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里空 上——姽婳念源
姽婳念源  发于:2014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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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531年,梁太子萧统泛舟清水上,眼见摇曳生姿的碧莲缕缕生烟,他微微扬起嘴角。一生谁人有幸遇得同心同德同志,知寒知暖知音的人?与那人至死靡它,两情缱绻也值得。他直直的倾身而下,笑着逃离,掀起那碧莲柔肠寸断,惹得身后一遍哗然。 他想不清不楚一辈子,不消不断一生,可是那人却掀翻了天要证明这天怒人禁的情。 1.红尘作辞初识荆 他想不清不楚一辈子,不消不断一生,可是那人却掀翻了天要证明这天怒人禁的情。 冉凌见他只穿了一袭白,便匆匆的拿了一件素袍追上他,“少爷,深秋的这时辰最是冷的,披上吧”说着把素袍搭在他的身上。 他莞尔一笑“谢谢”他总是彬彬有礼,不把主仆这层关系放在心上,起初冉凌还会急得跪在地上使劲的撞头认错“折煞奴才了,您尽管吩咐就是”而此时冉凌便微微一笑,“天气转凉,少爷您还是早些回吧。” “我记着”说完他便沿着林中那条小路走去。 冉凌叹了一口气,他到底还是不放心,少爷虽是跟着独孤老者学了些本事,但是身子究竟是弱得很。一个人也不会照顾自己,性子柔弱,可骨子里是刚强不屈的,要做什么事 谁也阻止不了,正如每日此时他都会出去,他说一日之中 此时是最美。 秋风瑟瑟,枯黄的叶漫天飞舞落了一地,无人搭理。 他便也不觉得落寞,倒还羡慕着它们,在这人世间能如此干净、自由、不忧不愁的怕是只有它们了。 踏着树叶,任脚步放得再怎么轻也会簌簌作响,其实他很怕,怕脚步太沉重破坏了这静静的和谐。他爱极了这里,鲜花开得再艳,在他眼里他只爱那草树。他走走停停,走了万次,游了千次也不厌。 最后几缕金色点的日光挂在枝头不愿意离开,那轮红日却昏昏醉的缓缓跌进巍峨的怀抱。那修长的身影就伫立在那山头,沉沉的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飞马惊起了遍地黄叶与尘共舞,“驾,驾,驾……千寻高兴吧 ,哈哈哈……今天我们是光明正大出来的哟,气死那群老头子,哈哈,他们以为拦得住我!自作聪明。”马儿奔得更欢乐,像是在庆祝。 闻得身后有急急得马蹄声,没等到转过身,马儿已经急奔到他的面前,他也没想到这崖上还有人,猛得拉住了缰绳,马儿受力高高的扬起前蹄,一声嘶鸣。 那人重重的跌坐在地上。 看着那白袍分明是一身男装,可是那齐腰的青丝,清秀的眉眼,白皙的面庞却是万个女子不及的。 哪有这样的男子。 “喂,你没事吧”他收起了惊惶缓缓的起身,明德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无碍”。 他的声音那么轻柔,倒显得刚刚那声询问成了责难。于是放低了声音“刚才真是让公子受惊了,无碍就好” 他转过了头,静静的看着日落,此时两个互不认识的人就这样并肩立着。 林佐穆本就是自来熟的性子,自己的一班子朋友都豁达豪放得很,想要搭讪却又见旁人一副无心应话的样子,顿时觉得有些许尴尬扭捏,这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便莫名的烦躁起来,两手揉捏着缰绳,也无心看景,想要就此离开,又想我为什么要离开,这是我的地方,而且今天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有什么好怕的,对方不过是个文弱书生,我还没怪你沉默不语,你就不能怪我唐突。 便提高了声音“喂……” 他本就矮些,闻声便抬眼看向他,也不语。 林佐穆深深意识到自己那一吼肯定是错了,惊了他,也惊了这日落,便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敢问公子姓名?” “在下明德。” 也就没了下文,本是等着他问自己的名字,唉,罢了。 “我叫林佐穆” “修道之人需早晚做功礼香,按理说道长此课该在观中清修才是”这本是个人的事,别人插不得手,况且他也从不过问别人的事,只是修行马虎不得。 “你如何知道我是修行之人” 看着眼前的男子,浅蓝色的绸子白纱,发间束着白巾木簪,五官精致如刀削,他淡淡一笑“浓浓的檀香定是不会错的。” “呵呵,你鼻子真灵。”佐穆又默默的转身望着那缓缓下躺下的阳光,他明白了,不是每一句话他都会回应,他便又硬着头皮打破沉静“修行,也不一定要规规矩矩的坐在观里诵经。最见不得这样束缚着还佯装悟道高深,不可一世,说是不入俗,其实最是俗不可耐。” 他隐忍一惊,却是也没说话“修行无非是放下,放下全凭个人,强来的绑束反倒亵渎了修行一词。再说我受不了被规矩圈着,都是那群老头子……”他微微一征,林佐穆收了声音,他突然感到害怕,这个人怎会才认识就让人不自觉的要与他说心里话。 就这样并肩站立着,他白纱翻飞,他青丝飘扬,素绸裹发伴舞。深秋的此时果然冷得有些刺骨,见他单薄的衣物,瑟着身子,像是受了寒意,可恼自己也无多衣物让他御寒,就想着是否该回了。 猛得又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男人有那么脆弱吗,受点冷怕什么,让人知道自己这么顾虑身旁站着的这个男人怕是要被取笑死。 “天色不早,在下虽结庐不远,但又怕勿了道长的修行就不留道长了,告辞”他便又是宛然一笑,走过他。 林佐穆一征,这一笑动容了天地,只能在他走后,愣愣说“走好。”也不知道这声音是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冉凌静静地放下清茶,“冉凌,收拾一下,明天下山。”他仍是定定的看着窗外,枝丫上的灯火闪闪生光。 “少爷,是要回了吗?” “不,去乌镇看看夫子。”这样一说冉凌倒也懂了,这沈夫子,与皇上交情甚好,又与少爷颇有渊源,特许出入自由,想来这该是守墓的时候。 他应了一声“好, 这就收拾一下细软。”说着便躬身收拾起来,明德也顾自坐在书桌旁边,磨墨临字,“三秋限隔,遐思盛德,将何以伸。 白云断而音信稀,青山暝而江湖远。 敬想足下,羽仪胜卷“ 这第二天便起了个早,冉凌抱着一摞一摞的书往车里放,明德见着也是想上前帮忙,这冉凌见了,又是急又是无奈“少爷,您别动,我来就行” “没事”他顾自抱起一摞书,忽的左手上无力,那书便撒落一地,冉凌放下一摞书便急急的跑过来“少爷……” “无碍”眼神凄凉“我倒是一时间忘了我这手已废了”说着蹲下身用右手去拾起满地的书籍“少爷……”冉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一直被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让他几乎忘了,这左手是废的。 下山以后,来到镇上,已是正午过后。明德懒懒的掀起了帘栊吩咐道“找家客栈,我们住一晚,我们明日出发”冉凌应了一声。 繁华过后,冉凌在一家客栈停下。径自走进客栈“掌柜的,我们住店”“客官,就您一位吗?” “还有我家少爷” 掌柜面带难色“怎么啦,掌柜” “没什么,客官,我带您去看看房间可好” 冉凌点了点头,便觉得是妥当了,又想着少爷颠簸了一日。走近马车“少爷,妥当了”便引了明德下车。 跟着掌柜的上了楼来到一间房前,扣了扣门“公子,劳您开门” “怎么,掌柜的,有人吗?”说着,门就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一位身着浅蓝色长袍的俊俏公子。眼见明德微微一愣又恢复常态“掌柜的,何事?” “哦,几位,听老朽解释,公子您这间房本是供三人休息的,隔着纱橱有三张榻” 冉凌又恐明德不习惯忙道“那我们换房” “客官,真是不巧,我们客满了,老朽也是别无他法”眼见老掌柜的为难之色,明德便开了口“冉凌,算了” 他也不是如此计较的人走上前“这位公子,可是介意你我同住一屋” “哪里,哪里来这么多的计较”掌柜的引着他们进屋,屋里有确实有三张榻,都隔着纱橱。 冉凌忙着整理床铺,明德坐在一旁看书。“这位公子”他掀起了纱橱走近。明德站起身来略略欠了欠身“公子,有事吗?” “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真是健忘的人,才多久不见呀,顾自坐下来。 “林公子别来无恙呀”他顿时笑开了怀,急切的询问着“记起了吗?”又狡猾一笑“嘿嘿,还是没忘过?” “公子身上那一袭檀香是遮不住的。” 又是檀香,若是没有檀香,你又记得谁,不过我怎么没嗅到身上的檀香? 这时门外响起了扣门声“看你年纪应该比我轻” “我今年十八” “我就说猜得不错,我十九,交个朋友吧,你也别叫我公子了,怪生分的,叫我佐穆” 他莞尔一笑“公子豁达” “说了叫我名字,难道我们做不成朋友吗” “那以后你也称我名字明德” “明德家住哪里?” “建康” “建康啊,我没去过,不过既是皇城必然是繁华无比,我暂在阊阖观修行。”明德隐隐一惊,便起身作揖“原来是阊阖观的高道。” 他忙起身虚扶他坐下“看,又见外了不是,你看我像是得道之人吗?都说阊阖谪仙居,你倒是糊里糊涂的信了,若是那我也是阊阖观的例外。” “过谦了” “是你谬奖了。”两人相视一笑“公子,您要的餐点。”冉凌也忙过了,走去开门。 两小二哥端进了饭菜“请慢用” “等一下”林佐穆叫住了小二哥“公子有什么吩咐” “麻烦你照中午的餐点把我的餐饭也端进来” “好的,客官您稍等”说着小二出了房门。 刚才只是嘱咐着冉凌吩咐小二把饭菜端进房里,竟是忽略了林佐穆,这时才考虑到,朋友哪有相视不聚的道理?倒是林佐穆大咧咧随意的倒起了酒。不久小二哥端了饭菜进来,佐穆吩咐着把饭菜搁在一张桌上,冉凌帮着摆放,然后也坐下,对他来说能和主子同桌吃饭便也是天大的恩赐,主子又在与人说话,便也不多言语。 “明德,这是要去哪里” “往乌镇去看望夫子,你呢?” “我呀,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四处游走,哈哈,这蒹葭大地任我游走,好山好水,好不潇洒。” “是啊”明德也喜欢这样的,只是……佐穆好像看出他的心思,还是看清了自己的心思? “反正,我也是没定行程,不然我们结伴而行,我陪你去看夫子,然后我们一起去看这好景色”明德惊喜又面带难色“怎么,不愿意吗?” “不是,欣然往之,只是怕是心与愿违”“怎么?” 他顿了顿也不知该如何说明。 过了好一阵子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扬声道“我本就想四处游历,此次若是与好友一起,更是一件乐事。”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嗯” 一旁不曾说话的冉凌一惊“少爷?”他也看清了冉凌的难处,佐穆见冉凌欲言又止“怎么,你家少爷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好吗?” 冉凌深知少爷答应了别人,便不会轻易反悔,盼着佐穆说服少爷,也大着胆子“既是游历必要尽兴,要是尽兴一览大好江山必是要耗费时日,如此一来,我家老爷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佐穆呵呵一笑“原来是怕你家老爷,这有什么,说清楚不就行了,你家少爷是大丈夫,难不成还要当作女儿家来养在深闺里?”说到这里又觉不妥忙解释“明德,我不是说你像女儿家,我的意思是……父母不该这样束缚你” “我明白,他们会理解的”冉凌见此又是急又是无法。只得等到了乌镇再禀明夫子,夫子自有办法说服少爷。饭后两人又聊了许久,佐穆见多识广,对道德见解颇高,明德一颗玲珑之心,古今无所不知,两人相见恨晚。 冉凌催了几次让他睡下,明德也不听只是婉拒。也别无他法“少爷,要是再不睡,这一夜怕是又会不得睡了。”明德也知道,自己睡眠不好,躺在床上许久才能入睡,及是浅眠,一有动静就会醒。 还是佐穆先说“子时已过,睡下吧,以后有很多机会畅谈”冉凌缓缓放下帐纬,然后睡在一旁的铺上。这夜果然是一夜未眠。 2.刀光剑影青衣舞 第二日,用完早饭,备了干粮便起程。佐穆跨上那匹在崖上险些踢了明德的俊马,冉凌拉起帘子,明德也顺着攀上了马车。林佐穆暗想这读书人就是要文弱些,出门都不骑马的,又暗自高兴有个这样的朋友。 “慢着!”闻言,冉凌马上停下“怎么了?” “少爷,像是不对劲” 刚刚他就有所察觉周遭的异样只是不想打草惊蛇,不想林佐穆也察觉出了,见佐穆微微扬起了嘴角,暗赞这冉凌也是个精明的人,又可笑这哪路人敢在自己面前耍花招,又是兴奋。向冉凌递了一个眼神,示意提高警觉。 “少爷,您在车里,别出来。” 说着出来八路人马将他们团团围住,步步靠近“把银两交出来就饶了你们的小命” 林佐穆轻蔑一笑“抱歉,得看看你们能不能动我的小命再说。劝你们别来白送性命” “呵,我们锁定的目标还没有失手过。” “是吗?试试看”说着“护住你家主子!” 便幻影般移至那带头人身前,那人也是个不弱的练家子撩起手中的狼牙棒就乱而有序的挥动,快而狠,“只是还远远不够呢,太弱了”见其他的人个个出手不凡,但可以断定冉凌可以应付,他便慢慢的放松警惕耗着,当活动胫骨。 “砰”一声巨响马车硬是被劈成两半,马儿嘶鸣着跑开。似乎能看见剑光自天而来断开了马车,黑衣人持剑而下“糟糕”“少爷!” 只见马车的另一侧明德早已随着马车的碎片飞出,白衣飘跹,脚步轻点枝丫,立于枝上,他原来……黑衣人自知扑了一个空,腾起身子剑锋转向明德。 林佐穆终于抽出了剑,决绝的凌空挥舞,解决了此时更是纠缠不清的人,便飞身上去救明德,黑衣人越逼越近,明德暗洒飞针,转身一跃。黑衣人手袖一挥挡下飞针,迎头又碰上跃来的林佐穆,在空中刀光剑影,或许这就是高手,佐穆提起了万分精神。 冉凌也迅速解决了眼前的人“少爷,没事吧?” “喂,还没尽兴呢!”抬头一看黑衣人早已持剑离开,林佐穆却是还意犹未尽。 “我说,明德你怎么不早说你会武功?” 已是正午,他们歇在亭里,明德不紧不慢“你又没有问我。” “你这轻功使得这么好看,教教我呗。” “好啊” “这么干脆?” “有什么可犹豫的,又不是什么绝技。” “你这飞针藏哪里”说着就要在身上乱早,他微微颦眉“佐穆” “嘿嘿,开玩笑的。”罢了手“你得罪谁了,请这样的高手要你的命” “我怎么知道” “那群土匪,看样子就是训练有素的人,比得上军队了,你得罪的可不是一般人?” “不知道” “你再想想你得罪了谁,我们好先下手,免得以后都过得提心吊胆。”“我说,我不知道”竟是有些恼怒了。佐穆也识趣的不再问。 草草的用过午饭,准备上路,佐穆无奈的摊开手“这下可怎么办,只剩下一匹马了”大家这才意识到眼前的问题。 冉凌悻悻的说“现在只有一匹马,不可能三个人骑一匹马,就不能按原计划到下一个镇上” “可能今天要住在这荒山野林了”不知怎么的佐穆竟有些高兴,想看看这书生怎么住在这山野,不过看他今天的身手应该好像难不倒他。 明德淡淡的开口“先赶路吧,走到哪里是哪里”说着便要走“林公子……可否让我家少爷骑这马?”虽然不大喜欢他,但还是得求他,今天也是多亏了他。 “应该的” “不用”明德却是觉得别扭。 “没事,你来骑马,我来牵马。”他不肯,可还是依了佐穆。 明德是第一次骑马倒有些不知所以,索性右手虚扶着马鞍,扬身一跃便稳坐在马背上“走吧” “上马能是多大的体力活啊,还用轻功。还有,你得脚不放在脚环里会很危险的。” 明德微微脸红。 这小子不会是第一次骑马吧。 一行三人缓缓前进,果然没有马,他们没有到镇上。就地歇在林里。冉凌有些为难,从小锦衣玉食,即使出了家门也未曾这样在荒郊野外过夜。 佐穆团座在火堆旁,明德靠着树,站在一旁。冉凌细心的打开包袱,把衣物拿出来层层铺好。“冉凌,没那么夸张吧?” “少爷从小畏寒” 这才想起昨夜,虽是深秋却也不至于盖两床厚厚的被褥,想来是极其畏寒的人才如此。又起身到冉凌这边来看看有什么可以添置的。 “少爷,赶了一日的路程,早些来歇着,明日才有精神。”明德缓缓的走近,坐下,冉凌又明德近旁简单的铺上了一层薄薄的衣物,自行坐下。 “林公子自便。” “不劳烦。”明德久久没有躺下,“少爷,是不舒服吗?” “没有,这样很好” “那您早些躺下休息,不担心,刚才我跟林公子商量了,我守着上半夜,公子守下半夜” 明德觉此有些不妥“你们先休息吧,我先守着,到时辰我叫你” “那不行,少爷,让您这样已是万般委屈您了,您这样……” “此时我是睡不着的,好了,听我的。”他执意坐着。冉凌便不甘的躺下,暗自下定决心不会真的睡着。林佐穆顾自躺着,听这主仆二人对话,你推我让,就为了守个夜,可不可笑?可是不怎么的自己也没办法睡着,他是守夜的人吗?好吧,还是不睡着,免得又遇到什么事。就这样到了半夜,他还是这么坐着,冉凌实在不忍,哄着劝着让自家少爷睡下。 第二日,明德看上去有些憔悴,冉凌急急拿出水让他服了药“明德怎么了,不舒服吗?” “少爷前日就没睡好”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有些责备的意思“昨晚没怎么休息又受了夜风,才有这头晕的感觉”明德没有说话,看样子是强忍着难受。佐穆又是担心又是恼,有这样的人吗?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生病,昨天见身手,再怎么也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明德依旧是骑着马,可看着马背上摇晃的身影直让人难受,像是随时会掉下来。佐穆翻身一跃上了马背坐在他身后,他颤了颤“干什么?” 冉凌也是一惊“你倒是看不到,你一副要倒不倒的样子,待会儿你倒下去,我们又会多一件事。” “抱歉” “又见外了不是。” 明德放松了身子,没了力气,微微倾在他的身上。 佐穆环着他,勒紧缰绳,像是救命稻草,又像逃离的借口,很奇怪的感觉。行了半日他在马上恹恹欲睡,冉凌担心至极“得赶快到镇上才行” 忽的天网自天而来,躲闪不及。明德惊醒,被他护在身下,早已经脱离了马儿。佐穆想要抽剑断网,却得知这哪里是一般的网,这分明是铁网,要斩断还需要一些时间。“你得敌人还真是不少” “不多刚好够你应付”冉凌的剑根本施展不开。 3.万剑作结囚龙腾 “不论生死,放箭!”顿时密林深处万箭齐发,“铿铿……”冉凌极力的靠近明德,他也是护着。 明德腕子轻扬,那针便刺中了结网的几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一直利箭在暗处对准了明德“小心!” 佐穆想要伸手去握住那支箭也不能真是恨不得用身子去当住,闻声,明德猛地侧身,箭刺中他的腹“明德”又戾声道“你们可惹火我了!”扬手劈断了铁网,剑气把铁丝振得飞舞。 解开了网,冉凌扶住明德,死死的环住他,用身子护住,佐穆疯狂的厮杀,连冉凌差点都不相信这是那个有事无事就开玩笑拿人开心的佐穆。 暗处的人又对准了明德。箭锋伴着阳光微闪,这次再不会让他受伤,再不会让自己难受,还没人动得了他想要保护的人,飞出的剑挡住了来势汹涌的箭。 林佐穆失了剑,在如此形势中相当危险“你当真是不要命了!”一名墨衣女子挡在他身前为他解围。 他也顾不得谁伸出援手,时间一长,敌人所剩无几才撤开。 “明德怎么样了” “箭上有毒”佐穆立刻沉下了脸冉凌拿了件亵衣撕破束住明德的伤口旁,又不敢轻易的取箭“得马上送到镇上医治。” 说着佐穆就要扛着他上马,那女子抱着双臂斜靠在树旁,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在马上这么颠簸,恐怕没到镇上就毒性蔓延而死了” “你……”冉凌白了她一眼又顾着她刚才出手相助不好发作,佐穆亦觉此言有理,便慢慢放平明德的身子“你说,怎么办?” “唉,别一副命令的口吻嘛,我可是算有恩与你们,把毒先吸出来”这后半句是冲着冉凌说的,冉凌也明白她这意思,保护少爷本来就是自己的职责。 冉凌走近跪在明德身旁,佐穆轻轻地撕碎箭周边的衣服,冉凌正要帮他吸毒。哪里会想到,佐穆已俯下身子唇就这么缓缓而小心翼翼的靠近伤口“林公子……” “没事” 她悻悻一句“傻子,你又不是他们奴才!” 他又缓缓的靠近“不要……”他虚弱的微闭着眼,想要伸手推开他,可是他没办法,只能一次次的发出微弱近乎听不见的声音,冉凌见明德如此便急急的要推开佐穆“林公子,我来吧” 佐穆只是怔怔的看着明德“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轻轻地,像微风喃眤,像清水涟漪。毒素大致吸出后,他轻轻地将他扶上马,自己也上马护住,又不敢太急又不敢耽误,一路上都小心翼翼。 到了镇上,他们就近找了一个医馆,“这位公子是中毒了” 她急急的拉扯着大夫的衣襟“我们知道他中毒了,这不是让你救人吗?” “姑娘,稍安勿躁” “你他妈的才躁!” “你别添乱了,大夫,他怎么样了?”林佐穆说到。 “公子所中之毒实在怪异,虽然吸出了,但余毒还是入侵体内,具体是什么毒老朽也不清楚” 她又恼了,倒不是因为有多么在意明德,只是见不得他颦眉。“早说你是个庸医,我们也好另去他处,也好过在你这里浪费时间”面对她的态度大夫倒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她也不羞“姑娘,公子他不宜挪动,到哪里都是一样,都只有续着命等他醒来。” 旁边的小药童悻悻道“姑娘,你还别不信,我师父是这镇上医术最高明的大夫,你要是想让他死得快些,就走” “升儿,不得无礼!”他闻声又缩到师父身后。 冉凌在一旁不语,暗自想着要是少爷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会跟着去,想到这时又不免红了眼眶。佐穆替他掖了掖被子“麻烦您了,大夫。” “应该的,曻儿,跟我出来”说着便出去写了药方,让升儿抓药、熬药。 他寸步不离,看起来像是比冉凌还紧张。还是冉凌想起来要问一问那来路不明,拔刀相助的人“姑娘,为何要出手相救?” 她把剑放在桌上,自己倒水抿了一口“一听就知道你不是江湖人士,你当然不知道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这是江湖人的操守,你知道吗你?”无语,或许真是这样,是自己多心了。冉凌出门去帮着煎药。 她又看了看佐穆“你要喝水吗?”他没有理会“你这样一直盯着他,他就会醒了吗?” 他才缓缓的起身走到桌前向她拱手“方才多谢姑娘相救” “别姑娘姑娘的,我叫尹清,你呢,叫什么名字?”说着便凑了过来,佐穆退了一步“林佐穆”见他毫无表情,想要找话说,他又不理,坐在桌前直直的看着床上的人。 她兀的有些恼怒他的漠视,便走近沿着床沿坐下,用手轻轻地磨砂着他的脸“长得可真标志,比女孩还标志” 佐穆很不喜欢他这样的动作“姑娘,见这天色也不早了,是不是该起身去用餐,早些休息。” “我这么救了你们,你就是这样赶我走的?” “姑娘莫要多心……” “叫我名字!” “是,只是,你真的该休息了,明天继续你得路程,若是为我们耽误了,倒是我们的不是。” “你以为我会跟着你呀,跟着你干什么,我有病吗?”悻悻而去,佐穆愣在那里,这是怎么了?应该没得罪她吧?又看着床上的人,昏睡着,让人心疼。 第二日,他也不见要醒的样子,冉凌琢磨着传信宫中,让御医救治,只是念及远水解不了近渴,又或者传信沈先生,有个做主的人会好一点? 尹清端了饭菜进来却见林佐穆不动“喂,你这样不吃饭怎么行?” 冉凌拿过药碗“公子,你去吃点东西”执拗不过,只好起身。 冉凌用药慢慢的湿润着明德的唇。 “尹清,你没离开吗?” “本来是要走的,可是一想到你迫不及待让我走,我就偏不走,反正我们行走江湖的没什么正经事,干什么要走这么急,你们也是闲人,结伴行一段呗” 他看了看明德,嘴角有一丝上扬,这倒是像当初我跟他说要结伴而行“好啊,人多热闹” 尹清有些没反应过来,待到听真切了,高兴得拍桌子跳起来“好,够爽快!” 4.逆光暗隐魔障里 “公子醒了”听到冉凌的声音,他急急的跑过去“明德,明德……”他缓缓的睁开眼睛,她冲冉凌吼道“愣着干什么?去叫大夫”她习惯了对人大呼小叫,但是并没有恶意。 冉凌跑了出去“明德,明德……你都吓死我们了,等你好了,要罚你。” 大夫急急的跑进来,把了把脉,又见明德神情不对,一般睡了这么久醒来都会不适应光线,他却毫无不适的征兆,再细看,眼睛竟是没有焦距。伸手在眼前晃了晃也是毫无知觉。 “冉凌在吗?” “少爷……”他抑制着哽咽的声音。佐穆强拉了大夫出去“他是怎么了?” “公子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是盲了。” 他的手心顿时冰冷的渗出了汗,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要强迫自己想着他爽朗的笑,微微的颦眉,明媚深邃的眼神。 可是,他愣了,他再也捕捉不到,是我错了,连个书生都保护不了,还强冠个“灵剑”的虚名。 “能治好吗?”大夫倒是一副处之泰然的样子“请容许老夫一些时间,把这毒弄清楚,才能着手治疗。” “你是说能治好?” “公子莫急,老夫不能断言,若是公子信的过老夫,便留下治疗。”大夫心里也是有些窃喜的,许多年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棘手的毒,竟像个青年兴奋激动。 佐穆没有再说话,木木的走近屋里。明德自觉眼里一片漆黑,不像是没有点灯的样子,又想到刚才大夫探了探他的脉象便不再言语,“冉凌,我怎么了?” “少爷……”明德刚欲起身又牵动了伤口,痛得刺骨“别动,好生躺着。”佐穆轻轻地按住了他,眼见他毫无血色的脸越发呈现病入膏肓的惨白,“我盲了吗?” “……” “我盲了吗?嗯?”实在不知如何开口,抱剑立在一旁的尹清大声道“你瞎了不知道吗?还问!” “住口!”佐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才住口。 “没事的,明德,大夫说这只是暂时的。” “是啊,少爷,大夫说过不了多久就会好。” 他怔怔的看着他,怕他消失,怕他受不住,怕他崩溃,一时间屋里陷入死一般的静谧,谁都不敢打破。 只有大夫带了徒儿端药进来“公子,吃药了。” 冉凌缓缓将明德扶起靠在自己肩头,他木木的配合着,佐穆接过药碗一匙一匙的靠近。 喂了药他不紧不慢的道“我累了,想睡会儿”冉凌将他安置好,准备离开,佐穆却坐在桌前,佯装离开,冉凌会意便不再劝他,只有尹清悻悻的摔门而出。 就这样,他端端坐着,眼神不离那床上的人。 佐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做,可是他偏偏明明白白的这样的离不开来,这么清秀玲珑的人,谁舍得让他受苦。床上的明德一刻也没有闭眼,也不知是不是眼睛见不得东西,便不觉得疲惫。 这里静得可怕,佐穆隐了自己的呼吸。 终于他的泪夺眶而出,没有预兆红泪顺着流到耳鬓,湿了他的长发,湿了素白的枕,一片晕染开来,独自悲伤。他不知道这许多年后他还是忘不了。 是谁说记忆像是倒在手中的水,无论是摊开还是握紧,都会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淌到尽头。抓不住,留不下,囚不得。可是,多年后的他却无法忘怀些什么,某些记忆也不会因为经年累月而变得模糊不清,倒像是被困在那些恶劣记忆的魔障里,越想忘记却是越清晰。 那邪恶的记忆像是魔鬼,伸出五爪扼住他的喉咙。 天知道是多么渴望得到涤除,是多么渴望忘怀,多么痛恨它是如此清晰。它总是在我他孤独的时候来讨扰,也许他一直是寂寞的。 于是,他渴望成为一名身经百战的战士,即使万箭攒心,也能如凤凰涅盘般重生。开始步步为营,枕戈待旦。可事实上,明德败了,它来势汹涌,无孔不入,吞噬了美好的记忆成为一方霸主,再也不见那一寸翕和。 他只能紧紧的攥着那扼着喉咙的魔爪,别无他法,无力挣脱,终于,那内心深处一片狼藉,那无叶的曼陀罗,那长在彼岸的曼陀罗,那灼灼其华的曼陀罗,顾自悲伤的妖艳着,那簌簌而下的红泪,唱着悼词说寂寞,纪念那不复存在的美好记忆。 邪恶的记忆还在叫嚣造势。站在记忆的心尖上看见曼陀罗一遍血色的猩红。 他甚至想过是不是应该感激这段记忆,它那样深刻,滂霈大雨也难以涤除,庆幸的是那些祸事发生的时候,那些好事发生了,它与某些不想忘记的人和事离得太近,所以,不想忘记的某些仍然没有走远,他可以随时靠近,时不时拿出来当作财富炫耀然后再次珍藏。每次那些让人难以接受、不忍回顾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时,总要抓住些什么,去相信,让自己得到一丝安慰,而不至于孤军奋战,而那美好的记忆便成了救命的稻草。 立于天地,来这人世走一遭,你我皆是这人世的一颗棋子,哪里是自己做得了住。 于是,唯一属于自己的,怕只有那记忆,妄想去左右它,去左右唯一属于自己的棋子。可是,错了,错了许久,错得离谱,想忘的忘不了,怕找不回。 不想忘的却囚不住。如果可以选择记忆,他会毫不犹豫的将恶劣的记忆封印,即使这样的记忆不完整,也情愿把不完整的记忆放在不完整的容器,好过这么难受的挨着。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甚至慌了,却还是隐着呼吸,明德定是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的软弱。 许多年后,谁举兵进城?他四面楚歌,万箭攒心,还能如凤凰涅盘般义无反顾;谁乱了礼法?他骂名累累,万人唾弃,还能真性不改,万缘不挂;谁的国破城倾?他刀剑吟唱,天下厮杀,还能澄心定意,笑渡三途川。 一切的一切,都说着我命由我不由天,殊不知一直顺着谁布下的局在沦陷。 5.不离不弃帐前灯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也许是哭得累了,累得不可招架,便闭上了眼。 想来,可能是睡着了吧,缓缓的放下心来。 其实,明德渴得厉害,只是不愿意起身去,又恼不能入眠,便挣扎着要起来,眼见他捂着伤口,深深的颦着眉头。 明明那么不忍心,却还是挪不动步子却帮他,想看清楚那人是不是真的天塌下来也不动声色,想看清楚面对这样的困难他还能不能如此清淡,想看看那单薄的人究竟有多坚强。又或许这些只不过都是借口,原因无他,只因他平静得可怕,遮掩的太过隐蔽,让人不放心。 冉凌在屋里来回踱步思考着,冉凌从还是个孩童开始就学着为奴的本事,又是御前公公亲自带大,大世面也是见过的,自然要沉着些,诸事物都能妥当应对,否则也不会被指派到少爷身边。可是,以少爷的身份,若真的眼盲,乃大事,若满朝文武尽知,又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想着,此时慌乱不已,少爷这样,最好的办法本是请御医医治,可是从此地到建康路程太远,少爷伤势不宜奔波。 此般境地必须要有个主事的人才行。这才急忙提笔临书后,赶出门托人传书乌镇,沈先生与上交好,又与少爷师生情重,为人清廉,不与奸臣佞徒为舞,江湖朋友广布或许还可以寻得名医,请他过来是最好不过的。 想着,明日,再寻来几个大夫瞧瞧,毕竟少爷的病是大意不得的,不能随便找个大夫就妄信。 冉凌提灯走近明德的房外,正直曻儿把廊里的灯挑得更亮,难怪师父让把廊里的灯添亮,原来,这一行人,有谁是师父看不透的。 冉凌坐在屋外的石阶之上,尹清抱剑倚柱。冉凌自然是为自家少爷,那尹清这样又是为谁?只不过是结识两天而已。尹清识破他心中所言,昂着头,一副理所应当,又心虚的样子。 明德终于起了身,两脚至于蹋上,本就畏寒的他这赤脚至于蹋上便冷得不可开交。等到习惯了冰冷之后,他站了起来。 一直要在黑暗里过一辈子吗?写不了字,看不上书,见不得母妃,又想想这一生只怕只有这一丝牵挂了,轻笑一声。 他在笑?一瞬间,林佐穆甚至是怀疑自己看错了。他就这样立着。他是在害怕吗?那一抹淡淡的白影,像是要羽化而去。 摇摇晃晃走,右手捂着伤口,左手试探性的摸索着,是什么绊住他的脚,又撕扯到他的伤口。 林佐穆隐隐一动,又不得不顿住也许,摔一跤醒来,一切都会好,如往常一样。有人会告诉他,这是一场梦,一场噩梦,醒来就没事了。 不期,却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谁?”其实,自己知道这是明知故问,分明的紫檀的味道又怎会不知道是谁。 “少爷”冉凌和尹清闻声进来。 原来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没有扭着追问他是不是一直在这屋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此般害怕。 “我只是渴了,想起来喝点水,不想惊了你们,真是对不起。”扶他坐好后,“这茶早就凉了,喝了对身子不好。冉凌,劳你去换来” 冉凌看着少爷实在心疼,他那么爱干净,以前是定不会赤脚走在地下的,他那么畏寒,而现在只穿了一件亵衣就起身。我的少爷,这是怎么了? 冉凌拿了一件衣服为他披上“少爷,你等等,我去换水”他微微的笑了一笑,笑得让人心痛。“尹姑娘,劳你来搭把手”尹清虽是不愿意却也不好发作,便随着出去。为什么不叫佐穆,偏要叫尹清,原来他是还不放心尹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佐穆本就与公子好。佐穆忧心道“先在床上暖着等,这样冷得受不了”“不用了”此先他是怎么了,他也说不清楚,只是现在清醒着,断不让自己不干净,还顾着赤脚。 佐穆替他拢了拢搭在身上的袍子“谢谢”他的话越发没了情绪。 不久,冉凌打了热水进来,尹清跟在身后端了素茶。佐穆为他满上了茶杯,把他的手轻轻放在杯上。 他喝水的样子多么优雅,谁忘得了? “少爷,把脚温一下”懂他的依然是他,冉凌缓缓的把他的脚放在木盆里,少爷的脚冰得可怕,冉凌恨不得把手上的温度全部传给他,又怕他坐在这里受冷。悟了一会儿,又换了水来,为他清洗。 尹清有些恼怒,又是悻悻而去。有钱家的少爷就是这样,真是恶心,还当是有多高尚。 清洗后,搀扶着他走近木蹋,他的手冰得渗人,冷到骨子里,出宫到现在这是第一次让他这么冷。替他掖好被子又朝佐穆说到“林公子,你也回房休息吧,少爷这里有我呢。” 是啊,我已经到了一刻也离不得人的地步。虽然他是不想离开,可是他会不自在的吧。 一夜未眠,佐穆担心那水一样的人。冉凌见不得他受苦。真真是人在两处情倾一人。尹清第一次那样在意一个人。明德倒像是睡得极安稳,许多年来第一次睡得那样沉。到了正午也没有醒来,冉凌虽是离不得,但还是得多请几个大夫来就诊。那信可能明晚才能到沈先生手里,希望会带来好的大夫。 他出去寻了几处医馆,都没有大夫愿意过来诊治,说是那关大夫便是这镇上医术最好的大夫,要是他都无法那便是无法了。 冉凌还是四处寻着“大夫,请随我去为我家少爷诊治”冉凌在前面带路,大夫跟着急急的行着“见这位小哥像是外乡人?” “是的,少爷病在途中总是不好的” “下榻在哪家客栈?” “暂住在关大夫家” “可是东巷子关大夫?” “是的,有何不妥?” 大夫停下了脚步“住在关大夫府里,让老朽去有何用?” “这是什么话?” “小哥你们是外乡来的可能不知道,这关客容大夫是我们镇上最好的大夫……”“您说是关客容?” “是啊,怎么?不是东巷子的关大夫?”冉凌像是想起什么又有些怀疑“这个关客容大夫可是这镇上土生土长的人?”“不是,他是两年前到此来定居的。” 这便符合了,他岂止是这镇上医术最好的大夫,他可能是整个大梁医术最好的人。所有人都找不到你,原来是到这里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自由自在,万金抵不上。 这关客容便是两年前吾皇想要强留太医院却留不下的人,医术高明,若是他都无法,那御医怕也是束手无策。还白白的在这里寻大夫做什么,是该庆幸还的,不是吗? 6.有匪君子迷心智 如果他早知道他醒来是这个样子,恐怕他不会想醒来,或者不要清醒,活在这一世只有心是自己的,若是迷了心智,这虚活着又有什么用?他忽的睁开了眼睛。 “少爷,醒了”“谁?”冉凌一愣,是哪里不对了,是哪里出错了?佐穆清了清声音“是冉凌呢” “冉凌?” “少爷可要进食?” 他又要起身,像是忘了自己身上还带着伤,佐穆上前“现在身子不便又起来做什么,要什么只管说就是,难不成还有外人。” 他说了一窜,又要拿了软枕让他靠着,明德却是略略侧了身子避开“你是谁?冉凌又是谁?”他在问他们是谁,不是因为看不见才要问是谁“少爷……”尹清早已去请了大夫,此时关大夫带了小徒儿进来。 就要探脉,明德又变得越发激动“谁?”“林公子,是老朽,可否让老夫探脉?”他似乎很恐惧,不时缩到了床角,瑟瑟发抖“少爷”一时间也别无他法“大夫,少爷他是我们都认不得了。” 闻冉凌的声音又像抓到救命的稻草“冉凌,冉凌,你在哪里?”他一惊“少爷”他靠近了,明德亦抓住他的手“冉凌,点灯呀,为何不点灯?” “少爷……大夫,少爷这是怎么了?”“让老夫好生看一下才行。”可恼他又不许,犟得很。 佐穆看得又急又气,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伤,这么扭动着怕是伤口又会裂开。又不让大夫看病,执拗得像个小孩。 看他抖得厉害,原来那人害怕就会发抖,原来那人害怕就会毫无血色,原来那人害怕就会像个小孩闹别扭……实在不想这样不清不楚,难不成就这样不想好? 他下定了心,伸出手强把他从床角拉了出来,原来,他手腕那么瘦,那么冰冷,源来他那样清瘦,根本没什么重量,这一使力险些把他拉下床。“大夫,麻烦你”林佐穆架着他,莫名的心安他缓缓的在那紫檀香中平静下来。大夫这才替他探了探。 关客容眉头紧锁,“怎么了,不好么?”关客容又看了看明德,他眼神空洞,身子僵硬着。 “这怕不是失忆”他顿了顿“怕是颠了” “大夫……”冉凌直直的跪了下来“关大夫我知道你医术高明,不是一般人能及的,求你想想办法救救少爷,少爷的身体非同小可,不是一个人的事。大夫……” 这一跪在宫里是惯熟的动作,可在外人看来,这一个男子的尊严到哪里去了? 关客容急忙把他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医者父母心,林公子的病我定会尽力而为的。” 冉凌起了身。 佐穆深深的望着半倚在自己怀里的明德,他那样的人宁可死掉也不愿让自己疯掉吧。他那样的人是宁可不要了性命也非得保住心智的。 “我需要取点公子的血以作研究”关客容才说道。 佐穆很是不解,他还能舍出血吗?是不是想要了他的命“血?不是取过了吗?” 冉凌也是信得过关大夫的“相信关大夫,定是有办法的” 又命徒儿取来笑刀,明德又不安分起来,要挣脱他的手,不住的叫着冉凌的名字,这样一半迷糊一半清醒的记得住人,却是不知道林佐穆这个名字“少爷,无碍的,大夫是要治好你的病”死死的扣着他的手,冰凉的刀子撕划在他的手指上,到底是刀子在向他取暖还是他向刀子取暖也不知道,只是他的身子冰得很。 血顺着那透明的指甲而下,升儿拿着一个晶透管状的容器在一边候着。他的忽的抽回“冉凌,冉凌救我” “少爷,忍一忍” “冉凌这是做什么?你怎么了?冉凌” “少爷,不时就好了”因为顾着那人的身体,佐穆便没使多大的力气。他终于觉察出来冉凌不管他了,顿时孤独涌来,无孔不入,头昏沉的厉害,却不敢闭眼,眼前一片黑暗,似乎只有努力的眨巴着眼睛才能证明自己醒着,可是当真醒着吗? 为何这么多陌生人,冉凌也不知怎的不管,竟会如此。 他又摸索着缩进床角,“明德,你当真不要命了吗?” “我来”见他着急,她也是跟着急,哪里有这么矫情的男人,看病还得哄着护着,当真是纨绔不知苦。尹清把剑丢在桌上,就要上床把他拖出来,佐穆看出他的意图“已经取了血,你别逼他,好生说话” 她那一声着实把明德吓到了,冉凌也清楚她的性子“尹姑娘,你别这样”“我这是为你家少爷好,你们倒都认为我在害他,像个爷们一样好不好。你看他刚才的样子,那取出来的血能用吗?” 她也是气急了佐穆和冉凌同时看了看关客容“确实如此,这要活血才行”说着尹清就要动手,冉凌也由着她,方才少爷是对他失望透顶了“慢着”佐穆顿了顿“我来”他慢慢的靠近他,心里急得很,他的伤口还流着血。 尹清急火火的想要喝止他,可是这时安静最好,她也是学医的,知道轻重。 他的手搭在他的手上,他用力抽回,“腹上的伤口还痛吗?”他不答,他知道自己哪里痛着,却不知道伤口在哪里,他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疼痛感,腹部又是哪里? 他抱膝的手又在身上胡乱摸索着,终于捂住了腹上的伤,便也不敢用力,怕那叫嚣的魔鬼撕扯得更厉害。 “还痛是吗?”他轻轻地将手搭在他捂住腹部的手上“现在还痛吗?”他极为小心翼翼,怕惊动他“没事的,会没事的,我们都在,我们都不会离开”他细软的话语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这个人又是谁? “来,过来”他缓缓的带着他靠近床的边缘。 多想看见此时是谁带着他,怎会就这样顺着他,是不是又会痛一次他不知道,只是觉得这平静难得求来,不想放手,即便会再痛一次。又将他半倚在自己身上。什么时候开始沦陷的谁知道呢。 7.愁意不消恨渐浓 如果她知道自己也不是那么懂自己,她会不会不那么冒险,她太自信,以为情这一字就是自己做主,想拿起就拿起,想放下就放下。 如果他知道,当触到那冰凉的腕子,就不能回头,即使搭上性命也由不得自己,他还会义无反顾的靠近吗? 如果他不好奇,不去探寻那黑暗背后是谁,不贪婪那诱人的温度,还会一辈子执念不忘吗?一切的一切本就是谁安排好,这网就由着你去钻。 明德很清楚,很清楚自己是谁,可是他没有办法去控制自己的行为。也许是身子太冷,也许是山伤口又痛了,也许是母妃不在身边……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这是痛到了极致,这泪定不是为自己,又是为谁? 他这一生都为人而活。明明很冷,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起身来。 他掀开冉凌给他加上的几床厚褥“你要做什么?” “冉凌” “冉凌煎药去了,你是渴了?” 喝水吗?难道自己是为了想要喝水然后起身来?也许吧。 他起身下床“你别动,我帮你” 执意要下床“不!” 眼见他单薄的身子胡乱摸索踱着,也见不着“明德”佐穆拿了袍子给他搭上,要扶着他。 那人却摸索着撕扯下袍子,也碎不了,索性狠狠往地下掷去,也不让他扶。 “你这样会受伤的,明德”竟是恳求的语气。 他是谁?又在说些什么,好吵,头痛欲裂,却不肯瘫软下来。 “明德!”他绊在桌上,又摸到什么就要往地下掷去。见他把桌上的杯子、茶壶摔的粉碎,那人动作太急,他不敢越雷池一步。 只得等他平静下来,尹清闻声闯入,这一闯倒是不打紧,那掀开门的声音着实吓到了明德,终于瘫软在地下,抓住桌角就往上撞。 林佐穆也不管不顾了,把那人拉入自己怀中,那人扯住他的衣襟拼命往他的胸膛上抵撞。 尹清早就憋了一口气在那里,又见此般摸样,便走近使劲儿把他拽开“尹清,你疯了吗?” “我疯了?真正的疯子在这里”她指着明德。 很多年以后谁看得清当年的他们? 那时他还不清不楚的挣扎着,不敢越雷池一步。 那时她笃定了他就是她的缘,笃定了他是唯一能让自己幸福的人。 那时那人还不懂两情缱绻,至死靡它。 “疯子,疯子……有人是疯子……”他摸索着缩成一团,嘴里不停的念着。 佐穆环住他“没人是疯子,不怕的” 她竟然拔剑相向“尹清!” “怎么,别以为我不敢” 谁疯了,到底是谁疯了?她是气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烦躁,可是她真的恨极了明德“尹清,你在干什么?” “你怕什么?怕我杀了他?” 他贪恋那温度和那独特的紫檀香,不禁往他怀里蹭了蹭。 佐穆散出一股戾气,这种戾气,似乎自结识以来便只在他受伤的时候出现过,此般又是这样“我警告你,尹清,你要是敢伤害他,无论你是谁我也会拔剑相向” 他一直维持着平静的声音,怕会吓到他,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如果我杀了他,你也会杀了我,是吗?” “是的”“为什么?” “他是我的朋友,而你,我们只不过结识几天而已,即使你曾经出手相助”她笑了,抽噎着笑了,然后大笑着离开。 