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只狐狸落到某个无节操神仙手里的轻松向故事。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小四 ┃ 配角:太乙,夙珩,司午雀 ┃ 其它: 第一章 我蹲在一汪清澈的幽潭边,用手沾了水抹平头顶几根翘起来的发丝,对这一头垂直脚踝的乌黑发丝,我由衷的喜爱,除了自己谁也碰不得。 我不能让它有一点点的不整洁,于是沾了水,理了一遍又一遍。 二百五十岁的时候,我度了一次天劫。 那次的情况我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乌云翻滚的天空,一道道闪电惊雷劈开幕,直冲我的脑门。 按常规,这道劫是要有五百年的修为才能度的。可宗族里的人都夸我灵气逼人,有慧根。 我被他们夸得痒痒,日子久了真觉得自己是十分的了不起,大哥二哥三哥都是在五百岁时才修成狐仙的,我想超越他们,乐颠乐颠地跑去历了那个五百岁才能度的劫。 雷声如万马奔腾,刹那间风起云涌。 从没见过这等阵势的我被唬的愣在原地,忘了要躲避那一道迎面而来的闪电。 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轰的一声被炸出一个大坑。幸好还差了个几米的距离,否则我就粉身碎骨了。 心有余悸的小心躲避,提起十二万分的精力,没想到到后面还是被雷劈中,一身雪白的狐狸毛瞬间烤焦,乌漆麻黑的散发着焦臭味。 爬回去的那会爹妈都认不出我。 我撅着黑尾巴,伤心地甩了甩,他们一愣,揪着尾巴把我提起来打量,惊讶的张大了嘴。怎么也无法相信手里这个乌黑的丑八怪是他们可爱雪白的狐狸儿子。 历了这一次劫,我终于可以完整的化出人形。只是面目有些骇人,因为被雷劈了的缘故,脑袋上的头发焦黄的像一坨茅草。 因此,我成为了我们种族里最丑的一只狐狸。这一度使我焦虑。连隔壁那只满脸麻子的老鼠精都敢在我面前炫耀他那稀疏几根的头发。后来,他实在惹怒了我,我气不过,扑上去三两下把他仅有的几根毛都拔掉了。 心情低落了好一阵,直到乌黑的头发渐渐从发根处长出来,我才稍稍安心。把枯黄的那一段剪去,让它慢慢的长,养到如今,我快五百岁,这一头黑发也长至脚踝了。 一池潭水被我搅乱。涟漪一圈一圈的荡开,越到远处散的越开。 我坐在潭边的大石头上,看见水面上的影子,一双大大的眼睛浸在水里,乌黑的瞳仁像闪光的黑色琉璃。眉头紧紧地锁着,小嘴抿起,秀气的鼻子透着一股少年的英气。 我没有其他兄弟那样狭长慵懒的狐狸眼,看一眼就让人心尖儿颤动。这一点让我很是自卑,同是一个娘生的为什么我就没有呢?真不公平! 我愁的不仅仅是这一件事,还有几天便是我五百岁的生日,五百岁,又一个未知的劫。 我用手指梳理着头发,好不容日才长成这般模样,若是再被一个天雷劈焦,想到此处我咬牙打了一个哆嗦。 二哥是只有学问的狐狸,我寻思着去找他,让他给我出个主意躲过这一劫。 走到二哥的洞府,看情形他已经很久不曾出过门了,洞口处结了一张很大的蜘蛛网。一只绿色的长脚蜘蛛吐着丝吊在网中间,正好挡住了我的去路。 不敢用手去碰她绿色的长着小绒毛的身子,我俯身捡了一根树枝,戳戳她的壳道:“你挡住我的路了。” 蜘蛛爬到最上面的角落,两只鼓鼓的小眼睛转过来,生气的说:“又是你这只狐狸。” 她好不容易才织好的网,又要被捅破了。 我无辜的说:“谁让你每次都把网织在我二哥家的洞口?”然后用树枝把那张网捅破一半。 蜘蛛张牙舞爪的瞪我:“这个位置最容易捕到食物,你二哥半年不出一次门,我把网织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我丢了树枝,正准备大摇大摆的走进去。绿蜘蛛突然喊住我:“狐狸,找你二哥干什么?” “当然是重要的事情。”我停下脚步,说的一本正经。 “你再过几日就五百岁了吧?”蜘蛛精缩成一团伏在角落里,只看到一个绿莹莹的光点。 我凑近一点,奇怪它怎么把我的生日记得如此清楚。 没等我问出这一疑惑,她自觉地解释道:“你二哥最近再唠叨你五百岁时给你送个什么礼物好。” 二哥向来不问世事,这样好心实属罕见。不过,我也不要他的什么礼物,只盼他能给我出个好主意,躲过这一次劫难。不然,他就是准备了再好的礼物,我也无福消受了。 想到这个坎,我难过的叹气,脸巴巴的皱到一块儿。 “你怎么了?”蜘蛛从角落里爬出来问。 我苦着脸把度劫的事情跟她说了一番,蜘蛛听了若有所思道:“这里往东有座神仙庙,里面的神仙救苦渡难,你不妨去拜拜?” 我眼睛圆睁,嗖的一亮:“你说的可当真?” “当真!”绿蜘蛛信誓旦旦的点头。 我立刻改变了找二哥主意,往东边那座庙里飞奔而去。 绿蜘蛛果然没有骗我,眼前真的有一座小庙,只是有些破败,想来是荒郊野岭,来这里烧香的凡人不多,也就任它颓败了。 不过,庙就是庙,不管它外面是个什么模样,只要里面供了神仙就一定会灵验的。 我在外面拜了三拜才迈过门槛走进去,可是里面没有供奉着神仙的塑像,只在墙上挂了一幅简单的画像,没有人来打扫,画上落满了灰尘,看不清画里人物的相貌。 画像的正前方摆了一副香案,一个碗大的青铜雕花的香炉摆在上面,插着几根燃尽的佛香。 我一撩衣摆,跪在案前,十分虔诚。 我心无杂念,把所求之事一一道了出来,又磕了三个响头,且许下承诺,若是此劫真的平安度过,必定在狐狸洞里天天供着这位仙尊。 磕完三个响头,却不敢擅自起身,长揖在地等着仙人给我指示。 头发也随之散落在地,沾满了灰尘,我心疼的要命,几欲站起来。可是为了显出诚心,在未得到仙人的指示前,我又不得不让头发沾满更多的灰。 站与不站?两种思想折磨的我几乎崩溃,终于,荒凉的庙里有了一点仙迹。 淡淡的紫色霞光从那一副陈旧的画里散发出来,我睁大眼,只见紫色的光芒越来越盛,一道华丽的身影从光芒里淡出来,眨眼来到我身侧。 一双墨色的眼在我身上逡巡许久,才懒懒的开口:“狐狸精?” 自打仙人一出现我便激动万分,喜悦之情无以言表。说话更是谨慎又小心,“仙尊听到小精的话了?” “度劫么,”他斜斜的靠在香案上,声音低低的:“这个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我不解的伸长脖子,眨巴眨巴眼:“仙尊此话何解?” “助你度劫容易,怕的是,不知道你这劫何时会来,万一算错了时间就麻烦。”他面犯难色。 我心一凉,咬着下唇,垂下头,“难道仙尊也没有万全的办法?”只要平安度过这一劫什么都好说。 捕捉到他眼里复杂的神色,我把唇咬得更紧,手指都握成了拳,紧张的等着他开口。 仙尊沉沉一笑,打开掌心,一个浅青色的小瓷瓶出现在上面,他递给我,神色捉摸不透:“这个可在关键时护你一命。” 我战战兢兢双手捧过,生怕它摔碎。这可是救命的东西,万分珍贵。 手一碰到瓶子,一股暖意便从指尖传遍身上的每一寸,全身上下顿时清爽舒畅起来。 我两眼泛光,眼睛乐的眯成一条缝,宝物啊!不知这里面装的是何东西? “打开瞧瞧。”仙尊似是看出我的小心思。 “可以吗?”为了表示对仙尊的敬意,打开之前,我还是小心的又问了一遍。 仙尊噙着笑点头,我拔开小小的塞子,一缕青烟缓缓从里面溢出,一道尖锐的白光从清浅的烟里闪过,在我眼前一晃,刹那间不知踪影。 “那是什么?”我惊疑的望向仙尊。感受到一股气流在体内窜动,流向心窝,渐渐地恢复平静。 “太上老儿处偷来的灵药。”仙尊淡淡开口。 我忐忑的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点破绽,可仙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一直对视着我,澈亮的眸光没有丝豪闪躲,反倒显得我多心了。 不过,这个仙尊的思想品德我实在不敢恭维,他竟然跟‘偷’这个污秽的词语挂上了勾。 “你若信不过,我帮你取出来就是。”仙尊说着,挪动步子,伸出左手,修长漂亮的手指抵在我心脏跳动的地方。 五指渐渐收拢,我清晰地感觉一股力扯动着里面的东西,拼命的往外溢出,似一股小浪在里面翻腾。 我慌忙摇头,生怕他真的取出来,“我没有信不过仙尊,仙尊何等人物,怎会骗我这个小精。”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还真舍不得给你。”他幽幽的叹了一句,把漂亮的手指收了回去。 保住了这个救命的东西,我不胜感激的道谢。心里乐开了花。 谁知仙尊又开口道:“这东西甚灵,你附耳过来,我教你一句心法,每日练习一遍,好养着它。” 竟然这般神奇!我张大嘴,惊讶的附耳过去,仙尊薄唇起合,温热的吐息打在耳畔,我的狐狸心扑通扑通的跳起来,仙尊这样高贵的身份竟然不嫌弃我这只小小的狐狸,让我受宠若惊。忍不住又将耳朵凑近一分。 只是这一凑凑得有些过分,冷不防一个凉凉的软软的东西贴到了我耳垂上,我一惊,红云霎时从耳根爬到脖子。 第二章 只是这一凑凑得有些过分,冷不防一个凉凉的软软的东西贴到了我耳垂上,我一惊,红云霎时从耳根爬到脖子。 我,我居然胆大包天的亵渎了仙尊尊贵的身体!会遭雷劈的吧!仙尊会不会把我的狐狸皮剥了,然后大卸八块? 我僵在那里,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却不敢再有任何动作,诚惶诚恐的等着仙尊反应,一双狐狸爪子紧了又松。 仙尊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柔软的唇瓣依旧贴在我发热似火烧的耳朵上,轻轻一咬,我一个激灵,喝了鸡血似的跳起来。 “仙尊,你,你……”我捂着耳朵,被他的举动弄得语无伦次。 仙尊神色自若的站起来,“教你的心法可记住了?” 我红着脸,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垂着的眼睛根本就不敢看他。 感受到仙君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许久,尔后听到他低低的笑:“你这般害羞的狐狸精,本仙可是第一次瞧见。” 我撇嘴,心道仙尊这样无耻的神仙我也是第一次看见! “你腹诽我什么?”仙尊一双好看的好看的眼睛斜睨着我。 “我没有。”打死也不能说。 “没有就好。”见我如此识趣,仙尊欣慰的再度开口:“小心记着我教你的心法,不要偷懒,到时日我自会来检查。” “检查?”我不解。 “我还有事,暂时不方便与你解释。”仙尊英俊的眉头蹙了一蹙,捕捉到他藏在宽大袖口里的手指飞快的掐算着什么,我默默闭嘴。 仙尊很忙,话一落音,眨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众多的兄弟姐妹里,我排行第四。爹娘懒得取名字,大哥是秦一,二哥秦二,依此类推,我就是秦小四。后面还有一个妹妹秦小五。 有了仙尊给的护身法宝,每日都按照他的吩咐练习心法,我担心一遍起不了什么作用,自作主张的一天三遍。一日三餐,每餐饭前念诵一遍才坐下吃饭。 除了二哥不在场,其他人都莫名的看着我。 我不会告诉他们我去拜了神仙,求来了灵药助我度劫。否则,他们一定会嘲笑我胆小怕死。 吃完饭,回到自己的狐狸窝眯了一会儿,这一眯却让我做了一个奇怪又荒唐的梦。惊醒后,后背冰凉一片,白白吓出一身冷汗。 想到梦境,我心有余悸的摸摸尚且健在的狐狸耳朵。 梦里面仙尊把我的耳朵咬下来炖了汤喝,还问我要不要尝一口。我捂着流血的地方,看着仙尊面带微笑很享受的一口一口慢慢的把汤喝的干干净净,伤心欲绝。 这个梦做得毫无根据,仙尊是就苦救难的神仙,怎么会做着等恶毒之事? 无形中又对仙尊大不敬了,伸出爪子把自己啪醒! “小四,你打自己做甚?” “三哥。”我收回爪子,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 若说这些狐狸中长得最有神仙气质的非秦小三莫属了。他虽然也有一副媚的滴出水的眼睛,但眼神却十分的干净,没有半分狐媚气息。玉树临风往这里一站,恍然一派仙人气度。 秦小三很出息,承了父亲在天庭的官职,具体是个什么官职我也不大清楚,就算只是个守门的,对于我们整个狐狸家族来说也是一份莫大的荣耀。 秦小三去天界长了见识。回来就把名改了。在外头称自己为秦逸。 二哥学识最渊博都没秦小三那样附庸风雅,还教训秦小三说,你也配的上那个逸字? 秦小三笑笑不语。 “想不开,也别拿自己的身子出气。” 秦小三坐到我身边,右手搭在我肩膀上,微笑着宠溺道。 “三哥何时回天庭?” 他是百年难得回狐狸洞一次。 秦小三收了笑正色道:“你过几天便五百岁了,自然是等你生辰过了再走。”掩不住的担忧之色浮上眉头。 秦小三在五百岁的时候也吃过一回苦,差点就随祖宗去了。奄奄一息时,一位隐在东海仙山的高人救了他一条命。 “还是三哥有心,上次你从天庭带回的点心真不错。”我回味似的咂咂嘴,咕咚一声把口水咽下肚。 “你若想吃,等过了这一劫修成狐仙,我替你在天庭谋个职,让你吃个够。” 他眼睛一弯,笑的如桃花开遍山野。 这个条件很诱人,我对职位不感兴趣,但为了可以吃到天上好吃的东西,豁出去一回也罢,“不许反悔!” 秦小三点头,“你可有好好修炼?” 只有不断提升修为才能抵挡这一次的劫,秦小三比我更清楚这一点。可他那里知道我有仙尊给的护身法宝? 我窃笑,“有的。” 其实,打庙里回来就再没修炼过了。有了仙尊的指点,修不修炼都没多大关系。我喜滋滋的在床上打滚,忘乎所以。 秦小三趁着我不注意,一个爆栗敲下来,不痛不痒,“哪里学来的骗人本事?” 我一咯噔,作贼心虚的撇撇嘴,“你怎知道的。” “晚上站在外边一瞧,山后的小土丘上没见着你的影子,就猜到了。” 我懂了,都怪我平日做事太招摇。往日修炼都是坐在山后的小土丘上,高高地,打坐之于还可以看风景。 却不知自己也落入了别人的眼中。 大概是得了仙尊的宝物,让我有恃无恐。几百年来从未间断过一天的打坐修炼,在这几天渐渐地倦怠下来。 “可不许再偷懒。”秦小三又叮嘱了几句才施施然起身,出了我的狐狸洞。 晚上,月亮刚刚从山顶爬起来,我就吧嗒吧嗒的跑到后山的小土丘上打坐。 我是一只听话的狐狸,至少表面上是。 月光纯白,整个山林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我闭上眼,屏气凝神,吸收洒下的月华,天地间最纯净的精气。 靠吸收天地万物的灵气来提高自己的修为,虽然获得的灵气最为纯净,但其实是成效最慢的法子。有一个十分冒险的办法短时间内就可以使功力提升,运气好不到十年便可修成仙。但是,采用这种办法的妖精,大多都被人间的道士收服掉,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也有侥幸逃过的,但那是极少数。 这个办法就是吸食人的精魄。 这种念头曾经在我脑袋中晃荡过一阵,却实在鼓不起勇气去吃人。 “啧~~真实只善良的狐狸。”我兀自感叹出声。 声音把自个儿惊醒,我才意识到走了神,当下只好重新敛神,今晚月色好,灵气盛,是个难得的好时机。 我正一心一意的汇聚周身灵气,一个充满疑惑又带着点戏谑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在耳边响起,“月光浴?” 这个声音…… 我惊喜的转头,看到负手立在身后的人,华贵的锦袍绣着金边,没有风,一头至腰的黑发却微微飘动着,一双比夜还沉的眼似笑非笑的盯着我。 果然是仙尊! “仙尊错了,这不是月光浴,是小精在修炼灵力。”我开口解释。 “我知道。”仙尊笼着月光走进,身上绕着淡淡光晕,我眼睛晃了晃,觉得这个时候的仙尊竟比月亮还美,五官比水还柔和,如果他不再开口的话。 “我就是逗你玩,没想到你会这般正经的回答。”仙尊呵呵的笑起来。 我脸色垮了垮,想起了二哥跟我说过的一句话:小四,你这个人吧,说得好听点就是实在,难听点就是个呆子。 这个时候想起来觉得他说的真是对。 发愣间,仙尊离我又近了一分,这样的距离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浓密的睫毛。睫毛下的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的脸,自言自语的说:“这么纯净的灵气,真是难得。” 我没有听清他的话,问:“仙尊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他有一瞬的回神,收回打在我脸上的视线,薄唇勾了勾:“狐狸,你吃素的?” 你才吃素的呢!这种侮辱性的话,把我脖子都气红了。只是碍于他的身份,又不好发作。 我又没开罪他,他干嘛骂我吃素的!莫名其妙。 好在仙尊看我脸色不善,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妥,马上纠正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身上这样干净的灵气,全是靠吸取天地精华来的?你就没有取过人的魂魄?” 人的魂魄?我摇摇头。 “真是只善良的狐狸。”仙尊叹道。 被他一番打搅,我已经没有心思打坐了,索性站起来。一直弯腰跟我说话的仙尊见我站起来,弯着的身子也站直了。 我疏通几下筋骨,边说道:“仙尊是来检查的吗?我这些日子,天天都有练习你教的心法。”我高兴地汇报。 “这个不急。”仙尊抄手立在小土丘上,衣服上的金边反射着金黄色的光泽,真是华丽丽的。 “虽然有了那个宝物,我想着还是不妥。”仙尊忧心道。 “哪里不妥?”我小心翼翼的凑过头去问。 仙尊抬头,眺望远处,优雅的脖颈和完美的下巴,形成一道悦目的弧线,“我答应帮你,就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一旦你出了差错,我便要担起一个失职的罪名。给你灵药护体,虽然可以挡一挡,但也不是最保险的办法。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可免你出差错,不知你愿不愿意?” “什么办法?”我感激仙尊如此这般为我着想,也迫切的想知道接下来的办法。 “等你过完生日我便来此接你,你跟在我身边,以防万一,如何?” 仙尊说完,转过身来看我。 太突然了些。我犹豫,不知如何是好。 仙尊等了一会儿,缓缓说,先别急着回答,如果愿意,生日过后就来这里等我,我会来接你走。 “让我想想。”我困扰的挠头,忽然想到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大声问道:“不知仙尊是何名号?” 我一敲脑壳,真是笨呀!秦小三在天庭当值,我只要得知这个仙尊的名号,回去问一把秦小三,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号人物,不就得了? 如果眼前这个仙尊是冒充的,我当然不会跟他走。 这也是我犹豫的原因。 并非我怀疑仙尊,狐狸爹娘说过,这世道骗子多,不得不防。 如果真的是天上的某位神仙,我一定二话不说就跟他走。 仙尊眼神捉摸不透,微微一笑,“我的名号么,”他沉吟一下,接着道,“太乙。” 第三章 “太乙?” 秦小三正在他的狐狸洞里摇扇看书,听我提起这个名字,吃惊的放下手里的书册,问:“小四怎么提起他来?” “三哥认得?” 我看有戏,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秦小三摇着把破扇子,看了我一眼,见我求知心切,这才缓缓说道:“你不问天界的事,不知道也不足为怪。太乙仙人在仙界是个了不得人物,辅佐天帝处理事务,顺便还担了个救苦救难的职。人间各处都建有太乙仙人的神庙,拜他为太乙救苦天尊。不过,后来不知怎的,太乙忽然就撒手不干了,一身轻松,四处云游。几百年下来,建在人间的庙宇也渐渐败落,许多人也都不记得有过这样一位仙人。我在天界呆了几百年,也只在王母的寿宴上远远的见过他一次,据说是特意赶回来的,送了王母一个人间小玩意儿,之后又匆匆离开了,谁都不知他去向。” 秦小三说的很有兴致,一双澄净的眸子闪了又闪,附过身来对我低声说道:“听说,太乙撒手不干这事,多半与公主婉华有关。当然了,这也只是听说。”完了,秦小三又从我耳边挪开,一派清闲的摇了摇扇子。 我哪里还管他什么公主婉华,只晓得仙尊没有骗我,心情便大好起来。 回到自己的狐狸洞,哼着从五妹那里听来的小曲,打开柜子,把好看的衣服统统搜出来,扯了一块床单把衣服打包起来,藏到柜子里。只等五百岁生日一过,便去小山丘等仙尊一起走。 我依旧去小山丘上打坐,却再也没有碰到过仙尊。 五百岁生日的那天,葑尾山上来了许多客人,都是些妖精朋友,和几个与狐狸爹娘关系密切的神仙。 平时足不出户的二哥姗姗来迟,我眼睛扫到他肩膀上伏着的绿蜘蛛,绿蜘蛛用它的长脚碰了碰二哥的脖子,我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长脚上的绿毛,一如既往的恶心。可二哥居然只是一笑置之,任绿蜘蛛为所欲为。我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他们的关系何时这般好了? “嗨!狐狸小四!” 绿蜘蛛也看到我了,长着绿毛的长脚终于从二哥的脖子上挪开,挥着向我打招呼。 娇嫩的声音和她的形象极不相符。 “你也来啦?”我依旧捡了根棍子戳她的壳。 绿蜘蛛只是嘻嘻的笑,二哥却微微蹙眉瞧着我手里的树枝,很不悦。 我触到二哥的视线,讪讪的扔掉树枝。 绿蜘蛛从二哥肩膀上跃下来,一晃眼,一个娇俏玲珑,身着翠绿衣裳的女子,出现在面前。 面上带笑,好不活泼可人。 我眼珠子再一次直了。看着她挽着二哥的胳膊,往里面走去。 秦小三见我一个人呆站在这里,便往我这边走来。 等他走近,我朝前方抬抬下巴,咧嘴笑着说,三哥,二嫂的事情有着落了。 秦小三顺着我的指示瞧去,翠绿的衣服特别显眼,秦小三叹,真想不到会是她呀。 大哥成亲后就掌管了家里的大小事务,不管什么事,从来都做的井井有条。 为了我五百岁的生辰,大哥目前还在书房里打算盘。 五妹又跑去人界了。她已经在那里混出了名,是个专门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我们狐狸一族觉得五妹的勾引人的行为实属正常。 而人类却不这么认为。他们眼里,五妹就是个十足的害人精。 我今天生日,五妹面也不露一个,真是不给面子。还是说她的脑子里就只有人间的那些男人? 我怅然的望一眼高处的小土丘。 仙尊,是否已经在附近等我了呢? 狐狸洞外宴席大摆,葑尾山里大大小小的妖精都来凑热闹,幸好大哥精明,备足了桌椅碗筷。 “嘶——” 今天我是主角,不能失了礼仪,看着桌上的丰富菜色,我只能小动作的慢慢的吃,把快要滴出来的口水嘶溜一声吸回去。 我最抵制不住食物的诱惑,就像五妹控制不住自己去勾引男人一样。 食物摆在眼前,赤裸裸的吸引我,我的目光此时一定是贪婪而又饱含吃不到嘴的痛苦。 宛如一顿酷刑的午饭过后,我被狐狸爹娘喊去书房,同去的还有二哥三哥和几位仙人。 他们一脸凝重的坐在房间里,把我吓得以为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出什么事了?”我不明所以的问。心里慌慌的。 狐狸娘最先开口道:“我请这几位仙人帮你卜了一卦。” 秦小三接过话,摇着他的破扇说:“小四,这回的劫怕是不好过。” 我说,怎么不好过?你们直说。 原来是关于历劫的事,今儿晚上开始,就有仙尊保护,还是个大有来头的仙尊,我是什么都不担心了。光是想着,便忍不住嘴角上扬。 “小四,你还笑?”狐狸娘正着急,见我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有些生气。 我乐过头了,听到狐狸娘的话,立刻捂住嘴巴。 秦小三不如狐狸娘急躁,悠然的说:“卦象说,你这回过的该是个情劫。” “情劫?” 莫非就是桃花劫?我活了五百岁,还没有遇到过一朵真正的桃花。 皆因为小时候的一件事,葑尾山上所有的雌性动物,皆把我当成了好色的登徒子。 当时葑尾山里有只山羊生了宝宝,我偶然路过见她躺在草地上给小羊喂奶,刚刚生完孩子不久,奶水十分的足,小山羊门吃饱了,可奶汁还是不断地流出来。奶香味传过来,我馋的我口水直流。有一次趁母山羊睡着,我偷偷地跑过去吃奶。吃到一半母山羊醒了,看到怀里躺着我这只狐狸,惊得尖叫起来,慌不择路的逃跑。想不到她这么激动,我一时愣愣的忘了松口,结果把母山羊的奶子,整个咬了下来。 从此几百年过去,葑尾山上知道这件事的雌性动物皆远远地避我三尺。 也有些寂寞的不怕死的,经常来我的狐狸洞搔首弄姿,弄得我好不尴尬。 当时不过就是嘴馋了那么会儿,还是只什么都不懂,连人形都化不出的狐狸,怎么就落下了好色的名声? 我懊悔至极。 桃花劫?哪里会有桃花来呢? 我思来想去,始终觉得这个桃花劫不靠谱。 “小公子的情劫,卦象上显示的有些诡异,我等也很难猜透。”其中有一位仙人说道。 二哥沉吟了一会儿,打定主意说:“小四这段时间里就别出门了,去二哥那处一同看书,如何?” 我坚决不肯,“会闷死的。” “你二哥怎么没闷死?就你花样多!”狐狸娘是十分的赞成这个主意,“我看这样最好。” “不行。”我又不是二哥那样的书痴,只一月不出门,便可保证抑郁枯燥而死。 秦小三把破扇一收,说道:“为什么不行?我看也挺好。” 三哥说话特别有分量,连他也赞成的话,这是多半就成了。 我恼怒的瞪他一眼,谁让你多嘴了! 秦小三微微笑着撇过视线,不与我对视。 哼!我拉下脸冷哼。也不去看他。 房间里一阵静默。 狐狸爹终于发话,干咳两声,说道:“好吧,就这样定了。小四你就跟秦二走吧。” 我冷着脸,“不去不去就不去!反正我有办法,不要你们管!” 我撒丫子就往外面跑。 秦小三跑的比我还快,破扇子往我面前一挡,笑的和蔼可亲,“小四,这可是大事,由不得你胡闹。” 我被他拦住,破口就骂:“秦小三,你敢拦我?” 秦小三挑眉,那意思就是,有什么不敢的? 仍然死死地挡着不放,还腾出手来要把我揪回去。 我哪里会让他得逞,等他揪着我衣领的时候,我小声道:“秦小三,你不松手我就告诉九卿你趁他喝醉轻薄他的事!” 秦小三脸色一变,蓦地松开手,勾着唇道:“你还知道什么?” 我胸一挺,得意的说:“你别拦着我,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秦小三笑的很难看,拍拍我的肩膀,“小四越来越聪明了。” 第四章 仙尊点头,当下带着我告别了狐狸洞里的众亲人,往山下走去。 今晚的月亮只露了一个小小的脸,一会儿就隐没了。遥远漆黑的夜空只剩寥寥几颗,散发着微弱光亮的星星。 告别狐狸洞,投向我羡慕已久的山下世界,真叫人身心舒畅。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我哼着五妹那里听来的小曲,一步一趋的跟着仙尊的脚后跟走。 仙尊左脚绊到右脚,踉跄了一下,神色古怪的回过头,转而颇为头痛的说:“谁教你的?以后莫要再唱了。” 我不懂:“为何?” 仙尊抿唇,一言不发。一双眼却犀利的紧,盯得我头皮发麻。 我料他是嫉妒我唱得好,只好悻悻的回答:“不唱就不唱,仙尊你不要这般盯着我看,慎得慌。” 话毕,仙尊忽的绽出笑来,摇摇头继续赶路。 这条路看着熟悉,是通往我当日遇见仙尊的那座破庙的。 想到破庙,忽然又想起秦小三跟我说过的事情。 想来几百年前,这破庙也是十分风光的,因为那时庙里还有主人,太乙仙尊还没有撒手不干,只要来此许愿的,大多有求必应。 如今他不干了,来庙里许愿的人,得不到回应,也渐渐的不来了。 许多这样的,承奉着太乙仙尊的的神庙,便日复一日的冷落下去。 朝代更替,万物生衍,昔日处在繁盛地段,烟火不绝的庙堂,如今却在这荒野处无人知晓,任它风吹雨打。 想来也可叹。 而亲身经历过这一段兴衰没落的仙尊,又是怎样一种感想? 因此,我再次看仙尊时,神情里不觉多了几分怜悯,惋惜。 仙尊此刻驻足在落满灰尘的画边,手指轻轻一点,还未触到眼前的画,便有淡淡白光,如浓雾一样从画里涌出。 仙尊收手,回头看我,“如何?又舍不得走了?” 我讶异于眼前的景象,随手一摆道:“没有的事。”我恨不得长了翅膀,快些飞出葑尾山,没有半点舍不得。 “那就不要磨蹭了,快些过来。” 仙尊朝我伸出右手,白光以快将他整个身子淹没,我来不及多想,三两步跑过去,握住仙尊的手。 仙尊抓牢我,掌心的凉意传到我手底,十分的舒服。像是在六月的火热天,把手浸到清凉的潭水里一样舒适。 庙里的事物一下子虚幻起来,我被白芒刺得睁不开眼,好一会才适应过来,一点一点睁开,只见周围白茫茫一片,脚下也踏不到实物,人像是飘在空中,可偏偏每动一步,都有踩到地面的坚实感。 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白雾散去,豁然开朗。 入眼的都是我不曾见过的新鲜玩意。 长匣子一样的马车,红色纸张裁剪出来的花鸟虫鱼,挂在小摊上的竹蜻蜓。 特别是那个泥巴捏出来的小彩人,比我自个捏出来的不知好看鲜活了多少倍。 我好奇心大起,却又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心上戒备,不敢放肆。只得跟着仙尊在街上走。 奇怪的是,我和仙尊突然在大街上冒出,周围走动的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恰好一个人从身边经过,我在他眼前摆手,嘴里念念有词,“看得到吗?看得到吗?” “神经病!” 那人狠狠的啐了一句。 我十分无辜的瞪他一眼,“你才神经病!” “你敢骂我?”那人凶狠起来,“我主子是御赐的新科状元,你是谁,竟敢骂我!”捋起袖子就要打人。 我躲,嘴上也不闲着,“新科状元是个什么东西?”从来都没有听过。 那人气的更甚,却住了手,不屑的说:“原来是个呆子!”又买弄道:“我家主子中了状元,再过几天就是驸马爷了,皇上亲自赐的婚呢。”脸上的骄傲神情,好似中状元的、赐婚的是他自己一般。 “呸!呆子!”这人又对我吐了个口水才走。 状元?驸马爷?赐婚? 我一脸茫然的瞧着他走远,说了一堆,还是没有给我解释清楚‘新科状元’是什么呀? 平白无故的挨了几下打,衣服上不大不小粘着一坨口水,我揪着在旁边看戏的仙尊,欲哭无泪。 