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生子)下——留下
留下  发于:2014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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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

 冬至时节,桌子上少不了的便是羊肉。芸娘做事向来周到,张罗着厨房做了一桌子的菜,桌子正中间还放了一个小火炉煮的暖锅,暖锅周围摆了羊肉羊杂之类的和其他几种菌类素菜。她设想周到,想着有不喜欢吃羊肉的,便也摆了另几样冷菜热盘,总之还是很有过节气氛的。 李启坐到宝儿旁边,把在宝儿怀里乱动的崽崽抱过来,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崽崽动起来,宝儿不好夹菜。崽崽在父王怀里,抱着他父王笑得可得意,他阿爹够不着他了。徐衿坐的宝儿另一边,李漠与徐卿挨着徐衿坐的。 等几人坐下之后,徐衿才笑着道,“我听人说哥哥今日中午不回家吃饭,就知道你们定是要背着我吃好的呢。“说完埋怨对李启道,“六哥真不厚道,都不叫我。” 旁边侍候的下人在往暖锅里煮菜,李启盛了碗热汤出来先递给了宝儿,再舀了小半碗仔细吹凉了用勺子喂崽崽喝。王府厨子厨艺的确不错,这羊肉汤熬得很鲜,并无腥膻味儿。冬日里喝点羊肉汤,还是很能祛寒的。 李启听了徐衿的话,笑着道,“不叫你你还不是也来了?” 徐衿一愣,想来以为会得到安慰呢,结果没想到李启会这么说,反应过来,立即气呼呼的道, “爷爷不在府里,大哥被叫了过来,难不成要我一个人过冬至不成?” 徐衿与徐卿父母早逝,都是由早先的护国大将军,如今的徐国公一手养大的。 宝儿一边喝汤,心里一边暗喜,叫这个小丫头在他面前嚣张,也有她对付不了的人。 李启拿了帕子给崽崽擦掉嘴边沾上的汤汁,才道,“所以才没叫你。” 徐衿跳脚,这不是说就知道她会不请自来吗?立即炸毛的向坐在自个儿旁边的李漠告状:“三哥,你看六哥欺负我。” 李漠一脸爱莫能助的笑道,“这是你六哥府邸,我可做不了主。”他平时脸上便带着笑容,可是却总给人一种疏离感,此时倒是让人感觉亲近了许多。 刚才下人放进去暖锅的菜已经煮好,可以吃了。徐卿见自个儿妹妹还在那儿撒娇,便道,“小衿,吃饭了。” 徐衿向来怕她这个严肃的面瘫大哥,被她大哥这么一说,也不再闹,坐正了准备吃饭。宝儿在边上看着徐衿遇到她大哥,就像是猫见了老鼠似的,不禁对徐卿投去敬畏的眼神,这种野丫头都能收拾得服帖,这得多厉害啊。 李启看小丫头一脸憋屈,方才道,“让人去叫了你,估计你早先就来了,所以没见着你。” 徐衿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才觉得自己好像是闹了个笑话。 宝儿看她那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便不自觉的在脸上笑开来,哪知道正好被红脸的徐衿看到,瞟了他一眼,宝儿赶紧收敛了脸上笑容,苦着张脸,谁让他有把柄在她手上呢。 李启见了,夹了块刚煮好的羊肉到他碗里,对宝儿道,“怎么了,都煮好了,快吃吧。” 宝儿赶紧摇头,对他露出个傻笑,夹了碗里的羊肉吃起来,眼珠子飘忽的乱转,不跟看着他的李启对上。 李启无奈,暗想这是又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他现在也不追问,宝儿肚子里藏不了什么秘密。只一边自己吃点,一边给他夹菜。 崽崽先前本就吃过,现在又喝了羊肉汤,早就吃饱了,可是下人要来抱他下去他却不肯,拽着他 父王说什么也不放手,硬是要坐在桌上凑热闹,李启也随他去,就抱着他吃饭。一桌子就听到崽崽的声音,这桌子上的东西他也吃不了,他吵得厉害,李启便让下人端了碗鱼粥来,弄一点点喂他嘴里。先前他吃过,小孩子吃多了容易隔食。 谁知道崽崽还聪明,吃了两次便发觉不对,李启再喂他鱼粥便不干了,指了指煮得沸腾的暖锅, 眼珠子睁得溜圆盯着李启,示意他父王,崽崽要吃那里的,那里的好吃,大家都吃那个。 李启拍拍他脸,道,“崽崽乖,那个你不能吃。” 崽崽大眼黯然,看他父王又夹了一块进他阿爹碗里,他阿爹碗里都堆得小山似的了。崽崽鼓着小胖脸,父王喜欢阿爹,不喜欢崽崽。宝儿坐在边上,只见筷子飞快,埋头直往嘴里扫吃的,填自己的五脏庙,可没有看到他崽崽幽怨的小脸。 李漠看到崽崽小脸上的失望表情,笑道,“崽崽跟着皇伯父走,皇伯父每天给你好吃的。” 崽崽黑漆漆的眼珠子好奇的看向对着自己笑得亲切的李漠,有好吃的啊,手指不自觉的放到嘴里咬着,好像是在思忖李漠话里的真实性。 宝儿正埋头吃菜,听到李漠的话,耳朵一竖,便抬起来了头来,看了眼在李启怀里安然待着的崽崽,一双大眼警惕的盯着坐他对面的李漠。他崽崽是他的,谁来都不给。 李漠向来挂着的淡笑难得的僵住,手摸了摸鼻子,被宝儿盯得一阵尴尬。徐卿看他难得的手足无措的样子,不苟言笑的脸上居然扯开一丝淡淡的笑容。 李启把崽崽放进的嘴里的手指拿出去,看宝儿护崽的样子,拍下他头,好笑的道,“三哥开玩笑呢!” 宝儿脸红,知道自己出了洋相,傻笑了一下,赶紧低了头下去,就差没把头埋进碗里了。 今日李漠与徐卿之所以过来,除了过冬至之外,也是因为有事情要与李启商量。吃完了午饭,李启把崽崽给了宝儿,让宝儿带着去了屋里,崽崽大概过会儿便要午睡了。徐衿左右无事,便也跟着宝儿去了。李启与李漠徐卿几人则进了书房。 宝儿与徐衿带了崽崽上了主楼房里去,没一会儿,崽崽便被哄睡了,圆鼓的小肚子睡得一起一伏的,嘴里发出轻轻的气息声。 宝儿看了眼站边上的徐衿,道,“你不午憩吗?” 徐衿白他一眼,道,“我午休的话,跟你来这里干嘛?” 宝儿莫名受她白眼,没好气道,“那我要陪崽崽睡觉了,你还站这里干嘛?”他睡觉肯定要更衣,这大姑娘的跟进来,也不闲害燥,仲宣说了,男女之防,贵乎守礼。虽然徐衿没几岁,但也是个姑娘家。 徐衿脸红,随即不可思议的惊道,“这大白天的,才刚吃了午饭,你就要睡觉?” 宝儿把崽崽露出被子的手放进去,道,“大白天的也要休憩,不然要干嘛?” 徐衿眼珠子转一圈,凑进宝儿,小声道,“今日冬至,外城有庙会,人特别多,可热闹了,你要不要跟我去看一下?” 宝儿打个哈欠,干脆的道,“不要!”他想起上次跟着李启去阳羡镇庙会,走丢的事来,平日人多的地方宝儿并不太喜欢去。 徐衿靠近他,道,“很多很多好吃的哦,各种各样的,你眼睛都看不过来!” 宝儿犹豫,很多很多,好吃的啊! 徐衿继续道,“有驲国的葡萄,你没吃过吧,就是一颗一颗的,紫红色的,可漂亮了,平时只有宫里才有哦,都是给各宫的娘娘们,我在太后那里才吃过一次,但是庙会里有从驲国来的人,可以买到的哦。” 宝儿瞪大眼,好奇的道,“紫红色的葡萄,好吃吗,是什么味道?” 徐衿蛊惑道,“你跟我去了,自己尝一尝,不就知道味道了吗?” 宝儿犹豫,“可是,我要带崽崽。”宝儿摸了摸崽崽睡着的小脸,崽崽睡觉不老实,上次一个没注意,便从床上摔了下来,还好地上铺了地毯,可是额头还是摔红了,崽崽受了惊,哭了好好半会儿,宝儿看了别提多心疼。 徐衿道,“让青篱来看着不就得了,走吧走吧,除了葡萄,还有很多其他好吃的小食,糖丝馃子你没见过吧,听说是熬得很香的红糖,用竹签牵丝一层一层的裹起来,可好看了,吃起来又香又甜。 宝儿听得不自觉的咽口水,看向徐衿,怀疑的道,“听说,你也没去过?” 徐衿道,“我去过还叫你干嘛,当然是听别人说的了,但是真的很好玩哦,我都跟人约好了,你到底去不去啊?”她也是想到就她跟那人两人,不好意思,所以才想着叫了宝儿作陪的。 宝儿看了看睡着的崽崽,犹豫再三,还是禁不住徐衿说的一大串好吃的诱惑。两人叫了青篱进来看着崽崽,交代了几句,便出去了。青篱犹豫了一下,本想问几句,但是想着王爷应该有交代,便也就作罢。 李启也没交代过守门的侍卫什么,因为守门的几人见徐衿与宝儿出去,便也不好阻止。但是想到王爷对这位主子可是宝贝得很,出了什么事他们可担待不起。因此宝儿与徐衿才出了门,便派了人进去禀告李启。 李启与李漠徐卿正在谈论先前关于烨帝回京之后,他便自请回边关戍守之事。早先想的是,等烨帝回京之后他便立即把先前拟好的折子递上去,可是出了李启舅舅的事,李启便把这件搁置了下来。 李启心里考量的便是,既然知道了关于阿娘为何突然自尽的一点蛛丝马迹,他便没可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起码他要见舅舅一面,问个清楚,才能够让心中安定,也才能带着宝儿与崽崽安心的离开这里。 58、 邺城作为掖国的都城,比之其它地方,可以想见的要繁华热闹得多。正所谓天子脚下,即使是为了皇家颜面,也要比其它地方好上那么几分。而邺城作为掖国京城,当然也自有一套等级制度。 邺城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守备森严,多是皇亲国胄文武百官居住往来。外城才是普通百姓聚集居住的地方。而徐衿所说的冬至庙会,便是外城平民百姓所办的庆祝冬至的热闹集会。 跟徐衿相约的人,是当今五皇子,李启的五哥,瑞王李冼。这李冼看似玩世不恭,每日吃喝玩乐的胸无大志,可是却能在这个朝堂安然自处,独立于权利斗争中心,并不与任何党派亲近。要做到这点可不容易,想来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外城的人想进内城,难得很,内城的人想出去,却是很容易的。徐衿与李冼约了未时在内城东门口见,宝儿与徐衿两人坐了王府管家备的马车到的时候,李冼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了。徐衿远远的看到拿把折扇,一派翩翩佳公主的立在城门口的李冼,便让车夫停了马车,两人才下了马车,李冼就看到了。 李冼看向徐衿边上的宝儿,挑了眉问道,“这是?” 徐衿只道,“这是我认识的朋友,今儿跟我们一起去逛集市。” 宝儿眼睛好奇的打量一下李冼,拉了徐衿悄悄的问道,“大冬天的,他为什么还要扇扇子啊?”他跟仲宣都是夏天才扇扇子,冬天都烤火炉呢。 往常李冼便是一年到头折扇不离手,徐衿还没注意,这被宝儿一提醒,发现还真是那么回事。当下就差点憋不住,差点笑出声来。悄悄的给宝儿说道,“你管他那么多,他带我们出去玩就好了,他是六哥的五哥,哪里有什么好玩的,他最清楚不过了。” 李冼仔细打量了下一双眼珠子灵活乱转,跟徐衿交头接耳的宝儿,再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不远处,心里便有了思量,扇子敲了下手心,道,“那也行。”看了眼他们坐过来的马车,道,“马车就让先回去吧,市集人多,到时候反而麻烦。” 徐衿点头,去跟那赶车的人交代了一下,那人向这边看了一眼,便点了下头,把马车赶着回王府去了。 冬至的市集是在外城的天桥,宝儿与李冼三人从东门出去,还要走一段路才到得了天桥。但是除了东门,便可以看到外城到处人声鼎沸,与内城光景大为不同。宝儿还好,以前跟李启也去过阳羡镇的市集与庙会,随阳羡比不上邺城繁荣,但也到底见识过是怎么回事。 徐衿便不同,从小便是内城长大的千金小姐,便也只在邺城时跟着李启宝儿在外面逛过一次,还很快便因宝儿昏倒之事败兴而归了。因此,见到什么都是目不转睛的盯个半天,拉着李冼问个不停。一张脸上,自打出了东城城门,便是挂着兴奋的笑容。 宝儿出了城门便后悔了,他向来依赖李启,就这么被徐衿揣掇着出来了,现在见人来人往的到处是人群,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便心里一阵不安,不自觉的就想寻找李启的身影。不禁懊恼,不该听了徐衿那丫头的就这么出来,也没给仲宣说一声,还有待会儿崽崽醒了,找自己怎么办。 徐衿看街边一对卖绣花帕子的母女,那个母亲踩着轱辘在织布,女儿一针一针的拿了块布飞针走线,绣出活灵活现的鸳鸯花纹。徐衿出身武将之家,也没人教过那些,便一时看得入迷。李冼也不催她,只与宝儿在边上等着。李冼看宝儿愁眉苦脸的样子,脸上带着笑容,问道,“你是叫宝儿吧?” 宝儿看他一眼,觉得这人笑得真不好看,就一张脸皮在动,眼睛里面都没有笑意,还是仲宣笑得好看一点,想到李启,他便更是抑郁,也不想搭理李冼,只是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再次懊悔自己不该跟着徐衿出来,王府里也有很多好吃的,或者叫仲宣带自己来也一样。 李冼也不在意,继续笑眯眯的道,“你是六弟府上的吧?” 宝儿诧异的看他一眼,他是知道这人是仲宣的哥哥,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就和仲宣是一家的。 李冼看他表情,便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道,“早听说六哥府上藏了个妙人,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宝儿蹙眉,寻思这妙人是什么人,仲宣藏了这人干什么,再看了看那了拿把折扇一身白衣的李冼,心里越发觉得,这人看起来,脑子似乎是有那么点问题。这大冬天的,谁会那把折扇,还穿得那么单薄。 李冼见宝儿看自己眼神奇怪,正想细问,便被过来的徐衿打断了。徐衿这时终于是看够了,还在摊子上买了块白底绣并蒂莲的帕子,叫了两人,急吼吼的道,“快点走了,刚才那个大娘说,等会儿集会开始,还会有斗狮子的,和有人表演喷火。” 宝儿大眼睁大,刚才还兴致缺缺的样子,这会儿听徐衿说了,也是好奇得很,问道,“喷火,从人嘴里喷出来么?” 李冼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这民间奇人异事多得很,还有人能把一把半米来长的剑给直接吞到肚子里去呢。” 徐衿一听,双眼更是冒光,赶紧的催促李冼快点带路去天桥。宝儿也拿了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李冼,心里寻思着,去看了那喷火的,吞剑的,他回去讲给仲宣和崽崽听。 李冼被这两人盯着,无奈道,“别急,我算准了时辰的,肯定来得及。” 宝儿和徐衿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心里却还是想着那天桥现在到底是什么个光景,急切的心情不仅没放下来,反而更是紧张期待。 李冼摇了摇头,只得加紧了步伐,带了两人向天桥走去。 李启和徐卿李漠两人正在书房商量事情,门扉紧闭的,那准备过来禀告宝儿出府之事的侍卫便也不敢贸然闯进去。这门里可是有两个王爷一个将军,他若是冒然闯进去,听到了什么军机要事,或是耽搁了王爷商量事情,只怕脑袋便得搬家。 在门外徘徊了一阵,里面的人却好似没有要出来的样子。侍卫一阵心急,若是那主子在外面出了什么事,他这脑袋,只怕也保不了。这大冬天里,这侍卫倒是被急得出了一脑门的汗。最后干脆豁出去,站在门外道,“王爷,属下有事禀告?” 李启正在想着该怎么从李漠那里问出点关于舅舅的事来,便听到门外侍卫的声音,不禁觉得奇怪,按理说这时不应该会有人打扰。犹豫了一下,还是让那侍卫进了书房来,待那侍卫进来站定,便问道,“出了何事?” 侍卫盯得额角直沁冷汗,忐忑道,“禀告王爷,未时前,主子与国公府孙小姐一起出了王府。” 李启一惊,从椅子上站起来,道,“你说什么?” 那侍卫心里咯噔一下,暗想王爷果然不知道,赶紧道,“由于王爷没有指示,属下便没有阻拦。” 李启眉头皱起来,道,“你是说,宝儿与小衿未时出了府?”宝儿向来待在府里,并没有提过说要到府外去,看来定是徐衿那丫头的主意。 侍卫一脸的冷汗,暗忖王爷会不会迁怒到他们几个守门的人,结巴答道,“主子与徐府小姐午时末未初出的府,不过王爷放心,他们坐的王府的马车,想来不会出什么事。”这王府的马车都有特殊的标记,谁会大胆的去找死。 李启点了下头,打发了侍卫下去。侍卫见王爷没有怪罪下来,赶紧感激涕零的下去了。 李漠见李启一脸难色,道,“要不要我派点人出来,去找一下?” 李启摇头,他派了个暗卫跟在宝儿左右,随时保护宝儿安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但是心里到底放不下来,便对李漠两人道,“我先出去寻宝儿与小衿,今日就先到这里了,改日我再来三哥府里相商。” 徐卿道,“小衿不懂事,我派底下人去暗访。”说完便出了门去,想来是去交代找宝儿与徐衿的事。 李启也知道徐卿向来固执,何况徐衿也是他亲妹,担心也是理所当然,便也不再强求,只对李漠道,“三哥,那我也先走一步。” 李漠点头,道,“你不必在意我,我直接回府便是,如果人手不够的话,尽管来找我。”说完顿了一下,道,“我到底你你嫡亲哥哥。” 李启一愣,过了会儿,才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出了门去。 李启先去了主楼,见崽崽在床上安稳的睡着,青篱在旁边守着他,便也放下了心。给崽崽掩好了被子,在白嫩脸上亲下,才安心出了门去找宝儿。派了人在宝儿身边守着,那人是他特地找来保护宝儿的,他倒不是很担心,但人在外面,宝儿单纯得很,徐衿又是个半大孩子,暗卫要守着两个人,也不知道看不看得过来,他心里到底不踏实。 刚走到门口,便遇到被打发回了的王府车夫赶了马车回来,细问之下,才知道两人是出了内城到外城去了。心里暗叹,徐衿那小丫头当真是大胆。得知与两人同行的还有一人,那车夫远远的看了一眼,也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李启便不由得蹙了眉,带了人赶紧去了外城。 59、 天桥并不只是一座桥,它既是桥名,也是外城一个地名,因天桥在此地,而统称天桥。天桥龙蛇混杂,能人异士颇多,就是那玩杂耍的,都可能是隐藏的高人。宝儿几人到的时候,天桥人大多都围在了搭的台子周围看热闹。 