是啊,我们只不过是初识,哪里抵得上你们兄弟情深,可是几天而已,甚至只见一面而已而自己就笃定爱情来了。 如果他死了,或者他好好的没有这些变故,也许她会找一个幽静的地方然后对佐穆说“嘿,大哥,你把我的心偷走了,是要负责的哟”然后一起行走江湖。可是偏偏不是这样,都是那个疯子的错,都是那个疯子。她为何那样痛恨明德佐穆不知道,他不敢再大意了,若是再大意恐怕会丢了那人的性命,也许该斟酌一下尹清的身份。 此后的日子,任谁都很辛苦。 明德有时头脑清醒得很,什么都知道,却控制不了自己不合乎常理的行为,或时神志不清,却又安静异常。 他分不清昼夜,或时半夜起身胡乱摸索,自己便受了不少伤,或时又因为见不着便怕的很,不敢挪动一步。 冉凌又放了一张铺在明德房里,以便时刻照顾着,佐穆也执意住了进来,房间里也除去了桌凳,屏风、衣架,甚至帷幔。尹清越发盛怒,真是自古英雄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 沈先生此时也寻了过来,“沈先生,你总算到了,你来看看少爷”不时又红了眼眶。他急急的赶近,坐在床沿的佐穆让了一让,沈约点头示意,他知道这便是冉凌信上所说的佐穆。明德呆呆的躺在床上,睁着空洞的眼睛“明德怎么了” “大夫说少爷这是盲了,颠了” “暂时的”佐穆接到,他不会相信他真的盲了,颠了,他说过要一起看山看水的,谁都不可以失约。 沈约顿时沉下了心,他的眼神最是明媚的,他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接受现实“通知家里了吗?” 冉凌诺诺道“尚且不敢” “嗯,先瞒着,我先去会会大夫,要是无法,我们只得上麒麟山去了。”尹清以一贯的姿势抱剑倚在院子的亭里怔怔的望着明德的房间。 该不该动手,能不能动手,此时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现在和他们走近了不说,他们此时只顾着他的病情,哪里还管的了其他。现在也无需动武,只要稍稍用毒就能让他一命呜呼。难道自己竟真的被仇恨逼疯了吗?她最是痛恨施毒害人的,一直都求个光明磊落,现在却为了报仇失了自己的原则。可是她真的多么希望他能消失,也省的佐穆一天到晚挂着顾着。 8.取人性命是奇香 “关客容?” “难的沈先生还记得”关客容从容的应答到。 沈约自觉失礼,便作揖道“方才失礼了” “沈先生哪里的话” “关大夫,不知少爷的病情如何,还忘俱详告知” “公子是中毒了,此毒甚是难解,还琢磨着”这一问就当没有问,到底是什么毒,难道这几日埋首果真一点毫无一点头绪? “少爷的身份特殊,这眼盲,神颠之症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得去,恐怕又是一场风波,还请关大夫尽力而为”说着又作了一揖关客容也回敬“定当尽力而为”沈约对那公子如此恭谨便易知那小公子的身份不一般,只是沈约这是威胁还是请求? 其实沈约这话说得得当,本是毫无威胁之意,但是冉凌多次提及,他又这样说,便滋生了威胁的味道,偏偏又是最恨被威胁的人“时间紧迫,还请沈先生先行休息,容老夫再做研究,定是要尽力的”竟是下逐客令了“那就不讨扰了”他作揖转身离开。 “沈先生,现在是作何打算?”冉凌见沈约来,也算是来了一个主事的人,便像有了主意一般,事事由着沈约安排。 “再等等关大夫那里的结果,若是无法再往麒麟山” “麒麟?为何现在不去?此时已经耽误多时,怕是拖得越久少爷越危险”冉凌又仰天作揖“皇上那边虽是没有催促,但保不准会下令让少爷回宫。” “我们上麒麟山还需借助关大夫” “这麒麟山上有高人?” “关大夫的师父居住在那山上,他性子古怪,若不通过关大夫,怕我们连他的面都见不着,再略等两天,再与关大夫说。” “那如果误了时机,少爷的病岂不是很难诊治” “关大夫说过这便是全部的症状了,不会再坏到哪里去,只是再等些日子,少爷便多受些苦,实在是不忍。” 明德自幼习得占星卜卦,释梦解难之理,竟是看不透自己。这样一想,沈约便想起了那算命的先生竟是说对了,明德命中此时有劫,但是断不会丧命。可是这疯癫之症,与这样心智极高的人最是痛苦的。 佐穆日日伴在他左右,这一日倒觉得奇怪,又不知是哪里出错。明德也及是好哄,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佐穆便温言哄一哄就安静的睡下,虽是省了许多事,但还是觉得不对劲。 “大夫,明德似乎越发嗜睡了” “哦?” “而且,他身上少了那一缕清香” “什么?”冉凌没有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难道少爷身上有清香。 原来明德身上自是有一种清香,那淡淡的香若隐若现,不仔细是觉察不出的。佐穆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说,这香与他嗜睡有关系吗?他不知道只是不不自禁的说出了口。 “你是说公子身上有香?” “他身上一直有香的,只是现在闻不到了,不,是变成另外一种香” “什么香” “曼陀罗的味道”奇怪,他的香为什么他们都没有闻到。 关客容知道这两日他的脉象虽是平和,但是已有病入膏肓之象,按理说连日的医治病情得到控制,不该有这样的情况,望着熟睡的明德,关客容忽然打了一个激灵“公子的香可在衣服上” “是” 冉凌有些不信“不可能,少爷的衣物都是我在打理,并无香味”佐穆坦言道“有的,相信我” 关客容正色道“冉凌,劳你把你家公子的衣服拿来与我”冉凌才动手取了衣服来。关客容嗅了嗅衣物,又仔细查看。 尹清小心的抚摸着搭在竹竿上的衣物,“你在干什么?”她立时颤了一下“佐穆” 不由分说,佐穆抓起她的腕子,放在鼻前嗅了嗅“你在放毒?”她没有做过暗中伤人的事,做法漏洞太多,又不会说谎。 罢了,知道便知道吧。 “是” “解药”他没有问为什么,只问了解药在哪里,突然很恨他,为什么不问她问什么?果然,他还是比她重要,他只在乎他的命,并不在乎她有什么苦衷“没有解药” “你……” “我什么?” 他很想杀了她,可是就是下不了手,相信她能救他,相信她有苦衷。 “为什么这样做?” “呵呵……”他终于问了,她可以把所有的苦还有你明德的恶行全部告诉他,然后,然后他就会清楚他的真面目。 此时,关客容,沈约也到此处。佐穆真怕她不会说出真相,可是她却又笑了。“好,都来了,我就让你们知道躺在床上的那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约微微一笑“洗耳恭听”他到想知道,他那么一个人会有怎样的恶行。 “是吗?你确定要我说?他的一切我都知道。” 若是她真的什么都知道,那沈约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了,也知道她那威胁的味道。 罢了,关客容也是进过宫的,无妨,正好可以逼他尽心为明德治病。对佐穆这几天的观察,他绝对是个有识之士“但说无妨” 她转向了佐穆“你可知道躺在床上的那人真实身份?”他一愣,他的确不清楚,他甚至连那人的姓都不知道,只是有什么关系呢? “呵呵 枉你还当他如此重要,他可是当朝的太子萧统,他姓萧。” 佐穆顿时无话愣在那里,关客容倒是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其实他真的猜到了,早前在宫中为皇帝治病他知道沈约是太子萧统的老师,而且与皇帝交好,无人不敬他几分,见他对那小公子的态度,便猜得八九不离十。此时只是求了个明白。 9.戾气勃发冷画屏 佐穆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沈约,沈约莞尔仰天作揖“我朝太子心善博爱,时刻想着造福百姓,不知姑娘何事如此?” “好一个心善博爱的伪君子,难道随心所欲,陷害忠良就是你所谓的造福百姓?” “姑娘细说” 尹清收了轻蔑的笑容“我本是前郑州县官尹柯之女” “尹柯?”见沈约一副惊讶的样子“怎么,惊讶我为什么还活着?”的确,他很惊讶为何尹家还有人幸存。 “四年前正是因为那个无知太子的一句”其罪当诛“才使得我尹家冠上莫须有的罪名以致满门抄斩” 关客容皱了皱眉“当年尹柯满门抄斩轰动整个郑州,老夫恰在郑州有所耳闻。那一门抄斩,民怨漫天,哀动天地,甚至引起民兵纠纷,群民劫法场,只是民哪能与官斗,不时被镇压下来,据说尹柯为人清廉,两袖清风,勤政爱民,深受百姓爱戴,实在难以想象会犯此罪状,想不到姑娘竟是尹柯之女” 关客容也是个不畏强权的人,当时也是恼怒至极那人的昏庸,只是苦无对策相救。只得眼睁睁见尹家满门抄斩。尹清也是无所顾忌了,此时你能奈我何?我亦不是当年的我了。 尹清便大了胆子和盘托出,当初她是被藏在衣橱里,又被乳母的娘亲带出才得以生还“只是乳母的娘亲王祖母也是年老多病,又念及乳母的遭遇……”想到这里又思及乳母本是无辜之身却被自家累及遭奸人迫害才丢了性命,又是愧疚又是气愤,眼泪便不自觉的滴落。 有那么一时,佐穆悔极了自己的过错,却又被那人的温文尔雅,那人的莞尔一笑占领,他该不是尹清口中所说的如此吧?尹清说得并不详细。眼见着沈约,等着他说出这是一个误会,可他没有,沈约一句话没说。 “不及一月王祖母便辞世仙去,而后做了别人的徒儿,上了麒麟山,才幸存至此”这中间自然是舍了诸多艰难不说“敢问姑娘的师父是谁?”关客容听闻尹清的真是身份,念及她的遭遇自是多了怜惜,从尹清拜师的时间地点来看,竟与师弟信中所说自己收了女徒儿尹清相符,只是当时他还不大相信他这个孤傲的师弟竟会收徒弟。 尹清不答,师父从来隐于山间,不喜被扰,此时全部摊开与人前,沈约又是朝中大臣,就算此次逃脱,以后也是麻烦的,不能累了他人。 关客容见此便猜到她在顾虑什么。若真是自家师弟,谁能伤得了他?“姑娘不必多虑,我问你答便是”尹清也觉得稀奇“你师父可是岚清仪?”尹清隐隐一震,见状,关客容又说“看来便是了”毕竟住在麒麟山上的人寥寥无几,那里极寒。“没人伤害的了他”看来在关客容心里所有的谜团都接开了。 她忽的一跃栏杆,脚上轻点红柱,几乎看不清步伐而去“明德!”佐穆意识过来,不及思索佐穆便跟了上去,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明德,那样玉一样的人,那样水一样的性子哪里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不该一时疏忽相信她,她虎口的红色蝴蝶他早该意识到的,那日那黑衣人就是她。 她也豁出去了,今天报了仇,杀不了昏君,就杀了这罪魁祸首。沈约这也是悔之莫及,该说清楚的,只是这皇家的事,这江山的事,这天下的事,谁说得清楚,怕是说清楚了,便是血染江山。 沈约急急的跟了上去,他一直觉得,太子这样一个完美的人不会就这样离开,但是他忽的想起,他忽略了,也许正是因为完美到极致,所以命途多舛,所以遭老天妒忌。突然他很怕,怕得厉害,别人不知道,难不成他还不知道,他太完美了,完美得所有的人都会因妒生恨。 尹柯,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竹林里作诗抚琴都忘了吗?他可是那人的儿子,你可忍心?时间久了,都忘了吗?我也忘了吗?关客容也是一急,这孩子未免太冲动了。 “尹姑娘……”尹清早已拔出了剑,就要向明德砍去,也许是情绪紊乱,她这一剑毫无章法套路,轻易的被冉凌拦下“尹姑娘,你是怎么了?”尹清以眼戾气相望,刚才是急疯了,恨极了,到此。 不能轻敌,今日恐怕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再不敢大意。冉凌看出了端倪,只怕自己的猜测是对得。恨极的人,力量是不可估量的。 趁着着他还没过来,得早些解决,不然就失了机会。 冉凌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一剑眼见抵往明德,冉凌急着上前挡住,只恨手中无剑实在难敌,他也实在不是一个随身带剑的人,只是因为前日明德受了伤才日日带了剑倚护他,又怕带了剑明德神志不清伤了自己,遂除了剑,此时竟是害了自己。 冉凌情急之下顺手拉下屏风上的衣物作武器,击向尹清,从前跟着明德一起学使过鞭子,把这衣物用作鞭子倒还使得顺手。 与尹清纠缠了两招。一缕金粉自尹清袖口洒出,冉凌顿时迷了心智倒下。他仍然没醒来,或许他活不了多久了。 只是,她一刻也不想让他活。只要一掌就能让那人永远消失,只要一掌。“住手!”他扬起手中的剑,剑锋注着内力脱手驰去,她尹清也不是武功薄弱的花架子,硬生生的握住向她手刀而来的剑。 她可不可以很自恋的认为,他没有用全力,那剑没有注几分内力,不然她接不住,他的剑刺向她的腕子而不是她的要害,即使在他危险的时候,他对她有所保留,那她可不可以认为,他是在乎她的? 他速度快到不见身影他已扼住她的脖子。佐穆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那人还睡着,那么大的动静,他却还睡着,他是极为浅眠的人。急着让她远离明德,那血也不能滴落在被褥上,那人太爱干净。 他稍一用力将她带出床沿几步外。现在她已经被制住了,她的武功造诣不是寻常人能及的却接不住他两招,她不肯放下手中握住的剑锋,甚至握得更紧了,几乎是要废了自己的手。 10.心难辞咎说故事 尹清垂下头,林佐穆就是自己爱上的人,这就是自己到死还期待着下辈子还要遇到的人,这就是自己为之疯了颠了的人,这就是自己第一次见了就誓死不放的人,该不该后悔?哈哈,简直是可笑至极! “你不杀我,我就会杀了他” “尹清”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该相信谁,他恨不得回到过去把一切都弄清楚。那知道了又怎样? 那人若真是如她所言他能怎样,任她由她报仇吗?这后院离得正间不近关客容和沈约才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沈约急急的去查看明德有无受伤,关客容则是走进佐穆和尹清“小姑娘,包扎一下吧。” 佐穆这才注意到她手里还握这他的剑,血不住的往下滴落,为什么不放下? 只此一次,若是你不再伤害明德,我是不会动你分毫的,当然这些他是不会说出来的,那人恹恹的样子他也是极为心痛。 这事不会如此简单,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他相信明德,也相信尹清,相信沈约会把这件案子说清楚,原因无他,只因沈约的神情和睿智。她被点了穴,怔怔的坐着。 用药在冉凌鼻前嗅了嗅,便醒了过来。 关客容唤了升儿拿来了药“小姑娘这伤的不轻,十指连心呀,哪里有不痛的道理”想到这样如花年龄的小女子,本该是养在深闺中不知忧愁,等着嫁一个好儿郎才是,却这般摸样,不禁又带了些许宠溺,轻轻地为她包扎伤口。 似乎一切都平静下来了,佐穆本就不忍心伤她,原担心沈约会为自家主子除了尹清,不过见沈约恢复一副不缓不急的样子倒是放心了。冉凌没有主子的命令也不会动手。 他信他,信他心善无双,信他也不愿意尹清为他而死。佐穆在床沿柔柔的看着他,现在的他比醒着的时候老实多了,但此刻却想他醒来,想听听他的声音。 原来,你竟是堂堂的梁朝太子,倒不是恼你不以真实身份相对,只是……原来,我们隔得那么远,远到竟不知道能不能冲破那深仇大恨,如果不是因为常年在道观里,也许我会先尹清一步让你死在我手上也不一定呢?只是,现在为什么会恨不起来?明德,该怎么办呢?你可是那人的太子呢?你和我的距离可不止什么千沟万壑呢? 关客容注意到尹清皱了皱眉,不免又放轻了手上的动作。虽是怜着里间的人,但始终心疼眼前这小女子实在可怜,往里间狠狠的瞪了一眼“他一时半会还醒不了!” 他还没有明说,若想不到解救之策,明德熬不了多久。“你师父还好吗?好几个月没来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徒儿忘了师父”尹清一怔,还是不肯说话“我知道你就是岚清仪的徒儿,他是我的师弟。” 她从来不知道岚仪清还有个师兄“呵呵……他没跟你说?不怕的,没人伤害得了他”谁都不可能伤害到他?哪怕是皇帝。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冷若冰霜又温润如玉的人,突然好想听他抚琴,好想坏坏的“调戏”他,好想跟他诉说她这几日难受极了,求他捉了佐穆给自己做夫婿,一辈子不离开,岚清仪小师父,好想你。“那小公子身上的朱砂散之毒是你下的吧?” 她冷笑一声“怎么说?” 虽然她知道他们都知晓了是她下了毒,但是这朱砂散是师父的毒,无人知道,她想探清楚是这关客容神通广大还是他真是自己的师伯。 当然,她暗自嘲笑某人,不是自诩医术毒功无敌吗?若是侥幸逃回去,定要好好嘲弄一番岚清仪才行。“这朱砂散不会短时间内要人性命,长期服用才有性命之忧,这毒带着一股异香,想必你是在朱砂散中放了曼陀罗来避香,使朱砂散无香,但是也许你不知道,明德公子身上有股淡香,这样一来二来的就会引出曼陀罗的香” 难不成他真是他的师兄? “那位小公子身上剑伤之毒也是你下的吧?” 若真是师伯,这又是什么意思,虽然她不是怕死之徒,但是实在想不出如果他真是师伯,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佐穆从里间走出“果然是你”冉凌也是气愤,念及沈约在这里却不敢造次。她抬眼望着佐穆“你早就知道?” “不早” “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你虎口的蝴蝶印记?”她忽的明白过来,怎就会疏忽了。 “该相信我是你师伯了吧?那毒本是无毒门的千柏奇毒,几十年前它的威力可远不仅此” 的确知道这毒还存在的只有师父和他口中的朋友,如果硬要选择,她更相信关客容是他的师兄,岚清仪也才刚过弱冠,哪来这么老的朋友? “我听师父说过这千柏毒是无毒门的镇教之宝,后来被灭了门,所有的毒就被他的朋友收了以作研究,他也是偶尔得了来做研究,现在萧统中的毒是师父调的,所以毒性大大减弱” “哪里是偶尔,是我收了那毒药研究,而后被他强抢了去”不禁又想起那孤傲的小师弟红着脸闹翻了来抢,其实何必来抢,他要,给他便是,岚清仪到以为谁都跟他一样痴迷研究毒药达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听了这话冉凌怎么忍得住,“你早就知道他中的什么毒为什么不早说?”冉凌顿时气急了,忘了他的礼貌,指着关客容吼道。 “说了你们就能救他吗?这毒药早就没了,只有我和师弟在做研究,你们能有什么办法?”听了那千柏毒药的威力,佐穆早就沉下了脸,失了惯有的风度“你什么意思?那现在是什么意思?治不好了吗?嗯?既然毒都没了,又照着样做来干什么?既然知道是什么毒又藏着掖着做什么?” 11.千里东风玉玦情 他脑中浮现出他抱着头在桌角撞击的情景,恨极了。又是久违的戾气,矛头竟是指向了岚清仪。要是救不了,他定会让伤他的人生不如死,不管是谁!自己口中竟会说出他会治不好的话,不是一直都相信他会好的吗?又为什么会害怕? “你说!能治好的!”一身的戾气命令着。那么些天眼看着那人痛苦难受无一点办法早就是又急又恨。那不明不白的心境他现在还不是那样清晰,多年后,都放下的时候,他才知道,若是救不得他,那毁了这天下他都敢!真是奇怪至极。 关客容没有怕过,即使是皇帝派兵拿了刀剑放在他的脖颈上,他也毫无惧怕,可是眼前的林公子,前一刻还彬彬有礼的林公子,他的眼神充满了戾气,那戾气似乎能填满天下,能吞噬一切,能掀翻天地,他怕了,却还是故作镇定。“公子稍安勿躁” “原本服用了千柏毒的人无一生还,药力很猛,那小公子的症状并不是千柏毒的症状,所以先前未敢确定,只是今日之事才让老夫确定那确实是千柏之毒多加了闹羊花、夹竹桃、蓖麻子等药材。” “既然毒性减轻了,那可是有办法?” 关客容顿了顿,没有说话。 “去麒麟山”他从来不是甘愿等待的人。 佐穆这一说,沈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也是这样想的,不管有没有用,只要有一线希望。“既然,你师父能减轻药性,恐怕要解这毒也不是什么难事” 尹清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师父是谁都会救吗?” “你……”沈约扬手阻止刚要发作的佐穆,看来不说清楚,这事没完没了,明德定是熬不住沈约才说到“尹姑娘,当年的事情是你误会了太子” “什么?” 果然,他不是什么万恶不赦的人,即使是又怎样,既然要放下,何必不放得彻底。 “的确当时你爹政绩彪炳,年纪轻轻便做了吏部尚书,只是因无因无故弹劾临川王萧宏,降至侍中后又因误判战机以致临川王的左副将连同一个分营的士兵战死沙场,连降两级做了秘书监,一年内降了三级当时朝中可是议论纷纷,只是,这官降得无错,谁敢说。他本性不改,两年内又谪至郑州做了太守” 她不知道她的父亲曾经还是朝中的重臣,又这番磨难“郑州天灾不断,五年前,徐州、郑州洪灾,百姓流离失所,尹柯却凭着以前的势力乱用权法勾结八省私吞了救济粮和捐赠的白银,这件案子持续一年,查得清清楚楚” 尹清用近乎嘶吼的声音说道“这是假的,假的,那么多百姓作证,你们看不到吗?如果那昏君注意半分就可以知道这是冤枉的!”又往里间望去“就是那个无知的太子加速了这场浩劫” “四年前,太子出巡,当时伴其左右,我不知姑娘是从何得知太子说过‘其罪当诛’……” “我亲耳听闻,你就在他身旁,你敢说你不知道?” “那晚的黑衣人是你?” “当然,不然我怎会听见?” 当晚,太子和几个大臣议案,太子看了案书便说“若尹柯当真犯此罪过,其罪当诛,可事实不该如此简单,该再次彻查此事” 大臣齐拜“太子英明,所言极是” 沈约继续说着“当晚因为察觉有刺客,议案不久被中断,皇上顾念太子的安慰,遂下旨招太子回宫,本想亲自彻查此案的太子不得不放下此案回宫,走的时候还多次嘱咐此案不得马虎” 那时尹清匍匐在房顶之上,听到此话。不时便被侍卫觉察,急急的逃开“太子心善,即使是刺客,不到危及性命的时刻都不会严惩他人,如果不是太子下令不再追捕,姑娘以为你能轻松的逃掉?更何况是无冤无仇的尹太守,为什么要至他于死地?” 原来是这样,原来……不……他的父亲不是这样的人,不……“你一面之词,让我如何相信,我爹不是这样的人,不是!” 关客容亦是义愤填膺“既是说尹太守勾结八省,那为何不曾听闻八省斩首之事,也无谪官之说,这事也太蹊跷了,我也相信尹太守是清白的” 听关客容此言,尹清不免有些感激。 对呀,那件案子,朝中大臣都知道孰是孰非,但是谁敢站出来说呢?所以大家都选择了心照不宣的沉默,因为那人是皇权斗争中必然的牺牲品,那人是皇帝要除掉的人。 说着沈约拿出一小块玉玦,那玉玦垂着红绳摇曳着,朴素又那样耀眼,那样的光彩,什么美玉都逊色了。“你怎么会……” “眼熟是吗?” “……” “你父亲也该有一小块的,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 “爹说,他和他的挚友都有这样的玉玦” 沈约笑了,不似刚才的严谨,倒是像想到什么美好的事“这玉玦是一块玉的九分之一,一块玉分成了九个小部分,我们一人一块,尹愈你信了吗?我和你的父亲是好友” 是吗?是真的,她的怀里的玉玦似乎还有父亲手上的温度,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尹愈,她似乎能看到。父亲坐在她的床沿“愈儿,还难受吗?” “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她把弄着父亲手腕上的玉玦“爹爹,这玉玦可真漂亮,但是好像不完整”父亲笑得和蔼,似乎是错觉,不同于平常的笑,他笑得心安,让一切都归于平静。 “这玉当然是不完整的,他还有八个小块分别在爹爹的八个朋友手里” “什么朋友?” “一生都至死不渝的朋友,甘愿为对方付出一切甚至生命的朋友” “我见过吗?” “你小的时候他们都抱过呢” “现在也没见过他们?”尹柯叹了一口气,全无了刚才的喜悦之色“如今很多事都变了,变得由不得我们掌控……可是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12.盘旋直上麒麟山 爹爹说很多事情都变了,会是怎么变了?又如何会变呢? 尹清几乎要忘了那个名字,她怕会想起爹爹不住的在她耳畔呼唤着她“愈儿,愈儿……” “爹爹说有这样玉玦的人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愿意付出生命的朋友。” 沈约很庆幸她知道这玉玦的来历“愈儿,相信我,我是你父亲的好朋友,我是不会骗你的。” 听到他唤她愈儿还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是,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是我错怪了他,那你既然是爹爹的朋友就该清楚他的为人,他是不会做那样的事情的。为什么不帮他?” “愈儿,这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先上麒麟山求你师父治好太子,我在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你好吗?”知道错怪了他,尹清也是悔极了,微微的点了点头。 “小公子又加中朱砂散的毒,身子虚弱得很,不宜长时间奔波,此行又不得不行,还望各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哪个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他只不过提醒他们,也许他熬不了多久了,此行更是凶险万分。 翌日,一行人早早的出发,冉凌早在明德的车上加了几床软软的被褥,生怕他冷了,又怕他磕绊了自己。 关客容、沈约和尹清一行同在一辆车上,升儿驾车。冉凌、明德和佐穆同在一辆车上“林公子劳烦你了……” “不劳烦,我会照顾好他的,你驾车小心一点便是。”说着自己便跳上了马车,冉凌顿时无语,自己的意思是佐穆驾车,他照顾少爷,哪里是…… “林公子,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想请您帮忙驾车,毕竟我是自小就服侍少爷的人,较了解少爷一些。” 他却是掀开帘子“我都坐上来了,难不成你还让我出来?没关系,这几日不也是我照顾着。快走吧,时间紧急,由不得磨蹭” 冉凌只得驾车,又放不下心,时不时的问“少爷没事吧?” 明德越发嗜睡,尹清也是自责不已。一路无话,这上山的路上无一处落脚之处,无奈一行人只得在车上住着。这日,天色渐晚,关客容探出了头“就在此歇息吧” 升儿亦明白,遂扬了声音“冉公子,停一停”冉凌闻声略收了马缰,关客容和沈约下了车走上前了,沈约自是担心至极,又隐着情绪。 还是关客容先问到“小公子可有醒过?”帘里佐穆让明德枕着自己的膝也不好起身,遂答了一声“不曾醒过” “关大夫,不赶路了吗?虽是渐晚,但尚可赶路” “尚就在此休息吧,这越往上醒就气温越低,在上面睡一晚小公子更难受”关客容又为明德诊了脉,早早将做好的药丸给明德服下。 明德又昏睡了两日,这两日急急缓缓的赶上了山,到了岚清仪的住处。不见不知,这山野之中竟有这番景致,亭、台、楼、阁、榭,富丽堂皇,宛若宫殿,琼楼玉宇。沈约掀开帘子暗想:这丫头倒也少吃了一些苦头。那守门的小仆顿了顿,又揉了揉眼再定睛一看,尹清一副本姑娘最大的表情“怎么,本小姐都不认识了?” 那小仆回过神来,是真的,朝屋里扬声“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快快……去禀报给爷去” 一时间倒比那过年还热闹。老管家踉跄的奔出来,尹清跌目,我的东叔耶,您可慢点,还以为自己年轻呢?老管家竟是喜极而泣了,用袖掩住。 尹清这几月受了不少的苦,这一回家,心里倒不知成了什么滋味。关客容也是在升儿的搀扶下下了车,那小仆认不得,这老管家清楚得很“容公!” 关客容微微一笑,管家连忙深深作揖,关客容“事态紧急,进屋再说”管家见了佐穆及背上的明德,这两人让人一见就忽视不得,那年轻的男子,霸气凌人,却是一副神色淡然,让人敬而远之。他背上的公子更是眉目如画,苍白如纸的脸色昭示了他病情严重。 “哟,这位公子怎么了?”尹清急着指了佐穆答道“这是我朋友,这位公子得了病,东叔你照料些” 管家这也明白了容公话中之意,管家微微行礼,自知尹清和容公如此紧张,定是个交情不浅的朋友也不敢怠慢“里面请”又差了小厮打扫了几间屋子,把明德安置下去。 又带着他们去见岚清仪“小姐可算是回了,这人世险恶,哪里是你一个小姑娘处得惯的?”管家也不似个仆人样,带着几分宠溺的责备倒像个爷爷。 尹清也不是个担心明德的主,回到家一早就兴奋了“我看我不称你东叔了,叫你唠叨老爷爷行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出去受委屈没有?”走在曲折的廊上,尹清开始抱怨这房子修得太大,这廊太多,这房间太多。她手挽着东叔撒娇完全不顾身后焦急的一行人,抱怨这廊子太长可不是为明德,完全是为想见到那人,想见他宠溺的神情“当然了,可委屈了。”东叔这次心痛急了“待会我一件一件的跟师傅说,让他为我报仇”说着又加快了脚步。 13.山上谪仙好风姿 岚清仪正斜躺在榻上,右手托着头左手拿着书。小童默默的立在一旁。岚清仪最是恼人打扰,府中上下也只有尹清一人敢不顾一切的闯进房中,倒也不是怕受罚,事实上他没有惩罚过任何人,只是知道他看书时喜欢清静,都不想打扰。 这小童一抬眼便望见前院守门的小厮在门外怯怯的徘徊欲进不行,一见缃书见着了他便喜得向他使眼色,缃书会意抬步出去,压低了声音“有什么事?爷正看着书” “缃书,小姐回来了” “什么……” 里间他慵懒的声音传出“缃书,可是有什么事?进来说。” 那小厮闻声早已经呆立在哪里,岚清仪不轻易出门,就是教尹清习武的时候也是早出晚归,不见人影或者索性就住在山野里。哪里有下人见到的时候。那人高贵得不容亲近“愣着干什么?爷让进去”缃书扯了扯他的衣袖,那小厮才回过神,顿时羞红了脸。 小心翼翼的走近。“何事?” 小厮酥了腿颤着道“爷,是小姐回来了” 岚清仪依旧是望着书,神色依然,又抬头见小厮低着头等着他说话,他才懒懒道“哦?回来了吗?” “下去吧”小厮退下。 不时,尹清拉着老管家风风火火而来。 “师父,我回来了”岚清仪冷了一眼尹清不再理会,缓缓起身望向关客容“师兄”遂又向沈约作礼“沈先生好” “师弟别来无恙。”关客容也是客气的说了一句。 岚清仪微微一笑“这位是?” 佐穆上前作揖“在下林佐穆”岚清仪微微欠身。“公子安好,在下岚清仪” “师兄此次来恐怕不单是为了看我吧?”又别有深意的看了看沈约,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明了来意,岚清仪沉默了片刻,想着尹清定是吃了不少苦,不管整件事的因果谁对谁错,皇家的确欺人太甚,本想不治,让这大梁的太子就此消失。 但那一直没有说一句话的林佐穆似乎不是一个普通的角色,那眼神,那掩不住的戾气,那不伪装的霸气,隐藏得那样明显,此人惹不得。大梁有这样的人为之效力真是福气。 便话锋一转“此事本就是小徒之过,清仪理当全力效劳。” 进了明德的房间,岚清仪替他诊脉,不禁暗想:亏得是有所顾虑,起了心来救他,不然这样一个玲珑的人怕就没命了。这定是一个才情风流之人,去了可惜,岚清仪暗下决心定把他治好,说不定是一个下棋吟诗的好友呢。 “这毒我前几日做出了解毒的方子,只是这位公子受了剑伤,又中了朱砂散治疗起来会比较费时” 一行人无话,但是都真真切切的听清楚了,他会好起来。片刻沈约才深深作揖“劳烦公子费神” “费神的可不是我,我只是开方子”又望向床上的人“治疗过程与他会很辛苦,怕是要劳你们费神了” 一时间,岚清仪竟也不想那人受苦,何苦要眼见这样一个人受苦呢?再多的错也不是他犯下的。 岚清仪马上开了方子让冉凌去煮药。沈约送岚清仪至屋门口,岚清仪吩咐了一句“衣食住房想必东叔都安排好了,几位在这里住一段时日,清仪定将公子痼疾治愈,还请宽心” “恼扰了”岚清仪又微微欠身,看了一眼那坐在床沿的佐穆,他似乎一直没什么喜怒,似乎眼里没有容下任何人。这深山呆久了,想不到只这一日便碰见了两个值得深交的人。 吩咐了尹清跟上,这尹清本是想一见他便对他撒娇、诉苦,哪想到这折腾了许久他竟是一句话不曾对她说,又是委屈又是怕。 岚清仪见她一副全世界我最苦,全世界我最委屈,没人疼没人爱的摸样,忍不住想笑,只是憋着,待会定是要惩罚的。 尹清怯怯的跟在后面,今天肯定只要受罚的,虽然没有想到自己受罚的原因。还是逃吧,不过能逃到哪里去呢?自己几斤几两他最清楚逃得出才怪,好吧,受罚就受罚,他惩罚的花样不就只是跪鹅卵石、抄书、不吃饭之类的吗?看来今晚不是在书房就是在石洞了。做好受罚的准备她倒是轻松了不少。 岚清仪秉退了缃书,走了一路无话,难为了那尹清把话憋了一路,好吧,姑且先憋着,等你气消了别求着我跟你讲话!剩尹清在身后挤眉弄眼,愤愤不平。 不时到了平日练功的地方,岚清仪忽的停下,尹清只觉得眼前剑光刺眼,惊天而出,不知何时岚清仪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他故意稍稍放迟了速度,好让尹清有回击的准备,尹清急得提起手中的剑抵在胸前挡住了岚清仪的软剑“师父!” 岚清仪不顾,左手去带剑,右手稍稍使了手劲儿,无果,他莞尔一笑“有进步”殊不知尹清用了全部的力气,尹清也轻松一笑,顿时否定了岚清仪想要分尸了自己的想法。 “师父要试一试徒儿的身手说一声便是,徒儿定当全力抵拼,何必用这样不光明的手段?” 岚清仪后悔了留足让她说话的时间,右手加重了力道。尹清被这力道弹开,好不容易定了步子待回过神来,岚清仪上身前倾,左脚提至右膝,踮起脚尖,虚点在地上,向着清仪移步过来,惊起了枯叶漫天飞舞。 “不光明的手段?亏你还记得要用光明的手段,为了报仇,你倒是偷袭、用毒的手段都用上了,这很光明磊落?” 尹清后倾,岚清仪步步紧逼,她顿时失措,这般情景倒像是他再漫天黄叶中舞蹈。一个留有余地恰到好处的进攻,一个不遗余力的防守,铿锵的剑声在林中分散飘远,起先尹清还能时不时的说几句调戏师父“师父好风姿!” “师父在小徒离开这几日是不是想我想得紧?”“小徒这不是巴巴的回来了看您了吗?不气了!……” 这岚清仪对她步步让步还不知好歹,惹得岚清仪只好又认真了一些。 14.故里浅醉淡论剑 尹清可是更艰难了,挡了这剑,防不到那一掌,真真的捉襟见肘,只听见岚清仪挥了挥剑又说道“说是出去散心,你胆子倒是涨了不少,去刺杀太子,你有几颗脑袋” 尹清拼了命的防守,剑鞘也不知道何时被打落到地下,索性也不使什么套路了,双手握着剑柄向岚清仪乱砍“师父,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打架的时候不要使那么好看的招式,这让我心神不灵。还怎么跟你打,你也胜之不武” 她无关紧要的回答着,虽然知道她是这般的性子,却是禁不得有一些恼了,“这太子是你说动就能动的?为了报仇失了原则,你倒是高明!” 说着更气,右手一挥,剑气震落了岚清仪手中的剑,尹清也不是不知道要不是他留足了余地她能和他对持这么久? 尹清早就招架不住了,只盼着师父早些收手,剑一落就软了脾气,砰得一声跪下“师父,我错了,我改还不成吗?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这次?” 她揪着岚清仪的衣袖,小心的瞧着他脸上的表情,他真是生气,恐他不吃这套了把自己杀了这也太不划算了,我还是个年芳二九的闺女呢。 岚清仪低下头“你什么错了?怎么改?” “我不该留个信就走了,再也不敢擅作主张了,我不该偷袭太子,我不该用毒,不该使心机”说了也罢,横竖是要死的,坦白认错,不定还留个全尸。 “还有呢?” “还有?”她也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错,顿得“我再也不调戏师父了” 这句话她不知道说了几遍,但是没有一次是真真的改了,岚清仪对此也不抱什么希望了“还有呢?” “还有什么?师父我这一辈的过失都只这些了”岚清仪凌厉了眼色“还胡乱听信别人的话吗?” 尹清才想到,这次萧统的行踪是哪个人说的,心里也觉得怪怪的但是又想不通,岚清仪看着她一脸纠结的样子倒是很高兴又很心疼,这几个月的苦他也是猜得到几分的“以后不要随便听信别人的话。小心被人算计利用了也不知道” 尹清顿时吓了一跳“没那么严重吧?” 岚清仪弯下腰轻轻地将她扶起“走吧,回了” 他的眼神还是像以前一样柔软,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不禁觉得又回到了以前,失去了几个月的温暖,想念了几个月的温暖就在自己手心里。 “要回去了吗?” “怎么?你还想待在这里?” “不,不,不是”这么轻松就放过我了?刚刚尹清却是是拼尽了全力在和他搏斗,此时刚刚没有的钝痛和不舒畅都涌上来了,岚清仪也是明白的,故意放慢了速度,缓缓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以后还敢大着胆子做这样的事不?” 她乖乖地回答“不敢了”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胆子还不是你助长出来的,想当年我可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淑女呢” “做一件事情之前也不考虑清楚,你这样的性子还敢一个人出去” “是,是,是,不敢了,师父,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少苦,我下山不久钱就送人送完了,我自己又没钱就没吃的别提多辛酸了” 说着又说了一大堆的委屈,说怎么怎么饿着了,说怎么怎么遭白眼了,说钱怎么怎么送给穷人了的时候又很自豪的样子,唯独漏掉了她最想说的林佐穆,岚清仪静静的听着,“待会你要吃什么就吩咐厨房做就是” “嗯?”尹清又高兴又惊讶,岚清仪一直控制府中上下的饮食,说是要健康饮食,天天都吃药膳,府中的人都习惯了,唯独她厌极了却也别无他法。岚清仪又重复了一遍,这样算是法外开恩了,尹清喜得忘了不适加快了脚步。“以后要是想要出去散心,就跟我说一声,我跟你一起去也不麻烦的” “真的” “嗯”她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嘿嘿……还是师父对我最好。” 岚清仪确定尹清是被利用了,虽然现在是回来了但是还是担心有人来找尹清的麻烦,岚清仪又问了一个清楚,尹清也坦然的回答了。 她是在一个小店了听说书的颂扬当朝太子大爱无疆、才思敏捷、于国于民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越是说她越是气愤就上前去反驳,这一不出手不说,这一开口,百姓怎得容她随口污蔑当朝太子,当时遭到店里的人围攻,被赶了出来。 说起这一段的时候她张牙舞爪的扬言要报仇,岚清仪好说歹说才让她平静下来接着说。 后来一人从店里出来找上了她请她吃饭,这样的好事清仪又怎会不答应?她可是饿了许久,本来想找个地方混一顿霸王餐再说的,结果被赶出来了,看来想做一次坏人都不行。 那人请她吃了丰盛的一顿,她摸着肚子舔着嘴就跟着人家走了。那人才说出了真正的目的,两人本着无私正义、不畏强权的精神觉得相见恨晚,便决定一起刺杀太子“我以为我们两个人去刺杀太子的,原来,他那么都人马,而且很清楚太子的行踪” 于是两人商量了一下,某出了对策,说出手就出手。尹清就是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利用了,还以为自己交到一个知音。 这件事情也确实蹊跷,尹清的脑子怎么够用?便也不想在再去想。岚清仪也没有再问,以后好好保护这小丫头片子就是。 15.一季窗帷帘栊内 林佐穆看着床上的人,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担心一个人,害自己这样担心,我师父都没这样折腾过我,等你醒来有你好受的。真真的是早知如此挂人心,悔不当初莫相识。 又帮他掖了掖被角,关客容从师弟那里拿来了香,想想也实在是惭愧,他这医术与师弟相差的也不是一般的大,自己多日研究,岚清仪竟是一诊就得出了方子,早该想到的那朱砂散的主要成分是雷公藤和紫雪,只要用苏香就可以使人苏醒。 把香放在明德的鼻前让他嗅了嗅,只是他气息微弱,嗅了好一段时间才醒过来,他微微睁开眼睛,一片漆黑,倒是省了适应光线的时间“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佐穆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听懂自己的话,可是他醒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听到他的声音,他顿了顿又陷入了恐慌。 佐穆忙不迭的示意冉凌把药端开一些,怕他撞到,这回明德没有缩回床角,只是急急的想要下床“明德”。 虽然已经知道他是当朝太子,但是他的称呼从来没有改过,管他是什么身份,佐穆从来没有计较过。 他也下不了床,身子太虚弱,毕竟他是睡了三日体内还留着毒,只是无力的挣扎着,三千青丝随意搭在肩上,领口微敞开,细细的汗湿了耳鬓间的黑发“明德,我是佐穆,嗯,佐穆”他真的想破了一切让他知道自己是谁,佐穆的手钳制着他的肩,这几日这人更是瘦的不成人形“我是佐穆” 他知道明德看不见自己,但是还是认真的注视着他的眼睛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明德,我是佐穆”得不到那人的应答冉凌早傻在哪里。 明德终于平静下来,把他安置好后吩咐了冉凌把药端过来,关客容已经离开。佐穆端起托盘里的清水让明德漱口“这是漱口的水不准喝了,是要吐出来的” 明德怔在那里似懂非懂,只是照着他说的做,把清水纳入自己口中然后吐出来。 林佐穆又接过冉凌的药碗缓缓的将药放进明德的嘴里,明德微微皱了皱眉,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口中实在苦涩“不怕的,喝了这药什么都会好的” 他一边轻轻地安抚一边将药送入他口中。 喝了药,冉凌早已端了茶立在那里“少爷,喝口茶吧” 佐穆稍稍颦眉,他早就见不得他不健康的喝茶方式,睡前要喝茶,这吃了药也要喝茶必定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佐穆用手撇了撇冉凌端茶的手“这吃了药再喝茶是会减了药性的” “……”冉凌也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只是少爷每次吃了药都会喝茶的,如果是真的会减药性,那自己也算是罪无可恕了,不禁羞红了脸。佐穆知道他是怕苦“劳烦你去取一些蜜饯来吧,这时他正苦着” 冉凌忙不迭的跑出去取蜜饯,见明德又要躺下“这几日还没躺够?” “……” “先不忙躺着,待会儿又要睡了,先吃点东西再休息好吗?”说着又锢着他的身子不让他躺下,倚在了软软的靠枕上,背后的柔软提醒着明德,原来自己是有感觉的。 佐穆想要出去让人备点吃的,又顾着明德这里没人,只得等着冉凌回来。 翌日,冉凌端了清水进来,在这里也是佐穆守着明德,让冉凌省了不少事但是总觉得有些自责,暗暗的叩罪与皇帝,说是自己没有照顾好明德。 “林公子先去洗漱吧,这里我来照看着”佐穆并未起身“林公子要是一直这么耗着,怕是铁打的也会累坏的,少爷是个极为看重朋友的,您这样,等少爷醒了定是会很自责的” 佐穆隐隐觉得这话也是极有道理的便急急的奔出去。