仙尊顺手从他身后的小摊上捡起一支竹笛,抵在我胸前,隔开我俩的距离,嫌弃的说,站好了,别动!一来就生事,先把衣服换了再说。 我站好,摸着手上的红肿印,原来仙尊也是这般不近人情的。 第五章 仙尊顺手从他身后的小摊上捡起一支竹笛,抵在我胸前,隔开我俩的距离,嫌弃的说:“站好了,别动!一来就生事,先把衣服换了再说。” 我站好,摸着手上的红肿印,原来仙尊也是这般不近人情的。 经他一提醒我又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惊呼道:“仙尊!我的包袱忘带了!怎么办?没有衣服换,怎么办?”我急的跺脚。 仙尊拿着竹笛在我头上狠狠一敲,压低了声音道:“这里是人界,不许叫我仙尊,会引来麻烦。” “那叫什么?”我也压低了声音。滴溜着眼往街上看,果然有几个人盯着我们这边。 “青远,我在人界的名。”说完,补充道,“你叫我一声师父便好,每日跟在我身边总得有个理由,况且,我护你度劫,喊一声师父也是应该的。” “师父,我没有衣服换,怎么办?”我瘪嘴。倒不在乎喊他什么。 “保持这个距离,跟我来。”仙尊放下竹笛,抬起步子。 后面的小贩很失望的喊:“公子!您不买啦?十文钱!十文钱卖给您!” 仙尊头也不回地走,我只好代替他跟小贩说:“他不会买,你不用喊他。” 小贩不耐的挥手,“走走走,别妨碍我做生意!” 我望着仙尊的背影,咬牙。 走到成衣店,仙尊早挑好衣服,坐在椅子上喝茶。 他的速度真快,我翻了翻他挑的衣服,一律是我喜爱的蓝色,衣服上绣着的纹路花样,却各有特色。 我心下欢喜,随手抽出一件去里头换了。 袖口和腰间的束带上都绣有祥云图案,简单好看。穿到身上不大不小,肩宽长度都再合身不过。 换了漂亮衣服,对仙尊的佩服又多了一分。如果是我,短时间内绝挑不出,符合对方喜好,而且和对方身形合称的衣服。 我连仙尊喜欢什么样的颜色都不知。这样一对比,不禁惭愧。 整理好衣服走出来,老板娘正在给剩下的几件打包,见我出来拍手笑道:“公子好俊俏!” 我鲜少被人夸,脸上一热,嘿嘿干笑两声。 仙尊从椅子上起来,走到我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一回,夸道:“果然不错。”然后把老板娘手里的包袱接过来,轻轻松松扔到我手上,“走吧。” 我尚且为仙尊夸我而高兴,顺手接了包袱,乐个不停的走出店里。 在城中找了一间客栈住下,仙尊订了两个房间。 晚上,我打开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还有对面高高的屋顶,屋檐飞翘,像一只鸟,要飞到月亮上去。 我睡不着,睁着眼,对着窗外发呆。 忽然一个男人磨牙般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还伴着急促的喘气声。 “你这只狐狸精!这么多天,还不是被老子吃到嘴了!” 我竖直了耳朵听,一个女人小声啜泣道:“爷,饶,饶了我吧!啊……” 我吓出一声冷汗,赶忙把头缩到被子里。 手脚都在发抖,这可如何是好?我也是狐狸精,万一被他发现,不也被人吃了? 不行!我猛地掀掉被子,从床上窜起来,化出狐狸原形,急匆匆的跳过窗户,跑到仙尊的房里。期间还因为太过害怕,一头撞翻了桌上的茶壶。 茶壶破碎的声音把仙尊惊醒,但我此刻已经成功的爬到了仙尊的床上,缩成一团窝到床脚。 “又怎么了?”仙尊一双眼半睁半阖,撑起身子看着床脚的我问。 “有人要吃狐狸精。”我爪子还在抖。 可怜兮兮看一眼仙尊的表情,只见他好笑道:“谁要吃狐狸精了?这么大本事?” 仙尊还笑,一点同情心也没有,我愤愤道:“隔壁有人在吃狐狸精,等他吃完了,就会过来吃我的。”我想哭。我也是狐狸精呀!! 仙尊把我从床脚提过来,抱在手上顺了顺毛,奇怪道:“你是妖精,还怕人?” 仙尊的手顺的我很舒服,在他掌心蹭了蹭,说道:“不怕,可是他吃狐狸精,比其他人厉害。” “你都听见些什么?说来听听,好端端的怎么会吃你?” 我把听到的话给仙尊重复了一遍,兀自伤心中,忽听得仙尊哈哈大笑。 我恼了,我险些被人吃了,他还笑的这样开心,咧嘴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往仙尊的手上咬去。 仙尊反应好快,一感觉到疼就立马扯开了我,用力的把我甩到一边。沉着脸,冷声道:“在我面前,你的胆子倒越来越大了,不怕我吃了你?” 砰的一声,撞到硬邦邦的床上,背脊疼的要裂开了似地,视线不稳的晃了晃,看到仙尊白色衣服上的血迹,心里忽然不好受起来,耷拉了耳朵伏在原地,小声道:“你才不会吃。” “是吗?”仙尊居然听到了,阴森森的反问。 我偷偷瞄一眼仙尊,不瞄还好,一瞄立刻就和仙尊的视线来了个短兵相接。我触电似的闭上眼,仙尊的气势太逼人,眼神很凌厉。 我不敢出声,也不敢偷看了,也不动,就赖在这里不走。 提心吊胆的等着仙尊把我扔出去,可很久了,仙尊并没有赶我出去,我猫着步子,从棉被上走过去,仙尊已经睡了,被我咬伤的手,露在外面,伤口也没有处理,沾在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 我趴在旁边,用爪子轻轻撕开衣料,让伤口露出来,伸出舌头,小心的舔了又舔,直到伤口看上去好很多,才爬回床脚睡去。 迷糊中,忽的感觉心窝处一阵暖流,勉强睁开眼,发现仙尊一手搭在我的狐狸爪子上,心窝处的暖流正是从仙尊手里传过来的。 等他收回手,暖流又消失不见。 “睡吧。”仙尊抚着我的耳朵,轻轻的说。 第二天,我和仙尊还在房间吃早点,便有人来敲门。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手里拿着一个请柬递上来。“青远公子,我家少爷请您去府上一叙。” 仙尊并不意外的接过,打发了小厮,把请柬放到一边,继续吃早点。 我在一边疑问道:“原来仙,师父在这里有熟人?” “一位故交罢了。”仙尊敷衍的说。 吃完早点,我去自己的房间收拾了包袱,便往仙尊的故交那儿赶去。 走在路上,我看着新奇的事物,问:“这是哪里?” 仙尊看了我一眼,“大宋国的皇城,丰央。” “哦。”我装懂,如果我问大宋国又是个什么样的国,仙尊一定会烦躁的把我拍死。 “公子~~,进来坐坐!”几个妖艳女子,挥着丝绢,一只兰花手捏上仙尊的衣袖,拉的拉扯的扯。 仙尊夹在中间,那些女人恨不得把他斯成几半。想不到人界的女子,竟比到我狐狸洞里,搔首弄姿来勾引我的妖精还疯狂一些。 我正想跑过去替仙尊解围,蓦地一只嫩白的手,从后面攀上我肩膀,娇笑道:“可让我逮着了。” 我回头,一个漂亮女子对我盈盈一笑,乍一看,漂亮的脸又变成了一个蛇头,泛着青光的鳞片,一双绿豆大的眼,嘴里丝丝的吐着信子。 我惊得后退几步,这头蛇妖胆子好大!我不禁佩服她的勇气,大庭广众下行凶,不怕道士收了她去? 不过,她这点道行,还不至于让我忌惮。 湿湿软软的东西贴上脸颊,我灵活一个侧身,绕到她身后,飞快的说出一个咒语,一团晃动着的蓝色火焰从食指尖生出。 还未对她施出我的火焰绝招,便见仙尊摆脱了那群女子,玉树临风的走过来,蹙眉道:“玉儿,莫胡闹了。” 又走到我身边,有趣的瞧了一眼我指间跳跃的蓝色火焰,道:“狐火?” 我点头,“我的绝招,很厉害的。” 我把食指上那点小火焰凑到仙尊眼睛底下,让他看个仔细,火焰猛地跳了跳,差点把仙尊的小扇子般的睫毛烧掉。 仙尊警告的瞪了我一眼。我马上收回,把火掐灭。 蛇精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吓人的蛇头不见了,又是那张漂亮的脸,走过来嘻嘻笑道:“吓到你了?” 嘿嘿,我干笑两声,既然她不是来害我的,又和仙尊认识,我也不计较,说道“吓到旁人,引来道士收你,可就麻烦了。” 她笑道:“我只对你用了幻术,其他人才看不到。” 因仙尊还要赶去不知名的少爷府里,和蛇精闲言了几句便往前走了。 穿过正街,往左拐,行了几步便停在一座府邸前。 崭新的牌匾,还悬着一朵偌大的红花,三个烫金的大字钉在牌匾上,正是‘状元府’。 门前两头大石狮子,也挂上了大红绸花。 仙尊递上请柬,立刻就有人去通报,把我们请进府里。 这下我才算开了眼界。 第一次看见这样好看精致的宅院,进门处有一道影壁,雕刻的栩栩如生的两只凰鸟,足尖还踩着火焰。 过了影壁,有一个诺大的池子,池子中央一座假山,山上有瀑布似的清流,激荡而下,落进池里又溅起白花花的水浪。 左右两条回廊绕过池子,通向前方,回廊上有字画,鸟笼和吊兰。 最惹眼的是,无数条红绫,牵在屋檐上,花间草木上,整齐而不失层次。风一吹,惊涛骇浪般起伏,整个府邸都隐没在红色浪涛中。 这般喜庆,一定是有好事要办了。 第六章 这般喜庆,一定是有好事要办了。 宅子的主人就是新科状元徐子修的府邸。三日后,他将娶大宋国唯一的公主毓贤为妻。 我坐在一边像模像样的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有随手拈了一块甜甜的糕点放到嘴里。无聊的打发时间。 仙尊和徐子修谈的正欢,不过看徐子修的神色,倒不像是即将当新郎的喜悦,眉头上反而凝了一股伤心意,说话间也不断叹气。 师尊的声音传过来,像是在劝他:“不是还有三天么,你不必急。” 徐子修苦笑道:“死了这条心也罢,就是对不住他了。”隐隐地,他的眼眶竟有些湿。 仙尊撇开话题,“先不说这些。你瞧瞧我收的徒儿,还未见过罢?” 仙尊跟他寒暄着,一面招手让我走到他那边去。 我起身,听徐子修道:“是了,只顾和你说话,倒怠慢人了。” 我走到师尊旁边坐下,和不熟悉的人我一般无话,所以,只默默地坐着。 徐子修上下将我看了一番,赞道:“好生俊俏,不知如何称呼?” 又一个夸我好看的人,我喜滋滋的回答:“秦小四。” “小四的年纪和他差不多呢。”仙尊说着,剥了一颗花生,去了皮,放到手掌心,递给我。 差不多?我五百岁了好不好!不过化成人的样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 我翻翻白眼,不客气的用舌头舔了仙尊递过来的花生,瞬间,感到仙尊的手僵了僵。徐子修的脸色也浮现一丝异样。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仙尊,仙尊收回手,无奈道:“以后吃东西,不要不舌头舔了,知道吗?” 没想到来人界会这么麻烦,不要这不要那的,不过仙尊的意思也不好违逆,只得应了。 徐子修又道:“把静儿喊过来,你们两一同玩罢。” 徐子修唤来守在外边的,听候差遣的侍者,吩咐他把楚静带过来。 “楚静是谁?”我问仙尊。自从离开狐狸洞,我的问题越来越多。 仙尊也是个耐心的人,没有发我脾气,又剥了一颗花生,直接放到我嘴里,道:“来了你就知道。” 我嚼着花生,一个果真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少年走了进来。一头黑发用青色缎带绑了一半在头顶,其他的散落在肩上,乌黑的眼睛朝里面左右张望,见到徐子修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静儿,过来。”徐子修朝他招手。 楚静走过来,一双眸子疑惑的看着我和仙尊。 徐子修介绍道:“这俩位是我的朋友。”又指着我说,“小四年纪和你一般大,第一次来京城,你带他出去玩玩,好吗?” 楚静乖巧的点头。我一听可以出去玩,那心情也是十分的雀跃,征求的看了仙尊一眼,仙尊摆摆手,我便的了解放似地和楚静一同跑出了府。 他同我一般好玩,不一会儿,跑到街上的我俩,怀里大堆小堆的抱了许多玩意儿。 玩的有些累,便在路边找了个摊子坐下,楚静跑过去弄了两碗热腾腾的东西过来,白白嫩嫩的,有递给我一个勺子,说:“这家的豆腐脑最好了,你尝尝。” 我早就迫不及待的偿了一口,又甜又嫩,果然是很好吃。 我大吃了几口,说:“你和徐子修是什么关系?” 楚静忽然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是少爷的书童。家里穷,爹娘便把我买去大户人家做奴隶。少爷可怜我,就把我买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从楚静的模样看不出他曾经受过苦,反而像从小就出生在富贵人家的公子。 不过,我隐约觉得,他们的关系又不止这般简单。如果只是书童,徐子修为何唤他静儿,瞧他的眼神也是十分温柔宠溺。而他为何见了徐子修便笑的那样开心? “哎呦~,这不是状元公身边那个小骚货吗?”一个手执桃花扇,鼠目横眉的年轻男子,一脚踩到我旁边的长凳上,后面跟有四五个家丁。 楚静脸煞白,拉过我的人,咬着牙小声对我说:“你快走!” 说罢,松开我的手,把我往身侧一推。 傻子也知道这男人是来找碴的,人界真是个危险的地方。不过,楚静的身子骨瘦弱,要出头也是我出头才是。 我站在原地,又拉住楚静的手,看了他一眼,他明显害怕的手都在发抖。 “谁也别想走!”男子早已下令,四五个家丁散开来,把我们围在中间。 男子淫笑着,用扇子轻佻的抬起楚静下巴,另一只手摸上他白皙的脖子。 “你家主子马上就是驸马爷了,到时候他不要你,你还不是任人糟蹋。倒不如跟了我。” 楚静身子越发颤抖的厉害。 我看的恶寒,一爪子帮他拍掉那只手。 男子吃痛,果然放开他,看着手上被我拍出的红印,凶神恶煞的盯着我。 我是不怕,捏出一个小火苗,火苗嗖嗖的往他身上窜。 一股烧焦味立刻传开,男子意识到的那会,我拉着楚静趁乱逃出。 身后还传来他的哀嚎:“妈的!那小兔崽子!再让老子看见,老子一把火烤了他!” “嗷!!快给老子灭火!” …… 慌不择路,一口气跑到了护城河边。 我找了颗树靠下,楚静却静静的蹲在河边,许久都不动一下。孤单的背影,显得有些寂寥。 或许是他的情绪影响到我,我走过去,陪着他一起蹲在河边,默默地。 楚静侧目,眼里蒙上了一层湿意,他捡了颗石子往河中央一抛,咕咚一声沉了下去。 他说:“刚才那个人是国舅的儿子,毓贤公主的表兄弟,刘桧。” 我眨眨眼,表示不懂其间干系。 楚静挪动几步,坐到旁边石头上,接着对我说道:“公主要嫁的人是少爷。少爷的心思却全落在我身上。公主知道后,不动声色,一直想法设法,想把我和少爷分开。若不是少爷护着我,我恐怕,早就……今天得罪了李桧,到时候他,随便给我一个故意伤人的罪名,怕是少爷也没有办法阻止他带我走了。” “可是,伤人的是我,不是你!”我急道。 “他们要的人是我,不是你。”楚静凄然的笑笑。 我和楚静相处的时间不多,却特出奇的合得来,见他不好受,我也跟着难过起来。 “既然是我惹得事情,我来解决好了。你别难过。”我安慰道。 楚静摇摇头:“我只是有些担心少爷罢了。你也莫要插手,那些人有哪个是我们惹得起的。” 楚静担心我陷入这趟浑水,我心里多少是感激的。 不过人的确是我用火烧的,没理由栽赃到他头上。 人界的规矩,我是不大了解,回头问问仙尊,我一只狐狸精还对付不了一个凡人,传出去也是笑话。 想起之前在徐子修脸上见不到开心之意,还在纳闷,这下终于清白,原来迎娶公主,不是他本意,实属被迫。 这样一来,楚静和徐子修道像极了一对苦命鸳鸯。 和楚静一同回到状元府,看到滔天的红色,再也不觉得它喜庆。只觉这红,着实是个蕴着几分悲戚的颜色。见一眼,心头便沉重一分。 看了一眼楚静,他倒像个没事人一般,知道我看他,他也看我一眼,“今天的事情,先瞒着吧。” 我想说,他这种瞒一时是一时的想法实在不好,早点告诉徐子修,或许还能争取点时间想出个解决的办法。 但,见他一门心思的不想让徐子修担心,我也不好劝他把这件事说出来。 当下敷衍的答应了。 各自分开后,我便急急地去找仙尊,一五一十的把今天的事跟他说了。 仙尊正在徐子修给他安排的房间里小憩,一本发黄的书盖住半张脸,留出一个额头,露在外面。 我说完,他还是没有反应。 我走过去,一把掀掉那本书,摇晃着仙尊道:“仙尊,你快起来给个主意!起来,起来!”两个人的时候,我还是习惯仙尊仙尊的喊。 仙尊经不住我这般死命的晃,从床沿上下来,揉着太阳穴,静静的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叹道:“你急什么,事情哪有这般容易?” “那里不容易?”我说,“只要让那个公主知难而退,不就好了?还说你是徐子修的故交呢。他落到这个地步,你也不帮他一帮,这个故交之间的情谊,也太浅薄了。”我说的激动起来。 仙尊不咸不淡的撇我一眼,“你才离开狐狸洞一天,说话是越来越伶俐了。” 我欣喜的笑道:“仙尊是在夸我?” “你觉得呢?” “听着语气,不像。” “聪明。” 我暗自吐吐舌头,仙尊这句聪明,是真夸我了,但我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哭。 只听仙尊道:“你说让公主知难而退,意思是要把楚静和徐子修凑到一块了?”仙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双手环胸,斜斜地靠在床栏杆上。好整以暇的问,大有和我讨论斟酌一番的架势。 “就是这个意思。况且他们本来就是一块的,只是半途杀出一个公主。”我谄媚似地跑去替仙尊倒了杯茶水,让他端在手里,润嗓子。 “本来徐子修的事,你不说,我也是要掺上一脚的。”仙尊缓缓道,“只是,我说事情不容易,乃是碍着徐子修的身份。” 我看他一道俊眉微微蹙着,真像遇到了难事。 第七章 徐子修的身份是新科状元,难道仙尊的意思是,徐子修若执意不肯迎娶公主,这个状元的头衔就不给他当了? 如果徐子修心里真的念着楚静,这个身份不要,又有何关系? 如果他舍不得这个状元头衔,荣华富贵,那也实在枉费了楚静对他的一片痴心。也不值得楚静跟他,散了也罢。 仙尊似乎瞧出我心里所想,说道:“状元的身份,不碍事。徐子修也不是重名利之人。就算有办法让公主知难而退,不为难他二人。但,他们二人在一起了,就真的会好么?” 仙尊神色莫测,指尖摩挲着洁白的瓷杯。一眼扫来,锐利的目光落到我头上,让我愣了好一下。 “不好吗?”我脱口反问,仙尊不语,想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琢磨片刻,恍然道:“我听说人界的人,最重视传宗接代。徐子修和楚静,都是男人,不能生孩子,便没有后代,不能继承家里香火。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我们妖精是不重视这个的。” 说完,仙尊一口水呛到。眼睛幽幽的在我身上转了两圈,咳了两下,缓和道:“说徐子修是我故交,乃是我几百年前,尚在天庭任职时结实他的。他是仙界的舞阳君。” 这回轮到我呛了,仙尊接着道:“舞阳君不久前惹怒了玉帝,玉帝便罚他下界,历经人间离别爱恨之苦。徐子修,是他这一世的身份。” “我许多年前,受过他一回帮助。这次来,就是为了还他一个人情。” 我傻眼道:“那又有何干系?” 不过多了一层仙君的身份而已,并不妨碍他和楚静相处。 “还不明白吗?”仙尊放下茶杯,正色道,“此时任他二人发展下去,日后更难分舍。楚静一介凡人,寿命不过数十载,而徐子修,过完此生,便可恢复神职。到时楚静已死,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不知身后事。徐子修又能如何?成了仙,想起旧人不复在,日日夜夜,岂不更添悲伤?” 我默然。一时答不上话。 叩叩叩的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门是虚掩着的。仙尊应了,让人直接进来。 那人却只在外面道:“少爷请二位前去用膳。” 传完话,就匆匆走了。 我推开门,看一眼外头,天已经黑了。 仙尊也走过来,“走吧,别让人久等了。” 府内点上了灯笼,隔一段路摆放一个,把路面照的透亮。 走到饭厅,门大敞着,远远地看见屋子里摆了一席酒菜,桌子边坐的正是楚静,徐子修二人。 见我和仙尊走过来,两人都起身,笑着招呼。 “都是朋友,倒不用这样客气。”仙尊随意坐下,撩了撩他宽大的袖子。 今日一桌子好菜摆在眼皮底下,我却没了吃的欲望。 仙尊一番话,我虽不赞成,但一时找不出理由反驳他。 闷闷的扒了几筷子白米饭,余光看到徐子修夹了一个沾汁的鸡腿放到楚静碗里,柔声道:“总是这样瘦,又不肯多吃些东西,可怎么好?”秉退了所有丫头,徐子修也不在意我和仙尊二人,当着我们的面,对楚静又是关怀又是善意的责备。 我看楚静的反应,他却不如徐子修大方,腼腆的笑笑,脸上浮起些些红晕,又埋头,只用眼光悄悄地打量我和仙尊。没想到我也再看他,两人对视,楚静又立刻撇开。低头回答徐子修说:“天生一副这样的身子,吃再多也是无用的。” “是啊,所以,才叫人放心不下。”徐子修叹了一声道。 楚静脸色蓦地变了变,勉强笑道:“少爷说的什么话,十六岁了,我难道还不会照顾自己么?” 我十六岁的时候还是一只狐狸,别说自己照顾自己,只要不惹祸就算阿弥陀佛了。 比起我来,楚静厉害多了。 不过我也想起了狐狸娘说给我听的一句话,越是懂事的孩子,越是叫人心疼。 当时狐狸娘说这话,就是感叹葑尾山里,那只死了爹娘的狼崽子。刚出生一个月,他爹娘便掉进了人的陷阱,尖尖的竹棍戳破心肺,竟是一口气也没留下。只剩那个可怜的狼崽子,独自过活。其心酸艰苦自不必说。反正后来,葑尾山的妖精爹娘们,都拿这只狼崽子做榜样,来教育自己的孩子。 楚静有父母,而他的父母却还要靠他这个做奴隶的人来养活,若不是有个徐子修,待他这般好,恐怕他的日子比那头狼崽子还苦。 一颗狐狸心忽的就像被塞了棉花一样,堵得慌。 什么胃口也没了。 听他们的话,仿佛即刻就要分别一样。 虽然他们分别不管我的事,可是,亲眼目睹一回这样的场面,心情多少是有些不畅。 可恨仙尊此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若无其事的饮酒,吃菜。 我藏在桌子底下的脚踢踢他,仙尊蹙眉向我看来。 我挤眉弄眼,表达的是这么个意思:你看你!眼下都什么情况了,你还有心情喝酒?快点开口调和一下气氛,开解一下那两人! 可能是表情太过丰富,表达的意思也太多。以至于仙尊眉心一个川字,启唇道:“好好地,脸怎么抽筋了?” 双手过来要捏我的脸。我顿感无力,眼皮一翻,平白无故被他捏了一通,捏得我脸部酸痛,仙尊还特好心的问:“可好了些?” 捕捉到他眼里促狭的笑意,我除了点头感谢一番他的好意,还能怎样? 丰央城内的夜晚很热闹,徐子修说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何不四人一同出去走走,散散心,也让我开开眼界。 有了白天发生的那场意外,我没敢轻易答应,万一又遇上那个叫刘桧的,岂不倒霉? 看一眼楚静的神色,他却默默地,不发表意见。 反而是仙尊这个不识趣的,笑吟吟地说好。 府内又添了许多东西,都是为公主新婚准备的,刚跨出王府就见许多辆马车,拖着一些珍贵物器,往府里搬。 过了今晚,还有两天便是大婚之日。 徐子修见了这些东西,苦苦的笑了一下。楚静却没多大反应,一脸平静的往前走。 我和仙尊走在后面,他们走在前面。 人潮拥挤,偶尔碰到好玩的,一群人围在那儿,我们后来的还要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才能瞧上一眼。一路走马观花,仙尊忽的凑到我耳边说:“你这样脖子不疼吗?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把这下面的东西瞧个清楚。” 这一路走来,我鲜少和仙尊讲话,一来有些抱怨他看不懂我的眼色,把我好一顿揉搓。二来是被好些新鲜玩意吸引了目光,懒得和他讲话。 仙尊此举,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却甚得我心。 跟着他越过几行屋顶,坐到一处鼓楼上。 举目一望,半个皇城都在眼下,灯火鼎盛,车水马龙,好不气派。 我看的心潮澎湃,仙尊又递过来一个小竹筒。我拿在手里半天也不知这是做什么用的,仙尊解释:“用这个看,下面的事物便一清二楚了。”又示范了一遍。 我学着仙尊的样子闭上一只眼,将信将疑的把它抵在另一只眼睛上,片刻,我拿下来,一脸气愤的对仙尊说:“你骗我!什么也看不到!” 仙尊惬意的合上眼,双手枕头,躺在瓦上,轻飘飘逸出一句话来,“你闭错眼睛了,自然看不到。” 我重新拿起来试了试,真是这么个道理。自己迟钝了些,还要错怪仙尊。我窘迫的老脸一红,幸好仙尊不曾察觉,否则又不知怎样调侃我。 我看了一圈,忽的停在一个一颗大树下,树后两人并肩而坐,树前几个小摊恰好将二人的身影遮去大半,不仔细看,发现不了后面的两人。 我推搡着师尊,让他起来看看,仙尊却半分不为所动。 我好奇心起,便独自下了鼓楼。 在人流中左穿梭,好不容易走到大树旁边,不能让二人察觉我在偷听,便顺手在旁边的小摊上,浑水摸鱼,拿到一个面具作掩护,蹲着身子小心靠近。 这俩人正是楚静,徐子修。 似乎说道激动处,楚静的声音拔高了几许,“你居然派人跟踪我?” 徐子修无可奈何道:“公主那头的人,时时刻刻想着害你,我怎能不防着些?白天的事情,我已经知道,眼下如何是好?” 徐子修服软的语气,楚静也不还意思再追究,轻微地叹了声,“十岁就跟在少爷身边,少爷为我做的,楚静这辈子是无法还清了。今天的事本想瞒着少爷,不让少爷替我操心。既然少爷知道了,我也不想再添少爷麻烦,不如就跟他们去了。” 徐子修忽的一冷,决然道:“不,我绝不会让人带你走,除非……” 他的话戛然而止,楚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摇头道:“不要说了。顺其自然罢。” 不久,两人站起来,从树下走远,居然没有发觉我在偷听他们谈话的。 我也打算悄悄地撤,冷不防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砸了后脑勺,我吃痛,回过头去看谁这般放肆。 才张口要骂,一串圆圆的糖果被仙尊塞到嘴里,堵得发不出声音,我只能干瞪眼。 仙尊云淡风轻的俊脸,戏谑一笑:“好吃吗?” 我咬下一颗,剩下的拿在手里,问:“这是什么?酸酸的,有些点甜。” “糖葫芦串儿。”仙尊潇洒的靠在树干上打量我的吃相。 糖葫芦!听五妹说,这是人界公子哥们俘获少女芳心的必杀武器! 生气了,给她买糖葫芦。出来散心,给她卖糖葫芦。讨她欢心,也给她买糖葫芦。成亲了,聘礼也少不了糖葫芦。 仙尊突然送我一串糖葫芦,我拿在手里,咬了一个后,剩下的却不知如何消受。 仙尊看的很有兴致,见我停下来,不解道:“不喜欢?” 我习惯性点头,仙尊脸色即将要变,我又立刻摇头。 “一点声息也没有,你何时过来的?”我问。 仙尊道:“过来许久了,你听的入神,没发现。” “你也听见了?” “嗯” “那你帮还是不帮?”我义愤填膺。 仙尊以手支颌,沉吟半晌,却用楚静的话说:“唔,顺其自然。” 第八章 刘桧来的比预计的晚,第二天太阳照进王府当头,才急急赶到。嚣张跋扈的闯进来。 手里一卷明黄圣旨。 宣了徐子修楚静和一干人等,跪在诺大的院子里,听候旨意。 我和仙尊站在暗处,只见刘桧一招手,立刻有人打开圣旨,公鸭嗓子般念起来。 大意是相府奴才楚静,当街伤人,伤者还是皇亲国戚,罪无可恕。 本料刘桧最多叫上官府的人把楚静带走。却不料杀出一道圣旨,直接定了罪。刘桧不过一个权臣之子,仅仅为了他被烧伤,皇上就颁出旨意要治楚静的罪,实在说不过去。 其中一定是有公主在掺和。听说大宋国皇帝有十多个皇子,公主却只有一位,是以十分的疼爱她。 圣旨把我用火烧刘桧的事,结结实实的压到了楚静头上。 刘桧似乎还不放过,大声端着不可一世的架子对楚静道:“还有一件事,你老实交代,那天和你一起的人是在哪?” 楚静嘲讽一笑:“你说的人,我并不知他在哪。” “哼!这个关头还敢骗老子!到了老子的地盘,让你好看!”刘桧眉目一横,凶道。招呼了身后的侍卫,强硬的吧楚静从地上拉起来,楚静只来得及给徐子修递一个眼神,便被人扭过头,用力推搡着往外走。 徐子修猛地站起来反抗,刘桧的侍卫却早有准备,左右两人强制他的肩膀,把他按在地下跪着不得动弹。 徐子修眼睁睁的看着楚静被带走,愤怒,不甘,痛苦众多情绪汇聚一块,表情纠错,目眦欲裂。一双拳头,抠在土里,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掌心渗出了血珠。 我气愤不过,待要冲过去再揍他一顿,仙尊却把手一搭,扣住我的肩膀,道:“你这时冲出去,不是辜负了楚静一番心思?” 我没明白仙尊话里的意思,思维转了半天,蹙着眉头请仙尊解答。 仙尊把我扯回来,神色也有些严肃,“他未招你出来,有心不让你趟浑水,你这样冲动,不是白白浪费了他的好意?” 我低头,磨牙,暗恨刘桧可恶。 灵光一闪,我忽的有了主意,既可揍他一回解气,又可以不暴露身份。 我对着仙尊神秘兮兮的笑:“也不是没有办法。” 话毕,我从堂堂一个美男子变成一只狐狸,四只爪子嗖嗖的攀过栏杆,腾空扑上刘桧,扑了他个措手不及,看到他眼里的惊慌,又狠狠在他脸上抓了几道极深的爪痕。 刘桧吓过了头,一阵手忙脚乱,脸上鲜血流下,才后知后觉的呼救,喊得凄厉饱含痛苦。 等到侍卫的刀枪一上,我便收了手,几个跳跃,借着旁边的小路,绕道后边才进状元府。 刘桧吃了闷亏,即使猜到是状元府的人捣的鬼,也毫无证据。总不能跟一只狐狸计较。 这一日,府里的空气都沉闷起来,山雨欲来,谁也不敢大声喘气。布置大婚事宜的,皇宫里派来的几个太监,一改平时的颐指气使也格外外小心翼翼起来。 徐子修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上午,午时,派人把他尊请了去。 我死乞白赖的跟着,到了徐子修的房间,我便跑上屋顶,在上边偷听。这样便不会打扰徐子修和仙尊谈话,又可以满足我知情的欲望。 仙尊眯眼,睐着我嘲讽:“你倒是自觉。” 我向他吐吐舌头。 趴在屋顶,将瓦片拨开一条细缝,房间里面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中间的圆形木桌上摆了一壶酒,两个小巧玲珑的酒杯,三四个小菜,两双玉箸。 俩人对面而坐。徐子修斟了酒递过来,仙尊不明白,接了道:“这是何意?” 徐子修笑了笑,眼里却不见神采,说道:“不瞒你说,静儿落到刘桧那等恶人手里,不知会被他怎样糟蹋。” “所以?”