不知李冼怎么做的,倒是让前面的人都让出了位置来,让宝儿与徐衿挤到了前排。台上一个唱小曲儿的优伶依依呀呀的在上面暖场子,不久优伶唱罢下台,锣鼓一响,这斗狮会算是正式开始。 两方各三人组成的醒狮队伍分别从台子左右两方入场,只见为首一位踩着凳子一跳,便跃上另两人的肩头。那彩头早就挂在了高高的架子上,就看今日,谁能拔得头筹,先一步采青! 边上的人见狮子出来便是一个亮眼的起跃,都纷纷的喝彩声不绝,徐衿那丫头不明所以,也跟着叫好个不停。宝儿一双眼睛盯得目不转睛,寻思怎么这狮子还懂得站起来对人作揖。只见狮子站好,取了头套,宝儿恍然大悟,这狮子是人假扮的啊。 李冼见宝儿脸上表情变化个不停,笑问道,“你以前没见过舞狮子的啊?” 宝儿偏头看他,摇了摇头,村子里没人扮狮子。 李冼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认识六弟的?” 宝儿蹙眉,想了会儿,还是摇头,就那么认识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仲宣,以后便都是跟仲宣在一起。他也不知道怎么给李冼说,便干脆摇头。 李启只当他是不想对自己说,他们才刚认识,他不想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李冼便也不在意,只道,“那你今日可要好好看着,这天桥手艺人多得是,保准你看得叹为观止。” 宝儿也不懂他说的手艺人是什么人,便也不多言,只对他笑一下,就继续转头去看台上斗狮子抢采青。 李冼心里暗叹,六弟是哪里找来个这么不解世事的单纯人,像是一张白纸似的,什么都不懂,就等人去添上一笔,描绘出一张完整的画来。 台上斗狮双方互相见礼完毕,随着锣鼓声再一次敲响,斗狮双方站定,正式开始夺青。这斗狮,看的就是个紧张刺激。众人眼睛便跟着狮子一起一跃的转个不停,生怕错过了某个瞬间,狮子便夺了青去。 徐衿从头到尾的眼珠子就钉在了台上,就没离开过。李冼先前还一直照看着两人,想的便是这两人都不是普通的身份,他带出来的人,丢了谁他都不好交代。可是人都有疏忽的时候,他不过就转了头在台上看了一会儿,再掉过头来,便不见了宝儿的身影。 赶紧拉了旁边的徐衿,问道,“你看见了宝儿没?” 徐衿正在兴头上,被李冼这么一问,还没反应过来,问道,“怎么了?” 李冼难得的脸上玩世不恭的笑丢了去,严肃道,“宝儿不见了!” 徐衿总算是听明白了,嗓子拔高,道,“你说宝儿不见了?”看了看周围,还真没见着宝儿的影子,一下子慌张起来,宝儿可是她带出来的,要是丢了,她哥和六哥他们肯定都绕不了她。 李冼见她慌张样子,安慰道,“你先别慌,我们先此处找下,兴许宝儿就在附近。” 徐衿拉住他,一脸的哭丧,道,“五哥,你说宝儿不会出事吧?”她现在是又担心宝儿,又觉得难以对李启交代。 李冼抚了抚她头,道,“你放心,没事的,这邺城里面,就算是宝儿丢了,很快也能找到,这邺城里面,难不成还会有我们找不着的人?” 徐衿点头,心里懊悔万分,她下一次再也不拐着宝儿出门了。 李启本来想着宝儿跟着徐衿,后面又有暗卫保护,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可是等到好不容易到了外城,找到徐衿,得知的却是,宝儿不见了。 李冼见李启脸色铁青,徐衿低着头站在那里,被李启盯得瑟缩着肩膀,便道,“六弟,此事也怪不得小衿,我看宝儿兴许是看到了旁的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儿,说不定一会儿便自个儿回王府了。”他虽这么说,不过也知道这不太可能,只是为了帮徐衿一把,转移一下李启的怒火。 李启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站在那里一脸懊悔的徐衿,道,“小衿便交给五哥了,我先走一步。”说完便带着跟来的人离开,打算去别处寻找。 走出没多远,便看到本来他派去跟在宝儿身边保护的暗卫。李启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不好的预感,问道,“桑飞,宝儿在哪里?” 桑飞一脸的愧疚,跪下低头道,“属下失职,看丢了主子,愿受王爷惩罚。” 李启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属下一路跟着主子到了外城天桥,本来主子在天桥看斗狮,可是突然一神秘人眨眼功夫便掳走了主子,属下一路追踪,可是那人轻功实在太高,属下还是跟丢了。”桑飞一脸的羞愧,想是觉得自己学艺不精,愧于面对李启。 李启只觉心口紧缩,眼睛黑沉的看不到底,面上反而镇定万分,问道,“你可曾见到那神秘人真面目?” 桑飞头埋得很低,道,“属下惭愧,那人功夫变幻莫测,带着主子却丝毫不影响行动,属下并没窥见那人半点身影。” 李启面上并无任何表情,只缓声命令,“通知下去,全城戒严,细查往来人等,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之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多惶恐不安,他的宝儿,不见了。 虽然及时封锁了城门,徐卿手下的人也第一时间在全城各地搜索,可是,宝儿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什么消息都没有。宝儿午时末跟徐衿出的王府,大概未时将尽的时候便于徐衿李冼失去了联系。李启揉了下隐痛的额角,现在戌时,这么算起来,宝儿已经失踪了足足三个时辰。 旁边一个侍卫见他揉额角,道,“王爷,现在戌时将尽,你已在外面找了一天,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李启看了下暗黑的天色,只有侍卫手中提着的灯笼和天上浅浅的一钩弯月发出微弱的光,不禁就想宝儿现在在什么地方,掳走他的到底是什么人,有没有刑囚他,心里就像是火烧似的,哪停得下来。 李启摇两人摇头,道,“继续找,通知各处城门守备,任何人等经过,都要一一彻查,特别是往来的外地人。”他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宝儿是被谁掳走的,李洹二人因前阵子西巡之事,现在正忙着整顿自个儿阵营,根本不会抽空来理会他。 还有一种他最害怕的可能,便是宝儿的家人找了,带走了宝儿。可是当初宝儿受伤昏迷在他住处外,等了许久,都没人寻来。现在到了千里之外的邺城,又怎么会突然出现?无论如何,宝儿是他的妻,是崽崽的身生之人,他们共同有一个家,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 想到崽崽,他才想起来,自崽崽断奶之后,便一直是宝儿带着,夜里也是跟着他和宝儿睡,现在他和宝儿都不在府里,也不知道崽崽怎么样。李启想到崽崽,心便融化下来,实在放心不下,交代了其他人继续找,自己回府一趟,宝儿不在,他得去看下崽崽是否安然才放得下心。 李启刚进了走到府门口,翠羽便迎了上来,看样子她是一直在门口等着的。见李启回来,便忙过去,道,“王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小主子午睡后醒了来,玩了一下午,可是等到傍晚,见不到你和主子,便开始闹起来,晚饭没吃多少,入了夜也不睡,一直哭闹不休,到了这个时辰都还没 睡下,现在青篱姐姐在看着,但是小主子一直吵着要主子。” 李启赶紧走了进去,吩咐道,“你去让厨房熬晚鸡丝粥备着,待会儿端上来,我去见下崽崽。” 翠羽得了令,便忙去了厨房,小主子一张往常都笑着的小脸上挂着泪水,可心疼死了她们一干人等。 李启刚进了主院,便听到崽崽抽抽噎噎的声音,哭得人心里直疼。赶紧进了主楼屋里,青篱抱了崽崽在哄着,崽崽趴在青篱肩上,一双漆黑的眼珠子不断的望着门口的方向,见到李启进来,湿漉漉的大眼睛发亮,嘴里委屈的唤着,“父王……阿爹。”父王阿爹不要崽崽,崽崽一个人。 李启从青篱手中接过崽崽,用别在他肩上的小帕子给他擦了擦哭得脏兮兮的小脸,脸上拉出个勉强的笑容,道,“崽崽乖,不哭,父王回来了。” 崽崽一双跟宝儿如出一辙的眼睛还是不断的向门外望去,嘴里嘟囔着,“崽崽,要,阿爹。”崽崽要阿爹,阿爹和父王一起带崽崽。 李启心里一酸,哄道,“阿爹和崽崽躲猫猫,明天就出来。” 崽崽咬着手指,大眼湿漉漉的看着他父王,不明白阿爹为什么要躲躲,崽崽乖得很,阿爹不要躲躲。 翠羽端了坐好的鸡丝粥上来,李启喂了崽崽吃了,又哄了好一会儿,崽崽才总算是睡下来。小嘴抿着,时不时的还打一个哭嗝。李启接了青篱绞好的热帕子,给他擦洗脸上的泪痕,和小手小脚。最后亲了亲崽崽的小脸,父王一定会把你阿爹找回来。 60、 宝儿本来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那狮子几个起跃,便跳到了搭得高高的架子,正举了前爪去菜青,横空又冒出一只狮子来,两只狮子你争我夺,精彩纷呈,宝儿看得也是紧张万分,就看是哪知狮子能够夺得彩青而归。便觉一只手横空冒了出来,拖了自己,眨眼间便远离了人群。 那人手抓着他后颈领口,两人行了有一会儿,那人向后望了几眼,才停了下来。那人身穿一身黑色锦衣,面相三十多岁的样子,两鬓依稀有几缕白发,脸上线条分明,此刻面色冷硬,看不出到底有何企图。 宝儿心里倒不是很怕,没有被掳走的自觉,那人把他放了下来,宝儿仔细打量了他一下,磕巴道,“你是谁啊?”心里暗忖,这人怎么这么奇怪,无缘无故的就拉了自己出来,他还没看到到底是哪头狮子夺了采青呢。 听到宝儿的问话,那人不苟言笑的脸上有了似表情,蹙眉盯着一脸茫然的宝儿看了会儿,道,“跟我走吧!” 宝儿愈发不解,这人怎么无缘无故的就叫人跟他走,宝儿认真的对他道,“我还要看舞狮子,等会儿还要看人喷火,看完了要回去带我崽崽。” 那人脸上一丝不耐,道,“怎么那么多事,叫你跟我走就走。” 宝儿脸上着了火,暗忖凭什么你叫我跟你走就走,道,“我不跟你走。”心里想着这人怎么这么奇怪,便想着离这人远点,回去找徐衿和李冼。 可是他刚迈出步子,就被那人拉了后颈领子,又提溜着跃了出去,只听那人不耐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的小声道,“就给他说在外面容易学坏,现在都不听话了。” 宝儿本来想挣扎一下,可是看了看自个儿离地的距离,还是老实的缩了缩脖子,任那人拽着走,仲宣教了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那人速度快得很,冬日的风刮得脸生疼,沙子也渐入眼睛里,宝儿眼睛被沙子渗得生疼,拿了手直揉眼睛。那人见了,放慢了速度,啧道,“怎么还是这么呆,眼睛闭上。” 宝儿不自觉的便听了他的话,闭上了眼睛,被这人掳走了去不知道什么地方,他心里却奇怪的一点都不害怕,好像笃定了这人不会伤害他。 等到耳朵边的风声停了,便听到一个像是泉流透过心间似的清逸声音说道,“你怎么就这么拽着他,万一弄伤了小宝儿怎么办?” 那人声音还是那么冷硬,却不自觉的带了一丝柔和,气恼道,“要不是你说带他来,我怎么会去掳了他来。” 宝儿眼睛好奇的睁开,就看到面前除了刚才那人,还有另外一个看起来很是清俊的男子,那男子举手投足间很是自然,但却便把人的眼光不自觉的吸引了过去围着他转,他看起来很身形单薄,脸色很白,但是白得很不自然,给人不种病态的感觉。他面相年轻,但是给人感觉却是有一定阅历的,倒是看不出来他到底有多少岁。 那人见宝儿看他,对他露出个亲切的笑容,道,“小宝儿,长胖了呀,看来李启那小子倒是会养人。”说完便要去捏他的脸。 宝儿惊得退了一步,慌张看了下四周,发现自己在一间空旷的屋子里,这屋子雕栏画栋的,看起来很是华丽,屋子里的摆设,即使宝儿不识得什么古董,也看得出来,这些东西肯定都是价值非凡。屋子外灯影憧憧的,不时还有人影路过,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男子见宝儿被自己惊到了,也不在意,脸上反而很是好奇的样子,凑近了宝儿,道,“还真失忆了呀。” 宝儿还真受不了这男子的自来熟,退了一步,大眼瞪圆,道,“你们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他现在才想到,自己好像是被个不认识的人带走了,要是他们不放他,他怎么回去,到时候仲宣找不到人,肯定会着急的。还有崽崽,崽崽看不到他也会哭。 那男子捏了下宝儿越发长得白嫩的脸颊,道,“小子,真不认识我了?” 宝儿莫名的看着他,听这人的意思,好像是自己应该认识他似的,问道,“我认识你?”他心里面并没有自己曾经失忆的概念,再加上李启也没向他特意说明,一直以来,他便一直以为,从小山村开始所拥有的记忆,便是全部。 只见那男子状似认真的想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着宝儿,玩闹似的点头道,“我想应该认识的。” “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怎么还有应该认识的?”宝儿着恼,这人说话似是而非的,比仲宣他三哥的话还难让人捉摸。 那男子无辜的看着宝儿,眼睛里带着捉弄,故意似的道,“是啊,应该认识,但是你现在不是不认识么?” &nb sp; 宝儿被他咽得脸通红,这人真是,比莫大夫还讨人厌啊! 先前那带宝儿过来身穿黑色锦衣的人好像是看不过去,沉声道,“辰轩,孩子带来不是给你玩儿的。”但是他声音里却带着几分微不可擦的柔和与纵容。 那叫辰轩的男子总算收敛了,笑着对黑衣男子道,“这么久不见小宝儿,逗起来还是那么好玩儿。” 黑衣男子无奈道,“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那个叫辰轩的看了看宝儿,一脸的坏笑,故意说得大声的道,“当然是留小宝儿住几天,这么久不见他,我可是想得紧。” 宝儿本来真懊恼,听到那人说要把自己留着住几天,立马瞪大了眼睛,坚定道,“我不在这里住的,我要回去!” 那人站了这么会儿,大概是累了,便坐在了旁边的软榻上,半躺下来,手肘寸着头,挑眉看向宝儿,道,“那你知道路?” 宝儿蹙眉,他还怎不知道,但扔道,“出去了,自然找得到路回去。”就算找不到,仲宣发现他不见了,也会差人找他,到时候自然遇得到的。 那人示意宝儿看外面刚好走过去的一队大概十余人的巡逻队伍,道,“你确定你走得出去?” 宝儿正想再回他什么,黑衣男子见那人躺在软榻上,眉宇间不自觉的流露倦色,蹙眉问道,“哪里不舒服?”他对着那人说话,脸上生硬的线条便不自觉柔和下来。 那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对宝儿道,“小宝儿我就留你两天,时间一到就放你走,这你都不答应?” 宝儿见他脸色苍白,不自觉的心软,犹豫道,“我崽崽,见不到我会哭的,还有仲宣,也会担心。”他跟着徐衿出来,都没去给仲宣说一声。 那人思虑了一下,道,“那我让人送封信过去,告诉他们你在我这里。” 宝儿心下奇怪,警惕的看着他,道,“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我在这里呆两天?” 那人一双黑眼无辜的看着宝儿,道,“不是说我们本来认识的么,我想小宝儿得紧呢,小宝儿都不记得我了,我很伤心呢。” 宝儿看他一脸认真的神情,倒看不出来他到底是在说笑,还是确有其事。 黑衣男子见那人与宝儿说话的同时,不时的揉一下额角,想来很是疲倦,道,“就这么定了,我明日便送信过去,你先歇会儿。” 宝儿本想抗议,但是那黑衣男人一个眼神瞟过来,宝儿便不自觉的噤声。那人躺在软榻上,见宝儿并没出声反对,放松下来,没一会儿便睡着了。黑衣男子小心的把他抱起来,轻轻的放到床上,给他掖好被子。 把那人安顿好,才转身对宝儿道,“你就留在这里陪他两天,李启那小子那里我会去留个信儿。”他大概是怕吵着睡着那人,声音压得很低。 宝儿即使再不愿,也没办法,这人给人感觉就是下惯了命令的人,让人没法反抗他。心里只想着,他崽崽见不到他,不知道会不会哭。 李启坐在王府的厅堂上,听着下面侍卫头领的回禀,手生生的把一旁的小桌面上的红漆扣下一层,脸上也是憔悴不堪,哪里还有往日温润斯文的样子。找了一晚上,全城封锁,可是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宝儿到底会被带到哪里。那么短的时间,那个人不会就带着宝儿出了城,肯定还在邺城内外城之中。 李启正低头想着,打算让侍卫加强内外城各大客栈与民居的搜索,便听到外面有人过来,说是有事禀报。李启心里一激灵,想着是不是有了宝儿的消息,赶紧宣了人进来。 来人也是王府的侍卫,跪下道,“王爷,刚才一个神秘人送了封信过来,上面写着王爷的名讳。”他说话的同时,便双手捧了信递上去。 李启接过信,信封上面写着李启亲启四个大字,一边拆开信阅览,一边问道,“可有见到那个神秘人长什么样子?” 侍卫回道,“那人用飞镖把信直接订到墙上,武艺奇高,属下等没有见到他一点身形。” 李启听罢,心里便有了两分了然,看来这人很可能就是掳走宝儿那人。打开了信纸阅读,李启不禁皱眉,那纸上就寥寥几个字:两日后送回,爀念。 看这样子,那人似乎并无任何恶念,可是到底为何掳走宝儿,却也没道出原由来。 61、 宝儿愁眉苦脸的望着窗外,这个地方,外面好像随时都有人在看守着似的,比王府的人还多。看向悠闲的坐在那里吃葡萄的人,宝儿再次觉得这人真讨厌。不过上次小衿好像说,这个葡萄不是普通的东西,是别国才有的,就那个什么宫里面的娘娘能吃,怎么这人这里倒像是不要钱似的,随时都有备着的。 这个地方也是无处不透着奇怪,宝儿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他们几人就在这屋子里面没出去过。外面守着的人也不像是保护,倒像是看守着,免得这人跑了似的。昨日傍晚,来了个穿着明黄衣衫的人,那黑衣人居然揭开了床板,床下面居然还有一条暗道,宝儿被他拉着从暗道躲了进去。 