” 萧韶默然不语,顿了片刻随即抱着孔宣乘云离去,云舒萦拉着寒翎紧随其后。青缇看了一眼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佛母,迟疑道:“佛母……” “我算什么佛母,放不开爱恨嗔痴,斩不断名利,狠心如斯……”佛母摇了摇头,转身道。“帝君自行离去吧,音如无颜面对栖梧宫众人,亦无颜对六界,此后当隐居避世,再不出现。” 青缇沉吟片刻,低声道:“佛母保重。”随即腾身而起,追萧韶等人去了。 一行人回到栖梧宫大门,云冉与白云远等人早在此等候,见到萧韶,众人皆是一阵惊喜,却很快看到萧韶绵软无力的右手和怀里的孔宣,白云远立即和云冉去找伤药。烛寰守在身旁,寒翎依旧警戒。萧韶如风一般将人抱回他的栖凤居,随后将门一关,谁也不让进去。 “萧韶!”青缇冷喝道。 萧韶迟疑片刻,道:“……也好,你进来。” 青缇推门而入,见萧韶与孔宣盘膝坐在床上,不由得沉声道:“你要做什么?” “治伤。”萧韶淡淡地应道,“他身上外伤不要紧,回头叫冉冉用紫玉膏便无大碍。关键是他的内息太乱,我要将他体内的寒光匕首、轩辕剑的剑气与天雷之怒气化去。” 青缇问道:“怎么化?” 萧韶道:“将我的修为慢慢渡给他,助他运行周天,便能化掉。” “你疯了?”青缇大怒,“就为了这个男子,你要舍弃一身修为?” “我没疯,”萧韶皱眉道,“这不过是我欠他的,还给他有何不可?若要说是这一身修为,只要他能平安,将命给他也不要紧。你不要再跟我多费唇舌,我找你进来是叫你看着他不让他走火入魔的,不是要你来训我的!他的伤拖延不得!” “你……”青缇还待出口训斥,却见萧韶已闭目运功,双手抵在孔宣背上,缓缓地将真气渡过去。无奈,他只能将话吞下,守在一旁戒备。 在人间习武之人中,亦有将内功传与别人,或将别人的内力吸过来的说法。武林中不同门派之间内功大不相同,因此内功多而杂不是件好事,容易走火入魔。孔宣现在的情形便是如此,身上带着太多种真气。寒光匕首、轩辕剑、天雷,每一种都要置他于死地,却每一种都没能置他于死地,偏偏三者在他体内与魔尊之血争斗时,反而叫他垂危,原因便是魔尊之血霸道非常,妄图将三种杀伤之气除掉。但气息入体,又怎能除掉?故而死者争斗不休。 常人若是遭此劫难,只怕立刻就死了。但孔宣身上还有佛母的佛家灵气,佛家与道家不同,佛讲究“渡”与“化”。萧韶要做的便是将自己的修为渡到孔宣体内,助他体内的佛家灵气滋长,慢慢地将三股杀伤之气化为己用。 这话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颇为艰难。首先便是萧韶体内修为非佛非道,乃是天地之间的灵气,虽与佛家灵气相似,却终究不是一家,要与孔宣体内的佛家灵气混合,实在不易。云舒萦在屋外头等了三天三夜,一直到第四天早上,才听到萧韶嘶哑的声音道:“冉冉……” 云冉急忙推开门跑进去,叫道:“吾皇!” 屋里的三个人脸色都苍白到了极限,东华帝君疲惫地靠在一旁的椅子上,眼中尽是劳累的血丝。萧韶整张脸都白了,正将孔宣慢慢放躺下,回过头来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个笑。“他要醒了。” 好似要印证他的话一样,萧韶的话音才落,孔宣的眉头就皱了皱。众人呼的一下全都围在了床前,云舒萦趴在床沿上,萧韶坐在床头,握着孔宣手的手不自觉地轻轻颤动。 