仙尊漫不经心地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我要去救他。”徐子修黑瞳定定的直视仙尊,“只要活着,我无法忍受静儿落到那样的下场。” 仙尊却瞟他一眼,不客气的说:“就凭你一人,似乎做不到。” 徐子修不在意的说:“做不到也无所谓。就算死了,也比活着看他遭人践踏来的舒心。我无父母兄弟,也没什么可牵挂。” “这么说,备这桌酒菜,算是给我道别来着?”仙尊悠悠转着小巧的酒杯,不知在想什么。 “是了。我徐子修这辈子就你一个交心的朋友。不提那些不痛快的事了,我们好好喝一杯!”徐子修举起酒杯,动作透着一股子书生儒雅。 仙尊却不给面子,不咸不淡的说:“如此,这杯酒我却不能喝了。”把酒杯往桌上一放,不予理会。 徐子修一怔,万分没有想到仙尊拒绝的这样彻底。 仙尊神色凛然,说话的口吻也重了些,“我青远是眼看着朋友送死的人么?” 徐子修嘴唇移动,刚要辩驳,仙尊却扯扯嘴角:“何况,圣旨里说的是送入兵部大牢,刘桧暂时还不会乱来。” 徐子修神色焕然一新,恍然通透,道:“急昏了脑子,想要去刘桧府上要人。没想到人关在兵部大牢。多亏你提醒,不然我又闯下大祸了。” 仙尊不言语,徐子修心下稍定般放松的舒了口气。 我估摸到了这个地步,仙尊也该出手相助。不想他却一直没动静,我心急,捶着大腿暗道仙尊心狠,朋友都要死要活了,他还无动于衷,可谓铁石心肠,亏他当年还是救苦天尊,也不知怎么当的。 正想着,忽见一个人影,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 我认得,是状元府管家。 走到房间外面,敲了敲门,听得里面徐子修说:“进来。” 推开门进去,管家一脸凝重的承上一封信,话不多说,只道这东西是公主派人送过来的。便被徐子修打发了出去。 我把瓦片拨的更开一些,只见徐子修并不急着打开信封,把他放在桌上,斟酌道:“青远,你说公主送来这信,有何目的?” 仙尊不假思索道:“楚静在他们手里,这封信与他脱不了干系。” 徐子修也神色一样的点头,“这正是我害怕的,若是她用静儿来要挟……” 仙尊抬抬下巴,示意他打开看看。 徐子修将信缓缓展开,我不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却见他神色大变,一张薄纸拿在手里,像有千钧重般,手指微微的颤抖。 仙尊也知不妙,问道:“写了什么?” 徐子修镇定了一下,苦笑:“想不到公主这般歹毒。”一只手簒成拳头,恨不得把手里的信捏碎。 “哦?” 徐子修无力的坐下,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信纸揉成一团,滚落地上。 仙尊拾起来一看,吐出一字:“芫?” 回去后我问仙尊,‘芫’是个什么意思。 仙尊借此机会教训我:“有那么多心思管人闲事,不如多去找些书看。” 仙尊的脾气我渐渐摸透了,只是嘴上不饶人了点,我花点力气跑过去给他捏了几下肩膀,仙尊缓缓道:“大宋国南方生长的一种草木,花蕾入药,有毒无解。” 我动作一滞,重复道:“无解?” 仙尊在躺椅上动了动,侧身看着我,“说是这样说,虽然无解,却也是可以压制毒性,不让毒发的。” 我停下给他捏肩膀的动作,坐在地上,盘着腿问:“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仙尊不答反问:“你在屋顶上呆了多久?” 我老实说:“你一出来,我也出来了。” 仙尊陡然发笑,轻叹:“真不知说你什么好。” 他这样磨蹭,我受不了的催促:“你快告诉我,写了什么?” 仙尊才一五一十的说:“信的意思,大致是公主给楚静下药,来制挟徐子修,若徐子修不安分,那么她也不敢保证楚静还会活着。不过,”仙尊话锋一转,“楚静中了芫花之毒,即使有公主的药每日压制,性命也是不长了。这一点,徐子修大概明白的。” 似乎被人当头敲了一棍,我一阵懵然。女子心肠如蛇蝎,今日也算体会到了。 楚静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徐子修,最是无辜,却落得最惨的下场。 “我告诉你了,你用什么来感谢我?”仙尊扯开话题,车漆脑袋,看着坐在地上的我。 我尚且在感叹楚静的不幸,听此一问,反应有些迟钝:“什么?” 仙尊直视我,自顾自的说:“今晚你就由你来给我搓背好了。” 搓背?我胡思乱想,仙尊一会儿给我糖葫芦,一会儿又要我来搓背,搓背呀…… “你在想什么?”仙尊一张脸凑近,骤然放大的面孔把我吓了一跳,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 我小声道:“咳,没什么。” 仙尊精光闪闪的眼似笑非笑,“没什么,你脸红什么?” “仙尊,你眼睛花了。”说完,我逃也似地跑出来。 结果晚上还是被仙尊拖到他房里,屏风后一个大木桶盛满了水,冒着腾腾热气,把那个小小的空间氤氲的雾气迷蒙。 仙尊舒适的躺着,修长有力的双腿轻松交叠,十指交叉放到脑后,枕着后脑勺。眼睛却往我身上瞧。 我顿感不自在,脸色也不好,一张脸拉的老长。用木勺舀了水,从他肩上淋上去。 “小四,我教你的心法可有练?” 仙尊默然提起心法,我才想起,惭愧道:“自从离开狐狸洞,就没有练过了。” “不练也罢。”仙尊叹道。 我愕然,以为至少会得到几句教训。 “不过,”仙尊有意顿了顿,眼色高深莫测。 我撇嘴,还以为他真的不追究了呢。 一勺水泼下去,仙尊咬牙:“我说你能换个地方泼吗?” “啊?” “总是往一个地方淋水,这边还是干的。”仙尊用眼神示意他的左肩。 我看过去,果然是干的,再看一眼被我不断淋水的右肩,通红一片。 实在对不住他。我抬手抹掉一把汗,认真的伺候起来。 沐浴完毕,仙尊把我支出来,自己穿戴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我此时坐在房间的椅子上,信手在旁边的碟子里捏了一颗糖果,塞到嘴里,甜的我嘴里沁了蜜似地。享受的咂咂嘴,专心致志的吃了一颗又一颗。 看我吃的津津有味,仙尊也忍不住走过来,拿了一颗放到嘴,吃到一半就嫌弃的丢开,闪光的眸子里尽是狐疑之色,“忒甜了,你不腻?” “怎么会?好好吃。”我说。 仙尊坐在我身边,琢磨了下,说道:“奇葩。” 一时半会儿屋里没人做声,安静地针落可闻。 彼时我不懂奇葩是何意思,后来明白了就去找仙尊理论。我说不过是你我口味不同,你不喜欢吃甜腻的就说我喜欢吃甜腻的人是奇葩。那么,照这个道理,在我看来,仙尊你也是朵奇葩,居然不喜欢吃甜的。 第九章 第二天太阳晒到房里,我才从床上惊醒,坐起来揉揉眼睛,惊恐地发现我居然睡在仙尊的房间。眼前的桌子上还有几没有吃完的糖果。 想起原是昨天吃东西的时候睡着了。却不知仙尊去了哪里? 整理好了,在状元府里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他的影子。问了几个小厮,方打听到他一早就出门去了。 不由得无趣起来,无精打采的坐到大门前的石狮子处,巴望着他快点回来。 大狮子的头顶也被带上大红绸花,鲜艳夺目。 明天就是公主成亲的日子,府里的人进进出出,我不好挡着别人的路,移到旁边一点蹲下,捡了颗石头在地上无聊的比划着。 公主这道题出的太难。不管徐子修如何选择,楚静终究免不了一死。不过是迟些死和立刻死的区别。 徐子修若乖乖成亲,任公主摆布。那么他便背叛了与楚静的爱情,自己内心煎熬不说,这样的代价,换来的也只是楚静几天的时间。实在不划算。 奇怪的是公主,为何要一直缠着徐子修不放?堂堂一国公主,身份何等尊贵,难道其他男子一个都入不了她的眼?徐子修虽然样貌俊美,才华横溢,但这样的人世间也不少。 况且徐子修早就心有所属,公主又对他的心爱之人做的这样绝,往后就是嫁给徐子修,徐子修也是恨她的。 这样破釜沉舟,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真不知那位公主是怎样想的。 这一天仙尊没有回府,我沮丧的回到房间,一晚上如何都睡不着。 人界对我而言本就陌生,不过仗着仙尊在身边,才放开了心性去胡闹。 一时间找不到仙尊,躺在黑漆漆的房间,一颗狐狸心慌慌的。 睁着眼睛到了第二天。 这一天不止状元府,连整个丰央城都喧闹起来。 我只觉得这些声音刺耳,捂着耳朵依旧蹲在门口,客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却都懒得注意我。 徐子修一早就穿上红袍,跨着枣红骏马,前去皇宫了。 将近黄昏,府里挤满了人,远远地一个人影骑在马上,英姿勃发。后面一顶奢华大红软轿,四面垂着轻纱迎风而摆,八角飞檐上悬着铃铛,一步一摇,响声清脆悦耳,仿若缥缈境里走来的,影影绰绰,风华绝代。 轿子里的便是毓贤公主了。 队伍像一条长龙停在状元府,几十个挂着红绸的箱子抬进府里。接着百多号侍从跟进,人手提一个灯笼,个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白净可人。进了府自动排成两队,站到两边,从中间开出一条路来。 鼓乐齐奏,鞭炮长鸣。 徐子修跨下马,走至大红轿边,风度翩翩的伸出手掌,一只玲珑玉手从红纱帐里伸出,搭在徐子修的掌心。 徐子修盈盈握住,一张脸却毫无波澜,仿佛置身事外。 公主倾出半截身子,周围顿时有抽起身响起。公主再一抬眼,凤冠下,明眸好睐,又引得人群里一阵惊羡。 我瞧着那张面孔,清丽可爱,不过粉黛施的浓了,反而看上去有些不自在,眼角特意画了长线,使得乌亮的眸子无端的妖魅起来。 徐子修领了公主进府,我在门口看了看,不甚感兴趣,又跑出来坐下。大概是昨晚没睡的缘故,不一会儿,眼皮一搭一搭的往下掉,呵欠不断。 用力闭了一下眼睛,我打起精神,四处张望。 最终还是抵不过眼睛里的瞌睡虫,一头栽下去,额头猛地磕到狮子屁股,痛得我一阵激灵,瞌睡虫也跑了,捂着额头呼痛。 “怎么坐在这里?” 是仙尊的声音,我猛地抬头,惊喜一闪而过。 看到他没事人一样低头俯视我,我不满的抱怨:“才回来?去哪里了?”我等了一天,熬了一个晚上,有点抱怨也是可以理解的。 仙尊把我拉起来,会意的嘴角一勾:“去哪了等会告诉你。你额头青了?”仙尊蹙眉,手指碰了一下我额头。 “痛!”我连忙躲开他的触碰。 仙尊的手落在空中,收回道:“去屋里,擦点药就好了。” 清凉的药膏抹在额头上,仙尊的手指在上面来来回回。 我低头:“还没说你去哪了?” 仙尊喉咙处发出一声低笑,“一天不见,如何就跟个小怨妇似地。” 我红了脸,瞪他,“你说谁是小怨妇!我才不是小怨妇……” 仙尊收了膏药,往桌边的椅子上一坐,左手手闲闲的搭在桌边,手指轻叩,面对我正色道:“公主半年前前往相国寺,中途生了一场大病。便一直将养在相国寺,好了之后,寺里的主持却说公主已死,活着的不过是个妖物。众人惶恐,不知真假,把事情传到皇上耳朵,龙颜大怒,立刻下旨抄了相国寺,罪名是妖言惑众,亵渎皇族。” 仙尊瞅我一眼,“你怎么看?” 我听得入神,稍一思索答道:“方才公主进门时,我见她眼角就有几分妖魅,莫非是真的?”我不太确定的望仙尊。 仙尊凝重道:“确实。但,真正的公主也并未死去。” “啊?” “小玉儿在相国寺的地窖里找到了公主,她被关在里面已有半年。” “那条小巴蛇?”我说,“她找公主干什么?” “前日我叫她去查一查公主的事情,未想查出一个大秘密。”仙尊斜我一眼。 我摸摸鼻子,“这么说,徐子修取了个妖怪。啊!我们的去阻止他才行呀,他不会已经被吃了吧!”陡的从椅子上弹起来,急的团团转。 仙尊随手在桌上的果盘里捡了一粒坚果子砸到我头上,“慌什么,要吃他早就吃了。” 我被砸的一脸委屈,老实的坐回去。 仙尊道:“徐子修虽然肉身凡胎,体内却封印了他上万年的修为。” “那妖精是想取他的修为?”我惊讶的张大嘴。 难怪她不在乎徐子修会恨她,辗转这么多手段,取代公主,胁迫楚静来威胁徐子修,不过就是为了取他修为。 可是,她又怎么知道徐子修的仙君身份的? 仙尊淡笑,“聪明。为此我特意回了一趟天界,去舞阳君的住所看了一回,他养鱼池边的柳树枯萎了一颗,想来是化成精,下界来了。” “啊?天界待着不好吗?徐子修也算是她主人,她没道理害他。”我说。 “天界乏味,她待不住很正常。下了界,她那点小修为,远远不够,徐子修如今手无缚鸡之力,这个便宜她不捡白不捡。”仙尊说。 我白仙尊一眼,“天都黑了,我们还不去救他?” 仙尊起身,看了一眼天色,说道:“那走吧,时辰也该差不多了。” “难道救个人还要算好时辰?”我冲了仙尊一句。 仙尊不以为意,“非也,我说的是,月上梢头,洞房花烛的时间到了。” 走出来,府里的宾客散了一大半,绕过热闹的大厅,和仙尊溜到新房外面。 公主来了,排场也来了,门外丫鬟小厮站了一溜儿。 我们冒然过去只会惊动里面的人,正想给仙尊提个主意,仙尊倒一声不吭的提了我的腰,到了屋顶才放下。 我刚要去拨瓦片,仙尊使眼色阻止,用了个法术,屋顶的瓦水波一样荡开,透明如镜。 眼下徐子修挑开公主凤冠下垂着的珍珠帘子,露出一张清晰地明媚俏脸。 公主招手,立刻有侍女用盘拖着两杯酒过来。 涂着豆蔻的纤纤手指,优雅的端起其中一杯,递到徐子修嘴边。 徐子修木头似的偏过头,冷声道:“公主已经如愿,还想怎样?” 公主拖着酒杯在手里轻转,呵呵笑道:“喝了这杯酒,我让你见他一面,如何?” 徐子修背影一僵,片刻,将信将疑道:“真的?” “自然。”公主将酒杯推近,笑的无害。 徐子修犹豫着拿在手里,放到唇边。 公主一眨不眨的盯着,脸上笑意越来越深。 我料酒里定有古怪,用肘子捅捅仙尊,说:“哎,酒里不会有毒吧?要不要去阻止?” 仙尊抓住我的手,悄声在耳边道:“想要取得他身上修为,公主必定同他翻云覆雨,颠鸾倒凤。酒里不是毒药,而是,” 我听得耳根发热,还是强装镇定道:“是什么?” “大补之药。” 仙尊不怀好意的低笑传到耳际,使得我万分窘迫,只好忽略他,再去瞧房间里时,徐子修手里的酒杯已空空如也。 “他喝了!”我压低声音惊呼。 徐子修把酒杯往身边侍女手上的托盘上一放,“希望公主说话算话。”说完,竟然抬脚要走。 公主一个眼色,立刻有人挡住徐子修。 徐子修冷冷道:“这是什么意思?” 公主不急不缓的走过来,红色长裙,如散开的红莲,拖在地上,一地旖旎。 莲步轻移,在徐子修身边停下,手指搭上他腰间束带,大胆一扯。拖长了说道:“驸马如此着急走作甚?” 双眼媚色流转,动作妖娆惑人,一具身子柔弱无骨般贴上徐子修的胸膛。 徐子修恼怒之意顿显,作势狠狠推她,却在碰到她的身子后,一反常态紧紧地抱住了公主。瞬间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驸马怎么了?”公主可恶的明知故问,笑的欢心。 “你……你在酒……酒里,下了什么?”徐子修艰难的恢复一丝清明,而动作却丝毫不受大脑主宰,依旧紧紧地抱着公主,甚至开始亲吻起她如玉的脖颈。 公主将他束腰的带子扔到地下,手攀到徐子修肩膀上,缓缓褪下他的外衣,笑道:“是什么还重要吗?驸马,你是我的人。” 公主轻声细语,却让人听出强烈的占有欲。主动吻上徐子修,徐子修受了蛊惑,竟和她口舌缠绵起来。 这还得了!我急急道:“仙尊,还不出手吗?” 仙尊说:“急什么,再看看。” 听了此话,我回头看一眼仙尊,他果然盯着里面,眼睛都不眨了! 我磨牙,十分无语的遮住他眼睛,“非礼勿视,仙尊你这把年纪了,还不懂?” 仙尊若无其事的拨开我的手,“不看如何知道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如何在最关键时刻出手?” 我哼一声,偏过脸去。 仙尊又把我扳过来,笑道:“害羞了?” “谁说我害羞了?”我提高了一点声音,涨红了脸反驳。 “那你为何不看?”仙尊道,“不看就是害羞了。” “看就看,有什么大不了!” 为了给自己争口气,我硬着皮头往下看。 活了五百岁,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扑通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徐子修躺在床上,胸膛袒露,身上仅余一条亵裤。公主魅眼迷蒙,把手里从徐子修身上撕碎的布条丢到一边,一张小嘴被允的鲜艳欲滴,一呼一吸,就像缺水的鱼儿。又伸手去解自己身上的衣物。 徐子修早已混沌,伏在公主身上,沿着她的脖子一路往下亲吻,遇到衣物阻碍,竟是毫不怜惜的扯开。身子十分难受般,腰肢不断在公主身上上下摩擦。惹得公主在他身下娇喘连连。 “是时候了。”仙尊忽然说。 我以为他要行动,等了一下,仙尊却仍不走。 隐隐的看见公主的手夹在两人中间,慢慢往下探去。接着徐子修身形便是一抖。 瞬间想到公主在干什么,我脑袋充血,脸颊蓦地一热。再也不敢往下想。 尴尬的把视线悄悄移开。房间外面忽然一阵骚动。 接着就是门被踹开的响声。 徐子修被药迷了脑袋,反应甚慢,只知身下的人一空,公主已经推开他坐了起来,羞愤难当的仇视来人,“怎么是你?” “楚静?”我的声音同时响起,无不意外。 “我们只要看戏就好。”仙尊环起胳膊挑眉道。 纵然生出许多疑问,也不好在此时问仙尊。 眼下楚静闯进房间,见到凌乱不堪的二人,如当头一棒,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 静止半晌,公主披了件外衣,赤着一双玉足,走到楚静面前,嗤嗤的冷笑道:“找死。”水葱般的手指,掐上毫无反抗力的楚静的脖子,愈渐收拢,空气凝固,屋里的侍女早已吓得瘫软在地,骨骼错裂的咯咯声几乎可闻。 楚静不自觉的急促呼吸起来,脚尖惦着地,眼睛瞳光涣散,艰难的转动一下头,视线越过公主的肩膀,落到床里的人上。 徐子修似乎有了感应,用力的闭了一下眼,摇摇头,呢喃道:“静儿,是你吗?” 楚静脚尖已经被带离地面,公主听得身后的人亲昵地唤着‘静儿’,表情愈见狰狞。一用力,楚静剧烈的咳嗽起来,却还是挤出一丝力气,露出左颊的浅浅酒窝,气若游丝:“是我……” 楚静双眼慢慢合上,公主冷哼一声,忽的收了手。楚静冷不防跌倒在地,得到新生般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公主踱道床边,伏着身子爬上床,手指徐徐抚过徐子修光裸的肌肤,轻轻地用眼神魅惑着徐子修道:“驸马,你是我的人,对吗?” 徐子修刹那着了魔,痴痴的说:“公主……” 公主说:“驸马,吻我。” 徐子修乖乖的凑上去,捧着公主的脑勺,情人般细吻起来。 楚静刚恢复一丝力气,躺在地上,眼见徐子修对公主服服帖帖,对他视若无睹,心死了一大半。 公主水蛇一样把双腿缠上徐子修劲瘦的腰肢,光洁的手臂款款围住他的脖子,披在肩上的外衣,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徐子修的头埋在她肩下,温柔的舔舐。公主一笑,回过头,对着楚静说:“怎样?还想继续观赏吗?” 楚静忍痛从地上站起来,神色悲戚,咬着牙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徐子修,徐子修,你看看我,我是静儿!”楚静呼唤道。 公主回过去,把徐子修的下巴,稍稍抬起,问:“驸马,你认识他吗?他说他叫静儿。” 徐子修迷蒙,“静儿,静儿……” 楚静仿佛看到希望,沉寂下去的眸子又泛起一丝光亮,“少爷,是我,我是静儿。”楚静些许雀跃起来。 而,徐子修一句话,又把他打入了冰冷的万丈深渊,他抬着眼问公主道:“静儿是谁?公主,我想不起来了。” 楚静受了一回巨大打击,踉跄着后退两步,清瘦的身子在宽敞的衣袍里微微发抖,浑身掉进了冰窟窿一样冷,一样绝望。 脚步移动,缓慢艰难的挪动着,头也不回,消失在府里的黑暗处。 来不及再看一下房间里的动静,仙尊挥袖一抹,瓦片顿时恢复原本的模样。 事情发展的突然,我暂时还处在呆愕状态,仙尊发话道:“现在轮到我们了。” 话毕,一道白刃从仙尊手里飞出,银光一闪,好端端的屋顶霎时劈出一个洞。同一时间,仙尊扛住我的身子,足尖抵着瓦片,笔直迅速的往后移动,到另一个完好无损的屋头立住。 碎片落地的声音响起,一眨眼,洞口处一股旋风轻起,卷起灰尘碎片,公主已经穿戴整齐,迎风站在仙尊劈出的那个洞口旁边,手握一根黑条条的鞭子,目光阴鸷,与我和仙尊对峙起来。 仙尊造出一个结界,把状元府整个隔绝。这片空间便只剩下我,仙尊和冒牌公主。 头顶的云黑压压的浮动,空气里紧张的因子扩散开来。 一动不动的对阵半刻,公主手里的黑鞭一扬,长长的挥舞过来,嘴角冷笑,“坏我事者,偿命!” 鞭子迅速扫来,直冲仙尊腰际。我闪到一旁,好让出地方给仙尊施展。 仙尊的反应,似乎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踮脚,把身子往后一仰,飘逸的身子,如海里的鱼儿跳出水面,整个人从挥扫来的鞭身上越过,身姿潇洒的立定。 一击落空,来势突然迅猛,仙尊不知怎的总是不还手,看得我在一边心急纳闷。 黑色的长鞭蓦然化作无数柳枝,铺天盖地,织成一张大网,每一枝都有活性一般,从四面八方绕来,仙尊霎时被包围。 我瞧见公主狰狞的面孔,眼里近乎疯狂地蔑笑。 心下咯噔,大知不妙。匆匆忙忙的默念几句,食指上噌噌的跳出蓝色火焰。 一把火烧去,成千上万的柳枝从中间烧断,簌簌的往下掉。 看见仙尊完好无损的站在中间,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朝他咧嘴一笑。 仙尊要笑不笑的回我一眼。 “狐狸精?”公主收了手,尖锐的声音,把目光锁在我身上。 “不是普通的狐狸精。”我补充道。 公主冷哼,仙尊施施然走上来,“你的事情,日后交给你主人处置为妥,我暂且放过你一次,再敢妄为……”仙尊拖长了语气,漂亮的手指间,夹着一根柳条,搓一搓,柳枝瞬间成灰,飞飞扬扬飘散。喻意很明显。 “放我一马?”公主嘲讽,“你有这等本事,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紧。” 仙尊却不理她,撤了结界,外面的世界丝毫不受方才打斗的影响,只是之前屋顶的破洞,显示出一点打斗的踪迹。 仙尊下了屋顶,朝我招手。我噔噔噔的跳下去,站下仙尊身边。 公主追下来,人落到一半,忽然面上显出惊惶之色,然后,扑通一声趴在地上,竟是摔倒了。 “暂时封了你的妖力,免得你胡作非为。”仙尊抛下一句,对公主眼里的憎恨怒意熟视无睹,轻松迈着步子,走到房子里面。 徐子修不省人事的躺在床上,面色依旧潮红,紧闭着眼喘息。 仙尊取出一瓶药剂,放在他的鼻子下,徐子修神色渐缓,面上的红潮减退,再过一会儿,平静的睡去。 仙尊收了药,好整以暇的找个椅子坐下,等徐子修转醒。 我脑袋里的许多疑问终于有了解答的机会,搬条凳子与仙尊面对面而坐。 正儿八经的审问他,“仙尊,能否解释一下,楚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仙尊斜眼,示意我看桌上那一堆的花生杏仁,我骨碌两下眼睛,明了仙尊的意思,立刻动手剥了一颗肥肥的瓜子仁,放到仙尊手边的干净碟子中,仙尊赏我一个,孺子可教也的赞美眼光,说道:“这件事情多亏了小玉儿帮忙,用幻术把自己化成楚静的模样,替他待在大牢里,楚静才得以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来见徐子修。此刻他大概已经回到大牢了。” “不过,我确实没料到他回来的这样巧。瞧他的反应,大概没有看出来徐子修喝了药。不然也不会受不了公主的刺激,转身就走。” 仙尊吃着我剥的瓜子仁,很是惬意。 “仙尊有没有想过,徐子修清醒后会怎样?”我说。 “不管怎样,两个麻烦都已经解决了不是吗?一个封了法力,再不会对他造成威胁。一个已经心死,徐子修想见他,他却未必肯原谅徐子修。长痛不如短痛,此时把尘缘断了,日后总会好过些。” 我拍拍身上的碎屑,第一次觉得仙尊这个人实在可恶。没有一点人情味。 我闷闷道:“这是仙尊你的想法。别人未必这样想。” 仙尊乌黑的长眸一抬,“我说的不对?” 我摇头,无法作答。 “我困了,先回去睡觉。”我剥完最后一颗瓜子,放到仙尊面前已经堆了一小碟的瓜子仁中,起身走出房间。 次日,丰央成掀起一股不大不小的风波。 首先是状元公新婚,发现毓贤公主竟是妖精变化而出,幸得高人相救免过一劫。朝堂上,皇帝闻之,甚感荒缪,传状元徐子修觐见。 继而真正的毓贤公主出来作证,告诉皇帝半年来被困相国寺地窖的心酸,皇帝将信将疑,公主拿出出生时皇帝钦赐的玉玦,此事才告一段落。 又,皇帝自知受妖言蛊惑,几道圣旨连下,命人将相国寺重新修葺,解了徐子修与公主婚约,又命人将楚静放出,为表歉意,当晚设宴皇宫,文武百官,相国寺若干人,皆不得误席。 我正在屋顶上晒太阳,仙尊说要我收拾好东西等他回来,是以我左右各摆放着一个包裹,仙尊一回就可以离开了。 从徐子修府上的家丁耳中听闻这些事情,我心情畅快,终于是有了结果。唯一遗憾的是,楚静从大牢出来便不知去向,徐子修已派人四处寻找,目前还未有消息。 被阳光晒得将睡欲睡之际,仙尊大驾终于回来,我拍拍屁股站起来,把其中一个包裹递给他,仙尊却只微微笑看着我,我被他这样有好的目光看得发毛。因为昨天晚上我和仙尊冷战了一晚,剥完瓜子回去再没跟他讲过一句话,今天也没跟他讲过一句话。 他不接,我干脆把包裹推到他怀里,仙尊这才拿了,又从衣间掏出一小包东西,走到我面前,比我高出一些的脑袋,略略低下,深邃的眼睛泛起一丝柔光,仙尊说道:“给你。”他把那小包东西伸到我眼下。 我哼一声,撇过头去,表示冷战期间不接受贿赂。 仙尊脾气意外的好,低沉的语调在耳边惹得我心脏一跳,“你说的对,别人未必这样想。” 我一愣,“你,” “嗯,徐子修找到楚静了。”仙尊打断我的话,“至于他们结果如何,就看造化了。” 我咬唇,想忍着,但嘴角还是松动了一下,又哼了一声,把他手里用纸抱着的东西拿过来,当即打开一看,又是一愣,里面包着的是我昨晚给他剥的瓜子仁。 再愣下去,估计我在仙尊眼里就成傻子了,我拿着一包瓜子仁,背上自己的包袱,率先走出状元府,边吃边哼。也不管仙尊有没有跟上来。 走在丰央城的大街上,想起楚静带我去吃的豆腐脑,不自主的东张西望起来,看看哪里还有那种东西买,实在有些想念那软软的味道。 回味的咂嘴,眼睛一阵乱晃,看到仙尊在后面慢慢吞吞的走着。 “嘿,小兄弟!” 肩膀忽的被人一拍,我转过头去,一张陌生的脸笑望着我。 我眨眨眼,对着突然地搭讪有些无措,来人却说:“有位公子托我传个信,说他在明月楼等你。” 第十章 我眨眨眼,对着突然地搭讪有些无措,来人却说:“有位公子托我传个信,说他在明月楼等你。” “他是谁?”我摸不着头脑,在人界我认识的人屈指可数,谁回来找我? “我只是个传话的,不知他是谁。” 我有些犹豫,面露难色,“他长什么样?多大年纪?” “和您差不多的样子。” 我的第一反应,难道是楚静不成? 一时间又惊又喜,忙问:“明月楼在哪?” 来人指着对面一幢酒楼说:“您看,就在那。” 循着他的指示瞧去,‘明月楼’三个大字高高地悬在对面楼上,显眼的很。二楼靠街的窗户边,一个清瘦的肩膀倚在栏上,露出半截背影,咋一看像极了楚静。 我不疑有他,当即跨步赶去,匆匆上了二楼。找到那间房推门而进。 还未看清人面,便又是迫切又是担心的喊道:“楚静!” 窗边的人慢动作的挪动身形,现出半边侧脸,嘴角斜勾,启唇道:“又见面了,狐狸精。” 我乍然惊呆,眼前的人哪里是楚静? 分明就是那个假公主,看她一身男装,俨然装扮成楚静的样子,诱我上当。我不禁生气道:“仙,我师父昨晚放你一命,你还想怎样?”她已经没有妖力,我犯不着惧她,她不答话,双手合掌,轻轻拍打几下,里间的门应声打开,竟是刘桧和一个陌生人走了出来。 刘桧一双鼠目,直往我身上逡巡,而后哈哈邪笑道:“不错不错,上次居然敢用火烧老子,接下来有你受的。” 刘桧对身后那个陌生人打了一个手势,那人就势上前,黑不溜秋的山羊胡子垂在下巴,五六十岁的模样,眼睛却十分有神,黑色的瞳孔闪着精光,这样的目光确实有些威慑力。 但,他这副架势是要同我打架么? 我笑道:“喂,我堂堂狐狸精还会打不过你们这群凡人?不过我现在没时间和你们打架。” 既然不是楚静,而是他们这一群人,我也懒得逗留,仙尊此刻还不知找不找的着我,我必须快点下去,否则和他走散了就不妙。 我抬脚跨出门,后脑勺一凉,竟然偷袭我! 我怒,避过掌风,咬牙切齿道:“你们讲不讲道理!”说了不打! 那人却装的比仙尊还深沉,扯开一个高深莫测地笑,从宽大的衣袖里扯出一把拂尘,双手一合,闭上眼睛,叽里咕噜的念着一串听不懂的话。 我看他这个样子滑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嘿嘿的笑了两声。既然他方才偷袭我,我也不客气,烧了他那撮胡子再说。 火诀一捏,火星子,嗤嗤的往他身上飞,兹兹的细碎声,他的山羊胡子沾上一点火星,泛起了焦味。 他却依然没有反应,只顾默念。我再要来狠一点,一捏诀,却生不了效用,手上一点火焰的苗头也未出现。 怎么回事?自从学会这一绝招,从来没有失效的时候,我不禁怀疑的看那人一眼。 只见他睁开眼,抚了一把,被烧掉尖尖儿的胡子,蹙眉道:“人给你们制住了。不过请先让老朽讨回这笔账。” 那人一步步逼近,一定是他捣的鬼!我又气又急,眼看他走到面前,却无计可施。 冷不防,他一把扯住我的头发,疼的我两眼冒气水雾,想挣扎,他却揪的更紧,狠的要把我头皮都扯下来。 我的头发向来不许人碰,更何况是被人这样蹂躏,我又哭又叫:“放开!放开我!不许碰我头发!” 我伸手去阻止他,刘桧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掏出一根麻绳,绑了我的双手,用力勒紧,手腕被粗糙的绳子磨得生疼,我却无暇理会,死命的晃头。 刘桧一手钳上我乱动的头,说:“先生想要做什么,请随意。”他看着我,话确实对揪我头发的人说的。 我忍痛,骂道:“你怎这群混蛋!放开我!混蛋!” 此时我十分后悔当初不多学些骂人的话,放抗不了,好歹也可以骂个痛快。可惜我就会混蛋这么一个骂人的词。 那人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把剪子,我霎时就明白他要干什么,立刻扭动挣扎起来,我吓的都哭了。 在狐狸洞谁敢这样对我?来人界一次就受到这样的侮辱,我发狠似的用脚前后乱踢。 “住手!你敢剪,我大哥二哥三哥不会放过你们!”我带着哭腔警告。 那人还是,咔嚓一剪子,一缕长长的发丝,落在地上。 