冉凌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冉凌拧干了手中的毛巾去给明德擦脸“少爷,都怪奴才,是奴才的错,若不是奴才没有好生保护也成不了这个样子” 说着又红了眼眶,要是皇上知道了定是绕不了我的,我这命丢了也不值钱,只是少爷您可是不一样的。手上挺了动作把毛巾搭在木盆上,再定睛一看。明德的手微微颤了颤,这不是昏睡后的第一次苏醒,可是冉凌很兴奋,少爷离康复又近了一步“少爷,您醒了?” 在门外的佐穆远远的听到了冉凌的声音,就忙不迭的冲进来。 明德倚在床头,不似了先前的病弱“冉凌,大夫有没有说我这眼睛何时才能恢复?” 他竟是认出了冉凌,说话也是再明白不过的。 “不担心的”佐穆进来早已经隐了方才急急敢来的喘息声“岚大夫说了再吃几味药便会好的” 听见他的声音他安抚了自己惧怕的心境“林公子?” “这长长的一觉醒来,你又糊涂了”这说道糊涂二字佐穆收了声音,这样一个人肯定会隐了伤悲一个人把自己困在死胡同里的。 明德倒是一副坦然的样子“佐穆,这才两日,终是还没熟悉的,称呼还没有改过来,见谅” 他这样坦然的样子让他看出道不尽的悲伤,一个诗情画意的人,最不想失去的是纸和笔,更不想失去明白,他到底是花了多大的勇气才做出这样一副对自己的颠症满不在乎的样子? 与其让他一个人在黑夜里流泪何不如不给他走进死胡同的机会“明德,我知道你恼我,我知道不想再记得这几日的事情,不怕的,一切都会过去,你看这不是好了吗?” 他惊讶的眨巴这眼睛,佐穆又说道“关大夫的师弟医术很高明的,他都说了你会没事,就一定会好的” “佐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知道我可能忘了些事情,为什么我是昨天受的伤,你又说这些来是什么意思?” 佐穆惊讶的望着他“明德” “少爷!” 转念一想他不记得也是情有可原的“明德,没关系的,这几日可能是因为你大部分时间都是昏睡着,所以不记得也很正常的”佐穆微微点了点头。 既然现在好了,不记得也是一件好事,便隐了他疯癫一段不说“这几日你昏睡着,我们便把你接到来了关大夫的师弟这里来医治,他说你这毒很好解的,他已经配出了解药”转头向冉凌说到“冉凌,去让岚大夫来瞧一瞧”冉凌看了一看明德便出去了。 16.剑气凌厉虚指屏 明德醒来顿觉内疚“这几日想必是让你费心了,也耽误了你的行程” “哪里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不是说好了一起去的吗?” 明德莞尔一笑放松了身子靠在枕上,突然,一些零碎的片段在脑子了纠缠不清,刺骨的疼痛一袭而来“明德!” 他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头,一波接着一波的疼痛充斥着一切“啊……啊……”他几乎是吼得失声,却抵不过那应劫而来的疼痛。连自己都难以想象自己会如此失控,那个一切都风轻云淡、处之泰然的自己呢? “明德,你怎么了?头又痛了是吗?” 明德早已经翻身下床,抱着头胡乱在房里乱窜。 佐穆伸手去扶住他,他一扬手掀开了佐穆,他虽是力气不大但武功尚在。那日只见过他使暗器并没有见过他使过太多招式,只听冉凌说过明德跟着独孤老人习过武。那独孤老人在江湖上可是一个不可比拟的人物,不会轻易露面,居于隐世,据说是从不收弟子。 万万没想到明德竟会是他的关门弟子,看来明德定是一个练武的奇才让独孤老人收了去做徒弟。 明德似乎想要催动暗器,只是到此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暗箭早已不见,也顾不得去找了,只是闪开了佐穆,他越发控制不住自己,怕会伤害林佐穆。 佐穆却再次走近,顾念着明德的伤势少不得又留了余力明德再次挥开他,一手扶在桌上,一手仍是捂着头。失去了眼睛的他似乎听觉灵敏,此时他竟是什么也不记得,什么都分不清楚。 佐穆还未走近。明德拉了桌上的台布,顿时,茶壶,茶杯撒落一地。长缟袂散开,如长屏宽立,隔着布屏,林佐穆依然能听见明德紊乱的喘息声,真真是全都弃而不顾了。林佐穆硬逼着自己把一身的戾气化作丝丝柔情,或许这是心灵的隐射也不一定,一切都留给时间善后吧。 林佐穆顿时无法,转身抽出架上的宝剑,虚指布屏,剑气凌厉嘶的划开阻隔在两人中间的布屏。 明德顺着声音找到划碎的另一方缟袂,绝美的腕子轻扬,玉指微动,那一方碎布变成利器带着内力疾驰打碎了木架。 林佐穆转身躲过“这也不是鞭子,等你好了,再切磋也成”带着讨好的语气,知道明德定不会弱竟是真的想与他真正的搏斗一番。 那明德碎碎念念不懂,一方窄布如婉转毒蛇缠于林佐穆腰间“明德!”真是又失了理智不成? “快走!我控制不住自己”明德薄唇轻启,那口吻中含着无助带着无可奈何,听得让人心痛。 明白了一刻,明德又收紧了林佐穆腰间的鞭子,又念了一句“快还手!快走!” 林佐穆轻笑“要走要留由我不由你” 林佐穆忽的丢下手中的剑“明德,你是可以清醒的,明德” 他试图再次用以前的方法哄着明德醒来。 明德也看不见,听他这样说,欲行不敢,半醒半醉,更加恼怒,这番天地竟是一片混乱,灰暗伴着话语旋转沉遁远去,不要再说了,他不懂,什么都分不清“明德,我是林佐穆,明德”这如呓语般的喃呢,“啊……”他惊呼放下手中的“软鞭”,倒下,素色的轻纱逶迤一地,青丝小心的垂落在白纱上,如一副山水壁画。 “明德” 随着他消失的力,林佐穆腰间的“软鞭”也如妥协一般悄悄滑落。 “明德”他走近,与他一同,轻轻拿起散落在地上的白沙在手里磨砂“冉凌说你是最爱干净的,你这是看不见你现在这般摸样,要是见着了,还不悔死”这语气倒像是刚才的一番搏斗没有发生过,带着一丝责备。 不知他见没有见到,明德顺着刚才的记忆,手触到那冰冷的剑柄也不觉得冷,他体质清冷,不觉着冷也是不奇怪的。 利剑缓缓推进林佐穆的体内,佐穆也没有阻止“明德”还是那样的喃呢,利剑于他好像不存在一样,一字一句的喃呢“明德,我是佐穆” 明德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感觉的双眼竟然湿了,只听林佐穆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才惊醒“冉凌,冉凌……”他也不知道木门在哪个方向,只是扬着声音“冉凌快来……对不起,对不起” 在失去意识之前,佐穆笑了,还以为这次这个办法不行了的,明德,你一直没有变。 岚清仪先是给明德喂了药丸,再给林佐穆疗伤,至此他也不愿回自己的房中,只躺在外间的榻上“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不碍事?横竖是要包扎的,难不成你就一直这么捂着?” 关客容那几日也见过了他与明德情谊深厚也颇为敬佩他,便轻声说到“他现在没事了,刚吃了一味药尚不能完全康复,但是已无大恙,你放心吧” 林佐穆这才松开了手,撕裂的疼痛比刚才更加强烈,尹清轻轻地将他伤口附近的衣物剪碎,岚清仪微微一笑,这丫头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又端了脸色觉得不对劲。 岚清仪帮他上了药“这伤口不不能碰水,这几日也不要练武以免牵扯到伤口”手上使力,他不禁皱眉闷哼了一声。 “让你还逞能!”尹清斜了他一眼,跟一个疯子还讲理。明德一直清醒着这外间的动静无一不知,很是自责。 这林佐穆伤也不重,那剑刺得不深加上本身的体质好,岚清仪自有灵丹妙药。包扎好了便可如没事人一般四处走动。 冉凌看着明德吃了饭,将碗筷端出。 林佐穆又走近明德“明德,没事的”。 他倾过身躺下“对不起”“我……” “累了,先歇息吧” 他这也是悔极了,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这一方白帐,他就困着自己,画地为牢。 17.月光下虔诚祈求 沈约也并不逼问尹清是谁指使刺杀明德的,沈约不动冉凌即使再急也不敢多嘴。 佐穆倒是恨不得找出幕后指使的人,将他碎尸万段。以前很难想到明德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想要置之死地,原来因为他是太子,身在皇家这到底是福是祸? 佐穆、岚清仪、明德恐怕各有所见。 “新鲜呀!你倒是舍得走出那个房间?把我引到这个黑灯瞎火的地方做什么?”尹清的语气里满是嘲弄,(还有一股不受待见的醋味) “谁指使你刺杀明德又为明德下毒的?” “指使?我尹清没受过人指使,除了师父谁能指使得了我?……” 如果尹清相信有幻术的话,她绝对敢肯定,林佐穆此时放在自己脖颈上的剑是凭空变出来的。 佐穆气势凌人的眼神逼得她进退不是。 “哟!哪里惹恼你了,这玩意儿拿出来干什么?这是又想要杀我了?” “说!谁让你这样做的?” 她笃定了他不会动手。他嘴角轻扬就这么笃定我不会出手吗?他剑柄反扬,剑锋往回收,利剑就着内力脱开手穿刺在身侧的树上。竟是用左手使着剑鞘向尹清劈去。 尹清提剑相抵,兵刃相接,数招下来。尹清持剑催动内力平抹,林佐穆绞剑虚步架住她的剑,往身旁一带,将尹清手中的剑带开。 尹清忽的提步正踢,林佐穆猛地踹踢她的膝盖处,收势。尹清起步飞踢,一进一退,急速快踢,他顺势架住她的脚一处搅翻,尹清顿时凌空旋转,他是真的认真的,尹清甚至很庆幸他一开始就放下了剑。 他脚上加注着内力腾空后旋踢踢向她的肚子“啊……”弹撞在树上,她轻声呼了一声。 “你即使是不念着我帮过你,也……” 他仍是面无表情“欠你的不杀你已经算是还清了” “还清了?你算得还真是清楚,这前因后果我早就说清楚,你不必担心我会对他动手了” 他蹲下身子,用手拭擦她嘴角的血迹,这个动作太温柔,让她有一时在怀疑刚才与她动手的是不是他。 “我现在问的是谁帮你一起刺杀明德的” 她狠狠的摆过头“没有人帮我!”其实,如果他不那么强硬,如果他温柔一点,她可以好好的把全部告诉他,何必如此相逼,这便是我爱的人。 “别骗我了” 她却是讨厌这样的他在自己耳边喃呢,像在与情人说着情话,极是温柔。她像是一步一步的被蛊惑“我也不大了解,我确实是不认识他,也找不到他,你爱信不信!” 他缓缓的扶起她。 是的,他什么都知道的,早先已经派人在查尹清,虽然在岚清仪的护佑下要想查清楚尹清很有难度,可是他的力量有多大谁知道呢? 林佐穆甚至很难摸清楚岚清仪,这却不在意料之中,那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会不会对明德有威胁?一切都是未知。 这样逼问她不过是想要知道她会不会再次骗他。 “起来吧,地下凉” 这句话竟像是对明德说的。 她借着他手上的力起身,又跌了下去,她暗自骂着自己,妈的,先前想着病弱之态在岚清仪身边讨得同情,偏是得不了,这时竟像是装着的苦肉计林佐穆轻轻的要扶她,硬是推开了他“不用了”偏偏想在他面前证明自己是多么坚强。 眼见着她踉跄着走过,艰难的拿起方才落在地下的剑,月光洒在身上,她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在忏悔,在祈求,祈求得到那人的一点点爱,明明是不会祈求,不信天意的,此时却无力的祈求着,妄想堵住心底的叫嚣。原来月光是冷的,泪却是热的。 “若是没事,我先回去了”她的背影逆着月光,格外凄凉。 他不知道哪里滋生来的愤怒,还是悲凉?只是闪电般飞身抽出刺入木中的剑,碧光初现,竹木尽断,终是又住了手,那人是多么的喜爱这一片绿意无涯。 “沈先生,你该告诉我我父亲的案子的真相了吧”她问得平静,她几乎可以笃定她可以得到答案岚清仪依旧优雅的品着茶,见沈约有些顾虑“沈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迟早是要说清楚的” 沈约只是隐隐皱了皱眉岚清仪似乎察觉了沈约的顾虑便说“尹清有我管着,先生不必多虑” 尹清不服气的瞥了瞥岚清仪,又被岚清仪一个温柔的眼神杀了回去尹柯,你的女儿当然不会让你失望的是吗?你理解他,你的女儿想必也会理解他的。 岚清仪也是看得极为透彻的,不然也不会这样安分于此度过18年。 沈约才缓缓说道“自吾皇登基以来,安享了三二春秋的太平后,北魏来犯,攻城略地,506年,吾皇派了临川王萧宏北伐,临川王器械精良,军容甚盛,首战即捷,攻下数城。当年你父亲也是随战的。班师回朝之后。” 沈约看了一看岚清仪“尹柯却以临川王误判战机,滥用军刑为由弹劾临川王,证据不足,连带自己得了阻挠军务的罪名而谪官至侍中,再次出征你父亲又请命随战,跟着临川王进驻洛阳” 一切的一切沈约毫无保留全数告诉了尹清,当初临川王萧宏首战大捷,免不了尹柯的出谋划策,正是因为他的足智多谋,多次遭到临川王的无故苛责,虽是首战大捷可是因为临川王的一意孤行多次放失攻下其他城池的机会。 18.当年玉玦情为谁 沈约打定了全数告诉尹清,也没有必要回避岚清仪,他既然是舍得江山的人,又怎会不知道此事的轻重?便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当年,尹柯再次随战,进驻洛阳,北魏派王元英等大将出战,我军连北人自觉自数十年所未有,尹柯主张迎战,萧宏和旗下左将侣僧珍主张退军。 形势明确,迎战是良机,可是偏偏临川王萧宏顾着私人恩怨,否了尹柯迎战的谋策,尹柯请战与吾皇,一书竹简却被半路劫了下来。 北魏来信,上书:“不畏萧娘与侣姥,但畏合肥有韦虎” 谁知萧宏面不改色“莫中敌人奸计,退军才是良策”。 兵临城下,谁还在歌舞沉酣?皇城里的人哪里是不知道,这分明是眼见着那北魏在城下叫嚣,临川王萧宏帐中安然。 枪打出头鸟,临川王萧宏以四布流言,大乱军心,私自飞信皇城等罪名将尹柯押至牢中,军中将士不服,多次请战,却被萧宏问斩。 “临川王要灭我朝!”将士的头颅在冰凉的地上起落,溅在旌旗上的血不是敌军的血却是铮铮我大梁的士兵的鲜血,那绯红的旌旗顿时点滴暗红色,英雄不是死在战场才算得上英雄,可是士兵渴望马革裹尸还,幸也! 一滴一滴的暗红结积成丝丝琴弦,一触碰将悲鸣整个世界,难道只想让高高在上的谁知道?为保国土金甄无缺,舍我其谁? 兵临城下,萧宏带军仓皇逃跑。 “我大梁男儿岂是鼠辈?”侣僧珍那配剑是给谁看的?不过是只敢把剑锋指向我大梁的士兵,那一言动人的右副将仍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我大梁岂能让这竖子毁掉!” 真真的是豁出去了,萧宏气的脸色铁青,侣僧珍直直的又给了那右副将一剑“军令如山,谁敢违令?” 右副将的身体直直的从马上倒下“陛下,您还要纵容到什么时候?”冲出一个步兵,刹时接住了那不屈的身躯“将军,再不出兵迎战,我军就彻彻底底处于被动了!” 萧宏却是目光凌厉,赫赫吐出“撤军”二字。 尹柯分外清楚,北魏分明是虚张声势,助长不得,外强中虚,这次北伐若是失败,再想谋得此等良机是很难的。你是真的蒙蔽了双眼还是明明白白的看着?这样值得吗? 洛阳沦陷,南逃的途中,尹柯竟失了生趣,或走或停由着自己,临川王萧宏也是懒得顾他。早先攻下的城池悉数被北魏夺回。萧衍派兵接应临川王萧宏。 回朝后,萧宏将罪名尽数推向尹柯,尹柯也不做反驳。才又谪官至秘书监。 说到这里,岚清仪依旧是一百年不变的优雅,品着淡淡的茶,有时尹清会怀疑,这岚清仪是不是凡人,那样的神情姿态定是遮掩着什么。 尹清这时倒不是想的这些“既然你都知道的事情,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又生些谪官的事来,倒是萧宏还一如既往?” “你有所不知,皇上怀疑临川王萧宏正暗中集结兵力,发展势力,正暗中较劲儿,一切不明,还动不得他,贸然行事,错一步便失江山。” 他尹柯只是一颗棋子,直至现在沈约才知道他是甘愿的。 后来皇帝将他谪致郑州做太守,只不过是为保住尹柯,也不知道他是否明白皇帝的苦心。 514年为了又一次的北伐,在郑州开始修筑浮山堰,却得来一场洪水一夜崩塌至半,又因尹柯拖沓,联合八省贪污,浮山堰尽毁,这才是最终将他送上绝路的真正原因。 当然,沈约坦然,他尹柯贪污是没有的事,相反,他尽心尽力。可是,错就错在他注定了是一颗棋子,是皇权争斗中的一颗棋子。 他是心甘情愿的,“心甘情愿?好一个心甘情愿,我父亲就那么愿意送上自己全家的性命换个心甘情愿?这明明不是我父亲的罪过,硬是给他加上了罪,既然都知道,还这么让事情顺势发展下去,这就是你们的顾全大局?” “他是心甘情愿的,还记得那玉玦吗?” 玉玦,又是玉玦,那玉玦里到底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齐朝时期,吾皇入竟陵王萧子良府中结识谢眺、范云、任眆、王融、萧琛、陆倕及我并八人,图得一时贪欢,我八人结成了兄弟,当时谁也没想到,后来竟是谁也离不开谁,生死之交” 那便是出了名的竟陵八友,萧衍最早让人知道,让人记住的不是他的政治才能,不是他的武功谋略,而是他们的文学造诣。 “你的父亲是后来我们出去游历的时候结识的,他的年龄在我们之中是最年轻的,但是脾气是最大的” 沈约笑了笑,对于尹柯他们都一直把他当做一个没有长大的调皮小孩,却总是一本正经,他宠溺的笑“你父亲是最和皇上过不得的,两人一见面就吵架,皇帝只有那时才退去了尖锐,像个孩子与他拌嘴,本以为他们的关系最是僵硬的,现在看来,竟是我们都误会了,我们之间是没有间隙的” “后来他做了皇帝,我们也就都跟着他,帮助他。那玉玦便是我们的信物,你的父亲是明白的,一切都明白,他心甘情愿付出自己的性命” 那心甘情愿是说了多少次,听得她心里生疼岚清仪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听着,他相信,相信尹清会理智的处理一切,他相信她会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心甘情愿。 有多少人为他心甘情愿?他就是那样有魅力的一个人,他想做的是任何人不会阻挠,甚至会为助他付出一切,这种温柔的霸气似乎在明德身上也看到了。 岚清仪也是其中一个,马背上的他号令天下,宝座上的他指点江山,谁不折服? 19.研磨临字病客心 明德再次醒来的时候,沈约已经下了山,他说宫里有些事情要急着回去处理,又顾着,这次太子遇刺放了凶手,又擅自来到麒麟山,那一条不是死罪?定是要瞒着的,皇上那方也要早些去做解释才不惹得怀疑。 沈约知道岚清仪说过会治好他,就一定会治好他。他也不是一个拖拉的人,白白留在这里做什么? 尹清只觉得很乱,一切都乱了,这些年背负的这些仇恨算什么?到头来只是父亲与一个人的约定,一个约定就覆了尹家几十性命?这些年忍受着一切,拼命的练武这又是为什么?一切的一切竟都成了笑话。 那个皇帝真的值得父亲如此吗?几十亲友的性命,若真的是好友,皇帝如何下得了手?爹爹,你是不是后悔了? 岚清仪替他再次诊了脉“公子不碍事的,好生养着,眼疾不时便会治愈” 明德微微笑了一笑,这人他是见不着的,可是听他的流声婉转,定是个温文如玉的风流人物。 “在下身子不便之时劳烦公子费心了,现下已是大好,公子不必操劳” “林公子不必见外,是我没有管教好小徒才让公子受了伤,尽些力也是应当的” 这尹清的事情明德也听冉凌说过,只是这余毒未清,所以明德想不起当初尹柯的案子,倒是模糊的很。 岚清仪看了看明德,这样一个人定是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的,亏的是救下了他。 “我也不打扰公子了,您好生养着” 明德微笑着作礼冉凌送着岚清仪出去岚清仪只说“公子这几日也是渐些清楚了,只待灵气恢复了,那眼疾也会随着治愈,小哥不必过于担心”冉凌也是万分感激,不语,渐渐也消了对尹清的余恨。 明德懒懒的倚在床上,多时不说话,冉凌也是有些急,又发神了。正想着用什么话让明德分心,明德却先开了口“冉凌,扶我下床来” 冉凌急忙走近“少爷,这是要做什么?这还下不得床的” “这整日整日的躺在床上,也躺乏了,扶我下床”冉凌知道扭不过他便也顺了他的意思,将被子掀开,小心翼翼的扶了他下床。 “书桌在哪里?” “少爷?” 他的左手越发是没有了力气,冉凌将他扶至书桌,坐下。 “磨墨”冉凌备了纸笔在他面前,又磨了墨。 他便是想看看这眼睛没了还能不能作诗写词。 冉凌磨好墨,林佐穆的手却搭在笔上,提笔蘸了蘸水墨,递到他的手上。他知道是他,他一进来就知道是他,除了他谁会有这么重的檀香?明德左手搭在纸上,食指和中指尺量着距离,黑色的精灵在他手中舞动“凡鸟惊辰,白藏届节。 秋风晓振,偏伤病客之心;玉露夜凝,直泫仙人之掌。“ 他停下了笔,眼前无一物倒是怎样写下去? 不想见他如此,毫无生气的眼神却是泛着遥远的悲伤,眼见就要走远,谁还留得住。林佐穆便是开了口“桂吐花于小山之上,梨翻叶于大谷之中。” 明德手上的墨笔又搁了搁“不知节物变衰,草木摇落。 敬想足下,时称独步,世号无双。 万顷澄波,茫茫汤汤璧浪摇;千寻耸干,层层叠叠共云舞。 俯仰兴叹,形影自怜。秋垂影拂“ 这诗尚未完成,林佐穆便是打断了抱怨着“外面的空气好得很,坐在屋里做什么?” 又拿起方才写下的诗假意看了一看嘟囔着“这诗做得不好,我们出去走走”说着不及他答应便要拉着他出去“冉凌把明德的袍子拿来披上”。 明德极是不愿意的“瞎子能见得着什么?” 林佐穆也不管不顾硬是带着他出去。 小心翼翼的下了几级台阶。 明德走得极慢,他不知道前方是什么,甚至在他的一片黑暗中,他看见的是万丈深渊,漂浮着细而不见的斑点,走了不久这样的画面越来越清晰,万丈深渊就在前方,他不敢踏出一步。 “怎么了?” “我们要去哪里?” “不远的,就在前方” 见他苍白了脸“你不舒服是吗?” 明德微微低了头“佐穆,我看见暗不见底的深渊,就在我的脚下”他没有说,我不敢走。 可是林佐穆一听就知道了,他想起岚清仪说过,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有时会出现幻觉,他甚至不敢再继续想下去,明德清醒的这几日眼前一片深渊,仅凭着身旁的人和强大的理智提醒着自己这是幻觉。 现在这样说出来,这幻觉是有多么清晰?林佐穆手上收了收力,想告诉他,他就在身旁“没事的,我一直都在,没有什么深渊,不怕的” 手上传来的温度,让他不自觉的安心。也顾不得前方有深渊,跌落下去又怎样呢? 20.衣袂翻飞繁叶落 明德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牵起嘴角,他甚至是忘了自己的眼睛看不见,闭上了眼睛,清风拂面,不似在屋里一般的钝闷,而是带着清新的凉意,让人再清醒明白不过,微微仰起头。 佐穆不禁一笑,这人还真是容易满足。 稍稍抬起手臂,指尖微凉,是林佐穆把剑递到他的手中“怎么?” “这里十五步之内没有障碍物,你可以舞剑” “什么?”虽然眼睛已经稍稍适应了黑暗,但是还是没有勇气踏进那深渊,那如恶魔一般的洞穴,就像只要稍不注意就会跌进。 佐穆也不多言。 林佐穆忽的跃起了身子,步子落在树干上,轻点枯叶,又重重的落在枝丫上。 飞踏在树干上,明明是施了内力,却硬生生的隐去了踏在树上的脚步声。枯黄的叶簌簌而下,一片一片的落在他的肩上,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那跌落的树叶。 不自觉的,若是舞剑这该多美!腕子轻扬,旋转直刺,提步轻点,斜削,转身云剑,衣袂翻飞,与叶难分,掀起满地黄叶共舞,他能清晰的感觉它们在身边跃动,自由、欢快。有没有人说过,你舞剑很美? 收了剑,眼前已是无了前些的假象,便急得回到屋里,吩咐冉凌了研磨,持笔“秋意朦胧,风来幔影转。 林际素羽翾,落叶龙泉鸣。 置酒临高殿,不若远江湖。 几时休昏黯,闲来说山河。“ 林佐穆凑近看了一看这诗,比先前那首情绪稍好了一些,却还是隐隐着漫无边际的悲伤。 因为皇城中有事商讨,沈约已经到了建康。 这几日,明德的眼里可以见得着一些东西了,虽然还不是很清晰,却是莫大的收获。 尹清也在岚清仪的监督下安分了一段时日。 沈约来了信说是皇帝让明德立刻回京,一是为了文僧明和田守德降魏,二是明德的母妃丁贵妃病重。 皇帝并不知道明德受了伤,沈约也不想尹清被无辜牵连,只道是上了顾山的香山禅寺去。 这明德听了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病还未大好便说着要回宫,他暗暗猜测朝中的形势定是应该不会有大事,至于文僧明和田守德有异心他早就算到的,这样迫不及待的自己暴露出来想也不会掀起什么大浪,这样急着召回宫中定是母妃病情严重,回去是耽误不得的,林佐穆等人也是无法。 岚清仪加重了药量,明德的眼睛大好,只是身子还虚得很。 便急着要下山,林佐穆跟着要送明德回宫。 明德诺诺的说“对不起,我骗了你” “你是不想骗我的,是吗?” 明德泯了一口茶没有说话,林佐穆又说到“你只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时候来跟我说自己的身份,并不是有意骗我的,是吗?” 他那样给自己找话填满,自己能说什么呢。他知道明德还是有些内疚“你也没有骗我哦,只是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也没问,怪得了谁呢?” 明德只是望着茶盅,又放在唇边泯了泯“跟你说过,这个习惯得改掉,本来就浅眠,每晚又喝这个茶,能睡得着吗?”说着夺开了他手里的茶盅,外间收拾衣物的冉凌看了又是好笑,又是微怒。 这个少爷自己坚持的事是没有人敢拦的,也拦不住,这林公子一直是没把他当个太子来看,也只有他敢这样夺掉少爷手中的茶盅。明德看着桌上的茶杯,也是无奈“明日我们一起下了山,我先行回宫,你去你的去处,定会有相见之日的。” 林佐穆一笑,装作微怒的样子,皓齿明眸“你算算欠了我多少?这般就赶我走了?”又掰着手指一处一处的算“初次见面的时候,有个马儿差点伤了你,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及时收了缰绳,你才没受伤的?” 这样也算?明明是他骑的马,现在倒是所有的责任都到马儿身上去了。林佐穆还算有良心的在心里给千寻道歉,对不起啊!不怪我。明德无语,他又接着说到“第二次见面,要不是我让出空房间,你们是不是就要睡街头了?然后,有人暗算你,我是不是帮了忙?再后来,我们睡在林里,你就是倔着不睡,害得我为了大家的安全一夜没睡第二日还赶路,又遇到刺客我还替你吸毒了,你说是不是欠我很多?现在好些了,承诺的事情却做不成了” 明德听他这话像是责备又是抱怨,其实他说得很对“母妃待我极好,敬孝本就是为人子的本分,现在母妃病疾是定要回去,耽误不得的。” 看着眼前的人因为急着解释急了微红的脸,也不再逗他“好了,我知道你急着赶回去看你母妃,我也不逼着你,只是我也不放心你这样回去,身子弱着,武功尚未恢复,要是又遇到刺客该如何是好?我随你回了建康,我再走”也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师父” 岚清仪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书,抬眼看了看尹清,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长大了,有一天她也会离开,而我只是她的师父,一个到老也不可能改变的事实,他是她的师父。 作为师父又怎么敢觊觎。 他尽量用平时的语调“这么晚,这又是为何事?” 尹清也是经过许久的思想挣扎才决定来跟岚清仪说,毕竟上一次不辞而别,他真的是生气了。提了胆子说到“我想下山” “下山?才出去闹了一会子又要下山,还想着报仇?” “不是不是” “那又是为了什么?” 许久见她没有答话,她真的是为了他吗?岚清仪隐了苦笑,终于终于要离开,只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难不成是为了山下的花花世界?” 是啊,谁会隐了一切陪着他一直在这山上终老,偏偏他喜欢这样骗着自己,买了许多人到这座大房子来,本以为就会有什么不一样了。能有什么不一样呢? 21.寂寞无涯送离人 尹清听岚清仪这样说连忙答道“不是不是……” 从以前到现在她能有什么不能自己说的,岚清仪更是断定了自己的猜测,你有什么瞒得过我的呢?那样没有城府。 “是为了林佐穆?” “是是是……”岚清仪挑明了话头正好合了她的意,兴奋之余见了岚清仪的脸色硬生生的被吓回去,岚清仪从来都是一个多么温和的人,连处罚她的时候都是带着笑,现在却让她觉得他的眼神很可怕,想到刚才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又羞红了脸,埋下了头。 岚清仪压低了声音平静的说到“去吧” “什么?”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师父有说话吗?” 他摆了摆手“再不出去,我就改变主意了” 她现在是相信了他答应让自己下山了,也相信要是再不走的话说不定他真的会改变主意,忙不迭的要跑出去。 望着空空的屋子,今日廊上为什么没有点灯?一片昏暗。 就那么急着要离开? 她却是又急急火火的跑回来,他倒是一惊一喜。“师父要不要一起去?”岚清仪有些失望,她的身后,门外空旷了一切,黑暗还留来做什么? “我去做什么?” “可是师父你不是说要是我要下山跟你说一声,你会陪我一起下山吗?” “我不去了,你诸事小心便是,不要又被人利用了去。” 她诺诺的答应了出去。 明德前几日眼睛一直是不大好便不随意出门,尹清不恨他、不恼他当然也不是很待见他,也懒得来看他。 明德这眼见就要离开倒想去见见她跟她道歉。这天色也不早了便不知会不会打扰。明德在冉凌的带领下行至尹清的房前“尹姑娘可是歇息了?”房里的灯明明是燃着的,传来声音“歇下了,有什么事?” 明德知道她是在搪塞,这时辰男女有别也不好要进去,隔着木门,他便提了声音“我知道姑娘是恼我,当年我也该彻查了再回宫的” 屋里的尹清仍是坐在桌前“我还当你是来责备我对你下毒的,想不到还是来道歉的” 明德又说到“当年尹太守的案子,我也是倍感自责,这次回宫定会劝说父皇再次彻查了此案” 想明德如此玲珑的一个人,什么事都是明明白白,倒是这件事蒙在鼓里。尹清想着为父亲翻案也是好的,但是又想起沈约的话权衡了其中道理“不劳烦了,沈先生也说明白了,的确是我爹爹的错,一时迷了心智”这样违心的话她说着特别难受,她从来没有这样理智过,这又是顾着谁?这样的话一出口,便又是气急了“你这样是什么意思?这个时辰站在一个姑娘房外也不羞得慌,还不快走!” 她一直大大咧咧的,也不拿自己当个姑娘看,自从失了家被岚清仪收作徒儿,她哪里舍得让自己受一点伤?今晚想必是用了自己所有的理智。 明德被说得无话,回去定是要查清楚的,一抹凌厉的深邃眼里一闪而过。 翌日早岚清仪也只是送他们到门口,对明德说道“公子的身子还虚得很,赶路是不成问题,但是回宫后仍需好生调养” “这几日多谢公子治疗” “公子不必见外” 又嘱咐了尹清“下山后万事也要收着性子,不可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 “知道了。”尹清吐了吐舌头。 “尹清也要下山?”林佐穆倒是有些好奇,明德也见了她背着包袱。 “怎么?不许我下山?这天下大着,又不是你的!你管不着!”尹清趁着嘴皮子上的上风,瞪了一眼林佐穆。这不屈姿态是做给谁看?明明在他面前软了性子,还要藏着。 岚清仪看着渐远的背影,她骑在马上,想起最初教她骑马的时候,她吓得半死。那时候,她还是个闺中小女子的性子,哪里想过自己会去学骑马?一直想着要让自己变强报仇才强忍着那般辛苦,没想到现在竟是这般熟练。 上山的时候因为明德身中剧毒行得慢,此般见好,又急着回宫,自然是行得很快。 这日动身,第二日一早便是到了山下。换了快马加紧趱路,林佐穆跟着也是焦急,这样不分昼夜的赶路不说一个大病未愈的人受不住,就是一个健康的人也是受不了的,偏又是劝不了。 尹清这几日也是跟着,林佐穆也拿不准她要做什么,只是,都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隔阂,也是不打紧的,一行人到还成了无所不谈的知己。 这日林佐穆,使上自己蛮不讲理、不可理喻、无赖纠缠的功夫好说歹说才让他停下来歇一阵子。 “明日就能到京城了,这几日都没有睡过安稳觉,少爷先好生歇着,明日回了宫,贵妃娘娘要是见了您这么个憔悴样子指不定还会怎么罚我呢。”冉凌帮他退下了衣物,搭在屏风上“母妃何时罚过你?” 冉凌脸一红“贵妃娘娘仁慈,可不见得皇上忍心让您受苦” 听了这话,明德顿时暖了身子,母妃和父皇这般疼爱,他怕是这世上最不知足的人了。 冉凌又把中衣放在沐盆边上的矮凳上“少爷您可要快些,这日晚了,深夜更是凉的快” “知道了” 冉凌出去,待他沐浴后又进来服侍了睡下,一夜无话。 22.政务未合空博弈 这日,到了建康城,早有人在宫门外候着。 他自知留不住他便说到“佐穆,你们跟我回宫住一日,明日再走不迟” 林佐穆嬉皮一笑“怎么?是舍不得我了?要你回宫见一眼母妃,若是无碍,你就跟我一起出去,行不行?” 见他一脸犹豫的样子便知道目的达到了“哈哈……说这你也当真,哪里会这样逼你,我这阵子耽误了很久也该是出去看一看了。再说这皇宫我可没进过,里面的规矩做不来” 一旁的尹清也应着话“就是,着宫门也不是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能进的” 这分明是奚落的口气,明德也怪罪,大家这几日也是习惯了彼此的说话方式,尹清便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明德也不好强留又向冉凌吩咐道“冉凌,去叫欧阳大人派人给林公子和尹姑娘安排一个住处” “这是做什么?我一个在江湖上野惯了的人,还怕找不到一个住处?你就别担心我了,这次出去我们是不能同行了” 又有什么资格让别人一起呢?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才认识一月之久的人,能奢求什么呢?“定会有下次的”明德微微一笑。他不知道,这笑有多美,动容了一切。 有侍卫来护着,又有小太监来搀着,看着明德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回宫,宫门缓缓闭合,这到底是阊阖还是牢笼? 今日原本该是一直套在佐穆腕上的檀木绸绳却不在他的腕上,手上的力渐渐收紧,捂得檀木生疼,这檀木绸绳取下来是做什么的?不过是想送他。 宫门重重的关上,明德能清晰的听见两扇门相撞的声音,这门里是他万分不愿意进来的,可是谁又能选择?那宫门关上的那一刻,他甚至想折回,可是母妃该怎么办?有哪位皇帝会像自己的父皇一样由着一个太子隐于山上? “娘娘,太子回来了” 丁贵妃急急的挣扎着要起身“娘娘歇着吧,冉公公差人过来说了,说是太子先去面见圣上,过后便过来请安”说着晏姝轻轻的按下她的身子“这会子身上又不好,起来做什么?” 丁贵妃为人和善,这晏姝也是年轻时娘家陪嫁过来的,这么些年了还舍不得离开自己,半生已过却是还没有许过好人家,丁贵妃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便一直视她为知己,听她这样说也是不无道理。依了她重新躺在床上。 明德已换上太子的服饰,明黄的袍子,一身贵气却不及那隐隐的淡雅之气。 “皇儿参见父皇” 龙椅上的萧衍这次看起来又有些消瘦了,整个身子都像是要被嵌在这龙椅里。却是威严依旧,骇人的戾气竟是与那人有一些相同,或许他们是同一种人呢?萧衍朱红色的笔在纸上搁了一搁,放下。 明德垂着头看着明黄色脚步行至跟前“快快起来” 他亲自搀了他起来,拉了明德进了帷帐后,“听你先生说你去了顾山上的香山禅寺?” “回父皇,儿臣是去了一趟香山禅寺,听说那里的落羽衫开花开得极是艳丽倒也觉得奇怪便去看看” 明德只听闻香山禅寺的落羽衫开花,却是没有去看的,这样说只是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哦?落羽衫开花的确是新奇的事情”说着已经走到了长榻边上“来,坐下,与朕杀一局”明德伏了一伏身子便坐下。 公公摆好了棋,不时,棋盘上黑白漩涡,处处厮杀,处处陷阱,萧衍满意的笑了笑“果然是庆之比不上的” 萧衍是个爱诗爱棋的人,偏偏这大梁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这样的棋艺也是离不得陈庆之的,前几年,几乎每晚都会与陈庆之博弈到夜深或者通宵,到现在棋艺已经越过了陈庆之。 有梁书记载“高祖性好棋,每从夜达旦不辍。等辈皆倦寝,唯庆之不寝。闻呼即至,甚见亲赏”。 已无对手,却意外从沈约那里得知德施(德施是萧统的字)棋艺精湛,又迫不及待的和德施博弈,第一局便是输,这让重获对手的萧衍兴奋不已,此间又得一场“生死博弈”,萧衍极是满意,山脚的人也许永远不懂站在顶峰的痛苦,那是寂寞的,那是能让人发疯的涤除,萧衍觉得他杀戮太多,到达了顶峰却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他渴望得到宁静、洁净的涤除,他渴望遁入佛门,只是满朝大臣还赎他回来做什么?明德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父皇过奖了。” 说着落了白子退了萧衍的后路“这几年也够了,该是做你应做的事的时候了” “父皇还没有改变心意?” “是更坚定了,定是要南朝四百八十寺的”。 萧衍持着黑棋托着下颚“那父皇得嬴了我的棋才算,不然,出了家,在那清静之地也不是清静的身” 萧衍仍是托着下颚,注视着棋盘上的白棋步步紧逼,无令不退,处处布下死角,这局定又是自己输了“前不久北魏边境来扰,朕派去文僧明和田守德去退敌,哪想到他们竟是降魏了” 明德没有说话,又换了一局萧衍说到“若是朕没有记错的话,你该是提醒过朕要提防着文僧明和田守德” 萧衍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个儿子,生而聪睿,三岁受《孝经》、《论语》,五岁遍读五经,悉能讽诵。读书数行并下,过目皆忆。每游宴祖道,赋诗至十数韵。或命作剧韵赋之,皆属思便成,无所点易。早在十一岁政治上的卓越才能就锋芒尽显,尽管他一直隐忍。 他的判断几乎是没有错过。 23.凤翔不见落羽杉 尹清厚着脸皮和林佐穆住了同一个客栈还同桌吃饭,其实都是自己的心魔,这么隐蔽倒显得刻意突出。 “尹清,你准备往哪里走?” 尹清扬了声音“干你什么事?你管得着吗你?本姑娘想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走到哪里是哪里,我师父同意了的” 林佐穆无语,根本不在一条线上,“我说,你师父让你出来长见识来了,反正你也不知道去哪里,我们是兄弟何不结伴而行?” 兄弟?兄弟吗?是啊,那晚是他硬拉着结拜,后来他们三人就成了兄弟。可是他说结伴而行正合自己的意“好吧,兄弟,我们去哪里?” “嗯,早想好了,去‘天涯海角’看看,听说哪里是海的尽头,是最接近天的地方呢” “听起来不错哟” 萧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落子的去处“你怎么看这件事?” “怎样看文僧明和田守德都是不足为患的” “哦?怎么说?”他倒是来了兴趣想要听他是怎么说“文僧明和田守德,兵不多,权不大,敢贸然与大梁作对,若是只他二人断是冲动了些,这样的人不足为患。如果是受人指使,我们先不急着处理,正好还可能揪出幕后黑手” “你觉得这幕后之人最有可能是谁?” “倒不如派了六皇叔去讨伐文僧明和田守德”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是你六皇叔?” 明德微微点了点头,“啪……”萧衍沉下了脸,皇袍一挥,棋子散落了一地,棋子还没有落完,萧衍又掀翻了桌子“你退下吧” 明德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急急的赶去了母妃寝宫,路上还不忘嘱咐了冉凌“你先别跟着了,这里无事,你回去让徐中郎和俞常侍去查查尹柯的案子,明日我就要知道尹柯这案子到底是不是另有冤屈” 平和的语气,却容不得冒犯,明德现在无论是势力还是人脉都不压于皇帝的权势。冉凌,应了,跪退。 此间天色渐晚,明德扶了扶隐隐作痛的额头,仍是攒足了力气去见丁贵妃,父皇刚才拉着自己下了这么久的棋,想来母妃的病定是来得快走的快。 “儿臣给母妃请安” 丁贵妃忙的要起身,晏姝扶着“皇儿快快起身,来,过来给母妃看看”。 明德安置好了丁贵妃身后的靠枕又坐在床沿“母妃可是又犯了旧疾?” “母妃这落下的病根是好不得了” “母妃定是个长寿的福命,只是这次怎的病得像是比前次重些?母妃得谨记着太医的嘱咐,且不可乱了忌讳” 丁贵妃仍旧是磨砂着明德的手背,一旁的晏姝说到“可不是,连着日子不进食,还捧着酒来吃,能不犯病吗?……” “晏姝!”丁贵妃喝道“怎么?做都做了,还怕说出来,太子您可得劝劝娘娘,这样的身子……”她一向是个口齿伶俐的主,这时倒是哽咽了起来,丁贵妃看了也是满心的愧疚。丁贵妃,慈眉善目,温柔娴淑如她,只是她也是个性情中人,豁达浪漫,当初跟着萧衍与竟陵八友也是混惯了的,只是现在他们都想回到过去却回不去了。 明德反握住丁贵妃的手“想来可能都是因为儿臣不孝成日的只顾着自己在外,惹得母妃这般……” 丁贵妃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回来就好,我也只是这几日心口堵得慌,总觉得你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现在回来就好”又小心翼翼的抚了他的脸颊“这几月出去都做了什么?没有在山上吗?瘦成这样?” 明德强撑起精神“起先是一直待在山上的,后来去了香山禅寺去看落羽杉,那里的落羽杉开了花极是奇特” 丁贵妃笑了一笑“我知道你是离不开这些的,母妃也想看看,只怕是这余生也出不去了”这话里竟是满满的悲凉。 她怔怔的看着明德,眉目如画多像他年轻的时候,她似乎看见了,当初那人不顾千山万水带着自己去看落羽杉,千枝蓬勃延伸,各自向天,微微泛黄的枝叶成蝶成影随风而羽落,拈琴起舞。现在呢?他高高在上,他连自己的宫门也懒得踏进。 叨了一阵子,明德才回到东宫,已是倦极了。 冉凌扬声“去传膳” “不用了,传水沐浴吧” “今日已是一日未能用膳,岚公子便是说了您的身子此般是受不得这样的” 明德倦倦的摆了摆手“今日是极累,起先也已经在母妃那里用了膳” 冉凌也劝不得便是服侍了他沐浴“岚公子说过您这身子还要好生调养,不然会落下病根,明日传太医来看看好不好?” “不必了,传了太医父皇必是会知道的,只怕那时候又得扯谎了,这几日也没有什么不适,我想也是不大紧了,好好养一阵子就是了。” 冉凌也拗不过他“您就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吧”说着又吩咐了冉凌倒茶“林公子不是说过得改掉这样的习惯?不吃茶了吧” “你到底是依着他还是顺着我?怎的不跟着他游历着去?”这语气听着好笑,他何曾像个孩子一样? “少爷您可是答应过别人的?这厢趁着林公子不在又反悔不成?” “你倒是越来越向着他了,好吧不吃了” 想着如果是那人,现在也肯定不会这样唠叨,而是直接夺了茶再假意斥责一番。 24.不羁不绊北海王 袁笙歌刚刚出了宫门就听得太子回宫了“太子回来了吗?” “是的,小姐” “何时回宫,怎的我们刚刚也没有听见消息?”笙歌竟是动容了脸色“听说是我们刚刚出凤翔宫的时候,想必是先去见了圣上再去给娘娘请安,若是再留一会子说不定就不会错过了呢” 这样的人家,无论是王公还是贵族,无论是诗书簪缨之族还是钟鸣鼎食之家,都是被华丽包围的寂寞,都想要有个知己,也总有一个机灵的丫头陪着自己寂寞,这黎月便是这样一个机灵的丫头,小姐的什么心事是自己不知道的呢?看着笙歌脸上的落寞,见着娘娘肯定是会有很多的话要说的,今天是见不着的。 她放下帘子“走吧,回府” “小姐不折回去?” “折回去做什么?明日必是会见到的。” 黎月才吩咐了起轿回府。 待明德要睡下的时候,刘勰求见。 这刘勰原本是南康王萧绩的记室而后谋得了东宫通事舍人的职务,萧衍曾经想要下旨赐他更高的官职却是被拒绝了,他留在这里纯粹是为了太子,刘勰是个笑谈风月,五步成诗的人,为人乖张,小老儿一个,才情必明德差不了多少,行为做事从来不拘泥礼数。