孔宣的眉头皱了又皱,眼皮子动了动,忽然就睁开了眼。 萧韶的心都不能跳动了,抖着嘴唇试了好几下才叫道:“宣……宣宣?” 孔宣的眼里清澈地倒映着他的样子,就像两人最初见面时一样,清澈见底,不掺一丝杂质。 萧韶眼一眨,差点流下泪来。 满屋欣喜之时,白云远却忽然叫道:“小心!”继而一把将云冉拉到怀里闪电般退开。几乎是同时,寒翎将云舒萦抱起,与番奚、烛寰、白云远并云冉一同退到了屋外。 屋内只留一个萧韶呆呆地坐在床头,手上握着孔宣的一只手,心口上探入了另一只手。若不是青缇眼疾手快地止住,只怕那手要穿心而过。 “宣宣?”萧韶嘴角流出鲜血,有些疑惑。 孔宣眼中无悲无喜,神色平静,连说出的话也是语调平和的。“萧韶,让我看看你的心。” “我的心……”萧韶目光涣散,喃喃道,“我的心里全都是你……”语罢双目一闭,仰面倒下。 “小韶!”青缇顾不得孔宣,立刻将萧韶抱在怀里,萧韶心口上的血汩汩涌出,面白如纸,已然昏迷。 而白孔雀还无知无觉,只是低头看了看手上温热的鲜血,嘴角缓缓地绽出一抹笑。翻身下床,孔宣说道:“是热的……萧韶,你的心怎么会是热的……” “你——”青缇顿时大怒,手一扬召出凤羽剑,手腕一翻便要刺上去。 “帝君!”云舒萦与寒翎惊叫道,双双冲上前来抱住青缇的手。云舒萦哭道:“帝君,孔宣不是故意的,你看他的眼睛!” 青缇抬眼,只见孔宣那双大大的眼睛里血色一片,妖冶残酷,哪里像是有心智的人?“来人!”青缇沉喝道,“摆九歌血阵,困住孔宣!” “是!”白云远、云冉、烛寰、寒翎立刻分列四方,各自划破手掌,将鲜血滴下。又双手结印,低念咒语。四人滴下的鲜血在空中忽然凝成一条细细的线,有青色的光自血线中逸出,落在地上,将孔宣的脚步凝住。 孔宣脸色一变,厉喝道:“你们也要害我!”随即右手一翻,紫电顿时闪现,一击劈向烛寰。一道白色光叮的一声将紫电挡下,孔宣一转身,却被半空里那条血线绑住,顿时动弹不得。 “带下去,用云英锁绑在青木之上!”青缇将萧韶抱上床放好,沉声下令道。“番奚并烛寰、寒翎、云舒萦将他看好了,若有差池,提头来见!云冉、白云远过来帮我!” “是!”众人应了一声,白云远与云冉急忙找药的找药,解衣的解衣。番奚与烛寰将孔宣押下,云舒萦与寒翎跟在后边,孔宣挣扎不休,口中不住地叫道: “你只当我是棋子?你有没有心?萧韶,我要看看你的心!” 第第七十一章 萧韶醒来的时候青缇正闭目守在床边,脸上满是担心与怒容。 “孔……孔宣呢?” “你醒了?”青缇先是一喜,急忙俯身过来检查他的伤势,随即又怒道,“自己尚且不保了,怎么还记挂着那白孔雀?” 萧韶再问:“你把孔宣怎么了?” 青缇怒气冲冲地说道:“杀了!用东皇钟杀了!神形俱灭!” 萧韶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你不要吓我,我现在这个样子,随便吓一下就能要命的。” “你也知道你现在随便吓一下就能要命?”青缇一下子站起来,怒道,“渡了两万年修为给白孔雀又中了魔界紫电,居然还敢再渡修为给他?你不想活了?” 萧韶笑了一笑,猛地又焦急道:“你不是学我的做法,把修为渡给我了吧?” “你倒是想得美!”青缇冷哼道,“莫说我舍不得自己的修为,便是我大方要给你,你现在身体虚弱,哪是救命?杀了你还差不多!” 萧韶皱眉:“那我怎么那么快就醒了?” “快?”青缇登时又怒了,“你昏迷了三天三夜了,云冉和云家丫头哭得海水都要涨了!还快?若不是我到瑶池拿了仙草,你还想醒?” 