这一剪子就跟要了我命似地,我下唇咬破,恨道:“我会吃了你们,” 又是一剪子,我眼泪稀里哗啦的掉,“呜呜,混蛋!混蛋!” 刘桧好心情的抹掉我脸上的眼泪,得胜的笑:“这幅可怜模样,真让人心动。再哭呀,狠狠地哭。” “呜呜呜,师父快来救救我!”我闭着眼睛哭,想起仙尊不知走到哪里去了,而我却在这里被人欺负,又是一阵伤心。 刘桧的手指落在我嘴边,不要脸的摩挲着被我咬破的下唇。 我陡然收住哭声,张口就咬,我这一口咬得稳准狠。 刘桧疼的龇牙,“畜生!快松口!” 我不松,嘴里沁出浓厚的血腥味。 直到刘桧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扳开我的嘴巴,我才松了牙关。 还未舒口气,一个巴掌劈头盖脸的打下来,我眼前黑了黑,摸着被打的脸,又一次放声大哭起来。 头发被人剪掉一截,我恨不得马上死了算了,又被人打了一巴掌,狐狸爹娘从小教育我,打人不要打脸,如今我的脸被人打了,顿感屈辱万分。就差一口气背过去了。 不知何时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大铁笼里,里面有一张床,我此刻就躺在这张床上,哭笑不得。 忆起头发被人剪去,我下意识的背过手抓了抓头发,长及脚踝的黑发,如今只在腰际,发尾参差不齐。 我跳下床,把大铁笼踢得哗哗响,窝火的厉害。 又觉得受此遭遇,实在没脸活下去,顿时回灰心丧气的瘫在地上。 肚子饿得咕咕叫,四周又没个人影,我索性捂着肚子重新躺回床上。 岂知才躺下,外面就喧闹起来,脚步声一阵一阵的朝着房间走来。 一个女子的笑道:“爷,您不是框我罢,这世上哪有真的狐狸精?” “嘿,就被我关在里面,我框你干什么!” 我一听,断定是刘桧的声音。 “您若骗我,我可不饶。” 女子撒娇的声音惹得刘桧哈哈大笑。 我背对着门口,委屈的缩成一团。我堂堂狐狸精,居然被人当成观赏的玩物了!可恶! 转念一想这些人也真没见识,捉到我这只狐狸,就稀罕的跟个什么似的。哼,人类果然是些蠢物! 门被推开,一束光线打进来,顿时明亮不少。 女子惊叫道:“呀!您说的就是笼子里的那个东西?” 笼子里的那个东西!我一听就气了。 依然背对着他们,狠狠啐道:“我呸!你才是个东西” “哟,还倔呢。打开!”刘桧喝声命令。立刻有人上前打开笼子。 金属响声过后,又有人进来扳我的身子。我一顿拳打脚踢,那个护卫一时制不住我,忙的手忙脚乱。 纠缠中忽听女子娇嗔:“分明是个人嘛!爷,您叫他变回狐狸瞧瞧。” 一个护卫扑上来,又被我踢开。慌乱中我拿眼珠瞪那女子,这一瞪就不得了了,那张脸,虽然变了个样,可那双眼睛,我是认得的,不仅认得还熟悉得很。 我血气上涌,从未如此激动过,张张嘴,“五……” 妹字深深卡在喉咙。两个护卫不要命的一扑,把我压在地上,一个坐在我腰间,一个抓着我的双手,把我制约的动不了分毫。我好好地一句话,就被这俩护卫打回去了。 脸朝地的姿势不方便,我必须努力地抬起脖子,拼命的给五妹使眼色。 五妹见到是我,也是一怔,不过,她反应快,立刻就黏上刘桧,娇滴滴的说:“爷,把这个狐狸精赏给奴家玩几天可好?” 刘桧摸着她粉嫩的脸,坏笑道:“等爷玩够了,再赏你怎样?” 我惊,瞧他眼里色咪咪的笑,落到他手里我迟早殒掉半条命,不知被怎样折腾。 五妹脸色一垮,推开刘桧,不悦道:“既然有他陪您玩,那日后您就不必再来魁花阁找我了,来了我也不见。” 我惊诧于五妹变脸的艺术实在厉害。 刘桧眨眼就上了当,立即讨好道:“好,好好,姑奶奶,你别生气,我应你就是。” 五妹这才展颜:“您答应了,我可就带他走了。”又对压着我的护卫说道,“把他送到我的魁花阁去。” 护卫没有动静,似乎在等刘桧的指示。刘桧拉着五妹的手说:“这就要走?” 五妹一笑,眼神瞟刘桧一眼,极有风情的把小手一抽,细语道:“瞧您,今晚上的时间,可专门为您留着呢。” 刘桧色眼一眯,大方的挥挥手,两个护卫架着我出来,跟在五妹后边往她的魁花阁而去。 第十一章 到了五妹的地方,打发走两个护卫,五妹又谨慎的把门掩结实了,才望着我说:“四哥,你不是在狐狸洞么,怎么忽然到了人界,还落到这个地步?” 五妹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我尴尬的低头,“说来话长。” 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把如何下山,在状元府的日子以及如何遇到刘桧,这些事情统统说了一遍。 五妹消化了一会儿,神情严肃的说:“这么说是哪个太乙骗你下山的了?如今你变成这个样子,他却不管不问!” 我惭愧,“仙尊没有骗我,只是在街上我俩走开了,我不幸上了刘桧的当,才落得这样的,并不管仙尊的事。” “哼,四哥你就是不开窍,傻乎乎的,活该上当!我看那仙人也不是好人,你以后防着点!”五妹对仙尊似乎抱有成见,气鼓鼓的说。 正说着有人敲门,扯开嗓子喊道:“妩媚!秦妩媚!” “来啦!”妩媚不耐的应了声,前去开门。 “妈妈,有什么事吗?” “妩媚呀,夙珩公子在花厅等了你一个上午,你好歹去见见。” “不见。”五妹不悦。 “好妩媚,算妈妈我求你了还不行?夙珩公子可是大主顾。” 五妹冷笑,“我不稀罕。” “好,你不稀罕,不稀罕就不稀罕。” 我把头侧一侧,看到自称妈妈的人嘴角抽搐着离开,显然被五妹气的不轻。 “四哥,这人界我是不能待了,得回狐狸洞避一阵子风头。对了,你有什么打算?”五妹好像有些忌惮那个称之为夙珩公子的人,忙忙的在屋里头收拾起东西来。 “我?” 恍然间我迷茫起来。 在刘桧手里栽了一遭狠的,我想起来都有些后怕,人界真是个处处凶险的地儿。比不得狐狸洞安宁。 可,此时跟五妹一同回去的话,仙尊怎么办?我难道一个招呼都不打就把仙尊丢下?似乎很不妥呀。 况且仙尊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很着急? “我还是在这里等等吧。”我不能抛下仙尊。 而且一想到要离开仙尊回去,就有些不舍。 他答应要帮我度劫的,可不能半途而废。所以,仙尊此时一定在出个地方找我吧! “四哥!这里还有点银两,你拿去住个店。我走啦!”五妹把银子一抛,跳出窗外。 我稳稳接住,住店? 没了法力,便和凡人无异。 我不能如五妹般从窗户前跳下去。只得开了门,处在陌生的地方,我向来警惕。探出一个头,左顾右盼,看外面是否有刘桧安排的手下。 确定安全了,才踏着步子走出来。 这里就是五妹说的魁花阁? 雕梁画栋,莺歌燕舞。偶尔有琵琶声从窗户传出,廊间穿梭的女子,风流婉转,蛇腰水袖,都是绝色之姿。 刹那间明白,这便是人界的寻花问柳之地。供男人消遣的地方。 当年大哥听了五妹的怂恿,跃跃欲试,来人界的花柳巷子乐了一回。结果此事被大嫂知道,闹着要和他分离。大哥抵死不从,后悔不跌,再三保证那只是年少轻狂之举,以后再也不会有。大嫂才勉强放过他一次,自此以后,大哥果真兢兢业业,对大嫂也是服服帖帖的,后来葑尾山选举模范丈夫,我大哥秦一,当仁不让。 世间的巧事都集中到的今天。 我走过一个厢房,并不是有意偷听,只因里面说话的声音实在有些大,不小心就钻到了我耳朵里面。 “妩媚身子不适,就由奴来侍候夙珩公子,不知公子赏不赏脸?” 我只听了这一句就停下脚步,贴着门房光明正大的听。 事关五妹,不知这位让她忌惮的跑回狐狸洞的夙珩公子到底是个怎样厉害角色? 到底还是隔了一张门,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女子一会儿就不做声了。 一个男声,低低沉沉的,“这么些年难得见你一回,可巧在这里碰上了……” “若不是那场洪水,婉华也不会……原是我的错……” 我料这夙珩公子是个多情人,心里念着故人,又来招惹我五妹,不是个好家伙! 我攥拳,愤愤不平间,另一个人接话道:“过去的事情提它作甚,婉华,她……没死。” 这个声音轻轻浅浅,陡然让我的拳头攥的更紧!我把牙齿磨得咯咯响,好一个仙尊,我被人抓去,受尽凌辱,他却在这里悠闲的不得了,和人叙起旧来! 之前我还自作多情的以为,仙尊一定慌了神,在到处找我。顿时懊丧,用巴掌拍脸,让你自作多情!让你自作多情! 拍到我自己心里舒坦了,才放手。 我闹出这么大动静,里面的人不可能没发现。 何况仙尊还是个神仙,估计我刚站在这里的那会他就察觉了,只是未曾开口揪我出来,这一点上,我必须感激他顾及到了我的面子。 里面的人噤了声,我自觉的推门而进,咳两下清清嗓子,看见仙尊那张可爱又可恨的脸,我本来的打算是破口就骂他没良心,枉我一个人受苦受难,也不来救我于水火! 可是我张张喉咙,对上仙尊看起来神色有点复杂的眼,顿时就哇哇的哭起来,一肚子委屈,哭得我心肝都碎了。吧嗒吧嗒的跑过去,蹲在仙尊身边,扯起他的袖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抹。 仙尊这回没有推开我,我猜他是嫌我哭的恶心,不敢用手来碰。 温厚的手掌抚上头顶,他原是打算安慰我的,可他一开口,就触到我的伤心事,倒不如不安慰的好。 仙尊温柔地说:“你这个发型,比原先的好看了。” 我双眼一翻,差点晕过去,哭的更加大声,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旁边没一个人敢出声,可能是被我的架势唬到,安安静静的,等着我哭完。 我渐渐没了力气,声音也小了。才有人说:“这位是?” 仙尊仍把手搭在我头上,“我新收的,弟子。” 我收了哭声,抬起通红的眼,用手抹去残泪,道:“师父,我饿了。” 仙尊第一关心的却是他的衣袖,他先看了一眼被我弄脏的衣袖,然后才皱着眉头看我,“起来再说。” 我站起来,立刻有漂亮姑娘送来一张凳子,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我瞧着那个姑娘,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讷讷的傻愣着。 姑娘脸一红,秀帕掩着嘴角,轻笑一声走开。 仙尊斜我:“不是饿了?坐下吃罢。” 我才发现桌上有现成的食物,也不挑剔,拿到什么便吃什么。把嘴巴塞的满满的。 “你说,婉华没死,是真的?”那位夙珩公子,急切的问,完全把我视作无物。 “嗯。”仙尊淡淡应一声。左手手肘抵在桌上,托着下巴,右手用筷子夹一颗青菜放到我碗中,我呼哧呼哧的嚼碎咽下。 夙珩公子笑的有些难看:“这就好。” “好什么?我也不过养着她的一点精魂,能否醒来还是未知。”仙尊云淡风轻的说,又丢下一颗青菜放到我碗里。 夙珩公子一叹,“你们俩个,因我才落到这个地步,只要她醒来。我再也不和你争了。” 话里有蹊跷,我听不懂,只管吃仙尊不断喂给我的青菜。 仙尊也不再搭话,算是默认。 一顿饭下来,我有些不满的问仙尊,为何老是给我夹青菜? 仙尊笑的那个灿烂,说是难得看见一只吃青菜的狐狸,有些稀奇。 呕的我恨不得把吃进去的青菜抠出来。再回他一句,您老人家这么大把年纪什么没见过?我区区一只狐狸也值得您说稀奇,真是受宠若惊! 可是眼下我有件重要事情求他,如果有尾巴,我一定摇着尾巴求他,没有尾巴我只能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可怜可怜更可怜,我磨蹭到仙尊面前,“仙尊,那个,你徒弟,他的法力被封了,您看怎么着?” 仙尊淡笑:“谁封的?” 我说:“一个长着山羊胡子,但被我烧去了尖尖儿的臭道士!” 仙尊危险的眯眼,询问我:“我去帮你收拾他?” 我感动的泪眼朦胧,“不用,不用。你帮我解开就好。” 仙尊不说话,把手指搭在我右手的脉门,凝神,过了一会儿,像确定了什么似的放松下来。 又在我脖子后边捣鼓两下,说:“好了。” 这么简单?我不确定的感受一下,体内确实有气泽涌动。仙尊端坐在凳上,我高兴地差点将他扑倒。 仙尊说,来了人界,不方便使用法术,以防我再一次被人欺负,他决定叫我几许招数,做防身之用。 我说,徐子修的事情不是完结了吗?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不如去仙尊你的府上,让我开开眼界行不行? 仙尊默默无言半晌,之后微微笑着说,我的府邸你不是见过了吗? 我说,啊?不可能呀?我怎么可能见过呢? 仙尊说,你大概不记得了,就是那座庙,里面挂着一张画像。 我‘啊’的更大声,仙尊的资历,在天庭也是个大官呐,难道遭了天帝老儿的刻薄,克扣了他的俸禄,窘迫的仙尊只能委身于破庙? 可是,为何仙尊的衣饰又这样华丽?看看他,纯白的宽大衣服,袖口一溜金线滚边,低调的华丽,衬的他风姿怡然。 最后我耷拉着耳朵总结,仙尊一定是在敷衍我。破庙根本不是他住的地方。 仙尊也觉得敷衍的过分了点,补充说,我在天界的府邸,已经几百年没住过人了,你要去那里看什么?蜘蛛网还是老鼠精? 我掀起眼皮瞅瞅他,仙尊面不改色道:“好了,现在开始教你一些基本的。” 那天从魁花阁出来,仙尊恬不知耻的用五妹给我的银两,租了一处地方住下。两三间房,外加一个竹篱笆小院。 日照当空,仙尊变出一条藤椅,悠闲地躺在院子里晒太阳,顺便监督我是否用心练功。 我一再强调,我是有法术的妖精,不用学这些多余的。 仙尊却顽强固执的用同一个理由来堵我,他说,当初你要是会些武术,就算被封了法力,也不会落得被人关在笼子里的下场。 一听这话,我突然间就后悔,为何要这样老实,把我被刘桧用笼子关起来的事情告诉他。不然,也轮不到他拿这碴来奚落我。 最终拗不过仙尊,还是被他拖到院子里,扎所谓的马步。 一开始我还扎的稳稳地,一炷香下来,身子就像飘在水上的叶子,上下摇摆,左右晃荡,摇摇欲坠。 每每这个时候,仙尊就提醒我,站稳了,小心屁股下面那一排钉子。 我也知道一旦垮下去,我白花花的屁股会马上开花。不得不咬牙坚持,也不忘和仙尊讨价还价,然而,还价后的结果却并不理想,一般都是这样的:“仙尊,我站不稳了。”我腿脚发软的说着大实话。 仙尊悠悠的过来,一手在我肩上压了压。 我一口银牙咬碎,使劲顶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屁股开花。 仙尊压够了才放手,笑着看我:“很稳嘛。” 我哭…… “仙尊,我要尿尿。”实在坚持不住的我撒谎道。 “尿尿?”仙尊不相信的迟疑。 “我忍不住了……”还是骗他的。 仙尊默了默,说:“你等等。”然后,他不知从何处拿来一个尿壶,“一炷香的时间还没过,你将就一回。” 我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后来仙尊说做事要有目标才容易坚持下去,为了让我坚持每天扎两柱香的马步,仙尊想出了一个方法。 此方法用他的话来说,是给我一个坚持下去的动力。在我看来,确是惨绝人寰的心灵折磨。 仙尊在我对面摆放了一张小桌子,小桌子上,摆有各色小吃,桌角还插着一串糖葫芦。 他说这些都是给我的奖励,只要我稳稳地扎满两柱香,这些东西就全是我的了。 然而,两柱香是个漫长的过程,漫长的过程中,我只能眼睁睁的巴望着那一桌子吃的,享受着可望而不可即的痛苦。 扎马步是个虐身活,仙尊却还嫌不够,把我的小心肝也虐碎了。 我跟仙尊提议说,以后能不能把这个撤掉,我宁愿不要奖励,也不愿忍受望而不得的煎熬。 仙尊稍一思索,我想他既然肯考虑我的建议,多少还是有点希望的,哪只希望越大失望更大,他道:“还有这个好处?身心意志一起磨练最好不过了,撤掉做什么。” 我倒…… 仙尊在我屁股下面放钉子,果然是危险的,这天我就没把住,一屁股坐了下去,痛的我嗷嗷叫喊,鲜血直流。 第十二章 事情还得从徐子修造访说起。 还是个好天气,空气清爽,温和的阳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在院子扎马步,仙尊在他的藤椅上假寐。 徐子修驾着一朵云从天而将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后来想到他是天上的舞阳君,也就释然。 如此看来,他已经回到天庭。那么丰央成里的状元公徐子修已经死了吗? 我不敢妄加揣测。 仔细一眼他的面貌还是有些变化的。眉眼轮廓更有菱角,眼神也变了,不见为人时的彷徨豫色,沉稳自信了许多。 仙尊不知何时睁眼来,视线移到舞阳君那处,“来了?” 舞阳君上前几步,带着稳重的笑,“多谢。” 两人都不再言语,心有灵犀一笑,化解了千言万语也道不尽的事。 默了片刻,舞阳君道:“此番下界,待我擒了柳妖,再来与你细聊。” 仙尊挥挥手,“不必,你快去就是。” 舞阳君一笑带过,作势要走,我忽的想起还有一个人,他只字未提,便问道:“楚静呢?他在哪里?” 舞阳君笑容一滞,露出点点哀伤神色,“死了。” 虽然早就料到是这样的结果,还是免不了一惊,脚一软,就坐到了屁股下面的钉子上。 瞬间坐下去还不觉疼,听得舞阳君语调一转,轻快的说:“但是,我把他的魂敛在一株百年了,还未有神识的玉兰花上,借了花的形体,日渐修炼也可化作人形,与我左右相伴。” 我泪眼朦胧的坐在钉板上,若他这话早些说,我大概也许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他匆匆走了。 我如今趴在床上,怨恨的瞪着仙尊。就是他出的馊主意! 仙尊面带愧色,撕开我血淋淋的裤子,看到他手臂一抖,想笑未笑的样子,我瘪嘴道:“怎么样?” 仙尊看我一眼,不忍的说:“很难看。” 我趴在枕头上哇哇的嚎。 仙尊说:“别哭了,伤口需要清洗。” 我自己看不到后面的情形,任由仙尊擦拭上药。他说幸好钉子入得不深,也只有五六个小洞的样子。 也只有,这三个字深深地刺激到我了。 我说:“以后再也不要练了!” 仙尊利落的打破我的幻想,“不可以。”然后,又不想显得显得自己太过无情,接道:“最多不放钉子。” 我,我已经开始怀疑当初,是不是不该答应同他一起下山?也许我五百岁的劫还未到,就已经被仙尊折磨死了。 我躺在床上养伤的几天,仙尊一直陪着我坐在房间里看书。 他看书的时候,我就看他。 仙尊看书的样子实在好看。虽然坐姿不是特别的标准,偶尔翘着二郎腿,偶尔脚搭着脚侧躺着看。不过神情却专注的不受外界一点影响。 每天中午按时换药,我是一只公狐狸,仙尊又不是女人,唤起药来也不用避讳。 看到仙尊动身去拿药,我就自动扒掉裤子,趴在床上等他过来。 冰凉的膏药涂抹在伤口,我突然一缩,仙尊停下动作,问我,“怎么了?” 我把头埋在枕头里,“痒,仙尊你的手不要碰那里。” 我伸手去抓,仙尊止住我的手,“结疤了是会有些痒,忍着点,一会就好。” 等伤试好了点,我开始下床走动,不是重伤,却伤在那样的部位,走路的时候还是会牵扯到痛处。 在房间里面闷了几日,这天我正在篱笆外散步,仙尊在院子里,遥遥招呼我过去。 我挪了半天挪到他面前,仙尊说舞阳君传来消息,仙界的众位友人替他办了场接风洗尘宴,问你我去是不去。 未等仙尊说完,我拍手叫好,当然要去! 仙尊说,那些人你皆不认得,去了也没意思,不如不去,你还去做什么? 仙尊的意思是不愿去,我央求道:“我要去!我要去!我三哥也在那里,上次五百岁生日,他从仙界带回的点心真好吃。” 仙尊掩饰不住他鄙视我的目光,拂开我揪着他衣袖的手,说:“要去你自己去。” 我说:“我法术不精,驾不了云,会从天上掉下来的。” “如此就别去。” 仙尊无动于衷,我就不明白,他身为仙界一员,为何不愿回去。 “就当补偿也不行吗?”我垂下头,低落道。 “补偿?”仙尊挑眉,“补偿什么?” 我哼一声,“你在我屁股下面放钉子,害我被戳了几个洞,补偿一下也不行?” 仙尊说,是我自己没站稳掉下去的,不能把错推到他头上。 不过,他说只要我日后不再动不动就说‘不练了’‘不学了’之类的话,他就愿意带我去一次。 我当即保证,以后一定听他的话,坚持每日扎马步,学功夫,尽管我你仍然觉得一只有法术的狐狸去学拳脚功夫有些荒唐。 仙尊是个守信用的,过了几天,果真驾了云带我往九重天去。 舞阳君住的昭和殿隐在浓云薄雾中,隐隐若现。 仙尊降下云头,携了我落在殿外。 立刻有仙童迎上来,领我们入内,说道:“舞阳君早吩咐我在这儿迎接二位,快快请进!” 此仙童长的水灵,举止有度,令我大大感叹仙界的整体素质是十分的高。 进得殿内,仙气游丝,灵花雾绕,飘飘渺渺。 又转了几个庭院,在一张石头砌成的扇形门前停住脚,躬身道:“舞阳君等皆在里头,仙人请。” 说完兀自退下。 进了扇形门,入眼的是好大一片竹林,有潺潺水声从远处传过来。却不见一个人影,我有些责备起刚才的小童,这大片的竹林,让我们上哪儿去找人? 我对一直沉默,步态从容的仙尊说:“人呢?” 仙尊似好一会儿才听到我的声音,反应道:“循着水声走就是。” 很少看到仙尊在走路时出神,我本想抓着此次机会奚落他一回。不过,想着仙尊比我大太多,狐狸爹娘说取笑老年人是不道德的行为,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是,我这个念头刚刚打消,仙尊却勾着嘴笑道:“你该不会是投错胎了?” 我一头雾水的问:“投错胎?” “嗯。”仙尊敛笑点头。 我看他的神色有几分认真的样子,心下彷徨起来,战战兢兢的问:“不知道投错胎会如何?” “不会如何。”仙尊看着前方,唇角逸出微笑,“不过就是狐狸长着猪脑子而以。” 听罢,我张嘴就往他手臂上咬,仙尊把手一抬,低头看我。 我龇牙,咬不成,恨恨的偏过头去,不看他带笑的得意面孔。 水声渐近,断断续续可以听到人的谈笑声,再走几步就出了竹林,前方是平坦宽阔的地面,仙尊却不肯走,停了一会儿,才重新抬脚步出竹林。 走到阔地上,一条小溪入到眼里,对岸十多号人围着长桌席地而坐。暂时还未有人注意到我同仙尊。 踏着浅溪中间冒出头的石子路,正走到小溪中央,已经是舞阳君的徐子修便发现我和仙尊,站起来惊喜道:“还道你们不来了呢,快过来坐,这下都到齐了!” 说话间已走到对面,有仙尊在我是不胆怯的,只是这些仙人一见到仙尊过来,一个个的都有些愣神,缓了一会儿,有一些竟站起来要行礼。 仙尊扫他们一眼,淡淡阻止了,翩然自若的入了座,拍拍他左边的位置,示意我坐那儿。 席间又复欢笑,众仙问了一些舞阳君在下界的事情,又谈起仙界近况。 “舞阳君下届的十几天,仙界又新来了几个小仙,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其中一个小仙不甚懂事,擅闯了九重天禁地,后来罚他打扫仙宫,又打碎了一个琉璃盏,不巧的是这个琉璃盏是婉华公主生前及其爱惜的东西,娘娘小心摆放着,如今一碎,心痛的不得了,那个小仙才当了几天的仙职,便又被便去了凡间……”说着,小酌一口酒,摇头叹息。 这位神仙兀自说的兴起,我吃着席间的点心,又有这样的故事听,十分的安然自在。 只是,在伸手拿一块碧绿糕点时,一滴温热的酒洒在手背上,我抬头,看到仙尊拿着酒杯的手有些不稳,我手上的酒滴,就是从他杯里洒出来的。 仙尊又失态了,不过他面上却装的特别镇定,手也不动声色的稳了稳。除了我以外,似乎还没有人发现他的小动作。 “婉华公主……”那位说故事的神仙酌完酒,说道婉华公主时,忽的意识到什么,蓦然噤了声。 我环视席间,其他仙人也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偷眼看着仙尊。 舞阳君虽然没有诚惶诚恐,却也直视着仙尊。 他们都瞧着仙尊,我便也瞧着他,于是所有人的视线或遮或掩,或明或暗都聚集在他身上。 仙尊淡定的轻旋着手里的酒杯,薄唇开合:“看我做什么?”说完,他把视线落在我身上。 我与他对视,说:“他们都看你,我也只好看你。” 仙尊一笑,对众人道:“无需顾忌我,你们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众仙松了口气般,却再也不敢继续方才的话,转移了话题。 我笃定这里面有故事,且一定和仙尊和婉华公主有关。 众仙为何这般顾忌在仙尊面前提到婉华公主?而仙尊之前的失态也定是和婉华有关。 忽记起那天在魁花阁,夙珩公子和仙尊在一起时,也提到了婉华这个人,还说了什么‘以后我再也不和你争了之类的话’当时不曾注意,现在还可以想起来,也是难得,我有点佩服自己的记性为何这样好。 第十三章 吃多了点心,又喝了许多水,肚子里涨涨的,我摸着肚子对仙尊道:“仙尊,我要,”我本想说尿尿二字,可当着众多仙人的面,且又在席间,说尿尿显得不是很得体,便把这尿尿二字,改成了方便。 仙尊酒杯刚触到唇边,顿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顿了顿,还是将酒水放下,招来身后随侍的一个小童,让他带我去。 走出好远才解决完问题,出来时又搞错了方向,不见引我来的小童。我只好凭着我的好记性和直觉走回去。 不想转了一圈还是不见扇形小门和那片竹林。 一个人瞎摸索着,不期然一个人远远地从回廊走过来,我也不管是谁,逮住他去问就是了。 上前去时,却发现运气有些好,竟是个熟人,就是那天在魁花阁里见过的夙珩公子。 他居然是个神仙,怪不得五妹说惹不起,只能躲。 他见了我也有些诧异,走上来问道:“你如何在这?” 我说:“我迷路了。” “我是说,你为何会来仙界?”夙珩公子解释。 我因为五妹的事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因此回答他的问题也没太大热情,只道:“是仙尊带我来的。” “他?”夙珩公子剑眉挑的更高,一下子就变了脸,冷冷的哼了一声,“你与他到底是何关系?” 我暗道,我和他什么关系,轮不到你管。便没好气得说:“仙尊是我师父。” “只是师徒关系?”他询问。 我点头称是。 他这才放下心般笑道:“这就好。不是说迷路了?你去哪儿,我带你。” 有人带路,虽然是个不讨喜的人,我也没有拒绝。 夙珩公子把我送到扇形门前,我走进竹林,听得他在背后叹道:“太乙呀太乙,今后你若负了婉华,我定不饶你。” 我听得这声幽幽叹息,禁不住回头看,却发现夙珩公子已转身走开,背后空无人影。 “在看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我身形一抖。 定神回过头去,原来是仙尊从竹林走了出来。 “没什么。”我掩饰道。 “如何去了这么久?再不见你,我可就独自回人界了。”仙尊玩笑道。 我打心里知道仙尊在同我看玩笑,不知为何听他这样说还是有些生气,赌气道:“那正好,我便可以留在这里天天吃好吃的点心。”声音不觉也有些大。 仙尊没料我这般反应,愣了愣,说道:“随你。”完了,抬脚就走,清冷的声音像一湖平静无波湖水。 我被丢在原地,有些怔神。 回过神时,跑出去找仙尊,却如何也找不到了。 我把唇咬的紧紧的,眼睛出神的盯着前方,仙尊,真的走了呢…… 我走出昭阳殿,脚步千金重,沉重的徘徊了许久,也无处可去。 “呵,还在呢?”是夙珩公子的声音。 我不想理他,只当没听见,继续低头沉重的徘徊。 他却不知趣的走过来,笑的很碍眼:“他呢?” 我吸吸鼻子懒得理他。 “既然无事可做,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夙珩公子不由分说的拉着我走。 我几番挣扎,怎么也拗不过他,生气的喊道:“我不去!说了不去,你放开!” 夙珩公子停下脚步,笑的诡异:“这个人和你师父有关。” 我停下挣扎,挣出被他抓着的手臂,说:“我自己走。” 夙珩公子笑容一凝,目光陡然锋利,说:“你很在意。”他说的笃定。 我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夙珩公子软了神色,解释道:“你很在意你师父的事情。” “才没有!”我失声否认。心里却微微乱了。 他冷哼一声没有作答。捏诀腾云,我讪讪的跟上去,昭和殿眨眼间隐没。 不知走了多远,按下云头,是一处山水之地,一面水瀑沿着峭壁,从被云雾遮掩住的高出倾泻下来,轰轰作响。 越走近,寒气迎面而来,懂得人发冷。我抱紧了双臂,使身体暖和一点,夙珩公子却不受半点影响。 “就在里面。”一个洞穴掩在层层绿色藤蔓中,有丝丝白雾不间断的从洞里头逸出来,仙气逼人,我挨近那白雾,瞬间冰凉透人,这才明白这是洞中的冷气外泄。 夙珩公子拨开绿色植物,回头对我说:“进来。” 我移动一下脚步,突然又不动了,一眨不眨的看着洞口处。 夙珩公子也察觉有人,往里一看,却是仙尊从里头走出来,也不知作何反应。 仙尊眼风一扫,冷声道:“你来这里作甚?” 我默然,只是盯着他不放。 夙珩公子却站在洞口对仙尊一笑,“我带他来的。” 仙尊面无表情的撇他,然后走着大步到我面前,有力的手掌一把握住我手腕,坚决道:“回去。”语气有些不善。 我不动,说:“你不是回人界了吗?” 仙尊沉了脸,再一次说:“走吧,我们回去。”服软的意味很明显。 我看夙珩公子一眼,只见他对仙尊道:“为何阻止他进去?” 仙尊背对着他,沉声道:“我的事你不用插手,也勿把他人扯进来。” 夙珩公子不明一笑,无所谓的离开这里。 仙尊看我的眼神有些冷,可能是他刚从洞里出来,浑身都散发冷意,不容靠近。 我瑟缩着身子跟着他的脚步离开,在冷地方呆了这么久,冻得有些发抖。 鼻涕自然而然掉了下来,我努着嘴,一吸一吸的把鼻涕嗦回去。 走在前方的仙尊停下脚步,一方雪白的帕子从他手里丢出,准确的盖到我脸上。 我把鼻涕揩了,凑上前去,说道:“仙尊,” 我想说洞里面到底有何物,为什么不让我看? 但,转眼一看仙尊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好像不大好说话,又把话止住了。 仙尊等的有点不耐烦,说:“到底有何事?” 我吞吞口水,急中生智,双手递上那张被我擦了鼻涕的帕子,“还你。” 仙尊眼角抽了抽,道:“说实话。” 我嘿嘿的笑着收回帕子,困难的开口道:“其实,我想问,仙尊你为何不让我进去看。” 仙尊招来云,把我扯上云头,疾风一吹,我手里的帕子没拿住,休的飞走了。 仙尊风姿凌然的负手立在前方,突然开口说:“可记得你为何要待在我身边?” 我卡了卡,想了一会儿,才回道:“为了度劫。” “那么,其他的事便与你无关,你无须关心。”仙尊淡漠的说。 我闷闷的哦了一声,表示受教。 一时,天地间只听见风从耳边掠过的声音。 秦小三说,他不明白仙尊为何会帮助我这样的小精,其间必有古怪。 我从前不曾想过,现在也想不出来。 许多事情不必太过追究,仙尊愿意帮我,自有他的道理,曾经我是这样想的。 