等那明黄衣衫的人走了之后,那人扣了扣床板,黑衣人才带了宝儿出去。宝儿奇怪的看了眼刚走了不远的大队人马,对那人道,“喂,那是什么人啊?” 那人敲下宝儿的脑袋,教训道,“什么喂,叫阿爹!”那人看起来气质出尘,这么一跳脚,顿时什么如仙似幻的形象都没了。 宝儿眼睛瞪大,道,“你是我阿爹?” 那人故意沉思一会儿,道,“好像是那么回事。” 宝儿额角隐隐几根黑线,道,“什么是好像那么回事?” 那人无辜道,“你阿爹是谁你不知道么,干嘛要问我?” 宝儿被咽得无话可说,干脆不理他,这人气人的本领高的很,管他说的是真是假。 那人素白的手拉下宝儿,道,“小宝儿,生气啦?” 宝儿不理他,相处一会儿,便知这人最会顺杆往上爬。 后来那人也没说个清楚,宝儿蹙眉,那人说的是他爹的话看来肯定也是玩着闹来着。这么看来,他说的认识他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只不知这两人把他留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心里念着李启和崽崽,只希望这两人真的会如承诺的那样,两日后就放自己离开。 想到这儿,宝儿不自觉的又望了望外面,那穿黑衣的人一早便出去了,说是给仲宣送信,宝儿忐忑等了半天,也不知道仲宣到底收没收到信。 “放心,阿炎很快就回来了,绝对让李启那小子收到信。”那人慵懒的躺在软榻上,时不时的拿一颗放在旁边小几上水晶盘里的葡萄。 宝儿不理他,自顾的愁眉苦脸,想着他崽崽会不会哭闹,或者见了吃的就望了他这个阿爹。想到自个儿崽崽那吵吃的样子,还真有可能。可是想到胖嘟嘟的崽崽见了吃的便两眼冒光的样子,心里却是暖呼呼的,融化成了一片。 那人端了葡萄放到宝儿面前,笑眯眯的道,“吃吗?” 宝儿看水晶盘里圆润大颗的紫红色葡萄,不自觉的咽口水,小衿说这个很好吃啊。可是,看这人脸上的笑,宝儿便觉得这人在等着看自己笑话呢。脸上一丝恼色,转过头去,道,“不吃!”仲宣说的,不食嗟来之食! 那人挑下眉,道,“真不吃,我可吃完了啊。”这人看来很了解宝儿软肋,故意拿了葡萄在宝儿眼前晃来晃去。 宝儿气恼,这人逗小狗呢。宝儿正要炸毛,便听到窗子被推开的声音,转头看去,就见抓他来那一身黑衣的人此时正从窗子进来。就见他轻轻的一跃,便站到了屋子里来,连衣角都没有碰到窗檐。 宝儿赶紧过去,眼巴巴的看着他,问道,“仲宣知道了么,他怎么说?” 那黑衣人轻轻拍一下衣摆,淡淡道,“我没见着他。” 宝儿这下是真冒了火,感情这两人都是在骗他呢,根本就没去送什么信给仲宣,大眼睛里两串火苗燃烧,道,“你们到底留我在这里做什么?”越想越气,越发觉得这两人不可信,说不定说的什么的认识他的话,也是诓他的。 “辰轩,你吃太多了。”黑衣人不理宝儿,反而过去抓住蹋上那人再次伸向葡萄的手,把水晶盘收了端到一旁的桌子上去。 那叫辰轩的懊恼,水果性凉,这人老管着他,不许他吃太多。早知道趁他没回来的时候多吃点。 看向旁边像是炸毛的软猫似的宝儿,幸灾乐祸似的道,“小宝儿生你气了哦。” 黑衣人一边拿了薄被给他搭在身上,一边背对着宝儿道,“没见他,但是信在他手上。”说完像是责备似的说,“怎么出来了这么久,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宝儿被忽视得彻底,也不在意,直接忽略了他后半句话,只疑惑道,“没见过你怎么送的信?”莫不是骗他的吧,别以为他真的好欺。 黑衣人声音又冷了几分,添了几抹不耐烦,道,“我自有办法。” 宝儿刚才积攒的火气一下被扑灭,这人冷飕飕硬邦邦的,比徐衿他大哥还可怕得多。直小声嘟囔道,“那我崽崽好不好,有没有哭。”说完便低下了头去,盯着自个儿脚尖,心里很是有几抹伤感,也不指望这人能回答。 那黑衣人听到他的嘟囔,倒是意外的脸上柔和了几分,道,“那小崽子还不错,长得白胖白胖的,能吃能睡。” 本来懒懒的躺在软榻上,正因为那着黑衣的人收了葡萄而小孩儿似的气恼的人此时大眼睁大,倒是与崽崽和宝儿瞪圆了眼睛时的样子如出一辙,拉着黑衣人的衣袖道,“你见到崽崽啦。”他眼里是止不住的好奇。 黑衣人难得的脸上含笑,点头道,“送完了信进后院看了两眼,那崽子一人在床上,也不人生,很是有几分胆量。”想到那小脸涎着口水,一双黑色的眼珠子盯着自己,跟面前真人还真是一个模样。 辰轩听了,脸上也是与有荣焉的样子,道,“那我的信轴给他了?” 黑衣人点头,无奈道,“给他了,小家伙依依呀呀的,拿了就往嘴里送,还以为是什么好吃的。” 辰轩听得更是兴奋,道,“那崽崽说什么了?” 黑衣人无奈,抚了抚他头,道,“他还不怎么会说话呢。” 那人这才想起,崽崽还小呢,说话还不利索。 宝儿听了黑衣人说崽崽还好,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可是不自觉的却又叹了口气,心里自怨自艾起来,那胖崽崽,一天就想着吃,连他这阿爹都不想。 而此时穆王府内,李启收到了信,虽心里还是忐忑,但到底是没先前那么忧心不已,掳走宝儿的虽然现在敌我不明,但是目前看来,宝儿是没有任何危险的,并且现在很可能还在邺城之中,只要加强对邺城的搜索,定能找出宝儿!若实在不行,且看两日后,那人到底有何意图。 倒是李漠一行人,刚好赶到,听说神秘人飞镖送信之事,李漠脸上一惊,让李启把信给他,他打开细看了一下,眉头便皱了起来。 李启见了,问道,“三哥,这信可有何不妥?” 李漠一脸肃色,道,“这字迹,跟上次送信到我王府,说宝儿是蛊族人的信的字迹,一模一样。” 李启惊愕问道,“三哥可有看错?” 李漠把信给他,从衣襟取出另一张折好的信纸,道,“我来找你,就是想到宝儿被突然掳走,会不会跟上次给我送信的神秘人有关,你看下这封信,两相对比,自有分晓。”说完把手上的信纸递给他。 李启接过信,打开看了,再拿了先前那信仔细观察,发现两封信的字体风骨与笔画力道,的确可以看出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李漠见他脸上神情,便知他应该也看出来了,道,“这神秘人,似乎对你王府一切情况,不,是对你与宝儿两人的一切情况,知之甚深,了如指掌。” 听说宝儿失踪之事,跟随李漠一同前来的莫南也是一惊,道,“这样看来,这人从很早便已注意到了仲宣与宝儿,但是他态度不明,不知到底是敌是友,若是敌人,掳走了宝儿,为何还要特地 送信告知,但是若是友,又为何藏藏掖掖,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莫大夫前段日子为了躲避自家老爹的唠叨,携了小木匠夫夫双双出游,名曰游方行医,四处为善。才将将归来,便听说李启家的宝儿又丢了,着不住小木匠的担忧催促,赶紧的就过来了。 李启心里的担忧,一股脑的全被莫南说了出来,折了信纸肃瑟道,“无论他目的为何,只要敢伤宝儿一根毫毛,我李启倾尽穆王府所有,也不放过他!” 莫南一愣,心里叹气,这小宝儿真是李启的心头宝啊,为了他,脸平素的温和面容都不见了。 几人正说着话,便见青篱抱了崽崽出来,一脸担忧的道,“王爷,刚才奴婢在屋子里照顾小主子,突然听到窗子外面有声音,便循了声出去,回来便见小主子手里拿着这玉佩。”说完,指了指崽崽手里捧着个古怪的玉佩,正往嘴里送,青篱不断的拉着他的手。 崽崽手里拿了玉佩,说什么也不松手,青篱无法,又怕出什么事,只得抱了他出来。 这东西说是玉佩,却也不像,只是做了个玉佩的样子,通体青碧,倒是跟玉差不多的材质,但是上面的图案很是特别,雕刻的是一只跟蛇脑袋似的头像,上面两只眼珠子血红血红的,栩栩如生。青篱见这图腾,便觉古怪的很,又想到自己先前听到的声音莫不是有人故意引了自个儿出去,便赶快抱了崽崽出来。 李启刚想把崽崽抱过来细看那玉佩,便见本来站他面前的莫大夫突然蹿了过去,仔细观察了那玉佩,沉声道,“这个不是什么玉佩,是妜国蛊族的信轴。” 李启听他的话,赶紧抱了崽崽过来,怕这玉佩对崽崽有什么不利,把玉佩硬他小胖手上取出来,疑惑道,“蛊族信轴?”崽崽被他父王硬抢走了黑衣伯伯给他的东西,张开了小嘴,正要嗷嗷的哭两声表示自己的不满,他父王熟练的拿了颗蜜饯剥了核塞进他嘴里,小崽崽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便也不再哭了,只一双眼珠子还是盯着父王手里的东西,那可是崽崽的。 莫南道,“我去妜国打听蛊族之事时,曾听说,妜国蛊族人以信轴传承,若是有了下一代子孙,长辈便会把信轴交接过去。这信轴,我在妜国的古书上,曾经看过。” 李启把怀里乱动的肥崽崽抱紧,蹙眉道,“你是说?“ 莫南道,“抓走宝儿的不是别人,很可能是宝儿的父母亲人!” 李启也想到了这层,所以并不吃惊,这样一来,倒是不用担心宝儿安危,只是若真是宝儿亲人,又为什么要这么神秘。搂紧怀里的崽崽,无论如何,他定会把宝儿接回来! 62、 穆王府丢了人,把邺城内外翻了个遍,整个邺城怕是没人不知道的了。李启也顾不了那么多,如果能够在信上说的两日之期前找到宝儿,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若是提前找到宝儿,也是握得了主动权,不管那神秘人身份是什么,只要他把宝儿紧紧护着不交出去,那神秘人拿他也没办法。虽然若真是宝儿双亲,这样不厚道了点,但是他崽崽也需要阿爹! 崽崽趴在青璃腿上,小胖手塞进嘴里吃着,小嘴微微的张开,口水湿哒哒的顺着流下去,牵出一条长长的银丝。青璃给他夹好尿片儿,再翻过来抱好。崽崽白天都乖乖的玩,谁带着都可以,就到了晚上要睡时,便会吵着要阿爹。 青璃一边抱着崽崽在自个儿怀里坐好,一边担忧道,“那东西上面一个蛇脑袋,还有对血红的眼珠子,小主子拿了东西就往嘴里送,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芸娘正端了蒸好的芙蓉蛋,拿了勺子打算过来喂崽崽,小崽崽看到吃的,早早的便张开了一张小嘴在那里等着,可是芸娘听到青璃的话,居然一愣神,手里的勺子啪的一下,掉到了地上。 崽崽小嘴瘪着,看了看地上的勺子,再看了看芸娘另一手上装芙蓉蛋的小碗,还有多多哦,便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发愣的芸娘,嘴里啊哦啊哦的说起话来,快喂崽崽吃哦,不要再弄掉了。 青璃也不明所以的看向芸娘,道,“芸姑姑,怎么了?” 芸娘回过神来,道,“没事。”然后站起来,去桌上另拿一只勺子来喂崽崽。 小崽崽总算是吃到了,就像生怕被别人吃了似的,喉咙咽得急得很,芸娘刚喂进了嘴里,便又急吼吼的张开嘴,啊哦的示意芸娘,崽崽没有咯哦。 芸娘怕他咽着,赶紧给他拍了拍背,笑道,“小主子这样子还真像平素主子吃东西的时候。”然后又状似不禁意的道,“那个东西,现在在哪里,可有好好收起来?” 青璃边拿帕子给崽崽擦吃得油光光的小嘴,边道,“那东西小主子拿着不撒手,我也不能硬抢,拿了东西哄他也不行,便抱了小主子过去找王爷,那东西现在王爷收着呢。” 芸娘便也不再问,只是看起来若有所思的样子,青璃有颗七窍玲珑心,观察很是仔细,见了芸娘样子,犹豫问道,“芸姑姑,莫不是你见过那东西?” 正爀自思索的芸娘看青璃一眼,拿了勺子蒸蛋喂进崽崽嘴里,淡淡道,“我怎么会见过那种东西?” 青璃犹豫一下,还是道,“那天我听王爷与莫公子他们说,那东西有可能是主子他爹娘留下的,主子是蛊族人,那主子他爹娘肯定也是。”说完瞅眼芸娘,继续道,“若……若是那样,芸姑姑你有可能见过也不奇怪。” 芸娘听青璃说那东西可能是宝儿爹娘留下的也是一惊,但随即又道,“如果是主子爹娘留下的,那肯定不是我见过的那样东西。”那东西独一无二,别人手中不可能会有。 青璃听她这样说,便也不再多作他言。 倒是一旁侯着的翠羽,听青璃芸娘二人的谈论,便一直犹犹豫豫的像是要说什么,这会儿见两人说罢,终于是忍不住,问道,“那东西是不是像玉似的通体碧绿,就两颗眼珠子是红色的,就小主子巴掌那么点大?” 青璃听她说得分毫不差,倒像是亲眼见过似的,蹙眉问道,“翠羽,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翠羽看一眼芸娘,见她并没阻止,才继续道,“我……我以前在前主子那里好像……好像是见过的。”翠羽说到后面,声音细如蚊呐,自己都先不相信了,毕竟那不可能,便又低了头道,“兴许……兴许是那时我太小,记错了。” 倒是芸娘,一脸的凝重,看向青璃,问道,“青璃,你确定那东西,就跟翠羽说的那东西一个样?” 青篱见她面色严肃,倒是犹豫起来,磕巴道,“那东西小主子拿着,我也没下细看。”说完又道,“但是跟翠羽说的,也……差不了几分。” 芸娘看向青篱翠羽两人,道,“这件事若真牵连那位主子,若是被王爷知道,便会牵扯出许多事,所以,你两人心里知道就好,不要说出去让人知道,黄衣和绿屏两人都不要说,知道吗?” 崽崽此时已经吃完了蒸蛋,青篱抱他起来,轻拍一下他背,听他打了嗝,才又放了下来,拿了一边放着的宝儿准备的铃铛给他玩,犹豫一下,还是道,“芸姑姑,那主子?” 芸娘道,“你们放心,到时候若真牵连主子安危,我自会到王爷面前去说个清楚。” 青篱翠羽二人点头,她们从小跟着芸娘长大,这种大事,也是听惯了芸娘的。 宝儿睁大了眼睛,对着段辰轩笑得见牙不见眼,“阿爹,我帮你看一下这下面的风景好不好。”一张脸谄媚的望着穿着蓝色长衫,像个读书人似的男子。 段辰轩挑下眉,看着正从床板底下上来的人,道,“下面黑漆漆的一团,你能看得到什么?”这小子,趁他睡着了,居然想到利用床板下的暗道逃跑。 宝儿被他一咽,尴尬的笑两声,道,“所以我这不是上来么。” 段辰轩半蹲下身,两只手左右开弓把宝儿脸颊上的面皮拉得老长,道,“那你想起来我是你阿爹了?” 宝儿疼得泪眼汪汪,还不敢反抗,忙道,“你不是自个儿那天说的是我阿爹么?” 段辰轩挑眉,“真没想起?” 宝儿忙不迭的点头,“真……真没想起来。” 段辰轩总算放过他,坐在床沿上和他平视,自言自语似的道,“用了那药,不可能还想不起来啊。” 宝儿看着他,弱弱的提醒,“阿……阿爹,能让我先上来么。”他现在还悬在床板下暗道的梯子上呢,下面不住的灌风上来,腿都在打哆嗦。无奈段辰轩坐在床沿,愣是不让路,宝儿没法上来。 段辰轩气恼似的,拍下他脑袋,道,“你说你怎么这么笨,居然那种当都上,本来就够傻了,还弄得自个儿更傻了,这会儿爹娘都不认识了。”说完总算是离开了床边,好让宝儿从床板底下爬上来。 宝儿刚才被他捏得痛,现在眼睛还是水汪汪的,无辜的望着他,道,“阿爹,能拉我一把么?”腿被冻麻了,使不了力。 段辰轩双手扶额,道,“你知道下去,怎么就不知道上来了?”亏他养了十几年,这会儿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就想着往出跑。越想越气,干脆坐在一边凳子上,道,“别叫阿爹,我们可没那么亲热。” 宝儿嘟囔道,“不是你自个儿说的不准叫喂的吗。” 段辰轩眼一瞪,道,“说什么呢?” 宝儿赶紧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道,“没什么,没什么。”说完,一脸哭丧的看着段辰轩,道, “阿爹,能拉我上来不,要滑下去了。”脚快踩不住那软梯了。 段辰轩看他身子摇摇欲坠,真像是要踩不住了,赶紧过去把他拉上来,他也不像那黑衣人有功夫,两父子全靠死劲儿,拉了好半天,总算是上来了。段辰轩坐在地上喘着气,指着宝儿道,“死小子,再偷跑的话,绝对别想我再救你。” 宝儿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丧气的点头,那天跟那黑衣人下去的时候,里面亮堂堂的,怎么今天他自个儿下去,下面就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心里寻思着,下次再下去的时候,带个火折子,这样总找的着路了。 段辰轩看他表情,气不打一出来,道,“死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他小宝儿小时候多乖呀,软绵绵的,说什么听什么,现在嫁了人生了崽子,就老想着往外跑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他阿爹,难道还会害他不成。 宝儿无辜的看着他,道,“我没想什么。”才怪,他想仲宣和他崽崽。眼珠子转一下,凑过去问道,“那那个黑衣人是谁?” 段辰轩敲他难道,“什么黑衣人,没大没小的!” 宝儿捂住脑袋,赶紧离他远点,两眼水汪汪,这敲得是真疼,可不是跟仲宣似的轻轻敲一下。 段辰轩见了,好歹自个儿孩子,道,“敲疼了?过来我看下。” 宝儿摇头,那不是羊入虎口。这人看着气质如仙的,可凶恶得很。 段辰轩见他那样子,没辙的过去,抓住不断挣扎的宝儿,看下他脑袋,用手揉着,道,“就敲这么一下,能有多疼,真没出息。” 宝儿抬眼看他,道,“你真是我爹?” 段辰轩瞟他一眼,“那还有假?” 宝儿忙不迭的点头,就怕再来那么一下,看他一眼,又问道,“那黑衣……那个伯伯是谁?” “你阿爸!”段辰轩随意答道。 宝儿点头,哦,那是他阿爸,随即反应过来,眼睛惊愕的瞪大,那个黑衣人是他阿爸啊。想到那个不苟言笑的黑衣人,宝儿打个哆嗦。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崽崽可比他幸福得多,起码他不敲崽崽脑袋,仲宣也没有动不动就冷着个脸。 段辰轩也没管他,只一边给他揉脑袋,心里一边想着,不知道阿炎什么时候回来,族长能不能把药给他,先前那药,好像没什么用。 63、 两日之期,今日便是第二日。李启费尽了心思,整个邺城翻了个遍,就连城外几个小镇都找了的,可是却连徐卿手底下的暗部,都查不出一二来。可是那人带着宝儿,倒真像是真从人间消失了似的。 倒是向来跟李启不和的李洹李洵二人,底下党羽探子之类的甚多,即使在忙得焦头烂额无心理会旁的这些小事的时候,难免会有那想讨好二人的来传递些消息。