这个时辰过来倒也是不奇怪。 门口,冉凌解释着试图让他先回“少爷这两日受了风寒,身子虚得很,熬不得夜,这不刚刚要睡下,您明日再来吧。” 见太子身边的贴身红人这样说,侍卫也得令般拦着不让刘勰进去“你们是什么人?也敢拦着我?”刘勰生气了,不管是谁都敢骂,皇上也不例外,皇帝却也还好好的养着他。 又朝冉凌骂道“你也甭仗着太子给你胆子就拦着我,你进去问问太子,他是不是不让我进去?挨了骂,我可不会护着谁” “刘舍人……” “冉凌,让刘舍人进来”明德早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穿上了衣物才唤了冉凌请他们进来。 刘勰带了一个侍卫进来“刘先生这样晚了来又是为了何事?” 刘勰只是笑着不答,明德说到“莫不是又收集到了好的诗词?” 刘勰也不见外,自己坐下“你就没看见我多带了一个人?” 早已经看见,那人身着侍卫的服饰,埋着头,想必是个侍卫也没有介意,猛地一想,刘勰无官无职,哪里来的侍卫? 那侍卫抬了头,那人看起来与明德的年龄无差也是个清秀的摸样“怎么,德施这才多久没见面就不认得了?” “元颢?”冉凌也着实吓了一跳这一个性子的两个人,遇到一起怕是掀翻了天的事情都敢做出来,哪里还把这私自进宫的罪名放在眼里。“冉凌出去守着”冉凌得令便出去了。 “元颢,你怎么来了?” 他痞子流氓的一副样子“嗯哼?”他倒是随便得很,自己倒了茶来吃。 “我也不是第一次来到大梁,你做这幅样子做什么?” 你是不是第一次来大梁,你是第一次这么深夜肆无忌惮的入宫来。 “田守德和文僧明降了你北魏”明德说道“我知道,元帝为他们封侯加爵,这能不诱人吗?” “你怎么看他们降魏?” “这我可不敢说的,你还别忘了我是北魏的北海王” 明德也都坐在桌前“看来这大梁的风景比你们北魏更秀美?” “呵呵 是啊,不然我也不会常常往这边跑,走,出去,到蘅林去”说着元颢已经站起来“把笙歌也叫上” 这怕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明德没动身“笙歌这会子怕是已经歇下了,你以为还是在东楚的时候呢?” “歇下了再叫她起来就是,你不也是这样的” 刘勰凑近了些“你是不知道。袁大人府上的规矩多得很,笙歌出不来的”明德也点了一点头。 “真的是恨不理解你们大梁为什么要把女儿囚在闺中,拿些劳什子规矩来做什么?” 元颢气急捶着桌子,刘勰连忙止住“祖宗你轻点!” “怎么?堂堂太子还捶不得桌子?” “笙歌出不来就罢了,我们叫了徐勉和萧升来也是一样的” “我不去了!” 明德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刘勰的性子哪里容得人这样“你这又是动得什么气?好不容易来了一次,还赶着德施旁里,你发的什么脾气?” 元颢也觉得失礼,嘴上却说着“不去就是不去了,累了不成?” “方才还那样兴致勃勃,这会子功夫就累了?你这样还千里迢迢的跑来干什么?回去待在你的北海王府里!” 明德是知道其中的曲直的“算了,既然元颢累着那就先歇下吧,我让冉凌安排人去暗暗告知笙歌,我们明日一早便去蘅林,这样安排是极好的,刘先生也不必着急的,徐勉他们也不必去的,我派了他去查案子,元颢来到大梁少些人知道是最好的” 冉凌带着安排了元颢的住处,刘勰也回去了。 一阵倦意袭来,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是再也稳不住脚步,踉跄了两步扶住床沿才稳住了身子,歇了一阵子,自己解了衣裳,这左手现在是全然没有了力气。 翌日冉凌吩咐的轿子早就停在了袁府门口,是丁贵妃身边的晏姝随着来的,说是丁贵妃昨日见了笙歌的蜀绣,这日便是想要让她进宫去,这袁大人当然没有推辞的理,唤了笙歌出来随着进宫。 冉凌带着轿子刚好在预计的地方与笙歌的轿子相遇,晏姝才开了口“郡主,奴婢就送您到这里” “多谢晏姑姑” 晏姝与冉凌示意,向冉凌带来的轿子的轿夫吩咐道“走吧”,冉凌又随着笙歌的轿子到了蘅林去。 25.把酒作诗翩跹跹 “你可算是来了,这出个袁府还比出大梁的皇宫还难”元颢不遗余力的侃着。“可不及你出了北魏再到大梁来难” 与萧统来这里的一并有萧升、晋安往萧纲、侍中朱异、舍人刘勰、太傅沈约、北海王元颢。 这蘅林是萧衍送给明德的,外人不得进入。林中的树木更是集了天下的树种,因为明德极爱戏曲,林中还设了戏台,除此之外还有亭台。自从元颢发现了这块宝地便把这好地方作为集结地,每次来大梁没去处便都是在这里。明德、刘勰、萧升等及各文人雅士吟诗作词、清谈也常常在这里,这里四季分明,景色极好。 笙歌向沈约、刘勰欠了欠身作礼“这些虚礼做来干什么?快快起来吧” 二叶桉高耸的枝丫摇曳,风过窃窃私语,黑松笔直挺立,直插云天,金银忍东漫天散开的枝丫抽出了新芽,一切都是那样翕和,明德淡淡的说“这桢楠葱葱郁郁倒是个遮阳避雨的好地方”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亭里,就着坐蒲坐下,黎月和冉凌斟了酒。 元颢先开了口“先前北魏收编,收了一个才情横溢的人,你们道这人是谁?” 笙歌嗤嗤一笑“你们北魏收编囚来了哪个人我们怎么知道?” “你是认得的” 笙歌认得?这倒是奇了怪,萧统早些年去过东楚一次,适逢北海王也去东楚,笙歌随萧统行才得以结识元颢,要说元颢和笙歌都认识的人只怕只有太子一人。 “元颢说的莫不是独孤信?”明德回了话。 “好记性,正是独孤信” 笙歌表示诧异,当时与独孤公子也只有一面之缘,只知道他才华惊人“独孤公子怎会?” “你是有所不知,独孤信是鲜卑部落酋长家的,被朱尔荣收了,皇帝见他文能治国,武能杀敌便破格提拔为别将,这次本来也是要他一起来的,只是皇帝给了他一个新师让他操练,忙不过来。” 刘勰听了有这样一个人便是欣悦不已,可这样的人还偏见不着“这倒是遗憾了,可是听他做过什么诗?” “亭亭山上柏。悠悠远行客。 行客行路遥。故乡日迢迢。 迢迢不可见。长望涕如霰。 如霰独留连。长路邈绵绵。 胡马爱北风。越燕见日喜。 蕴此望乡情。沈忧不能止。“ “这便是抒发了思乡的情绪” “可不是?” 沈约接到“他的诗做的必是极好的,哪个时候也让他来清谈” “必是要让他来的” 明德微微一笑“此般出去,我倒是也识得一个玲珑的人,只是来不及熟识便回宫来了,以后定是要再请教一番的” 黎月研了磨,冉凌便记录了他们做的诗词明德喝了一口酒“公子无于隔。 乃在天一方。 望望江山阻,悠悠道路长。“ 元颢抽了冉凌手中的软笔自己写了起来,而后又念道“千金騕褭骑,万斥流水车。 争游上林苑,高盖逗春华。“ 刘勰又接了下去“名利白巾谈,笔札刘王给。 兹乐逾笙磬,宁止消悁邑。“ 晋安王萧纲接过传过来的酒一饮而尽“高秋度函谷, 坠露下芳枝。 绿潭倒云气,花心风上转, 叶影树中移。“ 一人接着一人接过了酒做了诗,最后由笙歌收了尾“坐卧邻空尘,凭附蟭螟翼。 越咫而三秋,度毫厘九息。“ 刘勰说道“我们在这里讨论篇籍,商榷古今。我的《文雕龙心》与太子的《文选》选文定篇多又契合之处,何不融在一起?后来人也好一处看了”“此般是不好的,必是要有个分类才好” 元颢也有些乏便提议“笙歌唱一曲来解解乏吧”说着便唤了冉凌拿了乐器来,笙歌却说“都说萧太子性爱山水,不好音乐。曾经泛舟后池,番禺侯轨盛称宜奏女乐。太子拒绝‘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但笙歌倒是知道太子琴声不凡,可否为笙歌调上一曲合上?” 这时元颢已经拿上了管萧“明德,你会弹琴?” 笙歌接到“怎么不会?” “只道以前都是沈先生抚琴的” 别人是不知道,这笙歌和萧纲是知道的,明德琴艺精湛。 他曾经将宽袖长摆作了结,伐了竹、木做萧、枳。求得金、革制成玲、鼓。取来丝、匏做瑟、笙。宫、商、徵、羽响彻寰宇时,就在这亭前的戏台,他隔着水袖提起长摆,缓缓抬步,走上戏台。捻起长袖又洒出白纱,柔声婉转。他唱着苦情曲不敢流泪。走有台步,跑有圆场,唱有曲牌版式,念有韵律,做有做规,舞有舞规。 明德终是摆上了古琴,笙歌提起了裙摆,他的手轻轻的抚着如清晨的露水滴答,隔着山水旁听。 她迂长袖而屡舞,仍然翩跹跹以裔裔。 元颢却停了萧声,萧升也罢了胡琴,她的步调跟着他的琴声越来越远,此刻竟是没有人跟得上了。明德的左手不便,他的琴曲是没有徵和羽这两个音阶的,所以更为独特不易和上。 她在戏台上独舞,他在亭里独奏却是那样的契合,真真只有这样的你才能配上那样的他,真真只有这样的她让你奏琴。 这样便是过了一日,元颢也回了北魏,萧统的《文选》,刘勰的《文雕龙心》亦是更为接近了。 26.满城肃杀出战征 徐勉和俞药也查清楚了尹柯的案子。 太子眉目轻颦,高高在上的你说临川王萧宏意图谋反,你说是要查明萧宏,所以一步一步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你做了“竟陵八友”的小人不顾,所以你包庇临川王的一切,现在是查到哪里去了?尹柯的枉死竟是唤不回你,你还是执意相信着什么?修筑浮山堰,以水代兵,就这样毁了,你还妄想统一南北?萧衍,你还是你吗?还是在生死边缘仍然觉得你是我今生的幸事的父皇吗? 萧衍仍然是一直随着临川王萧宏,执意不让临川王萧宏带兵征讨叛贼文僧明和田守德,就这么当是我大梁白白失了这五万兵马。 萧统也没有劝谏,只因为讨伐文僧明是必然的,只是时机未到,文僧明和田守德一投降到北魏便得到了魏帝元恪的重用,大梁这方萧宏仍是毫无动作“徐侍郎,临川王之事定要上心” “是” 521年,太子请旨北伐叛贼文僧明和田守德。 “文僧明、田守徳得我大梁五万精兵降北魏,北魏不和,不伐难以震我南梁大气,奏请吾皇下旨许了德施带兵征伐”明德上谏萧衍许久才言了一句“众爱卿意为如何?” “我朝太子骁勇,实属可嘉可赞,文僧明在北魏可谓是如鱼得水,加封进爵,兵力大增,只恐太子千金之躯有了个什么闪失乃是我大梁之祸”说着大臣便矮跪下了身子太子萧统曾在国内剿叛,平了各方内乱,太子文武双全,这些功绩是无人不认可的。正因如此“伐文僧明那逆贼下官以为焉不必太子出征,请皇上斟酌。” 一名武将站了出来“下官请旨出征”打仗本就是武夫之事那样一个人,战场是不适合他的,他这样的人该是被保护在盛世里夜夜笙歌,日日吟诗作词的。 萧衍一时犹豫不决北康王萧综提了袍子走出队列“近来叛风盛行,惹得我大梁不定,皇兄一去或许可以镇了士气,请父皇准旨”萧宏始终一句话没有说萧统提了声音“请父皇下旨” 不是请他准奏,而是下旨,隐隐的气势磅礴而来,谁还会想到他是那样孱弱的人。 刚刚从林里回来,冉凌替他松了长衫。现在文僧明和田守德南调,临川王那里有了异动,本是很好的时机。你竟是这样怕我害了他,怎样他都是皇叔,找足势头削了他的官也是好的,你却是这样…… 既然,为了临川王这样的什么都不管不顾,还想守着什么?殊不知,你为了守他,谢眺、王融、陆倕的命都丢了,你还想用什么来换?你不肯派萧宏前去,那让我去了如何?胜了,你便安享,败了,我便失了性命。 这日他换上了甲衣,改了往日的一身素衣,英气十足。他站在城头接印点兵,随行得有右卫率韦睿和加封云旗将军的俞药。城头上的人看起来似乎很羸弱,那样一个书生能上得了战场? 笙歌没敢掀开轿里的帘子,透过帘子,他淡然一切却是满城肃杀,他腰间的长剑,刀彩摇曳,银色的头盔在腋下灼灼生辉。他又离开了,明明是那样一个人,却保住了他想要保住的一切。 浩浩汤汤一行人踏上了征伐之路,他是第一个出征不骑马的将军,他是第一个这样妍丽的将军。他坐在马车里,颠簸着,每次伐敌,冉凌就会担心的很,他本就羸弱,却是隐忍着出行千里,他本就见不得血腥却是被硬逼着出手。 马车渐行渐远,他似乎并不在乎在这行军队伍中自己却坐在马车里。 掀起了帘子,已经离了皇城大远,这里的风沙是皇城里不曾有的,这里的无垠是那里没有的,一切的一切在提醒着他这次的战役不同于往次,只是在怕什么呢?文僧明和田守德他是知道的,即使新增了兵力与他们又能怎样呢? 莫名的不安让他提起了警惕,却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那个人,他说了要一起看江山多美的,两年前结识那人的时候,那个人总是满脸的自信灼灼,像是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成的,如果他在,该是什么样子? 行了两日,晚间,一行人歇在了野外。一切扎营安顿了之后,萧统依然是没有下马车来,他甚至有些不像是要去行军打仗的人。 哪里有行军打仗的人一日下来一直呆在马车里,只是吩咐了事情下来做。这次带出去的并一部分是他的旧部,一部分是上主从陵州那边抽来的人,都是在自己地上打仗的兵,尽是没有出去的。 他一个看着文弱的人,就能有条不紊的带军前行又不得不让人敬佩,他不下马车倒惹得那些人希觊他的风姿。 一行人缓缓静下来,冉凌给他加了被褥,自己靠在车上歇下。 “有人夜袭!”夜风转的越凉,小兵扬声刺骨,果然是来了是吗?不过这手段还真是低劣,倒是像你们的作风。 “一营、四营不动,二营堵截,三营迎战!”他果断的下决定,那帘子并没有掀开缓缓的声音自内而来让人听得一袭寒栗。 打斗的声音由近及远,自远而近。他仍然倚在车里,懒懒的靠在枕上,左手撑不得只得扶着被褥右臂撑着。 轻轻的闭上眼睛,真是这样简单吗?萧宏,父皇与他纠结了八年不解,虽然是父皇一直退让着,但他有这个能力让父皇对他一直退让是不容小觑的。这样的无故侵袭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真的这样简单? “有人劫粮草!”他隐隐一惊,这倒是没有没有料到,即刻命一营、四营去堵上来劫粮草的人,来人越来越多,看来他是看准了这里的地势起伏,援助安州的军队不能在一处停下,偏又不得不这样行程才这般得势。 “冉凌” “少爷,那边来劫粮草的人越来越多” 萧统脸上浮出了一丝恼怒的神情,这样的夜本来就难以入眠,起先还有一些倦意,以为今日便可睡上一会子,不想又来了这一出。 他掀开了被褥,披上长袍,顾不上散在肩上的头发,便出了马车“少爷,我去看看便是了,您先行歇着” “哪个时候了你还顾着这些?” 冉凌知道他这时被打扰定是有些轻微的眩晕、恶心的,难免有一些起床气。 明德下了车,一阵凉风吹来,更是清醒了不少“不碍事的,我倒要看看他们是有什么能耐来劫我的粮草” 27.乘风夜袭劫粮草 “报……”长长的声音经风而来,这个小将是守在山下的第二组,哪里又上了山来“山下有两人甚是可疑,右卫率盘问了一番他们却是不管不顾闯上来,怕是来者不善” “现在何处?” “挣脱了阻拦,转上山来,右卫率正与他们纠缠着” 浩浩汤汤一万人没有拦住两个人?是文僧明的人还是北魏的人,或是临川王的人?来者意图不明,偏生出这样的事端“冉凌,让云旗将军带人封路截下来人!” 说着他抽出了腰间的软鞭,冉凌提了剑跟上,刀剑吟唱,他腾空扬起腕子,手上的鞭子带着内力婉转而下落在来人的身上,周边的人一瞬间瞠目结舌,哪里来了这样一个书生? 手上的木色长鞭来回结在他们的腰间“他便是太子萧统!”这时那目标便不是了车上的粮草,转成了那个扬鞭的人。 缟袂飞扬,竟是在这样的夜里素白翻飞,那样清晰。飞针轻撒,木色长鞭,林前月下独舞,谁能敌得过? 忽的一抹淡蓝色的身影挡在身前,那熟悉的檀香,久久不散,谁知道呢?他身上的檀香很独特。谁知道呢? 他身上的清莲香只有他闻得到。他就在他的身前扬剑,明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停下,他只是莫名的觉得此刻他并不需要长鞭和飞针。独独的退到了一旁去。 带人追着林佐穆上山来的右卫率韦睿见了这样,便知了这两人是友非敌。尹清亦是舞了剑,刀光隔着林中的重雾格外妩媚。 退了夜袭的人,囚了劫粮草的人,明德命了俞药审着,不料不及半刻,那所囚之人具是诱发了体内的毒素自行了断。韦睿也领命下了山。明德让军医来验毒,却不知道是中了什么样的毒。 “你面前就有个施毒高手……的弟子,问他们做什么?”尹清走近明德让开来让尹清仔细查看了一番微微颦了眉“这毒做成毒囊放在了他们的嘴里,若是咬破,蘸了自己身上的血就会丢掉性命,如果没有猜错这毒是牵机毒,不过这样的毒需要马兜香草来做药引子,在南梁是很难找到这种药引子的。” 这样说来会不会不是临川王的人?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也不如文僧明的人林佐穆提了声音“你看来这会是谁派来的?”他摇了摇头。 林佐穆知道他现在还有顾忌,但是自己不得不不留心,这样的事情吧是第一次发生,前一日也是遇袭,难道北魏那边来了人? “你怎么来了的?” “还不准我来?” 尹清在一旁跟着走近“我们下一处要去的地方本是稽山的,哪想得在途中听说你要出征去,便是想也没想就跟过来” 明德甚觉欣慰,他此生朋友很多,若不是观花修竹,酌酒吟诗的朋友,那便是戏台轻舞,林里长萧的朋友。这林佐穆也偏生乖张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尹清也是个直爽的性子,哪里不安生? “你们这会子来是个什么样的打算?” “这不是没见过打仗,来跟着你看看打仗好玩不好玩” 尹清是省了林佐穆执意要来的意思,那日听得他要出征便是急了收拾定是要跟上来,犟得很。正如今晚,他自己觉着不安,便是笃定了什么要发生,死活不肯停下来休息,加紧赶路定要追上才肯罢休。 “你们这样便是有些胡闹的意思了,行军打仗同不得别的事,有什么好玩不好玩的说法?” 林佐穆抬脚三人并着走“我们便是喜欢这胡闹的意思”。 尹清不得不又拿出自己的身份“就是,我们可是江湖中人,哪里似了平常人循规蹈矩?” 明德无语“我们这是要哪里去?”尹清忍不得又问“我已经让冉凌吩咐了多扎两个帐子,我这就领着你们去歇息,明日你们便下了山沿路回去吧” 林佐穆有些恼怒的绯色“你哪里这么多规矩?我们跟了来又白白的叫我们回去,这前线你去得我们就去不得?” 这个人到底是懂不懂?林佐穆气急,明明揪着一颗心来到这里,他却是这般冷淡的模样。 他从来是这样,好像只要他动了怒,那隐隐的戾气就会出来,没人能反驳他。 “罢了罢了……只是前方危险,你们无官无职甚是恼扰” “做你的一个侍卫也不成?”尹清也应合着明德没有换上甲衣,素白的长袍逶迤而下,拖裔在地上,明德提起落在地上的袍角轻轻抖了抖,索性拿在手里不让它落在地下。 “只是尹清是个女儿身,这军中全是男儿,定是会多有不便的” “这个你担心什么?我换上男装没人会怀疑,况且行军期间哪里会有人去注意一个小士兵?” 见明德没有了话,林佐穆开了口“我们倒是不知道你会打仗?” 尹清嗤嗤一笑“你这般也来打仗,敌军到底是怕不怕?” 萧统扬了扬嘴角,他素来是知道她的脾性的“打仗还看你是什么样貌的人不成?” 她方才也见了他发狠的样子,怕是千军难敌的“我是怕他们见了你这般别扭恐是不会同你动手的。” 明德右手拿着长鞭,攥着白袍左手有些力不从心,加快了脚步便走到了车前。 马车的旁边已经加上一个帐子“尹清今日你就歇在这里如何?”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们在哪里?” 明德见了这周围也只有两个帐子,冉凌便说道“军中的帐子只余了这一个多的,其余的在山下,只得委屈了林公子与我同一处歇下” 林佐穆也不是一个有多么计较的人,欣然应下。 明德随后走近马车“你就歇在车里?” “有何不妥?” “无碍” 大梁是不是弱得无人了,派了他来?自从那人做了皇帝十年便是一副对政事爱理不理的样子,一唯的沉溺佛学,整个大梁就像只了明德亦人担着。早前早有人来报说大梁出了一个经世之才,当时也没大注意,这般看来,这太子萧统便是这经世之才了。 28.初到安州议军情 又行了一日抵达了安州,安州那方的将领带了部下来接应萧统,萧统却是连马车都没有下来,只是在车里嘱咐了一句“吩咐下去,各个小组分营扎帐。调整好后场内集合,整编队伍” 冉凌接了命令便是吩咐了下去。 安州刺史奉皇旨在此迎接太子“安州刺史向奎恭迎太子千岁” 身后的人也跟着跪下作礼,这里有很多人是不服的,哪有人这般摸样来打仗? 帘内便是响起了他的声音“也不必虚礼,快些起身吧” 安州刺史来带着身后的人谢过起身,安州这方力得皇城很远,没见过太子。帘内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像个年轻书生。 当然安州也不似边界一般的荒芜,这里有兵有民。所以萧统也并不是住在帐子里“待到住处安排好了以后,整编队伍,向奎你点了你这方的兵,俞药按着编号把京里带来的人插控在在这方,千万别隔着生分” “是” “北魏那方可能也是知道了这里的动静,也别急着宣战,先是暗中提防着” 安州刺史也应着,看着眼前的人,是一个文弱书生,大概是长时间养在深宫中的吧,不过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也是这样打算的。 林佐穆和已然是男装打扮的尹清做了萧统的贴身侍卫,此般也是跟着的,林佐穆也不似个侍卫的摸样“这里的军阵图也该拿来看一看才好” 此方军事要纪,一般侍卫是进不得的,即使是各个将军身旁的也不行,这太子身边此时竟是带了两人进来,已是违反军纪。 诸将领也是顾全着太子的身份不便多言,这里林佐穆又不分轻重的说话。 陇郡将军是个普通镖局家庭出生,也懂不得什么大道理,只是个有话爽快说的直性子,拐不得弯,受不得不平等,也是个最重义气之人,早就看不惯太子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又听林佐穆这样说话,有气无处发,提了声音吼道“你是什么身份?这样的会议你也懂得?” 尹清一向是个以暴制暴的人“你又是个什么身份?敢这样说话?” “我乃御封陇郡将军” “陇郡将军是个什么官职?很大吗?不好意思,我没听说过” “你……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这军营也是你来的地方?” “陆郡!”安州刺史不似他这般鲁莽。 说话的人虽是侍卫的打扮竟是比眼前这太子更像个将军,安州刺史顿时没了头脑,或许这人才是个将才。 萧统也正有此意不料被他先说了出来“把军阵图拿来看一看”安州刺史向奎才吩咐了副将拿来了军阵图,铺开。 萧统一看便是知晓了这里的地形不管从哪里来看都是有利于北魏的。难怪安州刺史不敌,依照这个地形“文僧明和田守德的主力军就在这里”林佐穆不及他说话便自己指出了文僧明主力军的所在之处,向奎也是一惊,虽是图上可以看出来,但是能看出端倪的人并不是很多,这个人肯定是不简单的。 萧统赞赏的微微一笑。 他林佐穆是不需要急切表现自己有多么出色的,他林佐穆也不需要有人认可的,只是现在这样急切的想要表现突出自己是为什么呢?不过是想要那个人清楚自己是可以的,可以随军杀敌,不过是让他身旁的人畏惧,畏惧他的纵横权术。 一旁的尹清倒还是不懂“怎么说?”她到底真的还是第一次上这种地方来。 林佐穆指了指图上的形势“行军、宿营及作战,应当尽量避开沼泽或是容易被水冲毁的地域,这里的天气连年阴雨,此处的地形却正是如此。沼泽地区,地势低洼,易被水淹,既不便于部队行动,也不利于部队宿营,是对作战严重妨碍的不利地形条件。而文僧明正是在那种形似龟背的四周低中间高的地方扎营布阵。你说这样的形势哪边更为严峻?” 尹清愣了一愣便点头如捣蒜。 明德自己寻了个座坐下,施施然端起木桌上的茶杯“安州与地方西面无垠,战场广大,不宜轻易出兵。当然,这样的形势也是有利于我方布阵的,不妨再把战场扩大” 安州刺史将目光移向了座上的太子“可是太子,我方虽是有了援军,但是兵力与敌方相比仍然是处于弱势,如果把战场扩大,恐怕我方是不利于长战” “太子的意思是把战线转移拉长,把部分兵力布在这里”林佐穆说着指了图纸上的一处小山丘陇郡将军第一个反对“不行,这里太远,一有差错根本是无法控制的” 萧统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们应该先敌抢占至高点,我不相信你们没有考虑过在那个小丘上布军” “太子,您刚刚到这里,还是先行查探一番再做决定也是不晚的” 不愧是陇郡将军,他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可是他可能猜错了,他明德是什么人?哪里听不出来,此话的言外之意便是:你刚来还不熟悉情况,先不忙乱做决定,这安州的军队也不一定是听你号令的。明德甚至很理解这样的做法,谁会把自己苦苦死守下来的城池轻易的交予他人?谁担得起这万万人的性命? 安州刺史也着实考虑过在哪里布队,只是一直没敢这样做。 “那丘下是文僧明运送粮草与北魏通行的必经之路,一般这样的通道都会紧密把守,我已经派人先行多次查探,与你们的想法一样,所以一直不曾重兵把守,我们可以先敌抢占至高点,使自己处于居高临下的态势,有利于我方猛烈冲杀而取胜” 林佐穆随声而和“必要时也可以阻断了他们的粮草和援军” 连后来的事情都想到了,这是怎样的两个人?好像这样艰难的战事是必定会凯旋一样,是他们想得过于简单,还是太自信?至少安州里的人从来没有想过文僧明和田守德还需要援军。 明德又在两处布了兵力后,右卫率、云旗将军连着安州这方重新编了军队,封了林佐穆做左卫率,晚饭后见着军队还在操练又去巡逻了一番才回了住处。 29.浩瀚长空探地形 已是大晚,冉凌打理好了以后便催促着他睡下。 “你看见那皇城里来的太子了吗?” “见了,怎么没见着,今日他来我们分营来着,匆匆的见了一眼,你没见着?”操练刚刚结束,几个小兵拿了木盆,想必是要去沐浴的,林佐穆听他们说话听得也真切便跟上他们“听说这个太子官架子大得很呢,行军作战的还一直坐在马车里,我们将军去接,也是没下车的,安顿下来就行了会议。陇郡将军还挨了骂?” “怕是新官上任迫不及待的接权来个下马威” “你们是没见着,今天他来我们分营的时候,我看他就是文弱书生一个,哪里是打过仗的?皇上是故意想丢了这安州?” “你小声一点!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即使是那样,难不成当我们是死的不成?” “我还听说那个太子左手是废的,定是个没有身手的将军,我看他右手拿了剑,左手连大梁的旌旗都拿不得!” “我说你小声点” “怎么要小声?听见了才好” 一个军队中,如果兵都不服主将,那这个队伍必定是会输的,从这些小兵的谈话中最是可以知道这里的整个军队怕都是这样想的。 第二日,林佐穆升了左卫率当然得起早带着队伍操练。却是见了明德的马车早早的出了城门,趁着晨训后早饭时间,林佐穆便是跟了去“你去哪里?”尹清见他急急的出去便问。 “明德出去了,我跟去看看” “那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我去自然是因为我是他的左卫率,你哪里来的理由?你留在这里,云旗将军若是问起你也好做回答” 尹清见他说得有理,便极不情愿的应下了。 林佐穆架马沿了车辙子的痕迹跟上。“少爷,好像是有人在后面”明德也是纳闷,扬开了帘子“是佐穆?” “林公子?”冉凌一听是林佐穆就故意放缓了车速。 “你跟来做什么?” “我才要问你这会子出来做什么?不知道身为一个主帅,个人的言行皆系着性命吗?” “无碍,只是出来探一探地形” “不能再向前走了,便在这里停下吧” 他下了车,遥遥一望,这番景致是他第一次见着的,万里无垠,浩瀚长空,远处荒山突兀。明德定睛看着远处的小丘“这里的地形的确如此,明日就让他们出发前去如何?” “此时也到时机了,晚上是行不得,明日便也是最好的时机了” “明日出发之时再不能走这条道的”“让他们自己走一条路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林佐穆见他主意已定“你从前也是此般行军的?” 明德抬眼看了他“怎么?你现在是信了我也是会打仗的?” “起先听了云旗将军他们说起”明德不得不承认他想要做的事情,他想要知道的事情都不可能违了他的意思,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哪里会想到他原是个观里的修道之人?“他们说你征战多次,每次都是战捷,可惜你不懂得笼络军心” “哦?怎么说?” 林佐穆见他也是起了心要知道,便是毫无顾忌的说道“你这样不守常理” “怎么不守常理?” “你身为一个主帅难道就不曾想过要学骑马?总是要上战场的” “学骑马太麻烦就不曾学了,至于上战场,我为什么一定要上战场去打仗?这么多次战役我是没有一次自己动手杀敌的,也不见吃了败仗。” “什么?你不曾上战场杀过敌?” 他轻轻扬起嘴角“谁说主帅就要上场杀敌?只要指挥得当就会战胜的” 身为主帅却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杀敌还能每战每捷,他是天生就属于战场,不,他该是一生不受硝烟的,要让他这样清秀安静的一个人舍了一切伪装成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那该是怎样的勇气? “既然走近了战场,你却不愿意走近你的士兵,这样是很容易与士兵之间产生隔阂的,如果兵将处不好,人心不向,这样也很容易败阵” “谁让他们向着我?他们是向着大梁,我们都向着大梁,我有能力指挥,他们有能力打仗,只不过是互补” 在他眼里,身为一个士兵身为一个将军就应该保家卫国,哪里来的隔阂,不过是一起完成一个目标。这样的人不相信有人会对他不利,不相信窝里反,这样的人是不是太善良,太没有心机? “你就没有想过,或许有一天他们不相信你,不听你的指挥?” “会么?我倒是没有遇到过,遇到的时候再说吧”他说的那样漫不经心,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 没有吗?他是不知道,云旗将军是有说过,明德的第一战就是云旗陪同的,他一副书生的面相,还是这般不进人,都以为他是个只会享福的太子,是没有太多的兵服他的,也亏得云旗私底下替他打理着关系。直到,明德带兵打了胜仗,底下的兵才心甘情愿的跟了他。 林佐穆不禁的在暗处笑了一笑,在以前还不知道他是这样的,难得见他这样不懂事,他又顿了一顿“你这手……” “被你看出来了?”他抬了抬左手“这左手是废的” 他想要问怎么弄的?还痛不痛?不学骑马其实也有这个原因的吧。这样的人要做到怎样才能若无其事?他开始心疼他的心痛。 明德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我生下来的时候,这左手便是一直握着拳松不开,父皇下了令,若是有人能够掰开我的手就让他做了我太傅” 林佐穆没有打断他,他继续说道“说来也奇怪,沈先生那时抚了我的左手,便松开了,只是这左手越发没了力气算是废了” 他想要让他不必再说了,没有必要再说的,他不想让他一直在那样的梦魇里。 “没事的,现在早已经习惯了,也碍不了生活的”他笑得那样凄美,甚至让林佐穆想要嘲笑自己一番,这样一个人该是受不了任何污渎的。 这样在这里站了许久,久到他以为已经过了一生,明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回去了吧,这里的风也够大的” 他才回过神来,这里极是空旷,风便吹得越急越猛,他一时也忘了明德极为怕冷,这方也是没用早饭的。见他进了车上,他才策马缓缓跟上。 30.青丝轻绕护旌旗 明德在操练场上训了话,然后又说到“一、二、三分队按计划明日动身,此次任务非比寻常,一旦开战就必须在这次战役中一次战胜” 场下已然有了窸窣的议论声,都认为打了这样久的仗,不可能用一天时间决议、部署、准备就可以战胜的“你们的军纪也就是这样的?” 下面才停止了议论。 “记住,晚间是用不得火的,以免敌军知道”又做了一些嘱咐才罢。 便要离开,身后却是林佐穆的声音“听闻太子每战每捷,不知道属下有没有这个荣幸与太子切磋一番?” 他脸上浮起一丝疑窦,面前操练的士兵早已经停止了操练等着看一场好戏,这个书生太子到底是随便给林佐穆一个罪名军法处置了还是呵责一番,擦肩而过呢?谁也没有猜到,明德淡淡的说了一声“好啊”甚至还带着微笑。 小兵自觉的散开留出了空地,林佐穆抽了剑,龙泉直指,明德的软鞭也已经在手上。谁也没想到,腰间那素白的绸子下竟然抽出了软鞭。 他还是一副书生的打扮,白纱翻飞,青丝轻绕,平地扫腿,尘土飞扬,檀色的长鞭自舞,看得周边的男儿傻了眼。 这剑和长鞭倒也不知道是谁强谁弱,他早就换下了那一抹素蓝,银甲困着绯红,却是更添了玩世不恭的味道。既然明德不管不顾了这将兵的层层关系,那就让他帮他让这些士兵服了他,佐穆也真真的是想要与他较一较高下。 剑风凌冽,长鞭不改轻柔却兀的呼啸而至,惊讶了谁,四周的人屏住呼吸,这场上的人是那个文弱的太子和左卫率林佐穆? 林佐穆早就告诉了云旗将军俞药此时有此一战,让他诓了安州刺史和陇郡将军过来,不只是安州刺史,连一向狂傲的陇郡将军也是赞叹不已。 俞药虽是随太子一起出征过,但是从未见过他这般凌厉,为什么要藏得那样深?或者…… 闻讯而来的还有尹清,她知道林佐穆的武功堪称绝世却也没有见他使过全力,至于明德,她以为他会接不住一招的,可是事实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她顿时觉得自己当初有多么愚蠢,他们两个没一个是她惹得起的她却不自量力的去暗杀他。 他素白的鞋惹了黄尘,林佐穆带着剑盘旋而上,不得不承认这一仗是恨费力呢? 他提鞭跟上,林佐穆,除了师父便是与他战得最久。 凌空长战,下面的人齐齐抬眼,长鞭与他的腰缠在一处,他的长剑刺破他的素袍,尹清几乎要以为他们是动真格的。旋转飞身,挣脱了长鞭,飞身去了城台之上,弹腿,提膝踢翻了城头的铁柱,旌旗顺势着要倒下,他持剑再次飞身要斩了那旌旗“这样可是有点过了!”俞药吼道,全场的人都呆了,却无人前去阻止,应该说那速度快得无人阻止。 他宽袖中飞针,直直在林佐穆的眼前掠过,旌旗暂时被稳住,旌旗是一个军队一个朝国的象征,若是旌旗倒了会怎样? 明德红了眼,他却微微扬起了嘴角,那人一直这样不紧不慢,像是没有什么事情他可以完全放在心上,乖腻得毫无喜怒,终于是见了他气急。 明德的长鞭已经缠在他的脖子上,终究是没敢收力,林佐穆却毫不收心,定是要逼急了他,手中的长剑再次扬起。 飞针再次夺袖而出,落在佐穆的右肩上,他的手顿时动不了,明德直直飞向顺势要倒下的旌旗,重新扬起。 林佐穆又牵起了嘴角,明德朝着城下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右手拿了长鞭,看我再拿不拿得起旌旗!”城下静了一阵子,这凌厉是话语是太子说的,才响起阵阵掌声。 安州刺史恭维了一番,陇郡将军是个直性子,敢担当的人,到了城下,陇郡将军便是跪了下来“前日对太子及左卫率多有冒犯,殊不知太子乃文武双全,叩请责罚” 明德弯下身子扶了他“陇郡将军这又是做什么?我是个蛮不讲理、斤斤计较之人?” 说的他顿时无语,安州刺史也是狠狠的自责自己的有眼无珠。城下的小兵更是敬佩不已。 萧统根据地形,制定了此次完整计划。一直论到下午又独留了林佐穆商讨到晚间,才完全定夺。萧统隐隐露出了厌倦之色“无事便回了营去吧”这是对着林佐穆说的,那针毕竟不是用来针灸的针,强行用它来点穴,是会受伤的。 萧统换了新的袍子,接着让冉凌拿了药一起往了林佐穆的营里去。 “又没有什么大事拿了这些药来也是白费”其实刚刚尹清也拿了药过来,他说有些累了打发了她回自己的营里去。偏偏萧统一来他是什么倦意也没有了。 “不愧是独孤老人的弟子,竟也不是我能及得上的” 明德久久没有说话,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你瞒得了什么?他早就懂了,只是这样做值得吗? “你这样说倒是让我有些自愧不如了”林佐穆斜着抬眼看了他“明明是你胜了” “我去夺旌旗的时候你是可以挡着的,故意给了我一个空子去向你施了针” “呵呵……被你看出来了?” 缓了一阵子,明德才开了口“你也不必这样的” 他没有说话。 “但是还是谢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没有间隙是最好的,只有服了你,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听命于你” 说这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道了谢,是不是也该走了?“那你先歇着,明日右卫率会跟了部队去,军中会紧一些,我也不扰你了,好生休息” “这点小伤也是误不了事的,不用担心的,你要是累了便回去歇着,这军中也不是好玩的事情。是误体力得很。” 你做你的太子,隐在尘世里。我做我的观里道人,藏在军里。 你在那方避着,我还苦苦追着做什么? 只是,这样的情便像是苦酒,我们就像两人对饮,我饮了酒,你连酒杯都没有碰,我是该拿了你那杯一起喝了,一切自己受着,还是由着它放在那里,时间久了,日子长了,挥干了见底,当做不曾存在过? 31.烟火四起陷敌军 翌日一早,陇郡将军和右卫率分别带了分队出发,行了大半日便是都到了目的地,晚间不得用火,便是早早的安顿了好。 这方明德发了宣战书,文僧明那方早就探得了萧统到了安州,急急做了安排。 战马嘶鸣,城外厮杀,明德换上了战袍,却是淡淡的站在城头,林佐穆在马上厮杀,他甚至不知道他可以把长枪用的那样好,怎样做,作了战术,该是不会有差错的,战了一日,哀嚎遍野,血染战袍,城头的颦了眉,他是最恨这样的,却也是离不得,以后定是要用这一条命去偿的。 前方在林佐穆的带领下文僧明节节败退,田守德带兵来支援,文僧明后方出了乱子,急急的抽了一小部分兵力回去。这样看来起先就没有回报北魏的,不会让你就这么败下的。 前方传来战况的时候,向奎几乎是有点不相信的,从来文僧明德的兵力强大不曾战败过,不得不佩服太子和左卫率领兵无懈可击。 林佐穆按原计划不动声色的放缓了进攻。近晚上的时候,文僧明再也抽不出兵来,是该回禀北魏的时候了,林佐穆不急不缓的拖到夜里先收了兵明德下了城台“这会子还没有歇下?不必担心的,战况尽在掌握之中” 是啊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奋力拼杀,他不动声色收了力量,一切都做得很好。以前行军的时候明德也只是吩咐了下去,不到不得已不会出手,拟出了退敌之案便不关了自己的事,顾自歇下,只是这日留下来做什么?为的是战场上的那个人?他着实不敢想下去。“嗯,外边吵着也静不下来,便一直在城头上” “哎,我累得很了,我得去休息了,你们自便” 尹清走过他们兀自走近自己的住处,她始终只是个深山中的小女子,即使是这般不计较,可是哪里见过这样的情景?城外血腥味浓重得刺鼻,尸横遍野,等着战后人来取了尸首,也回不了故乡“本来是不想让她上战场的”林佐穆说到“怪不得你,她也是铁了心要去,自己混了出去我们也不知道” 明德不再说话,也许缓一阵子会好的吧,他便又想起自己第一次上行军的时候,梁武帝是个武将出生,见了明德这般体弱便强着让他行军磨砺一番“那时候我站在城台上看也不敢看的,你说她怎么受得了?” 林佐穆没有想及尹清是不是受不了,只是脑中想到他那样一个人,当初是怎样被逼着到了前方的?看着满城的尸首,成河的暗红,那样畏惧还佯装着守着旌旗,该早些遇见他的。 尹清回了帐中,瑟瑟的发抖。林佐穆终是怕了明德自责便来到尹清的帐中来安慰她。“怎么,知道打仗不好玩了吧?下次还混着出去不?” 她埋在膝盖里的脸渐渐抬起,那已经不是两行清泪,泪水湿了她的整个脸,他有那么一瞬间诧异了,她不该是一个会哭的人,那日在林里,她是拼死了也不在人面前表露自己软弱的一面的,而此时……“那个小兵的头颅是被我砍下来的,他的血还溅在我的脸上” 他只是静静的听着,她带了哭腔“我不是有意的,我放了他几次,他却揪着我不放,我一失手就……” 她的泪源源不断的流下来,顿时清晰了双眼,看清楚了林佐穆“后来我又杀了很多的人,很多很多……”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些什么,带了柔软的语气“明日不去了,受不了就不去了好吗?也许,你本就不适合战场的” 她的泪止住了,怔怔的看着他,他说“很晚了,再不休息就要到明日了,你先歇下”说着看她掩了被子才出门去今日本来该是累极的,可是现在倒是没有了疲倦的意思,那人现下也是该睡下了吧?今夜到是有月光,隐隐的跃出黑云,只是没有星星。也不知道想着什么,再次停下的地方却是明德的房外,里面的灯是亮着的,只是当他抬手想要叩门的时候,屋里的灯却是熄了。 他还是没有挪动脚步,也许是没有关上窗户,野风吹熄了灯,那灯还会亮起来的。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明明窗户是紧闭的,夜里也没有风。今日才只与他说了两句话呢。 第二日早早的就要开了城门对敌,明德也是早早的起来,换上了战袍,全员训话后,他牵了千寻过来即将出发,身后却是响起明德的声音“小心御敌,安然回来” 他是盼着他这句话的,现在说倒是也不晚,他咧开嘴“遵命!” 不知怎的,见了他笑他也跟着扬起了嘴角,微微点了点头。尹清没有跟上,不知羞的说道“这次我受了惊吓先缓一阵子,下一仗再跟你一起” 他依然城外厮杀,他依然城头独立。他知道他会安然回去,他知道他会安然回来。明德今日站在城台上却没有颦眉,他知道只要他说他就会答应,只要他答应就会让他如愿。昨日哪里不知道他来过呢?只是能说什么呢? 文僧明后方西边受敌不解,又抽了兵力去支援,抽的兵力太多,看来他是有把握了,败成这样凭什么有把握,只有是北魏那方来了人。 等的还不是太久呢,明德淡淡的看着。陇郡将军那边也是按计划行着,无半点差错。林佐穆忽的留了韦睿在这方御敌,自己带了人向东行,昨日战了一日文僧明当然知道这大梁这方的战场是谁在起主要作用,虽然这个林佐穆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文僧明留了田守德在此,自己带了兵追杀上林佐穆一行。 拖了一日,晚间林佐穆已渐行渐远,来到小丘上,山上突然火把四起“中计了”文僧明怒吼道。 这里一看便是兵力极盛的,而自己的兵力连带了北魏的援军大部分在此处,突然他明白了,以自己的兵力和北魏的援军是可以战胜而有余的,只是怕是中了计,被敌方分散了兵力各个击破。 一时间他也是慌了,可是转眼一想,太子的兵力远远不及自己,这些火把定是障眼法“大家别慌,进攻!” 林里的军队还在叫嚣,俞药带了兵冲下来,气势汹涌,林里的烟火四起,哪里会有人相信没人,顿时无人动手,四处逃窜“别慌,他们的兵力是远远不及的”偏偏有的士兵不听他的,急着要逃走。文僧明确扬将斩了自己的人“不准逃!进攻”眼下更是慌乱不已了。 林佐穆笑了,这样的军队,兵力再多也抵不过任何。道“你们投不投降?”不过是想要提醒他们一条生路。 终是斩杀了要抵抗的人当然包括文僧明,收了降服的人。 32.一场戏里几处情 天要大亮的时候,挂在树上的灯火也燃尽了,林中的烟堆也完全熄灭。 文僧明是知道的,其实林中全是假象,俞药带下来的兵已经是全部,只是除了他谁会信呢? 俞药带了降兵折回去,韦睿也早一步胜了田守德与林佐穆汇合,那方陇郡将军也带了降军回来,明德吩咐了安抚降军,重编。 明德也是一夜未眠的“少爷,现下一切都定下,您也歇上一会子,说不定您醒了林卫率就回来了”“无事的,我再等等” 林佐穆和韦睿一汇合便直捣文僧明的城池,他的兵力大部分都调出来了,后方空虚,士兵逃散,不废吹灰之力便攻下城池,让所有的兵力留在这座攻下的城池整顿,按照明德的意思是“安抚百姓,善待百姓,不得杀戮,不得强抢”,林佐穆自己美滋滋的往安州赶去。 尹清许是没有见过明德这般摸样,还以为这次恐怕没有昨日顺利,会不会不在计划中,她也站在城头“他不会有事吧?” “他会安然回来的,不带一点伤”因为他答应过他。 尹清放缓了心,她该相信他的。 “他回来了” “什么?”尹清一脸惊讶,并没有看见佐穆的呀见明德露出了淡淡的笑,他说他回来了“哪里?” 不知道?也许是闻见他的味道了,这样的理由他自己也不信,也许是听见千寻的嘶鸣了,只是莫名的知道他回来了。 远处马儿奔腾,微风随着他的速度急急的掀起了他的战袍“他回来了!”尹清兴奋的扬声到“他真的回来了……佐穆!佐穆我在这里!”她扬着手。 林佐穆看见了,早就看见了,城头的那个人,我回来了,答应了你安然回来的,我没有带一点伤安然回来了。 