可是,现在,我敛了眸子,看着仙尊衣袂扬扬的背影,低低问道:“仙尊当时如何会答应我……” 话未说完,仙尊把身子一转,回过头来,细长明亮的眼里,酝酿着复杂的情绪,目光交织间,我哑然的打住了要说的话。 仙尊眨一下眼,发出一个不只是笑是嘲的音节,然后,启唇道:“因为无聊。” “当时我正好路过,因为无聊,就答应你了。”仙尊说,“你以为呢?” 仙尊这样坦白,反而让我无措,而理由竟然这么简单,更让我有一点无地自容的羞愧。 我以为他看到我时,多少有些喜欢我,或者,我奇才可造,才会答应。 我以为自己至少有某个地方,在他看来是独特的,所以才会答应。 没想到他竟丢给我无聊二字。 此话甚伤我面子,我不服输的把胸抬直了,把脖子挺直了,带着一丢丢傲气,问仙尊道:“我以为你是看中了我的某一点。” 仙尊脸色微微一变,由阴转晴,唇角微勾,目光来回,从我头发丝移到脚尖,再从我脚尖移到脸上,半晌,说道:“似乎,哪一点我都看不中。” 一棍子把我打回灰溜溜的原形,我心下计较他只看到表面,看不到内在,却也不说出来,免得仙尊又说些不好听的出来。 仙界短短一个时辰,下界已经过了好些日子。 回到丰央城的篱笆小院,仙尊依然每天看书晒太阳,监督我练功。仿佛仙界的那场不愉快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都不计较,我没理由自找不痛快,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不提一个有关的字眼。 也因为去仙界之前,答应了仙尊,以后练功的时候再也不抱怨,不放弃。 于是多了两分心思,认真的学起功夫来。 不过几天,一些基本的东西学会了之后,仙尊终于开口,教我一点剑术。 我看过几次杂耍,那些舞剑的人,也见不得有多厉害,花哨的很,作为一个娱乐节目确实好看,但,作为真功夫,用来对付敌人呢,我是不太抱希望的。 是以,仙尊要教我剑术时,我打心底有些看不起这种功夫。这种东西,空有表面的华丽却不实用。 我把想法说出来跟仙尊交谈。 仙尊说,那是你未见过真正的剑法,街道上的艺人耍剑,是给人看的,不做他用。而制敌的剑法,自然令有一股气势风度。 他说沉渊子禹上仙的剑术曾名动九州,两万年前黄河水浪滔天,雄浑之气,震得天地为之一动,人界大半土地沦为汪洋。此事惊动天帝,慌了仙界众神,派人去查探,却有守天河的官员来报,说是看守不利,囚于河中的厉兽滔不慎逃脱,去向不明。人界已经闹得天翻地覆,生灵涂炭,哪里还去向不明? 立刻遣了人去擒那猛兽,一行天兵天降来到黄河上头时,只见一阵猛狼翻滚,夹杂着滔的怒吼,庞大有力的健尾,拍打上河面,惹来的动静让站在云头的天兵神将险些栽倒,地动山摇,定睛一看时,才发现滔似痛苦似挣扎的不断在河中扭动身子,一个飞影突地从万丈水底冲天而出,越来越近,手中利剑泛起银辉色的光芒,执手一挥,剑影如光,闪亮了灰沉的天幕,晃得众天兵纷纷那手遮掩,撤手时,只闻轰的一声,滔巨大的身形抽搐着沉入河底,溅起一阵水花过后,河面恢复平静。 挥剑的人好端端的站在云头,观看沉寂下来的一幕。众天神近看,这人却是沉渊上仙子禹。 自此事情便传开了,都说自语上仙的剑术十分了得,一剑斩了凶兽滔,立下大功。 说完长长的故事,仙尊口干,呷了一口茶,睨着我问:“怎样,学是不学?” 听得咂舌,连连点头应了。 握拳既兴奋又紧张的问:“仙尊是要带我去找子禹上仙吗?” 仙尊端了茶盏,不解的望着我蹙了蹙眉。 我说,不是要学剑术吗,找上仙教我吧! 仙尊一盆冷水浇过来,你这样的资质,他怕是看不上的,勉为其难,我教教你好了。 我气不过他贬低我,说,既然仙尊觉得勉强,那就教些别的好了,免得您受累。 仙尊发出一声低笑,说,是有些累,这里没有剑,还需到城中买一把剑来。我暂时用这个教你罢。 仙尊吧手里的茶盏递给我拿着,走到篱笆外头,俯身捡了一根枯枝,过来说:“注意看着。” 我是很想见识一回仙尊的功夫,马上让开了点,站到一边。 仙尊扳了扳那根树枝,二话不说开练起来,我虽是个外行人,却也分的出好坏。 一举一动间的力道果然与耍杂耍的不同。 仙尊一副好身材,几个简单的动作,行云流水下来,被他做的十分精彩。 我忍不住拍手叫好。一望形,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碎在地上。 仙尊剑锋一转,枯树枝杈却迎着我的面袭来。 我一慌,不知往哪躲避,遂使出法术,一团小火沿着枝杈尖尖往上烧。 舒一口气,幸好是没有戳到我。 定了心神,瞧见仙尊手里冒着青烟的枝杈,和俊脸上欲发不发的隐忍,干干笑着抱歉道:“我不是故意要烧你的。” 仙尊丢弃半截枝杈,从容地拍拍手,正色道:“现在就去买把剑来。”又看见地上的碎片,幽幽瞅着我,悦耳的嗓音夹着秋风,“把这些扫除干净了再去!” 第十四章 仙尊让我去买剑,实在是个错误的选择。 我方到丰央城街上,看到那些小玩意儿,难耐的心痒手痒。 掂量着怀里的银子,沉甸甸的一包,很多呀,花掉一点无妨。 顺着自己的心意买了一个小玩意儿,谁知一买就开心的有点忘怀,看到更有趣好玩的,又买了一件两件三件,很多件。 最后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礼尚往来,仙尊从前送了我一串,今天我也买一个送给他,哈哈。 捧着一堆玩意儿挤到小贩面前,掏钱袋时往里面摸了许久,小贩等得不耐烦,问我要还是不要。 惊讶的发现钱袋里面空无一物,银子被我使完了! 我眉毛一跳。糟糕!没银子买糖葫芦送给仙尊了! 糟糕!!仙尊吩咐我买的剑没买!!! 眨眼看着手里的玩意儿,好心情瞬间淹没,忽觉一阵凄惶,抱着这堆家伙回去,照仙尊的行事法则,他一定会把我的炖了吃掉。 我寻思着拿这堆东西去换一把剑。 只是那铁铺的老板不识货,只骂道,什么玩意儿?瞎闹! 我瞪他,真没眼光!这些东西比你里面的破剑好玩多了。 碰了灰,悻悻的在街上走。 反正得想办法,不能这样回去挨骂。 忽听得街上女子笑声,脑袋里的灵光蹦的炸开。 “五妹呀,我怎把她忘了!” 夙珩公子回了仙界,五妹不用躲着他了,此时因是回了魁花阁。 我性急的赶至魁花阁,热情地姑娘不待我自己走进去,老远就一口一个小公子的把我撤了进去。 不好拂掉这位姑娘的盛情,虽被她拉扯的极不舒服,也只忍着,带上一分笑,说:“我要找妩媚。” 这位姑娘见我颜色缓和,更添了胆子,索性环了我的手臂,贴身过来,在耳边轻喃道:“我来陪您不好吗?”尾音里浓重的撒娇味道。 我甚少同女子有这样亲密的接触,耳根一热,不用看我也知道是充血般红了,推开她,慌乱了手脚,窘然道:“我只找她。” 一推她,手里的玩意儿掉下一个,我俯身去捡,那女子早我一步把那只木头雕的,栩栩如生的鸟儿捡起,婉转笑道:“还是个害羞的小公子。妩媚在楼上,你自行找去。”说完,转身,纤手搭在肩上秀丽的红色外裳上,轻轻往下拉了一拉,露出雪白的香肩,肩上一只斑斓蝶翩翩欲飞,旖旎多情。 我看的有些痴迷,那女子回过头来对我一笑,妩媚生丝,随即盈盈走开。 我即刻清醒,喊道:“你还未把小鸟儿还我!” 她没有听见,隐匿在众多人中。 一只木雕玩具而已,算了吧。 摆脱掉这位姑娘,我松一口气,踏着结实的木板往楼上去。 凭记忆找到五妹的房间,里面有些微动静,她果然回这里了。 “五妹!” 喊了一声,我便不客气的推门而进。 “你,这……” 我当场呆住。 五妹见了我,也是不防,拢了拢凌乱的衣裳,从男人身上下来,不在意的道:“四哥?” 丢了魂的我回归正常,立刻拉过五妹,拿眼瞅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有感应到,似笑非笑的目光打在我眼底,我马上撇开,低声警告五妹:“你怎么和他混到一处了?他不是好人!” 五妹把头一垂,咬唇道:“四哥,我喜欢他。” “可他……” “我知道,玩玩而已嘛。”五妹固执的截断我的话。 “那你还……”对秦小五这个傻子我已经找不出话来形容了。 五妹委屈道:“就是喜欢,我有什么办法。” 没想到秦小五这个风月高手也有栽倒的一天,不过栽倒在夙珩公子这样狡猾的人手里,我替她不值,替她惋惜,她以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了。 我再白痴也看的出一些猫腻,况且我其实不白痴,只是偶尔有些笨手笨脚。容易造成白痴的假象,希望大家不要被蒙蔽。 夙珩公子一腔柔情早被那位名叫婉华的死人收了去,几百年来坚定不移。五妹区区一只小精,要去夺一个死人的东西,尽管有些不厚道,但也值得同情。因为以夙珩公子对婉华的深情来看,五妹不可能成功的。 “原来你们是兄妹?”饶有意味的嗓音环绕在房间。 男人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的我背脊发麻,似有蚂蚁在上面骚动。 尽量忽略他带来的影响,我对理着发髻的五妹说:“快借我点银子,我赶着回去了。” 既然他不肯听我说,我也懒得费口舌。五妹的倔脾气,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等她日后吃了苦头,应该就会醒悟这人不是个好东西。 “干什么用?”五妹绕着一缕头发,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一个小盒子,翻找着。 我说:“买剑用,不过身上的钱都花没了,你先借我点。” 五妹找出一个锦袋,腾空丢过来,“拿着!” 我拿了银子要走,夙珩公子冷不防拦住我,我甚至没有看清他是怎么来到我面前的。 他说:“你等等!”然后夺过我手里的钱袋,不知不何处变化出一把剑,道:“不用买了,这个送你。” 沉甸甸的铁器落到手里,我迟疑着该不该要。说不定这就是一个陷阱! 可银子落到他手里,身无分文,我不要也得要。 总比回去挨仙尊的数落好。 估算事情的利弊,我最终接受了这把剑。说了声谢谢,夙珩公子诡异的笑着说,不客气。 笑得我心头一颤,直觉他不怀好意。 夙珩公子真的是个奸诈的人。 仙尊一看到那把剑,脸色一变再变,我在旁边看的是心惊胆战,生怕他突然爆发,一阵狂风暴雨,刮得我尸骨无存。 还好仙尊自我调节能力强,按耐了好些时候,才压抑着声音说:“哪来的?” 我如实作答:“夙珩公子给,给我的。”提到夙珩公子,仙尊已经恢复的脸色又沉了沉,害得我说话打结。 早知如此,我宁愿抱着那堆小玩意回来,不去借啥钱了。不去借钱就不会碰到夙珩公子,不碰到夙珩公子就不会有这把剑,没有这把剑我此刻就不要忍受仙尊浑身散发的危险低气压了。 “要不,要不我还回去?”我提着心跟他打商量。 仙尊掂着那把剑,嗤的笑道:“不用,本就是我的东西。” 仙尊提着剑,头罩黑云地走出院子。 我忖着下巴思索,是不是该把仙尊灌醉,让他交代一番这里头的辗转故事? 念头一冒出来,把我吓得一惊,啥时候开始,我对仙尊的事情这般感兴趣了? 此种情况,类似于我大嫂千方百计的追查我大哥:你今天干嘛去了?!从前和几个狐狸精勾搭过?!是不是还想着那只小妖精呢?!我藏在床底罐子里的钱呢?! 我抓抓头,甩掉这种荒唐的想法,大嫂是我大哥的媳妇儿,她这样刨根问底情有可原。仙尊又不是我媳妇儿,我自然不能太过分的追问他。 万一问出个不痛快,遭殃的还是我。 打着呵欠伸懒腰,仙尊不在时,舒服的藤椅就归我享受了。 “四哥……四哥……” 好像有人在唤我。困意浓的厉害,半天才睁开一只眼。 “四哥,醒醒!” 我连连呵欠,眯着眼朦朦胧胧的甚不清醒,“你怎么来了?有事?” “跟我走!” 我被她扯得踉跄,从藤椅上起来,喊道:“你疯啦!” “哎呀!四哥,这回你得帮我。夙珩公子说了,只要我把你带去,他就给我一个惊喜。啧啧,我可是盼着他给我的惊喜呢。”五妹说话跟放鞭炮似地,一连串的砸的我头晕。 看一眼太阳,已经落到了树梢,我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今天第二次碰见夙珩公子。 才几个时辰,他的脸色就苍白了,人也恹恹的靠在五妹的床上,眼里狡诈精光却不见半分,尤其是见到我被带过来,更有愈演愈烈之势。像密密麻麻的针刺在身上,好不自在。 他挥挥手,“你先出去。”此话是对五妹说的。 五妹很听他的话,乖乖的出去,还帮忙带上门,嘻嘻的笑道:“你说的惊喜,可不能让人家失望。” 夙珩公子点点头,明显的敷衍她。 我恶狠狠的瞪他一眼。他不以为意,噙着笑说:“知道我为何找你吗?” 他笑的有些冷,我挑了个离他比较远的地儿坐下,免的被他身上的冷气波及到。 “不知,应该不是好事。”我语气疏离。 夙珩公子不语,掀开一角锦被,露出未着寸缕的上身,刚健有力的腰身,缠了一层白纱布,纱布被血染红了一片。 我惊诧,随即欢喜,报应啊! 谁让他拿把破剑来框我,惹得仙尊那么沉稳的人都不淡定了,我也跟着惶惶。 “现下是笑得出来,待会你也得笑得出来才好。”夙珩公子把伤口一掩,懒懒道。 “太乙提着我送你的剑来找我了,这个伤,是他送的。”夙珩公子轻松地说着。 “想知道为什么吗?”说完,闪着狡黠的笑,等我回答。 “婆婆妈妈!哪来这多为什么,你想说我就听着,不想说我就走了!” 他呵呵低笑,“分明很想知道,还装何正经。” 我哼一声,被他戳破了内心的小想法,脸一红,有点小别扭。 还好他不再废话,抿了抿失血的唇,回忆道:“好几百年的事了……” 夙珩公子沉浸在往事中,泛光的眸子染上一层朦胧色彩,悠悠转转,不急不缓的讲述着。 这里边牵扯到一段孽缘。我从这里得知,仙尊缘何不愿回天界,缘何不喜人提到‘婉华’这个人。 第十五章 婉华,天帝之女,仅因一面之缘便恋慕上了仙尊,这个比她大上上万岁的老男人,年龄足以和她老爹相比的人。 自古以来,仙尊这张年轻俊朗的脸就吸引不少小仙女,但她们碍于仙尊在仙界的声望地位,大多只是心里想想,远远瞧上一眼,暗自藏着一颗跳动芳心。 婉华不同,她出生高贵,众星捧月惯了,骨子里透着皇族的高傲自信,乖巧伶俐。一旦喜欢上了仙尊,便热情奔放的追求起来。 仙尊什么没经历过,一开始无动于衷,后来经不住她长久的纠缠,渐渐地允许婉华自由出入他的宫殿,无论何种场合,对婉华也是与别人不同,额外的关照些。 慢慢的便有流言传开,把这二人说成是天造地设两情相悦的一对儿。 仙尊对这些流言不承认也不反驳,倒像是默认。婉华自然高兴,从月老处要来红绳,系在两人脚上,便有一生一时也撇不开的亲密关系了。 仙尊从未明明白白说过他对婉华的感情,却一切都由着婉华,像宠溺,似放纵。偶尔教训她,也是和风细雨,轻声慢色。 在此期间,夙珩公子充当的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角色。身为婉华的青梅竹马,闺中密友,时时听她诉说感情中的甜蜜忧伤。将自己千年来积蓄的感情,深深的埋葬在心底。无言的、自始至终的在一旁看着她,照顾着她。 一天,婉华兴高采烈的把诛玄剑递到他面前,灿烂的笑着说,那是仙尊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仙尊和她约定不离不弃。 夙珩公子一颗心浸在海水里般咸,咸得苦。 他明白这把剑的意义。诛玄剑乃天地神器,仙尊从不离身之物,这会儿送出来,可见其情之重,其心可鉴。 夙珩公子仅存的一点期待都破灭了,心灰意冷之际,又出现一个转机。说起来老套,情人间免不了吵吵闹闹,处的久了,婉华和仙尊起了争执,晚上婉华同往常一样跟他讲述,恰巧一位仙童送来酒,说是太白仙人新发明的,送给各位仙友品尝。 婉华伤心之余借酒消愁,各种酒后误事的段子就出来了。 夙珩公子再怎么正人君子,也抵不住心爱之人在自己面前漏出来的风情万种。再说,他从不自诩为正人君子。 婉华把他当做仙尊靠在怀里时,他便顺理成章的同她做了那事。 往日千般忍耐,瞬间化作汗水洒在身下洁白柔软的人儿身上。 婉华喝了酒,醒后人便清醒了,恨自己糊里糊涂丢了清白,又恨自己最为信任的朋友居然对她藏着一份不堪心思,还要了她的第一次。 寻死的念头都起来了。 尽管夙珩公子再三表明自己心意,婉华却仍旧不肯原谅他,也不再去找仙尊。整日闷在自己的房里,精神愈见消弭。 夙珩公子没了法子,牙一咬,狠心去找了仙尊,把事情完完整整的跟他说了。他想着仙尊既然爱着婉华,便不会在意她清白与否。况且,是他趁着婉华酒醉要了她,并非婉华自愿,要追究也是他的错。 仙尊的反应超过了他的意料,不怒不惊,静坐半晌才开口说,这样啊~~便没了下文。 不想婉华此时正站在大殿外,神色怆然,摆明听到了他们二人谈话,木了一瞬,提起裙角跑出了大殿。 追出去的是夙珩公子。 接下来的几个月,婉华不在找过仙尊,仙尊也不曾去看望过她。倒是夙珩公子,形影不离的跟着婉华,百般体贴宽慰。他知道婉华一直在等一个人,那个人却迟迟不来。 直至一个大事件发生,天河的水震荡不安,星星点点,波光粼荡的河面,大幅度的起伏,河底的凶兽激烈的咆哮着冲破结界。曾经有河底凶兽逃去人界的先例,镇守天河的官员不敢疏忽,当即就禀告了天帝。 率着众神赶到天河上空,凶兽掀起的水浪高达丈许。 夙珩公子从不曾如此后悔过,当初若是不带她来天河看什么波光,便不会有悲剧发生。 丈许高的水花打下来,他和婉华站在那里,忘了闪避。 及时赶到的众神,齐心协力使河底凶兽恢复平静时,婉华早被天河水卷了去。只余他一人湿淋淋的杵在原地,发白的骨节握着诛玄剑,一动不动,犹如一座雕在河边的塑像。 婉华挣开他的手时,对他说了一句话,她说,我是等不来那人了。东方你真傻,真傻…… 那时仙尊也在众神的队伍里,白浪退去,他们才看见下边狼狈不堪的夙珩公子。一问才知,万花公主竟被卷入水里。 仙尊一听,不管不顾的一头跳入河中,寻了三天三夜,才捞得婉华身体。安静地如同睡着的娃娃。生死未知,但大家都说她死了。 婉华死后,不知从何处传出一些流言蜚语,把她的死归结到仙尊身上,说婉华和仙尊闹矛盾,想不开,寻了短见。 仙尊心知这里头确实有自己的错,便辞了职务,离开仙界。说是逃避也不为过。 夙珩公子也以为婉华死了,要不是那天在魁花阁,仙尊亲口告诉他婉华没死,他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夙珩公子说他到现在还不明白仙尊对婉华的感情,似有若无,亦真亦幻。 说完一段往事,夙珩公子整个人松懈下来,喃喃道:“可是,今天他拿着剑来找我,却不为婉华,而是为你,你说这是为何?” “为我?” “是呢,为你。”夙珩公子嘲笑一声,深邃的黑瞳一闪,说道:“大宋国国舅的儿子刘桧死了,是他耍的手段。” 夙珩公子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变得咄咄逼人:“我不想毁了你,在他还未彻底喜欢你之前,离开吧。不然……我决不允许太乙背叛婉华,绝不……”随后又掩面痛苦道:“婉华,我替你守着他,赎我的罪……” 我身子一晃,耳朵嗡嗡作响,他说仙尊会喜欢我?笑话!哈哈哈,笑话…… 我跟夙珩公子说了一个杞人忧天的故事,夙珩公子却反过来给我讲了个掩耳盗铃的故事,他说仙尊骗得了自己,骗不过他。他看的清清楚楚,仙尊就是对我有意思。 那么你呢?夙珩公子问我对仙尊是何感觉。 我含蓄地说,嘻嘻,嘻嘻。 如果仙尊真的看上我了,我是没意见的。我又不吃亏,到时候领着仙尊这么个英俊人儿回狐狸洞,是多么的风光! 我秦小四在葑尾山就翻身了!噢呵呵呵……! 两声清脆的掌声,惊醒我的美梦,夙珩公子诡异一笑,“看样子是不能让你回去了。” 掌声停下,屋里凭空现出一个人,看来是早设计好了。她手里把玩着木雕小鸟,笑靥如花,“小公子,跟着奴家走可好?”赫然是那肩上画着斑斓蝶的人。 暗道不妙,咒骂一声夙珩公子这个阴险小人。 “这个瞪眼的模样,瞧着好可爱。”她徐徐走进,我围着桌子周旋,硬拼不是明智之举,夙珩公子虽受了伤,也是不可小觑的。以我的法力,对付眼前这位姑娘都有些困难。 五妹那个傻子!你哥我快被你害死了! 这位姑娘不想周旋下去,一个掌风摧枯拉朽毁了中间的桌子,尖利的指甲擒过来,我闪身躲过,一招两招还是挡得住,十招二十招之后力不从心,被她扣住了左边肩膀,指甲掐进肉里,浸出血珠。 我畏疼,啊了一声,眉头拧成一团。 “带他走吧,不要让我看见他。” 夙珩公子眼一闭,靠在床上休憩。 我试图跟他讲讲道理,把我从仙尊身边弄走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 我趁这位姑娘没把我弄走之前,忍痛对着床上的夙珩公子吼道:“我不见了,仙尊会找你算账的!他会去找我的!” 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对我的话不屑一顾,“你觉得,我会让他找到你?至于,他要找我算账,这就不干你的事了,我会解决。还磨蹭什么,带他离开!” “是。”这姑娘甚是干脆的往我颈后一敲,我双眼一翻,晕了过去。仙尊,如你真看上我了,可记得早点赶来救我! 醒来察觉自己睡在一张大床上,身上的衣物被人换过了,一双扎着小髻侍儿,一左一右安静地垂首侯在两侧。 见我醒来,其中一个掀开帐帘,说道:“奴婢月儿和双儿姐姐都是主上吩咐过来侍候公子的。公子醒了,让月儿替您穿上衣裳吧。”她手臂上挂着一套蓝色长衫。 “这是哪儿?”我转着眼珠,房间里的格局布置同那些大户人家一样,未曾有半点异样。 月儿露出两颗小虎牙,说道:“铜雀府。” “铜雀府是什么地方?”我说。 “铜雀府就是铜雀府。罗嗦什么,有什么问题,等见了主子再问。”双儿冷冷的开口。 我只好不再言语。 任她们给我换上衣裳,蓝色的腰带绣着精美的花纹,往腰上一束,神气非常。 “怪不得主子喜欢,公子真是好看。”月儿笑着夸赞。 我无心听这些话,忐忑的想快点逃离,月儿口中的主子,仿佛是个厉害的主。 “你主子是做什么的?”抓紧路上的一点时间我想月儿打听。 “我们主子他……” 月儿还没说完,冷漠的双儿便抢过话道:“月儿!莫多嘴。” 月儿讪讪的噤声,朝我吐吐舌头。 头一回看见司午雀,他坐在高高的垫着虎皮的鎏金椅上,纯白的狐裘下一袭黑色,人慵懒的斜靠着,嘴角天生的勾起,一股子邪邪的、狂放不羁的味道。 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夙珩公子同我做了个交易,只要我能替他看住你,你在我这里一天,你就是我的人,随我怎么处置。 我说,夙珩公子算个屁!他做的了我的主吗?我还是我,你别想把我怎么样! 司午雀脸色一寒,厉声说,敢在我面前逞强,胆子也不小。不过,来了你就别想逃,一旦让我抓住,后果你自己掂量! 我是打定了逃跑的心,从月儿那里了解到司午雀这个人,心狠手辣,做起事情来不留余地。 我掂量着,万一逃跑被他抓住,我应该会殒命的。 所以这个逃跑的计划,就得做的滴水不漏。真是挑战我的智商,这几天来第五十二次感叹,如果我有仙尊一半的脑子就好了,如果仙尊把他的脑子借给我使就更好了。如果仙尊行事不磨蹭那也很好,估计很快就可以把我从这里就出去。可是,磨蹭是他的个性,几万年来的积习,一时半会改不了。盼他来还不知盼到猴年马月,我只能自救,我秦小四也不是好对付的! 司午雀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表面上把我放在这里不闻不问,却每天晚上都要把双儿月儿喊去,从她们口里问出我这一天的饮食情况,起居情况,心情状态,有无小动作等等。 我完全被监视了。 第十六章 完全被监视了,心里些许不平衡,万无一失的计划想不出来,无所事事几天,决定给他找点麻烦,给自己找点麻烦。 我把铜雀府的几座宅院点着了。浓浓的青烟在府里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窜出,铜雀府真是大,我好不容易才点着这四处地方,有的人忙了。 闲情逸致的跳上府里最高的一棵树,看人东南西北的忙着灭火,捉弄别人果然是件爽心乐事。 晚上,司午雀终于肯见我了。 我被召到他的寝房。敲了一下门,里面的人沉沉的应了一声,我便毫无顾忌的推门而进。 刹那间,春光无限,旖旎风情。 我神经一绷,最近桃花神格外的关照我,又让我撞破了一桩好事。 一个十五六岁的瞳子跪在地上,面容姣好。司午雀懒洋洋的坐在他面前,下面的袍子撩到了腰摆,童子的头埋在他下面,嘴里含着司午雀两腿间的物体,来回抽动着,并没有因为我的出现停下,反而更加卖力的舔舐逗弄。 司午雀沉在欲望里的眸子升起一层雾气,手指插到童子黑发间,把我视作无物般,托着童子的头用力的往里压,嘴里还道,唔,再深些,用力。 司午雀发泄完一通,打发走童子,才把视线转移到我这里。 略带着玩世不恭的意味说:“听说你烧了我的府邸?” 当着别人的面做那种事,完了以后还自在如常,弄得我尴尬不已,红着脸说:“是。” 司午雀说,谅你诚实的份上,我就只罚你三天禁闭。 于是,我为一时的痛快,落的个三天不能吃不能喝的下场。 重要的是司午雀为防止他的铜雀府再发生类似的事情,给我灌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令我失去法力不说,身上也使不出啥劲。 这三天,我躺在小屋的茅草上,透过小小的窗户,白天看云,晚上看月亮星星。 深夜,恍恍惚惚,有人靠近,我意识不清,只听见有人低声说,小四,这处不简单,待我解决些麻烦再来找你。 小窗里微微光亮照进来,我在茅草上翻个身,眼睛眯开一条缝,想要找这个声音的来源,视线所及处,却空无一人。 第二天醒来回想起这句话,十分清晰,不像是做梦。这个人是仙尊无疑了。 他的到来比我预想中的慢了好些时候。还说什么待他解决了麻烦再来找我,磨牙! 照夙珩公子的话,仙尊对我是有些意思的,可是!眼下是什么情况?我身处危险境地,仙尊却一点也不着急着把我弄出去,任我在这里受苦。于情于理都不符合他对我有意思这一说法。 我忽然觉得还是自救比较靠谱。 三天一过,司午雀迫不及待的问我,感觉如何。 我舔舔干燥失水的唇说,被虫子咬了,痒,饿得难受。 司午雀托起下巴,看着我邪笑:“想吃东西吗?” 我点点头。 他一招手,片刻间有人送来食物,不用想,早预备好的。有何阴谋呢? 我警惕的看着食物,轻易不敢伸手。 司午雀玩味的说:“怎么,怕我害你?” 我一琢磨,司午雀想害我用不着这等手段,我人捏在他手里,好像一只老鼠被猫揪住了尾巴,随它怎样玩弄,也逃不出它的掌心。 心一横,扯下一只油淋淋的鸡腿,大口大口地咬起来。横竖不做饿死鬼! 司午雀难得安静的等我填饱肚子,意犹未尽的说,怎不吃了,早多吃些。 我横他一眼,想撑死我不是! 司午雀眯着眼打起了主意,跟在我身边可好?每日给你吃好吃的。 这才是他的目的!我打个饱嗝说,休想! 司午雀眸光一转,突地一狠说,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强有力的手指轻巧的钳住我的下巴,这个桥段,是纨绔公子调戏姑娘的桥段。 我拧着脖子说,我从不喝酒。 是吗?司午雀松开我的下巴,兀自倒上一杯酒,我以为他要给我喝,做足了反抗的准备。没想到他却把酒杯送到了自己唇边,眼睛幽幽瞥着我,抬手,饮尽。 在我还未领会他那个眼神的意思之前,司午雀忽的凑过来,一张阴柔的脸放大好几倍,温凉的唇瓣软软的贴在我嘴边,猝急不妨,一口烈酒被他强行灌入口中。 我说我从不喝酒,不过是一句堵他的假话。我是喝酒的,只是酒量浅,稍烈的酒,沾一点就醉。所以不常喝。 司午雀这口酒灌下来,我下意识的咂了咂舌。牙关一松,司午雀眼里闪过笑意,随即灵蛇般的舌头与我的舌头搅到了一块。 我大惊,双眼瞪得跟铃铛似的,咔嚓——!我咬! 司午雀脸色一变,十分难看的放开我,嘴角一丝血丝挂在上面,真是惹眼,真是活该!真是大快我心! 司午雀说,这杯罚酒你喝定了! 逞一时英雄,是最要不得的。可,司午雀做的实在过分!我心里窝火,也没心思顾虑后果,想咬要是最直接方便的,于是张口就咬了。现在后悔已是来不及了。 卸了我的法力,被派去后院干活。 铜雀府的人都知道司午雀存心整我,为了迎合他们主子的心意,都变着法子不让我好过。 我想,我得跑。否则,会被他整死。仙尊我是不指望他了! 干了一天的杂活,譬如烧水砍柴,挑水扫地。晚上例行公事去司午雀那供他使唤。 司午雀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乖巧的他都觉得诧异。 我是为了打消他心底的戒备,为逃跑做好准备。 没想到司午雀见我老实了,便得寸进尺。堪堪的递过一壶酒,促狭道:“喂我,用嘴。” 我接过壶,听得后面二字,手一抖,差点把酒壶抖到他脑袋上去。好想一壶抡过去砸死他! 按耐下这个欲望,此时一冲动,前面忍耐了好些日子的功夫不都白费了吗? 心一狠,我啜了一小口酒,主动送过去。司午雀勾着的唇就在眼前,四目相对时,我喉头一动,自个把酒咽了下去。 司午雀一脸的期待马上落空,脸色一黑。在他发作之前,我赶忙说:“失误,失误。” 手忙脚乱的重新把嘴巴递过去,司午雀不等我过来,大手一捞,整个把我抱在怀里,头一低就要贴上来。 这一回是逃不过了。我死心,认命。 哪料绝处逢生!司午雀讲讲把他的唇贴上来的时候,府里一阵喧闹。 司午雀推开我,立刻就有人跌跌撞撞的闯进来,“主,主上,有天族的兵攻打过来了!” 司午雀狠戾一笑,嗜血道:“我不找他们麻烦,他们倒欺负上门来了!” 司午雀一走,我便松了口气。宝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张铜雀府的地图,眼下是个逃跑的好时机啊! 这张地图是我在打扫铜雀府的,堆放废物的房间里顺手牵羊捡来的。就等着它派上用场的一天。 绕开前殿的混乱,蹑手蹑脚的找到一处墙根,从这里翻过去便除了铜雀府。 没有法力在身,我青蛙似的在下面蹦了一会儿,徒劳无功到自己都气馁了。 “还是不死心啊~”头顶一声幽叹。 司午雀玩世不恭的脸染上丝丝冷峻,渗人的很。 “看来不能对你太好。”他从墙根上跳下来,轻而易举的在我还愣神的片刻,用双臂把我禁锢在墙角。 我背脊一凉,司午雀动怒了,他的表情告诉我,这一次他不会再手下留情,我也没那么好运了。 我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去应付天族的人了吗? 司午雀把握一笑说,他们哪有你重要。 难道是早料我会逃,便设了一个局引我入套?我狠狠的瞪他,不服气的侧过脸。 “接下来,我不会放过你了。” 司午雀把我扛到他房间,一路风风火火,到了便把我往他的大床上一扔,我立即弹起来,往床下逃。 司午雀站在床边,毫不费力的捉住我,邪气的脸上,微怒。 我心慌的牙齿都打颤了,这厮今儿是来真的! 我战战兢兢的说,你别过来! 司午雀逼近,怎么,还想我饶你?