萧韶咳了一下,笑着听兄长的训斥。等青缇训得口干舌燥坐下来喝茶时,他忽然就说了句没边没际的话。“青缇,我终于知道当初义父为什么将烈山印交给我了。” 青缇一愣,道:“为何?怎么又扯到烈山印了?你别想岔开话题,越大越不听话,今天非要训你一顿足够,你才能知道何谓长兄如父!” 萧韶没有回答,只是极力挣扎着要坐起,却没有力气。青缇将他扶起靠在床头上,萧韶问道:“青缇,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青缇皱眉道:“什么怎么做?” “就是像我现在这样,右手上的伤是治不好了,注定要废掉。心口这一记,用些灵药也许还能压制住,但是必定留下病根,此后必定要静心休养,不可大喜大悲。而这一身修为……是怎么都拿不回来的。”萧韶望向兄长,问道,“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不是你。如果我是你,我一开始就不会对白孔雀动心。玉帝要杀白孔雀,我只会叫轩辕剑刺得更深,或者直接刺在心口上。白孔雀要跟魔尊走,我便随他走。便是他重伤垂危,我也治一治他的外伤算了,由他去死!”青缇冷声道,“我不是你,所以——你要做什么?” 萧韶望着他的眼,轻声说道:“青缇,我要将他身上的魔尊之血封住。” 青缇望着自己的义弟,嘴唇抿成一道严厉的线。目光恨不得化作一根根鞭子,抽醒这糊涂虫。而萧韶只是说:“大哥,我要救他,我不想重蹈溪荪与大司命的覆辙。” 青缇问道:“你想好了?” 萧韶点头道:“想好了,实际上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将孔宣身上的魔血封起来。想必你也清楚他这次为什么救回了命却魔性大发,露出这种即便是历天劫成魔尊时都没有的样子。” 青缇默然不语。 孔宣半佛半魔的血脉太过危险。当初魔血未醒,他身上只有佛家灵气,那还没什么。便是历天劫魔血觉醒之时,因为有那三股非同小可的杀伤之气与之抗衡,故而孔宣身虽入魔而心上仍有佛家灵气相护,灵台尚且清醒。而他们这次利用佛家灵气将孔宣身上的杀伤之气化掉,没有了杀伤之气与魔血抗衡,佛家灵气又因疗伤的缘故大为受损,故而魔血再难压制,瞬间就迷乱了他的心智。 “其实魔血也未必就是坏的,你看那姜离。”萧韶将头靠在身后的软枕上,“纯血没有谁强谁弱的争斗,反而无碍。但孔宣是佛家与魔界的混合而生……” 他转头看向青缇,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烈山印将他身上的魔尊之血封印住,这不仅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他现在是内伤初愈而外伤未愈,所以你们才能用云英锁锁住他,但是只要再过三天,他的伤好了,莫说是你,就是九天玄女,只怕也……” 青缇冷冷道:“大不了到时候用东皇钟……” “不行!”萧韶猛地打断他,顿了顿,放低了语气道。“哥,帝君,我求你了,我只想保他平安。” 青缇抿紧嘴唇沉默半晌,仰头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这才低下头来问:“栖梧宫怎么办?” “这个我早就想过了。”萧韶道,“看大家和他的意思。要是他不计前嫌帮我坐镇,那是最好。他要是不愿意,那就叫云远坐镇。” 