因此二人便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听说李启是为了个男宠搅得天翻地覆,李洵暗地里很是嗤笑了一番,这李启即使被过继了出去,再怎样也是个皇子,居然这么没出息。倒是向来心思缜密的李洹,笑得神秘莫测,一个人的弱点,不就是放在手心里护着的东西。 得了个空,便去李启府上拜访了一次,旁敲侧击的来打探了一下消息。后来还去了后院主楼,难得的也不嫌弃崽崽庶出的身份,陪着小侄子玩会儿。可惜崽崽不领二人的情,后来干脆恼了,还抓了李洵的手臂一爪子。小崽崽人小,指甲可长。 李漠轻抚手上青花白底的瓷杯,缓缓道,“李洹那两人来过?” 李启道,“应是被惊动了来打探消息,我这会儿也没心思应付他们,就推脱了不在。” 李漠蹙眉问道,“那你让谁接待他们的?” “是王管家去的,怎么了?”李启看他异样,问道。 李漠摇头,道,“没什么。”现在那些也不是紧要的,找到宝儿再说。他看了眼李启,道,“我倒是想到,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找过。” 莫南看他不慌不忙的样子,问道,“什么地方,你怎么不早说?”他是个急性子,最受不了的便是这些人卖关子。 李启也看向李漠,道,“三哥指的是?”难道三哥跟他想的是同一个地方,他也有想过,但这个地方可不是寻常人能去得了,那人难道真有那本领,带着宝儿躲到那里去。 李漠似是看出他想法,道,“你穆王府人多势众,再加上处于高位,这城里哪个地方我们搜不到,若说不能去的,怕也只有皇宫了。”说完,看向众人,道,“这点,只怕那贼人也能想到。” 莫南惊道,“你是说那贼人带着宝儿躲到了皇宫里去?” “那也不无可能,这天底下能有我暗部找不到人的地方,怕也只有皇宫了。”徐卿缓缓道,不是找不到,而是不能去找。 莫南问出李启的疑惑,“那人除非是有通天本领,要不怎么可能随意进出皇宫?” 李启道,“子言说得不错,我先前也有想到这点,除非……”他蹙眉停顿一下,若真是那样,只怕更加棘手,道,“除非前阵都是父皇在作戏,而宝儿,则是他派人掳走的。” 李漠道,“不可能,他现在接回了那人,没空来管你这些小事。”他说这句话时,脸上素来温润的表情有微不可察的变化。 李启自然知道他说的那人指的是谁,便也不再多言。但是,看来宝儿在皇宫这一点,大家都有想到,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掳走宝儿的和给崽崽信轴的是同一人,那人既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出穆王府,那要去皇宫觅一藏身之地,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早听说妜国蛊族神秘莫测,本领通天! 莫南看李启似是拿定了主意的样子,叮嘱道,“就算宝儿真被抓进了皇宫,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去皇宫里搜寻抓人,惊怒了圣驾,指不定大皇子那两人怎么落井下石。” 李启心里也有分寸,道,“你放心,我会掂量着办的。”但是,莫南的话倒是给他提了个醒,他可以暗地里去皇宫一趟,小时候在那里长大,什么地方能藏身,他心里也是有数的。说不定真能找到宝儿。 等送走了李漠莫南等人,李启一人深思了良久,他想起一件事来。 李启的娘亲闺名挽云,后李启父皇登基,因有李漠一子,后又生李启,因此册封为辰妃。据说早年很是得了父皇一阵荣宠,亲赐皇宫除皇后所在鄂闵宫之外,最好的宫殿,并用她闺名作为宫殿名,烨帝亲笔书挽云阁三字立匾。而他阿娘先前他小时对他提过,早年掖国大乱,他祖父与两个儿子率领众将,反抗暴政,最后安定天下,建立掖国。 李启祖父祖母感情深厚,所以祖父并没有纳后宫,再加上祖父在位不过一年,便因疾而逝。因此,她阿娘,算得上是自前朝之后,第一个住进挽云阁的人。 她住进挽云阁之后,一次无意间发现,寝宫有一暗道,可直达穆王府,阿娘当时已经失宠,抱着年幼的他,道,“仲宣,阿娘偶尔便想着,哪天就从那里出去了,再见一眼被皇宫的宫殿遮住的广阔天空。” 李启那是还小,还天真的道,“那阿娘要带仲宣一起,还有三哥,我们三人一起出去。”他当时还想着,若能出去,就能听到阿娘说的民间燃放的炮竹声,兴许还能找到舅舅呢,阿娘说,舅舅就是到外面去了。 阿娘当时抚下他头,道,“仲宣以后自己一个人出去。” 李启那时还不高兴,问他阿娘道,“为什么阿娘不能一起去?” 他记得他阿娘对他说,“因为啊,阿娘出去了,就不想再回来了,阿娘若是不回来,我的仲宣和墨归怎么办呢?” 李启只能噤声,他要阿娘陪着他,不要像舅舅一样的不见了。 李启现在想起来,才觉得自个儿忽略了很多地方,阿娘一直是为了他和三哥,才守在这个偌大的皇宫里,忍受着丈夫的冷漠与宫廷的勾心斗角。 李启记得阿娘当时给他说,“你三哥啊,他心疼阿娘,告诉他那处,他肯定坏事,所以阿娘才告诉仲宣,仲宣能够保证不说出去吗?” 当时年幼的李启小脑袋点着,拿出一根手指出来,道,“阿娘,仲宣跟你打勾,绝对不告诉别人,这是我和阿娘的秘密。” 当时阿娘手温柔的抚摸他的头,难得的笑出声来,道,“好,这是仲宣和阿娘两个人的秘密。” 李启当时心里满是满足,觉得自己是个小大人了,阿娘的秘密都给他说。 “若是有一天,阿娘不在了,有人害你们的话,这个暗道,兴许能够救你们一次。所以,仲宣一定要记住,不要随便用那个暗道。”李启看着阿娘说话,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似的。 李启在阿娘怀里,手紧紧拉住阿娘袖子,道,“仲宣听阿娘的话,阿娘不要消失不见。” 当时,阿娘只轻轻拍下他头,淡笑不语。 李启从回忆里出来,抬头看西院上面沾满灰尘的牌匾,慢慢的踏进去。因先前宝儿住过一段日子,倒显得不像先前那么荒芜。西院说大不大,进去便是可小花园,外面是厅堂,里面有三间厢房,左侧是偏院,柴房与厨房都在那边。 李启按照阿娘说的,走进偏院,再向东十步,拨开被干柴荆棘覆盖的地方,果然便看到阿娘所说的水井。李启心里一阵激动,看来阿娘说的是真的,这里真的有口水井。向下看了一下,下面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 李启左右四顾了一下,取出一支干柴来,再去旁边的小厨房里,上次宝儿住过之后,并没有搬走那些东西,因此厨房该有的东西都还在那儿。 李启拿了块纱布出来裹了几层在干菜上,再涂抹了罐子里的油在纱布上,拿了火折子吹燃了点到裹油的纱布上,便哗的一下燃起来了。 李启拿了火把又回到水井边,拿着放井口一照,果然这只是一口枯井,下面一滴水也没有。这井也并不深,就像是故意做个井的样子。李启思忖了一下,一手攀着井沿,一点一点的挪了下去。 他倒不如外表看的那样,就是个文雅的教书先生的样子。皇家的皇子,再不济,骑马射箭之类的,小时候都是要学的的。 下去了之后,才发现这的确不是一口井,四周都用石板嵌了的。寻着记忆里阿娘教的,轻轻的在井壁上摸索,果然找到一块松动的石板,把那块石板抽出来,便听到轰隆隆的一阵响声,李启前方本来堵着的墙壁裂开了来,形成了一道足够一人通过的口子。 李启拿着火把,一路照着走进去,发现里面并无什么特别的,就是长长的一条回廊,走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尽头。只上面一条长长的软梯垂下来,李启顺着望上去,如果他想的没错的话,那上面,便是阿娘先前住的寝宫,挽云阁。 现在天还没黑,虽挽云阁自阿娘走了之后,便不再有人居住,但现在大白天的过去,难免会惊动他人。李启想了会儿,还是沿着原路返回,等到天黑之后,再来不迟。 便走边思索,那个抓走宝儿的人,既然能够随意进出穆王府,是不是也是知道了这条暗道。要不,即使是蛊族,要掳一个人随意进出皇宫,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很快到了井口,他细细的观察井壁,青石板的墙壁,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看来现在还不能确定,那人是不是也是知道了这条暗道,从这里进去的。且看今天晚上,进了皇宫再看吧。 吹熄了火把放到井沿边,李启攀着爬了上去。捧了干柴荆棘正打算把井口再掩上,发现刚才自己放火把的地方黄色的泥土沾了火把的黑灰,随便踢了旁边的土掩上。李启发现不对,再他放火把的井口对面的地上,也沾了黑灰,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还是能辨认出,的确是火把沾上的灰。 李启心里一跳,在他之前,也有人通过这条暗道进出皇宫。再想到阿娘住的挽云阁,因为阿娘之事,父皇便下了命令,封死了不准任何人靠近,这不就是一个最好的藏身之处。想到晚上到了挽云阁,便能见到宝儿,李启心里便抑制不住的激动。 仔细的把暗道入口掩盖好,再把自己曾经到过此处的脚印火把之类的全部掩藏好,不让人看出一点痕迹来。李启从西院出来,看了下天色,现在日近黄昏,大概是酉时,冬日天黑得早,再过一个时辰,戌时便能进宫去! 64、 李启出了西院,他本来打算的便是今晚一个人去那条暗道,阿娘曾给他说过,这条暗道除了他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虽说李漠莫南等人都是能够信任的,但是大晚上的夜闯皇宫危险不说,李启也不想违了对阿娘的承诺。 阿娘既然那么说,便是笃定那暗道将来还会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早早曝光反而不好。李启心里多少也是有点底,夺嫡之事,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备条后路在那里,也是以防万一。 可是单枪匹马的进宫,不好的便是,安全得不到保证。若那掳走宝儿的人心怀鬼胎,他一个人只怕对付不了。此外皇宫守卫森严,若是一不小心暴露了行踪,那也是杀头的大罪。李启想了会儿,还是密会了先前保护宝儿的暗卫飞桑。这个人并不是三哥给他找的,是李启十五岁出宫搬进穆王府时阿娘派了跟在他旁边的。 先前他自我放逐小山村,便遣走了飞桑。回了邺城之后,由于需要人保护宝儿,他便试着联系了一下他,没想到飞桑还在。他跟了自个儿这么多年,李启对他还是信任的。阿娘给他的人,其他不必说,但忠心方面,应是可以放心的。 交代了飞桑今晚上的事,再商讨了一下具体细节,刚遣了飞桑下去。芸娘便派了人过来请示,说是到了晚饭时辰了,问李启是否回主楼去和小主子一块儿用膳。 李启想到崽崽,心便软成一片春水似的,当了人阿爸,才知道子女在心中是什么地位。宝儿不在,除了晚上李启去哄了崽崽睡觉,平时崽崽都是青篱几个丫头再带。崽崽虽然好哄,但是几日不见平日里成日带着自己的阿爹,小崽崽即使什么都不懂,心里却还是会不安的。 到了主楼屋里,崽崽正爬在地毯上玩先前宝儿在时便给他准备的那些小玩意儿。青篱在旁边守着,见了李启进屋,忙行了礼问好。崽崽本来正滴着口水埋头玩自个儿的,听到青篱的声音,抬起了小脑袋来,见是自个儿父王。 大眼睛眨一下,随意便扯开了小嘴笑开来,露出才长出来没多久的两颗小门牙,丢了手上的东西,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欲坠的向李启走去。崽崽距离李启还是有十几步的,青篱见了忙过去扶他,李启手摇一下,示意她不必管,小崽崽就一步一步跌跌撞撞的走到了自个儿父王面前,扑过去两只小手臂一下抱住李启的双腿。 李启蹲下来,把小崽崽抱起来抛两下,拿他衣服上的小手巾擦下嘴角的口水,亲下小嫩脸,夸道,“崽崽真厉害,都能走这么远了。” 崽崽笑得眉眼弯弯,大概是听懂了父王夸自个儿呢,小脸一脸的得意,嘴里说着,“崽崽,厉害哦。”父王看崽崽能走远,可厉害了哦。 李启抱了崽崽走到屋子里的桌边坐下,一边道,“崽崽厉害,改天走给阿爹看。” 崽崽本来笑着的小脸垮下来,一脸的黯然,小嘴瘪着,委屈道,“阿爹,崽崽,不要。”阿爹不见了,不要崽崽了,都不来看崽崽。 李启愣了下,崽崽这么小,怎么会知道这些,脸一寒,看向青篱,道,“这是怎么回事?” 青篱赶紧跪了下来,道,“王爷恕罪,府里那些小厮丫头的,在那里乱嚼舌根子,没成想被小主子听了去。”她本以为小主子这么些,应该听不懂,没想到小主子却是记住了。 王府里侍候的人多,再加上这几年府里也没个正经的主子,便都养成了些陋习。这次宝儿不见了,一些眼皮子浅的,便理所当然的觉得,宝儿指不定是自己走了的,这小主子也不是他自个儿生的,他一个人男人在这里给王爷带孩子,将来肯定也是被弃了命,还不如趁现在得了些赏,拿了东西出去自谋生路,也比在这里带个小娃娃的好。 崽崽自然是听不懂什么亲生不亲生的,但是他阿爹走了,不要自个儿了,这点却还是听懂了的。 李启没想到在自个儿府上,还能够让崽崽听了这些闲言碎语去,冷声道,“传令下去,这批小厮丫头全遣了出府,就留几个中用的,其余人再找了牙婆训练好了才准进府,这事就交给芸娘去办。”那些人全是王府旧人,这么几年,也不知道哪些还有忠心在,趁这个机会打发了出去也好。 青篱听了李启的交待,便忙下去了传令,也不给那些人求情,这些人本就是活该,虽有那被连累的,可是也不是她个丫头能管得了的,到时候芸娘自会有主意。王爷不是也说了,留些中用的。 李启揉下崽崽的小脑袋,道,“阿爹明天就回来了,没有不要崽崽。” 崽崽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一双大眼睛盯着李启,“阿爹,要崽崽。”阿爹回来带崽崽了。 李启笑着点头,道,“崽崽明天就见到阿爹。”他也没骗崽崽,即使今晚他找不到宝儿,明日也是黑衣人承诺的送回宝儿的日子。 过了会儿,青篱想是已经交代了李启的命令,回来请示李启,“王爷,厨房已做好了饭菜,王爷是去厅里用饭,还是就和小主子一起在屋里?” 李启让青篱传了饭菜来屋里,自己一边喂崽崽,一边顺便吃几口。等到用完了膳,抱了崽崽又玩了会儿,哄睡了崽崽,让青篱几人过来看着,才出了主楼。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换了身黑色不起眼的衣服,披了斗篷掩住脸,为了不引人注意,李启也没打灯笼。等到了西院,飞桑已经在里面侯着了。他作为暗卫,平素便一直穿的的黑色暗沉料子的衣服,见了李启赶紧躬了身见礼。 李启点了下头,掩了西院的门,便领着飞桑去了偏院枯井便,找出白日做的火把。飞桑赶紧接了过去,拿了火折子点燃火把,拿着等李启下去了之后,才跟着下去。他功夫高,手上拿了火把,直接向一跃,便稳稳站在了井里。 李启开启了井底暗门,两人一前一后的,便向着暗道尽头走去。 宝儿一脸的兴奋,一再确认的问道,“明天早上就送我回去?” 段辰轩实在不耐烦,敲下他头,道,“不送了。”这都问了多少遍了,还没完没了了。 宝儿顾不得被敲疼的脑袋,忙道,“不行,你答应了的,你不能食言而肥。” 段辰轩看向他,怀疑道,“这不是没想起吗,怎么连食言而肥都知道了?” 宝儿大眼睁大,一脸茫然的道,“仲宣教的啊。”说完又道,“你们明早得送我回去,你们答应了的。”说完大概也知道给段辰轩说没有用,于是看向一边沉默寡言据说是他阿爸的黑衣人。 段辰轩这会儿也没心思搭理他,对黑衣人道,“阿炎,你确定族长给你那药是真的?” 被他叫阿炎的人无奈道,“的确是真的。” 段辰轩蹙眉,道,“那为什么宝儿没想起来?”说完像是想通了似的,道,“肯定是那老头子舍不得,不肯把真药给你。”然后泄愤似的道,“死老头子,还想让我接他的位置,这么抠门。” 黑衣人过去安抚他,道,“族长什么好的没给你?”那族长八九十岁,身体好得很,就拿段辰轩没辙,每次被他坑了好东西都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下次还是要给他。 段辰轩本来坐在软榻上,也不管宝儿那么大的人在边儿上,直接便靠在了坐他旁边的人怀里,道,“可是宝儿没想起来。” 黑衣人道,“总会想起来的。” 段辰轩对那黑衣人道,“那万一想不起来怎么办?”他声音里有一丝软弱,靠在黑衣人身上,毫无防备的暴露自己的担心,想来很是信任那人。 黑衣人声音虽然依然冷,却令人安心,“想不起来也没害处,他们过得好就好了。” 段辰轩从黑衣人怀里坐起来,眼睛瞪起来,道,“不行,那我儿子不是白养了!” 黑衣人想是已习惯了他这脾气,道,“想不起来,也是我们儿子。” 段辰轩挑眼看下旁边的宝儿,道,“这小子嘴里叫着阿爹,老早心就飞出去了。” 宝儿赶紧过去,一脸谄媚的道,“阿爹可以跟我一起去穆王府住,我让崽崽叫你阿公。”他也看出来了,段辰轩很喜欢崽崽。 段辰轩瞟他,道,“那我把崽崽也接来,你们陪我多住几天?” 宝儿脸上笑容一僵,除了崽崽,还有崽崽他阿爸没人管呢。 段辰轩假意没看到他脸色,一脸笑的看他,征询意见似的道,“怎么样,这主意不错吧,你不是想崽崽吗?” 宝儿也看出来他就是在逗自个儿,被他逗得恼火,干脆道,“我明天自己从下面出去,不要你送。”他上次亲眼看了黑衣人从下面上来,确定那地方肯定能到外面。 段辰轩也不恼,躺下去,手肘弯起来托着头,懒懒的道,“下面黑漆漆的一片,还有那些蛇虫鼠蚁的,你下去吧。” 宝儿被他噎住,他还真不敢直接说,我就下去。以前在小山村时也见到过蛇,还是李启拿了莫大夫的药粉赶走的,宝儿还真怕那东西。 黑衣人道,“他留在这里不安全,明天便送了出去吧。”早先接过来,也是段辰轩硬要让他恢复记忆,可是现在看来好像没用。他看向宝儿,一脸的思忖。 段辰轩懊恼,道,“我逗下他,又没真要留。”这人就是这样,一脸臭石头样,什么玩笑给他看了都是当真。 宝儿这下得意,段辰轩再怎么逗都不上当,心里美滋滋的,就像着明天能见到自个儿胖崽崽。当然,还有仲宣。 天黑了,吃了晚饭,当然,送饭的人进来时,宝儿和黑衣人照样是躲起来的。宝儿早早的睡下,就等着明天早上一早,跟着黑衣人回自己心心念念的家。以前他把小山村当家,现在有仲宣和崽崽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段辰轩看宝儿睡脸,一脸忧心的看向黑衣人,脸上不似白天的调笑,道,“怎么连族里面的回颜都没用?”