千寻一声长鸣扬起前蹄在明德面前,他收了缰绳,多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回来了。”明德淡淡的说“嗯,回来了” 他坐在马上,他站在马下,他英气逼人,他淡无旁骛,尹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感觉到,他们很有默契,默契得容不得旁人打扰。他甚至是没有瞧她一眼“佐穆,没有受伤吧?” 他才回过神来向尹清说到“没有,没有受伤” 这晚,各个营没有分开,是围在一起庆祝,说着故乡的姑娘天生丽质,说着故乡的老母亲做的鞋很合脚,说着故乡的房屋该修葺了,只是自己还没有回去,家里没有个男人便没人去修,说着儿时的玩伴早在前次战役中就义了,说着……他们笑着,哭着,释放着,男儿保家卫国何其壮烈,男儿该有担当的,男儿要保护家乡,保护心爱的姑娘。远处的姑娘今夜也是无眠吗? “大家都在外面庆祝,你窝在屋里做什么?”林佐穆见冉凌也是出来了的,却不见明德,便来了他的屋里,果不其然,他从训了话就一直在屋里。 “这战胜了是喜事,得加紧写了折子报到皇城去”他没有抬眼看他,依然写着折子。林佐穆也就静静的坐在哪里,不打扰他,微微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一直苍白的脸色才不见了苍白,有些微红。久久才收了笔“这折子也能让你写这么久?” 他没有回答,只是说“外面热闹着,怎么不出去,跑这里来看我写折子?” “你是不知道外面那群人想要让你出去同乐,又不好打扰,怕你生气才硬是推着我进来请你出去的” 他放下笔,走到窗前“我就不出去了,夜里外头凉得很”佐穆也不是太想他出去,难得这样安静的与他在一处。 “这打了胜仗,是不是就等着一纸皇书来招你回去?” “嗯,这折子上去,就等着回宫的信了” “你不把收回的义州安顿了?” “向奎他们自有分寸” 他觉得不久他又会离开他,他们始终没有多少交集的。 “这乱也平了,是不是该考虑我们三人一起出去?” 原来他还记着当初的约定呢。只是我这方哪里由得了自己“我先回了皇宫去禀报父皇” “你回去了,还出得来?” 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是吗?可是自己也好生奇怪,为什么要逼着他与自己一起去游历?他是太子,哪里与你一般自由?林佐穆一时恼羞,便出去了。 “战乱平了,我们还待在这里吗?”尹清问了林佐穆。 林佐穆之说“等着明德收到圣旨我们便一起回去吧” 是吗,她有些怀疑,他对他比他对她要好。 “哦” 午间就收到了皇旨,萧衍的意思是明德先不回去折到郢州去,北魏郢州司马彭珍叛魏,并引梁军夺占义阳,萧衍下令夺占三关,“儿臣领旨”接了旨,便要收拾着行囊明日折军,同去的有萧统的旧部和安州的部分队伍。 “佐穆,这次也要失约了,皇命不可违” 有那么一瞬间,林佐穆想要覆了大梁,收了他的江山,这打仗的事情哪里是他做的?只是这个想法也是一闪而过,明德会恨他的吧? “我随你一起去郢州”林佐穆说“你去我也去”一旁的尹清急说到。 “你去做什么?你回山上去,你忘了那日?” 她有些羞了“我要去,说过下一次上战场会和你一起的,本来还以为没有机会的呢。”林佐穆拿她无法。 明德开了口“你们都别去了,我去是皇命,你们去做什么?” “我现在还是你的左卫率,你是想撤了我的职?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兵心不服。况且我要是想去,你还阻止得了不成?” “林佐穆!战场不是儿戏” “谁当战场是儿戏了?难道我没有打胜?” 他那样的将才是不该埋没的,只是明德一直认为战场是个危险的地方,即使不被要了命,造了这么多杀戮,日后也是要用命来偿还的。一个人痛着总好过两个人受着。 “好吧”他却还是答应了,他的什么他好像都会答应,一如林佐穆也会答应他安然回来。 是啊,他没办法阻止。他要跟着去,不过是想护着他,这个人空有一腔谋职除了什么也没有,谁会放心得下? 他去是为了他,她去不过是离不得他,一场戏里,几处情愫,谁会胜,谁会败,恐怕胜在情里,败在情里。 33.呼啸长天绝尘去 第二日又开始了行军,林佐穆和尹清也是跟上的。 不及两日转到郢州,郢州的司马彭珍咧开了嘴脸来迎接,明德其实是恨讨厌这样的叛贼的,因为北魏不曾薄待过他们的,他也只是为了一己之私才叛了北魏,野心太大,这样的人能叛第一次就能叛第二次,是信不得的,萧衍却是如获珍宝。 一到郢州,司马彭珍就谋着要夺占义阳,明德并没有答应只是懒懒的说“今日累了,也不急,明日再行商讨”说着便自行回了帐中留得彭珍在原地愤恨至极,这个太子是什么德行,我好心引了他来郢州,梁国不废吹灰之力就进了郢州有什么不满的,还摆着架子。 “这一切都太自然了”林佐穆接着又说“像极了圈套,一张大网由着我们去钻” 这一切都太过顺理成章,顺利得让人不安。 明德又哪里不懂,现下也只能先考虑这里的事情“彭珍引了我们来郢州不过是他想要自立门户,兵力又不足,才与大梁和谈,共同谋取义阳,他取义阳,我取郢州” “那现在是怎么做的打算?” “先攻下合肥、霍丘” “皇帝不是下旨攻占义阳的?你想抗旨?” “将在外,军令有可不为,他下他的旨,我攻我要攻的城” 可是,大梁朝野上下谁不知道这个太子晓礼、守礼,更是孝顺不已,哪里会有人想到他会抗旨? 只是这大梁的江山,那人再是这般一意孤行定是守不住的,萧衍,你到底想至大梁的江山到何处?眼睁睁的想要毁了它?毁了大梁江山再到你的空门去? “你今日到了这郢州,就做了决定攻下合肥、霍丘?当是合肥、霍丘有什么可取之处?” “合肥、霍丘在义阳边上的喉结处,想必彭珍是想要取了义阳丢个郢州给我们,有了义阳便转攻合肥、霍丘与他来说更容易一些” 林佐穆撇开了他手旁边的茶,说道“只是想要了大梁做了他的垫脚石。我们想要先彭珍取合肥、霍丘,得合肥、霍丘和郢州怕也是不易的,既然有这个野心,定是个有胆识之人” 明德望着那茶杯“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好的,倒是先看谁露出马脚,那时候就不是我们抗旨了” 一次一次的说是我们,我们的关系在拉近呢,你知道吗?何时你不是太子,我不是东昏侯之子呢? 白日里,司马彭催促着夺义阳,萧统不准“我的兵经了上次安州一战,未及调整便折过来,这样出战是不利的,再过些时日罢,义阳那方恐怕还不知道你做的打算,所以缓一阵子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司马稍安勿躁”彭珍无法,太子说的有理倒也是勉强答应了,只是暗地里防着太子耍什么花样。 “这几日倒还算是清闲啊” “只不过是等着他们露出马脚” 这方明德和佐穆说着话,这样许久冉凌也知道他们兄弟的关系,便也不打扰,出去了。 “等就这么干等着?上次在安州也不曾出去走走倒是可惜了,说是安州的街上繁华得很呢?并没有受到多大战乱的影响,晚上还有灯会,夜景煞是好看的,说来那里的百姓还真懂得安于淡乐” 明德也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这里安妥了以后,再去看看就是。” “要是安妥了无事,再去有什么意思?去过的地方再去,不管是什么也是第二次了,还不如不去呢,留着做念想”明德没有答话,只是又做到了砚台边上。 林佐穆走近“我们出去走走,行不?”这倒是他真正的原因了。 “好好的,出去做什么?” “听说这里出去有个小镇呢” “你想添置什么?” “我能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不过是想到小镇后山上去看看,还听说那里开着桃花呢”他没有答话,只是看样子也不是没有听进去“喂,想什么呢?行不行呀?” 他才移开了白纸上的目光“只是突然想到,我们遇见的时候也是秋天呢,这秋天的桃花是最好的” 林佐穆微微的笑了,只是没敢让他看见,你知不知道,现在看来就好像一对恋人在回忆初遇的样子呢,还说谢谢那个秋季你找到我,那日的黄昏还真是美呢。那年他本可以看到秋日的桃花的,只是眼睛忽的看不见了“你的眼睛……还疼吗?”他突然问。 明德怔了一怔“哪里还不好?不然还了得?” “走吧,我们去看看” 明德没有应话,只跟了出去。 “你不加件袍子?”是啊,又是秋季了,他该又冷一些。 “山上兴许会更冷些”林佐穆说着自己又回了屋替他拿了一件袍子。 他牵了千寻过来“骑马?” “冉凌……” “我跟冉凌说过了不用跟上的” 冉凌到底是听谁的? 佐穆又说到“小镇离这里是很远的,这样驾着马车去恐怕是天黑了都到不了” “那不去了” “你不想看桃花了?”见他这样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还真是有趣,还佯装着满不在乎。 他忽的扣住他的右臂,轻轻一带便把他带上了马,绝尘而去。 他一直扣着他的右手,使他没有办法自己挣扎着下马。他挣扎着要下马,无奈右手被扣着,左手无力“佐穆!你放肆!” “怎么放肆了?一起骑个马有什么?又不是没有一起骑过马。” 最后他放弃了挣扎,他第一次这样在马上奔驰,大风呼啸而过,黄沙扬起,甚至感觉自己凌空飞翔。他的发丝带着清香随着风扬起结在佐穆的发里,发带埋在佐穆的脖颈里,他的香是哪里来的呢? 他开始鄙视自己的想法,便打破了沉默“怎么?终于安分了?” “再怎么样,难不成你还会停下来?” “呵呵……当然不会,还要让你回去备马车?” 他多么想这样在马上一辈子也是可以的,骑着马逃离这尘世,什么都不要了,这天下谁想要谁自己去取,那样的人染不得血色的,既然他染不得血色,那我还取来做什么?越是这样想着便加快了速度。 34.湿开一缕泪做约定 在马上已有多时,他才想到,明德没大骑马,这样急速更是没有过的,自己开始学骑马的时候慢慢行走,不及一时腿上就难受的很,明德第一次骑马就这样的速度肯定更是难受。 猛地责怪自己没有想到这一层,放慢了速度“对不起,难受吗?” 这样停下来,腿上的钝痛才慢慢传来却说“不碍事的,还好” 速度放得极慢,明德才说道“你这样,多久才能到?” 林佐穆也没有理会“这样的速度正好” 到了镇上“歇一会子”林佐穆先下了马,才扶了明德下马,他看起来有些难受,林佐穆也是万分自责,想来那个人虽然是上得战场的,可是哪次受过这种罪?他走得极慢,他慢慢的虚扶着他“过一会子就好了” “哪里用得着这样在意?没事的” 在镇上用过饭,林佐穆牵着马到处转悠“这是做什么?下山了再逛逛也是可以的,这样我们今天下不了山” 林佐穆没有答话,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买马鞍的铺子,他买了厚厚的马鞍“这样也不必那么难受” 明德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多了垫子,倒也是舒适了很多,不似上午一样撕裂着疼。 盘沿而上,最后一段路程有些崎岖是下马来走的。 山上桃色妖妖,灼灼其华,他们并肩立着,林佐穆依然是淡蓝凌厉,明德依然是素白无华“第一次见着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站在山顶的” “只是也没有这样的桃色” 他看着桃花,他看着落英缤纷中的他“飘缟袂于清宵,拟妙姿作绛琅。饮尽一杯瑾瑜,偷得梅魂三分醉。梅花无涯自芳菲。” 明德又开了口“这样的桃色下,很适合奏琴说戏呢”“那下次来,我们带着琴过来?” 是吗?下一次再来的时候带上古琴?这就算是约定了是吗?下一次的秋季,我们还会过来的,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下一次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你没有来还是我没有来? 也不知道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我们总是这样错过的,连自己都不知道。再一次来的时候这桃花灼伤了眼睛空嘲笑。 谁盼着桃瓣跌落占一卦说是下次花开定折一枝桃花寄来。真真是悲伤来时说逃花。明知一见情终,还盼着一见,真真是疯了还佯装镇静。只怕飘落时又是另一番好景致,灼伤的眼睛还在疼,谁又顾着去解那卦象? 湿开一缕泪 空画江山等不到你落词“说戏?我倒是不会唱戏,但是我会舞剑,上次你舞剑,这日就让我舞了剑给你看,好不好?” 没有等他回答,他便提出剑,淡红色的桃瓣在他的肩上,他就里在那里看着。桃瓣在林佐穆的身旁停不上半刻便飘散开,“你说我留不留得住着翩翩桃色?” 明德没有答话“我以为冉凌是最了解你的”他一遍舞剑一遍竟是和他说起话来“现在也不见得,他是知道你最多的,不是最了解你的,他说花开得再艳,你也只喜欢草树,我看来也不是这样的,这桃花也是你最爱的” 他知道他喜欢桃花,所以他说这里桃花无限的时候他心动了。 自己杀戮这么重,罪孽那么多还配喜欢桃花吗?怕是别把桃花给脏了。 “你喜欢这桃花,我便留住着桃花怎么样?”无数的淡红色芳菲随着他的剑气,聚集在剑锋上婉转飘摇,凌空而舞“你知道吗?那日在林中,你舞剑的时候便也是像及了翩跹的桃花,桃花只配你得”说着,剑上注了气力,剑锋上的桃花散开来,飘落在他的周围,他抬头见着这桃花竟是模糊了眼眶。 “怎么了?”他收了剑,眼中没有了刚才的泪花,是自己看错了不成“这好好的桃花,你毁了他做什么?” 他当是自己毁了桃花?“你不喜欢?” “看来我还真是罪孽深重,害了这么多的性命还害了这山上与世无争的桃花”“不是这样的,明德”他有些急,他并不想要得到这样的结果的。 “我说过只有你配得起这桃花” “只有我是吗?”他笑了,笑得有些放肆,笑得让人心疼。 “可笑!只有我配得起?我的双手”他抬起自己的双手,认真的注视着“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什么都容不下我,你却说只有我配得上桃花,你说可笑不可笑?” 他想捂住他的双手,甚至是想环住他,可是他没有,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只是缓缓的走近他“我说你配得上就配得上除了你别无他人。” 他扬剑斩断了一株桃枝“让我陪你罪孽深重,好不好?”就是下地狱也在一起,多年以后他仍然记得,有个人说让我陪你一起罪孽深重,下地狱也在一起,可是终是许诺的那个人先走了,他走的时候有没有他曾经这样许诺呢? “已经这样晚,我想我们是下不了山了”明德觉得自己一定是中计了,也许是自己疯了,恍惚的跟着他出了军营,跟着他骑马,跟着他上山,跟着他看桃花。林佐穆有一些窃喜,又见到那人一副紧张的样子。“不用担心的,不会让你睡在野外”明德依然是没话。 天色渐晚,才到了这寺来叩门。 他们和方丈坐在蒲团上,明德开了口“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林佐穆又想起今日他说的话,这样一个人真真的是矛盾得很,想要一尘不染,可是总觉得自己一身血腥。“方丈,你说说他” 方丈一见到他们便知道他们是谪仙一样的人物,就一起说了话,方丈说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林佐穆也接到“看得透,提得起,放得下,方能以己心安来安宁天下” 这个人看得那样透彻,独独放不过自己,为什么?这样的话他也问过他“你把这天下看得那样透彻,独独放不过自己,为什么?” 他却说“正因为看得透彻便放不过了”囚在自己的牢笼里。 35.忍过疼痛是幸福 方丈吩咐了收拾出两间香客的房间让他们住了下来“施主好生歇着” 明德欠了一欠身见了方丈走远才关了门。 听见了叩门的声音“明德,开开门”明德走过去开来了门。 林佐穆抱了一床被褥“这山上的天气晚间更寒些,便向小僧要了被褥来给你加上”说着他便自己把被褥铺在他的床上“要是你冻着了,冉凌怕是要将我拆了骨” “你们倒是要好得很”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不和冉凌讨好关系,怎么走近你,这些他倒是没有说出来。 翌日,晨钟响起,僧人们起身做早课,林佐穆忽的想起如果自己在观里,现在这个时候也是做早课的时候吧。 那群老头子一定不会想到,他正在帮着大梁的太子平乱、夺城。要是他们知道了肯定会气得吐血,一定会一直在他的耳畔唠叨大梁的江山是窃取的,是用了卑鄙的手段窃了东昏侯的。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恍惚,这样的天下,他要不要,如果要来了这江山会伤害到那人,那他还会不会继续?如果观里的那些人知道了,定会说他疯了,那有有何不可?那人比江山更重要,只要那人要的,他一定会取,只要是那人想的,他一定会做到。 用了斋饭,林佐穆似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因为他觉得明德会很喜欢这里的,明德说“也该是下山的时候了” “那么早回去做什么?回去也没有事的,难不成你还想回去操练?” “我不操练,是你要督促着操练,一个主帅,一个左卫率就这样没声招呼就出来了成个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你还在乎这些”说着他靠近了一些“你什么时候在乎这些了,你不是从来不管兵对你的看法?” 他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退“回去吧,怕出了岔子我们不知道” “我跟冉凌说了,不会有什么岔子的,不用担心” 回去的路上,马儿走得极慢,明德有些不耐烦的说“要是你想一直这样的速度,那我还是下马去走着还快些”。 他的手上收了些力,“现在下坡,马上两个人当然是要慢一些,等到下了山就好了,你就这样急着回去?”明德没有再说话,只是由着他。 到了镇上,下了马。这个小镇不大,是典型的边关气息。林佐穆瞎转悠着,明德索性也不急了,反正自己也是拗不过他。明德停在一个小摊上,小摊上摆放着各式的饰品,有女人的发簪、耳坠,有男人的玉佩、发带。 老板一见明德停在这里便是热情的招呼起来“小公子要选点什么?”林佐穆见他停在这里,也是一惊一喜,自己手腕上的檀木绸绳在腕上摇曳得更加明显,好像在提醒自己的主人,是不是该给了你,套在你的手上一辈子? 林佐穆右手抚了左腕上的檀木绸绳,你会喜欢吗?他缓缓的解开绳结,忽的听他说“这簪子看起来倒是很适合笙歌”明德手中拿着一个绿色的女式发簪,林佐穆有些愣了,“小公子好眼光,这是最后一支呢,是送给小娘子的?” 他转过身来问了一问林佐穆“你觉得好看吗?”他脸上洋溢着少有的笑容,可是他宁愿相信这是一个幻觉,可是他又问了“怎么?好看吗?” “送给谁的?”林佐穆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不大好看,但是原谅我,现在没有办法若无其事甚至还很高兴的跟你说“很好看” “笙歌,一个朋友,她倒是很喜欢这些东西的” “朋友是吗?很要好?” “嗯,是呢”他脸上又是那种满足的幸福“她会是你的妻子吗?” 明德失了笑容,看着他,为什么要这样问?连林佐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脱口而出。 “要是会成为你的妻子可以好生挑选,要是不会那还这么上心干什么?”明德莞尔一笑“不会,她不会成为我的妻子,但是好朋友不该为她挑选发簪吗?她很喜欢这样的发簪的” 不会是他的妻子,他笑了,笑得突然,明德有些不懂他了。林佐穆也笑自己的疑神疑鬼和无可救药。“嗯,好看”这话说得自己也觉得是在敷衍。 林佐穆拿起一支木色的簪子“我看这支簪子适合你”明德见了那簪子,木色的发簪,透着晶莹的檀色纹路,是好看,但是太干净了,该不适合自己吧。 “不大适合” “怎么不适合?”不容分说,佐穆就要往他的头上送,他右手挡住,林佐穆邪笑“你要是不要?”好吧,这人明显是在强人所难,为了不被在大街上笑话,明德愤愤的吐出一个字“要!” “嘿嘿,我说适合你嘛” 他把簪子收在自己怀里,林佐穆也满意的笑了。 又瞎转了一阵子却又是中午了“走,找个地方吃饭去” “两位小公子,吃点什么?”林佐穆拿了单子来看“嗯……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他一个劲的在点,明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嘞,两位公子稍等一会子,你们的菜马上就来” “干什么点这么多?两个人吃得下吗?” 林佐穆笑了笑“早上的斋饭不好吃就没有吃饱,现在补上”说得还振振有词。“你身上有多少银两?” 林佐穆扒着脑袋想了想,然后掏空了全身,收出几个铜板“呐,就这些”明德看了看,脸色更加难看“怎么了?明德,不舒服吗?” 他拉下脸“我没钱” “什么?你没带银两?” “我出门从来不带这些东西”他出门从来不带这些东西,一切有冉凌。 “你这几个铜板吃面还可以” “怕是吃面都不够”这人真是很少过问这样的事情呢。 “走吧”林佐穆说了一句。 “再不走菜就要齐了” 于是两个人瞧着小二哥不在,便溜了,这是明德第一次没钱吃饭,还跟着逃跑。 两个人在面摊里要了面,这回是问了价钱才吃的。本来钱是不够的,但是老板见两位公子衣着不凡,却是囊中羞涩,兴许是路上遭人打劫了,才收了极少的钱让他们吃面。 36.遣派千军折合肥 “记住,下次出门是要带钱的”林佐穆一副先生的模样“你看你不带银两,我们差点没饭吃” 明德撇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带?谁先说出来的?又是谁在那里慢吞吞的?” “我的银两不是买发簪去了吗?还有,你以为做个左卫率很有钱的吗?”林佐穆倒是没有说,以后要是我不要江山了,我更穷,你说要是一起出来谁带银两? 吃过饭,才骑了马往回走,要到军营的时候,他愣是让佐穆下马来牵马,自己在马上坐着。回到营里,冉凌说道“山上的桃花好不好?” 明德笑了一笑“极是芳菲” 林佐穆这边引来尹清一阵埋怨“你们倒是什么放下了,出去耍,也不叫上我去,你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要先彭珍他们夺合肥、霍丘,就要先他们动手。” “现在与他们是盟军怎么先彭珍攻占合肥、霍丘,皇帝不派兵,难道你想先抽兵力去”明德点了点头“用钟离做幌子,在去钟离的路上折到合肥,夺下合肥再攻占霍丘”。 林佐穆知道只有这样做了,便问道“谁去?” “你带兵去” “我?不能!”他千里跑来这里打仗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放心不下那人,如果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现在看来合肥、霍丘那边想要攻克是很难的,我不想冒险,能相信的只有你,所以你去” “不能!” “这是命令。”明德没有发怒,倒是像在哄着孩子一般,“什么命令?我是在乎命令的人?什么劳什子命令,管得了他人,管不了我”林佐穆有些急了,他要是真的离开,那来了这里有什么意义,想要放下江山与他打天下又有什么意义? “那你说要谁去最好?”林佐穆转过身子来“我看韦睿就行,他以前也是守着合肥的,对那边的环境非常熟悉” “如果在你看来他熟悉合肥是有利之势,以前为何就失了合肥?” “你就不能给他机会让他从哪里跌倒从哪里战胜?” 明德放下书“这次攻克合肥、霍丘不同往日的战役,不是如此简单,这方司马彭珍牵制着,拨不了太多的兵力出去,不然会引起他起疑心,你去是最好的” “我是不会去的,你少废些心思”林佐穆是下定了决心不去,或是不会离开他? 明德颦眉“合肥、霍丘攻不下,义阳也会得不了,到时候若是反目,莫说义阳,郢州也留不下,皇城那边也会怪罪下来” 林佐穆知道,一切都知道,精明如他哪里会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只是想着,只要在他的身边,谁会动得了他?皇帝又怎样,覆了天下他佐穆也敢,只要在他身边一定会保护得了他,如果真是这样离开他,要是遇到危险要怎样?他不敢想象,莫不说现在在前方,那时候在城里也遇到过此刻,探子来报过想要要明德性命的人多得很,怎样要留住他的性命?他还没有和他并肩看天地浩大。 “我说过,你的军纪管不住我的,还说什么?我定是不会去的,韦睿完全可以的” “为什么?”林佐穆气的走开了一些“什么为什么?” “你骨子里是不厌战的,你骨子里就是个将军,这次到合肥、霍丘放权与你,对你是个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答应?” “我不需要军权,我想做什么谁管得了?”他没有说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你而已,连自己也不知道,一片混乱。林佐穆始终不愿意答应,明德也是逼不得、劝不得,别无他法。两个人你不言,我不语。 许久明德才说了话“也罢,你不去便不去就是” 是啊,谁管得了他,即使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让他为自己冒了失去性命的危险呢?林佐穆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他的声音里,那样的落寞,像是回到孤独一样,是错了吗?是该答应他的吗?若是真真的如他所说败了了怎么办?他那样的人承不承受得了,林佐穆转眼一想又作了主意,只要在他身边他就不会有事,他不会受任何伤害的。 明德想了许久,林佐穆在他的营帐外,他不知道。那人该又会连夜不睡想着军事吧。他转过身不敢再看营帐里,他怕他会心软听了他的话。 只是在营帐外边陪着,一人在帐里独自嗟叹,一个人在帐外不想放弃。明德想要把安州那边的人调来,却还是作罢,本生这样做就是抗了圣旨……终于连夜叫了韦睿过来与他说清楚,韦睿也是卯足了劲要去,当年合肥就是在他的手里失掉的,当年连北魏都没有想到会攻下合肥,也许是因为那个强大的对手吧,北海王元颢带兵攻下了合肥,那年元颢才十五岁,韦睿正是在那时候被贬了职。 韦睿出了明德的营帐的时候已经丑时,他的营帐里仍然没有熄灯,这人世不休息的吗?昨夜在寺里也不知道冻着没有,林佐穆才冲进去“要是担心兵力不足就把安州的人调来?” “你有圣旨吗?” “都决定要抗旨了,还在乎多加一条罪名?” “我们可以不顾皇命,也不代表安州那方的人也会跟着我们抗旨,没有命令是不可以随意调兵的” “你担心他们不来?这不是多此一举?要是你的命令谁会不来?”是啊,何必担心呢?安州的军队早就服他了。只是他可以不在乎抗旨,也并不是不在乎有人为他送命。 第二日“彭司马,现在钟离有掀起战事的苗头,还需要派兵前去支援,我想要让我的右卫率带两万精兵前去” 两万并不多,但是要是再多恐怕彭珍万万是不答应的,彭珍轻笑了一阵又凌厉了眼神,他不是大梁的人也不需要对大梁的太子太过恭谨,这只是合作关系而已“太子是在开玩笑!” 明德说“司马看我是在开玩笑?” “梁武帝让你带五万精兵来齐占三关,你居然要抽调两万!梁武帝下的旨意吗?”这语气分明是在指责。 37.步步紧逼夺义阳 明德仍然是如此淡然,却是掷地有声“我三万精兵保证你夺下义阳,等到韦睿带兵回来一举攻下武阳关、黄岘关、平靖关” 谁不知道司马的心思,只不过他想要玩弄权术似乎他生涩了一些,这样还想占了义阳、武阳关、黄岘关、平靖关三关,给大梁下套,怕是只有高高在上的那人才会相信,他就是想毁了江山! 明德的话语依然是那样的柔和,却是让人毛骨悚然“你要是不答应,我管不了皇命,带着我的六万人离开,你还想拦得住?你不保存实力?你还怎么夺得了义阳、武阳关、黄岘关、平靖关三关?你怕是郢州都保不住!” 明德拂袖而去“这次根本不算是合作,是大梁在助你,你再好好考虑,不然我们要么按兵不动,要么一拍而散,只要你拖得起这个时间” 他知道彭珍需要好好想想。好吧,就给你时间,我有的是时间。 彭珍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他该相信太子有能力帮他夺下义阳,只不过不会比先前预想的容易,同意明德抽两万去钟离“但是派左卫率林佐穆去”彭珍提出这个要求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说让林佐穆去? “钟离那方战事也不算太紧张,攻占义阳非同小可,右卫率离不得,不然纵使神机妙算,想要攻下义阳也是很难的,太子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原来他是以为这方攻占义阳的事大,马虎不得,必须要个有经验的老将,韦睿这些年来征战早已经名声在外,怪不得彭珍那样重视他,而林佐穆只不过是刚提升的左卫率。 林佐穆站在一旁倒是没有在意彭珍看不起他,他阴差阳错倒是正和了明德的意思。 明德看着他,没有说话,佐穆倒是先答应了“右卫率留下,我带兵去钟离” 明德不知道他为什么答应了,正如那日那样的逼问他,他也不答应带兵出去一样,他的做法还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他那日那样的神色,一夜没有合眼,这样劳心是为了什么?现在只想听了他的打了这一仗便出去游历,哄着他不再管这些事。 尹清跟着要去,明德也没有拦着,拦着干什么呢?或许跟着佐穆她会安全一些,他看得出来,她对佐穆哪能只有兄弟的情谊? 倒是佐穆有些反对“你就留在这里,省的到处奔波” “我说过下一仗要跟你一起的,我说到做到,决不食言”尹清满心要跟着走的意思,林佐穆却想要她留下来,明德身边没个绝对可信的人着实令人担心,虽然他身边还有云旗将军俞药和韦睿,但是自己却还是不放心。却也扭不过尹清,只得答应,然后自己去嘱咐了明德。 韦睿和俞药这方却是有些担心林佐穆办不好,虽然在上次战役中林佐穆的能力有目共睹,但是毕竟是第一次,这样就让他独自带兵似乎不妥,太子却就是如此信他?或者就由着自己中了彭珍的计量?彭珍就是看准了林佐穆经验尚浅,年轻浮躁,太子怎能中计? 林佐穆点兵这日早晨明德没有训话,没有来送行,只是嘱咐了俞药来训话,也只不过是面上说两句让彭珍看着。 林佐穆上了马,那人真的不出来?好吧,你的心里可以容下江山,环住天下,就是不许我跌进去“出发!”他赫赫的吼一声,大军出发。 营帐里,他依然拿着笔,冉凌却清清楚楚的看见他一个字也不曾落下“少爷,怎么不出去送送林公子?” 此时帐外他的马蹄声渐行渐远,那日他还在千里之外,他便可以感觉到他驾马而来,现在,他的马蹄声却消失得那样紧。 “要说什么俞药已经说了,我还多此一举做什么?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太多废话” 是啊,他的太子,从来都不曾计较军营里的这些繁琐,但是怎么当自己看到林公子那落寞的眼神就想着少爷该和林公子说说的?萧统停下了笔,他的纸上仍然是没有落下一个字。 “你的兵已经出发,剩下的也该是调整了状态,是不是该商讨如何攻下义阳?” 义阳一日不取,彭珍一日不安,便是急急的催促太子攻打义阳“现在兵力减少,这一仗会吃力一些”彭珍顿时恼怒,从椅子上跳起,掀翻了茶具“萧统,你说过保证攻下义阳的!” 冉凌在一旁急了眼。 明德冷了脸色“彭司马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彭珍本来也是在明德面前无所顾忌,抱着要让明德言听计从的心态,可是哪里想到明德是这样一个人,彭珍险些乱了自己阵脚,换上一副笑脸“太子,方才我气急了,您不要怪罪才好,只是您到这里驻军已经有些时日……” “我说过现在兵力有减,需要从长计议才是,哪里就这么莽撞的出手?” “太子说得是。” 明德拖了一日余,顾着不能让彭珍起疑,林佐穆那方也知道明德拖不了太长的时间加紧赶路,这一仗以后就可以结束了。 明德与冉凌说道“把彭司马和各将领来去主营商讨攻占义阳之事” 都聚集在主营帐里,商讨了战事的两套初步计划,而后根据战况来定,彭珍才不得不承认太子的确有这个能力用这样的兵力帮他攻占下义阳,不过这样的人也实在留不得。明德这样的安排其实也是拉长了时间,只是没有人看出来。 明德这次也得上战场,彭珍断不会让他留在营帐里,明德也同意了,要是不缓着他,那哪里来以后的计划。 “少爷,明日这要随着出去杀敌?” “这里比不得别处,这彭司马看着莽撞却也是个诡谲的人,他这样也不会顾及谁的身份” “那说起来岂不是很危险?明日我也跟着去” “你去做什么?上战场是你死我活的事” “谁不知道?我也不是没有习过武,我的职责就是保护您,不可能离开您的,我也不是没打过仗”明德现在说话倒像是拿将军的身份来压冉凌。 38.残心泪腷臆谁诉 林佐穆和尹清带兵到钟离途中折转向合肥。 明德换上了去战场上的衣物,银色的盔甲困着一抹绯红,红绸翻飞,银盔遮住了脸庞,只露出双眼,冉凌跟着也不再马上。 一袭绯红的绸纱就轻扬在层层叠叠的战马下,谁又可以忽视?刀枪下,他零零独特,长鞭还结在他的腰间,他右腕扬剑,即使看不见他的脸,那样的风姿也是动人,乱军挥白刃,纵挥间,噤不忍下,更引而出之数矣。 这战场上竟还有这样的人?敌军这般傻眼,却有人临声而出“杀!” 战乱的时代,谁会顾及谁?只是这战场上的人谁不可怜?你不亡,我便亡,我身后的人就会亡,我不死,你便不得性命,你身后的人便不得安宁。所以都是可怜的人,总是我想看见生灵涂炭,你不想看见血流成河又怎样?谁可以改掉谁的命运? 这一仗似乎打得很吃力,萧统知道自己带兵,彭珍的意思便是你若不想胜利,那就败阵,你若败阵就必定失了性命,你自己拿捏。 这倒是他想得恰到好处,只是彭珍你低估了他,高估了生命在他心里的位置。彭珍也没有大意,今日算是见识了这个太子的真正面目,只是,他微微一笑,最好你是向着我方,不然,纵使你经世之才,杀兵斩将,无所不敌,没有狠心一样会一败涂地! 明德知道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只是过程会很辛苦,甚至会很难。 换下衣物,“少爷,明日便不出去了,和司马说说?” “怎么不去?难道来这里的耍的?” 冉凌闭了嘴。这样的夜晚明德忽的觉得很寂寞,是中了谁的计量?忽的觉得少了什么,是林佐穆和尹清吗? 明德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在可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竟然在战场上有了依赖?明德从来都将一切都分得很清楚,看得很透彻,有时候这样明白的可怕,他从来都觉得自己罪无可恕,不会把朋友拉到战场上跟他一样,正如袁笙歌那些文人朋友一样,他们被他保护的很彻底,有时候他是那样的羡慕他们的干净,憎恨自己沾满鲜血。 而现在他却把他最不想伤害的两个人拉进战争,她该在山上无忧无虑的,他该在观里无欲无求的,而自己却害了他们……说“冉凌,你先出去罢,早些歇下” 冉凌出去后,他才自己磨了墨。 挥剑向西戈,城下旌旗暗,愁云惨淡。 斩断阳飞池,整我大河山,伤心残泪,长鞭魂不解,寸土独长眠,白刃白骨。 君在黄土行,此战义阳下,腷臆谁诉? 他想再写下去,可是却停了笔,这样是个什么意思?他是不敢再让笔停在自己的手上,因为他知道笔从来不会骗了自己,现在竟是自己在骗自己却不知道。 许久以后他才知道,他才更加害怕。再再后来,没了心高气傲,会不会苦苦的挨尽一生就算一世?再再后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气消磨了,我们会怎样? 再再后来,我们都不再青春年少,会不会低头,或者会不会回头?逆流而行,谁还会留在原地? 第二日、第三日、再一日,这一仗愣是持续了一个月之久,彭珍本是想着速战速决的,再没想到竟是到现在还没有收下义阳,并且战事越来越难彭珍急得很,同时从别处调了兵马来,这倒是在明德的计划之外,他想要割地称王断不止这点实力,这一层早该想到的,明德很是自责自己的疏忽,但是好在即使他有了兵来,也不会太难制服吧。打仗也是情报战林佐穆加紧赶路部署也及不上,那人在那方他始终是不放心,动用了自己的能力,探子来报彭珍有了援兵,若是真真的如表面上彭珍和大梁结好那还好,不过偏偏不是。明德那方肯定会更难的。 这晚,佐穆一行军还在野外歇下,他已经连日没有合眼又听得那方的情况,更是担心至极,却也不能再折回,要是再折回定是满盘皆输的。只是加紧了部署。 “少爷!” 敌方的大帅的一剑刺到明德的左臂上,冉凌急急赶上前已经迟了,他剑上的鳞齿随着他抽出剑割得血肉翻飞,明德最终还是抽出了腰间的软鞭,转身凌跃劈向那人,软鞭直直的结在那人的脖颈上,那人被拉下马刀剑相拼,这样的高手对决,边上的小兵竟是让开了道。 尘土飞扬,那人也没有轻敌,原来就是这个书生让自己折兵这样多,听说他是个太子呢,自己该早些出来应战,这书生还得不得逞? 看着那瑟瑟的鲜血,他突然想要马上停战让他回去治疗,这一分心,重伤的明德又占了上风,呵呵,这个太子并不需要自己手软,如果还不撤军,或许败下的是自己。 面对那人的无故停手撤军,明德确实有些惊讶。 “你是第一个让我从马上摔下的人” 明德不急不缓的说道“你是第一个让我在战场上受伤的人”那人却是一笑“那扯平了”说了便扬鞭撤军,这人还真是奇怪,这样就算扯平了? 冉凌送走了彭珍,还是不放心明德,便回了他的营帐。 看着冉凌担心的神情“没事的,这左臂本来就是无力的,伤了也碍不了事” 冉凌却是又急又气“我又不是彭珍,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不疼?” 是啊,冉凌不会像彭珍一样害怕自己受伤了,拖了战事。 “无碍” 冉凌说“怎么就受伤了?不去了,我们请旨回宫,皇上不会不准的,贵妃也舍不得您受伤” 其实明德是故意让自己受伤的,那方的元帅出军,正好自己受伤得当。或许这样可以拖延时间呢,还是这只是多此一举?原来那方的主将一直还没有出手,今天才来一仗,明德才意识到,这一仗真的会很难的,不得不认真。 林佐穆一到就开战,第一战就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林佐穆现在只求速战速决,攻下合肥和霍都,再先彭珍而取义阳。 不是一切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例如彭珍没有先露出马脚,他们却都没有计较后来会怎么样,如果先取得义阳,那无论怎样太子都会陷于不义之地,如果让彭珍先取得义阳,那这方就陷于为难之中。只想着这一仗胜了,就不战了,大梁也不会亏损。 39.此生牵挂来世寻 这日“师父!” 岚清仪来了,尹清几乎是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不出话来,也许是没想到他会来,也许是她很自责,自责从这次出来到现在她从来没有安静下来去想过自己的师父,竟然是自觉的忘了他,是因为佐穆在自己的身边吗? 岚清仪看见她的时候倒是先说“怎么瘦了?又怎么跑到这里来?这里是女孩子待的地方?” 她依然没有说话。 林佐穆听到有人禀报说岚清仪来的时候也是一惊,毕竟这是个危险的地方,即使岚清仪武功高强。 “林公子,这些日子尹清给你添麻烦了” “岚公子哪里的说法?倒是我没有把尹清照顾好。”林佐穆也知道这师徒定是有很多话要说的,便告辞出去,又和副将商讨军事。 “师父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是我先问你的”他能怎么说?难道说你许久没有回来,自己担心得紧? “佐穆要帮着明德打仗,我就跟着来了” 果然如此,她确实是爱上他了。 “那师傅,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要真想知道你在哪里会很费劲吗?” “呵呵……那到是”她知道岚清仪虽是隐居山野,却是神通广大,但是她不知道,岚清仪被皇帝下旨一辈子在麒麟山上,不得下山,他这样做是抗旨,要是被知道了,他是死罪,连着山上的人都会被处死,他却什么也不顾的下山了,只想知道她是不是安全而已。 “师父,我都上战场打仗了”她带着自豪的口吻“怎样?我给你争脸了吧?” 他一个被囚在山上一辈子的人要她争脸做什么?只想要她快乐的过一生。“你也不怕受伤?” “怕什么?怕死还是你的徒儿?”岚清仪又停了下来,他从来都是很少的话,这日才见了面却是格外的生分“师父,你什么时候上山去?” 岚清仪顿时有些恼怒“你管我做什么?” 林佐穆这方又多了岚清仪助阵,便也轻易了一些。岚清仪这样真的是疯了,偷偷跑下山来,还帮皇帝打仗,大张旗鼓的上战场,皇帝若是知道了,到底会赐他死罪还是赞扬他杀敌退军? 明德攻下了义阳,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这次战役有太多都不在他们的意料之中。那方林佐穆更是加紧了战事,探子来报明德那方已经占领了义阳。 明德手臂上的伤没有养着,还是一日一日的上战场,这伤也被感染的有些溃烂,明德自己都懒得看,那伤口太难看,嵌在白皙的手臂上更衬托得他的手臂清晰的透明,他不管倒是急了冉凌。 “少爷,你是想要这手臂废了吗?”他也只能这样说说,然后拉了来上药但是还是管不到明德硬着性子要做完自己的事。 攻占义阳之后彭珍马上折而攻占三关,甚至是没有去整顿败兵。明德觉得自己的罪孽越来越深重了,重到他自己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重到死一万次都不够来偿。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他甚至能感觉到无数的亡魂每晚讨扰着他。 那日,攻下义阳的时候,仍然是他和那方的元帅对决,他的兵马一步一步的沦陷,敌方的兵马一步一步走向绝路,最后剩下一个人,他笑着对明德说“这是我第一次败仗,但是败在你的手上,我甘心!” 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是太豁达,还是不懂?明德放下剑,抽出长鞭,这个人两次在战场上让他放下剑用了软鞭“你投不投降?” 那人又笑了“投降做什么?我要和你决一死战!” 他的腰上还滴着血,却又扬起剑。明德没有让冉凌出手,没有让任何人出手,他的剑没有停过,嘴里也没有闲下来“有没有人说过你舞鞭子就像舞蹈?” 明德忽的愣了一下,接着又放出了软鞭,那人的腰间的血像决堤一样流出“你投降吧” “你知道的,不可能!” “你会送了命的” “谁在乎命?……我伤了你的手臂吗?” 从过招到现在他察觉到太子的手臂一直不方便,明德依然是没有停手,却很想跟这个人成为朋友“不碍你的事,我的左臂本来就是废的” 最后的最后,他的血就要滴完了,还想着一战到底,他凌空跃起“我这辈子最幸的事就是遇见你,大梁太子萧统,最后悔的事就是伤了你” 明德眼睁睁的见他收剑,返腕割向自己的脖颈,不是要战到最后一刻吗? 这又怎么……明德眼睁睁的见他倒在自己的面前“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明德摇了摇头,他还是那样的笑“嘿嘿……我不告诉你……但是……记住我……好吗?” 明德不知道自己红了眼眶,那人还说“不关你的事……我败了仗……自然是不会活的” 他知道自己不会有命了,只是为什么不早些遇上他?“我能看看你吗?……当我最后的愿望……萧统……” 他没有告诉他,他的朋友都叫他明德,明德缓缓的抬起手,拿下了银盔。他的银盔遮住了他的脸,拿下银盔,他全部的面容在此哽咽,“你……长得真好看……”他的声音渐渐弱下来“下辈子,我……不做……将军了……我来……找你……”他吃力扬起的手还没有触到他的脸,就还是带着笑离开了。 明德一直知道自己早晚会偿命,只是一直想着到一切都安定的时候再偿命,但是此刻,他想要马上就脱离这一切。眼睁睁的见那人闭了眼,还带着笑。明德也没有向人打听他的名字,那人不让他知道就不打听吧,那人说让他记住,那便记住他吧。 随着战胜,彭珍日益露出了自己的本色。现下的局面竟是明德连着三万兵马都在彭珍的手上。 攻下了武阳关,再攻黄岘关的时候,林佐穆才收下了合肥、霍丘。 “在彭珍攻占黄岘关的时候马上攻下义阳”岚清仪说到。 这些日子,岚清仪也知道了这是个什么意思。