青缇冷笑道:“你不怕他到时候杀了你栖梧宫上下?他得了你十万年修为,手上又有凤羽剑,等拿到了烈山印,那就是承接了炎帝一族的神力。到时候别说是你小小的栖梧宫,天庭他都敢往上冲!与他成魔有何区别?” “有区别的。孔宣心底只恨我一个人而已,若是我死了,他便会好好照顾云冉等人。即便是他不顾云冉,也会顾及云舒萦与寒翎。更何况……”萧韶笑了一笑,道,“孔宣是个心地极软的人,你们不逼他,他就不会的。” 青缇梗住了,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猛地一甩长袖,骂道:“随你!” 萧韶便笑了,扬声道:“冉冉。” “吾皇。”云冉应声而来,含泪道。“吾皇,你……你总算醒了!” 萧韶无奈道:“已经这么大了还哭鼻子,要叫小辈笑话的。纵然是帝俊天帝也有羽化的一天,我也总有不在人世的一刻……” “不要胡说!”云冉几乎哭出声来。 “好好好……”萧韶吩咐道,“去把大家叫来。” “是。”云冉长袖一拂,纸鹤自长袖中飞出。“吾皇有令,到卧房来。” 纸鹤迅速地飞离,不一会儿,栖梧宫中当事的都来了。 萧韶抬眼扫了一下,道:“今日叫大家来,是有事要宣布。” 众人看他神色郑重,都忍不住将心提了起来。 萧韶道:“那日孔宣如何,想必大家都已明白。孔宣无论如何都是我凤皇萧韶的弟子,我不能放着不管。思前想后,唯有用烈山印将他身上魔血封印一法……” “烈山印”三字一出,云冉低低地惊呼一声,身子一软,险些晕倒。幸好白云远在身边,将她抱了一抱。云冉眼泪一串串地流下,嘴唇颤动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求证般望着萧韶。 萧韶点点头,继续道:“烈山印在何处,我不便明说。只是此法用力甚劳,恐怕诸位要为我准备香木了。” 若是先前还不懂得,听到“香木”二字,众人的脸也该白了。 凤凰涅盘,集香木而自焚。 “吾皇,”烛寰犹豫半晌,忍不住道,“何必如此!” 萧韶摇了摇头,道:“烛寰,想想你的父母。” 烛寰咬紧了嘴唇,不再说话。 萧韶仰头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也是愿用自己,来换取他的性命的。” 事已至此,若何可言? 一时满室寂静,皆是伤悲。白云远先打破了悲戚,问道:“宫里怎么办?” 萧韶道:“先交由你负责,若是他醒了愿意接手,那边叫他接手,你辅佐着。若是他不愿意,那就有劳你继续做下去了。” 屋中无人再说话。 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从前便说过若是凤皇如何了栖梧宫将怎样。但那只是最坏的假设,大多数人都不敢想真的有凤皇不在的一天。 凤鸣山上栖梧宫,若是没有了凤皇,那还算什么凤鸣山?谁又栖息梧桐? 烛寰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萧韶笑了笑,道:“准备去吧,我歇一歇,三天后在上古梧桐树下再见。”说完自己躺下睡了,不再理会众人,众人只能默默走出去。 走到门口,又听萧韶道:“冉冉,几个孩子里,你最和我亲近。但你不必难过,这都是我欠他的。得我所求,你该为我开心。” 云冉呜咽着回道:“是。” 第七十二章 絮絮叨叨里,第三天就要来了。第二天的夜里,栖梧宫众人集在栖梧宫后边的上古梧桐木下,半夜的露水沾湿了众人的衣袍。 