虽然宝儿当初是被害了伤了脑袋才失忆,可是按道理来说,服了回颜就该记起来了。 黑衣人站他旁边,简洁道,“顺其自然。” 段辰轩头靠他肩上,他只是想让宝儿明明白白的,不要糊涂过日子。李启那孩子,他们也欠了良多。 65、 飞桑举着火把,担心的看着正打算爬软梯的李启,道,“王爷,还是属下先上去吧,查探一下情况,王爷再上去也不迟。” 李启道,“这个不用,挽云阁闲置多年,这个暗道也鲜为人知,你在下面守着,若是我久没动静,你再寻来不迟。”那暗道的确是有人走过的样子,若真是宝儿父母,还是他自己去一趟的好。若是其他什么人,有飞桑在下面守着,也不怕会有什么意外,且看他有何意图。 王爷下了命令,飞桑也不敢逾矩,只得道,“王爷,那下的在下面等你一刻钟,若是一刻钟后还没动静,属下便上去?” 李启点头,道,“好,我上去之后,你把火把吹熄了,免得被人发现下面还有人。”飞桑内力高深,即使没火把,也能勉强视物。 飞桑把火把照近了些,方便他爬软梯,道,“王爷放心,王爷叫属下上去之前,属下定不叫人发现。” 飞桑向来做事沉稳,李启也放心,便不再多说什么,顺着软梯往上爬。这软梯用的是类似于铁的金属材质,但是这么多年也没生锈,应该不是铁。 那软梯从上面垂下来,大概有二三十级的样子,不知是为了节省材料还是什么,每级阶梯都做得比较窄,再加上做得光滑,一不小心便会踩空了掉下去。因此李启走得格外小心,他虽也会骑马射箭的,但是武林人士精通的轻功之类的却是不会的。 终于走到了软梯最顶端,此时为了防止火光外泄,飞桑已经吹熄了手上的火把。李启手放到上面仔细摸索,这顶上封得牢牢的,找了半天,并没有找到能够开启办法。手指轻轻叩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响声,听声音里面空空的,并不若普通的房屋顶端实心的闷响声。 手撑着那一块地方,往上面推一下,发现那块地方果然松动了一下。李启双眼一亮,阿娘说过,挽远阁的暗道入口是她的床榻,那王府枯井的暗道出口肯定也是阿娘的床榻。也就是说,这顶端,很可能就是挽云阁床榻的床板。 飞桑看他半天没动静,紧张道,“王爷,是否有何不妥?” “没事。”李启手挨着那块松动的板子仔细查看了,发现的确没有任何机关,看来如果要出去的话,除非敲响了让本来就在屋里的人开启暗道,要不然便只能使蛮力把这块板子推开。 李启考虑了一下,把斗篷后面的兜帽罩到头上,让飞桑在下面把软梯拉住减缓摇晃,一手抓紧了软梯,一手抵在那块板子上使劲往上推。这挽云阁久无人居住,这么多年都荒芜了下来,他便赌一把里面没宫里的人。至于其他人,便也不用担心暴露了行踪。 段辰轩与身旁人正一边看眼床上睡着的宝儿,一边商量明早送走宝儿的事。既然宝儿没有恢复记忆,这宫里也危险得很,早点送出去也是好。但是现在他们争论的便是,到底要不要在李启面前表明身份。 段辰轩想的便是,既然他们是宝儿双亲,当然应该光明正大的去看下孙子,见下儿婿什么的,享下含饴弄孙的乐趣。 但是那黑衣人想得比较全面,他们两本来就是不应该再存在的人,若是被人发现,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更何况那人已经发现了段辰轩,若是再发现他,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可能还会连累了李启小两口,不得再过平静的生活。 更何况,他们离开时,李启已经知,很可能会认出两人来。 谁知道段辰轩瞟他一眼,风凉话似的道,“你跟你老婆早死了,我可是一直活着的,即使让那小子知道了我就是他舅舅也无妨。” 那人拿他没办法,蹙眉无奈道,“辰轩,不要闹。” 段辰轩扁下嘴,他就受不了这人用这种口气说话,倒像是他多无理取闹似的。两人正说着话,便听见宝儿睡的那张床发出咯吱声,床板也在往上弹动,睡在床上的宝儿也被推得跟做床板在动。 两人对视一眼,段辰轩守在床边,等黑衣人抱了宝儿躲到一旁的偏厅后面,才躲到床一边去。就见床板一下被掀开了来,一个头上围了黑色兜帽的人四处梭巡,最后眼睛盯在站在一旁的段辰轩身上。 段辰轩看到那人没被兜帽遮住的半张脸,立马就认出了那人来,心里一惊,慌张了会儿便镇定了下来,走过去一边的软榻上坐着,漫不经心的对着那人笑道,“不知阁下来这里有何贵干?” 李启从软梯上来,越过床沿稳稳落到地上站好,蹙眉打量那人,穿着月白的长衫,忖得本来便不甚自然的肤色更加苍白,看起来像个文弱的读书人似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一张意外年轻的脸,看得出来有一定的阅历,但是脸上并没有太多岁月留下的痕迹。 李启蹙眉打量那人半天,听到那人的问话,不确定的问道,“舅舅?” 段辰轩一愣,看来阿炎还真没想错,一眼便被认出来了,挑下眉,道,“你这娃娃可别乱认亲戚。” 李启犹豫一下,道,“不知先生可认识段辰轩?” “还真巧,在下正叫段辰轩,但是再不认识其他唤这名的人了。”段辰轩假意不认识他,拐弯抹角的承认自己的身份。没办法,李启这孩子当年才几岁,自个儿不能一见面就认出他来了吧,那不是摆明了承认是有预谋的掳了宝儿的。 李启也看出来那人好像是在跟自己绕圈子,心里已确定了七八分,干脆直接行礼道,“侄儿仲宣,拜见舅舅。”先前便听说了烨帝带回了段辰轩,但是却久不见人影,没想到是被藏在了这挽云阁。 段辰轩暗忖这小子倒是比小时候机灵了许多,忙假意惊喜道,“原来是仲宣,舅舅这许多年没见你了,都没认出来。” 李启多年不见舅舅,虽仍有三哥提过的关于舅舅事关阿娘之死的事萦绕在心头,但是这事到底三哥也说得模凌两可的,心里大多的还是小时候对舅舅的孺慕之情。但是最牵挂的到底还是宝儿的事,便赶紧问道,“不知舅舅在这里住了多久?” 段辰轩假意思考一下,道,“从烨帝西巡回来,应是有半月有余了。” “那舅舅可曾见过另有什么人从这床底暗道出来。”宝儿丢了两日半,若是舅舅一直住在这里,那暗道有人经过,舅舅定然不可能不知道。 段辰轩心虚,敢情这小子是查到了什么才会从暗道进来的,一双跟宝儿一个模子似的大眼四处乱转,偷觑了一眼隔了道屏风的偏厅,道,“这个倒是没看到,我也今日才知道那下面有暗道呢。” 李启看他那样子倒是分外熟悉,像是经常看到似的,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倒是对他偷觑屏风后面的动作上了心,对段辰轩道,“对了,舅舅,我的侍卫还在下面等着我,我先叫他上来吧?” 人家舅舅叫得亲热,段辰轩总不至于一个侍卫都不让人上来吧,只能点了点头。 李启过去拉着软梯摇晃了三下,过了会儿,便见软梯轻微的晃动,飞桑便顺着软梯爬了上来。站定看到了软榻上的段辰轩,微微的躬身,抱拳行了个礼。 段辰轩心里想着赶紧把这两人打发了,便道,“仲宣怎么会从那暗道进来?”心里啐道,死小子,好歹还是个皇子,居然偷鸡摸狗的摸进他老子的老巢。 李启不着痕迹的观察自小长大的挽云阁,道,“舅舅有所不知,我妻前段时间被歹人所掳,侄儿已找了几日,今日便寻到了这里来。”他这么说,也是存了试探段辰轩的意味在,难不成宝儿真是父皇掳走? 段辰轩故作惊讶的样子,道,“仲宣都娶妻了,这倒是没听人说过?”段辰轩也不正面回答他,干脆转移话题。死小子,想套我的话,让我儿子无名无份跟着你,还好意思说是你妻。 李启点头,道,“宝儿被掳走,先前那贼人潜入府内给了我儿子一样东西,府内暗道也有人动用的痕迹,侄儿便大胆猜测那人是逃进了宫里。”他把话题又拉了过来。 段辰轩蹙眉,道,“这皇宫不就你父皇最大,难不成还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藏人。”死小子,有本事去找你老子。 飞桑武艺高强,很快便发现了屋里的不对,他感觉到屋里还有一人的轻微吐息声。偷偷请示了李启,李启点了下头,示意他仔细观察,放手去办。然后继续和段辰轩周旋,道,“舅舅不知,那贼人本事通天,再加上有这暗道相助,只怕没那么容易被找出来。” 段辰轩没武艺,也没发现两人在他面前的小动作,继续绕弯子道,“我在这屋里待了这么久,可没发现有其他什么人从床底出来。”意思很明显,难不成你还不信我? “这个我自然相信舅舅,但是那贼人也不是没那本事在舅舅不注意的情况下躲了出去。”李启看他态度,明显是在掩饰什么,也没想从他嘴里探出什么,只继续应着他话,为飞桑做掩护。 段辰轩正想再说什么,就见本站在李启身边默不作声的飞桑入鹞子似的一个越起便像屏风后探去。那黑衣人抱了宝儿轻轻一闪,便躲过了他,不过却是暴露在了李启面前。无奈的看向段辰轩,他也没办法,李启带来的人有点功力,他总不能捂住宝儿口鼻。 66、 段辰轩这时可算是明白了,李启这小子故意带着他绕弯子呢,让了软榻出来,让黑衣人把宝儿放上去。看向自打宝儿露了面,便盯得目不转睛的李启,他大概是碍着段辰轩站在那儿,便也不好直接过去,这下倒是把段辰轩给气笑了,道,“再看脸上也开不出朵花儿来。” 他说完大概觉得这些人站在软榻前的也不方便,自己去了软榻边放着的摇椅处,打算去那里坐。黑衣人见了,拿了件白色的狐毛毯子搭在上面,那摇椅红木做的,这季节直接坐上去的话冰凉得很。 李启见段辰轩走开,便立马又走到可软榻边去,看宝儿睡得香甜,身上也是完好无缺的,这下才算是放下心来。不过随即眉头便又皱了起来,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宝儿愣是没醒。 段辰轩躺在暖融融的摇椅上,那人立马又递了个烧得温热的手炉过来,这下被侍候得舒服了,倒也没先前那么计较李启和飞桑在他面前耍花枪的事了。这会儿摇着摇椅,悠闲的道,“放心,这人啊,什么样儿来的,现在就是什么样。” 李启犹豫一下,问道,“舅舅,怎么宝儿睡得这么沉?”先前飞桑跃过去抢人,那么大的动静都没醒来。 段辰轩摇着摇椅,漫不经心的道,“没事儿,就用了点安神香。”这安神香还是他蛊族特制的,除了安睡,还有调养强身的效果。 李启愠怒,道,“是药三分毒。”他绝对没想到,掳走宝儿的会是自个儿舅舅,又或者,是烨帝授意他这么做的? 段辰轩瞟他一眼,挑下眉道,“先前不是有人闯进来么,我可怕吓着了小宝儿。”这安神香确实是先前发现暗道下有动静,宝儿被床板震得看起来要醒过来了,他们怕宝儿被吓着才给他用了点。 李启尴尬,难不成他们潜进来还要事先给主人打声招呼?现在确定宝儿没事,他倒是放下心来,问道,“不知舅舅为何要掳走宝儿?” 段辰轩被他一问,先前气势顿无,干笑道,“为……何……找来……来陪我玩儿两天。”说完还像还觉得这主意不错,“这不是说了过两天就给你送回来么,没想到你这么心急,呵呵。”干笑两声,越说越觉得心虚,这他自己都不信。 李启果然没被他糊弄过去,冷声道,“舅舅要宝儿陪两天,直接给仲宣说就行,仲宣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为何要躲躲藏藏的掳了人去?” 段辰轩被他噎住,暗地里擦下冷汗,这果然不是好糊弄的啊。干脆拿了先前沏好的热茶假意喝茶,水随便指了下站自个儿旁边的人,道,“人不是我掳走的,是他,你问他去。”这小的面上温吞,实际一肚子的坏水,挖了陷阱等着他跳,旁边这老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李姓的人果然没一个好的,让他们自己斗去。 先前那人抱着宝儿出来时,李启一心扑在宝儿身上,李启也没有注意那人。这会儿段辰轩一说,他倒是仔细打量起那人来。这一看,便发觉这人虽穿着简单的暗黑衣物,但是却气势非凡,即使这会儿一言不发的静静站在段辰轩身旁,给段辰轩端茶递水的,也不会让人把他错当成是段辰轩的仆人。 李启赶紧抱拳问道,“不知前辈是?”那人虽然面色看起来年轻,但鬓间的白发,和不怒自威的气势,却不是一个年轻人所能拥有的。李启称呼一声前辈,便也觉得合理。如若是这人掳了宝儿来,倒是比烨帝叫人掳走的宝儿要好处理得多。 黑衣人也不理会李启的问话,只轻轻吐出两个字,“治病。” 李启一愣,想明白他大概是说掳了宝儿来是为了给宝儿治病,犹豫问道,“不知宝儿患了什么病?”宝儿除了先前小山村时得过一次风寒,后面除了怀崽崽时身体抱恙,一直都是好好的,自打生了崽崽,更是能吃能睡的,还养圆润了不少。 黑衣人看他眼,不徐不疾的道,“失忆症。” 李启心里很是吃了一惊,除了莫大夫和李漠几人,应该没人知道宝儿失忆的事。就连王府里的芸娘等人,他都从来没有提过。这人是从哪里知道的? 段辰轩偷偷的打量李启,心里得意,这平时看来闷不吭声的人,其实最能唬人。这半真半假的,不就把那长了几个心眼的小子都给唬住了。 李启面向黑衣人,恭敬行了个礼,道,“多谢前辈赠予小儿的信轴,但是此理过于贵重,交给小儿似有不妥。”李启说完,从怀里拿出那枚信轴来,递了过去,言下之意便是不能收。这信轴是蛊族传承之物,他递过去,也是有意打探这人和宝儿的关系。 段辰轩这下倒是不等黑衣人反应,自个儿先急了,道,“这又不是给你的,给谁的就让谁收了去。” 李启诧异看向段辰轩,他舅舅倒像是比那黑衣人更着急的样子。这黑衣人跟舅舅两人之间也不知是何关系,看起来很是熟稔,“东西珍贵,稚子年幼,恐会拿了把玩,万一丢了或是损了,倒是浪费了前辈的一番心意。“ 黑衣人冷道,“给了出去,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他冷眼这么一说,气势逼人,倒是让不由自主的就不能违抗了他。李启干脆直接问道,“不知前辈为何要送小儿这么贵重的东西?” 那黑衣人道,“看了顺眼,便送了。” 段辰轩在一旁暗地里叫好,阿炎这气势,隔了这么些年,还是能唬人啊。 段辰轩无奈,只得道,“请教前辈贵姓,不知和宝儿有何渊源?”跟着人绕弯子,看来行不通,还不如直来直往的好。 这下那黑衣人倒是沉默了会儿,像是在思考个难题似的,李启心里奇怪,难不成自己的姓名还要想半天? “他叫段炎,是蛊族人。”说话的人是段辰轩,从摇椅上坐起来,对李启道。 李启看向他,再看那黑衣人,这名字一听便像是个化名。没成想那黑衣人还当真点了下头,道,“段炎,那小子阿爸。”他指了下睡在软榻上的宝儿。 这名字虽然可能有假,但是后面那句倒是跟他们先前猜的不差,李启现在也不细究,只道,“原来是宝儿阿爸,李启拜见阿爸。”他说着双手便抱拳打算跪下去行李,这礼先受了,他即使不承认,也没道理阻了他和宝儿。 谁知那黑衣人屈指一弹,李启准备跪下去的双膝便被生生的截住,硬是跪不下去。一旁的飞桑见状,正打算上去帮忙,便见李启挥手示意,只得又退了下去。 李启站起来,笑道,“宝儿与我成亲,已产下一子,这礼是李启应当见的,还请阿爸不要推迟。” “我倒是没听说过穆王爷娶了王妃。”段辰轩在一旁凉飕飕的道,他现在身份不宜暴露,可是也不能让自个儿儿子受了委屈不是。 李启看向他舅舅,越发觉得他舅舅和这黑衣人的关系不简单,现在也不宜直接问出,只得回道,“宝儿身份特殊,但是李启可以保证,穆王府,绝不会有女主人。”他言下之意,便是不会娶亲了。 段辰轩这下倒是满意了几分,道,“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也不要愧了云儿的教导。”他说的云儿自是李启的母亲段挽云。 李启此刻听到他提到自个儿阿娘,所有疑问便全涌了上来,但是此刻显然不是问那些事情的时机,只得作罢,道,“李启既然为人,便知道维护妻儿这浅显的道理,即使不为母亲,也是一定会做到的。” 这次段炎倒是主动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便跪下吧。”那先前站到段辰轩坐的躺椅前面,这会儿倒是特地站了过去,看起来与段辰轩并肩,倒像是让李启跪拜他们两人。 李启虽然不明白其中意味,却仍然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等到段炎允了,才站了起来。 忙了一大晚上,李启抱了宝儿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过了丑时接近寅时了。崽崽在屋里睡着,青篱和翠羽两人在屋子里守夜,见李启抱了个裹得密不透风的人回来,还很是吃了一惊。见李启取了裹在那人身上的披风,抱了那人在床上放好,两个丫头才发现这人是宝儿。 两个丫头倒是显而易见的欣喜万分,不用李启吩咐,便赶快一个下去烧热水,一个另取了床被子出来放到床上去给李启。崽崽在床上睡盖着自个儿的小被子睡得香甜得很,小脸上一片口水印子。李启给宝儿换了身亵衣,把崽崽挪到床里面去,让宝儿躺在崽崽旁边,才扯开了被子给宝儿盖好,这一路他注意着,宝儿身上倒是暖和得很,没有凉着。 过了会儿,翠羽端了热水上来,李启也不用两个丫头搭手,遣了她们下去休息,便自个儿忙开了来。绞了热帕子给宝儿擦了手脸,再收拾了自个儿一身,洗漱了之后,换了身亵衣,在屋子里燃着的地龙边烤热了身上,吹熄了灯,才钻进了宝儿的被子里。 这大晚上的,他也是累了,疲倦得很,却怎么也睡不着。掩好被子,从床上半坐起来,屋子外挂着昏黄的灯笼,还有清冷的月光,他倒是能够清楚看到旁边睡着的宝儿和崽崽。一大一下的两张脸,先在小崽崽嫩嫩的小脸上亲一下,也不计较他流了一脸的口水。 再亲下旁边睡着的失而复得的宝儿,从眉眼一路亲到微微张开吐息的双唇,心里这才算是落了地。这才又重新躺了下去,宝儿便自发的靠近枕在他的肩上,李启没一会儿也跟着那一大一小进入了梦乡。 67、 “阿……阿爹。”崽崽大大的眼睛睁得滚圆,小脑袋从自个儿的小被子里冒出来,看着睡在自个儿边上的阿爹,很是不可思议的样子,手指给父王看,嘴里依依呀呀的说个不停,是阿爹哦,阿爹在崽崽旁边。 李启是被小崽崽依依呀呀的声音叫醒的,笑着看崽崽小脸兴奋的样子,把他手捉住放到被子里面去,别受了冻,看宝儿还在睡,便小声对他说道,“崽崽乖,不吵阿爹睡觉。”指了指睡得正沉的宝儿。 崽崽两只小手掌赶紧捂住自己的小嘴,眼睛睁得很大,偷觑一眼宝儿,见自个儿阿爹没被吵醒,学着他父王的样子,小声道,“阿爹,睡,不吵。”阿爹睡觉觉,崽崽不吵。 李启抚下他小脑袋,笑着夸道,“崽崽真乖,知道不吵阿爹睡觉。” 崽崽小嘴咧开,笑得眉眼弯弯,一脸的得意。