林佐穆却迟迟不肯下令,“再不下令,就来不及了。现下明德他们才攻下义阳,彭珍急着去攻占三关,现在我们收了合肥、霍丘正好可以乘虚而入,这样轻而易举就可以攻下义阳” 林佐穆还是没有说话。他知道他被明德掩护得很好,他这是在怎么掩护,林佐穆不敢想象,彭珍不知道自己但是明德可能早就被怀疑了,他开始害怕,一开始就错了,不该听他的。这样让他处在危险之中。 40.弃了三关便为他 “马上去黄岘关!”林佐穆忽的命令道。 “不攻义阳了吗?”尹清也有些急了,她也听清楚了岚清仪的意思。 林佐穆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马上去黄岘关!” “你……”岚清仪拦下了尹清,这阵子他也清楚了林佐穆对尹清似乎只是兄妹的情谊,而他要做什么,也没有人能阻止。 攻占黄岘关,司马彭珍和明德分队,明德带兵深入敌军,明德自己的兵力随着韦睿和俞药,自己只带了一小部分随着。 彭珍的意思是明德带兵深入,自己带兵尾随掩护,云旗将军一阵恼怒“这样很危险!” 彭珍不以为然“我会失了黄岘关吗?” 他说的那样笃定,连明德都相信他对于黄岘关是志在必得,哪里会容得下差错?现在的司马已经不是当初的司马,现在的彭珍似乎也不是当日的彭珍。 明德不得不从了他的命令。 这日下了小雨,他的伤是一直没有大好的,本就该养着,却是这样逞强,这时又下起了小雨,刺骨的疼痛让他不能忽视。 地阔天长,他踏着泥泞在枯黄的红色暗草上,他的兵力太弱,彭珍却忽然撤兵“彭珍!你做什么?” 彭珍跨在马上“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吗?大梁的皇帝还真是昏庸,苦了你投生了做他的皇子”扬鞭离开。 彭珍的突然撤兵,他只能孤军奋战,他的兵力太少,濒临溃不成军的地步,所剩无几的兵都是从他行军以来一直跟着他的,谁也不肯投降,共赴黄泉有什么不好? “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认输!” 污秽的泥泞毫不在乎他的袍子,不管不顾的溅在他的身上,这里的兵没有一个会放手。 “冉凌,去求援军!”明明知道彭珍那方已经全然知道,原来他果真不是自己想得那样。明明知道即使是现在让冉凌去求援军也是无济于事的,可是,他还抱着一线希望是吗?他明明就是只想保住冉凌“这是命令!我掩护你,快走!” 冉凌很少看见明德这样凌厉的眼神,他开始害怕,“少爷!” “快走!” “谁也走不了,全全包围”敌军下了死命令。 明德一行走走停停,敌军又追又杀,明德知道黄岘关现在早晚是彭珍的囊中之物,自己打下的城池却让他做收,明德实在气急。 即使彭珍突然撤军,他也会攻下黄岘关,只是早晚,现在竟是设了计来陷害明德,这样便可以落个英勇就义的结果就怪不到彭珍头上,不管是哪方都可以交代。 彭珍啊彭珍,还是低估了你,这一个月来,明德小心翼翼,一直不出纰漏,到头来却被摆了一道,真是可笑。 冉凌已经在所剩无几的兵力的掩护下离开。 明德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但是正努力的不脱离预定的路线,绕了山谷,渡了小河,再到另一个山谷,敌军也是舍得最后一拼,可能是想着即使是全军覆没也得拉着大梁的太子做个黄泉的引路人吧。 他手上的长鞭沾染了血,一滴一滴滴落下来,容不得停下,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边的兵一个一个的倒下,残泪渐落,他从来没有跟自己的兵深交,从来没有主动接近过他们,原来他们是那样的可爱,他们残败的身体倒在自己的面前,这是他的兵,他想起,那日,那人说“我败了仗……自然是不会活的” 兵败了,自然是活不了的!尸横遍野,一片血海,他杀红了眼,自己害了那样多的人,那就在今日一并还了吧他拼了命的舞着自己手中的长鞭,最后全军覆没,只剩下他一个人而已,敌军几乎是花了全部的兵力来对付明德,因为那方黄岘关马上就要沦陷于彭珍了,明德的银盔被打落,披散了长发,他们看着明德竟是不敢动手了,就是这样一个人吗?败了他们的一切的人就是这个人?这个人长的很美呢,“杀!”主将终于下了命令,声音却是不住的颤抖。明德本来是想,就这样放弃了吧,终于到了舍下一切偿命的时候了,可是那人呢?这一辈子都不见了吗?他仍然是扬起自己手中的长鞭。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几日,一切都要结束了吗?终于精疲力竭,他再也是站不起来。“明德……明德!先别睡!” 熟悉的檀木香,那人来了是吗? “格杀勿论!”他只下了一道命令就抱着明德离开,尹清只是站在那里,怔怔的望着,岚清仪一次一次的帮她挡下横来的刀剑“小心!”她才回过神来。 “佐穆……” “没事了,我现在马上带你回去治疗” “收下义阳了吗?” “明德……我当日就该折回来的”当日就该折回来的,那也不必这样了,明德昏昏睡在他的怀里。 他昏睡了两日,林佐穆守了两日,围攻明德的一行军也是一个不留。韦睿被扣留,他带的兵被彭珍收编,俞药是在佐穆的援救下撤回来的,现在他们只是得了合肥和霍丘,彭珍占了三关和郢州。“他只是累极,身子虚弱,手臂上的伤口没有经过处理现下有些麻烦,要过些时日才能痊愈” 冉凌在一旁心痛不已,林佐穆却是面无表情,静得可怕,岚清仪本来就觉得明德是谪仙一样的人,又颇为心疼的说道“他这样的身体,怎么来打仗?他的身子虚得很,皇帝不知道?”那样一个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冉凌说“圣上知道,但他说这样可以磨砺少爷,不定就好了” 林佐穆顿时更是恨极那皇帝。冉凌说明德是皇帝硬要他来战场的,他说明德不喜欢打仗,不喜欢做太子,不喜欢习武,那时候他还反抗过,愣是不习武,剑都拿不起,被逼着学,也是常常偷懒,林佐穆想着他以前想着怪点子逃避习武的样子,无声的笑了。 冉凌说后来独孤老人自己来了宫里说太子骨骼清奇,要收太子做徒弟,圣上也是惊讶得不得了,他说明德一开始习长鞭的时候还比不上冉凌,独孤老人愣是说他有天赋,不厌其烦的教导果然,明德的表现除了独孤老人,谁都吃惊,他练得出神入化,比得上师父了。那时候明德唯一没有听从安排的那就是没有学骑马。 习武从来就不像皇帝所想,能够让明德健康起来,依然是体弱,皇帝却说“萧家,在马上打天下,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是啊,从建武帝萧鸾到自己,他就是靠武力登上了皇位。 41.恣意张狂临川王 明德醒来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都是怔怔的望着。 明德先开口“我们败了?” 我们败了,没有了郢州,没有攻下义阳,现在只有合肥和霍丘“这次输的还真是难看” 林佐穆笃定的说道“会收回来的” “你不该放下义阳来救我,不然,我们至少可以取得义阳、郢州,不久你就会得到三关,那才是大胜” 林佐穆没有说话,难道说,让我放下你不可能,没有早些折回已经很后悔,如果自己没有回头,那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林佐穆不敢想象“你要是想要大胜,给你就是”你要是想要江山,打下一个给你就是。 两个人都是不肯服输的人,这样的失败或许只是暂时的,早晚会收回来的。 多年以后,或者当时的大梁,在层层的浓雾下,只知道,大梁有一个太子叫萧统,跟萧衍一样沉迷佛学,只知清谈,不悟国事,才华横溢,娇贵体弱,他们只知道大梁的太子萧统少时即有才气,且深通礼仪,性情纯孝仁厚,喜愠不形于色,殊不知道大梁的太子还会打仗,大梁的太子萧统还是个经世之才,大梁的太子萧统杀兵斩将,飒爽英姿,所向披靡,大梁的太子萧统撑起整个江山。他们只知道大梁的太子第一次打仗便是一意孤行,违抗圣旨,失了郢州、义阳。 “拿下义阳。”明德淡淡的说了一句,义阳他是笃定了会取下,因为林佐穆也说了,他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彭珍,林佐穆和明德都想要认真了。林佐穆更是恨极了彭珍,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明德久久没有说话,他还清晰的记得他们倒在他的脚下,血肉模糊。 “明德,我们不想了,好吗?我一定会取下义阳的” 他见不得那人沉默,安静的好想下一刻就会消失,就像一切都是一场梦,从来没有存在过。 明德看了看佐穆“我从来没有走近过他们,战胜的时候都没有跟他们一起庆祝过,我怕……我怕……一个人如果有太多的情,会害人害己……佐穆” 多年以后林佐穆依稀记得,那个时候明德说那话的时候,朦胧了双眼,明德一直不敢让自己太在乎别人,一直在害怕,明德。他把脸抬了抬,想要止住泪水“可是,我知道,自己要保护他们……他们的家乡有心爱的人等着,他们的家乡有老母亲盼着……” “明德,不关你的事” “他们是我的兵,是大梁的男儿,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也会痛的……” 他开始说话有些语无伦次“谁让他们为我挡剑的?谁让他们死守的?” 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倒下“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明德……”林佐穆很是自责,只要他不走,谁逼得了明德去上战场?他该在城头等消息的,他是不适合战场的“明德,没事的,不关你的事,以后再也不去战场了。”他像哄一个小孩一样安抚着他的情绪,却还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皇城那方,临川王萧宏对前方的战事添油加醋的在皇帝面前胡扯一番,皇帝气急“现在破坏了议和关系,失守郢州,德施是怎么打算的!” 萧衍推翻了前方的案几,德施还是德施吗?抗旨?是他从来不会抗旨的,派了临川王萧宏去合肥,接明德的位置,让明德回京。 临川王萧宏来的时候嚣张无限,现在战后的双方都休整当中,没有急着要开展。明德依然是在营帐里不出,他本该是引纳才学之士,赏爱无倦。恒自讨论篇籍,或与学士商榷古今,闲则继以文章着述。谁让他如此了,你不愿,我无意。 他提着笔缠哀在疚,殷忧衔恤。 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 呜呼哀哉! 他忽的将笔掷到地上,紧紧的抿着唇,这样一动便是又拉扯到伤口,痛到极致,林佐穆何曾不是痛心至极?“你这是干什么?” “皇侄接了圣旨该即刻回京才是” “皇叔安康”他才起身向萧宏作礼,林佐穆也草草的做了君臣之礼。 “皇侄的伤可是好些了?” “已然大好,皇叔不必挂心”萧宏这来分明是想明德交了帅印回京。 明德备座,冉凌看茶“皇侄的伤可是马虎不得,回京了好生让御医瞧瞧免得留下后患” 林佐穆一句没说,他也想让明德回京,这样的战场并不适合他,况且身上还有伤,但是,明德的性子该是知道的,这次大败定是要亲自赢回来的。萧宏瞥见了林佐穆还是没有要退下的意思,明德见此才让佐穆先行出去。 明德也不再拐弯抹角“皇叔不信我能收回城池?”萧宏也有些吃不准此时萧统的话,在他认为萧统从来不会当面给人难堪,更不会咄咄逼人,但此时萧统给他的感觉便是不可抗力,凌厉逼人。 萧宏并没有让惊讶在脸上停留“皇兄下了圣旨,让你回京里去,这里的事我来接手,你不必费心,回去好生养着”顿了顿又说道“皇侄从来身子骨弱,哪次回宫不是养了许久才缓过来?想来这次在这也呆久了,更何况添了伤” “可是我还没有接旨” 萧宏来的时候,明德昏睡着并没有接旨此番醒了也不急着走“皇侄这样说是……” “我不打算回京” “皇侄可清楚这是圣旨?” “小侄能抗一次旨意,再来一次也只能是一样的过错,还能加得上什么罪名?” “德施!你这是抗旨!你忘记了你是大梁的太子?” “皇叔,我知道是抗旨,我知道我是太子,这样做不是皇叔想要的?”他愣了一愣,的确,现在明德授不授印与萧宏来说都是好的。他有些怀疑萧统是不是知道自己全部的心思。 “德施,你父皇那里你怎么交代?” “要交代什么?按着抗旨的罪名该如何就如何?” “德施,你必须回去,抗旨不是什么小罪名” 明德看不惯他的嘴脸,索性埋头喝茶“这次是和彭珍裂了关系,他收了郢州、义阳和三关。我若是回京,皇叔有把握收回?” 42.我陪你罪孽深重 萧宏知道自己会随了明德,让他抗旨,不正是自己的目的之一?只是现在面子上还要做好。说了明德,骂了明德,明德也受着不与理会。两个人各自演着各自的戏。帅印却也是给了萧宏,只盼着萧宏能够以大局为重。 这一仗打得极为辛苦,明德的伤一直断断续续不愈合,一晃深秋过去了,带了些清寒,去年的冬天太子做三千件衣服,分发给贫民。 从深秋到冬天会发生很多事情,甚至是毫无预料的事情,或者都知道是会发生的事情。临川王萧宏,误判战机,又或者是睁着眼睛误判战机,没有夺回义阳等地,还失了城池,先是撤出进攻、收兵,撤出包围、退守出去,失了合肥。 失去一切,责任都在太子萧统一人身上,皇城那方皇帝气急,万民气急,皇帝甚至是下了三道圣旨召回太子萧统,明德无动于衷。 这里萧统毫无决定权,底下的兵也是气愤至极,只是都没有得到太子的命令,不敢轻举妄动。 明德一日、一日的待在营帐里,是该出手了吗?萧衍要维护的人,就是这样的,萧衍相信的情亲不过如此,却还是醒不了。你想要断送了城池只为让自己消失?那我也便不留机会了。林佐穆从来不听别人的命令,谁管得了他? 这些日子被萧宏牵制着也只是主管军事内务,其实也是不得上战场,试想萧宏怎么会放心明德的人?林佐穆这样也觉得乐得轻松,反正也不愿听命于人,只是,再不胜利,那人会在这里度过冬天,冬天会很冷,那人是非常怕冷的,也许是该动手了。 两个人倒是想到了一处。 明德囚了萧宏“皇侄这是做什么?你已经是罪上加罪了,还需要我提醒你大梁的律法?” “皇叔不必提醒我,皇叔算计这么多是为什么?父皇待你不薄” 萧宏只是苦笑“皇侄这话是越说越远了,这样倒显得这抗旨、囚禁主帅的人是我?” “怎能说是囚禁,既然皇叔这样客气,那是小侄多疑了,只是想借皇叔的帅印一用,皇叔先歇一阵子。” “你……” 明德转身离去“好生照顾着临川王!” “是” 明德也懒得与他争吵,因为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擅长这样,装吧,你就继续瞒着,到头来谁也救不了谁。 隐隐间明德、林佐穆交接了兵权,底下大快人心,这里的兵都是明德的,何来的夺权一说?守着霍丘,一举夺回合肥,再收郢州,趁胜追击攻下义阳。 钟离军情紧急,明德折而援助钟离,放了萧宏守着夺回的城池“彭珍已死,皇叔收回三关不在话下”。 萧宏震惊至极,明德不用一月,部署兵力、决策战术一举夺回失地,而自己的伎俩在他的面前似乎是跳梁小丑,却还认认真真的部署如此之久,原来自己一直是被保护在那个昏君所谓的情亲里,这萧统要自己的命,还能逃得了? 只是萧宏转眼一想,这人纵使纵横权术、经世之才又怎样?他太善良。才容忍自己这样久。 彭珍死的时候,明德一身素衣站在他的面前,林佐穆用长剑抵在他的脖前,彭珍没有求饶,没有恸苦,他甚至是在大声的笑,笑什么,谁会知道?他死死的盯着他们,只是说“你们干净不了……” 鲜血暗洒,林佐穆狠狠的扬剑,本来微微一扬腕,彭珍就会没命的,但是忽然他想要见彭珍血溅满地的样子,彭珍错就错在他当着他的面说那人干净不了。 “明德,让我陪你罪孽深重”别怕,到哪里都不会只是你一个人的,人生在世,总是要相信的,相信我好吗?明德。 明德带兵出发,萧宏留下收了三关。这仗便是没完没了了不停。林佐穆、尹清、岚清仪似乎着了魔似的跟着。 谁为了谁?旁人看得那样清楚,只是局中的人自以为隐瞒的很好。谁还会记得多年以后,明德说“我和寂寞作伴,所以寂寞和我都不再寂寞” 原来这样不是会更寂寞吗?他没有回答,因为多了佐穆,他放弃了说寂寞。佐穆也许不会知道相遇的那年那人何事一夜疯癫不自知? 谁还记得多年以后,林佐穆说“我在这里,爱在悬崖上。”原来靠的就是那样远吗?他不知道何事一夜白头空隐瞒。 谁还会记得多年以后,尹清说“你的怀抱可以容下江山,环住天下,就是不许我跌进去”原来,她竟比江山重吗?还是比江山还轻? 谁还会记得多年以后,岚清仪说“我想,谁都没有错,错的,是我们不该相遇的缘分”,是啊,谁都没有错,错的都是无错的人。 到钟离的途中,却不知道是为何,钟离的具体情况没有到钟离谁也不敢确定,但是,这个过程却让人恐惧。不管是安州之战,还是而后收取彭珍的城池,最让人不安的却是在钟离的途中,似乎在迫使每一个人把这次战役当成最后一次。 “明德,钟离的情况真有这样糟糕吗?”明德理了一理衣摆,其实林佐穆一直觉得奇怪的是明德不管是在行军荒野中还是在战场上,衣物都会是恨干净,他是怎样做到的? “可能是吧,钟离城是临傍淮水的军事要塞,由于扼守淮南险要,自南北朝分裂以来,一直是我们和北魏势力必争的战略要地,但是也没有真正的动手,现在这般,可能是真的出事了,别处不会及时的抽出兵来,我们离得最近” 现在他倒是没有在乎什么皇旨,那一纸皇旨也不是那样重要,不是吗? 林佐穆,小心翼翼的看了他,明德坐在树下,微微的抬头,逆着斑驳而下的月光,他好像是消瘦了一些呢。 明德转过头来,他猛地缩回眼神,明德莞尔一笑“这样的日子是有半年了” “是啊”林佐穆顺着他原来的目光,看见了那一轮圆月。 “对不起,当初本是说安州一战后就回的,却是耽误了这样久” “在和谁说对不起?我们都是自愿的,尹清、岚清仪、尹清和你的兵,你没有对不起谁” 43.情尘为岳是尹清 谁也没有对不起谁,就像当初他说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的时候,林佐穆说,罪孽深重,我陪着你。就像当初自己拿着鞭子结在他的身上,那人说来世,我不做将军了,来找你。一切都可以解释为自愿的,是吗? 他们似乎都知道,这次战役恐怕不会那样简单,也许是这夜的清风太凉,也许是这夜的月光太美,美到可以在一瞬间让自己忘记世俗,美到可以在一瞬间让人疯魔。 触到他苍白的手指冰凉,悄悄收力,猛地握紧,明德也是疯了不是?或者他没有多想一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撑到最后,好吗?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不用转身就可以看见。” 林佐穆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担心害怕在拼命地叫嚣,只能拿他的安全来平息,萧衍,他甚至是恨死了,那高高在上的谁。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注意到明德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又是莞尔一笑“佐穆,怎么了?” 缓缓的抽出手,就在这半刻的疯魔,林佐穆似乎要陷入疯狂,几乎说出内心的叫嚣,要有怎样的勇气才能不动声色的压制?谁能留住半刻来做一辈子? “没事,就是觉得这次危险得很,要小心应付”说了逃也似的离开。 手里还能找到方才他手指的冰凉,久久的捂不热,林佐穆找了个地方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的还想到明德必定是还在那里的,便是自己拿了袍子过去,让他搭上,回营里休息,在行军途中,明德一直是很爱惜自己的身体,从不让自己拖累别人。只是这样的身子一旦受了伤便是没完没了。 没有到钟离的时候就已经遇到伏击,却也是安然到了钟离,到了钟离的时候,钟离损兵折将,兵剩无几,北魏一鼓作气,进攻不断,这方还在死守,明德来的时候几乎接到的是一个烂摊子,已经千疮百孔“这次一切都交给我好吗?”没有过多的语言,林佐穆说“相信我,我会如你所愿的” 明德在这一系列的战役中已经是疲惫不堪,受了伤不说还诱发了旧疾,怎会让林佐穆无动于衷?不是说林佐穆是个将才吗?那我便证明给你看。 林佐穆的腕子比明德果断狠毒,几乎雷厉风行,不似明德的战术一切都要有条不紊,似乎在打理一个房间,让它近乎完美。林佐穆常常是不按常理出招,出其不意。一日下来,我方已经搬回战局。 他在营帐里等着,他在战场上杀敌,他冒着风沙在营帐外远望,他驾着他的战马远远而来,一切都回到演绎过的原点,有时候真的会让人觉得这一切都发生过,或者一切都发生的理所应当,这是幻觉还是缘分呢?谁知道?谁看谁的局? 士气大振,情绪高涨,林佐穆看似杂乱无章的战术却是毫无漏洞,像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却是无敌的气魄,北魏撤军是还不及大梁的援军到来。 尹清的手受了伤,岚清仪为她包扎着“下次小心一点” “谁知道那人被砍了,还能活过来给我一刀” “你还说?” “啊……别……岚清仪!你给我轻点!”她就是这样一急了,什么都不会顾,更何况平常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称呼岚清仪的。 就在她夸张的叫声中林佐穆进了营帐来“怎么才来呀?我都快死了” 林佐穆一屁股坐到她的床沿,弹了弹她的额头“放心,全天下的人死了,你都会活得好好的” 这时候岚清仪已经帮她包扎好“记住,先别碰水” “我知道……就是爱唠叨” 说着就让岚清仪出去。岚清仪也明白她的意思,便端着水盆出去“我去看看药,你们先聊着” 林佐穆怔怔的看着她手上的伤“怎么这样不小心,早说过战场不是玩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要特别注意” 她偷偷笑了笑“嘿嘿,心疼吧?” “……” “早知道这样能让你心疼,那我就不还手了,伤的重点……” “说什么呢你?” “说喜欢你呢”她努力抑制着心底的害怕、激动、兴奋,她和其他少女一样,爱上一个人就笃定一个人,不管什么都愿意去做。 林佐穆没有答话,当做是没有听见。“我说我喜欢你,尹清喜欢佐穆”不管他的回答怎样,她都想要听他亲口说出来“尹清,我们是结拜兄妹” 是吗?是结拜兄妹?你想说什么呢?是想说我们是结拜兄妹,就不可以相爱吗?她依然是不会相信。 明德知道自己不是有意的,他只是来送药给尹清,今天听说尹清受伤了,就急急的翻箱倒柜要找药送来,站在营帐外就听见了她说“我喜欢你,尹清喜欢佐穆”他却停住了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停住脚,也许是不想打扰他们吧?却像一个偷窥者一样心惊胆战。 “不是兄妹之间的喜欢,是我爱你,佐穆” 明德急急的转身离开,脚步快的像是在逃跑,为什么会这样呢? “尹清,我对你是兄妹之间的感情,我们是不可能的” 尹清很坦然的笑了笑“呵呵……我骗你呢?逗你玩,你还当真了?” 林佐穆也是如释重负一般,呼了一口气笑道“就知道你小丫头片子又在骗人”又打闹了一阵子,尹清说“我累了,想歇下了” “那我先回了,明日再抽时间来看你” 他刚要走出去的时候,她却在他的身后环住他,她不会知道,这是这一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抱他,有种紫檀的味道。“我没有骗你……不……”她有些哽咽“我是骗你的,我没有骗你,我爱你,我骗你说不爱你” 佐穆松了松他腰间的她的手,她却环得更紧,这样用力的环着,伤口应该会很痛吧?“我爱你,佐穆,为了你我丢下师父下山来跟你一起,为了你,跟你一起去看外边的天地,为了你,我也来到战场” 她哭得更厉害“佐穆,你都不知道,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笃定我爱你,你都不知道,我是为了你,才救了明德来接近你们,你都不知道,你用剑指着我的时候,我又多心痛” 44.摘花饮露三生缱绻 她停下来抽了抽鼻子“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杀人,就那么多人死在我的面前,我天天做噩梦,却还要装做若无其事” 她一鼓作气的想要把自己的委屈全都说出来“你都不知道我是克服了怎样的困难才能去刻意的忽视那些向我索命的灵魂。佐穆。只要向前一步,我们就不该只有兄妹之情的” 他稍稍用了力,松开她的手,转身看着她的眼睛“尹清,你听我说,我们是兄妹,不可能会有什么进一步的” 是吗?她那样骄傲的一个人,鼓足了勇气要说出爱,他却说他们是结拜兄妹,只能是兄妹“你的爱到哪里去了?都不肯分我一点?” 她还是在傻傻的认为只要拿一些爱来加在兄妹之情上他们就可以是恋人了。 “尹清,我是个修道之人,我们是不可能的” “你都杀过了人,你说你是修道之人?你告诉我,怎样做?要怎样做?”既然说了,那就豁出去吧。 “尹清,不是做什么的问题,是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但是,你还是没有跟我说要怎样做才肯接纳我呀,要怎样做?从第一眼见到他,她好像就开始失了自己,开始做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他说他们只是兄妹。 “让一切,都回到原点,好吗?”说完,林佐穆才真真的离开。 她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回到原点是吗?回到哪个原点?是回到我的结拜的时候吗?可是我还是会受伤的呀?那是回到我们相遇之前吗?我不下山来,不想着报仇,就不会遇到你,这个原点是不是更远?是不是更能让自己忘记? 她缓缓的蹲下,紧紧的环住自己的双膝“回到原点,回到原点,要我回到哪个原点呢?”她不断的重复直到岚清仪进来把她扶到床上躺着她还是在不断的重复,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这般模样,过了许久,她不再重复的时候,岚清仪才看了口“尹清没事的,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一个人是不会长久的,你撑了这样久,不苦吗?” 她摇了摇头,却又急急的点头“既然是苦,那就放下吧,撑了这么久够了” “他说回到原点,我就该放弃了吗?岚清仪?” “痛苦,就该放下呀,你不是最怕痛的吗?” “是啊,我很怕痛的,所以你都不会体罚我是吗?” “但是,我为他做的那样多,他没有一丝爱我,不是做得够好,做得够多,爱情就会接受我的吗?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我做得不够?” 他心疼的抚了抚她的头发“够了,你做的够多了”多到他想不到,多到他都敢相信“那他为什么不爱我?” “傻姑娘,爱情是强求不来的” “那他为什么不爱我?他还是没有说我要怎样做才肯接受我” “你不必做什么,爱情该是你的就会来,不必苦着自己”如果说做得够多,做得够好就可以得到情,照这样说我的爱情是不是也会如期到来呢? 他已经习惯了,悄悄来到明德的营帐外,这日好像待得格外的久。 明德,多久以前,我习惯孤独。所以拒绝一群人,编造了一个笼,可是在你的面前我的面具层层剥落。 他不知道明德从懂事开始就决定用一生赌一座牢,婆伽婆非俗物又怎能用俗词去解释,所以不食烟火。现在是怎样?谁也不能舍了谁,独自赌一座牢。 此般性情,此等才,谁能抛了,弃而不顾,空守一生的城呢?那么,谁被咬得死死的?还有更能值得为其倾之所有的城堡吗?此等不俗仙骨,注定了摘花饮露三生缱绻,不死不休。 已经是丑时,他营帐里的灯火还没有熄灭。是在干什么?冉凌说过明德从来都是浅眠,若是不早些歇下,就会一夜不得眠。他今日没有写字,也没有看书,只是呆呆的坐在桌前发呆。 “少爷,怎么还不歇下?已经丑时了,我为您添香,你歇下?” 明德没有答话,仍然是呆在那里。 “少爷?” 他才猛地回过神了“做什么?” “少爷今日是怎么了?从尹姑娘那里回来就是这样,那药尹姑娘怎么不留下?要用好一阵子才行的” 明德只是淡淡的说到“岚公子医术高明,尹清已然大好,我们的药也用不上了。” “那您也歇着不是?又打算不眠一夜了?您的身子已经……” “知道了,我先坐会儿,稍后再睡,现在也睡不着” “您床上倚着,舒服一些” “好了,我便是知道了,你先去睡吧”他知道这冉凌也是半年来跟着自己受苦,不是他现在闹性子,的确是,今日不知为何,无故烦躁得很。 冉凌也是看出来,也不好逼他,总不能让他受气了不安逸。才又去检查了被子,理了理,轻轻的走出营帐外。 林佐穆见冉凌一个人出来,那人现在该是歇下了吧?又等了一阵子,营帐里的灯火还是没有熄下。 帐里的人越来越熬“我喜欢你,尹清喜欢佐穆”“ 不是兄妹之间的喜欢,是我爱你,佐穆”尹清的话不断的在他的耳畔叫嚣,尹清喜欢他,是啊,早该看出来的,是结局乱了,还是原点错了?那又干自己何事?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烦躁?帐外的人实在见不得里面的人还这样熬着。 “你还在做什么?还不歇下?”他不声不响猛地掀开帐帘进来,明德倒是没有想到这样晚了,他还会来这里。 “你怎么来了?” “我来不得?” “有事吗?” 这人是怎么了?那样冷漠,把自己当做他的兵了?林佐穆一时也是无话,难道说自己在营帐外待了许久,然后见帐里的灯火没熄,就进来让他早些睡下? 明德又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我……我是刚从尹清那里出来,路过这里,见你的灯没有熄,就进来看看”他极力的掩饰自己的刻意,路过不行吗?谁不会路过? 是吗?刚刚从尹清那里出来,待得倒是久。 “尹清好些了吗?” “你怎么不自己去看看?” “今天太晚,明日再去” 一时间两人也没有了话,一个显得格外疏远,一个觉得自己做贼心虚。 45.宿命偷笑北海王 谁有能耐去修改了预言宿命? 尹清当做他什么都没有说过,当做他是爱她的,一步一步的靠近他,她说“你可以先不忙爱我,我这个人很懂事的,你不急,慢慢爱上我就行” 她还是那样不辞辛劳的做自己要为他做的事情,她说她不会放弃,一辈子都不会放弃,她说即使他不爱我,因为愧疚也会跟我在一起,只要我肯等,反正他也没有喜欢的人。 钟离大胜,钟离这样的要地,一直是大梁的心病,南梁以来以钟离为首要目标,至少发生过三次大的争夺战。 这次让佐穆夺得那倒是大功劳,皇帝那方加紧催促明德回宫,都知道怕并不是领功这样简单,说不定是受罚。明明是明德收了一切,还要明德受罪,那人又是为了什么不反抗? 明德终于要回京了“明德,不回京了,我们出去”他不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要他的命,这个人到底是太善良了。 “怎么不回去?回京复命这是圣旨” “明德!你明明对一切都很清楚,还回去做什么?抗旨你不只一次” “抗不抗旨自有取舍,这样不回去算算什么?”他知道也是劝不住他,只好又跟着他。 明德在回京途中病了五日不行,他的身子正如岚清仪所说是熬到了极限,这病才来的那样措手不及,若不是岚清仪在恐怕是还救不回来,林佐穆着实被吓到。 往前的战役中他没有亲自打过仗,这次却是连着几日在战场上,受了伤也没有及时处理,林佐穆到现在还是悔极了,当初就不该听他的离开去合肥,不然也不会这样。耽误了五六日才又开始赶路,这次回京的路上行的极是慢,走走停停,便也是为了顾着明德。 他的病似乎是要替战场留下他,却说东楚攻到义阳,萧宏竟在众目睽睽下临阵遁逃,梁军顿时自乱阵脚,不战自溃,东楚大军一路进逼,大军一路往南,几天之内绵延四十余城,在攻陷马头后,大军兵临钟离城下,兵力达数十万之众。 反观钟离城内仅有守军三千人,双方实力悬殊。多数的兵都被调去支援萧宏了,还能有什么兵? 明德看着来报的士兵,那是钟离的人,回京报信的途中恰是遇到了明德一行。“又是逃,除了逃他没有别的办法?”明德只是淡淡的说到,但是他苍白的脸色,起伏的胸膛,急促的喘息瞒得了谁? “少爷” “明德” 他平复了心境,摆了摆手,“既然是要逃,还要援军来做什么?” 谁在偷笑?是宿命在偷笑吗?你如愿了,想要折磨一个人,你如愿了是吗?明德连忙部署,再次囚禁了萧宏,此时俞药在萧宏身边,要囚禁萧宏,夺兵权是轻而易举,一路返回往南到钟离去,佐穆也让了韦睿往钟离赶,若是再不到钟离必是会失守的。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了来”林佐穆并不想他还这样冒险,那人却说“这是我身为大梁太子的责任!三千人的性命不能搭在那里” 最后,一行人急急的往回赶。 来到钟离的时候,钟离几乎是要战败,只是顶着最后一口气,俞药和韦睿也赶了过来,但是兵力相差巨大,东楚新增了援军,十六万大军,我方却是不及两万兵马。战事虽是不及先前紧张却也是十分危急,不久陈庆之带了两万人马过来。 这次明德也坚持上了战场,银盔遮住了他的大半个脸,佐穆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见软鞭绕着他舞动,佐穆不敢离开半步。这样的厮杀几时才能结束?远远的却看见有人驾马而来,身后跟着一对骑兵,气势磅礴而来,冲破了东楚的人墙,不管是大梁的兵马还是东楚的军队看着这无故闯入战场的神秘骑兵队,都傻眼了“杀!”带头的人一声嘶吼,便是又陷激烈的战况中。 这队骑兵使大梁的战势占了上风,终于收了战。 “你怎么来了?”来人飒爽英姿不是元颢还有谁? “我又不能来了?” “元颢,你知道这里是哪里,我是谁吗?”不是早就说过,在一起的时候不谈大梁,不谈北魏,不涉两国利益的吗? “我带来的兵是我自己的,不关北魏的事” 明德哪里不知道,俞药知道、韦睿、陈庆之也都知道,元颢十三岁就为北魏立下大功,此后南征北战更是战功彪炳,北魏的皇帝准他建立了自己的护卫队,谁也管不着,护卫队虽然只有区区三百人,但是哪次赫赫的战绩没有这三百人,北魏的皇帝都说,元颢的三百骑兵可敌十万军马。 “我们刚刚才和北魏打了一仗,把北魏赶出钟离,你却来助我大梁退东楚?” “我说了,我的骑兵和北魏没有关系,谁让你上战场去的?那是你做的事情吗?”元颢带了些责备的语气“你不要命了?” 明德气急“我说你回去” 元颢无动于衷“萧衍是怎么想的?让你这样,他看不见?” 佐穆见明德担心的样子,也是不免心疼,对元颢说到“你是北魏的北海王,你觉得这样合适吗?北魏和大梁不和,你这样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明德,那拿胜仗来做什么?” 元颢方才就觉得此人是没有见过的“你便是左卫率林佐穆?” “正是” “果然,一见你,就知道你不是个凡人,大败我北魏的就是你。”林佐穆原先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北魏北海王为什么会来解大梁的燃眉之急,也许现在是知道了。 “你是德施的好友?”不必问也是的,他不叫德施太子,而是明德。 “是的” “你想我走?” “不想,可是明德不会答应的” “是吗?不会答应,德施知道我要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止,还想将我囚禁了不成?现下钟离危急,该谋出个正经对策才行” 最后,明德、佐穆、元颢一起连夜商讨了应敌之策。这里的人也没有人敢怀疑元颢,也许是明德相信的人吧,正如林佐穆,太子一个命令,就信了他。 46.血满天下局外人 “钟离城因北临淮水,不利进攻,东楚在邵阳洲两岸搭起了连接淮水南北两岸的跨河长桥。”陈庆之陈述着现下的事实。 “北魏军以车子载运大量泥土,欲填平围绕钟离城四周的沟堑” 明德缓了一缓,似乎是累极了,即使是佯装的很好,林佐穆却能清楚的看见他微微喘着气,便是接着他的话说到“利用冲车撞击城壁,再以车轮战法连续猛攻,这样的战术直接,收效好” “也不知道那方是谁在带兵” 其实现在的情势虽然是刚刚胜了一仗,但是即使明德下令城内守军顽强的反击,及时以泥土敷填损坏的城壁,也只能是一时间导致魏军死伤上万仍无法占上风,这样长久的战役对于我方兵力薄弱是很不利的,战况遂渐趋于着。 第二日,即使是加上韦睿和俞药即将带来的兵力却也是不及五万,现在只能靠时机、战术、人心。 韦睿军在接获消息后,立刻火速发兵,林佐穆离开南梁的营帐,在途中与韦睿的军队汇合。指挥韦睿的大军通过钟离城西南方的大泽,与俞药会合,乘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抵达邵阳洲另一端。 全军在林佐穆的规划下,仅花一夜时间,便在该地筑起一座营垒,与东楚大营相距仅百余步。同时林佐穆派人潜渡淮水,通知明德此地按计划完好进行,众人接获此报,尽皆士气大振。 虽然东楚针对邵阳洲上的梁军主营发动攻势,但皆被林佐穆的巧妙战术所击退,东楚将领因此负伤。我军士气大振。 期间,梁军每派牧人至淮水北岸割运粮草,皆被驻于北岸的东楚军派兵掳掠,佐穆便派出千余人在北岸修筑城垒,与魏军相峙,并抽出俞药据守此城。俞药除了确保梁军粮草无虞外,也切断了东楚军的补给通道。 林佐穆趁势头,乘坐战舰对两座桥梁发动火攻之计。 是时,淮水暴涨达七尺,林佐穆、韦睿乘机以水军对魏军发动攻势,用载满油料和草料的小船焚毁了两座桥梁,魏军顿时溃败,东楚军投水而死者及被杀者各达七余万,明德也是趁着势头对东楚发出进攻,林佐穆那方做了部署,战功赫赫,这方的敌军自然也是力量大减,明德依仗着三万的兵力部署对敌。 陈庆之借着林佐穆搭建的桥,绕到营垒,从敌后进攻,元颢正面对敌。 他依然是银色头盔,遮住了大半个脸,但是他站在钟离的城头“这一次,我一样帮你收回钟离,我说到做到,你没有必要出去厮杀的”林佐穆走的时候说。 他再也不想要他再上战场,尸遍满地,暗色血城,硝烟火海,他不想让他承受这一切,也是不该他承受的“相信我!”他想要伸手握住他颤抖的双手,给他力量,他知道他是不适合战场的,可是,谁先越雷池一步,谁就会万劫不复。 “就是,你不去了”元颢也在一旁说着“战场上你去做什么?你身子还没完全好,你这样别再战场上拖累了别人” 林佐穆瞪了他一眼。其实元颢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他在城头,眼见着城下一遍厮杀,哪里还能当自己是个局外人?血满天下,谁还干净得了?他只是缓缓的摘下了银盔,看清楚这样一副面貌了吗?就是这样一个样貌害了城下的人,要惩罚就惩罚这样一副面貌。这样倒是像把全部的责任往自己的身上去揽,城下厮杀不停,哀鸿遍野。 元颢带着他的骑兵直捣,陈庆之带兵深入敌后,林佐穆擒拿了东楚主帅,最后的最后元颢生擒五万人。东楚军阵亡将士遍布淮水百余里,大梁大获全胜。 林佐穆又是派了俞药和韦睿善后,自己一个人驾着千寻回来,远远的他恍惚看见他站在城头,有多少次,他想要覆了一切,再也不让那人踏进这战场半步,可是上天赐了那人经世之才来做什么? 上天赐了他一切,睿智、决策千里,当就是赐了天下太平,天下无罪,殊不知把一切的罪名都加在他的身上。他受不起的,再强大的人也会受不起的,它却硬是把他拉进自己的轨道。 他还会在城头等着的是吗?再不会让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要是必须要让他做些什么,那便我替他做了,有何不可? 尹清也是在城头等着“现下大胜,你也不去做安排?” 明德懒懒的说到“陈将军会处理的” “那你也不管我?都胜了,还留在城头做什么?冉凌没有跟你说这里风大?”元颢的战袍染满了鲜血,那样的醒目,他说过他喜欢这样的血,他喜欢这样的战功,元颢和其他文人不同,既有文人的才情,也有将军的豪情。 冉凌是很羡慕他这样的豁达的,他多么希望他的少爷也是这样一个豁达的人,将军可做,才情横溢。这样自己也会少受一些罪。 明德转身见了元颢走来“你该回北魏了”。 元颢装作一副很受伤的样子“这打了胜仗,你就急着赶我离开?” 明德也知道这次回去元颢定是不好受的,大梁和北魏的仇恨不是一般的深元颢见着他一副担忧的样子,便是扯开了嘴脸“别担心了,其实皇帝不知道我带着我的兵出来的” “钟离和东楚的动静那样大,你相信北魏会不知道?” “他会知道是我的兵吗?不会的”一时间都沉默了,此时的沉默又是为了谁?如果是知道了呢?知道了又会怎样? “没事的,北魏的江山没有祖辈的努力是不会到现在的,我世袭了父辈的官职,此前立下了赫赫战功,即使是知道了也不会有太大问题的,你不用太担心” 明明是自欺欺人,还是那样认真,没人会相信的,只是都佯装着相信了。 “现在就走吗?” “我是来邀功的,你又要赶我走?” 明德笑了一笑“你要什么?” “走吧,下去,这里风太大,你身子还没有好利索” 明德有些犹豫“我都要走了,你不送送我?” 明德才跟了下去,这倒是像最后一次离别,旌旗刺伤了眼睛。 尹清见着他们下去,依然是望着远处,这次他回来,第一个看见的会是我,不是吗?她太认真,害怕错过看见他的战马,认真到她不知道岚清仪翩然的衣袂,在城头隐隐作痛。 47.不舍当年三人行 冉凌驾了马车过来元颢却说“我开玩笑的,你只在这里看了我走便是” 明德却是自己上了马车“我陪你走一段路程” 元颢接过冉凌手上的缰绳“我来吧” 冉凌也由了元颢来驾车,自己上了元颢的马儿。 他悠悠然坐在车里,他悠悠然驾着车“我说你这身子该好好调理才是,跑来这些地方做什么?你父皇还‘睡’着?” 明德没有答话,却说道“这次回去,你准备怎么交代?” 元颢笑了笑“交代什么?我的兵不需要交代的。哎,笙歌还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好怀念当初我们三个人一起的时候” 明德调笑道“是不是还想看她跳舞?” “你知道?”怎么不知道?说是来大梁会文人清客,其实哪次不是为了笙歌? 他驾着马逆风而来,定了眼神看着城台上的人,不是明德。原来又是自己多想了是吗?他放慢了速度,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奇怪,奇怪在哪里自己也是不清楚。 是为了自己奇怪的想法心绪不宁吗?是为了那人没有站在城头而失望吗?为什么自己会这样?不该的,不是吗?这样是可笑的不能再可笑。但是转眼一想,他会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 他加快了马速“驾……”千寻似乎也感觉到主人的紧张,便是飞速而去。 “佐穆”只有她,城头只有尹清,她见他回来,急急的跑下城台“佐穆” 他却往她的身后望了一望“明德呢?” 他第一个看见的是自己,可是他问的是他。 见她没有说话,他觉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明德呢?不是不让他上战场的吗?”他与她擦肩而过直奔主营帐“佐穆”她提了声音叫住他“明德去送北海王了,他今日回北魏去”佐穆才缓了脚步。 “你……” “回营帐里去吧,我也是累了”听着佐穆极是疲倦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该是心疼的,可是这般却有一丝的嫉妒那人,再无其他。 “嗯,你先回去换了衣物歇息一阵子再说。”他转身离去,风尘覆盖的披风鲜红欲滴,格外耀眼。他留下的一直只是他的背影。 “你也先回去了吧,这身子还没有好全,再为我出了什么事,冉凌再不把我扒了皮?”冉凌倒是没有听到,只是驾着马在前。 明德没有搭话,冉凌也开始催了“少爷,我们也是该回去了”这方的风沙欲大,怕是承受不得的。元颢顾自下了马,与冉凌换了马。 “好生照顾着你们家少爷”看着不动声色的帘子,明德始终是没有说上一句话。 他的马车停在那里,元颢骑着马行在军队的前头,却始终觉得话还没有说完,调转了马头“驾……驾……” 他的车果然是还停在哪里,元颢牵起了嘴角,一如往常的痞子笑容,看着素色的帘子“我不会有事的,别担心。还有……” “代我向笙歌问好……好生回宫里去养着”说着便又是绝尘而去赶上自己的军队,这次该不会再回头了吧?他才缓缓的下车“少爷,这里风尘大,还下来干什么?”他也是不管不顾,自己下了车,他是怕的,他想保住的一切,都好像要在这里失去一样。 渐渐的,他的马队已经消失不见,他还久久的留在那里。如果有什么差错,那最不可原谅的是谁? “什么?师父,你要回山上去?”尹清睁大了眼睛“我本就不该下来的,现在回去也是理所应当的,哪里有这样的反应?