栖梧宫后的空地上划出了一个大大的阵法,中央立着一根青铜柱子,上面用云英锁绑着孔宣。孔宣不再说话,眼睛里除了一片血色没有表情,只是不停挣扎着,把双手磨得一片血色。 日出前,宫门忽然“吱”的一声打开了,青衣的东华帝君扶着白衣的凤皇,缓缓走来。萧韶站在阵法前,看看东方的天空,点点头道:“可以开始了。” 青缇点点头,放开手站在一旁不语。 萧韶缓步向前,他养了三天的伤,恢复了些力气,但也只是力气而已。他在孔宣面前停下,对孔宣笑了一笑。孔宣登时目露凶光,双手在云英锁上不停地挣扎,想要抓住他。“萧韶,萧韶你好狠的心!” “是,我好狠的心……”萧韶轻轻地笑道,眼光温柔。“但是很快的你就好了,并不会被关起来,也不会有人能比得过你,六界之中,你与王母、魔尊平起平坐,他们都不会再害你了。” 他走上前,双手捧着孔宣的脸,先轻轻地吻了一下孔宣的嘴唇,柔声道:“嘘……从现在开始,不要说话。” 孔宣睁大了眼,张着嘴,却没有说话。萧韶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开始低低地念咒。 伴随着他的吟唱,一道道白色的光从两人的额头处散发出来,照亮了整个院子。光亮中萧韶的头发慢慢变白,眼角渐渐出现了皱纹,声音也渐渐苍老,渐渐无力。那白色的光像是他体内最后的生命,正一点点抽离。等他的头发全白了,他的背终于佝偻,他捧着孔宣的脸的双手终于遍布皱纹。等那额上的光亮最终消失了,他也再没有力气说话。 真遗憾,力衰如此,我连临别的话语都说不出来。也罢,意料之中啊,那就让我沾着晨雾的微凉的嘴唇给你最后的吻吧。虽然它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温软,但其中的情意,是永远也不会变的温柔缠绵。 孔宣忽然停下了挣扎,静止在那里不动弹,睁大了眼在发呆。 居然能得到你安静的目送。 萧韶在心里笑了一下,转过身来,身体微微地晃了一下。此刻,这张满布皱纹与老人斑的脸,枯瘦得不成样子,谁还认得这是风华千万年的凤凰? 众人忍不住叫道:“吾皇!”他却轻轻摇了摇头,一步一步向梧桐木走去。 众人这才发现,他额上的朱砂印已消失不见,而孔宣额上却印上了一个朱红的花钿。 若是有人认得上古神族的文字,便该知道那是个“火”字。 原来那朱砂印,竟是上古十大神器中,无所不能封印的烈山印。 烈山印,炎帝所制,封印万物。炎帝乃是黄帝兄长,神农氏之先祖,少典尊神长子。昔年炎帝败于皇帝而共组华夏一族,却因猜忌防备而无后。炎帝恐神力消失,故请于帝俊,求其保存。帝俊因此派其妻日神羲和相助,融炎帝一族神力于其身,化作朱砂花钿,以炎帝出生之地名之曰“烈山”。烈山印中含炎阳焚化万物之力并炎帝一族神力,故而外表朱红而光色白。因其名为“印”之故,世人皆以为其形方而有字。实则无形,“印”之一字,不过是表其能罢了。炎帝死后,烈山印交还于天帝,少昊败于颛顼之手后,携其出逃,传于东皇太一。东皇太一临死,将东皇钟交予东君青缇,而将烈山印交予凤皇萧韶。 萧韶回想起义父当初的种种安排,心中感激万分。 若是他手中没有这封印万物的烈山印,谁能封住这魔尊之血,还他一个安宁人生呢?封印万物……小白孔雀,我的宣宣,你要醒过来了吗? 不要啊,不要在这个时候。 萧韶在心中暗暗祈祷。现在这个样子,不想叫他的徒儿看到。 如此衰老而丑陋,怎么能叫他看到? 萧韶正一步步蹒跚着走向梧桐木。