不可能。 司午雀像只凶恶的绿眼狼,闪着幽幽的光,把我逼至墙角。逗猫似的逗我,逃啊,看你如何逃! 他的手扯开我的衣襟,胸膛凉飕飕的坦露,落在他期待已久的眼里,羞愤之极! “主上!天族来势凶猛,铜雀府死伤惨重!” 情势危急,来人并未通报,直接闯进门来了。 司午雀怒,几个废物也对付不了!无用!滚!! 说是这样说,但司午雀也不能真正的坐视不理。翻身下去,在床边理了理不整的衣衫,满眼警告意味的说,在这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听你的才见鬼!我暗中吐舌。从床上爬起来,好不狼狈。 最近得知司午雀的身份,乃拉帮结派,聚众扰民的坏蛋头儿。聚在铜雀府的都是些妖精,无论道行,重在同流合污的志向,大伙都是恶魔。干的是害人勾当,黑心交易。 据说天族早就想端了这群为祸人界,造恶多端的妖精,在挑了他们几个小窝点之后,苦于找不到司午雀这个头头,便只好作罢。只要他们不惹大事端,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事。 这一回司午雀的老窝被人发现,不打他个落花流水,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也是应该。 门口有动静,难道司午雀这么快就回来了? “嘘——别出声。” 来人见我转身,立刻小声阻止。 不是司午雀,我心放下一半。看一眼此人,眉目如兰,清逸隽秀,活脱脱的俊俏小郎。 你是何人?我说。 他关紧了房间的门窗,才放开心说:“小四,我是楚静。” 楚,楚静?!! 我简直不敢信自己的耳朵,同时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眼前的人是楚静。面前的楚静和以前的楚静完全是两个样儿。徐子修说楚静是借了一株混沌未开的玉兰花,经过修行,就可化作人形。没想到这样快! 呀!我恍然,指着他道:“莫非,就是你们来搅司午雀的老窝来了?” “你先别着急着说话,我好不容易避开耳目找来。”楚静汗涔涔的,一副着急模样。 我请他坐下,说,你慢慢讲,不着急。 楚静说,这个司午雀不简单,他手下的人也不全是无能之辈。想要捣他的老窝,不容易。铜雀府看似与普通宅子无异,实则暗藏玄机。 我说,这些是谁告诉你的?你们想要我做什么?不妨直说。 楚静脸色微红,说:“是太乙仙人的意思。他说反正司午雀看上你了,不如你就做个内应,我们也不着急救你出来,你顺着司午雀的意思,和他好些相处,让他卸去对你的防备。到时候我们制定计划,里应外合,齐心协力的除掉这个祸患。 我懵,说:“这真是他的意思?” 楚静微微点头。 我道,他还说什么没有? 楚静撑头想了想,哦了一声说,他还说,你若是能弄到一张铜雀府的布局图那更好了。 哼,仙尊他不是喜欢我么!为何一句关心的话也没有? 我心不甘情不愿的拿出之前藏在胸前的布局图,送给楚静说,这个容易,我已经有了,你拿去交给他们吧! 楚静收起来说:“太乙仙人和舞阳君在外边周旋,我不能久留,先告辞了,你保重。” “楚静!”见人快要离开,我喊住他。 有句话,我怕此时不说,以后便没机会也没勇气说了。趁这个时候,我扯住楚静说:“你帮我带句话给他,就说,就说,秦小四喜欢上他了。若是我帮他成功的搅了铜雀府,那么他就得答应跟我回狐狸洞。” 说完,我已涨红了脸,万分不好意思。即使没有当着仙尊的面,心中也是打鼓,咚咚咚!会不会说的太过直白了? 楚静也是目瞪口呆,僵着脖子点头说,……好。 “你有这能耐?” 能耐?为了仙尊,我拼了这条命也得成功帮他制服司午雀!我说:“那是……” 话至一半,蓦然意识到方才那个声音……我艰难的抬眼望去,仙尊飘飘然站在门槛外,挑着眉说:“那是,怎样?” 我咽了口唾沫,“那,那是,当然,会成功。”很没有底气。 早知道他会出现,死我也不会对楚静说那些话的!就是没有胆子当着仙尊的面说,才告诉楚静,让他代为转告,哪知仙尊居然一字不落的听了去!让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仙尊一步一步走过来,短短的距离,很快就到了我身边。楚静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屋里剩下我和仙尊。 我呼吸艰难,仙尊的强大气场随着他的接近,更加压迫的我抬不起头。 何时起,面对仙尊我一颗狐狸心总是平静不下来?很奇怪的感觉塞满了小小的胸腔。 “法力又被封了?司午雀有没有对你怎样?受伤了么?”仙尊修长的手指搭上我的脉门,丝丝缕缕的气息从他手间蔓延到我的周身,心窝处的异样又显现出来,不难受,暖暖的舒适。 一连串的问题感动的我热泪盈眶,仙尊还是惦记着我的。我如何能让仙尊担心呢,我摇摇头说,没受伤。 仙尊撤手,敛眸,掩去眼中神色,珠落玉盘般清朗的声音说:“法力替你找回来了,关键时刻再用,莫要被司午雀发现。” 我欣喜的答应,仙尊真是体贴。 仙尊抬眼,尽是我看不懂的心绪,默然,轻声道:“小四……”欲言又止,难言之色尽显。 仙尊也有难言之隐?我觉得稀罕。 还未稀罕够,仙尊云淡风轻的收了所有神思,带上三分微笑说:“若事成,我如你所愿,与你回狐狸洞。” 第十七章 还未稀罕够,仙尊云淡风轻的收了所有神思,带上三分微笑说:“若成事,我如你所愿,与你回狐狸洞。” 仙尊笑如三月春风,晃得我眼前一阵花似一阵,晕乎乎的如坠雾里。 这,莫不是幻听?!! 要么,就是仙尊真看上我了! 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欲问个究竟,张开口,却发现房间以空无一人,只有空气里熟悉的淡淡檀香味,证明仙尊前一刻还站在这里。 他说的是真的吗?只要捣了司午雀这个铜雀府,他便同我回狐狸洞。 事到临头,我已然不敢相信这是这是真的。不希望到头来,这只是他的无心之言,而我,却当真了。 不过,不试试我就不是秦小四了!就算仙尊只是一时戏言,我也得赴汤蹈火一回,协助他们尽早灭了铜雀府!我早看不惯他司午雀了! 楚静传来他们对付司午雀的具体方案,我接到任务不一会儿,便被司午雀喊了去,给他捶腿。 司午雀懒洋洋的倚在躺椅上。天族来犯一事,他损失不少,近几日难得见他好脸色。 在他手下的这些日子,我伺候人的功夫长进了,不轻不重的给他捶着腿,一言不发。 前天给他捶腿时,心中不愤,力道脱离了掌控,不小心敲疼了他。司午雀一个凛眉,二话不说,我好端端的一只胳膊,咔嚓两下,被他卸了又装。眼泪在框里打转,司午雀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说什么下次再这般,两只手一起卸了! 得了这个教训,我哪还敢胡来? 低眉顺眼之态做尽,也还是心惊胆战,就担心他突然发起脾气来,无端卸了我两只胳膊。那等痛楚不是亲身体验之人很难想象。 况且,这个时候收到楚静的消息,我心里打着害他的主意,对上他难免心虚,人更加沉默起来。 传来的消息说,铜雀府中的变幻莫测,全来自于司午雀布下的阵法,外面的人强行攻进只会两败俱伤,那晚的攻打只是一次试探,若要成功,只有破了司午雀布下的璇玑阵。 破阵的唯一办法,是取走阵中心的无棱镜。仙尊之所以拿去那张铜雀府的布局图,便是要找出无棱镜之所在。 里面的人感觉不到,在外面的人看来,铜雀府的所有房屋,却一时一个方位,很难把握他准确的位置。 所以没有精确的布局图,要判断处于阵中心且藏着无棱镜的那间房,是很有难度的。 找出无棱镜所在,我的任务就是毁了它,或者拿走它。 无棱镜现在就摆在我眼前,司午雀把他嵌在一个金丝盘成的架子上,还有两条金丝蛇蜿蜒其上,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它只是个漂亮装饰,却不知,它牵涉了铜雀府多少人的安危。 我要毁了它,就在司午雀的眼皮底下…… 不经意间抬眼,正对上司午雀满是探寻的眼光,幽幽的烙在眼底。 人一颤,猛地闪开眼去。 “怕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邪肆的嘴角一勾,冰冷的手指强迫我抬起头来,说道:“告诉我,你刚才在看哪里?”来自地狱的死亡气息。 我心头发凉,万万不可被司午雀知晓了我的念头,于是撒谎道:“我看见你嘴巴上长胡子了。” 司午雀冷光闪过,饶有兴味的用手指摩挲着我的脸颊,调戏道:“当然比不上你的光滑。”手指滑到下颌,忽的用力,我疼的牙关一紧,有下巴脱臼的感觉。 司午雀说,细数你到这里的日子,我虽对你这身子有想法,却从来没有像对待其他小童那般强来,这么好的身子,我若用强的,若不是你心甘情愿,倒有些糟蹋。你说是不是? 我苦笑着点头,能说不是吗? 司午雀的手指渐渐下滑,挑开我肩上的衣裳,我慌忙阻止,司午雀眸光凌厉,我悻悻的住了手,不就是脱件衣裳?我忍了! 他说,想一想,我之前真是愚蠢。这么好的东西摆在眼前不吃,才是真正的糟蹋,你说是不是? 司午雀看我的眼神,带着残忍和兴奋,我暗道不妙。看着他落到我胸前皮肤上的手,倘若他再得寸进尺下去,我定不能忍了! “不过……”司午雀可怕的眯了眯眼,出乎意料的替我整理了不堪的衣裳,说道,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么?略带温柔的叹息音。 司午雀变化无常的脸色,真让人措手不及。 “我对你还不够好?你竟打起了无棱镜的主意,是想同他们一起对付我吗?”司午雀何等敏锐的观察力,一语戳穿我打的小主意。 既然挑明了,我也没甚好惧怕的!也不反驳他。 不过,有一点他却说错了,我必须纠正。 我说:“你那里对我好了?动不动就关我禁闭,把我当下人使唤,卸我胳膊,这些都是对我好吗?” 司午雀一怔,半晌,难看的笑了笑,说道,铜雀府是什么地方?你能在这里活下来…… 司午雀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人打断。 来人是我最不想见到的夙珩公子。 他来不为找司午雀,却是来找我的。 夙珩公子说,明知被人利用,也要帮他,你是真傻还是爱到无法自拔,甘愿牺牲的地步了呢? 夙珩公子说话老是神神秘秘,听的人一知半解,我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顺着他的圈往里跳。 他早知如此般,轻笑道,我原以为太乙真喜欢上你了。可是后来呢,我得知一个消息,才发觉他对你好不过是在对另外一个人好。 我说,离间计,这种用烂的把戏你也好意思拿出来?再说,仙尊待我好就是待我好,那里是对另外一个人好了?难道我身体里还藏着一个人不成! 你说对了。夙珩公子把手一敲,轻轻扣着桌沿说,不是你有用,身体里养着婉华的几缕精魄,他哪里会对你好了? 一字一句随着他的动作敲在我心上。我哈哈大笑,来讽刺他这番无稽之谈说,你就嫉妒吧! 夙珩公子丝毫不以为意的说,你不信? 然后,他朝我这边走来,我闪开,他却眼疾手快的抓住我的手腕,熟悉的感觉又窜上来了,心窝间暖暖的。 我脸色啥时惨白。 夙珩公子还不放过的说,感觉到了吗? 我甩开他的手,吼道,你是骗子!我才不会信你! 你信不信没有关系。夙珩公子剑眉挑道,铜雀府有难,我和司午雀之间有交易,不能坐视不理。你若想帮他们偷无棱镜,自己先好好想想,为了一个利用你的无情无义之人,值得吗? 我死瞪着他说道,仙尊才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你妄想挑拨! 夙珩公子忽的露出诡异的表情说,你这么相信他,我无话可说。但是,秦妩媚呢?她,在我手里,我记得他是你亲妹妹。 这个混蛋! “你对她做了什么?!!”我大怒。 夙珩公子淡定自若,“如果你劝他们放弃对铜雀府的捣毁计划……我不会对她做什么。话说到这里,怎么选,随你。” “对了,你说太乙针对铜雀府,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婉华?” 夙珩公子抛下最后一句话,来去匆匆,司午雀打了个不送的手势,目送他走出房间。 怎么会有这样卑鄙无耻之人?!!我盯着他的离开背影,目光憎恨的能喷出火来。 “他们给你的消息,我也收到了一份。”司午雀还不掩饰的坦白。 “只要无棱镜还在,他们便攻不下我这铜雀府。”司午雀摆出胜利者的得意,“不管如何你是我司午雀看上的人,我不会杀你。但是,你若帮他们对付我,后果想必你也料到了。你也不想为了无所谓的人,搭上自己亲妹妹的性命对吧?” 我一点一点把视线一道司午雀脸上,他微翘的嘴角天生带笑,眼里睥睨的不可一世。似笑非笑间仿佛在嘲笑着我的愚蠢和自不量力。 仙尊带我来人界,教了我许多道理,虽然被他逼着学剑法,但也是为我好。就算生我的气,嘴上说着不管我,事实上却从未对下我不管过。有时候奚落取笑我几句,也没有真正恶意。 仙尊是我师父,怎会是无所谓的人呢? 司午雀和夙珩公子是一道的,都见不得仙尊和我好! 可是,夙珩公子说的是真的吗? 我的手摸上自己的心窝,这里,真的有另一个人的精魄?仙尊说这只是灵药,给我护身的。莫非他在骗我? 知道自己不能听信别人的话,误会仙尊。但还是抑制不住心底滋生的念头,仙尊,他骗了我吗?他曾经教我练习的心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我体内的几缕精魂? 对仙尊的怀疑,犹如茁壮的大树,疯狂的生长。我痛苦的抱头,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怎样?连你自己也开始相信了吧?他根本就是在利用你!”司午雀残酷的揭露着我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我感觉睫毛湿湿的,眨了眨,倔强的对上司午雀的脸,“就算仙尊骗我,他也比你好!” 司午雀不予理会,瞧着那面无棱镜,很笃定的说:“我不会阻止你,你定舍不得你那妹妹。” 司午雀邪肆的一挑眼角,含笑望着我。 卑鄙!我一脚踢翻眼前的凳子,恨恨道:“谁信你们的鬼话!” 我不相信五妹真的成了他们手里威胁我的棋子,夙珩公子诚然厉害,可五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但,我又不得不提防,万一五妹真的出事…… 移步走到那面无棱镜前,司午雀果真没有阻止我,慵懒肆意的看着我的每一个动作。胸有成竹的让人可恨! 我手指摸上光滑的镜面,只要轻轻一捏,它就会碎。我搭在镜面上的左手紧了紧,青筋隐跳,却实在也下不了手。 其实我可以什么也不顾的毁了它。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其他的念头代替。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拿五妹的性命去赌?为了心底对仙尊的一丝执念吗,可,毕竟,这个执念还未那般深刻,不值得我拿别人的生命去冒险。 五妹是我的亲人,我不会至她于危险。仙尊呢,我也当他是亲人,可他对我,终究是怎么想的呢?不管他如何想我,我也不忍负他。 两个选择,孰轻孰重我分的很清楚。铜雀府存在了很多年,也可以继续存在下去。所以……我的手松开无棱镜,镜子里司午雀一张脸笑的越发肆意,我心底长叹,就当试一次试探,看看仙尊可以为我做到何种地步。虽然这种手段很恶劣,但是,我也别无选择。 近墨者黑,与夙珩公子那样的人接触的多了,我竟也升起了这般不堪的念头。 第十八章 假山洞里,丝丝凉气从水面吹进来,我抬起脸,让凉爽的风吹掉一脸阴暗晦气。吹了一会儿,头脑沉沉的,努力睁开眼,却觉身子坠入云霄,浮云缭绕。 有人在拨弄我的头发,温暖的大手舒适的在发丝间来回。 熟悉的不可忘却的感觉。我鼻子一酸,手臂一张,狠狠的扑过去抱住这人,这一抱却扑了空,把我自个栽了。 仙尊起身,站在两三丈远处望着我。我揉揉眼确定自己没眼花,好了伤疤忘了疼,咚咚的跑过去,“你真的来了?”喜出望外。 仙尊抿唇笑,长睫毛下的眼里也染上的笑意,“还是这样慌慌张张的。” 我站在他眼前,仔细端详起他的眼睛,黑色的瞳子像浸在水里,浴着阳光一样澄澈闪亮,一眨不眨的回看我。 这样的仙尊如何会说谎呢? 我一阵缄默,垂下眼来。 “怎么了?”仙尊也垂下头来询问道。 心里想什么,我瞒不住,试探着坦诚道:“仙尊你会骗我吗?”闪闪的眼睛盯着他。 仙尊一愣,撇开视线。我心微微发凉,眼光黯淡下来。 “不会。”肯定的回答。 刚黯淡下去的眼睛噌的一下又亮了,信心倍增的问,“那么仙尊当时给的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我的手按在胸口。 仙尊的笑意敛了下来,“自然是为你好的。” 仙尊含糊其辞,我不厌其烦的追根究底,“可是,为何夙珩公子说是……” “是什么?”我话未完,仙尊沉声打断,面色薄怒。 “是婉华公主的……”忌惮仙尊身上散发出的不近人情之意,我小声的说,没有全盘托出,点到为止,都是心知肚明的。我紧张的心揪成一团,生怕听到不愿意听的答案。 仙尊目光悠悠转冷,嘴角三分笑,“你,怀疑我?”眼中尽是不敢置信。 我心虚的低下头,答案不言而喻。 “信不信随你。”片刻,仙尊云淡风轻的丢下一句,转身即走。 我抬头,想拽住他的衣角,那只手却从仙尊衣物间穿了过去。 我万分惊诧,又一次伸手,手指触及处皆是空荡。仙尊分明站在我面前,而我却触及不到,刹那间,无端的慌乱起来。 对着仙尊的背影,颤道:“这是,为什么?” 仙尊头也不回,负手立定,仙风道骨,衣袂轻翻,悠然道:“梦境而已。” 浮云散去,一阵刺骨凉风,我立时寒毛一竖,清醒过来。 四周仍是灰沉沉的山洞,假山背后湖水依然平静,随风荡起细细的波纹。 仙尊的身影消失的干干净净,真是个梦境啊! 我有一些恍惚,揉了揉眼,这个梦却是真的。 我记得我虽没有扯中仙尊的衣袖,但结结实实的将他喊住了。气发丹田,力贯长虹的喊声把先尊震慑的身形微抖,停下了欲离开的脚步,回过头,茫然的揪着我。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和紧绷的脸,却无言的泄露了他的不悦。 我喊道:“我相信仙尊你的!不过……”后面气势就弱下来了,我搓着手指说,“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仙尊静静的等着,即使表情有些黑,有些沉默,也不损他的尔雅清俊。 即将走上叛徒的道路,我给自己壮了下胆,拳头一握,眼一闭,说:“看在我的面子上,仙尊能否放过司午雀?”话撂这,横竖也得给一刀!我睁开一条缝,眼珠子眯了仙尊一眼。 仙尊哂笑,沉吟,“你的面子,”顿了一顿,冷峻道,“有多大?” 我说,我的面子有多大不是关键,关键在仙尊您能给我多大的面子。 仙尊扯扯嘴露出几颗白牙,阴森森的,“司午雀给了你多少好处?” 我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地否认,“没有,他绝对没给我任何好处!” 仙尊问,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替他说话? 我诚恳的回答,司午雀实在可怜,你们天兵天降,乌压压的一群,这几日铜雀府的阳光都被遮了去,司午雀早被这阵势唬的不曾出来了,你们便放过他罢!再者,司午雀的铜雀府养着一群妖精,偶尔有一些个跑出去为祸生事,也用不着把整个铜雀府都掀了吧? 我捏造虚实的功夫越来越精进了,一口气说下来,心跳出奇的平缓。 仙尊听的眉头直扯,却马上找出了我话中精髓,说道,言下之意是你不愿去毁无棱镜了? 不仅如此,还要他们撤离,放过司午雀。 我点头称是。他们若不放过司午雀,夙珩公子必定不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五妹。反而是司午雀夹在这中间,像个没事人。铜雀府的安危,有夙珩公子做后盾,他自不必费心,每日的乐趣,也就以撩拨我为主。 仙尊是无法体会到我处境的艰难,冷哼一声,“即便你不去毁无棱镜,眼下的局面也容不得我们放弃。” 言下之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不了两败俱伤。 我霎时心灰意冷,胸膛处似挨了闷拳般难受,“仙尊要我去毁无棱镜,难道一点也不担心我被司午雀咔嚓掉。”我右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仙尊若有似无的撇我一下,瞅的我心虚不已。只听他淡淡道,“如此便不须你费心了。”十足的清冷疏离。 我神色一暗,不知何故,满腔的酸涩涌上喉间,涩涩道:“也好。”竟是与仙尊堵上气了。 仙尊广袖一扬,继而云消雾散,梦境淡去,我仍躺在假山洞里,被一阵凉风吹醒。 此时,铜雀府里里外外炸开了锅。 司午雀的咆哮声越过湖面,激起一层微澜,何等强悍的传到假山洞里。 “找!都给我找!” 我打个哈欠,懒懒的闭上眼,蜷缩在湿冷的洞口,找吧,慢慢找,我先睡一觉。 这一觉,约莫睡得长了点,将醒之际,动弹了一下身子,骨头僵硬的有散架的趋势。 眼皮一掀,吓!倒抽一口冷气,好大一个脑袋在眼前! 脑袋上的眼睛,察觉到身边的我有了动静,优雅的睁开来,“醒了?”司午雀凉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真是废话!我撑着身子坐起来,到底是被他们找着了。此时已不在那个阴凉的山洞,躺在了司午雀的大床上。而司午雀也毫不客气的躺在我身边。 “你在山洞里着凉了,浑身发热,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司午雀也撑起身子,衣襟松垮,露出大半个结实胸膛。 他抬手招来侯在一边的小童,一碗冒着热气的药立刻被端上来。司午雀亲自接过,示意小童出去。诺大的房间便剩我和他二人。 司午雀坐正了身子,修长比常人略微白皙的手指拖着白玉碗,递到我嘴边,邪肆慵懒的看着我,命令道:“把它喝了。” 什么鬼东西。司午雀的花样变化无穷,我还没有忘记上次,他也是给我喝了一碗黑乎乎的药,结果我法力全消浑身都失了力气。 我看着他再一次递过来的药,如何都不敢大意。就这么与他僵滞着。 司午雀只好收回手,轻轻地吹着碗里的汤药,嘴角一勾,看似随意道:“你不喝,我就照着你昏迷时的法子,喂你喝怎样?”完了,司午雀伸出舌尖抿了抿唇,无限诱惑的神情。 我脸一热,恼羞成怒,抢过他手里的药,大口大口的咽了下去,神勇无比。 司午雀投来一个赞赏的眼光,兀自掀开薄被,下了床去,拾起挂在床边的衣服,眼睛却不断往我身上瞄,嘴里促狭道:“昨夜抱你一睡,没想到你的身体比那白玉还滑润些。” 我硬是愣的半晌才醒过神来。当即,龇牙,伸出利爪朝他袭去。 司午雀四两拨千斤,稳准的抓住我迎面袭来的尖爪,脸色严峻道:“不要胡闹。” 我正疑惑他变脸怎变的如此快了,就听见一声巨响,整个铜雀府都在摇晃。 司午雀放开我,丢下一句‘不要乱跑’,焦急的赶了出去。 我朝敞开的窗外望了一眼,我的面子还是不够大。铜雀府上空乌云压顶,电闪雷鸣,看来是下定决心要踏平这里了。 屋内强光一闪,我顺着光源一瞧,那面摆放在房间里的无棱镜,悄然的裂开了几条细纹,蛛丝一般在镜面蜿蜒。 我走近,手指沿着细细的裂纹往上,镜面里一个不速之客的身影,朝我走来。 紫色的身影站在背后,外面斗的热火朝天,他却不闻不问,还有闲心跑来这里找我麻烦。 听他轻叹道:“连你也没能阻止他么?”好似我没能劝服仙尊放弃铜雀府是件多不可思议的事。 墨黑的眼眸映在破裂的镜子里,越发的深邃诡异。 夙珩公子这个角色太厉害,我对着他好似对着一只随时会戳你一下的毒蝎子。 我自嘲地说,你太高估我了。 恶人自有恶果,我原想着试探一番仙尊对我的意思,到底是有多深。却不料他连我一个小小的请求都拒绝的特别干脆,委实伤透了我一颗入世不深的狐狸心。也怪不得别人,全是我自做自受。 夙珩公子大有和我促膝长谈之意,自己坐下不说,还指着对面的位子示意我。 二哥曾对五妹说,薄唇的男子自古薄情,你去了人界,切记莫要惹上这样的人物,挑些老实敦厚的就好。这话是二哥从一部典籍上看来的。 夙珩公子生了一副薄唇,五妹不幸,竟忘了二哥的警告,惹上了他,实属悲哀。 坐在这人对面,我说,我可不指望咱们能谈些什么,你只说你这番找我是何意? 夙珩公子先是一愣,而后展眉,直截了当的说,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跟着他。 我脸一塌,指着夙珩公子严肃的说,你真是执着!你也看到了,在仙尊的眼里,我就是一根草,一片指甲。我都跪下来求他莫要来打司午雀,他却正眼也不瞧我。你放过我又何妨?哦,还有五妹,你看,你能不能先莫为难她? 夙珩公子拨开我指着他的手,一双丹凤眼,神色变了又变。 屋外的打斗越发激烈,浓烈的血腥味散播开来,淡淡的传到房间里,窜进人的鼻子,两人间的气氛突地变得紧张起来。 第十九章 屋外的打斗越发激烈,浓烈的血腥味散播开来,淡淡的传到房间里,窜进人的鼻子,两人间的气氛突地变得紧张起来。 夙珩公子许久不语,用他慧智凝聚无数阴谋的目光,不厌其烦的打量我。 君子坦荡荡,我咳嗽一声,咳掉最后一点心虚,昂起头,俨然不惧。 夙珩公子是仙界之人,与司午雀合谋,若被揭穿,没得好果子吃。 清脆的一声响,无棱镜啪的一声碎裂,过不了多久,天界的人便会攻进来。 夙珩公子权衡良久,缓缓起身说,我且信你。但也莫说我没警告你,太乙这人太过复杂,只希望你日后别后悔。倒是司午雀,我看你在铜雀府的这段日子,他待你不薄,今日他若死在此处,你当如何? 我手指一颤,咬牙道:“哼,他死了与我何干!” 夙珩公子别有意味的投来一个眼神,甩袖离去。 我想起司午雀那张玩世不恭,带着邪气的脸,真是可恨!面上说着狠话,却从未真正的把我如何。这人虽坏,也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呢。 正琢磨着,门毫无预兆的被人推开,司午雀苍白着脸,渗着血丝的唇夹杂着冷笑,朝我撇来。 乍然看到他虚弱的模样,一瞬间无所适从。 司午雀挪着步子,实着不忍他挪的那般艰辛,我过去掺他一把,让他坐在方才夙珩公子的位置。司午雀摆出一个感激的面容,他对着我从来是嚣张霸道惯了,突然来这么一下,好不习惯。 向来厉害的人物,一下子跌入惨烈的低谷,弄得狼狈不已,我同情心大起,说,你怎不逃呢?快逃罢,趁他们还未追来。 司午雀惑人的眸子扫过门口,倏的一闪,很快又停驻到我身上,晶亮有神。他说,司午雀的世界里,是没有逃这一字眼的。 又一个榆木脑袋!我敲他道,傻了你!留着命,还不怕没机会报仇么? 司午雀颓废的擦掉嘴角血丝,目光移向门口,缓缓道:“我们一起逃如何?” 我张张嘴,几次欲言又止。 司午雀也静静的不说话,一直望着门口,看他脸上似笑非笑的,不知想什么去了。 我提了口气,欲与他讲道理。仙界的人要追杀的不是我,是你呀是你! 只不过余光忽然间瞟到门口一道黑影,这一口气便没提的上来,将将卡在肺里了。 黑影静默的倚在门边,抄着手,手里握着诛玄剑。鹰眸闪烁,面色沉郁。 得了,司午雀想逃也不掉了。我吐吐舌头,识时务的闭嘴。 “内丹呢?”仙尊突兀的开口,对象是司午雀。 司午雀嗤的一笑,惹来一阵剧烈咳嗽,手撑着桌子,手背上的经脉清晰可见。 他说,只为了这个? 费这样大的阵仗,不惜仙界众多兵将性命,拼死毁了一个铜雀府,只为了区区一颗内丹? 仙尊冷峻的面容,无丝毫动摇,抿唇道,把它交出来。 后来我才知这内丹大有来头。只是此时此刻站在房间里,无端的觉得有些嘲讽。从来都是一厢情愿罢了,仙尊并非为救我而来,来了也不曾正眼瞧过我一眼。 神情恍惚间,司午雀以把东西交至仙尊手里,仙尊将内丹敛至袖间。握剑的手动了动,作势要拔剑。 我也不知当时哪来的胆子,扑到司午雀面前,挡在他们二人之间,誓死不让的盯着仙尊。故意与他作对也罢,司午雀已经落到如此地步,仙尊也以拿到他想要的,就此收手不好么? 仙尊这时才舍得把目光转移到我身上,他说,小四,这是何意?仙尊目光轻微波动,也许是我的错觉,在他的目光里我竟看见了几分错愕,语气里竟听出了几分隐忍。 我甩掉这种不切实际的错觉,说,放他走。 我并非舍不得司午雀死,只是一时冲昏了头脑,这个时候,执拗的想和仙尊对着干。凡是他要做的,我便要阻止。不爽他把我丢在铜雀府许多日子不管不问;不爽他来了,却不是因为我;总之,非常非常不爽就对了! 仙尊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好看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眉头一皱,握着诛玄剑的手咯咯作响。我有些心软了,可是,不能认输。 仙尊的是现在我身上停了一会儿,转向我后边的司午雀,一会儿,又移到我身上。之后,仙尊出乎意料的垂下诛玄剑,朝着我笑,好。他说。 我背脊一僵,绷得笔直,我确定没有听错?狐疑的看仙尊,他依然挂着撇笑,为啥,为啥?这笑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仙尊的作风,还是一如既往的,令我捉摸不透。 我挫挫牙,别骗我! 仙尊点头,不骗你。 忽如一夜春风来,吹得我眉开眼笑。前一刻还如坠谷底的心境,这时就跟飘上云端一样舒爽。 仙尊又说,反正内丹已经拿到,杀不杀他都无区别。 我肩膀一垮,眼皮一塌,从云头直接跌进了寒谷。敢情一直都没我什么事! 在铜雀府过了一段被囚禁的日子,乍然呼吸道外面世界的空气,说不出的怡然,毛孔都舒张开了。 想起临走前司午雀那个不知好歹的笑容,我便有些毛骨悚然,瞬间就觉得自己求仙尊放过他,是一件极不明智的事情。当时就有改口的冲动,让仙尊一剑结果了他。仙尊说,你这只狐狸太善变了,要不得。当即提了剑要走。 我触到司午雀邪佞戏谑的目光,提起脚走的飞快,三五步就超过了先离开的仙尊。维持这个速度走了好远,才停在一棵树下,等着后边走的不急不缓的仙尊。 仙尊也是个记仇的人,回到竹篱笆的小院,他才好整以暇的翻起旧账,说,秦小四,过来,我们来算算账。 我说,仙尊,我们葑尾山上的狐狸都没文化,算账这事,我一窍不通。 仙尊说,我看你很聪明。一窍不通没关系,有我教你,你会懂的。 我狐狸尾巴一翘,嘻嘻嘻的笑,过奖。 仙尊说,先说说你诬陷我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眨着纯真的黑眼睛,很惊讶的说,这话从何说起,我从来没有诬陷你! 