……你不准备回去?”明明是知道答案的,却还是忍不住期待着不一样的答案,其实岚清仪和明德就是一类的人,一切都淡然不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 “嗯,佐穆可能会同明德一起回京城,又或许会再一起出去游历……” “再或许会回道观,你也跟着去?”她猛地抬头,是吗?他会回道观? 她只是想要一切都与他在一起,即使他不爱她,但是她也可以时刻见着他,那何尝不好,与她也是心满意足的,原来自己这么容易就满足了,从来不是这样的,爱情却是那样豁达了。 他说他是个修道的,不可能会有爱人,不可能会成亲。 “师父,你去把他的道观毁了,好不好?”对于他这句话,如果不是佐穆,是别人惹了她,她或许真的会这样做,岚清仪也真的会答应,可是,她真的动心了,所以她不会这样做的。傻瓜。 “好不好?”她凑近了他,想要拉回出神的他“好呀,只要你真想。”她低了头,如果真的可以毁了他的道观就好了。要怎么做呢?要怎么做你才可以多注意我一点?要怎么做你才可能有一点点的爱我?下次生死过后我想要你第一个想见的人是我,第一个问起的人是我。 “好啦,回去歇着吧”岚清仪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岚清仪,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别把我当成个小孩子,我现在可江湖女侠,还上过战场,你这样,我多没面子呀”她打开他的手抱怨道。 “再是威名赫赫的女侠也是我的徒弟”他很高兴看见她没有把自己当做师父的样子,她也说他们的年纪相差不多。 现在下山来已经是抗旨,断不敢在京城里去招摇的,尹清现在这般江湖上也没多少人能动得了她,加上林佐穆在身边也该是放心了。自己的情伤总是要自己受着的,尹清是,岚清仪也不例外的。 “林公子”陈庆之还是身着着战袍,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又是霸气十足,在佐穆面前那样的霸气却也是尽失了。 “这次还劳烦你赶来了” 林佐穆依然是背对着陈庆之的。 “本就是我该做的” “萧宏放出来了?”陈庆之望着眼前的人的背影,散发着一股让人臣服屈降的气场,陈庆之其实还是没有明白这次为什么要通知他来,让大梁败了不是更好? “是的,太子吩咐了胜仗过后就放了临川王” 那人一直便是那样善良,柔了眼神。 48.玉腕白袍轻扬剑舞 “那个昏君!”佐穆是气急了。 这次钟离的情况紧急,萧宏的战报却是自己立了大功,就完全没有想到后果吗?梁武帝不肯派兵,谁来救钟离? 林佐穆也不敢大张旗鼓的让自己的人来支援,只好动用了自己的线人告知了陈庆之,用大梁自己的人救自己。陈庆之禀报梁武帝,梁武帝也不全信。 林佐穆一个命令不管是什么阻碍都必须到的,梁武帝不派兵,陈庆之只好赢了一局梁武帝以两万余人作赌注的棋,才带兵来到这里。 陈庆之也是被林佐穆的话吓到,毕竟这是大梁的军营,哪里有辱骂皇帝的。林佐穆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这里的人比我恨皇帝的大有人在” 正是因为梁武帝、萧宏的误判战机、下错旨意,接着又不肯派兵援救,造成死伤无数,谁不恨?大概也是明德为他修了福气。 明德回了营帐便是一直坐在案几旁边,萧宏来闹了几次,连营帐都没进着,就被挡了回去“王爷,太子身子有恙不宜见客,还请回去” “大胆!”萧宏身边的侍卫急着拔剑相向,萧宏到也还没有忘记自己是个王爷,失不得身份,挡下了自己身边的侍卫,淡淡的怒气说到“你是什么身份敢拦了本王?里面住的是本王的皇侄,你说本王是客?” 拦路的侍卫见状也是软了下来,毕竟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大梁皇帝宠爱的皇弟临川王,见太子也是皇家的事,正在犹豫难做的时候,林佐穆便过来了。那小兵才松了一口气。 “你还记得你是个王爷?”萧宏转身见到了林佐穆,这个人和德施走的太近也不是个该放过的角儿,顿时也恼怒了起来“林佐穆!再怎样你也只是个左卫率,还没资格跟本王这样说话!” 他扬了声音,佐穆却更加气急。他知道,萧宏这样嚷着,营帐里听不见才怪,又怕吵着明德心烦。佐穆走上前一步,狠狠的低声说到“你耍什么花样你以为我不知道,明德不知道?也只有你一个人当做秘密,真替你可笑,明德能忍了你,不代表我能忍你,你信不信我能毫不费力的弄死你?”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愣是让人听了畏惧“还不快走!” 此时明明他是个王爷,他不过是个小卒,却是气势颠倒了一般,一向自负吃不得一点亏的萧宏却灰头土脸的走了。 林佐穆走近营帐的时候他一如往常的坐在案几旁边,想来他也知道了萧宏先前来过。“我回来你也不曾来看我?” “你不也是回来?”你来或不来,意义不一样的。 “元颢走了?”他也不愿意提起让他担心的事情的,只是现在似乎也是没有了别的话题,怕是徒增了尴尬。 “嗯,不出问题,明日就会到北魏的” “这次该是可以回去了?”明德的身子拖不起的,这里的环境艰苦,也是受不住“明日过后起程回宫里去”他的眼神里一汪清潭,让人不敢靠近,怕走近一点就会亵渎了谪仙。林佐穆却是一眼的深不可测,两人无话。 东楚全部撤兵,这日夜里,俞药和韦睿还是守在那端等着完全处理妥当了再回去,俞药他是将军,这次又经历了这样一些战乱,恐怕是回不去了,圣旨里也让他留在合肥、霍丘,然后京城那方掉来了人守着钟离,至于义阳那方也做了安排,陈庆之封做威武将军守在钟离,萧宏当然也是被嘉奖一番等着回京受功,那高高在上的他倒也是会想,别人冒着生死去攻下了城池,到后来也是别人领了功去,不过这样也是好的,懒得让明德在这种地方受苦。 这次的庆功明德也是走了进来,明德才知道,这样的庆功方式与宫里的庆功是不一样的,每逢胜仗宫里只会是笙歌四起,满朝文武带着假面说笑,装着君臣和睦的样子。可是军营里的庆祝不一样,这是他第一次走进,那些铮铮男儿起先还很拘束,明德见状牵起袍子就要走“这是什么意思?” 林佐穆拉住他。“我在这里恐怕他们是放不开的” 林佐穆也知道了是个什么意思,转头喝到“你们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该高兴高兴,该吃吃,该喝喝,要再这样扭捏,你们太子可就要走了” 这群人一听便是急了要去拉住太子,又不敢。 其实太子并没有让他们觉得有权势的压力,只是这样一个人太美,这些铮铮的男儿倒觉得自己是个大老粗了,倒本来也是,就觉得哪里不对。林佐穆又说道“不用顾忌什么,你们太子没有架子的”这些人又怕他走,便是才放开了。 围绕着篝火,烤着肉,哼着歌儿又说着是故乡那位姑娘喜欢听的歌,他们断头流血都是不会哭的,明德却清楚的看见他们说了故乡的老母,说故乡的姑娘哭了有个男儿哭得厉害,他的脸上留着两条难看的刀伤,手臂上也是缠着纱布,靠在友人的肩上,迷迷糊糊的说着“我对不起霜妹,我说过……帮他看着老李的……可是老李是为了我才没有了性命……我对不起霜妹……” 很多人都哭了,冉凌说每次这样的庆功他们才会表露自己的心声的,平日里都是枕戈待旦,没空想这些,明德见着他们,似乎可以看见他们故乡的姑娘站在楼台上抹泪。 可能是因为想着是庆功,太子又在,不敢失态吧,他们又起着哄高唱起来,有说有笑。 明德觉得多美的宫、商、徵、羽都不及现在的歌声,他想着自己隔着水袖提起长摆,缓缓抬步,走到了人群中间,篝火暖暖的印在他的脸上,似乎现在苍白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生气。没有长袖白纱,他手里换成了剑,玉腕白袍轻扬。 都知道项羽的虞姬擅剑舞,也许没人知道大梁的太子也是擅剑舞的,林佐穆怔怔的看着,全场的人怔怔的看着,他们的歌声停了,只剩他柔声婉转。林佐穆几乎是想要破了一切留住此刻。 49.朝堂论赏忆尹柯 恍惚间好想看见了终极,一切有关于他们的终点多久以前他们不管不顾,他说以后的问题以后再解决,此刻,老天想要我们幸福。后来,谁的真相被天下知道了,他说你不是希望天下翕和吗?我给一个天下翕和便是。 他说我只是不想你死,真的是痴心妄想,自以为是吗?他指上的血破皮而出,眼睁睁等着分开的日子。 战火四起,流离百姓,夜里战马嘶鸣,千万人狰狞了面孔,他落在马上再次抽剑,后来,他连死都不成,谁对谁错?只是真的不能在一起,那杯喜酒却是赐了天下死罪,中了谁的圈套,他说“杀无赦!”真的没有顾忌那是谁的兵,也没有顾及穿着红袍的人是他,天下翕和,不会实现的,他活了下来,却是忘记了所有,两人对峙,那人还是认为自己是对的。 记忆泉涌而来,那桃花旁边的寺里灯火通明,却是又破了酒杯,一切都回不到原点,也害怕回到原点,人间成了两个人的地狱,全城破败,最后的最后,醒来了,这就是宿命,一切都操纵在别人的手上,中了情的圈套,回到原点除了情还在,什么都没有了,天下覆了,江山破了,一卷长长的宣纸只是搁浅了情。 林佐穆已经是左卫率自然是跟着明德进宫,尹清也随着,明德许了,也没人会拦着尹清。岚清仪终究是没有跟上,只是实在也不放心尹清,毕竟当初她是那样恨透了萧衍,若是做出什么事情来,不但自己小命不保还会连累了太子。他便在建康的城里住着“那我也跟你在客栈里住着,我也不要到宫里去” “好啊” 但是最后她还是跟上了,说是“皇帝要赏赐我呢,我要看看他赏赐我什么,我好拿回来孝敬您” 萧衍虽然是气愤明德抗旨,但是也知道战场上有几个江湖人士助阵才得以大胜,倒想看看明德结交了什么江湖人士。 尹清也不全是为了林佐穆,也想要看看那个让自己的父亲心甘情愿付出性命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回了宫里,萧宏作为主帅领功。梁武帝急急的招了明德回来却迟迟没有见他,想必是这次气急了,但是也不愿过多惩罚,明德无过,谁都是知道的。 此时明德侯在御书殿外,朝堂上林佐穆召见林佐穆、尹清“此次大败钟离林佐穆功不可没”皇位上的假面让林佐穆着实反胃,萧宏在旁边站着也不好插嘴,毕竟林佐穆的功劳抹不了,再插足,怕是惹得怀疑。 “朕赐封你为大将军如何?” 林佐穆作礼“小民一介江湖草莽,打架可以,将军可是做不来,请皇上收回成命”委婉的推脱倒是气势不减。 “啪……”萧衍一只手打在龙椅扶手上,变了脸色“你想抗旨不尊?”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不是?喜怒无常,暴戾易怒。做个自己才最是舒畅,何必这佯装着呢? “不敢”林佐穆却是抬起了脸正视皇帝,毫无惧色。 萧衍却换了笑脸“赐你大司马如何?”满朝文武,他也是不想为一个无名小卒失了颜面。 “小人本来就是个自由之人,此次略尽绵薄之力,权当是全了小人对太子的敬佩之心,若真要入朝为官,便也是甘做太子的左卫率,誓死效忠”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响彻整个朝堂,他是笃定了吗?笃定了会在他身旁一生?还是自有法子脱身?满朝文武诧异着眼前的人无甚官职背景却如此抗命,是有几条小命来搭在这里?不为天朝,只是为了效忠太子? 沈约见此,提了提袍子,想要去为林佐穆解了围,但是又见林佐穆一脸自得,想来是自己担心多余了,凭着那人的能力还不能自保? “既然如此,准了你就是,你便做你的左卫率”萧衍是气愤的,他甚至是觉得堂堂一国之君的话是不是不当圣旨了,什么人都敢违背?关客容、刘勰、太子还有这朝堂上的无名小卒,若是没有圣旨,朕看你是进不进得来这朝堂? 同时也赏赐了尹清,沈约也不敢说尹清就是尹柯之女,他毕竟不知道尹柯的女儿还活着。原来这样一个人就是父亲情愿为之失去生命的人,倒也不怎么稀奇呀。 皇帝下了朝堂直接去了御书殿,只是明德跪在那里,他愣是当做没有看见。 已经入夜,萧衍批阅了奏折也不急着歇下也没有想要到哪个妃子那里去的意思,索性便是翻阅了旧时的书籍,本是趁着这个时间先让德施跪一阵子以作惩罚的,却想起了今日朝堂上的尹清。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却是看见了尹柯的影子。萧衍揉了揉太阳穴,那里隐隐作痛,痛的不激烈却是一直不依不饶,多少时候没有想起他了,今日却就像忘不了。 是自己,是自己一步一步将他推上绝路的,那又怎样呢?不是一直不和吗?这样他走的时候应该没有心痛吧,只是愤怒,而自己却好像要赔上一切才能忘记他,到最后痛苦的还是自己。 他翻阅着当年的鸳鸯小字,红了眼眶,还强忍着。李公公差人轻手轻脚的换了灯,万岁爷恐怕是又想起了尹爷了,那本旧诗集册子是尹柯留下了的唯一的东西,李公公还清晰的记得,当年尹柯被处了死刑,这位万岁爷一如往常却是平静的可怕,李公公怎么能不知道呢? 这样,伪装的太刻意了,他甚至不敢想象万岁爷会后悔,如果后悔了,万岁爷可能真的会疯魔的,还是在那人离开三个月以后,万岁爷疯魔了一般掀了案几,烧了旧时的诗词,两年不曾踏入御书殿,还是李公公冒死藏下的这本诗册子。 “滴答……”萧衍也是有泪水的吗?他那样的人。 他还记得当年的院子里他说“尹柯,我们不是很好的吗?怎么会这样了?” 不是很好吗?一句重话都说不得的,现在却时常纠着一件事就争锋相对,硬是要争个你输我赢。 “是啊,我们是怎么了?也许是我的错吧,我不能很好的理解每一件事情” “不,是我的错,我……”萧衍连唬着他都没有很好的理由“不是的,我们一直不和谐,不是很好,这样佯装着好,便是虚假了” 萧衍不想,不想这种干净变质了“我们一直是这样的,尹柯,没有什么不对,不必多想了”当年的我竭力挽救那濒临破碎的友谊,那你呢?你就记着了,我们一直不好……也罢,恨就恨吧。 50.一轮月光几处不眠人 眼见着皇上滴落的眼泪不住,李公公没有惊讶,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站着,他甚至有一些窃喜,自从做了皇帝之后萧衍把自己藏的太深了,藏在自己都不清楚的冷漠之下,没有眼泪,只是虚假的笑容,这样不是会更好吗?好好的吊念尹柯,会是一个好好的补偿的,逃避又有什么用? 此刻念着明日还得早朝“皇上,已过子时,可是要歇下了?”萧衍没有答一句,太子也还是在外面跪着,李公公是个精明的人,知道皇上也是一时气急稍稍惩罚太子,也不会太过,这会子恐怕是因为尹柯的事给耽误了。 太子又是个体弱的人,现下入冬,已是极冷,怕是受不住的“皇上?太子还在外跪着,可是要……” “跪着就跪着!”这句分明是带了怒气,李公公吓个半死,连忙磕头认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你跪着做什么?又没有责怪你” “皇上……”他低着头仍是不敢妄动“朕命你起来!” “是……”他颤颤巍巍的起身。 “当年为什么要留下这部诗册子?”现在皇帝这样问,李公公一时拿不准什么意思,不敢回答“朕在问你话!” “扑通”又跪下“奴才有罪,不该抗旨留下这部诗册子” 萧衍叹了一口气“要是朕真要责罚你,还用等到现在?你要是真的以为朕会惩罚你,也不会把诗集拿出来,朕只是想知道你当初为何要留下他的东西,并不是想要责罚你” 李公公压低了头颅“奴才猜想当初万岁爷只是一时气急了,若真是毁尽了,以后清醒了定是会后悔的”“你倒是很诚实,那你为什么觉得朕会后悔?” “不……不……不知道” “不知道?嗯?” 萧衍走近了一些“奴……奴才只是觉得万岁爷是不想真的忘记尹爷” 是吗?在心底是不想忘记那人?可是那人这样对自己……即使那样的保护他,他还是不肯笑脸以对,只要你有一丝的在意,我便会放下一切。 林佐穆住在萧衍赐的府邸里,宫中也不是外人可以留夜的。 想来今日是一天也没有见着明德了,也不知道御医有没有为他诊过没有。 “想什么呢在?”出来便瞧见尹清也在院子里。 尹清倒是没想到林佐穆这么晚了会出来“我想的多了,想知道?” 林佐穆挨着坐了下来,仰头看着无月的暗空“你说,我便听着” “我想岚清仪,想爹爹,想皇帝,想萧宏” “萧宏?” “嗯” “你恨他?” 尹清埋了头“岂止是一般的恨他,我恨到想要将他碎尸万段” 也不知道但是萧宏来到前线来尹清是花了多大的心力才遏制自己心底的愤怒。想着萧宏那样对明德,林佐穆也是恨得切齿“他嚣张不了太久” “嗯?”尹清一脸不解的看着他,连自己都知道不能轻举妄动,佐穆不会这么傻去招惹他吧,这样想着,尹清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做事情会顾忌这样多了? 林佐穆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放心,我不会傻到跟朝廷作对的,我的意思是萧宏这样肆无忌惮,早晚会付出代价的”萧宏,这次若是皇帝出手,你便就死在这时来赎罪! “那个皇帝看着也不像是值得爹爹心甘情愿付出性命的呀?” “谁知道呢?或许是当局者迷也不一定”尹清没有接话,她也不想再纠缠了,爹爹说过那个人是他一辈子的灯火,自己也不会去动他的,也不会有这个本事,她开始在心底轻笑,自己怎么会变得这样胆小的呢? 不知道待了多久,尹清才说道“你不准备回屋里?”他才意识到现在似乎已经很晚了“呵呵……到不知不觉的这样晚了,打仗久留下的习惯还一时间改不过来,回屋里去吧,怪冷的” 看着他发呆的时候,她有些想要问问他在想什么,但是又怕与自己猜到的结果一样。 “德施还在御书殿里跪着?此时已近寅时,他想不要这个儿子了?” “娘娘别动了气”晏殊见着丁贵妃气得发抖,怕她犯了旧疾“娘娘息怒……” “走,摆驾去御书殿!”她知道自己这一生的牵挂都只有德施这一个人了,晏殊也是一阵惊讶,这么几年,皇上与娘娘各自相安,各不相顾。这一日却……恐怕若不是为他,我也不想踏进你的宫门半步。 原来这夜里不眠的岂止笙歌“小姐,若是再不歇下,怕就要早白了,要等到给老爷请早安的时辰不成?”黎月也是一脸疲惫,笙歌却只是说“你把灯挑亮一些便去歇下吧,我再坐会子”她知道德施此次在外耗了小半年,名声却是不好了,谁救了江山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苦了德施,什么时候他才会为自己想一想呢? “母妃?你怎么来了?”见着自己多时没有见到的儿子,丁贵妃一阵酸痛“怎么会这样?” 丁贵妃竟是跪下来,捧着他的脸“母妃,你起来,仔细地上凉” 丁贵妃流着泪“你也知道凉呀?也不将息着自己,你受苦了,起来,我们回去,让御医好生瞧瞧”说着就要搀着明德起来“母妃!”“不怕的,那你父皇不敢把母妃怎样,一切有母妃。” 进宫这些年她觉得自己都快失了自己的本性,当年的自己去哪里了,囚在这里干什么?她不敢再想以前的自己,那个她太美好,太自由,太不羁……哪里像现在的自己? “母妃,这次是儿臣的错,儿臣多次抗旨,父皇怎么做都的对的” “别人不知道你,母妃还不知道你?德施,乖乖的,回母妃的寝宫去,让御医来瞧瞧,你这样身子会更坏的”明德依然是不动,丁令光见自己的儿子这样死心眼,也知道带不走他。 丁令光起身“母妃……” “母妃去求旨让你起来”说着推门而入,不要人通报,就这样直直的进去,侍卫也不敢拦着,当班当的久的都知道皇帝不理会丁贵妃,并不是丁贵妃不得宠,反而言之,丁贵妃连皇后都是抵不得的。 灯下明黄的身影翻阅着诗集,李公公一见丁贵妃一阵惊讶,这晚的事情太奇怪,皇帝想起尹爷,与皇帝多年不曾见面的丁贵妃此时……怕是为了太子吧。 “奴才参见娘娘” 皇帝抬起头,有多久没有见过了?她风华依旧,而自己两鬓却生出了华发,记得初见的时候,她坐在青石板上就着溪里的清水清洗自己的青丝说“这溪水最是干净的”她二八芳华便跟着自己,都不再计较是谁先爱上谁的。合上了诗册子“你来了?”。 “让德施起身”原来是这样,原来德施还跪在那里,如果不是德施,那我们会不会老死不相往来?“丁令,我……” “我说让德施起身” “丁令,我们能说的只有这些吗?” “不是吗?何必再生些恩怨出来累着自己?” 是啊何必呢?丁贵妃似乎开始放软了语气“让德施起身吧,他的身子受不住,听说他在前方受了伤” “你知道他犯了什么罪名吗?他多次抗旨不遵,本来是想给他机会的,可是朕连下三道圣旨召回他,他仍旧是不理会” 丁贵妃平静了心境“你敢说他这次没有立功?若不是德施,会保住安州、攻下三关、夺回合肥、霍都?会攻下多年不曾得手的钟离?” “有功,朕自然会赏赐,有罪,朕也会惩罚。” “惩罚?怎么惩罚?多次抗旨,你准备诛九族?” “你……”是吗?自己这么做是为什么?大梁本就是靠他保住的,将来也该是他的。 51.此番梦萦云屏夜 “让太子进来”皇帝示意李公公。 “太子,皇上有旨,让您进去” “……” “太子?”明德也是想起身的,不想已是半身麻木。李公公一下晃过神来,急急要去搀扶,晏殊先了一步“我来吧”说着搀着明德起身,他太清瘦,根本没什么重量,以至即使把大部分的体重靠在晏殊身上,晏殊也能轻巧的扶稳“谢谢”他莞尔一笑。 晏殊搀扶着明德进来“德施”丁贵妃急着去扶着“没事的母妃” 方才在外面也看不大清楚德施的脸色,此般看清楚了便是吓到了,只见他苍白得脸色透明,唇色冻得乌紫,脚下虚浮,丁贵妃扶着他坐下便转身向皇帝说到“快请御医” “母妃,无碍”丁贵妃只是啜泣。 “德施,你可知错?” “你还说这些废话?请御医呀,他不是你儿子?”萧衍一听,对呀,这是他们的儿子,是他们曾经在一起过的证明,自己怎么忍心见他这样? “传御医!”李公公急急的跑出去传话。 明德坐下喘了气,缓过来才说到“儿臣知罪,求父皇责罚” “萧衍你若是论了他的最,便先赐自己教子无妨之罪”丁贵妃哽咽着说。 明德早已经昏睡过去,移入凤翔宫。 明德昏睡了一日,夜里,“娘娘,您好歹也去歇歇,这都累了两日了”晏殊磨破了嘴皮子也说不动她。长公主说到“是啊,您去歇下,这里我来守着”说话的是皇后的长公主,平日里和明德的感情甚好,只是成了年便搬出了宫里,说是寻个自由的地方,当时正值皇后甍,皇帝不敢触及伤悲便准了,住在宫外的府邸也是一直深居简出。此次听得明德病了就请旨回宫住上一段时间,这日也是一直陪着明德的。 丁贵妃哪里肯离开“您也是有旧疾的,若是您再病下去,您让德施醒了以后怎么办?他定会自责的” 丁贵妃也觉得言之有理,这两日也有病发的迹象,若是德施醒来见自己这样还不把他内疚死?丁贵妃才说到“你也是累了一日,歇下吧,我派几个丫头守着” “无碍,我的身子好得很,熬得夜的” 终于丁贵妃下去歇下,长公主自己守着。 林佐穆在受赏的第二日便知道了明德病重,又苦于进不来,此时正心急的侯在房顶之上。终于他的身边不再有那么多的人。一股檀香而来,长公主觉得有些恹恹欲睡,便趴在桌上睡下“公主,公主……”确定了公主陷入昏迷,身边的丫鬟莞尔一笑。便去开了门,此时门外的侍卫也是规规矩矩的歪睡在门沿上。 林佐穆进了屋子,丫鬟在外守着。 急急的走近明德的床沿坐下,脸色依旧是苍白无比,唇上似乎有了些血色“萧衍!” 捻起他枕上的青丝,放在鼻前嗅了一嗅,现在只想不管不顾了,容我放肆一次好吗?以后的问题以后再解决,此刻,老天想要我幸福。 依旧是那样的清香,依旧是他昏睡的时候才敢这样的接近,快些好起来,答应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呢,怎么可以这样睡着呢? 明德,快些好起来,他抬起他的手,缓缓的一股真气顺着掌心到他的体内,明德的眉心微微展开,现在带你离开,你会怪我吗?或许,我以什么名义带你离开呢?你是大梁的太子,你有通天的谋略,你有惊世的才华,你有一颗无比干净的心,我该以什么名义带你走呢? 翌日,明德的脸色大好,却还是不见醒来,御医说明德伤势未大愈,勾起旧疾,长途奔波,此番又受了寒,昏睡这两日恐怕是危险得很,丁贵妃急得不得了,整日以泪洗面,萧衍对着御医大发雷霆“一群庸医,治个受寒都如此不济,要你们来做什么?来人……”“你还作什么孽?终日礼佛是假的不成?”丁贵妃即使喝止才得以保全那御医的性命,萧衍呆了一阵,是啊,全天下最可笑的那怕就是自己了,杀戮最多,最后怕到用礼佛来掩盖。他拂袖出了凤翔宫。 便又是到了晚上,明德带了岚清仪进宫来“你夜闯皇宫是死罪”岚清仪虽是知道他们三人结拜,却着实没想到林佐穆会冒死带着自己到这皇宫来。 “我有闯吗?我是堂而皇之的从大门进来的” 岚清仪一笑,他也不是个怕死的人,还更加佩服了林佐穆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若是被抓住了,你得跟皇上说明我是被你要挟而来的” “倒是没看出清仪是这样贪生怕死之人呢” “你没看出来的还多着” 说着岚清仪已经来到明德的床前,诊了脉,拿出自己的布袋为明德扎针,过了约为两个时辰岚清仪收了针“怎么样了?” “这命是保住了,还需要好生养着,可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看着林佐穆担忧的眼神“我们不用走了?” 林佐穆替他掖了掖被子“走吧,没事就好” “你是用什么法子让这里空出两个时辰无人的?” “我自有法子,走吧,保不准他们就有人来了” 明德大好,还能吃下小半碗粥,笙歌也是来了宫里。 这未出阁的闺女是不得见外边男人的,笙歌虽是与明德熟悉,在贵人家却还是要做着样子,连着几日笙歌也没有见到明德,这日是坐在明德下榻的外间。里间坐着长公主和皇帝,丁贵妃在喂明德吃药“母妃,儿臣已是大好,便我自己来吧” “你好生靠着便是了” 他的脸色好了一些,只是还不能下床。“你准备领什么罪,受什么罚?”萧衍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丁贵妃的手直直的发抖,刚要说话,明德握住了她的手,温柔的笑了笑。“父皇再清楚不过,当然是领抗旨之罪,受该受之罚”明德几次抗旨不尊,抗的还不是一般的旨意,若是常人定是死罪的,只是死罪又为何要费力的救活呢? “若不赐你的罪,朝廷上下定是会有异议的” “皇上!”丁贵妃有些恼怒或者是悲伤。 “父皇,德施此次出行也是功不可没的,求父皇饶了德施吧” “皇姐、母妃不必如此的,受罚也是我该的” “啪……”萧衍掀翻了桌上的茶杯,要是他肯软上一分那便会赐他无罪,无奈却是这般摸样。 萧衍悻悻的出去,笙歌还坐在那里,萧衍也没有多说就要离开。“扑通”笙歌竟是无声的跪下来,萧衍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笙歌一句话没说,萧衍也无语,半刻便顾自走了出去。“小姐,起来吧”太子兴许会没事的,黎月搀着她起来。 长公主出来“笙歌进去吧看看吧”见笙歌有些犹豫便说“无事的,父皇也走了,里间尽是些丫鬟,你们自小就是熟识的,想必现在是担心的紧,进去吧,无外人”说着推了笙歌进去。 轻轻提起裙摆进去,给丁贵妃请了安“笙歌不必客气”明德靠在枕上,有些微喘,待他缓过来,笙歌才问道“可是好些了?”这话竟是有些哽咽的味道。 明德知道让她担心了,内疚无比“已然无碍了”却听到她抽泣的声音“笙歌……我没事了”笙歌才知道自己失态了,毕竟长公主和丁贵妃在这里,她赶紧擦干了泪水“无碍了就好”强笑着。 “本宫也累了,去歇一会子”丁贵妃笑着说。长公主和笙歌都作了礼,丁贵妃又嘱咐了明德几句便出去。 长公主也知道是个什么意思“这几日我也累得紧。你既无碍了,我也回去休息了”长公主也许不知道自己温柔的样子实在做不出责怪的样子。“多谢皇姐近日的照顾” “你倒真的客气起来了”说着也冲笙歌笑了一笑“你们聊着”便出去了。 52.北海王革除宗籍 笙歌期期艾艾的说道“皇上……皇上好像真的生气了” 明德依旧靠在床上没发一言“皇上会……怎样责罚?” “多次抗旨,违反军令是死罪”他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在说着自己的事情。 “砰……” “对……对不起,我……没有拿稳茶杯”她明明是吓得在颤抖。 明德一见,忙说到“不怕的,父皇若真是想要我的命,也不会大费周章的救活我,不怕的”黎月听到声音便在外扬了声音“小姐,可是打破了杯子?要我进来收拾吗?”她还愣在那里发抖,明德接说到“进来吧”黎月并几个丫鬟才进来收拾了碎片。 “笙歌?” “啊……我……我没事的” 他依然是那样的笑“不怕的。父皇不会重罚我的,放心”“嗯”她终于是点了一点头。 皇帝可是精明的很,那这样的精明会不会是故意的呢?明明是太子的左卫率不跟着太子却是要住在宫外的府邸里。 “我听说明德病了”尹清扯着嗓子对佐穆说到,她很惊讶现在佐穆却是无动于衷,便加了一句“好像挺严重的”佐穆坐在那里喝茶,其实他不是太喜欢喝茶,只是那人一直喜欢喝茶,所以自己便喝茶,想要感觉那人的感觉。 “佐穆?”他才说道“我听说已无大碍了”现在该想的是如果皇帝怪罪明德该怎么办。“不然,我们进宫里去探望明德?”尹清试探性的说了一句。是啊,是多么的想要见到他。 佐穆和尹清被拦在宫门之外。“可有令牌或者圣旨?” “没有” “没有,那便不得入内” 尹清一阵恼怒“大胆!你们知道这位是谁吗?”侍卫仔细打量了林佐穆,“我等参见左卫率”说着便做了礼。 “那还不赶快让了路出来!”尹清作势要进去。 不想又被拦住“怎么?”“还请左卫率请了令再行进宫”“你……” “放肆!”见说话的人,那几个士兵忙唬得下跪“丞相吉祥” 来人是个面容慈祥的老者“吉祥?如若今日不进宫到还看不到我大梁侍卫如此‘威风凛凛’的一面呢”这话分明是加重了语气在责备“丞相息怒,林卫率没有腰牌,也无旨意……” “太子的左卫率进宫还需旨意,他们不过是出宫帮太子办点事”说着,那丞相便向林佐穆笑了一笑“林卫率若是不介意,同老夫一起进宫如何?”见丞相这般也不好阻止。 “多谢丞相”林佐穆作揖说到。 “有何可谢?若是要谢,那我便代表万民谢林卫率搭救之恩” “该谢太子的经世之才才是” 尹清有些不耐烦“谢什么谢呀,丞相带我们进宫是该的,我们助太子退敌也是该的”丞相大笑“是,是,是,尹姑娘不愧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一语箴破呀” “那还不指明太子的住处?” “是,是,本来此行,老夫也是来探望太子的” 一行三人来到了凤翔宫,“臣叩见太子” “丞相不必多礼”笙歌见自己的父亲来了,等着父亲作完礼便自己作礼“父亲安好” 袁丞相笑骂到“待到这会子还不回去,也不怕打扰了太子不得休息?”那笑容里倒有些女大不中留的意思,“女儿知错” “丞相不要怪罪笙歌,我也是刚醒来,没有打扰的说法” 丞相赔笑到“是” 遂向林佐穆和尹清介绍到“这是小女笙歌” 转身又向笙歌说到“还不快见过林大人和尹姑娘”。 笙歌忙是做了礼“早就听闻林大人文武双全,决策千里,尹姑娘更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奈何一直苦于无缘相见,倒不曾料到现下竟是天随了人意” 林佐穆听她一席话便知定是明德一样的人,便也客气着“袁小姐谬奖了,我等粗俗鄙陋之人倒承蒙小姐瞧得起”笙歌,倒像是明德交的朋友,那簪花便就是与她买的吧。 林佐穆和尹清也没有作礼,林佐穆一进来,便走到了床沿“明德,可是好些了”明德,这些天好像没有人叫自己明德,但是梦里是时常听到的,想是真的一样。 “嗯,已经没有大碍了” 尹清接着说到“无碍了就好,你不知道,我们听到你病了慌张的不得了,一知道就奔进宫来了。” 林佐穆见他这样歪在床头,便让他就着自己手上的力挪了挪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明德感激的看了他“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其实也是没有大碍的,还让你们白白的跑来” “你是说我们不该来看你?” “那当然不是” 丞相和笙歌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的三人直呼你我,不管旁人,便知道这恐怕是极为要好的朋友,袁丞相微微一笑,这个太子简直是上天赐个天下的谪仙。皇帝这样做是个什么意思? 不时,丞相自知自己待在这里也是碍着年轻人说话,便起身告退。笙歌方才松了一口气。 “喂,你真的好了?要不要让我师父来看看?”尹清说着。 “不信,你便替我诊了脉再说”说着,明德伸出手。 尹清也是毫不忌讳的诊脉。 “是没有大碍了,但是身子还虚得很,别小看这身子虚的病症,要好生调养,知道吗?”竟是吼出了声音。 “知道了,大小姐。”笙歌微微一笑,似乎看到了他小孩子的性情。林佐穆倒是皱着的眉头松不开,这样的身子若是不调理好,会出大问题的。 不时有小太监禀报吴淑妃和二皇子摆驾凤翔宫。明德也是没有料到这淑妃和皇弟此时会来。 道这吴淑妃便也是只在刚入宫前余月时时来凤翔宫请安,那丁贵妃只说“我便只是个福浅之人,受不得妹妹这般礼仪,这凤翔宫也不过是个富丽堂皇的冷宫罢了,妹妹日日陪着圣上便是,何苦来这凤翔宫来凉着身子?”几番如此,吴淑妃便也不走动了,落得两边自在。 林佐穆回避,便与尹清从侧门出去。笙歌本是未出阁的女子,也不宜见皇子,便由丫头引着出去了。二皇子萧综虚搀着吴淑妃进来,丫鬟们作了礼“二殿下千岁,娘娘吉祥”。 “臣弟……”“不必做些虚礼,坐下吧”说着便叫人看茶。 吴淑妃担忧的说道“太子金体好生养着才是,怎得又受了伤回来?要不要紧?前些日子听说着不好,本该早些来看看的,怎料身子有恙来不得” 明德忙说道“德施本无大碍还劳烦娘娘担忧,德施不孝了” 淑妃这才松了眉头“无碍就好”吴淑妃还是一如往前,温柔大方,谦卑恭顺。萧综也说了一些客套话。丁贵妃进来也没有留膳,吴淑妃自觉尴尬便随萧综离开。 北魏的天牢里,元颢扯着嗓子说到“喂,狱长,你过来,喂” 狱长走过来说到“王爷,有什么事吗?” 元颢嘿嘿笑了两声“好歹把我关在有人气的地方去呀,你们把我关在这里,还不给闷死?” 这北海王原来是和普通犯人关在一起的,然,整日整日的和牢里的犯人厮混嬉闹,皇帝见此,觉得他是毫无悔过之心,极为气愤,便把他转到了这里,看他一个人还闹不闹得起。 狱长为难的说道“王爷,您也知道我们是作不得这个主的,您再忍两天,不定过不了几日就出去了”元颢似乎也觉得他说的对“好吧,小爷我就再忍两天” 魏帝元恪高坐在龙椅上,底下有大臣说“我朝与南梁为夺钟离断断续续征战多年,此次更是耗损巨大,北海王带兵相救,与东楚抵拼,这无异于与我天朝作对,不罚,人心不服” “是啊,人心不服” “众民有异,请皇上明鉴” “皇上明鉴”众臣纷议,齐齐跪倒在地“请皇上明鉴” 元恪哪里不想这样,元颢虽是年轻,但是劳苦功高,家中已是他独自一人,但是毕竟家世庞大,这样的人若是有半分异心恐怕就会覆灭了北魏。 这次出兵相救南梁,就是他有异心的表现。把他押入天牢,迟迟不肯动手的原因是怕元颢功大,如果冒然作惩,恐怕会惹得朝中大臣非议,但这样的形势看来,他元颢功大,也是个致命的优点,那些大臣正抓住他此次的罪行不放,要置之死地,那朕何不推波助澜一把? 许久,元恪做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便先交由宗人府处理” “皇上,北海王的罪名已经很明显,何必多此一举?”说话的大臣是当朝御史,刚才也是他极力要求惩处元颢,想必是已经豁出去了,话头一起,如果这次不得,那如果北海王被放出来定是要报复的,所以这次一定要让元颢栽了跟斗爬不起来。 “请皇帝就此惩处以平民怨” “求皇上责罚”众大臣齐声道。 元颢在牢里待了几日,不见圣旨,也不见来人,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起初元颢还怡然自得的整日安睡权当是给自己放假,可是他那样的性子根本就安静不久,这日更是烦躁得很“狱长……狱长……” “王爷可有什么吩咐?” “外面怎么样了?” “王爷,小的也是不知道,您要问的事情,小的也没有办法打听” 白日里逼着自己睡了一会子,这夜间竟是不能入眠了“妈的”不禁低吼了一声。有人?多年征战,武艺高强的他,怎会不知道现在有人闯入天牢,并且守监的人已经被放倒。他扬起嘴角,不管是哪路人,小爷陪你们玩玩儿,正愁着没人解闷呢,你们就来了。他却是从容的躺在石床上。 53.错点鸳鸯错入狱 “啪……”锁已经被斩断,元颢正要徒手相搏。 “将军,是我”这个声音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就是他的副将。 “将军,跟我走” “怎么了,等圣旨下来,我自然就能出去了,你这般,我们出去了也不得安生” 那人便是着急了“将军,先出去,我再跟你解释” “要说什么,现在就说,我不能白白的连累了你” “御史和众大臣弹劾,皇上下旨,明日将你除名,贬谪流放出去,莫说你不喜欢束缚着,御史定会想法子致你于死地的” 元颢没有想过元恪会这样对他,到现在他唯一感谢的是那个狱长,知道自己没有势力官位了,还是那样对自己。他轻笑。 “将军,快走吧,外边有人接应的” 说着,两人便要离开。 “别想走”堵住路是是五个黑衣人,想必是御史派来的吧,毕竟贬谪流放或许是可以翻身的,除了才能绝后患。来人持着兵器一刻没有耽误就开动手。刀剑相碰,必定会惊扰昏迷的狱卒,待元颢想要把人引出去,免得打斗声惊扰了狱卒,但是却瞥见地上的狱卒早已鲜血横流,当然也包括那名狱长。 元颢顿时红了眼,极其愤怒,当听到元恪要这样对他,他都不曾这样愤怒,厮杀越来越激烈,元颢知道手持长剑的人是皇上的贴身侍卫,看来他是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了,派来的人本是一刻都不离他的高手,派来刺杀我,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呢?我从来没有什么想要让万民安享太平的宏愿,只是想一辈子忠诚于你,而你呢?现在派了人来要置我于死地。 听见里面的打斗声音,元颢在外接应的人冲了进来。 “嗯?”明德没有太大的表情,他很讨厌寝宫里没有窗户,即使有窗户,都只是对着长廊开着,他索性就站在那副绝世好画面前发呆“我不可能会答应的” “少爷?” 近边的人都觉得太子和笙歌是绝配的一对,打小感情就好,性子还到一处了,丁贵妃也是喜欢得不得了。这次,皇帝想要责罚太子,朝中更是花了一个早朝的时间来争议太子之罪,众说纷纭。 皇帝要惩罚太子,当然不是小惩,丁贵妃一日一日的跪在皇帝面前求情,皇上不准,明德那时养病,哪里知道。 袁丞相更是求旨,将小女嫁给太子,惊动朝臣,这萧袁两家若是联姻,大梁的江山便是真正稳固在萧家手上了。当年,四大家族。萧、袁、谢、王在齐可是一手遮天,时至今日,谢、王败落,萧、袁鼎力,如今袁家求旨,萧,袁联姻,一世为臣。萧衍怎能不答应?巩固萧家的地位,何乐而不为?并且,萧统和笙歌是那样的般配。 全世界的一意孤行想着成全了谁的情感?他是唯情至上的人,他相信人性本善,他血战沙场又怎能不是为了情呢?万民的情,他相信情是不可能换取的。包括笙歌的情,不能让她的一生断送在一道圣旨之上。 “父皇该如何定罪就如何定罪便是”萧衍停下手中的朱笔,看着跪在眼前的明德“是吗?你要朕论罪处罚?” “本该如此” 李公公见万岁爷神情不对,着实为太子捏着汗却是无能为力。 “哈哈……敢作敢当,是萧家的作风,来人啊,把太子押入天牢,听后发落!” 侍卫竟是动不得那人,那样华贵无暇,就跪在那冰凉的地下,不容凡夫俗子靠近。 “还愣着做什么?”萧衍忽的起身“还等着朕来动手吗?”压制的怒气不住的撺掇着,就是近不了他。侍卫仍是犹豫不动,明德才缓缓的提起袍子起身。 见着他的背影出了殿门,他颓然坐下。 “德施要朕论罪处罚,他这是要朕要了他的命!” “万岁爷”李公公看着垂着头的皇帝,这样的身份,活着就必须算计,谁说不辛苦的?萧衍软软的靠着椅子,尽是疲惫不堪“他也是这般的,生死间还是如此的冷漠”李公公知道万岁爷便又是想到了尹柯。太子面对生死一如尹柯冷淡,如何叫他不想起尹柯?“他倒是要生便生,要死也舍得性命,殊不知……”尹柯,朕要了你的性命,你不管不顾的离开,留下的人就活该苦撑着?尹柯…… “尹柯,你是个疯子……哈哈……你是个疯子……疯子……”“万岁爷……”他流着泪大笑“尹柯你这个疯子……宁可要失了性命也不愿……”他低下了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你就那样不看重性命?你就那样恨朕?”尹柯……他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死了,朕便是死过一次,你如此,朕便是许来世也不得。 吴淑妃秉退了下人,李公公也退了下去。吴淑妃轻轻的研墨“陛下是又念及尹公子了不是” 只有她一直是如此称呼他的,尹公子,再也亵渎不得。萧衍便想起当年,他偏偏而来,绝代风华。萧衍第一眼见他,便陷了,只是那人一直冷言冷语,又是一副小孩子脾气,少不得要故意逗他才能多与他说些话“你说,到此时是为何?他到底是此般绝情”萧衍抬眼询问淑妃。 “陛下念公子,想必公子也是知道的” “那他为何不入我梦来?还是在怪我吗?” “殿下,公子一生求个不赊不欠,您此般伤神,公子知晓了也是不安的,哪敢来讨扰陛下?陛下该放宽些才是”萧衍渐渐止住了泪,淑妃为他轻轻的铺上宣纸。萧衍才提了笔良宵谁与共?赖有窗间梦。 可奈梦回时,一番新别离。 怀君深雨夜,散步咏凉天。 庭前曼珠落,幽人愁不眠。 “爹爹,求求您,太子那方在牢里也不知道受着什么苦,您打点一下可好?”袁大人望着自己的女儿,扶她起身,心疼的说道“我必是会想法子的,只是太子……” 只是太子有活路不走,偏偏自己冒犯着皇上,这可如何是好? “你也不必担心,牢里早已经打点好一切,太子受不了苦,皇上惩罚太子,朝中大员不依,怕是这罪论不了”笙歌又如何不知,这罪明明是死罪的,再是怎么不依,太子能落个什么好处? 笙歌不住的抹着眼泪“爹爹可有法子让女儿去看看太子?”袁大人没有说话,笙歌便也是担心明德身上不好,本该好好调养的,不想就出了这档子事情。这样的身子如何在牢里待着? 笙歌终是换了男装,随着黎月去了牢中探望,袁大人做了打点狱卒自然不会为难笙歌。 牢中极是凉透,想及太子身子没有大愈,笙歌便又是泪如雨注。明德坐于石床之上。“笙歌?”笙歌向狱卒请求到“麻烦您开开门锁行吗?”狱卒一脸为难“恕难从命,这是天牢,你们进来已经是逾界,若是……怕不好交代……”“无碍”明德也见得出狱卒的为难。“谢太子体谅”他莞尔一笑以作回答,狱卒便离开了。 “太子……”话不到一句,笙歌也只是垂泪。 54.八方部署怨声起 太子萧统被关押在天牢,朝廷内外你争我斗,倒是热闹得很。 沈约抬脚走到中间“启禀皇上,太子功大……” “住口!”沈约话未完,皇帝便喝止了他。想来自从太子入狱以来,求情说理的人并不少。皇帝也听厌听烦了,袁府的姻亲是极难攀附的,此次袁大人主动请求将袁笙歌许给太子,那是极大的机会。若是此番不将袁家收入自然是大梁的江山两分,若是此次结成这门亲,江山便完完全全的是大梁的江山。 “谁敢为太子求情便与太子同罪!”此案由萧衍亲审,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都不得插手。沈约和大臣们就被撩在朝堂上,皇帝悻悻而去。 “娘娘,您保重呀”丁贵妃自萧统论罪之时就跪在御书殿前,皇帝只说“这御书殿是处理朝政的地方,岂是容得你在此霍乱?” 萧衍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极重,丁令光也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萧衍以前对丁贵妃只是逃避,何时说过重话?而此时…… “陛下,于国,德施收复失地,大退敌军,战功赫赫,何曾不是救国救民?于家,德施可是陛下的亲身骨肉啊,您就是忘了我们的情分,也该不认这骨血不分的亲情……” “够了……好一个于国于家,既是如此深明大义,那如何不知道军令如山,圣旨如天?妇人之见!若得你之见,那这国还怎么个治法?” “陛下……” “你要跪着便跪着”说着又是拂袖而去。 御书殿里只有吴淑妃和皇帝,李公公也不在殿里伺候,便退了出来。见丁贵妃还是不曾挪动过“娘娘,保重呀”说着仰天拱手“皇太子的案子圣上心中自然是有数的” 丁贵妃听这话似乎是有转机,忘了疲惫也失了身份,两手颤抖的拉住李公公的衣角。 “什么?李公公,你告诉本宫,德施的案子是不是有转机?德施是不是在牢里过一阵子便会安然无事?皇上不过是小惩,是吗?” 李公公连忙矮身跪下“哎哟,圣上的心思哪里是我们做奴才的能猜的?娘娘不是冤枉奴才了吗?” 丁贵妃这才觉察到自己是失了礼,其实这样做陛下会不会开恩呢?他心里不是早已经没有了当初,没有了自己吗?