那上古的梧桐木下集满了香木,要在朝阳升起的那一刻点火,给凤凰涅盘的。 孔宣就这样木着脸看着那人一步步走远,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有些不同寻常。 这是谁呢? 他低头想,忽然叫道:“萧韶……” 在场的众人一惊,齐刷刷地转头看他。而他只看向那走远的人,见那人顿了一顿脚步,蓦地一声咳嗽,然后直起身子,加快了往前的脚步。 孔宣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要叫这个名字,想叫住什么。“萧韶!” 那人的脚步更快了。在距离梧桐木数十步的地方,他忽然用了很大的力气叫道:“青缇!” 孔宣觉得有什么要发生了,双手努力挣扎。手腕在刺痛,火辣辣的疼,可是心上有什么更疼,好像是一把刀在一点点凌迟着他的心,唯有叫那个名字,才是解脱。“萧韶!” 那边青缇帝君闭了一下眼,手掌翻起,掌心上猛地腾起炎阳真火。他手掌一推,真火落在香木上,火光顿时冲天而起。 “萧韶!萧韶!”孔宣睁大了眼,火光在他的眼底映出一片红色,灼烧着他的心。顾不得手腕上被铁链勒得血迹斑斑,几乎露出白骨,他砰的一声扯断云英锁就往前扑去。 就在此时,萧韶用尽最后的力气一跃,纵身跳进了连天的火海之中。 “萧——韶——!” 孔宣脑袋一片空白,只是往前冲,也想往火堆里跳。青缇一把扣住他,扬手就是一拳头。“闭嘴!别叫他心有牵挂!” 为什么不能心有牵挂?他都不牵挂我了吗? 孔宣被青缇反剪着双手压在地上犹在不住地挣扎,叫道:“萧韶!萧韶!萧韶萧韶萧韶萧韶!” 天边升起朝阳。第一缕阳光照过来的时候,红云般连天的烈火中,一只白凤凰振翅飞起,瞬间被烈火焚烧满身,凤凰引颈长啼。 “萧……萧韶……?”孔宣眼中空空的,他转头望向云舒萦,傻傻地问道:“萧韶在哪里?他把我打晕之后,就到瑶池领赏去了么?” “吾皇……”没有人回答他,栖梧宫众人只是哭号,光芒飞逸,露出原形。东海之上,百鸟悲鸣,千山之外,昆仑玉碎。九天之上,芙蓉泣露。 天地同悲。 【千年之后】 “禀报吾王,猫族女王桑诺携其子求见。” 栖梧宫年轻的王站在窗边,仰望着院中绿意盎然的梧桐,淡淡地应道:“宣。” “是。”白衣挽髻的妇人微微躬身,退出院外,对院门处伫立等待的美艳妇人道:“夫人请。” 桑诺押着儿子躬了躬身,笑道:“多谢云总管。” 白衣妇人笑了一笑,引着两人走进院子,才踏进院门却又停下脚步,回身笑道:“云总管一语,外人说说即可,夫人到了吾王面前,可千万不要提及,只说寒夫人即可。” 桑诺恭敬地应道:“是,多谢寒夫人提醒。” 白衣妇人再笑了一笑,引着两人穿过梧叶繁密的庭院,掀起门口的帘子,柔声道:“吾王,猫族女王与少主带到。” 桑诺拉着儿子拜倒在地,恭声道:“拜见吾主。” 妖族之主转过身来,银发白衣,玉面朱唇,眉心一点朱红色花钿,冷艳非常。“夫人远道而来,在宫外青石台上三日不去,究竟所为何事?” 桑诺应道:“桑诺万里而来,立于宫门外三日不走,乃是为了这孽子。” 妖族之主道:“少主所犯何事?栖梧宫从不徇私,夫人应当知晓。将少主带去人间找幽明子,依律惩处!” “吾主!”桑诺叫道,面色焦急,合身俯首道。“桑诺所来并非为了是求吾主徇私,桑诺是希望吾主将孽子收入门下,好生管教!桑诺一声命薄孤苦,唯有此子,故而爱之如命,猫族上下无一不纵容溺爱,长此以往,恐怕难成大器。桑诺听闻栖梧宫法度森严,冒死请求,万望吾主怜惜桑诺一片父母心!” 