小崽崽虽然答应了不吵自个儿阿爹睡觉,可是还是忍不住在被子里翻过来翻过去的,往常这个时候他就起床了,再加上好容易见到自个儿阿爹,便忍不住的隔一会儿便要去看一眼,生怕又不见了似的。 李启看他在被子里动来动去,就穿一件单薄的小亵衣,担心他着凉。便干脆起来,自个儿披了件外衫,把崽崽从被子里抱出来,拿了挂在床头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给他穿上。没一会儿,单薄的小身板便被裹成了圆滚滚的球状。 给崽崽穿好之后,便听到外面青篱请示的声音,大概是估摸这个崽崽这个时候该醒了,便早早的在外面侯着了,李启理好自己的衣裳,抱了崽崽出去开了门。 青篱站在门边,后面还跟着端了盆子热水的翠羽,大概是端来给崽崽洗漱的,李启把崽崽交给青篱,道,“宝儿还没醒,你们先带崽崽到隔壁屋去,等会儿宝儿醒了再过来。”外面天凉,隔壁屋是以前崽崽奶娘住的,现在青篱几个谁守夜便住在隔壁屋侯着,这会儿应该也燃着暖炉,不用担心会冻着了崽崽。 崽崽被李启递给青篱抱过去,小脸儿还不乐意,小脑袋一直盯着屋里,嘴里嚷嚷着,“阿爹,崽崽陪。”崽崽要在屋里陪阿爹,不出去。 李启给他把头上憨头憨脑的虎皮帽子戴好,安抚道,“崽崽乖,跟青篱姑姑出去玩,等会儿阿爹和父王来陪崽崽,不然不喜欢崽崽咯。” 崽崽歪头看他,不受他威胁,小手还是直往他挥,头也直往前拱,崽崽要父王抱抱,去找阿爹。这没一会儿,两只眼睛还真水汪汪的,小鼻头也被外面清晨的霜露冻得通红,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李启看了也心疼,又怕回了屋里吵着宝儿,他昨天给朝里告了假,本来想着把崽崽给了青篱带出去,自己再回去陪宝儿睡会儿的,这下也只得打消了这念头。回屋里给宝儿掖好被子,拿了斗篷穿上,系上带子,再出去抱了崽崽。这会儿也不必去隔壁屋了,毕竟是青篱几个大姑娘住的,自己去也不方便,便直接去了这屋另一边的小厅。 好在青篱几个也机灵,早早的便燃了这屋的炉子,这会儿带了崽崽过去,倒也不冷。耽误了这会儿功夫,翠羽端着的水也凉了。便直接从炉子上烧着的水壶里倒了水,先给崽崽擦了脸弄好之后,放了他下去在地毯上玩,李启才自己开始洗漱。 等到弄好了,青篱上来问要不要传早膳,李启想着等宝儿一起吃,便只让传了给崽崽准备的红枣小米粥。这个粥去了红枣皮和核下去熬的,有红枣的甜味,还放了点冰糖下去,熬得浓稠软糯,味道更显香甜,崽崽很喜欢吃。地毯上玩着的崽崽看到翠羽端了个托盘进屋,便早先扔了手上的小玩意儿,眼巴巴的望着了。 李启拿了本书,边看着边注意着地上自己玩着的崽崽,这会儿见他眼珠子就盯着翠羽转了,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也不让翠羽她们动手,直接自己接过托盘上的小米粥,拿了白色的瓷勺搅动起来,这粥才出锅,还是有点烫的。 崽崽趴在地上看他父王慢悠悠的搅着粥,等了好会儿也没见叫他,虽然知道那是自个儿的口粮,到底还是沉不住气,连爬带跑的,一路跌跌撞撞的到了他父王脚边。 手里扒拉着李启的衣摆,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小嘴儿咧开谄媚的笑着,贪吃的猫儿似的仰着小脸看着李启,嘴里甜甜的唤着,“父王,崽崽,啊。”最后一句是小嘴大大的张开的声音,崽崽乖,父王喂崽崽吃哦。 李启看他小脸那讨吃的样,就忍不住笑,这跟宝儿还真是一个模子似的,舀了一勺子递到他面前晃一下,便又拉走了,道,“崽崽不乖,不给吃。” 小崽崽看他熬得熟烂了的红色的米粒,更是激动的扒拉他父王的衣角,那个崽崽最喜欢的甜甜的哦,嘟着红嫩的小嘴不断嚷嚷道,“崽崽乖,很。”特意加了最后一字,崽崽乖,很乖。 李启挑眉,道,“硬要父王陪,不要姑姑抱,这是很乖?”姑姑指的是青篱。 崽崽歪着头,大概听懂了李启指的是先前自个儿撒泼的事,小脸儿笑着,指了指一旁的青篱,见风使舵道,“崽崽,吃,父王不陪。”青篱姑姑喂崽崽吃,父王不陪。这会儿见有了吃的,倒是连父王都不要了。 李启捏下他小脸,刚才地下打滚儿的,刚洗了的脸就有了几个黑道道。青篱见状,连忙又倒了热水出来给他擦脸擦手。崽崽被青篱抓着,还不住的往后面偷觑他父王,生怕他父王吃了他的,崽崽的哦。 李启轻轻碰了下碗壁,差不多已经温热了,舀了一勺喂进坐他面前的崽崽张得大大的嘴里。小崽崽小脸包得鼓鼓的,囫囵几下,便吞了下去,小嘴继续张得有半张脸大。李启都快忙不过来,暗叹这哪像是王府的小主子啊,分明像是饿了好久的。崽崽哪知道他父王想什么,只知道阿爹回来了,不吃快,阿爹大嘴一张,半碗就没了。 刚喂了几勺,便听到隔壁屋里发出“砰”的一声,好大的动静。李启一直注意着隔壁屋的动静,这会儿听到了,赶紧的把手上的碗交给旁边侯着的青篱,便一阵风似的不见了。 崽崽大眼湿漉漉的,看面前空空的椅子,奇怪父王刚才还在这里,怎么一下子不见了。青篱笑一下,听到隔壁屋的痛呼声,寻思应该没什么大事。拿了红枣粥,接手喂崽崽吃饭的事来。 崽崽吞下一大口粥,小眉头蹙着,很是认真思考,父王去哪里了呢?看向面前的青篱,指了指敞开的大门,嘴里含着粥,含糊不清的鼓囊着。 翠羽赶快去掩了门,寻思两个主子这一时半会儿的应该不会过来,外面风大,灌了进来,冻着了小主子就不好了。 李启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快踱了出去,推开门就见宝儿衣衫不整的床单被子的一起摔了一地,带得旁边挂衣服的架子也倒在了地上,估计那声音便是那衣架子倒地发出来的。这会儿正坐在地上,手不断揉着额头上一块。 李启见了,是又气又笑,刚才照顾一个小活宝,倒是忘了还放了个大活宝在这儿搁着,一会儿不留意,便把自个儿给摔着了。宝儿正跟绞在身上的衣衫床单一团乱的奋斗,便见一双手伸了过来,一件一件的慢慢的拿开,一会儿便理顺了,比他先前胡乱扯的要快得多。 抬头看见那手的主人,心里便不自觉暖洋洋的,脸上自觉的就绽开大大的笑容,嘴里轻轻的唤着,“仲宣,仲宣。”倒像是生怕声音大点儿,眼前的人就不见了。 李启把被子放到床上,见宝儿光着脚的就在地上,虽然有地毯,却还是担心他凉着,忙拉了起来在床上坐好。才把倒下的衣架子扶起来,又拿了宝儿衣服来给他穿上,一颗一颗的给他系盘扣,听到他唤自己的声音,手顿了一下,宽广温暖的手掌抚了抚他的头,轻轻的应一声,“我在。”便又继续给他穿棉衣,戴狐毛围脖。 宝儿便觉得从头暖到了心里,乖乖的坐着让那人给他打点一切。两人就像是这两日从来没分开过似的,自然而然的如平时一般的相处着。 等到终于把人给打点好了,穿戴得整整齐齐的,李启才坐下来,手放到他脸上描绘,人倒是养得很好,也不见瘦。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见到你阿爸了。” 宝儿被他摸得脸痒,正寻思着要不要躲开,听到他的问话,便想到那个一张脸冻死人的黑衣人,苦着脸点了点头,人家老爸都是拿来撒娇的,他的阿爸可吓人。 李启见他点头,犹豫一下,又问道,“那想……崽崽吗?”他本来想问,想他吗,想了一下,还是没问。 宝儿点头,皱巴着脸委屈道,“想,想你和崽崽,想回家,他们不让。”不过一醒来就见回到家了,心里寻思那两人说送他回来倒是真的。他以为是段辰轩两人送他回来的。 李启悬着的心放下来,宝儿知道那人是他阿爸,但是还是想回来,想他们的崽崽,想他,宝儿把这里,当家。 68、 宝儿抱着吃得小肚子滚圆,一脸满足的崽崽,在嫩滑的小脸上亲了又亲,这是他的崽崽啊,终于又搂在他怀里了。崽崽被宝儿亲得脸痒,躲来躲去的和他阿爹闹着玩,再去宝儿的脸上也印两个口水印。一个嘴里叫着崽崽,一个嘴里嚷着阿爹,两父子别提多亲热。 崽崽抽空拿了眼儿瞟刚才自己吃的红枣粥,见翠羽端了刚才盛粥的空碗出去,小崽崽小嘴儿咧开笑得更得意,他吃得快,阿爹来之前刚好吃完。李启笑着看两人耍宝,拿了小帕子给崽崽擦刚才吃红枣粥满嘴的红色印子,再擦宝儿的脸,刚才一通乱亲,可也沾了不少。 那红枣小米粥本来就是甜粥,这一会儿的功夫,便干了在两人脸上,用的干帕子擦都擦不掉。李启无法,只得又让青篱打了热水来,绞了帕子给两人擦,一通的忙活。那两人倒是也不嫌干在脸上难受,给擦脸还躲来躲去的。 糖浆干在了脸,是要用点力气才擦得掉,两个人呲牙咧嘴的躲个不停,抓了这个就跑了那个。宝儿跑得快,崽崽这个走路还不利索的,干脆就满地爬,两人把李启当逮耗子的猫来躲。李启最后一个一个的拎了过来,给大的擦了又给小的擦,分开擦得干干净净的才算完事。 宝儿笑得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怀里抱着崽崽,老老实实的坐在李启面前。李启故意板了脸看两人,最后还是忍不住气笑了,三个人脸上便都扬着笑。难得的李启不上朝,宝儿又找了回来,一家三口久没这么一起玩闹过了,这会儿倒是无所顾忌。 待到宝儿和李启两人又用了早膳,当然崽崽免不了的要守下嘴,可以他小肚子撑得溜圆,李启不准喂他。小孩子吃多了容易隔食,大人的食物本就不易消化,宝儿被崽崽直勾勾的眼睛盯得心软,趁李启不注意赶快夹了喂脚边的崽崽。 李启好笑,这两人这么大的动作,当他看不到。寻思就喂一点儿也没事,便故作不知的放了过去。宝儿心里得意,看崽崽盯着自己亮晃晃的讨好的眼睛,暗忖现在知道你阿爹厉害了吧。 用了午饭,差不多已到巳时,外面有人来传话,说是莫家的公子来了。李启早先找到了宝儿,便派人去给莫南李漠等人传了话。这两天这几人帮着找人,免得他们担心,特别是徐衿,小丫头一直很自责。李启先前宝儿丢了着急,也斥责了她几句,这会儿想起来,徐衿毕竟是个小丫头,也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宝儿。 不过李启倒是没想到莫大夫来得这么快。主楼去待客的前厅还要一段路,莫南估计就是来看下丢了的宝儿的,李启舍不得宝儿和崽崽受冻,反正也不是外人,便让人带了莫南直接来主楼他们现在所在的小厅。 不过等人到了一看,才发现可不止莫南,连小木匠也来了。小木匠前段日子回了小山村,莫大夫还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这会儿不知怎么的,又把人给骗回来了。 莫大夫看抱着崽崽坐在李启面前的小板凳上的宝儿,嘴就忍不住损道,“我说小宝儿,这刚回来,又犯什么错了?”他眼睛也是贼亮,见宝儿抱了崽崽规规矩矩的坐在哪里,就寻思着这肯定又犯错了。 宝儿眉头一蹙,想了会儿,决定不理他,莫大夫这人,你越理他,他越来劲儿。看到跟他一起进来的小木匠,宝儿干脆直接越过莫大夫跟小木匠说话,一来便问道,“小石头,你不是回小山村了么,怎么又被莫大夫骗来了?”宝儿耳濡目染,还是知道,要对付莫大夫,从小木匠那里下手准没错! 莫大夫脸皮也果然厚,居然还得意道,“小宝儿你可是说错了,我家小石头舍不得我,当然自个儿就回来了。” 小木匠穿得青色缎面的棉衣,身板还是小小的,就裹了棉衣那一团身子圆圆的,红着脸踢一脚说大话的莫大夫,大概是觉得宝儿先前问的不好意思答,便也不回宝儿的话,只问道,“听说你丢了,没事儿吧?” 宝儿摇了摇头,倒是想起昨晚突然迷昏他的段辰轩给他说的话来,让他见了他不准叫阿爹,也不准告诉仲宣。宝儿苦恼,这人真是,让叫阿爹的是他,不让叫的也是他。不过倒是寻思起来,别被发现了他把那药丸子掰开,扔了一半只吃了一半的事来。 小木匠见他发愣,担忧道,“宝儿,你没事吧?” 李启见了,抚下他头,问道,“怎么了?” 宝儿赶紧摇头,就怕李启问段辰轩的事,那人说他要是说了出去,就让人再给他抓过去,一直不放出来。虽然宝儿自个儿也觉得那人吓他的成分居多,也没觉出什么坏心来,但是也怕那人又想出什么法子来捉弄他。 莫大夫道,“小宝儿,脑袋都要摇掉了,做了什么亏心事呢?” 宝儿这还真被他说中,觉得瞒着李启不说就是做了亏心事,一下子脸通红,被莫大夫噎得说不出话来反驳。倒是李启,看不过莫大夫逗弄宝儿,道,“子言,当心人再跑掉,我们可不帮找。” 这下轮到小木匠脸红,假意看宝儿怀里的崽崽,不过还真被宝儿怀里机灵转着眼珠子的崽崽吸引,一只手去摸崽崽的虎皮帽子,还一边叫道,“崽崽。” 崽崽也不认生,手伸出去,嘴里还鼓囊着,“抱,抱崽崽。” 小木匠受宠若惊,没想到自个儿还有这孩子缘,一来这孩子就让他抱啊。赶紧接过宝儿怀里一双小短手一直往前伸的崽崽,手忙脚乱的抱进怀里。宝儿也诧异,他崽崽几天没见,这心就外向了呀,见了个人就让抱。 莫大夫看自家小石头小心翼翼的抱着个小屁孩儿,过来扭下崽崽的小脸,没个正经的道,“小子,看上我媳妇儿了呀,你生晚了,再早个十几二十年还差不多。” 崽崽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也不知道再看什么,也没听懂莫大夫的话,倒是小脸被捏痛了,一爪子挥过去。莫大夫吃痛,赶紧松了手,唤道,“我说仲宣,你们是专门给这小崽崽留着指甲抓人的啊?” 小木匠正会儿正气恼他的调笑,这会儿暗地里一脚踩过去狠狠碾一下,再自若的松开脚逗怀里的崽崽。小木匠苦不堪言,被崽崽那小爪子挠了还不多痛,他家小石头这脚下的力不可轻,这会儿脚背怕是都青了。 宝儿见莫大夫那样,还以为他真被崽崽挠疼了,心里多过意不去的,他还真一直没给崽崽剪指甲。这会儿便对小木匠怀里的崽崽道,“崽崽,不能挠人,再挠的话打手心。”村里面的婶子教训小孩儿都这样,还说小孩子从小要教好,要不长大了上房揭瓦,什么都敢干。 小崽崽把头埋在小木匠怀里,拿个后脑勺对着宝儿,撅着个小屁股动个不停,小木匠都快抱不住他。宝儿面上搁不住,寻思这还没长大呢,就教不听了,看来过两天就该上房揭瓦了。 李启边上看着,寻思宝儿说那许多估计崽崽一句没听懂,这会儿肯定忙着再干什么坏事。虽然不认生,可是往常也没这么主动的就让人抱了去。 宝儿越想越觉得不能再让崽崽这么下去,应该听村里婶子的话,从小教好了才行。便想过去从小木匠怀里抱过崽崽,来显示一下自个儿这当阿爹的威严才行。还没走了过,便听到小木匠吃痛的声音。 宝儿赶紧看过去,他叫的崽崽,居然在人家小木匠衣襟里扒拉出一个挂着的小玉佛,这会儿小胖手握着正往外拽。那玉佛上的绳子就挂小木匠脖子上,他这一拽,还不勒人小木匠脖子。 宝儿连忙捉住崽崽手,还抓得紧,说什么都不放手,宝儿哄道,“崽崽乖,放了,阿爹另给你找一个。”小崽崽歪头寻思一会儿,还是不放,继续拽着。 小木匠被他抓着玉佛,只得弯下身偏着头。宝儿和李启这下是真不好意思了,只得李启过来接过崽崽抱着,宝儿把他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崽崽还委屈,他先前就是认准了小木匠脖子上的红绳子过去的,结果扒拉出个小玉佛,便觉得是自个儿的了。这会儿在李启怀里扭动个不停,那是崽崽的,阿爹抢。 宝儿看小木匠脖子上一道红色的勒横,心里别提多过意不去,捉过他的小胖手,狠狠一下拍下去。崽崽被吓住了,倒是忘了哭,过了会儿吃痛,才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这下是真的哭了,小脸上挂着两条泪痕,可不是往常的干嚎。 宝儿打了一下,自己也被吓着了,他刚才也是一时气急。这会儿见崽崽哭了,也心疼起来,远远的看着李启怀里哭得伤心的崽崽,很是自责。 这会儿小木匠倒是过意不去了,取了自己的玉佛想拿去哄崽崽。李启摆手示意不用,他看得出来,那玉佛对小木匠意义非凡。抱着怀里的崽崽哄着,抱了崽崽到宝儿面前,道,“崽崽,叫阿爹不生气。” 崽崽眼睛湿漉漉的,委屈的看着自个儿阿爹。宝儿紧张看着他,他崽崽不会以后都不认他了吧。崽崽犹豫一下,便向面前的宝儿怀里扑去,嘴里还委委屈屈的唤着,“阿爹,崽崽乖,很,阿爹要。”崽崽很乖,阿爹不打,阿爹要崽崽。 69、 宝儿松口气,还以为崽崽记他仇,今后不跟他亲了呢。赶紧抱住扑到自个儿怀里的崽崽,拍拍他的背,嘴里不断重复的哄着,“崽崽乖,阿爹要崽崽。” 崽崽这会儿也不哭了,小鼻子哭得红彤彤的,就拿了自个儿小胖手出来,给宝儿看自己被大红了手心,嘴里还嘟囔着,“呼呼,阿爹呼呼。” 宝儿拿着他小胖手,放到自己嘴边吹一下,哄着,“阿爹呼呼,崽崽不痛了。”心痛的看被打红了的手心,后悔自己当时怎么就不注意点力道。 崽崽腮帮子还挂着泪水,湿漉漉的眼睛里眼珠子灵活的看见翠羽端了待客的杏仁酥出来,他可不认识那是什么,只看白白的上面撒着碎碎的花生粒,看起来就好吃样。见他阿爹还捧着他手一脸心疼的吹,趁机拽他阿爹袖子,指向翠羽放到莫大夫小木匠面前装杏仁酥的小碟,“崽崽痛,吃。”崽崽手痛痛,要吃糕点。 宝儿看过去,就见莫大夫这会儿正拿了糕点调戏自责的小木匠,小木匠也不理他,只担忧的看着他们这边。莫大夫没心没肺的,觉得小孩儿不就这样,他堂兄家的孩子也是,两三岁了,还是一天要哭闹几场。 宝儿这一看还不明白,桌子上摆着的杏仁酥,宝儿平时自个儿也爱吃,一次没人阻止的话能吃一小碟子。他家好吃崽崽准是嘴又馋了,心里叹口气,不知道崽崽这记吃不记打的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崽崽嘴里还在啊啊啊的唤着,圆滚的小身子在宝儿怀里扭个不停,崽崽要吃糕点,特别是看到莫大夫硬塞了块进小木匠嘴里,又拈了块出来喂自己嘴里时,崽崽更是着急,“没,阿爹快。”阿爹快拿,没有了,要被吃完了。 宝儿蹙眉,看向旁边的李启,崽崽刚才吃了不少,而且那杏仁酥上的碎花生粒硬得很,李启平时不准给崽崽吃这种。李启不在府里时,也是芸娘和青篱等人管着的,宝儿也不知道这个崽崽吃不得。可是刚才他才打了崽崽小胖手,这会儿还真不知道怎么给他说。 李启无法,这会儿宝儿心软了,只得自己扮黑脸了,捉住崽崽乱动的手,道,“崽崽不能吃,午膳了才能再吃东西。” 崽崽瘪嘴,盯着李启,看他神色坚定,又拿了双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宝儿,还拿了自己刚才被打的小手举到他面前,那红印子消得快,这会儿已经没有了。宝儿到底觉得理亏,看向李启,商量道,“要不,拿一块我挑了花生粒捏碎了喂他?” 