自己拿什么作为筹码来求皇上开恩? 丁贵妃复说到“那还劳烦李公公在皇帝面前提点提点”“娘娘莫要折煞奴才了,连沈大人说情都不得,奴才能说得上什么话?” “陛下,太子之事……” “你也要替他求情吗?你该知道朕下了圣旨谁帮太子求情谁便与太子同罪” 吴淑媛研墨的手顿了一顿,忙的俯身跪下“臣妾不敢,只是……” “只是莫要像尹公子那般……”此时吴淑媛便觉得说这话十分不该,又不得不说,只得利用了尹公子,那样一个绝世无双的人,忽又觉得这绝世无双的人是不是都此般命途多舛,想着,她便失了声音默默垂泪。一时间,这宫里静了下来,只听见她的垂泪声。 皇帝矮下身来扶了她起来“近段时间来,朕时常想到他” 他用袖子帮她擦眼泪“陛下,不可……”龙袍可是用来这样的,萧衍也没有停下来,反而笑了,继续为她擦泪。“也只有你想到可以用他来救太子” “只有你知道朕还念着他”只有你才知道这一生中,最忘不了的就是他了。吴淑媛也不知道该如何,尹公子岂止是他一个人心里不能触碰的朱砂?终于泪如雨下,抽泣不止,放着胆子把头埋在萧衍胸膛“陛下……尹公子不该是这般结局的,他……公子他……” 萧衍抚着她的青丝,一遍一遍。她是难得此般失态的,不是说放开了吗?对于他的离开不是放开了吗?原来都是自己骗自己……尹柯夺走了谁的心不还回来? “德施的事并不是朕无情,德施太过聪明”吴淑媛抬起了头,甚是不解,萧衍也知道她的疑惑便说道“你可知道自太子入狱以来上自太宰、丞相,下到秘书监,军中大司马,将军哪个不为他说情?这江山还是不是朕的江山?百年归后这江山本就是他的,何必结这些网?他就这样等不及?” 吴淑妃当头一震,惊的不是这太子竟是这般心机沉重,而是,这多年来的为了江山呕心沥血到头来竟成了叛国的证据!何其可悲。 远在义州、钟离的那些便也是愤怒至极,陇郡将军陆郡愤然起身“索性攻到建康城去,看那皇帝老儿放是不放!” 向奎劝说到“若是依你之言,可以此般鲁莽,那太子何必受那些牢狱之苦,只要太子一声令下,谁人不服?” 陆俊便也是收敛了一些,太子的作为谁人不夸赞?只是,越是这般人心所向就越是招人猜疑。 “那就这样眼见着太子被冠上那罪名?那可是死罪!”向奎放下手中的茶,走到案几旁边,拿起了一个拆过的信件递与陆俊。 “什么?真的吗?”看过信后,陆俊脸上一副无法自抑的喜悦“可是真的?”却是见向奎忧愁的样子,陆俊也是没有想太多,又接着问道“那我们可是要开始筹备了?” 越是看他脸色不对,他知道向奎一向是比他想的周到,此般脸色怕是确实有什么不妥“如何?” 向奎才说道:“若真是如此就是要断了太子的后路” “还留那样的后路做什么?太子出了牢房,八方归顺,有何忧扰?” 原来这信是自钟离、三关、义阳、郢州、合肥、霍丘等地联合签名,皇帝若是执迷不悟便出兵救出太子来。 向奎叹了叹气“这样可是顾及了太子的意思,他定是不会答应的” “难道就这样把太子交给那昏君由他处置?我们不动手,他们也不动手?太子的性命哪里是自己的性命?是万民的性命,保住太子便是保住了天下。” 向奎没有作答,太子的性命就是万民的性命?或许是吧,也许,正是此般的大爱,此般的万民牵绊,所以那人才会此般的不自在吧,救他,还是在把他拉下更黑暗的深渊? “你倒是答话呀?可是现在就筹备?昏君那里不定就论罪了,再不筹备就晚了,还顾忌些什么?” “……” 陆俊本就是个直性子,暴脾气“你若是不下命令,我便只身去钟离那方跟他们会合,横竖要把太子就出来。”说着就要离开。 “站住,这可是说要做就能成得了的?你当京城的军队是虚的?还是得从长计议。” 陆俊才咧开了嘴“我便知道,你明白怎样才是对太子最是妥当” “但愿今后太子能早些放开,现下心向太子的不少,但是贸然起兵……”说着便一起走到军阵部署图…… 55.儿女情长袁笙歌 明德走近笙歌“在这里狱卒也是好生照顾着,并没有过多为难,想必是袁大人做了安排,不必担心的” 她努力拭擦着眼里的泪“太子便是总也这样,受了苦也说不得半分,受了冤也就不明不白的受着,也不替自己想想,这般的牢狱之苦何曾是受过?” 他却是莞尔一笑“哪里由你想得如此落魄?想来在军中之时条件还艰苦些,比不上这里的,这里还可避风雨,在那军中……” 她却是抽噎得更加厉害“你也得顾及自己的身子,才是好一些……”说着便想到自己熬了汤药过来“来的时候照着你平时的方子熬了汤药,快些喝了,不然就得凉了……” 笙歌从竹篮里拿出汤药,这汤药早已经是凉透了。 太子却是拿过了汤药“太子,这喝不得了” “无碍,也是你一番心意” “本就是寒症更是见不得凉的东西,凉了就不喝了,怕会添了症状……”笙歌说着便是要夺回药碗,明德却躲开“这药本来就停不得的,在这牢房里本就没有滚水喝,横竖都是凉的,何不吃了这药来解渴?” 仰头便喝了那药,他觉得自己这是第一次那样洒脱的喝掉这样一碗药,往常便总也是磨叽着不肯喝,这倒好。 笙歌眼见他如此,便更是心疼不已“冉凌说是要来的,只是这里容不得这么多人,便……” “如此甚好,也不便为难着狱头,可还好?” 笙歌也不便把从父翁里那里听来的情况跟明德讲,便说“娘娘原是勾起了旧疾,现在在宫里好生养着,太医也说没有大碍,放心吧” 他却是皱着眉头“苦了母妃还为我担忧,是我不孝……烦你空时便到宫中陪陪母妃,她也只与你有话说,权当帮我尽了孝道,也不枉了你我好友一场……” “太子这是说的什么话?这话可不是太子说的……我父翁说了此案是有转机的,太子不必恼扰” 明德也知道她这是安慰他“笙歌……” “恼烦您了……” “晋安王息怒……”那狱卒反倒是跪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本王有求与你自然是该谢你的”那狱卒仍然是无话可说,轻颤着身体,“罢了罢了,起身吧,到外边守着”萧纲这才提起了身份让那狱卒先出去候着。 萧纲由狱卒引路不时便到了太子所囚之处,正值笙歌也是在此,这方倒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那里明德早就知道了萧纲进来,晋安王索性直接走了进来。 “臣弟这方是有理了”向笙歌点头作礼,笙歌也行了礼,萧纲见明德面容憔悴便是又道“皇兄身子可是安好?” “这也不是你来的地方,安好与有恙又何足挂心?” 萧纲也是个性子薄的人“皇兄这是什么话?都道是皇室情薄,便也该念着吟诗作词的情谊才是,我这昨晚才作了一首诗,还恼烦皇兄指教一二” 便脱口而出“细雨阶前入。洒砌复沾帷。 渍花枝觉重。湿鸟羽飞迟。 傥令斜日照。并欲似游丝。 风流因曲动。 弱步逐风吹。 玉带随舞落。 飞袖拂鬟垂。“ “此诗写的是极好的,便也是了皇弟的词风,只是过于轻靡了一些,还得跟着徐擒老师学习学习才是” “皇兄果真是一语点破,若是没有皇兄,那如何还有机会聚集名士?”明德倒也是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 “皇兄身子还不曾调理好,不必烦忧,惹得更添病症,过不多时便会出了这牢房的” 笙歌也是一阵诧异。明德急了脸色“三皇弟不曾过问朝政,心思也不在朝政,不必……” “皇兄,臣弟自有分寸” “朝堂之上并不是你想得如此简单……莫要轻举妄动” “皇兄……” “你不曾上心过朝政,我也知道你是如何打算的,此举行不得” “皇兄……” “我定是不依的,不必再说,我自有法子脱身,你走吧,好生照顾父皇” “皇兄……” “走吧,我与笙歌还有些话要说”萧纲这才出去。 笙歌等着他有话交代,明德却什么也没有说。 “太子真有法子脱身?”他久久没有作答,她便又问了一声。 “有何法子?这该死之罪也不是假的,有何法子?” “可是,方才……” “不过是个心安罢了” 笙歌沉下脸来无话可说,早该想到他是不会让人为他改变的,复又说到“晋安王可是有法子?” “他不会有何法子的,不过是到父皇那里求情,他不曾干预过朝政,这般贸然的插足于他于我都是不好的” 她又是湿了眼眶。 “你便也回去吧,待久了有违礼法”说着便转过身子面对着墙。 他哪里不知道萧纲所说的法子是什么,那是很冒险的,萧纲不该为自己这样的,他是皇室里最干净的,从来不需要偿还什么的。他的三皇弟就该无忧无虑的一辈子,皓首穷经,有些事只要一个人做就行了,有些苦一个人受就行了,有些罪一个人担着好过两个人担着。 许久,笙歌带着抽泣的声音说到“太子可是嫌弃笙歌?” “如何这样说?” “那太子可是有了心仪之人?” “并无” “那如何拒绝圣上的赐婚?” “笙歌,我也知道你是个倔强之人,定不会服从这种强行赐婚的婚姻的,婚姻本就是你爱我恋,长相知,复而不相疑,不相疑,才能长相知,强求不得的。” “不是的,没有强求,嫁与你,笙歌也是心甘情愿的,求太子便接了圣旨吧” “笙歌,我知你是不想我受这牢狱之苦,我是见不得你赌下一生的,不必再提此事了”泪流不住,她也不似尹清那般。本就是深闺大院,四书礼仪里养大的女儿,到此刻已经是天大的勇气,与生俱来的优越又是此般被拒绝任谁都是放不下的。 忽的觉得自己是逾越了礼仪,笙歌也顾不得什么,匆匆作了礼便离开,原来,强求的是我,是我在强求。 他依旧是不曾回头,哪里不知道她的情谊?只是不是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注定了会赌上虚无的一辈子,这条命本就是要偿还那些亡魂的,不必让那么多的人受了苦来求回来。也不知道那檀香一样的人还会不会记得,当年,说过要一起游历天下的,恐怕是要负了这一生了。 56.逆光而行的情愫 那扇小窗透了些阳光进来,想来也该是深冬了,皇帝就这样关押着他已经是五日有余了,虽是有了些许阳光,可是,深冬的雨后最是冷的。 他蜷缩在阴暗的死角,他甚至觉得连背负阳光,逆光而行的资格都没有。逆光太美,但是背负阳光太痛。伤痕累累,还落得个千人唾弃,万人骂,活这一世,便只是带着伤跌进另一个深渊,有的人便就是太相信人心。 听闻,当年的他便也是在这间牢房里的,那时,父皇也是年幼的,冰冷刺骨的墙,多少年以前,他的骨血就埋在这堵墙里,包围在黑暗里,一步一步走向窒息,无法挣扎,无法呼救,在最后的意识里,他想的会是什么呢?那如今再埋一人在此处,可否见得到他呢?谁和谁的灵魂在对话? 此般想着,明德倒觉得即使亡在这里也定不会孤独的。熬到了晚上,更添了寒意。他依旧是蜷缩在墙角,就这样断了性命也是好的。 他进来的时候,明德居然是无半点察觉,“明德……”死静的牢房里,他沙哑的声音。 他才缓缓的抬起头来“你来了。”你来了,一句那样简单的话语,可是此时的林佐穆却酸涩了眼睛。眼看着他抱着膝蜷缩在石床上的墙角“很冷是吗?” 他的锦裘舞动着洒在明德的身上。“我也是习惯了这般的冷,倒是你却是从来没有的”说着就要扯下刚刚为他披上的衣物。 “你不是一直畏寒?这样是受不住的,我什么没有受过?无碍的,你好生披着”为他掖了掖衣领。 “你欠我的游历天下何时兑现?”他紧了紧自己身上的锦裘,似乎还有他的檀香,努力的平静了声音,让自己不那么颤抖“那我说此生都兑现不了呢?” 佐穆坐在石床上,他的身边“那我说我不答应呢?” 明德却说“也是由不得你的” 佐穆凝视着他的眼睛,明德闪烁着眼神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是,由不得我,也由不得皇帝,若是你想要出去,便也是易如反掌的”他再次紧了紧身上的衣物,蜷缩着。 “这话可是说不得,便是杀头之罪” “我要说什么,也由不得皇帝”这样的两个人若是想要覆了江山,那还不易如反掌?只是,一个顾及另一人,一个无意攀附江山,更是无意掌控天下。 久久无话,他知道他有能力救下自己,他知道在他面前自己也是不用掩饰的。便是一切都是彼此清晰。林佐穆防松了口气,痞子一样“咱们不在这牢房里待了,怪冷的,我都受不住,你就更是受不住的” “我都准备不要这性命了,还顾着冷不冷做什么?” 林佐穆很想搬着他的肩膀重重的冲他吼,骂道他醒为止,让他再也不说这样的话,无奈,他看着那般静谧,那般脆弱,又是那般精明。怎么可能如此对待?只是沉声道“我说过我不答应,便不会让你有事的” 明德莞尔一笑“你也说过我要做什么也是由不得你的,你不答应又如何?” 林佐穆没有说话,他却是觉得诧异,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自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己可以掌控一切,那为何,此时他不言语会让自己莫名的觉得心虚“你会做什么?我说你不答应你会做什么?” “不会让你有事,横竖会救你出去的” “如何救?” 他没有回答,却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索性现在就跟我出去有何不可?” 刚才明德便觉得诧异,莫说他只是一个侍卫进不得这里,且他太子的侍卫该避嫌才对。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明德……” “那时我们在钟离,我便觉察不不是一般的人” “难不成我还是三头六臂的怪物?”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意思”那样静谧,那样悠久,久到明德以为他睡着了,久到以为过了一个世纪。 “能有身份呢?不过是个六根不静的修道之人” 他骗不了他,他知道,所以林佐穆知道明德现在没有说话便是等着他回答。 “你知道,即使是我带你出去,没人会眼睁睁见你白白送命,即使我坐视不理,也有人不会放着不管”他抬眼,他的眼神那样深邃,吞没一切,林佐穆偏过头去,这次定不会依了他的。 明德说“若是你不插手,一切都会在我的掌控之中” 不插手?这江山原本就是想要毁掉的,萧衍现在又这样对他,更是要毁了那人的基业才算甘心的,怎会不插手?他就是见不得他这幅对性命不管不顾的样子“在你的掌控致中?阻止他们动手,然后白白的丢掉自己的性命?你是怎样想的?要去你性命的是你的父皇,皇叔,你却顺着他们把性命拿出来,要救你的是你的战友,至交,你却不领情义”性命于你就是那样不值得吗? “我只是欠你一次游历而已,佐穆……”这话他说的及轻,轻到有些胆怯的不想让他听见,又不得不说出来。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要这样说,也许是不想佐穆为他这么一个人做一个罪人吧,也不想佐穆过着逃亡的日子,本就是大梁的百姓又何必要反了大梁?“所以,你不必做什么的” 是啊,原来是这样,我们的关系,不过是你欠我一次游历而已。那那些生生死死算是什么?什么也不是是吗?是啊,你本就是重人情不重性命的人,我有什么资格让你记得呢“是啊,你只是欠我一次游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也不必听你的要停住什么,或者阻止什么,你管不着我” “你现在跟我走,不过是个越狱的罪名,若是等着外边的人来救,那便是叛国的罪名,走,还是不走?”他那样一个人,做什么都要个心甘情愿才行,不然又会钻到匣子里出不来。 他扶住石床,原本冻得僵硬的身子却是软了下来,喉咙里有些腥甜,他急急的咽下,却被呛得不住的咳嗽。林佐穆想要扶住他,却是…… 能管得住他什么?什么关系也没有的,为何不索性游历江湖去?想着可以为大梁铲除了觊觎江山的奸臣吗?可是个人自有个人的定数,要是干预,不过是又多了一条罪孽,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决定别人的生死?至于他的战友,保卫国家本就是大梁男儿的职责,何必为了自己就这样万劫不复? 57.旧怨不忘你许我何 “你走吧”明德用手撑着自己身子,不动声色的颤抖。 他想帮他紧了紧身上的锦裘,只是,他说他们的关系只是一次游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出了牢房,外边还不似里面那样冷,他怎么受得了?只是单薄的一层囚衣,那人怎的那样固执?固执得让人心疼不已,他就是那般,让人碰不得,舍不得,逼不得。 终于走了,他手上失了力气,瘫软在石床上,刚刚强行咽下的血迫不及待的窜出来,死死的捂住嘴,不让咳嗽声流溢出来,苍白的脸上憋得通红,像是带刺的虫蛊在自己的身子里出不来,莽撞的在身体里乱窜,割得生疼。 “咳咳……”待到他走远,明德才放下手放肆的咳嗽,左手甚至是没有了知觉,从来没有用左手做过什么,此刻,右手撑了太久,麻木了。就连想要用左手撸撸发都不得,便随着发遮着自己的脸,这样谁也看不见,连自己也见不得了是吗? “林佐穆果然是有问题吗?”皇帝在坐在案几前。 “启禀皇上,目前还没有切实的证据说明林佐穆可疑,只是背景可能有些复杂” “有些复杂,这是什么回答?”沈约倒是没有直说,林佐穆本就只是明德的一个卫率,皇帝却要揪着不放,说林佐穆不简单,硬是要人去查探。也没有探得什么结果。 只是下属要回答皇帝的问题当然不能逆着他来,沈约也不例外,自从他们一个一个的离开,自从活下来的人不再相信人心,他和皇帝也有了隔阂。所谓的背景复杂,不过是找不到林佐穆的生父母,这种情况于民间来说是很正常的,在那样的乱世。 皇帝却是笃定了林佐穆有问题,可怕的直觉,他不知道他的直觉可以取了人的性命。“林佐穆是怎样接近德施?又是为何自己便跟去了战场上,德施又轻易的交权与他?钟离之战他是如何带着几百人的部队深入敌军?” 那样的不安驱使着皇帝似乎想要马上弄清楚林佐穆是怎么回事,他怕了自己的害怕,那样一个平民居然让自己有种害怕的感觉,偏偏还无能为力。 沈约只好从自己认识林佐穆开始说起,便说如何有过一面之缘,又如何分道而行。至于他和德施如何认识,他如何到了战场上,沈约也是不知的,只好推脱着。沈约也是有些负气的,明德也不该是这样的受罚,帝王的心性越是难猜测。 皇帝也看得出他是在敷衍应答,知道沈约在为德施的事情心中不平,便也不为难他了。 “臣听闻太子在牢狱之中,顽疾加重,臣恳请皇上……” “退下吧” “圣上,太子的身子……” “若是这罪定下来,命都是保不得的,他那身子也是自作自受” “圣上……” “跪安” 沈约无法,只得跪安。 传了冉凌过来问话。 冉凌对皇帝的负气也不敢大着胆子表露出来,却也知道主子想瞒着上去麒麟山的事情,边说“回禀皇上,林左卫是奴才随太子下山的时候在途中遇见的,得知林公子是那阊阖宫里的道长,下山去游历的,与太子遇见说道谈佛,便是相见恨晚的样子,结伴行了一段路。” “如此而已?”皇帝有些不相信只是如此而已?如此而已林佐穆便随着不顾生死的到了战场上去? “回皇上,便只是如此而已,太子带兵去义阳之时,林左卫听得消息才过来的”皇帝没有说话,冉凌跪了一会子“退下吧” 萧衍轻轻的扬起嘴角,是吗?听得消息才赶去战场上的?德施自幼便被自己送去战场上磨砺,好多战役都是没让德施挂帅的,世人如何知道萧统太子是会打仗的?就连自己的史官也没有记上萧统曾经带兵打仗,此次便也是败下战了,百姓才知道太子败了仗。 难不成你还能预言不成?“来人……” “娘娘,吴淑妃来探望您了”晏殊替丁令光掖了一掖被子“见是不见?” 她轻笑了一声“见或不见可是本宫能决定的,如今不过是个没魂没魄的人” “娘娘……”晏殊看着无比心疼,便起身“娘娘若是不见,奴才去说一声便是了,她就在前殿里候着的” “晏殊,让她进来” “娘娘?” 丁令光缓缓闭上了眼睛“请吴淑妃进来”虽是不知道贵妃做什么打算,却也是听她的去请淑妃进来。 吴淑妃刚要矮身做礼,丁贵妃便开了口“妹妹来看个笑话,演一场戏又何必顾着这些个虚礼?” 这话便又是带着刺的,淑妃也是惯了的,倒也不计较,继续就着礼数请了安。丁令光虚弱却是有力的说道“若是我说,我一直看不惯妹妹这般假心假意的不计较,妹妹可会生气?” 吴淑妃却也没有恼怒“姐姐说了不对之处,妹妹改过便是,只是……” “嗯?”终于承认自己的不计较是装的了是吗? “姐姐这般隔阂防备着,就算妹妹再真心真意也是佯装的” “吴淑妃!你好大的胆子!是在指摘本宫吗?” “姐姐赎罪”刚刚起身的吴淑媛忙不迭的跪身请罪。 “何必请罪呢?本就是无罪之身,看笑话也算是有罪?” “娘娘……”是吗?就是这双动不动就泪花模糊,柔情蜜意的眼睛打动他吗?让他把一切誓言和承诺抛之脑后,眼睁睁的见她在殿前跪倒,囚禁自己的骨肉,还能问心无愧的在殿中与淑妃厮混,将她囚在这凤翔宫。 “我不是他,便也不会怜惜你的眼泪”说着,她怒意攻心,急急的咳嗽了几声,晏殊忙着帮她顺气。 “姐姐莫要生气,是妹妹有错……妹妹有错……”丁贵妃咳得更急。 晏殊索性提着脾气“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是要害死她才甘心不成?” 吴淑媛好像听到救命的良方连忙说道“那我这就走,姐姐好生调养,太子的事情妹妹也会在皇上那里说动的” 丁贵妃由于重重的咳嗽,硬生生的逼出了眼泪,又或许情至深处。她抬眼看着淑妃的背影“谢谢” 不管是为什么,谢谢,不管谁对谁错,谢谢。 她顿了一顿,谁最可悲?某些人总认为自己最可悲,可谁看得清楚了?她任由泪水模糊双眼,没有擦拭“回宫”。丫鬟才过来扶着手。 58.慧极必伤曼陀罗 该拿那人怎么办呢?进不得,又舍不得放下。 明德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靠的很近,明德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他的怀里,自己身上还披着他的袍子。 “佐穆?你如何又来了” “我不来,你便是就死在这牢房里也没人管”话语间隐隐的怒气。定睛一看却见佐穆身上穿着与自己一样的囚衣,这间牢房与另一间牢房竟是破了,连在一起“怎么回事?” “还能如何?萧衍让我进来陪你” “他……咳咳……”急火攻心便是咳个不停。 “怎么了?”林佐穆急急的帮他顺气,其实他说的很轻快,听不出有什么抱怨的情绪,可是还是惹得他不高兴,林佐穆又是担忧又是自责,想着若不是进来得及时,明德早就是没了性命。 佐穆刚刚进来的时候明德伏在石床上,奄奄一息没有动静,林佐穆急得不得了便破了牢房过来救他,越来越急,别无他法,只好再次用手抵在他的背上。 一瞬间,一股热流进入他的体内,咳嗽声才缓下来“可是好些了?”他虚弱的点了点头,也许是太怕冷,也许是太温暖,刚才他才这般无礼,现下想来是那样的失礼,便急着挣脱怀抱起身。 “你安稳些,刚刚才顺过气来”的确,他也是起不了身来,只好靠在他的肩头,贪图那一抹温暖。“父皇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还是如此的冠冕堂皇” 觉察到明德轻颤,他收了收手上的力气,感谢萧衍让我进来,及时救回了他,让我此刻温暖他。 “你有办法出去是吗?” “你都不出去,我如何有办法?”他说话越发是没有了顾忌,明德也是懒得去多想,有何可想的? “这牢里的饭食还可以……”他又呵呵的笑“别处还吃不到的,也算是稀奇” 明德见他轻松的样子,几乎相信了他是有办法出去的,几乎相信他也是不重性命的。“你无罪便是可以出去” “你堂堂的太子也不得出去,我个平民百姓如何有能耐出去?你都不顾性命,我如何不舍得性命?” “佐穆,你不该得此结果,不该的……”他的眼神,凄迷模糊“不该的……”喃呢着“不该的……”轻轻的闭上了眼,他太虚弱了,久久的声音,带着轻轻的呢喃睡在他的怀里,原来太温暖,会催人入睡的。 怀里的他浅浅的呼吸,记得他很爱干净的,总是一身素白或者是一身华贵。记得他总是会在睡前喝了药再饮茶。记得他总是莞尔一笑,他都不知道,他的笑让人为之赴汤蹈火都不够的。 “为什么不该?你定会认为我就为一次游历便随着你出生入死,到头来还赔上性命不该是吗?哪里有什么该不该值不值的?只要你开口,我便可以带你走,只要你开口我就将江山拿下来给你,只要你开口天下的名山都可以是你的,无人可以打扰你,只要你开口……” 只要你开口……只要你来口,都随你,丢了性命也可以陪你一起。 太贪念他的温暖,所以安生的睡,太想逃避,所以借着他挡住“师父,你会有办法救他是吗?”岚清仪摆弄着篱筛里的草药。“师父,那个昏君……” “大胆!你越发是放肆了,这里比不得我们山上,这里是天子脚下”看着岚清仪顿时严厉的眼神,尹清倒是没有被皇权吓到,而是被岚清仪吓到,他不常发脾气的,偏偏这个时候。 岚清仪见她畏首畏尾的样子,便知是吓到她了,不禁失笑,她是谁也不怕的,只是自幼跟了自己便是拿了自己当个前辈,虽然嘴上总是唤著名字,是啊,前辈。“我能有何办法?” “如何会?师父也没有办法?”在她眼里岚清仪是无所不能的,自她下山之时,岚清仪虽是没有随行,但是她的一切他却也清楚,岚清仪从来不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可是明眼人看得出来他哪里只是一个隐居的人。 “当真”看着她怀疑的眼神,他便为她重新确认了一次。 “不,师父,你有法子的,你忍心见他们就这样在牢里等死?若不是成为了至交,何必要为之出生入死于战场上?” 是吗,原来是因为视之为至交,所以生死不顾吗?那样谪仙一样的人,确实是第一眼见他们的时候便知道是值得深交的朋友,但是慧极必伤,这样的人在世间必定是利于万民却救不得自己的人,必定是伤己最深的。救来也不知道是救还是害。 “我们既不为官,也不是国戚,如何来救?我们做不了主的,一切由王法来定” “师父,你救救佐穆,他是没罪的?师父……”她竟是跪了下来他记得除了拜师那日,尹清是再也没有跪过他的,除了家人,尹清是再也没为人掉过眼泪的,两次流泪竟然都是为了佐穆“皇帝要赐死谁,那人便活不了命的” “师父?”尹清半疑半惑“师父?你是说皇帝存心要佐穆丢掉性命?” 是啊,不是要他丢掉性命就是要明德妥协,哪一个更好办? “师父……师父……你更是要救他的” “他脸上有写着需要有人救吗?”其实连岚清仪自己也不相信,总觉得那样强大的两个人,不应该被困住的,除非是他们自己不想出来。 “你起来吧,别无他法,全在皇帝怎么做” “师父……你救救他”皇帝要他的性命,他逃不了,只有你可以救他的“师父……”他端着篱筛走进屋里,这是他第一次这般残忍的对她,容着她一个人哭泣。 她知道她没有办法救得了他,她甚至连进宫门的资格都不得,不救他是吗?那谁管得了我呢?谁管得着我这条性命给了谁。 曼陀罗花是极美的,再没有其他的花能及得了它,尹清总是喜欢用曼陀罗来做药引,其实也是因为岚清仪喜欢吧,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每次练毒都会用上曼陀罗,不知道为什么曼陀罗可以在任何毒里通用,她只是跟岚清仪学着,很仔细的学着,所以她也喜欢什么时候都用上曼陀罗。 这次,她在曼陀罗里加上了荼蘼,岚清仪说过,荼蘼也是有毒的跟曼陀罗一样,但是毒性都是非常弱的,只是如果两者结合起来就不一样了,会成为剧毒。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的残忍,岚清仪没有教过她杀人的,但是无论在现场上还是现在,她觉得自己能不动声色的要了别人的性命,还能安之若素。是为何?是自己的身体里本就有那样可怕的邪恶吗?那样更好……她扬起了嘴角。 她身上的香那样浓烈,香得那样漫无边际,像是极尽了全部的香,眼见着守门的士兵一个一个的倒下,眉眼如星月,笑的更加辉煌。原来,坏人就是这样的是吗? 59.杀戮腥红这夜多美 尹清手上的香像是要芬芳天下的,取天下人的性命。成功的进来了宫门,闪到假山背后“谁?”几个小太监提着宫灯。 另一个小太监小声说着“能有谁呢?你是新来的?皇宫里能如此喧哗?是有几个脑袋来丢?” “是,是,教训的是”说着继续往前走着。 她跃出假山,忽的抽出剑来,剑光一略,不偏不倚的一同扫过几个小太监的眼睛,趁着剑光的干扰,她刀彩上的香四处流溢,杀人不见血,来不及呼声便同时倒了下去。留着一个小太监早就是被点住了哑穴。 她偏过头来,用手在他眼前晃动,又加上了药物“把地上的几个人搬到假山后面去”那小太监眼神空洞没了生气,照着尹清的话做了。又吩咐“到皇帝的寝殿” 跟着小太监的步伐,一步一步靠近皇帝的寝殿。“那便是皇帝的寝殿?” “是”回答的毫无生气。 尹清又是这般怔怔的望着他“你不曾来过皇帝的寝殿,今天你做了很多事,你很累” “是,我很累” “好了,你可以回去睡觉了” 小太监僵硬的转身往回走。 她摸了摸紧紧固在腕上的弩。“簌簌……”弩里的箭也不过是手指一般长,连续射出五支,定在皇帝寝宫门上的却只有三支,其余的都被挡了下来,带着红色的长长的刀彩,在夜里急速飞扬,定在皇帝的寝宫门上别样猩红“抓刺客!”那箭尾上飘扬的刀彩,洋溢的红绸顾自舞动,散发出摄人心魂的浓香。 守门的侍卫相继倒下“护驾……护驾……”不时,她再次抽出了长剑,御林军赶来护住寝宫门“有毒!别让皇上出来”。宫门外的香气太摄人,护住皇上不得出来。 尹清有些恼怒,此时要是有个帮手,定是伤得了皇帝的。万箭齐发,她应付了一时却也是难敌众人,白衣翻飞,那人自上而下“你可是天上下来的?”见尹清这般开玩笑,根本没有一丝害怕之意,岚清仪顿时放下心来,很多人是不怕死的,可是害怕孤独,害怕被抛弃,害怕孤军奋战。 他也扬起嘴角“你知道我会来?” “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挡开她身边的箭,御林军蜂拥而至,尹清半笑半恼的说到“早些日子钟离那般危机,也不见他们跑这样快,倒真是皇帝比江山重要” “今晚,我们是逃不脱的,我不想再脏了衣服” “师父” 万剑直指,他们都没有在乎脖子上架着刀剑。 “师父,对不起”这夜里,他笑得有多美“刚才的豁达到哪里去了” 尹清承认,他来的时候,她很高兴却并没有在乎谁会生谁会死“师父,你知道吗?你知道我们会被抓?又或者我们会被就地处死的?” 御林军何曾不觉得奇怪,是笃定了逃不过吗?她竟是连面容都没有用遮住,他又何止是没有遮住面容? 没有等到他回答,就有人发话“押去牢里明日发落”然后转身吩咐清理了现场,终是连皇帝的面目都没见到,还谈何行刺? 此时正是丑时,皇帝早就被吵醒便问了一问身旁的李公公“可知道是谁?”李公公也是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像此般惊险还是在早年萧衍打拼江山的时候跟着受过,此时吓得不轻,却听见皇帝沉稳的问话,便说道“有两个刺客,一男一女” “喔?” “圣上不必费心,交由刑部处理就是”萧衍点了点头,李公公便扶着他躺下。 皇帝这几次上朝却是绝口不提太子之事,很是让人费解。 皇帝批阅着折子,随口便问了“昨日那两名刺客是什么来头?” “奴才听得一人便是那日一起受赏的尹姑娘” “是她?”就是那个与尹柯长得极像的女子?为了谁?这倒是有意思。 “岚清仪,你为什么会过来呢?那么聪明的你,该知道我们会被抓的” “我若是真如你说的那般神通广大何愁会救不了林佐穆?” “什么?”尹清高分贝的叫声差点没把狱卒给引来“你真的救不了他?” “栽在别人手里或许有法子就他们,可是这是皇帝摆明了要他们的命,人没犯我,我如何去招惹别人?” 尹清走近了,怔怔的看着他“那现在呢?现在他犯到你头上来了,你还不自救?” “如何自救?” “岚清仪……那明知道我们会死,为何又巴巴的跑过来受死?” 他依然是怡然自得的样子,尹清却是失了方才的风度。岚清仪看着她手腕上的弩,搭起她的手腕“忘记我说过不能用这弩吗?” 她失了底气,悄悄的垂下头来。他说“还疼吗?” 还疼吗?还记得那个时候她被他罚了在后山上去面壁思过,拿着刀乱削,那次把岚清仪惹怒了,一待就是半月余久,她只好是自己找乐子,她不安分的在后山上瞎逛悠,自己做成了那样的弩,可以绑在手腕上,用衣袖能遮住看不出来。本来是要在岚清仪面前去炫耀一番的。 “你要不要你这手?” “怎么了师父?你教我功夫不就是不受人欺负吗?我做这弩也是为了不受欺负呀?你看……挺好的呀,不定以后打仗还得靠这种呢” “你没有察觉它发箭的时候有问题?手腕没事?” 尹清不得不承认,这弩还是有些问题的,后劲非常大,发一支箭,手腕会受到巨大的冲击“这不是还需要改善吗?” “怎么?现在改善好了?”他托起她的腕子,尹清吃痛着皱眉又不敢呼出声音。 “以后不能用这弩了!”他说的怒气蔓延,她知道他这是心疼她。 “还用什么呀?你又不救我们,怎么还有机会用这弩?” 岚清仪没有再说话,轻轻的帮她揉着手腕,渐渐的不那么疼了。尹清才诺诺的说了一句“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回山上去?那里很漂亮的,没有战争,没有皇帝,没有牢房,没有血腥……会活得很自在……你不该打仗的……不,我是说你不该沾上血腥的,你就该一辈子光明磊落的,你看像我们这次行刺,本该是穿上夜行衣,捂住脸才像的……” 她没有尝试着这样说话,说得那样认真,听着自己的声音都觉得心虚,慢慢的压低了话语声。 “哪里不光明磊落?我不是没有穿夜行衣,没有捂住脸吗?就是光明磊落的呀,为你,做什么都可以的……因为我是你师父呀”他掩饰的笑了一笑“傻丫头” “是啊,师父,我最亲的人了,该的”她笑的多美。 你都肯为他上战场,你都肯为她杀人,你都肯为他疯了自己,我如何不可?那,如果有一天,我也是他那样的境地,你会不会,失了所有的原则,这样为我杀人? 60.身世之谜萧宝尘 当日,皇帝本是要亲审尹清,堂上却忽的改变了主意拂袖而去。 “把昨日的两个犯人押到殿里来” “皇上……”李公公似乎有些疑问,他也没有想到来行刺之人竟然是他“你道是如何来看?尹清随着出战,这次他并尹清一起来行刺,你道如何看德施?朕倒想知道他如何解释,去!传旨!” 李公公也是懂得皇帝的意思,便秘传了尹清和岚清仪。 尹清本是要行礼,却见自家师父一副傲然的样子站立着,毫无下跪的意思。好,有志气,帅,跪这昏君做什么,轻笑一丝,便也不跪,等着与皇帝争锋相对,反正本就是逃不过。令人惊讶的竟是皇帝也不予理会。不会吧,何时这样好说话了? 皇帝施施然的说到“你不是该在麒麟山上吗?” 什么,尹清再次惊讶,我师父名气这么大?连皇上都知道。 “朕准你下山来了?萧宝尘?” 不对,萧宝尘?准他下山又是个什么意思?她实在是搞不明白“师父?” 皇帝轻笑“师父?尹清是你徒弟?帮助德施是你的意思?林佐穆又是什么意思?” “皇上未免也太瞧得起在小民,在下如何有此般心胸还帮衬着收复失地,再说,小民也无心这些事情” “哦?”皇帝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不过是劣徒贪耍,说是要下山去游历,跟着就随到了战场,为师自然不会看着徒儿葬身在战场之上,这才下山来的” “你可记得那道圣旨?” “不得下麒麟山来,否则自行裁决”岚清仪淡淡的说。 “你倒是还铭记着,那此次若是朕此你死罪,你服不服?”萧衍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就像当年,只要萧宝尘答应了不问朝事,萧衍便会安然的做他的皇帝。那时候……谁对谁错,计较的全在萧宝尘。 尹清是那样一个人,不顾前后“你个昏君,我师父岂是你管得着的?什么自行了断,你的圣旨是什么?鬼才把它当做天意” “大胆!”萧衍却也不该跟这样一个小姑娘见气,如此沉不住气倒显得安逸日子过久了不思危急。“那你倒是说行刺皇上不是死罪是什么?” “谁拿你当皇帝了?”尹清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萧衍,他眼里满满的怒气“是吗?萧宝尘,你从来没有当朕是个皇帝?” 萧宝尘,他说的萧宝尘是谁?是师父吗?“师父?” 留他一条生路,要他看着自己的盛世,不敢动他,要证明自己是对的,抱他不死,要兑现对那人的承诺。 “师父,萧宝尘是谁?”萧宝尘是谁,是皇姓,不是皇亲国戚谁敢不避讳这皇姓? 什么?萧衍倒是一惊,她不知道他的身份,那这样一同传来会不会不妥?他顿时浮现了懊恼之色,看来尹清是非死不可了。 “你不知道你师父便是前朝皇上萧宝卷之臣弟?” “你闭嘴!”她放开了声音向萧衍吼道,不知怎的萧衍却是没有发作,倒是听出了女儿埋怨父亲的味道。 也只有尹清不理会皇帝的威严权势。 她抬头看着岚清仪想要知道一些答案,是吗?是萧宝卷的臣弟。 岚清仪说“我是萧宝尘,前朝皇帝的臣弟”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但是她隐隐知道,自己的师父怕是个王爷吧。 她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师父,竟是红了眼眶“尹清……” “师父……不……王爷,你一直在骗我是吗?如果今天他没有说出来,你是不是要瞒着我一辈子呢?王爷?” 他没有答,只是怔怔的看着尹清这种眼神是尹清见惯了的,现在她却是厌恶及了这样的眼神,为什么骗了人还是这样的镇定自若呢?为什么说了谎还是那样一副无辜的样子呢? “你一直在骗我,你根本就是萧家的人,你是皇室的人,尊贵的让人厌恶,可是为何要骗我?救我于刀口,教我练武,还教我放下仇恨,却是眼见着我为复仇去杀明德,眼见着我来行刺萧家的人,却又来阻止……是吗?我一直是个小丑,在你面前卑微的演戏,如何演却是全在你,为什么?” 她不是个会将脆弱的一面表现出来的人,也不是个会把厌恶藏住的人。 “尹清……” “别叫这个名字!会让我觉得是一个圈套!尊贵的王爷” 萧衍冷冷的说道“我看你是误会了,他不是什么王爷” 是啊,不是什么王爷,其实她不知道,当年,萧衍逼萧宝卷退位禅位与自己,当时,前朝力量已经被控制,萧宝卷无能却也保得住皇室的性命,萧宝尘虽是年幼好歹也是皇室的正宗血脉,萧衍为了笼络人心便是动不得。只得留下萧宝卷。 “你说你们曾经刺杀过德施?”如何回事?刺杀德施却帮了大梁胜仗,德施也是瞒着,眼前这女子似乎也不是如此简单。 岚清仪依然是默不作声,我们之间的情谊为何就是如此单薄?抛掉一切,我至少是让你安然活到现在他轻轻一笑,这一笑落在尹清眼里,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萧衍说他不是大梁的王爷……又或许是更大的官也不一定呢,她始终是在逃避,现在她宁愿相信师父是骗自己的,默默编排着他的谎言,她知道如果是自己错怪了岚清仪他该有多难受。 他静静的看着她,我还真是愚蠢,为何要让你感谢我让你安然活到现在呢?或许,这些在你眼里也是一个骗局吧。 “你们为何要刺杀德施?这次的行刺又作何解释?”没有听到他们的回答,萧衍只好又问了一句。 尹清没有再说话,她觉得自己现在很乱,她什么都不知道,想要用一些时间来让自己明白现在的状况。 岚清仪见她如此也不打算重提旧事,只跟萧衍说“皇上不觉得此般审问囚犯是不起任何作用的?要行刺当然知道是死罪,既没有得手,如何要说了真相让你明白,然后自己再赴死?”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说了?” “说什么?如何说?一切由心生,不过如此而已” 那这是豁达还是冲动呢? 萧衍咧开嘴笑了,罢了,他没有从这两人的嘴里得到任何消息,但是却是少有的佩服他们,也像是萧宝卷的作风,一如当年囚他在麒麟山,他没说半句话便收拾着去了麒麟山,安稳到现在。 “好,那朕拟一道圣旨,三日之后将你二人处决如何?” 什么?尹清却是听清了萧衍的话,不行,他不是皇室的人吗?为何会了处死?他不是已经赶过来救驾了吗?为何还要处死? 岚清仪只是淡淡的说了“与御医说清楚尹清用的毒只是在普通的药里加了曼陀罗,那些中毒之人便可救得性命” 终于是也见不得无辜的人受牵连失去性命吗? 61.当年朝代一样情 “喂……喂……” “吵什么吵?活得不耐烦了?”狱卒粗鲁的冲尹清吼道。 “本姑娘就是活得不耐烦了,怎样,怎么,想现在杀了我不成?你有那个胆?”皇帝让我三天后死,你就不可让我现在死,更不可缓上一刻。 “昨日与我关押在一起的那人呢?” 狱卒才悻悻的说到“自然是关押在男狱里” 是吗?连求证道歉的机会都没有了,她缓缓走到石床旁,你会后悔吗?为了我舍弃了性命,还落得个不仁不义之名,我为何要怀疑你呢? 她连自己都不清楚为何要此般对他,那些年是假的不成?为何要让他伤心至极? 吴淑媛急急的跑到御书殿,少有的慌乱之色,吴淑媛从来都是为礼至上的,她此般奔到御书殿,连萧衍看了都有些吃惊。 “皇上……” “何事这般性急?连通报礼仪都舍了” “臣妾知罪”吴淑媛矮下身来赔罪。 “免礼,何事?” “宝尘……” 萧衍轻笑“爱妃消息倒是收得快,朕刚下命令,爱妃如何得知?又可明白后宫之妃不得干预朝政?” 吴淑媛仍是跪着,不敢妄动“臣妾方才听得沈先生说的,只求皇上饶他一命” 萧衍坐在案几前百年不动“他有几条性命?一命早就在十二年前给他留着,此番行刺让朕用何种理由保住他?” 泪流而下“听闻中毒的侍卫得了宝尘的提点也是得救的……保不保得全凭皇上一句话的意思,求皇上开恩” “若是如你所说下了毒救活便可无罪,那这大梁的律法算得了什么?” 吴淑媛知道,宝尘此次之罪定是不可开脱的“求皇上不看在臣妾多年服侍的份上也想想尹公子,饶了宝尘之命吧,尹公子当年也是求得皇上宝尘之命” 萧衍绕过案几,走至吴淑媛面前,轻轻扶着她起来“你也是清楚的,朕也是最看重你的明白,无论是萧宝融或是尹柯,若是留他一命,你倒是全了皇嫂的情谊,那朕如何去向万民交代?至于尹柯,他只是最见不得杀戮的,那如现在的情况,他来行刺,朕能置若罔闻?” 事事都可以用尹柯来说话,他就像免死金牌一样,殊不知,自己做的一切,他都不曾领情。 她久久无话,自他说起萧宝融的时候,无论是萧宝融还是尹柯都提醒着,他们当初是那样的密不可分。岁月带走了什么?不过是年少轻狂。 “求皇上许了臣妾探望宝尘” “皇嫂?” 吴淑媛好久没有听得宝尘此般称呼,戳的生疼,看得许久“宝尘,嫂嫂无用……”说着便是跪了下来。 “嫂嫂……如何这样……”岚清仪忙不迭的跪下来她仍是那般仔细端详着“如今已是这般俊秀摸样”她轻轻扬起嘴角“嫂嫂都老了……”又胡乱的说着“嫂嫂无用,救不得你……”说着又是泣不成声。 “皇嫂如何说来?当年若不是嫂嫂,我定是活不到现在的,当年与皇嫂住在宫中已经是白白留着性命几年,现在,若是要拿去,拿去便是,皇嫂不必自责” 吴淑媛顿时有些恼怒“你怎可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我倒也不怕你恼我逾越了身份,虽是叔嫂的关系,但是我早已将你视为亲子一般” 岚清仪忽的觉得眼中酸涩不堪,一直想着尹清与他的情谊薄弱,如何想过当初将自己养大教大的皇嫂?一个人如此不顾及自己的性命,那他的父母该会如何的伤心? “当年我还在襁褓之时嫂嫂为护住我少不得与武帝产生纠葛,也不必下嫁武帝,想来……” 顿时,吴淑媛捂住了他的嘴“别这么说,你说我二心也好,说我不受妇道也罢,嫁与武帝我是心甘情愿的,当年,他是顾念着你的身份,所以动不得你,你不必觉得自己欠了他,大可不必想着用一命来还他” “皇嫂?”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们相敬如宾,他们琴瑟之好,现在他的皇嫂居然说嫁与别人是心甘情愿的,如何再相信真情? “我与你皇兄本就是奉旨成婚的……” “你爱他?你爱萧衍?”岚清仪似乎想要用自己的全部去看清他们的全部。 “我不爱他,但是,我心甘情愿” 不爱他,但是心甘情愿,当年的事谁说得清楚,嫁与他不过是为了那人留住自己的性命,他娶了自己也不过是为了信守对那人的承诺。 太子萧统与笙歌的婚期在三日之后,岚清仪和尹清、林佐穆也被赦出狱。 三人安然回到府中尹清一直有愧与岚清仪也不好搭话。林佐穆进了府就收到太子的婚柬,一直沉默不语。各自回房不说。 林佐穆见岚清仪站在亭里“你是萧宝尘?” 岚清仪隐隐有些惊讶“你是如何得知?” 原来真是,真的是萧宝尘,自己的皇叔,萧衍又是如何下定决心留下他的呢?当时萧衍如此不管不顾,哪里会真的为了顾及皇室血脉留下尚在襁褓中的皇叔以作后患。 林佐穆放柔了声音“当年萧宝卷禅位与萧衍,萧衍取不得你性命便带你入了梁宫与他的淑妃住在一起,随后,萧衍容不得你也杀不得你,便把你囚在麒麟山上” 这些事本是近臣都不得知的事情,那道圣旨更是少有人知,他又如何知道。 “你不必太过担心,我便也是前朝的遗孤” “我如何信得?” “我不做何解释,你不能耐我何,我不能耐你何,便也只是求得个故人”林佐穆真的是不做任何解释,如是有必要便是告诉他,只是他现下此般淡然,如何忍下心让他蹚这浑水。 岚清仪没有多说也没有多问,到了需要明白之时自然会明白吧。 “他不该这样的”岚清仪又淡淡的说,林佐穆自然是知道说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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