妖界之主丝毫不为所动,拂袖转身道:“妖界之主不收徒,栖梧宫白孔雀更不会收徒!来人,送客!” “吾主……”桑诺几乎哭了出来,拜倒在地不起。白衣妇人叹息一声走过去将她扶起,柔声道:“夫人还是请起吧,旁的事或许还有商榷的余地,唯独这件……” 桑诺心底也知道这事几乎没有成的可能,但总还是抱着万一的心态。现下听闻白衣妇人的话,只能再拜了一拜,站起来拭泪。 白衣妇人叹了口气,道:“夫人请。” 桑诺牵了儿子的手,叹了口气往外走。白衣妇人将他们送到院门外,桑诺忙道:“寒夫人事务繁杂,还请留步,桑诺不敢劳夫人相送。” 白衣妇人闻言停下脚步,笑道:“多谢夫人体谅,如此,我便不送了。” 桑诺躬身道:“多谢夫人通报之情。” 白衣妇人笑着摇了摇头,忽然说道:“夫人若实在担心少主,不妨将他送到人间。没记错的话,这一世的幽明子,乃是不可多得之人才。” 桑诺大喜,躬身一拜道:“多谢夫人提点!” 白衣妇人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院子。 屋里的妖界之主还是站在窗前,负手望着高远的天空。白衣妇人在他身后磨墨,道:“吾王,该批阅今日的奏章了。” 妖界之主应了一声,走到书案旁坐下,提笔批阅。白衣妇人忽然道:“那猫族的少主,一双眼睛大大的,和小时候的你倒有几分相似。” 妖界之主手上之笔停了一下,道:“那又如何?” 白衣妇人道:“你也收个徒弟吧,难道要一个人一辈子么?” “收徒弟干什么?等着将来被他害得魂飞魄散么?”妖界之主冷冷道,“我可没那么多的烂好心。” 白衣妇人叹了口气,搬着奏章,不再说话。 桑诺牵着儿子一路走出宫门,沿着汉白玉石阶往下走。猫族少主忍不住问道:“我这么厉害乖巧,长得这样漂亮,为什么吾主不愿意收我为徒啊?是不是阿迟还不够可爱啊?” “不是阿迟的问题,”桑诺停下脚步,回身望向远处,“吾主若是等不到那人,恐怕一生都不会有徒儿吧。不,纵然那人回来了,他也不会收徒的。我怎么没想到呢……” “娘亲,你又在嘀咕什么啊?”猫族的少主伸长了脖子往母亲的视线所投处望去,只见白雾之上檐角后边,天际一片火红,不由得惊讶道:“好漂亮的红云!” 桑诺摇摇头,牵着儿子继续步下长长的青石阶,云雾里飘来隐约的话语道:“那不是红云,是火焰。” 我分不清天边是红云还是你燃起的火焰,我只知道,直到最后你也没有时间在看我一眼。何必如此匆忙?我在暗夜里悄悄地问,闭上眼,希望有未燃尽的回忆与流年羽化成思念。西天的灵山上已没有了佛母,九天之上的王母已与魔尊缔结盟约,是不是要等到沧海桑田? 或许我该到阴司地府去,抓了那一位穷桑的公主,站在三生石上等待你转世而来的容颜。 或许我该撂手回到魔界,圈一块地,种满曼陀罗花。姜离说曼陀罗花是能凝住记忆的,所以魔尊之血才会代代传承。我是不是能种下满园的曼陀罗,叫我们之间的记忆永留世间? 梧桐枝燃起的火焰,千年不灭,如我们的尘缘,如我的梦魇,如你寂灭的劫灰。当初都说我是你的天劫,可是现在呢?谁应了谁的劫? 尘世间五百年又五百年,谁又变成了谁的执念? 吾主或者吾王,你们可以这样称妖界之主,却不能叫他“吾皇”。栖梧宫中只有王,没有皇。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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