李启看两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他还成坏人了,无奈道,“早膳吃了小半碗红枣小米粥,刚才你又喂了不少,吃多了会生病的。” 宝儿脸红,他还当仲宣没看到他偷着喂崽崽的事。 莫大夫耳朵翘得老高,听到了便嚷道,“小宝儿,小娃儿吃多了隔食,到时候发热肚泻的,就难养好了呀。”小崽子手劲儿大,他家小木匠脖子上生生勒出条红横。 宝儿一听发热肚泻的,那还得了,虽然平时觉得莫大夫嘴损不可靠,但是对他的医术还是很信任,心里直后悔早上不该偷着喂崽崽吃糕点,这会儿拍拍崽崽背,哄着,“崽崽乖,那个不好吃,阿爹给你做竹蜻蜓。” 这边李启宝儿正哄着崽崽,小木匠觉得都是自己惹出来的,心里觉得很对不住宝儿和李启,就莫大夫一个人看热闹看得兴致最高。暗叹还好他家小木匠不是蛊族人,这要是也生个小崽子出来闹腾,他可受不了。 “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说话的是李漠,边上还站着徐卿兄妹二人,后面跟着王府的小厮,想来是寻思王爷在主楼小厅待客,便直接带了来访的李漠几人过来。 莫大夫拿块崽崽垂涎不已的杏仁酥慢悠悠的吃着,示意李漠看李启宝儿两人,道,“哄孩子呢。” 李漠倒是难得的好奇,过去捏下崽崽小脸,道,“崽崽这是怎么呢?”两眼睛还湿漉漉的,一看就哭过不久。 “刚被他爹打了,这会儿正吵吃的。”莫大夫言简意赅。 李漠看向宝儿,就连一直低着头的徐衿和沉默的徐卿都忍不住看过去,暗忖这不可能吧,宝儿那软糯样,能打小娃儿? 宝儿几双眼睛盯着,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对莫大夫呲牙,就这么一回,便被他抓住了到处宣传。 李启请了几人坐下,笑道,“别听子言胡说。”又看向难得的安安静静坐在徐卿旁边的徐衿,道,“小衿今日倒是有像个姑娘的样子。” 徐衿头埋得更低,直露出一双红红的耳朵尖,她也知道李启笑话她平时吵吵嚷嚷的不像个姑娘。 可是这次把宝儿拐出去弄丢了,她哥把她狠狠训了一顿,自己也觉得自责得很,都没好意思再来见李启和宝儿。可是听说寻回了宝儿,她哥徐卿让她来陪罪他即使再想当缩头乌龟也不行了。 “她这是不好意思见你们呢,没看这头都快埋到地下去了。”李漠看崽崽喜欢得很,从宝儿手里要过来抱着玩,崽崽这会儿爹不疼父王不爱,没人给吃的,心里很是伤心,谁抱了也没反应。 宝儿心里正诧异,徐衿这野丫头,哪次来了不是吵吵嚷嚷的,还要抱着他崽崽好是一通亲,今天就规规矩矩的一句话都不说,原来是心里正愧疚着呢。他和李漠徐卿不熟,平时很少在他们面前说话,但是现在觉得也不是徐衿那丫头的错,那两人就寻思着抓他,即使不跟徐衿出去还是会寻其他空子的,便道,“不怪徐衿,我自己要去的。” 虽然的确是徐衿嘴里说的天花乱坠的,拿些稀罕玩意儿诱惑他,宝儿也不承认是自己受不了诱惑,心里只觉着自己是个大男人,不能让徐衿那小丫头担罪不是。他心里还好是得意了一番,想到李启教的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的来,顿觉豪气冲天,可一点没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徐衿这会儿倒是抬起了头来,郑重的对李启道,“三哥,对不起,是我太不知轻重了。”她大哥也教训了她,就想着玩,没想过宝儿平时也没出过门,就带他去人那么多的地方。其实说了不止这一点,可她觉得自己就错了这一点,至于什么大小姐就不该出去那些地方之类的她觉得是她大哥借题发挥。 李启道,“下次要出去玩,记得说一声,你们就这么冒冒失失的两个人出去,出点意外都没人照应。” 徐衿点头,她这次也被吓得够呛,估计能安分好一阵子。 李漠三人来了,这会儿管家便又重新派了人来上茶上糕点的。宝儿和李启等人聊天也没注意,这上茶不是很平常的事么。在李漠怀里蔫头耷脑可是一下子两只眼睛泛光,眼珠子四处乱转。 李漠抱着他,那放糕点的盘子就放李漠旁边的小几上,崽崽小胖手偷偷的拉长了又拉长,好容易扒拉到一块,眼看着就要到手了,那被他弄得摇摇欲坠的盘子一个承受不住,就“啪”的一声,盘子连带糕点的都摔在了地上。 屋里人的眼睛就都望了过去,宝儿一看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想起莫大夫的话来,被吓得不轻,这好歹没被崽崽拿到啊,赶紧从李漠那里抱了崽崽过来。觉得在这里不放心,便带了崽崽回隔壁屋里去,那屋里他藏了不少小玩意儿,给崽崽玩着他就不想着吃的了。 小木匠和宝儿一样,跟徐卿李漠都不熟,他性子内腼,本来就不是容易跟人亲近的人,便跟着宝儿一起去了隔壁屋去。徐衿见宝儿抱了崽崽回屋,寻思自个儿待这里也没意思,说不定又要讨她大哥一顿骂,便跟着也去了。 宝儿把崽崽给小木匠抱着,翻箱倒柜鼓捣出一大堆东西来,徐衿开始还不好意思,毕竟要不是她拉了宝儿出去,也不会被人掳走了不是。这会儿看宝儿忙碌的,还是抑制不住好奇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宝儿好不容易找齐了东西,道,“做竹蜻蜓给崽崽玩。”是以前李启学堂的学生教他的,做起来复杂得很,但是宝儿觉得还是很好玩的,转一下还能飞到天上去,他现在就想着怎么哄崽崽,他觉得这样下去可不行,要真是像莫大夫说的那样就遭了。要转移崽崽的注意,最好能戒了崽崽那见了吃的就要的毛病才行。 看崽崽这圆滚滚的,现在都不太会走,平时多爬两下都不肯,人家门房家的娃娃都会到处跑了,说不定崽崽这就是吃太多了。宝儿心里发愁,这样吃下去,万一将来长成村里大家都笑的刘胖子那样,他崽崽就找不着媳妇儿了。宝儿越想越得应该不行,还得减少崽崽的口粮! 徐衿听了脸上挂几条黑线,看宝儿毫无自觉的样子,心里思忖崽崽那样子,这还不是受了你的影响。况且这冷的天,崽崽穿着棉衣的身子不圆滚滚的那才才怪。就那门房家的娃儿,徐衿也知道,可比崽崽大了五六个月。不过她现在觉得愧对宝儿,倒是没像平时样的直接的就说了出来挑宝儿的刺儿。 崽崽这会儿被他阿爹丢面前的一大堆东西吸引了注意,扭着身子让小木匠把他放到地毯上,自个儿玩得高兴,还丝毫不知道他阿爹正想着断他口粮。 70、 “父皇把舅舅藏在挽云阁。”李漠淡淡的说着,像是陈述一件很平常的事。 李启一愣,这件事他也不是昨晚才知道,没想到李漠这么快也查出来。烨帝把这件事藏得滴水不漏,只怕一同南巡的李洵李洹都不知道。李启思忖一下,道,“我正要给三哥说,我昨天是在阿娘的挽云阁找到的宝儿。” 李漠拿着瓷杯正准备喝茶,听到李启的话手一顿,惊讶的看着他,道,“难道真是父皇掳走的宝儿?” “不是父皇,挽云阁还有个人,自称是段炎,说是宝儿的阿爸,先前给你和我王府送信的人,应该都是他。”李启觉得宝儿的阿爸身份不简单,而且他一个妜国蛊族人,怎么会跟段辰轩认识,这点也很令人费解。 李漠把手上的茶杯放到旁边的小几上,“段炎?” 李启道,“这个段炎看起来和舅舅关系匪浅。”他人看起来冷漠,但是对舅舅却是细小处都照顾到了。 “难道你舅舅和宝儿他阿爸是一对?”莫南嬉皮笑脸的道。 李启看他一眼,犹豫道,“相差不远。” 莫南随便说的,没想到还真蒙中了,惊愕道,“不会这么巧吧,那宝儿谁生的呀?” 李启摇头,“我也只是猜测,昨晚匆忙,什么都没问便带了宝儿回来了。” 李漠道,“十多年前,听说掖国老穆王宠幸过一个男宠,结果男宠被嫉恨的老王妃害死,后来穆王与王妃也相继死去。” 李启蹙眉,“这个我倒不知,那时我还在宫里没去王府,穆王与王妃不是因疾而逝的吗?” “也有传,是穆王杀了王妃给男宠报仇,后来殉情而死,只是这些谣言后来都被父皇听了去,便下旨再有乱传者,一律死刑,后面才慢慢的没人再传。”李启缓缓道。 “不是在说宝儿阿爸和你舅舅么,跟老穆王有什么关系?”莫大夫疑惑道。 李启看像李漠,不由的一惊,道,“这怎么可能?” 李漠喝口茶,淡笑道,“我也只是猜测,至于到底如何,总有弄明白的时候。”他把手上茶杯放下,又道,“你可有留意你府中管家?” 李启还在想着刚才猜测的事,听李漠的问话,便随意问道,“王管家怎么了?” “这两日你忙着找寻宝儿,府中事务多交给管家打理,这管家倒是个能做事,凡事安排得妥当。”李漠道。 李启疑惑道,“他在王府也做了许多年了,这几年府里内务也多是他在打理,他可有何不妥?” 李漠道,“李洹李洵进入内院探望崽崽,他可有向你请示?” 李启蹙眉道,“他是后来禀告的,李洹两人好歹是王爷,他也不能阻止。”不过细想起来,都知他与大皇子二皇子不和,那王管家倒是轻易就放了人进后院。 李漠看他神色,便知他大概也想到了一二,道,“也不用打草惊蛇,先看那两人打算怎么做,近日宫里倒是不断传出消息,说是父皇病重,那两人只怕就要沉不出气了。” 李启点头,忧虑道,“父皇的身体当真日愈严重?”他虽恨烨帝对他阿娘无情,却到底是骨肉亲情。 李漠看他一眼,道,“病真病假,只怕只有他自己心中有数。”说完脸上倒是少了平日的一派云淡风轻,面色甚至有几分狰狞,低喃道,“一个不小心,我们便都成了他满足私欲的牺牲品。” 他后一句说的极小声,李启并没听到,但是前一句也足够人吃惊,李启惊道,“三哥难道以为他在……装病。”他仿佛突然注意到什么,最后两个字变压低了声音。 李漠道,“你也不必理会太对,我今日过来也是给你提个醒,你且注意着自己府里便是,其他的不必理会太多,阿娘的事一直是你心中的刺我也知道,现在时机将到,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自会给你说个明白。”说完便起了身来,向外走去,徐卿自然也是跟着他一起走的。他向来便是如此,默默的跟在李漠背后。 李启坐在原地也没阻止,他只觉得自己今日知道的事情太多,反而理不清楚。烨帝装病,段辰轩与段炎,甚至老穆王,还有阿娘,这许多事情,看似毫无关系,却似乎都有关联。现在知道这几个当事人,怕也只有他三哥了。 莫南看他烦闷,道,“难怪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我看你们这争争斗斗的,看得都累,也难怪当初你要去小山村。” 李启揉下额角,听到他的话挑下眉道,“你不说我倒是忘了,你可是一直做着三哥的奸细。” 莫南汗颜,暗悔自己怎么偏就往那枪口上撞,忙道,“我那不是知道墨归为着你好么,你看我也陪着你在那小山村里头待了那么久不是。” 李启看着他,严肃了神色,道,“子言,我想拜托你件事。” 莫大夫坐立不安,道,“我说你有什么事直说,为着你们兄弟,反正我也做了不少了,我能办到的去办便是。” 李启郑重的道,“你帮我私下查探,不要告诉三哥。” 莫南扶额,道,“说吧,这事完了我就离你们兄弟远远的,要不早晚把我自己搭上,里外不是人。” 李启道,“你家世代御医,你爹也经常出入宫里,我想你去查下当年我舅舅为何突然离宫。”如果他记得没错,就是舅舅突然走了之后,父皇与阿娘日渐隔阂,阿娘也终日郁郁寡欢。 宝儿手拿着让人寻来的小刀仔细的刮着竹片上的细刺,要是刮不干净,扎着崽崽的手就遭了。崽崽圆滚的大眼睛盯着阿爹看得仔细,眼珠就跟着阿爹手上的刀片一推一进的转呀转呀,转得眼晕也没发觉。 宝儿摸下他头,笑道,“崽崽乖,等会儿就做好了。”崽崽这会儿被他做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倒是规规矩矩的坐到这儿。 小木匠道,“宝儿,要不我给你做吧。”他看宝儿手法生疏,他做了这么多年木匠,做个竹蜻蜓简单得很,一会儿便做出来了。 宝儿摇头,手上小刀继续刮着竹片,道,“没事,反正也是哄崽崽玩,他看着我做兴致也高。” 徐衿看半天,就见宝儿拿把小刀在那里刮竹片,刮了几块了,忍不住道,“我说,你到底会做吗?” 宝儿白她一眼,道,“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徐衿哑言,被他一噎,反而放开了来,“我说你不会做就老实说,我看崽崽望得眼都晕了。”宝儿拿了根小凳子坐到那里做竹蜻蜓,崽崽就坐他面前的地毯上仰着小脑袋望着。 她说完过去,打算把地毯上的崽崽抱起来,哪知道崽崽还不乐意,傻呵呵的要继续坐到那里看他阿爹给他做竹蜻蜓呢,把徐衿好一顿气。宝儿拍拍他头,夸道,“崽崽乖,阿爹很快做完,教你飞飞。” 崽崽两只小胖手拍得高兴,嘴里叫着,“阿爹,飞飞。”也不知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嚷的是什么。 徐衿蹲下来,捏他小胖脸,道,“你阿爹想着断你口粮呢。” 宝儿看她捏崽崽的脸,心疼得很,他崽崽脸嫩,一捏就就是个印子。 崽崽大眼睛瞪得溜圆呆看着徐衿,突然手“啪”的一下拍到徐衿捏他脸的手上,然后小嘴咧开,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对着徐衿笑得得意。 宝儿拿帕子给他擦下嘴角的口水,看被打一下愣住的徐衿,笑道,“我崽崽现在知道谁欺负他了。” 徐衿石化。 过不久,宝儿刮好了竹片,竹片上打出小缝,拿了小竹棒穿进去,竹蜻蜓就做好了。其实这竹蜻蜓坐起来本就简单,只是崽崽手嫩,为了防止扎手,才要下细的刮竹片与小竹棒上的细竹条。 做了几个,宝儿拿着教崽崽两只手转竹蜻蜓抛出去让它飞。崽崽每次看到宝儿要转竹蜻蜓了,就拽着宝儿衣角很是紧张,见竹蜻蜓飞起来,就咧开小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徐衿是国公府大小姐,哪里玩过这个,也被带出了兴致,宝儿最后干脆让她带着崽崽玩。 宝儿过去陪小木匠,看他脖子上勒痕已经消下去,总算松了口气,道,“小石头你脖子现在还难受不?” 小木匠摇头,笑道,“崽崽一个小娃娃,哪来多大的力气,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现在都消下去了。” 宝儿点头,好奇道,“那个小玉佛好像很贵重,你贴身带着,以前都没看你拿出来过?” 小木匠道,“只是普通的石头,只是小时候师傅给我买的,师傅已经不在了,他给我的东西我看着,也是对他的一分想念。” “还好没被崽崽拿了去,要是摔碎就遭了。”宝儿叹口气,他崽崽不知道怎么惯出来的,什么东西他看见了就都是他的。 小木匠道,“崽崽还小,这玉佛是师傅给的,我改日另买一块给他。” 宝儿连忙摇头,“不用了,给他了,玩一会儿也是丢了。” 小木匠便也不再说,两人看徐衿那小丫头带着崽崽玩竹蜻蜓,时不时的传来两人的笑声。门外传来敲门声,青篱几人都被打发了出去,宝儿便去开了门,却是李漠和徐卿。李漠看见开门的宝儿,道,“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 宝儿眼睛看着他,李漠此时脸上少了往日都带着的面具似的笑容,添了几抹冷肃。宝儿嗫嚅道, “记得什么?”他一直是比较怕李漠和徐卿的,两人一个带着面具,一个一张脸总是结冰似的。 李漠盯着他看了会儿,又带上了面具似的,笑道,“我们来叫小衿的,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等到李漠带上徐衿,几人走了之后,宝儿看他们离开的背影,向来没有忧愁的脸上难得的带上了愁容。小木匠见了,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宝儿摇头,说完又对小木匠道,“小石头,我觉得还是村里好,李红做的枣泥糕也好吃。”宝儿两手拎着崽崽的两只胳膊,崽崽拿了竹蜻蜓在玩儿,两条小腿在地上一蹦一蹦的玩得高兴。 小木匠失笑,只当他还是小孩儿心性,馋嘴李红做的枣泥糕了,道,“你要是想吃,改日和李先生回来便是。”他一直习惯着叫李启先生,倒是没改口叫王爷。 宝儿听到他的话,也不再多说,只笑着点头,道,“好!” 71、 李启让莫南差当年段辰轩离开之事,自己也没闲着,找了王府里的老人旁敲侧击的问当年穆王府之事。那日李漠的言下之意,他到底是放在了心上。不过段辰轩与段炎两人,怎么看都跟那两人毫无干系,何况那两人在世人眼里,是早已不在了。 若说穆王府的老人,现在大多都已经不在了,现在的多是李启后来受封穆王,出宫驻府另找的人。几番打听之下,发现待得最久的,怕就是芸娘了。而青篱那几个丫头,据说是从小在穆王府长大的,居然也算得是老人。 李启上次提的王管家的事,李启也留了心,想着这府里如王管家一样有外心的怕是不会少。毕竟他走了这几年,人心却又是最不可把握的。上次李启因崽崽的事,打发了一批人出去,这事是交给芸娘去办的,应该驱走了不少怀有异心的人。 这府里的事,只怕李启还没有芸娘知道得多,毕竟芸娘在这穆王府待了这么对年。李启觉得如果要肃清府内的下人,把这件事交给芸娘去做的话,或许比他自己去做更加事半功倍,他直觉这芸娘是个可以信赖的人。王府里宝儿与崽崽的生活起居,李启也是一手交给芸娘和青篱几人的。 李启便让人找了芸娘来,大概说了下自己的意思。这事件容易得罪人的事情,李启也不拿不准芸娘这么敬小慎微的人,会不会找个借口推辞了去。 芸娘听了李启交代的事,果然很是吃惊,她为难道,“王爷不妨把这事交给王管家,王管家也是自王爷驻府后便在的老人,府里内务之事多是他在管理,只怕比芸娘更适合做这事,若是芸娘去做,只怕会有人不服。” 李启不动声色的问道,“你觉得王管家这人可靠吗?” 芸娘一愣,然后低眉顺眼的道,“芸娘不知道王爷是何意思?”她大概是以为李启在试探她,便也不直接回话。 李启干脆直接对她道,“我要保证宝儿和崽崽的安全,这府内有些人便不能留在这里,我现在觉得你可以信任,你只管放手去做便是。你也不用担心有人不服,从今后,这府内的管家,便是你。” 芸娘显然没想到李启会说这番话,道,“王爷冒然提了芸娘当管家,只怕府内不服之人更多,王管家比芸娘威信要高得多。” 李启看向她,发现她一直在提王管家,难道也是暗示这王管家有问题,李启道,“王管家在府里做了这许多年,也该回家颐养天年了,这事我会亲自去办,至于府内其他人,你放手去做,不服之人,王府也没有留的必要。” 芸娘难得的抬起头来,她大概了三十多接近四十岁了,眼尾已经能够看到明显的纹路,人生大半的青春年华,都是在这穆王府渡过的。她犹豫一下,还是问道,“王爷把主子,至于何地?” 