仙尊哼一声,拿着我从隔壁捡来的芭蕉扇扇了两下风,随即嫌弃的丢开,说,我好心把从太上老儿处偷来的仙丹送你,你却说我利用你,把婉华的仙魄藏在你体内。 原来是这事。我打松一口气说,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夙珩公子说的。 仙尊冷面,更加不悦的说,他的话你也信? 我捡起那把破芭蕉扇,上前给仙尊扇了两扇,说,我不信。这样无聊的话,傻瓜才信。我不过是瞧着夙珩公子好似很闲,于是便配合他,演一演罢了。 仙尊黑瞳里闪过笑意,点头说,嗯,解释的很好,不愧是我的徒儿。那么,我们来算第二件事。 我恭敬的肃立在仙尊旁边,给他扇风,降火气。说,还有什么事? 仙尊屈指,不时地叩着藤椅上的扶手,默了一默说,作为我的徒儿,关键时刻,你为何不向着你师父,胳膊肘往外拐?我让你毁无棱镜,你倒劝我不要打铜雀府。我要杀司午雀,你又阻拦。为师的,很不爽呢。 仙尊眼睛像是定睛看着某一处,又像是处于放空状态,什么也未入眼。我不禁感叹呢,这眼神,好深沉呐! 大概……我想了许久,说了四个字,恃宠而骄! 仙尊指使我毁无棱镜时,恶劣的利用了司午雀对我的放纵。说什么既然司午雀宠着你,你便是毁了无棱镜,他也不会对你做什么,这叫恃宠而骄。而我,却没有恃宠而骄去毁司午雀房间里的无棱镜。 这回,我想了许久,把恃宠而骄着四个字还给了仙尊。 仙尊脸都绿了,许是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想到我这徒弟把学以致用的技术发挥的如此精湛。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仙尊又一次沉默了,我使劲的给他扇风,这火气,得降! 过来!仙尊说。 我放下扇子,离他更近了些。仙尊长臂一捞,我就势坐在了仙尊的大腿上。仙尊眯着他精光闪闪的眼,说,嘴巴又厉害了不少,都是谁给磨的?不过,比起为师还是差了些,为师给你磨磨? 说罢,仙尊的嘴巴揪着我的嘴巴贴了下来。 我瞪大了眼,只觉小心脏里头有一只木鱼,咚咚咚的敲着。 湿湿润润的舌头趁我分神之际,灵巧的撬开牙关,闯了进来。 我下意识的伸出自己的舌头舔了舔,唔,滑滑的。 仙尊箍着我的手臂又紧了些。仙尊说给我磨磨嘴皮子,却连带舌头牙齿一起磨了。磨得那个起劲,直叫我欲哭无泪,呼吸艰难。 仙尊松开我时,我面色涨红,泪眼汪汪的承认,姜还是老的辣!权威还是不容随便挑战的! 仙尊大气也不喘一口,从容的顺着我脑后的一撮头发,轻声的叹息。不是离得近,几乎不可闻见他在说话。仙尊说,舞阳君来时领了六万天兵神将,铜雀府一战后,便只剩一半。即便恃宠而骄,你也太任性了。语气里无不替那些牺牲的生命惋惜。 我的手还牢牢的扯着仙尊腰间的的衣物,低下头,满怀愧疚的说道:“对不起。” 仙尊顺我发的手滞了一滞,又流畅的梳理起来,“无妨。” 真的吗?我抬头看他,仙尊给我一个宽心的微笑。可我明显的察觉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担忧。 “日后记得里夙珩远些,莫要再被他骗了。”仙尊叮嘱道。 我窝在他身上,脑袋不断地往他结实的胸膛上蹭啊蹭,闷闷的嗯一声,委屈的说,是夙珩公子威胁我。 第二十章 接下来,我把夙珩公子对我做的令人发指的行为,添油加醋的向仙尊阐述了一遍。提及五妹时,我忽的从仙尊腿上跳下来,焦急的跺脚惊呼,糟糕!我把五妹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夙珩小人,不会把她怎么着了吧? 仙尊正搂着闭起眼睛假寐。我这一惊一乍的,惹得他俊眉微蹙,长睫一动,睁开眼侧着头看我,斥道:“你也太没出息了!”一点小事咋呼成这样! 我说,我能不急么!狐狸爹娘就五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也就这一个妹妹。她若有个好歹,不等狐狸爹娘来剥我的皮,我自个先自刎谢罪了。 “不行!我得赶紧去找她!”我说。 仙尊淡定的扯住我即将离开的袍角,一把拉回来,意味深长的说,夙珩眼下忙着呢,管不着你们。 我眉头压得低低的,咬唇道:“我还是得去瞧瞧。” 仙尊把扯在手上的袍角一松,拍拍两下手,好似我的衣服有多脏似地,说道:“不必了,我已吩咐小玉儿把他送回了狐狸洞。”和煦的阳光打在仙尊脸上,细长的眼里盛满了细碎的光影,看不真切他眸中的神情。我待要问个真切,仙尊却撩撩袍子从藤椅上直起身对我说,去把他床头的剑拿过来。既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便继续每日的剑术学习。 一提到那把剑,我心里就有疙瘩,便想起了与仙尊有过前缘的婉华。极不情愿的拖着步子走到仙尊房间,寻他放在床头的剑。 意外的是,仙尊的床头只放了一把木剑。我又四处找了找,仙尊床上的被子都被我掀了,也没有看见那把诛玄剑。最后不得不提了这把木剑交给仙尊,说:“只找到这个。” 仙尊接过木剑,手指抚过打磨的异常光滑的剑身,视线落在剑上头也不抬的说:“就是这把。” 我想问仙尊诛玄剑去哪儿了,考虑到这个问题太过造次,又强咽回去。木剑就木剑罢,总比拿着诛玄剑,时时想起这里头仙尊和婉华的爱情故事要来的自在。 出神不久,仙尊便将剑递过来,“以前教你的还记得多少?练来瞧瞧。” 我接过木剑,剑身薄长,中央略微隆起,两条长龙缠绕在剑柄处,雕镂的十分精美,古朴大气。剑柄末梢垂着一束剑穗,精巧伶俐。握在手里随意地挽了个剑花,剑穗轻舞,手感轻巧舒适,大小长度,仿佛都合着我这个人,量身订做一般。 我给仙尊展示了一回,以往的学习成果。仙尊看的直摇头,一一指点纠正。 当我拿着这把木剑也能将所有剑法使的风生水起,眼花缭乱时,才得知此剑是仙尊花了半月的心血细心雕刻出来的,每一处都下了功夫,做的一丝不苟。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我的剑法已然入不了眼。仙尊头疼的说,罢了,你是没吃饱饭使不出力气,待多吃些饭再来练。 仙尊素爱清淡,我属肉食动物,偶尔吃吃素的,也不过调节肠胃。跟着仙尊后,这肠胃调节的有些过头,已是很久没有补充过营养,吃过肉了,面部也显得肌黄,仙尊总说我食欲不振,却不反思他每餐都煮些白菜豆腐喂我,我哪来的食欲? 日子久了,我便开始反抗,筷子一撂,嚷嚷着,“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掀起衣物,露出干瘪的肚皮,对着仙尊埋怨,“你看,都瘦了!” 仙尊头一歪,也放下筷子,伸手在我肚皮捏了捏,若有所思,“的确瘦了。”随即他夹起一块水煮豆腐放到我碗里,“多吃些,补充营养。” 我哭丧着脸说:“我是狐狸,我要吃肉!不要吃豆腐。” 仙尊眉一挑,唇一勾,渐渐眯起眼睛,说:“你确定要吃肉,不吃豆腐?” 我咬着筷子使劲点头。 仙尊叹,“如此,成全你好了。” 事后,我光裸着身子缩在床角,泫然欲泣的咬被子,顺带骂了仙尊一百遍混蛋! 仙尊无耻的和衣坐在一边安慰我,“别哭了,乖,以后天天给你肉吃。” 我哭得更厉害了,头埋在被子里,发抖的伸出一只手,手指头指着他,骂道:“禽兽!” 仙尊安慰不成,便来硬的,扳过我的身子,按着肩膀威胁道:“再哭,我便再做一次。” 我立马噤声,哇哇大哭改成了抽泣。 仙尊把我被子里抱出来,我挣扎了两下,仙尊低声道:“莫闹,你的身子,总得洗洗。”我脸一红,果然就不动了。 仙尊把我放进早已准备好的热气腾腾的水中,水中有淡淡的药香。仙尊解释说,你虽有慧根,但身子骨却不怎结实,这水里放了几味药。时常泡一泡有利于强身健体。 我浸在木桶里,仙尊自发的拿过搭在边缘的毛巾,瞧这架势是要亲自给我清洗。我哪敢劳他大驾,抢过毛巾,慌忙道:“我,我自己来就好。” 仙尊也不强求,曲着身子把手臂抵在木桶上,撑着下巴道:“好。”我正准备松一口气,仙尊又开口了,他说,“不过,有个地方还是得我来。” 我尚不知他说的有个地方是哪里,仙尊便用行动帮我解答了。他嫌木桶碍事,索性把自己的衣物也脱了,踏进水里。还好木桶够大,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 仙尊把手指探进那个羞于启齿的地方,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适的想要逃开。仙尊用下巴抵住我的肩膀,低声道:“别动,一会儿就好。”喃喃的的气息萦绕在耳边,低沉的嗓音有种令人安心的魔力。我闭起眼,安静的靠在仙尊身上。 这水真是烫,在仙尊身上靠了一会,便不安的扭动起来。仙尊手指在我体内的动作也越发清晰,一出一进间,夹着水的温度,一股难言的感觉不断袭上心头。我咬着唇,挪动着身子,想减轻身上的不适感,和阻止喉间欲破口而出的声音。 仙尊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轻轻搜刮着内壁。我人一颤,辛苦忍了好久的声音,再也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叫出来。 仙尊低低的笑,另一只手绕过我的腰间,往下摸索。我睁着红通通的眼,回头嗔视仙尊,仙尊眼里笑意染尽,朝着我身下的方向努努嘴,戏谑道,你瞧,小狐狸饿了! 我一头栽倒水里,仙尊就势捞着我,又做了一回,才餍足的帮我擦干净身子。 仙尊良心未泯,晚上的时候,终于买回一只烧鸡,让我填饱肚子。多日没有沾到荤腥,又被仙尊一折腾,我恨不得连鸡骨头都啃了。 仙尊自己不吃,端着盏茶在一边说话,“休息一日,明日不用习剑了。” “真的?”我欣喜。不防将一根鸡骨头咽了下去,卡在嗓子里,干呕了半天。 仙尊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茶盏,在我背上一拍,我被他拍的两眼一花,鸡骨头没有吐出来,反倒吞了下去。 我本打算吃完饭与仙尊商量,能不能休息几日,这全身的骨头又酸又痛,实在没有力气练剑。这会仙尊自己提出来让我休息,正好省了我的口舌。 时日见长,我便发现一个规律,仙尊一旦给我肉吃,第二天便不会强拉着我习剑,任我睡到日上三竿,中午还会替我买烤鸡。 唯一坚持的是,仙尊每日都会让我泡半个时辰的汤水。说来也奇怪,舞剑的时候,身子骨竟没有以前那般酸累,可见这东西的确起了作用。 天气渐渐炎热,顶着太阳在外边练上几个时辰,完了人都得脱虚。而仙尊却可以喝着凉凉的山泉水,在树荫地下乘凉。 我偷偷撇他一眼,好家伙,居然睡着了。我撇下木剑,噔噔噔的跑过去,正儿八经的对他说:“师父,我不要练剑,我要吃肉!”仙尊近来不让我喊他仙尊,一定要喊他师父。 练剑是个体力活,吃肉也是个体力活。权衡下来,我还是觉得或者比较划算,一来我只要躺在床上,偶尔配合一下仙尊,不需要很多动作。二来,我窃笑,不得不说,我看仙尊越来越顺眼了,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怎样贴近都不够,仿佛只有彼此身体契合的一刹那,才能够真正的感觉到仙尊是属于我的。大概,仙尊这个神仙,平时给人的感觉太过虚无缥缈。 仙尊对我要吃肉的提议,一向都不拒绝。于是,我顺理成章的又获得了一天空闲。仙尊的藤椅被我占了,他没得地儿,便从屋内搬出一张竹席,摊在树底下,躺着乘凉。 我忽然想起他说过的一句话,问他:“师父,你说跟我回狐狸洞,当不当真?” 仙尊双腿交叠,手臂罩在额头上蒙着眼,华服上的金线闪闪发亮,刺得我眼睛一疼,当下眨了眨。 他过了一会才说,“你没有完成任务,自然不算。” 预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也没多大失望。重重的叹了口气,毕竟是我自个儿没把握着机会。 “小四。”仙尊喊我一声。 “什么?”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仙尊轻描淡写的陈述着。 我怔了怔,侧过头去看躺在地上的仙尊,可惜脸被他的衣袖遮去了一半,什么表情也看不到。我说,多久? 仙尊给了我一个最不负责任的答案,说:“不知道。” 我沉默了,问:“莫非发生了什么?” 仙尊沉沉的应了声,“嗯,很麻烦的事。”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非要到快离开时才说?我很生气,眼睛通红的质问。 仙尊说,“明天就走。” 我气急,扑过去狠狠地咬了他几下。这么快?! “这屋子四周,我施了结界,你不回狐狸洞,便在这里住下罢。”仙尊跟交代遗言般的语气,实着令我心慌。 “除了这两处,莫要乱跑。”仙尊把手放下来,眸光沉静,映着我慌乱的神情,安慰道:“我很快回来。期间你可不要偷懒,为师希望回来的时候,能看见一个不一样的秦小四。” 那一定要很久了,我心道。 却不想让仙尊看见我失落的模样,一把压在他身上,红着脸,把头埋在他衣物间,说,师父,我要吃肉。 仙尊啼笑皆非的把我从他身上瓣下来,让我躺在他身侧,说,好,等我回来。 是以,仙尊头一回拒绝了我要吃肉的建议。晚上,月白如水,我和仙尊和衣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宿无话。 第二十一章 是以,仙尊头一回拒绝了我要吃肉的建议。晚上,月白如水,我和仙尊和衣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宿无话。 后来我问仙尊为何要拒绝,仙尊说,若是接受你‘吃肉’的建议,第二天我走了,谁来照顾你呢?我瞬间感动的稀里哗啦。 离开葑尾山的狐狸洞时,仙尊当着我们一家子人保证过,一定照顾好我。可是现在他要离开却不带着我,早上我挣开眼时入眼的只有挂在床头的那把木剑。我瘪瘪嘴,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 发了一会呆,瞅见荡在空中的剑穗,我忽的从床上弹起来。如果我练好了剑法,变成了强大的秦小四他就会快些回来的话,我如今唯一可做的便是加紧练习仙尊交代下来的剑法。 练习剑术成了我每日必做的事。闲的时候也会去城中溜达一圈,期间去了一趟魁花阁,里面的老鸨告诉我,五妹早就离开,说完她还叹息,妩媚一走,许多老主顾也走了,魁花阁一下子清冷了许多。我对魁花阁的生意不感兴趣,摆摆手便走了。 我打算挑个时间去狐狸洞瞧一瞧五妹,只是这想法一直未能实现。按照我设想的逻辑,一旦回狐狸洞便会耽搁我练剑,练剑一耽搁,我早日见到仙尊的愿望又要延后。在五妹与仙尊之间权衡,我委实对不起五妹。 又过了几天,天气炎热的只允许人在身上罩一件薄薄的衫子。各种昆虫鸟兽更加的活跃起来。院子里的这颗古樟树,长的繁茂,不知何时飞来几只夏虫,一到午时‘知了知了’的叫唤,吵得要午休的我心烦意乱。不得已爬上树,找到那几只小家伙,欲打个招呼,让他们低调些。我说的口干舌燥,他们仍无动于衷。我眼睛喷火,捏起一只,恶狠狠的警告他,再叫唤,就把你吃了!那料着家伙很给面子的叫了一声。我捏着他,一时吃也不是放也不是,好不纠结!口干舌燥之际,我后知后觉的领悟,这些家伙混沌未开罢!压根听不懂我说的话! 我不在时时的盼着仙尊回来,作为一只独立自主的狐狸精,我计算着把剑术学好,而后提了剑去找仙尊。自从他离开,我眼皮时不时的跳一跳,这种预感,很不妙! 有了发奋的念头,我更加勤奋起来,趁着天没亮,赶早起床练习。 我已经可以熟练地耍出一套剑法,不说行云流水,却也畅通无阻。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出完一身汗,远远地看着山那头的黑云慢慢移过来,不一会儿雷声大作下起磅礴大雨来。 我连忙跑进屋子,把剑往桌上一搁,喝了一碗水,坐下来喘气。顺便摊开手掌,数数近日又多了几个厚厚的茧子。 正百无聊赖的数着,余光瞥见一道白色身影,撑着一把红梅伞面的纸伞,遥遥的走近小院。纸伞低垂挡住半边脸面,雨幕瓢泼,溅起蒙蒙水雾,那道身影恍如谪仙。 心跳兀的加快,浑然忘了我已经数到第几个茧,眼里只剩雨中的人。 纸伞微微一抬,我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即使紧张又是兴奋。只见伞下面逐渐显露,那人微微的朝着我笑,很友好,我却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 为什么会是秦小三?! 我失落的收回目光,秦小三走到檐下,收了伞放置在墙角跟。擦留在伞上的雨水顺着伞的骨架汇成一股小溪流往外淌。 秦小三洋溢着他青春温和的笑,温文尔雅的落座,不等我开口表达落寞的心境,他便诉说起他来此的因果缘由。他道:“前些日子外出办事,恰巧在南天门撞上了太乙,却未见着你,便有些奇怪。和他唠嗑一会儿,他告诉我你不在葑尾山便在这里。我回葑尾山没见着你,于是过来瞧瞧。不过,瞧你这阴沉的脸色,是不欢喜我来这里吗?” 我本泄气的懒得言语了,但听说他回了趟狐狸洞,也不知五妹到底如何了,便问道:“听说妩媚也回去了,你见她了吗?” 秦小三弹着衣服上沾的水珠,眉头一皱,说道:“五妹这次玩大了,也不知怀上了谁的孩子,在家里修身养性呢。” 我吃惊不小,讶异道:“难道你们竟没问她孩子爹是哪位吗?” 秦小三无奈一叹:“连他自己也不知。可是,我料想是他不愿说罢。” 莫不是夙珩小人?我思索着,下巴一下一下的磕着桌沿,眼神飘忽。 秦小三火眼金睛,“你,知道什么?”他漆黑的眼睛紧盯着我。 我斜眼看他,摇头。五妹不说,应是有她自己的打算,我就不必瞎掺合,妄自揣测了,万一说错了,这孩子的爹并不是夙珩小人,我不成了冤大头? “雕刻的功夫倒是纯熟。”秦小三见我不语,拿起桌上的木剑握在手里打量。 淅沥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坐了半晌,秦小三缓缓起身,瞧着天色,说道:“耽误了许多时辰,我也该走了。进来仙界出了好些大事,连我也忙的厉害。”秦小三提起袍子往外走。 这座小院的位置十分的好,坐北朝南,秦小三踏出们的一刻,南方的天际忽明忽暗,一道红光,闪电似的破云而出,又消失不见。 秦小三凝视着红光出现的地方,面色凝重的说,天现异象,上头必定是出事了! 话毕,脚步迈的快了好多个节奏,我在他捏诀招云时,从后边跑出来揪住他,一下跳上那朵轻飘飘的云,说:“顺道,载我一程呗。” 情况实在紧急,秦小三只是看了我一眼,没有多说,匆匆的驾云启程。 秦小三的技术我不敢恭维,想仙尊载着我的时候,一路稳稳当当,而到了秦小三这里,我好几次险些掉了下去。 秦小三说,是你心不静。莫要怪他技术不好。 我这一路上,的确有些心慌慌。也不知怎样形容,好似远方发生了什么与我有关的重大事情,而我却不知情。 我一颗成长的少年心呀!忐忑不安。 南天门近在眼前,秦小三撤了法术,我们便落在仙雾缭绕的门前。脚踏实地的同时,我也不妨抬头欣赏这气派宏伟的建筑。可惜如此宏伟壮大的建筑也抵消不了打心里冒出来的那点惶惶之意。眼皮不争气的一跳,我更觉前路凶险。 秦小三专注着他心中的事,也顾不得我跟不跟的上他的脚步,一个劲走的虎虎生风。转眼到了一个叉路口,我脚一抬,方向一转,便朝着另一边走去。秦小三依旧虎虎生风,呼啦啦的走出了好远。 我自得其所,伸出手,捏出一个兰花指,念了一个诀,瞬间变成一只狐狸,继续朝前走。这般,便不会太引人注意了。 只是有一个不好,变成狐狸之后,个头矮了许多,贴近地面的一层皆是浓浓仙雾,我身在其中,别人很难发现我的同时,我也见不着别人。别说见人,即便是方向,前边有无障碍物我也一概看不清了,好似一只瞎猫,撞不到耗子,却撞到了墙头。真是,失误! 在我撞的晕头转向,原地打圈好几个回合时,我终于决定变回人。 不知道换成别人也会不会有我这样好的机遇。我才摆出变换人形的架势,便有脚步声伴着说话声由远及近,模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这时变出人形一定会吓着他们,我蹑着步子,挪到一边靠着白玉栏杆,等他们过去再行动。 说了我机遇好,真不是吹牛。一位仙女朗朗清脆的话音停落,我便听到了夙珩小人的声音,他说:“如此,还给他也好。” 仙女低低嗯了一声,洁白裙角从我眼前掠过,狐狸尾巴一摇。我颠颠地的跟着他们一路走去。竟也未被发现。 走到一处停下,我在拐角处顿住,听夙珩小人道:“去吧。”语气悠长,似叹又似舒了口气。 我跟着洁白的裙角,拾阶而上,古朴的台阶沉淀了不知多少年的沧桑,灰白的颜色,踏上去人心忽的就静了,渐往上,仙雾微薄,我便没了藏身之物,不过,夙珩小人不在,我又是只纯良无害的狐狸,这位仙女姐姐如果是个好人,定不会赶我离开。 我肆无忌惮的摇着尾巴,跟着她一级一级的往上。在我瞧见她手里的诛玄剑时,一个踉跄,坐爪踩到右爪,吱的一声,倒下了。 仙女这才发现我的存在,我趴在地上仰望,清丽出尘的面孔,眸似秋水,盈盈闪着黑亮的光。她蹲下,左手握着剑,右手把我提起来抱在怀里,摸着我背上的毛,嘴角露出一个浅笑。而后环抱着我继续往前走。 这台阶实着漫长,我数了数,数至一百,便有点力不从心,索性放弃了。 安心的窝在仙女怀里,我探出脑袋往后一瞧,脚下的景色真是令人神往,云腾雾涌,大气磅礴。再转头看一眼前方高高在上的大殿,忽然就想到了一个词语,浩然正气。难得滋生一点文艺情怀,欣赏一下美景。仙女一下便把我的头按了回来,挠着我的头皮。 终于是走到了尽头,我抬眼,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挂在正殿上头,这样古老的文字我并不认识,还未参透,仙女一只脚就踏了进去。 第二十二章 幽幽的檀香在鼻子上头打转,大殿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人身影。 仙女熟门熟路的绕过一间又一间的屋子,在某个回廊里头终于见到了一个小仙童。 小仙童朝她施了一礼,说,他家主子正在里头与人谈话,如果方便的话请仙女在这里等一等。 仙女却笑道,“无妨,我去找他就是,不会怪罪你的。” 仙女这样说着,绕过小童,直接朝前边那道门走去。 小仙童一脸愁眉苦脸,想拦又不敢拦。最后只得作罢,一跺脚,一溜烟的跑了。 一个小仙童都干擅离岗位,我啧啧的摇头,心叹道,师父啊师父,你这主子当得实在没有威信可言! 仙女走到门外便停了下来,立在回廊等候。我看她眼神明澈,垂头抚摸我雪白的毛,漫不经心的等着。约莫猜到了这仙女的身份,又有些不敢置信。按道理婉华仙子应该沉睡在某处,没个万儿八千年醒不过来。若不是婉华仙子,她手里握着的诛玄剑,便不好解释了。 我此时被一个情敌抱在怀里,这滋味千丝万缕,理不清是苦是酸。 尖尖的狐狸耳朵,注定要比人的耳朵来的灵便。隔着一张门,我竖直了耳朵,可以将里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大概里边的人也察觉了外面气场的变化。匆匆的唠叨了两句,门被人从里打开,吱吱的门轴转动声。仙女此时背对着门,一听门开的声音,转过头来。 里面出来的人见到仙女,先是一愣,继而点头,也算打了招呼。忽的又不放心似地对里面喊道:“太乙,那只狐狸的事你给我看着办吧!”十分生气的样子。 仙尊在里头慵懒至极的嗯了一声。 我眉毛一跳,估摸这狐狸是不是本尊在下我? “文昌神君,何事这般生气?”仙女抚着我的毛,不急着进去,在门口与人唠叨。 那个被称作文昌神君的揉着太阳穴,痛苦的说,过些日子有只狐狸要渡劫成仙,我费了好些心思,给他造了个桃花劫,桃花的人选都订好了,去月老让他帮忙搭个线时,太乙却提了壶酒来。月老这人你又不是不清楚,见了酒便什么也不管了,匆匆的把线一搭,却弄了个大乌龙。把我安排给狐狸的桃花,牵到了一个书生身上。太乙说,这个过他来补,我也只好答应。如今快到了狐狸成仙的日子,他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我能不急么! 文昌神君不淡定的跺脚,这个劫不渡,狐狸便成不了仙。狐狸成不了仙,便是他的失职了。 身为一个公务员,文昌神君果然是负责的! 仙尊的嗓音从屋子里飘出来,“不是只差最后一步了么?你急什么?”仙尊做事永远都不急不缓,即便火烧到眉毛,他也能淡定如斯。 文昌神君被他一句话惹毛了,暴躁道:“还差什么!你就不能干脆利落些?” 仙尊的声音又一次悠悠的飘出来,我脑中自主的浮现出他托着下颌缓缓道来的模样,仙尊道:“按照你的写故事的套路,先得让那只狐狸喜欢上那朵桃花,而后让桃花拿着他的一颗真心,践踏的他死去活来,伤心欲绝,才算圆满不是?” 文昌神君不置可否,仙尊又道:“眼下我也就差最后一步了,是以,你不用急。” 仙尊一再拿‘不用急’来安抚文昌神君,文昌神君却是三番两次的被他安抚的焦躁不已,摊上这么个不性急的神仙,文昌神君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离开了此地。 听了文昌神君一段话,我对整个事情的经过明白的十分的透彻了。 仙尊并非无聊才找上我,我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尚待完成的任务! 愤怒已不足以形容我此时的情绪! 我已经不明白,甚至觉得有些可笑,我在人界时日日练剑是为了什么? 身子微微颤抖,气的! 仙女发觉我的不对劲,更加大力的拍我的头,安抚我。我抬起骨碌碌的眼睛,询问,能不要拍么?再拍,会变笨,连真心假意都分不清了呢! 仙女露出一个能融化冰雪的温暖笑容,抱着我走进房间。 我很想知道仙尊看到我时会是一个什么模样,便抬起脖子,露出脑袋在空中,左右乱晃,以便引起仙尊注意。 仙尊的房间很简单,几乎没有任何摆设,单调的暗灰,和他身上华丽丽的金丝衣袍很不相称。仙尊躺在一张软榻上,一床薄薄的毯子搭在腰侧,盖住了笔直的长腿。 仙女蹲下身,把我放到地上。单刀直入的对仙尊说:“诛玄剑,还你。” 我时刻紧盯着仙尊,只见他并未去听仙女的话,一双漆黑的眸子,始终锁在我身上,深不可测。 我猫着四肢,昂起头,在房间里悠哉了一圈,让他看仔细了。其实,心里很不得一爪子拍花他那张俊脸。 仙女也随着他的视线,看着我说:“有什么问题吗?它方才在外边摔倒了,我看着可怜,想抱回去做一只宠物。” 仙尊勾唇,眯眼,说:“瞧着很熟悉。” 混蛋!只是很熟悉吗?!!我发出几声不满的哼哼声,更加的高昂头颅。 仙尊却不再看我,瞧着仙女手上递过来的诛玄剑,伸手接过,道:“想清楚了便好。” 仙女勉强笑了一下,说:“嗯。我总不能跟一个不爱我的人过一辈子吧。” 仙尊神色一动,抿了抿唇,眸光复杂,道:“婉华,其实……” “不用说了。”婉华仙女打断他,“你不用勉强自己同我在一起。何况,这些日子,我觉得夙珩比起你,也是不差的,至少人品上,他不会欺骗我的感情。” 婉华公主眼神往我身上一飘,意有所指。 我想说,公主,您误会了,他们都不是好东西,都玩弄别人感情呐! 婉华公主听不到我心里的呼声,话交代完毕,毫不留恋的转身,出了房间,已然忘了把我带回去做她的宠物。 仙尊掀开薄被,他动作有些缓慢,走下软榻,捞起在屋里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的我,放在眼前审视,喃喃道:“真的很像啊。” 我直翻白眼!果然,你是从来没认真对待过我了,连我的真身是何模样都分辨不出!! 我气急反笑,阴森森的咧开狐狸嘴巴。 仙尊拎着我颈后的皮毛,把我吊在空中,给了一个中肯的评价:“笑起来很丑。” 我四肢无力下垂。只见仙尊提着我走出去,赶上已经沿阶而下的婉华,说,你的宠物。 婉华回过头不解的看他。我是可忍孰不可忍,一龇牙,发出野兽的低吼,四肢乱蹬。挣脱他的手,从空中跳下来,流利的用人话骂一句‘混蛋!’便运足了十成力道,脚一蹬,整个身子腾空朝他脖子咬去。 仙尊平日坚强的不得了,无论如何都抵挡的助我这一攻势。今次却出了点意外,我一扑过来,尖锐的爪子才碰到他的肩膀,他便承受不住这点力道,往旁边栽了好几步,捂着胸口,靠着栏杆才稳住身形。我却来不及收回力道,仙尊一走开,我直直的栽下了石阶,哀鸣一声,滚啊滚,百多级的台阶,直至我瞥见自己额头上的血流下来,晕过去之前,我还没有滚到尽头。 我想睁开眼最后看一眼仙尊,虽然他骗了我,可生死离别的关头,我也顾不了这些恩怨情仇,只单纯的想记住他的模样。 下辈子,抑或大难不死,我一定不要再被这张脸,这个人骗了! 可惜眼皮实在沉重,像有千金压在上面,到最后,还是未能睁开。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这句话说的不无道理。是我的劫,如何都逃不过。 原是去庙里求他助我度劫,却不料他才是那个劫! 此时此刻,劫已了,那么我同仙尊之间的那点羁绊,也如过眼云烟,顷刻消散。 第二十三章 狐狸娘喊我回去时,我正在后山掏鸟窝。 一个月前,我有幸捡回一条命。据秦小三描述,当日他把我抱回去时,一身雪白的狐狸毛被血染成了红色,触目惊心。我听了,第一反应是跳下床跑去狐狸洞前的水潭边,看有没有破相。还好老天带待我不薄,水里倒映出的我依旧英俊潇洒。 狐狸爹娘找了他们仙界的朋友来给我疗伤。当我有了一丝苏醒的迹象,耳边便传来了他们惊喜的呼喊,恍惚听见一位仙友说:令公子有太上老君的仙丹护体,又泡过药汤,你们不必过于忧心,他并无大碍。 我为自己即将苏醒而感到欣慰,正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可是这位仙友的话犹如一头闷棍,呼啦一下子又令我昏了过去。敢情仙尊暗中早就替我度劫做好准备了!我该感谢他么? 我已经气昏了! 好在我求生意志坚强,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生龙活虎的爬树偷鸟蛋了。 我回去狐狸洞,狐狸娘和一只喜鹊大婶在谈话。我一进来,狐狸娘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说,秦小四,你顽皮也要知道收敛! 我摸不着头脑,站在中央问,怎么了? 喜鹊大婶轻轻啜了口茶,冷着脸抿唇不语。狐狸娘生气的说,刘大婶家的孩子是不是被你给藏起来了? 很少看见狐狸娘这样色厉内荏的样子,我不得不老实交代,“就是那颗喜鹊蛋呀,我把它送给黑寡妇了。”黑寡妇是葑尾山的一只乌鸦精。 刘大婶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碎在地上,狐狸娘气的脸色发白。恰巧这时黑寡妇领着一只小小的黄毛鹊儿蹦蹦跳跳的从狐狸洞口经过,黄毛鹊儿口口声声的喊着黑寡妇娘,一副亲和子善的画面。 刘大婶呜咽一声,两眼一闭,哗的昏了过去。后来还是她的丈夫接她回去的。临走时铁青着脸警告我:“你看着办吧!” 我从袖口的拿出一枚小巧的鸽子蛋,摊在手心里,说:“这个给你。” 喜鹊大婶的丈夫冷酷的哼了一声,气冲冲的走了。我收回鸽子蛋,明天把它送给孔雀精好了。 是以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在我的努力下,葑尾山经常可以看到一只孔雀却后面跟着一只小白鸽,一只山鸡后面跟着一只旱鸭子,一条蛇后面跟着一只山雀……这种诡异而又和谐的亲子组合,造就了葑尾山的一道奇景。而我家的门槛也因此被踏破无数次,狐狸爹妈周旋期间。终于爆发,即刻修书一封,召回仙界任职的秦小三,喊出遨游学海的秦二,找回在外应酬的秦一,一家人除了五妹,皆凑到一块,展开一次全面的关于我的批斗以及未来发展大会。 葑尾山的众多受害者扬言要对付我,但受益者又极力的站在我这边。两个阵营近来斗争的特别激烈,我这个始作俑者处于风暴中心,却一直相安无事。 不过狐狸娘始终担心有人会找到我头上,让他们想个法子。秦小三每次发言都最踊跃,我鼓起眼睛瞪他,示意他不要贸然说话,不然,我露出白牙,嘿嘿嘿的笑。秦小三也朝着我极有风范的笑,然后又对爹娘说:“仙界最近有空缺,不如就让他随我去做个小仙。我记得小四五百岁生日那天我答应过他,等他修成狐仙,便替他在仙界谋个职。眼下也是实现这个保证的时候了。” 狐狸爹行事比较谨慎,思索了一下说:“是什么职位?” 秦小三说:“也不是要紧的职,在一个地仙身边打打下手。” 狐狸娘有些忧心,“靠得住么?上次那个太乙就靠不住。” 狐狸娘一直为我受伤的事耿耿于怀。固执的认为一切都是仙尊造成的。 我十分不愿意提起那个人,插话道,“地仙的品级,可以吃到好吃的点心吗?” 秦小三甚是无语的看我一眼,“自然可以。” 我一拍手,喜道:“那就不用商量了,我去。”葑尾山早就待腻了。 二哥说,做了官,万事要小心,你这样毛躁,实着不适合。不如就随我看看书,修养身性,怎样? 我默默的撇过头,不搭理他。除了看书,二哥你就不能有点别的人生目标么? 事情就这样定了。狐狸爹说,这些天你先跟着秦一学学人情交际,日后和其他仙人打起交道来,也得心应手些。 我连连称是。 “小四,过来!”众人都散了,我也走出里屋,方出了门,秦小三就在狐狸洞外的水潭边招手。 我应声过去,秦小三的眼神就一直往前方的树林子里飘忽,也示意我往那边看。狐疑的瞥一眼,一条墨色身影映入眼帘,眼光坚定地看着我,像是等了很久。 “他随我一道来的,等了你许久了。”秦小三说完,潇洒的走了。 我朝着树林走过去,甚是诧异,“舞阳君,有事吗?” 舞阳君淡笑一下,饶有深意的说:“受人所托,你伤可好了?” 我点头,心下黯然。多少还是责备仙尊的,我如此信任他,他却暗中给我下套,套上我一颗狐狸心不说,还扬言要践踏之,可恶! “有件事,我以为不知该不该说。”舞阳君斟酌着说道。 “无妨,你说。” 舞阳君看着我,酝酿了几许,才说:“攻打铜雀府是天帝派给我的事,务必要除掉司午雀。太乙找上我时,我也很意外,一般他都不爱管闲事的。”他顿了顿,继续道:“最后他私自放走司午雀,实着触怒了天帝。大怒之下,罚了他雷刑五十。一般仙人最多承受不过十次,太乙虽然修为深厚,这惩罚也还是重了些。” 怪不得那天我轻轻一推,他就站不稳了,竟是这缘故。我缩在袖里的手指颤抖着,握成拳头才克制住。这般追究下来,他受此刑罚,全是因为我了,是我让他放走司午雀的。可是,他不是说,内丹到手了,放走司午雀也没干系吗?大骗子!我牙齿磨得咯咯响。到头来,我已经无法分辨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那些是真哪些是假了。 秦小三同舞阳君一起回了仙界,我跟在大哥身边学习。不过几日,便有消息来了。 秦小三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地仙那边都已安排妥当。不过,还要走走程序,经过一次考核,成为一名正式的仙界成员。 说道这里,秦小三面犯犹豫之色,他说,“仙界有资格考核群仙的人除了紫微仙人便是太乙,你要有心里准备。” 我准备个啥?我翻白眼望天,仙尊,此刻还卧在殿里养伤罢,哪来闲工夫考核这些小仙?自作孽不可活呀! 有些沾沾自喜,我在养伤的时候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报应啊报应! 考核的日期一到,我就随秦小三去了仙界。由一位仙官领着我们众多需要考核的小仙往里面走。弯弯绕绕,一座熟悉的宫殿映入眼里,我险些栽倒! 早知道就不该沾沾自喜,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了! 几十个人左右分成两排,整齐有序的走上石阶。我站在左边一排,选了个中间的位置。入了正殿,寂静无声,众人皆垂首等待。 等了约半盏茶的时间,才见一白色人影从后面走上前,步履从容的踏上殿前的台阶,稳坐在上方雕龙画凤的紫木椅上,伸手拿过身边侍童递上来的折子,草草看了一眼,便抬起眼眸扫视众人。 仙尊这个大殿,人手稀缺,那个递折子给他的小童,就是那天一溜烟跑掉的小童。 “从右边第一个开始。”仙尊把折子一合,整顿了一下姿势,前一刻正襟危坐,这会很肆意的斜靠着椅子,百无聊赖之象。一双漆黑的眼却始终有神。 右边第一个开始细数他的丰功伟绩,从施舍路边乞丐讲到振粮救灾。待他说完仙尊又从小童手里拿过笔,在折子上划上一个记号,“下一个。”清冷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倦意。 我等的昏昏欲睡之际,被一阵哗然声,燃起了兴致。 右边第三位公子一脸傲慢,对着座上的仙尊嗤之以鼻,他道,本公子想便说,不想说便不说。看在你是上仙的份上,本公子才在这里站着,我的职位早就布置妥当了,不过走一个过堂,你就算不让我通过,我也有办法的。 完了他甩袖要走。等他走到了门槛,仙尊才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语调平缓的问:“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那位公子止步,骄傲地说:“文昌君,你也得罪不起吧?” 仙尊凝眸,闭嘴。公子跨出殿门,仙尊才语出惊人,“按岁数,文昌君还得喊我一声叔叔。” 公子一个趔趄,仙尊不同他计较。大笔在折子上一划,走势很明显,是一个叉。 放下笔,仙尊才叹息地说,“你们这群年轻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过……”仙尊笑眯眯的把目光定格在我身上,指着我说,“你,出来。”我心脏猛地一跳,乖乖的出来。 “我徒儿就不同了。”仙尊盯着我,我莫名的看他一眼,他正了正身子,说:“他就从不会仗着是我徒儿的身份,惹是生非,你们多跟他学着点才是。” 一行人唯唯诺诺的称是,一边又用新奇的眼光观赏我。只有我听得出仙尊这话明显的含沙射影,兼具讽刺意味。我冷汗涔涔,马上在心里细数,有没有仗着他的身份,干过一些不法勾当。 仙尊又没事人似地听着其他人一个个的汇报,我还在一边反省深思,确定自己无罪,才松了口气。 仙尊就是有一种惹人炸毛的特质,我才定下心,他又说,我的妙严宫正缺一个人手,也不是重要的职位,就是在我这里洒扫灰尘,我也知道各位的雄心壮志,不好屈就你们。徒儿是自家人,不计较那么多的得失,小四,你就留在这里吧。 众人皆是大舒一口气的表情,看来都不想干洒扫灰尘这样低等的体力活。又一次把赞赏鼓励的目光投向我。 我委屈万分,我说,其实,师父你不了解我,我很计较得失。 仙尊广袖一扫,袖口金晃晃的丝线闪闪发光,从位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不容置疑的说:“就这样定了。” 众人一走,方才立在仙尊身边的小童,嗖的跑下来,拉住我的手,热泪盈眶的紧紧一握,竟是惺惺相惜之态。 仙尊从高位上下来,小童飞快的松开我,又嗖的跑了出去。我凝视他离开的背影,好奇怪的人啊! 第二十四章 我和仙尊都未提起之前的事情。我瞧他的神色苍白中带点憔悴,估计伤还没好,也就没有给他制造烦恼。妙严宫只有仙尊,我,和小童三人。 仙尊在休养中,我在殿外对小童说,这里连个做饭的都没有吗? 小童拖着腮帮子摇头,说,一向都是我做饭。不过,做饭的机会很少,神仙十天半月不吃饭也不会饿。 我摸摸空荡荡的肚子,暗自惊叹。我好歹也算个神仙,为何肚子还这么不坚强? 我带着一点希望说,不是有些神仙,一日三餐都很准时吗? 小童义正言辞的批判,“主子说那是他们还保留着成仙之前的陋习,浪费食物,要不得的。” 我说,你家主子和我在人界的时候,也是一日三餐,不也浪费粮食? 小童被噎住。这时背后有一个凉凉的声音,“他就是饿了,小沐,你去准备些吃的,堵堵他的嘴就好。” 小童恍然大悟,捂嘴偷笑着离开。 我在仙尊的妙严宫时而洒扫一下灰尘,时而和小沐玩耍,我们差不多心性,一耍起来便忘情的疯癫,妙严宫时常可以见到我俩鸡飞狗跳的身影。 一天我和小沐在玩躲猫猫,他找了个角落藏起来,我正准备睁开眼找他,却见石阶下一个秦小三手执风流折扇款款走上来,见到我,他说,“你留在此处,地仙那里缺了人,我不好交代。那地仙无赖的很,跟他说是太乙仙人扣下你了,他硬不妥协,缠着我一定要给他送个小仙去,我来找太乙商量商量。” 秦小三满脸愁容,我送他一个同情的目光,领着他往仙尊房间去。 仙尊拖着柔弱的病体也不忘处理公务,荒废了几百年的业务,着手起来不费劲才怪。 仙尊搁下笔,从纸笺上抬起头来,见来人是秦小三,稍稍诧异了一下,问:“何事?” 秦小三把事情说出来,仙尊微笑道,“这个好办。”立刻就写了一张条子,让秦小三拿着去找人给地仙安排。 秦小三走了,我还站在房间里,仙尊从书案上走下来,看着我,笑的流光溢彩,“小四,以后就把这里当家吧。” 归咎于他从前的那些行为,仙尊在我这里的诚信度已经为零了。他说的话我都不怎么相信,也不怎么当真。于是,皮笑肉不笑的说,“我不介意。” 仙尊欣慰的拍拍我的脑袋,顺手牵了我的爪子,走出妙严宫。 我隐约想起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完成,又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大概也不是很重要,干脆抛之脑后,把心思都放在了包着我小手的大手上。 然后,抬起头看比我高出一些的仙尊,说:“这样太光明正大了,不好,会被人看到。” 仙尊瞧着远方,起唇:“无碍,仙界的风气日益开放,这点程度他们还是可以接受。” 我默默地转过头去,呸了一声。 走到一片仙林,鸟语花香,莺飞蝶绕。仙尊吹一个口哨,一群白花花的飞鸽从四面飞过来。仙尊拿出一叠写好的纸笺,每只鸽子衔一张,飞走了。 从前做事的手下,通过这些信鸽,一一把他们找回来,从新整顿。仙尊是这样解释的。 放完鸽子,顺带带我游览了一回仙林的景致,坐在流川之下,看见上空五彩祥云,一辆华丽的马车呼啸而过,金光灿灿。 望着马车消失的天际,仙尊站起身说,太阳神君的座驾都回来了,时辰不早,我们走吧。 回到妙严宫,一团紫色缩在殿前的石阶上,见着我,一脸怨气的站起来,愤愤的哼了一声。我这草想起那件不是很重要的是:我把小沐遗忘了!也不晓得他一个人在角落里藏了多久,等着我去找他。 一股愧疚之意升起,我正想上前表达一下歉意,就见小沐神色惊惶,瞪圆了双眼,紧锁着我和仙尊交握的手指,一会儿,仿佛受了很大打击似的,颤颤巍巍的说,你们,你们。 你了许久也找不到下文。我挣脱开手,责怪的撇仙尊,用眼神说:你看把人吓着了吧! 仙尊摇头,不置一词。 小沐被刺激的有些过头,又哭又笑起来,忍不住,一跺脚,风似的跑了。期间‘哎呦’一声,不期然看见他鼻孔里流出两道鲜红的血,有门不走,偏偏往墙上撞。 我石化在原地,他这般风云变幻的表情是为那般? 入夜,经过仙尊房间,听见里边传来几声尽力掩饰的轻咳。我犹疑了一下,推门而入。却不想小木也在房内,见着我,他身躯一震,脸色几经变化,低头收拾了桌案上的瓷碗,从我身边经过,走出了房间。 我看见碗里余下一层黑色的药渣渣,脸皱了皱。 书案前的仙尊用他漆黑炯亮的眼神似笑非笑的打量我,一张薄唇微勾,眉眼带起促狭。我不适的假咳了一声,问:“听说你受了五十道雷刑,是真的吗?” 仙尊手肘抵在案上,拖着下巴,轻轻地嗯了一声。 “因为我让你放走司午雀?” 仙尊依旧漫不经心的嗯了一下,转念又否定道:“与你无关。” 我不解的抬眼看他,仙尊说:“放走他是我自愿的。” 喉间一梗,竟说不出话,干涩道:“那么,伤好点了吗?” 仙尊呵的低笑:“尚好。婉华能醒来,多亏了从司午雀手里夺来的内丹。我也算将功折过,免去了一半的刑罚。” 我说,那就好。心境是自己也没有发觉的松懈。 仙尊从那一堆折子里走出来,笑嘻嘻的走到我眼前,说,既然是来关心我的,何不表现的热情一些? 我瞧着他脸上的无赖相,从鼻子里哼道,你哪只眼看到我很关心你了! 仙尊说,死鸭子嘴硬呢。低头就咬了下来。 我往左边一侧,跳开,恼羞成怒。有这样强来的吗! 目标落空,仙尊一副受伤的表情望着我,说,你还再在意之前度劫的事? 他不提还好,一提我更有气。仙尊向我这处挪动了一下步子,我立刻后退同他保持距离。仙尊无奈,不再试图靠近我,说,那件事请是我不对。不过,你也要想想,万一落到别人手里,你也许会更惨。我替你造了一个劫,渡你成仙,这样算起来,你似乎欠我一个情呢。 一口气堵得我直翻白眼,昏昏欲坠。仙尊的本性终于暴露了,十足的无耻之徒,干了亏心事还倒打一耙! 我没什么可说的了,扭头就走。仙尊手脚伶俐的扯住我,恬不知耻的说,不如,就此还了这个情怎样? 我是真的要揍人了!一个拳头砸过去,混蛋! 仙尊灵巧的躲开,擒住我的手,正色道,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我放下拳头,瞪他。也意味着妥协。仙尊松开钳制我的手,走到书案前抽出一本折子,“你瞧瞧。” 我没好气的翻开看了一眼,是关于司午雀的事。 魔界素来受仙界打压,又经司午雀一事,魔界的人更是蠢蠢欲动,趁此机会挑起事端,摆脱仙界的控制。 司午雀是魔界的人么?还以为他不过是一只厉害的妖精呢。 我放下折子,偏头对仙尊说,“要我做什么?”毕竟这件事情我也脱不了干系。 仙尊定睛看着我,“无论如何,答应我不要离开妙严宫。” 从仙尊的表情来看不像是在开玩笑。 “只是这样?”很简单的一个要求,我表示可以做到。 仙尊点头,目光波动间,说:“南海观音邀我去参加他的法会,必须离开几日,你……” “好啦好啦,我知道,不会乱走的。”我不知仙尊何时这样啰嗦了,挥挥手,不耐烦的打断他。 仙尊无奈的叹了叹,三日之后,果真去赴法会了。临走前不放心的叮嘱,切莫忘记答应过他的事。为了让他走的安心,我信誓旦旦的保证,绝对听话。 小沐几日来神神秘秘的,也不同我说话,有我的地方就见不到他,我好几次想找他玩耍,都给他躲了过去。 我偷偷溜进仙尊的书房,看到了墙壁上挂着的诛玄剑和他送给我的木剑。 我记得我当时把木剑留在的人界的篱笆院子里,怎么又到了仙尊手里? 我把它取下来,佩在自己腰上,归为己有。 正要出去,书房门被推开了,是我找了几日也没找到的小沐,我很稀奇,他突然找我做什么。 “小沐。” 他从们缝里伸进一个脑袋,说,秦小四,有人找你,在大殿里等着呢! 我还想问是谁找我,他就不见踪影了。我,我有这么可怕吗! 慢慢吞吞地走到大殿,一个陌生的人影坐在椅上,明黄的服饰比仙尊身上的金线还闪眼,仪态端重。浓厚的剑眉直指耳鬓,目光整个人往那儿一坐,散发出一种夺人心神的气场。 “是你找我?”我打破殿中安静的空气问。 那人转过眸子,定在我身上,流连了一会儿,说,听闻你是太乙从人界带回来的? 我点头,说:“你是何人?” 他嘴角有一丝松懈,露出一个略带威严的笑,却不搭理我的话,说:“你可知他为了司午雀的事情,违逆了我多少回?”他眼里闪烁的复杂情绪,让我心惊。 我说,“我不清楚。”我什么也不知道,除了在妙严宫洒扫灰尘,仙尊从来不告诉我外面发生的事。 “魔界与我仙界一旦动起干戈,后果不堪设想。仙界虽然不惧,但其间的损失是少不了的。”他锐利的眼神落到我眼睛上,直视着我,说:“不过,只要把你交出来,一切都可化解。可惜,太乙始终不同意,你说如何是好?” 我刹那间明白此人来的目的了。脸色发白,咬唇不语。我答应过仙尊,不会离开的! “我保证不会让你在魔界待太久,你看怎样?” 去了魔界,还会是你说的算吗?我哪有那么好骗!摇摇头,拒绝。 “你要怎样才答应?”他有些动怒。 我说,“我要等仙尊回来。” “敬酒不吃!”他语气中夹着怒意,却也不在为难,丢下一句:“若反悔了,拿着这个找我,太乙也不能阻拦你。” 看着他递过来的一只哨子,我把手往后一缩,说:“用不着。” 他一笑,自作主张的把哨子放在茶几上,说,用不着最好,但人心总是善变,谁也无法替日后的事情作出决定。 第二十五章 不日,仙尊便从南海回来了。我把有人来找我的事情告诉仙尊,仙尊表扬了我几句,我看他神色倦怠,追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仙尊扯出一个懒懒的笑容,说,路途遥远,有些累,歇息一会就好。 我将信将疑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走到房间,果真掀了被子就往上面倒。就不再打扰,径自走开了。 又过了些日子,仙界与魔界的争纷已经闹的沸沸扬扬,烽火四起。我没有踏出妙严宫,也能见到上空腾云驾车四处奔走忙碌的神仙。 仙尊每日都去天帝那处商讨,这天眼见着他从外面回来,竟是风尘仆仆的模样。上前一问才知,天帝派他十万精兵,与魔界作战。 仙尊随我坐在石阶上,我看他,“有把握么?” 仙尊眉峰不展,凝神片刻,说:“若只是单纯的作战,便无甚担忧。不过,天帝的意思,好像不是这样呢,他似乎还有其他打算。” 我说:“你知道他怎样打算的?” 仙尊瞅着我,“猜到一二。” 仙尊领着十万天兵神将出发的那天,并不像赴战场的将军身着戎装,玄色的长袍,腰间一尺绣着暗红棱纹的墨色腰带紧紧束着,乌黑的长发挽上一只黑木簪,千军万马间,英姿飒爽,强健刚毅。 站在云头,漆点的黑瞳暗沉,朝着下方的妙严宫深深望了一眼,像是在等谁,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有人从殿里跑出来。 他大概还不知道我已经混在这十万天将中了。 前方黄沙弥漫,黑紫的雾气蔓延在空气里。魔界与仙界之间的灰色地带,两军对峙,军旗招展,猎猎作响。剑拔弩张的气势下,谁也不敢先有动作,一时,天地间只闻见风忽呼啸声,带着肃杀的气息,侵蚀每一个人紧绷的神经。 仙尊不断做了几个手势,干净利落准确!我不懂其中的意思,但见队伍开始有细微的挪动,便也按着手中的武器,跟着一动。 渐渐地十万天兵分散开来,各自为阵。仙尊身后只剩数万,余下的左右开工,成展翅之势,占据了半边天地。 相应的对方也给出了御防的阵型,铁蹄以惊天动地之势,迅速移动,扬起一片尘土,尘埃落地之际,所有的一切以整顿停当,仿若之前的声响,皆是幻觉。 我瞧着对方的阵势更加夺人心魄,想起仙尊在这之前是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文官,有些修为,但对行军布阵,短兵交接,这样的战事还缺少经验,所学不足。加上天帝不可测的心思,不由的担心起来。 只见对方的队伍里走出一人,手执铁戟,往两军之间的空地一站,铁戬一挥,直指我方,显然的挑衅之姿。仙尊未动,便有人自发的走出来,与他对阵。 兵器交加的声音尖锐的划破耳膜,蹦出的火花亦是激烈,看不出身形,只瞧见两条人影上下翻飞,谁也不落下谁下风,却也都讨不到便宜。眨眼间数十招过后,两人分开来,手指铁戟的人落地,向后狠狠退了几步,方才稳住身形。再看另一人,青锋着地,在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用剑身支着身子,半蹲着,左膝着地。红色的血迹沿着剑身,滴落在地。 是输了吗?我心一紧,却见对方的人往后一栽,有人马上上前扶住他才没有倒下去。而单膝着地的人,却撑着剑缓缓站了起来,回到阵中。 又是几次交手过后,后面的士兵蠢蠢欲动,只等一个指示,便往对方阵营冲去。对方却最先耐不住,喊杀声直冲天幕,朝这边攻过来。 仙尊挥手,两军终于交垒,场面霎时混乱不以,我夹在期间,也只得挥起武器加入。好在仙尊教了我剑术,这种时刻才不会手足无措。 奇怪的是,我身边的几个天兵,竟然是糊涂蛋,一个劲的把我拥在中间,越挤越远,眼看着就离指挥军队的仙尊越来越远了。我焦急不已,挥舞着长矛,想要摆脱出来,他们好似早有预谋,居然变着法子阻拦。 忙乱间瞥见一道红色身影窜出地面,直冲云头观战的仙尊。仙尊一个翻身,闪躲过一击,一红一黑,两个身影在众人上空交手起来。 是司午雀!我瞳孔一缩,朝我这边涌来的人更加多起来,诡异的围成小小的圈子,在战场中独树一帜,显眼的厉害。 在空中过招的人似乎也意识到了,皆撤了招数,往这边赶来。 一股强大的劲风,冲的人七倒八歪,所过之处,人乖乖的让出一条道,仙尊畅通无阻的走向被包围在中间的我,惊讶过后抿唇,沉静的眸子复杂变幻,我提心吊胆的等着他呵斥,却只听得一声无奈轻叹,被仙尊扯到身边,“跟着我,别走开。”沉稳的嗓音穿透众多嘈杂清晰地传到耳中。 司午雀也在此时赶来,以三人为中心的两丈内,所有人都自觉退了开来。 似乎就在同时,一道金光破云而出,祥云万丈,上头明黄的身影,负手而立。仙界的将领见到这人,自发的退出战场,恭敬的放下武器,跪成一地。 这一变故来的太快,我和仙尊尚处于惊诧中,司午雀邪气的眼角眯成一个弧度,看着我挑眉道:“还不明白吗?天帝的意思,这场仗不能打。” 是以,早就在暗中安排了人手,监视了我的一举一动,只等我自投落网了?可是,连仙尊也一并被算计在其中了,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我看一眼仙尊的脸色,沉郁的厉害,大概习惯了主宰,忽然被人算计,有些不爽。 “凭你一人,还想带走他么?”司午雀笑的狂妄。原本对峙的两军,忽的就友好的结成同盟,形成一个结实的包围圈,密密麻麻将三人堵在里面。 仙尊嘴角冷勾,眸光阴暗,扫过冲冲将士,直勾勾的盯着他,“有何不可。” 司午雀笑脸一凝。仙尊的话沉甸甸的落在胸口,我有一瞬的喘不过气,但见他把我推到身后,取下我腰间的木剑,拿在手里,“小四,看着我是如何耍的,日后学着些。” 我又是一滞,仙尊左手牵着我,右手执剑,朝外闯了过去。 我实在不知上头看戏的天帝是如何想的,太乙在仙界好歹是个有身份有资历的老神仙了,他怎就忍心把他逼至如此狼狈的地步,也不怕伤了君臣之间的感情吗? 仙尊一个人且有可能闯出去,拖着一个我的话,机会委实渺茫。我虽能替他抵挡住后方的攻击,却起不了很大作用。 一把木剑到了仙尊手里,仿佛活了,挥动间灵气四溢,流光飞溅,墨色的长发被汗水濡湿,几缕沾在脖颈上,还有些许随着他的转身张扬的舞动,精致的脸庞变得苍白,修长浓密的睫毛沾着晶莹的细汗,漆黑的眸子越发冷静,沉默的如同冬季了无星辰的夜空。气息紊乱间,一缕鲜红不受控制的逸出嘴角。 我轻轻一挣,毫不费力的就挣脱了他的手,仙尊动作一滞,回过身看我。我摸着胸前的哨子,看来,真的只有一个办法了。即便仙尊和我死在这里,上面那个人也是不会动容的,不如,先脱身了再从长计议。 仙尊似乎意识到我要做什么,清冷一笑,“再等等。”他说,“也许可以冲出去呢。” 我无法拒绝仙尊坚定地眼神,丢掉手里的哨子,重重的点头,说,好,一起冲出去。 一滴血被抛向空中,落在仙尊脸上,他却一点也没有发觉,专注于应付扑上来的人。那一滴血,衬着他苍白的脸色,淡粉的薄唇,分外妖娆,惊艳之下我有点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走神。 “干什么!”仙尊手忙脚乱下还不忘帮我挡掉一击,生气的喝斥。把我走丢的魂喊了回来。 可是他这一挡,有人得了可趁之机,锋利的长矛,瞄准仙尊的后背,不偏不倚的刺了过来。 我脑中一片空白,来不及思考,就见泛着冷光的长矛嗤的一声,刺进了仙尊体内,拔出,鲜血如注,很快涌了出来。 一声闷哼,仙尊朝着我软软地栽了下来,我伸手扶他,周围的人抓准时机,飞速移动过来,将武器对着我俩,轻而易举的制住了我们。 仙尊握剑的手就这样失了力气,木质的剑从手里滑落,我拖着仙尊,双手沾满了温热的血。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乍然落到这狼狈的地步,看着他忍痛蹙眉的样子,我心疼的厉害。 “眼下,你可以吹哨子了。”仙尊闭着眼睛,血色全无,说话也喘气。 我哭笑不得,说:“你忘了?我已经把它丢了。” “是吗?傻!”他说。 “师父说的是。” “小四,再喊声师父来听听。” “师父,师父……” “嗯。” “师父……” “……” “师父!”没有得到回应,我慌了,摇晃着他,“师父!” “……嗯。” “师父,我以为你死了。” 仙尊虚弱的睁开眼皮,气若游丝:“你,再摇,就说不定了。” “师父,他过来了。” 到了这个地步,上面的明黄身影终于有了容。 第二十六章 妙严宫最近颇为热闹。 仙尊手下的那些手下从四面八方赶了回来,其中还有那条小巴蛇。 那一场大战,仙尊耗损的精力有些大,带伤躺在床上养着,天帝也正是看见仙尊为了我,连命都不顾,才肯放我一马,让我留在妙严宫照顾仙尊。 手下们听说他受伤了,纷纷聚集到仙尊榻前慰问。 我端着药碗,一路吆喝,才拨开人群,分花拂柳的从中开出一条道,走到仙尊榻前。 “这是我徒儿,秦小四。”仙尊拿过药一口喝尽,跟众人解释。 众多目光霎时集中到我身上,晶亮闪烁,探究不已。静默了片刻,不断有人议论,诸如‘如何是指狐狸!’,‘呀,忘了带红包给小四了’‘长得还挺俏的呢。’等等言论众说纷纭。 我决定了,明天起,我要呼吁仙尊,建立一套完整有序的制度。这妙严宫,秩序实在太混乱了! 我顶不住这么强大的围观,勉强应付了一会儿,便从众人中间挤出一条缝,逃往门外。 我走到门口,才听见仙尊榻前那一堆人,后知后觉的惊讶,‘太乙!你的徒儿不见了!’好似我凭空消失了一般。 门口左转,一个黑色人影,酷酷的倚在那里。我看着陌生,想来也是仙尊众多弟子中的一个,朝他点点头,就打算过去。 这位仁兄却比我热情,险险的伸出一只脚,挡住我的去路,“你不觉得奇怪?”冷漠的嗓音。 我看着仁兄,点头说:“确实很奇怪!”无缘无故挡住我的去路,又抛出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怎能不奇怪? 仁兄瞪眼惊讶道:“你看出来了?” 他这个表情委实破坏了他冷漠无情的气质,我又点头:“看出来了。”仁兄你的冷漠全是装的,内心应该是燃烧着一团激情澎湃的火。 “看出来了你还这么淡定!”仁兄很生气的样子。 我看着这位仁兄,有些为难了,不淡定,难道要把你揍你顿吗?你不过就是当了我的路而已,我还不至于动手。 于是,我转身,换个方向走。 仁兄很快扣住我的肩膀,阻止我前行的脚步,怒:“他不过是受了点皮肉伤!消耗了点体力!又没有损到修为!用得着卧病在床一个月吗?” 我讷讷地转头:“那你说那点伤,最多养多久?” “三天!”仁兄又恢复酷酷的样子,抛出三个字。 混蛋!!我一拳打在墙上,抖落几缕灰尘。竟然耍了我一个月!不过,我瞪这位仁兄:“你和他有仇?”不然干嘛揭穿? 仁兄目光悠远,口气幽怨:“居然把我分配到南极那种地方!”窝火! 我瞬间就和这位仁兄同仇敌忾,决定把输掉的都讨回来! 晚上闲杂人等都回去睡觉了,我照例端了药送到仙尊榻前。 仙尊奖赏一笑:“小四,每天都这般准时。” 我忍着不把这一碗药扣在他脑袋上,面无表情的质问他:“为什么骗我!” 仙尊愣了一愣,然后想到了什么,磨了磨牙,眯眼道:“刚从南极回来就离间我师徒感情,下次发配他去破庙管香火。” 完了仙尊利索的从榻上翻身下来,夺过我手中的药碗,往旁边一放,说,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必装。这不过是做给天帝看的,我若不装的伤势严重,他怎会放过你我?一定会把你交给司午雀,让我们师徒分离。 你看,其实不把你交出去,仙魔两界也必然相安无事。司午雀不过只吓唬吓唬天帝,凭魔界如今的那点势力,哪敢真的和仙界斗? 不过天帝年纪越大,分析事情也越不灵光了。 仙尊以感叹收尾。 我半信半疑的说:“那么眼下还要装下去吗?” 仙尊摇头:“装了一个月,也够了。” 那么我就不要时时给他端茶送水了,偶尔还要被他骚扰。 “小四。”仙尊目光灼灼。 “嗯?” “你吃了一个月的豆腐,为师今天允许你吃肉。” “……”我脸飞快的红了一下,仙尊这个不正经的! 半夜,我捆着被子躺在床上,望着窗外被月光笼罩的大槐树,总觉着忘了一点什么。 仙尊手指一点,两扇窗子自动闭合,隔绝了外面的景色,说:“小四我们再来一次。” 于是我又被仙尊逼着吃了一回肉。第二天中午才从床上爬下来,腰酸背痛的推开门,吓,好大的两只黑眼圈。 那位和我同仇敌忾的仁兄,哀怨的看着我,愤然道:“叛徒!”冰冷决绝的语气。 “仙尊已经跟我解释清楚了,他是为了我好。”我说。 哪位仁兄哼了一声。 我凑到他耳边说:“我悄悄地告诉你,你别说是我泄露的,仙尊他正准备把你发配到破庙管香火。” “老子不干了!”仁兄暴跳如雷,气哄哄的走了。 仙尊这才从门后踱出来,悠悠道:“小四啊,我们去葑尾山住一阵子吧。” 我说:“为什么?”这里挺好的呀。 仙尊神色担忧,望着远处驶来的一方銮驾,愁道:“为师装病的事情被揭发了,估计这阵子整个妙严宫会不得安宁,去你的狐狸洞避避风头。” 我:“……” “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