李启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一句,愣了会儿,方道,“自然是我的妻,是我儿子的生父。” “可王爷将来娶了王妃,主子在这府里的地位,只怕会很难堪。”芸娘道,脸上有莫名的悲伤。 李启虽觉得芸娘态度奇怪,却扔是回道,“只有宝儿,是我陪伴一生的人,这穆王府,不会有王妃。” 芸娘惊愕,道,“王爷不娶妃?” 李启觉得她问得有点僭越了,但是想着她大概也是真心对宝儿,才会问这么多,便道,“保宝儿与崽崽顺遂平安,是李启唯一心意。” 芸娘听了他的话,脸上居然有点欣慰之色,道,“希望王爷能够做到今日之言,这穆王府内,芸娘也必定全心护主子和小主子周全。” 李启便也留了心,他想到芸娘是蛊族人,先前的猜测可能也不是全不可能。只是芸娘对于当年之事三缄其口,要从她她那里问出什么来,只怕很难。他也不急,既然已经有了点线索,先肃清了府里的人,在慢慢查探当年的事也不迟。毕竟除了芸娘,青篱翠羽几人,很有可能也是知道点的。 李启要亲自打发了王管家,可是那王管家做事滴水不漏,为人很是深沉,李启也捉不住他的证据。他四十来岁的年纪,李启让他归家养老,似乎也过早。最后莫大夫直接放了点药在他吃食里,让他全身起红疹。 李启虽然觉得不厚道,但是这也的确是最有效的办法。最后穆王府做了多年的王管家,便被李启以身感顽疾的理由,给了他点银钱,允许提前归家养老。这下,李启倒是还得了个体恤下人的好名声。那王管家也当真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怪病,还没等离府,就露出了马脚来。 人都是怕死的,那王管家大概觉得,自己为李洹李洵做事这么久,他们理应给他治病。只可惜那两人没见到,倒是被穆王府的人撞见他和李洵府上的管事谈话,还恰被听了去。这下这王管家,不止没得了李洵李洹的好,穆王府的体恤银钱,也是全无。 这王管家大概也是怕李启知道他是李洹李洵的人,而对他做什么,连夜便逃跑了,连府内的细软都没拿走。李启也难得再费工夫去抓他,他既然离了穆王府,对李洵李洹两人来说也是无用之人,今后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而另一边,芸娘做事也的确有一套,不动声色的便遣了一批人出去,顺便也给她自己树立了威信,王府里也少有听到有下人不服。王府遣了人出去,自然便要再招人,芸娘倒是来请示了李启。 李启素日要上朝,烨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把一支三千人的内城亲卫兵交给了李启管理。李启便就更忙了起来,王府内的事,便全权交给了芸娘。 宝儿平日带着崽崽两人,倒是又回到了先前的悠闲日子,对于王府内的事,更是没有发觉什么不同。他先前便就只熟识他们近前侍候的青篱翠羽几人,这下王府换了大批的人,只怕也是一点都没发觉。 宝儿先前下定了决心要断崽崽的口粮,觉得自己一定要做到才行。特地吩咐了青篱几人,于是第二日崽崽的吃食当真少了一半。小崽崽看着自己的小碗往日盛满满的一碗,少了一半,拽着他阿爹袖子啊啊的叫,崽崽碗里要多多。 宝儿拍拍他头,道,“崽崽乖,这里多多,全是崽崽的。” 青篱到底觉得宝儿这么做不妥,犹豫道,“主子,少了这么多,小主子只怕吃不饱。” 宝儿拿了勺子喂崽崽嘴边,道,“没事,崽崽就是吃太多了,我看别人家的孩子都没崽崽吃得多。” 青篱哑言,主子就是去看了府里下人的孩子,下人赚点钱要养一家子,孩子的吃食哪有小主子的讲究,想给孩子吃多点,也没那么多银钱。孩子生下便是那样子,倒也没什么。可是小主子生下来什么都是好的,想吃哪样没有,突然这样,只怕会受不了。 崽崽张大了小嘴,一口吞下他阿爹喂到嘴边的粥,小脸很是忧心的望眼他阿爹手上拿着的碗,他倒是看出来了比往日少,可是不知道怎么说。 宝儿得意道,“你看崽崽还不是一样吃,吃完了就不要了,他往日也是只吃一碗就够了。” 青篱嚅嗫道,“主子,要不再添点,突然少这么多,只怕小主子吃不饱。”哪有这么骗小孩子的,而且她看小主子对吃食紧张得很,怕是已经发觉碗里没往日多。 宝儿一边喂崽崽,一边道,“先喂半碗,等会儿崽崽饿了,再给他吃点其他的。”宝儿想得好,崽崽往日平时就要吃糕点之类的零嘴,而且崽崽要是没饿,就不用给了。 青篱松口气,还好主子不是就给小主子吃半碗粥就是了。 可是宝儿给崽崽的断粮计划,还是没两天就功败垂成了。因为崽崽正食没吃好,便老是要零嘴,比往日多了许多。宝儿若是不给的话,崽崽就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宝儿,小嘴一憋嗷嗷的哭,宝儿便不忍心了。有时宝儿不注意,还自己拈了就往嘴里送,倒是知道躲着宝儿自己寻吃的了。 李启忙完了护卫军的事,难得的早早回了府,便发现了不对,怎么崽崽一天到晚都像是饿着的似的,逮着了机会就要往嘴里送吃的。最后知道怎么回事,很是哭笑不得,难得的把宝儿训了一顿。 宝儿抱着怀里的崽崽,垂头丧气的挨训。 李启道,“我知道你也是为崽崽好,可是零嘴吃多了,对身体反而不好。” 宝儿不理他,埋着头小声嘟囔道,“崽崽吃多了,长成胖崽崽,讨不到漂亮媳妇儿。” 李启头疼,不知道宝儿怎么会老担心崽崽娶不着媳妇儿,只得道,“崽崽正食吃饱了,少吃零嘴,不会长胖的。” 宝儿犹豫一下,问道,“有没有办法让崽崽少吃点正食,又不吃零嘴。” 李启想了会儿,另寻了个法子给宝儿说,“但是若是崽崽正食吃不饱,就长不高了,你想崽崽一直长不大?” 宝儿惊骇,“会长不高?” 李启点头,“你还记得老李叔隔壁那家不?” 宝儿赶紧点头,老李叔隔壁那家住的就是个矮子,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个孩子的身高。宝儿抱紧怀里的崽崽,一脸担心,他崽崽长成那样,更加娶不到媳妇儿了。 李启道,“所以啊,让崽崽吃饱,等他长大了,抽条了之后,自然就不胖了。” 于是,宝儿继续养肥崽崽,担心他长不高,还特地喂多了点,把前两天的补回来。李启松口气,崽崽要他养着,宝儿也得他哄着才行。 马上便要临近年关,常年称病的烨帝,今年居然传旨要办年宴。这样一来,大年三十李启便得带着崽崽入宫去吃年夜饭。李启对此很头痛,如果他跟崽崽都走了的话,便只剩下宝儿一人形单影只的过年,无论如何李启都是舍不得的。 可是皇宫办的年宴,按道理来说,李启与崽崽都是要参加的。虽然崽崽没得什么正式的封号,可是却是入了册,名正言顺的穆王府小世子。更何况,烨帝虽然并没提过要见崽崽,先前却也是默认了崽崽的身份。 72、 年关将近,邺城也热闹了许多,到处都可见到新年的喜庆。烨帝今年举行年宴的反常举动,引起众人的纷纷猜测,都在说是不是借此宣布储君人选,毕竟烨帝病重不是一日两日了。李启对于此事倒不是很上心,到底会不会定下储君,也只有烨帝自己心里清楚。 王府下人换了大半,新进的都是芸娘选的人,也只招了十来个打杂的,王府本就要不了那么多人侍候。芸娘把名册给李启看了的,倒是都是些知根知底的人。 宝儿难得的太阳还没照进窗户就起来了,睡眼惺忪的给崽崽穿衣服。小崽崽虫子似的撅着屁股在床上蠕动,躺着任宝儿摆弄,眼睛都没睁开,眼睫毛刷子似的长长一排,看来也是没清醒。 “主子,好了没有,芸姑姑快来了。”门外传来绿屏的声音,这会儿估计正在门外侯着。 宝儿一个激灵,总算是清醒了,忙回道,“好了,好了。”忙把躺在床上不肯起的崽崽抱起来,把最后一件嫩黄的小袄儿穿上,再戴上兜帽,围上小围脖,整个小身子都被裹得差不多了,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 崽崽突然被宝儿从床上巴拉了起来,伸出小胖爪爪揉下眼睛,呆呆的望着他阿爹,还有点找不着东南西北。 宝儿拍下呆胖崽崽脑袋,“快点起来了,芸娘来了。” 崽崽耷拉着的眼皮终于睁开,歪头看他阿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好像是不知道他阿爹为什么这样紧张。 两人都穿戴好了,宝儿才叫了绿屏进来,他跟李启两人平时都习惯了自己穿戴。李启在时,便李启给崽崽穿衣,李启不在,就只得宝儿自个儿动手了。 好歹现在都做熟了,不像刚开始的时候,把崽崽的衣服老是穿反。李启本来想着让青璃几个帮忙,可是宝儿不让,他自己的崽崽当然得他自个儿带。 绿屏端了水进来,把盆子放到桌上,一边绞帕子一边道,“主子再不好,这水就得拿回去重烧了,还好青璃姐姐让端烫一点的水来。”绿屏是四个丫头中年纪最小的,大概是觉得宝儿不是刁难人的主子,平时对他说话便没有那么拘束。 宝儿接过她绞好的帕子给崽崽擦脸,问道,“你说芸娘来了?”宝儿平日见了芸娘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冬天宝儿躲懒,带着崽崽睡到日上三騀才起。 李启舍不得硬要他起来,青璃几个丫头也拿他没辙,只有芸娘还能起到点作用。冬日人本就倦怠,若是一直睡着,怕是一天都能待在床上。莫说宝儿这个大人,就是崽崽也受不了,早膳总得按时吃得好。 后来无法,芸娘便只得做了这个恶人,每日掐着点的来叫宝儿起床。宝儿向来对芸娘很是敬畏,每次芸娘一来,便不好意思再赖在床上了。这么过了几日,宝儿倒有了点自觉心,知道芸娘来之前就带着崽崽起来了。 绿屏笑嘻嘻的道,“我看主子在芸姑姑面前,倒是比在王爷还老实。” 宝儿睨她一眼,把帕子递回给她,苦着脸道,“芸娘厉害得很。”她态度恭恭敬敬的站在你面前,但是就是让人忍不住听她的话去做,宝儿每次都慌慌张张的恨不得赶紧离芸娘远远的。 绿屏接过帕子放回盆子里,奇怪道,“芸姑姑即使现在接了王管家的差事,但是主子好歹是主子,怎么就那么怕芸姑姑?” 宝儿蔫蔫的看她一眼,道,“我也不知道。”怀里崽崽洗了脸,总算是清醒了,在宝儿怀里拿圆溜溜眼睛看他阿爹,嘴里啊啊的说着话,偶尔蹦出一两个字,倒是比宝儿和绿屏说得还多。 见宝儿与崽崽都洗漱好了,翠羽收了盆子帕子,道,“主子等会儿在屋里用早膳还是厅里?” “去厅里吧。”难得早起,要是还在屋里,大家还以为他还在睡着呢。 “那我去给青篱姐姐说,等会儿把早膳端到偏厅去。早上外面好大的雾,等会儿肯定要出太阳,主子用了早膳可以带着小主子去院子里晒下太阳。”翠羽收拾好了之后,便端着盆子走了出去。 宝儿给崽崽穿了鞋,自己拿了斗篷系上,抱着崽崽从屋里出去,外面雾还没有散尽,灰蒙蒙的一片。宝儿不自觉搂紧怀里崽崽,打了个哆嗦,赶紧向偏厅走去。小崽崽在阿爹怀里,裹得也好,倒是不觉得冷,睁大了眼睛好奇看外面白茫茫的天地。 抱着崽崽下了楼,赶紧躲进屋里暖炉边去。翠羽见他下来,赶紧接过他怀里崽崽,宝儿自己解了斗篷,到暖炉边烤了好一阵,手脚才热乎起来。崽崽看他阿爹在暖炉边缩成一团的样子,咧嘴笑得露出唯二的两颗门牙。 宝儿见他笑,气得牙痒痒的道,“还笑,要不是抱你,我手会冻着。”宝儿拿冻得冰凉的手去摸他脸,小崽崽被冰一下,赶紧缩了脖子把头埋进翠羽怀里,倒是聪明得很,不管宝儿怎么逗都不再出来了。 用完了早膳,雾散尽了之后,果然太阳渐渐的升了起来。宝儿抱了崽崽出去晒太阳,暖暖的照在身上倒是比在炉子边烤火感觉更暖和舒服。 院子里下人正忙着除尘,马上要过年了,王府内外都要仔细的打扫一遍。见了宝儿带着崽崽,匆匆的行个礼便又赶紧的干活来。宝儿见别人对自己行礼,也赶紧笑着看对方,见了的下人心里倒是很是受宠若惊。 他们进王府时便被交代了的,这穆王府里就三个主子,除了王爷和小世子,便是这位公子。对待这位公子,要跟对王爷一样的尊敬。但是现在倒是没想到,这小公子不但长得好看,人也和善可亲,倒是令人忍不住对他心生好感,打从心眼里尊敬他。 在院子里转悠了没一会儿,芸娘便找了过来,说外面有人拜访,还是指名拜访宝儿。宝儿茫然,他极少外出,认识的人也就莫大夫那几个,什么人会找他? 芸娘忧心道,“主子,来访的是五皇子,我也不好直接推了,主子出去见一下便是,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就唤我们。” “五皇子?”宝儿蹙眉,这个人他好像有点印象。 芸娘见他发愣,以为他是怯场,安慰道,“主子放心,到时候芸娘守在你旁边,这里好歹是穆王府,而且五皇子和王爷素无过节,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宝儿点头,看芸娘细心安慰自己的样子,倒是感觉对芸娘亲近了点,没有先前那种见了就退缩的感觉。可能最开始芸娘帮他接生的原因,他对芸娘便有种又敬又畏的感觉。 到了外院的待客前厅,看到个大冬天拿把折扇的人,宝儿一怔,猛然想起来,这人就是上次带他和徐衿去外城天桥的人。当时好像徐衿说过,这人是仲宣五哥。 李冼见宝儿愣在门口,放下手上的茶杯,戏谑道,“虽是已过了月余,但是宝儿莫不是就这样把我忘了?” 宝儿回过神来,抱了崽崽进屋去,坐到李冼旁边。本来想把崽崽放到内院的,但是小崽崽人还不大,倒是会撵脚了,硬要跟着来。宝儿坐好,对李冼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他们就见了一 面,这人怎么会来找他? 李冼一愣,倒是没想到宝儿这么直接。寻常人,即使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如果对方寻来的话,还是会当做熟识的寒暄一二吧。李冼只得道,“上次是我没照看好,令你被人掳走,还害得六弟担忧,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听说你平安归来,自然应当前来赔罪。” “我回来很久了。”宝儿蹙眉,这人消息也太滞后了,现在才知道。 芸娘在他身后轻轻拉他袖子,这话像是怪罪李冼没有早来赔罪的样子。 李冼面色一僵,尴尬道,“本来早就应该来的,但是前段时间府中事忙,所以拖到现在。”心里却在暗忖,难道这宝儿不像面相那么毫无心机,虽然句句看似横冲直撞的,但是又隐藏犀利。 宝儿不解,“又不是你抓的我,不用你赔罪。”倒是想起段辰轩来,他们还说要来看崽崽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崽崽还没见过阿公。 李冼假意拿了桌上茶杯喝茶,心里却是在评估,这直来直往的,到底是无心之言,还是有意试探。喝了茶,把茶杯放下,做样子看下外面,问道,“六弟不在吗?” “很早就出去了,说是上朝。”天还没亮都要起,宝儿想到就不自觉打哆嗦,那该多冷啊,越发觉得李启赚钱幸苦,自己一定要多存点钱,争取早点存够崽崽媳妇本,然后仲宣就不用那么幸苦了。 李冼道,“今日没什么大事,早朝散了有会儿了。”他就是看着早朝散了,李启出了宫门,才踩着点的进的穆王府。 宝儿见崽崽嘴馋桌子上的蜜饯,拿了块塞他嘴里,再拿了块塞自个儿嘴里,听到李冼说的,赶紧嚼了两下吞进去,道,“你来找仲宣,他大概一会儿就回,可能去他三哥那里了。” “我只是觉得,害得六弟担心一场,也应该当面赔个不是才是。”他倒是没想到,李启出了宫也可能会去其他地方。 崽崽嚼完了一颗,急吼吼的又扯他阿爹袖子。宝儿蹙眉,偷觑身后的芸娘,芸娘说崽崽在长牙,不能吃太多甜的。心里想着最后一颗,赶紧偷偷拿了颗塞崽崽嘴里,再给自个儿嘴里喂一颗。 73、 李冼正想着自己是在这里等李启回来,还是先回去改日再来拜访,回过神来就看到面前的一大一小都是腮帮子鼓着,两颊一动一动的,明显是在吃什么东西。 宝儿正低头留意崽崽,刚才塞得急,搞忘把核剥出来了,得注意着崽崽别把核给吞下去了。好不容易把崽崽嘴里的杏核骗着吐出来,宝儿总算松了口气,抬起头来,就看见正盯着的若有所思的李冼。宝儿赶紧把嘴里的杏核吐出来,假装看下外面,道,“仲宣还没回来,你再等下。” 李冼笑道,“没事,既是来赔罪的,我等下六弟也无妨。”说完看下在宝儿怀里犹不死心,妄图用自己小短手去拿蜜饯的崽崽,疑惑问道,“这是?”他倒是知道李启有了孩子,上次弥月宴李冼恰好不在邺城,这会儿心里其实已经确定了崽崽就是李启的儿子。 宝儿把崽崽手捉回来,拍下崽崽戴着帽子显得虎头虎脑的小脑袋,炫耀似的道,“这是我崽崽。”说完好像又觉得不对,再添了句,“还有仲宣的。” “爹……阿爹。”崽崽好像听懂了在说他似的,嘴里不甚清楚的唤着宝儿,小脸儿谄媚笑对宝儿,就盼着哄他阿爹高兴,能再讨块蜜饯。 李冼心里一惊,倒是暗叹李启对宝儿还真好,让王府小世子认他当爹。扇子漫不经心的敲下桌面,面上笑道,“细看一下,这娃儿宝儿你带着,长得还真有几分随你。”他这也并不全是场面话,看那孩子一双灵活大眼,跟宝儿还真是如出一辙。 宝儿脸上笑开,显然很高兴有人说崽崽长得像他,得意道,“我崽崽当然长得像我。” 李冼一愣,道,“你还真疼爱这孩子。”他没想到宝儿也会毫无芥蒂的接受这孩子,不过这些也轮不到他来评论,他今日来另有要事。 过了没一会儿,便有人来禀报说是李启回来了,宝儿眼睛一亮,今日比往常回来得早。李冼心里也松口气,要不改日还真不知再找什么理由过来。 李启肯定已经听人说了李冼来访,因此不久便来了这里,踏进门口看到宝儿与崽崽两人时脚步一顿,想来是没想到宝儿会抱着崽崽出来待客。 李冼见他出现在门口,站起来笑道,“六弟可算是回来了。” 李启顿了会儿,便不着痕迹的踏了进来,便走便问道,“五哥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他很自然的接过宝儿怀里的崽崽,拉着宝儿到了李冼对面的位置坐下。原本在宝儿后面的芸娘见李启回来,松了口气便退了下去。 李冼也不在意,道,“五哥今日可是来给六弟赔罪的,那日没有留心,害得宝儿被人掳走,让六弟担忧了,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要赔罪的话,也不至于过了一个多月才来,李启也不拆穿他,只客气道,“这事本就不怪五哥,是宝儿和小衿贪玩,这次也只当让他们得个教训。” 宝儿鼓颊,想反驳李启的话,可是想了半天找不着理由,他跟着徐衿出去,不是贪玩也是贪吃,反正都是一样的丢人,于是宝儿只得垂下脑袋,认命的接受李启的说辞。顺便偷偷捏下崽崽的嫩脸,全当是出气了。 李冼听了,却道,“虽是如此,但是既然他们是和我一起出去的,我就应当护他们周全。” 李启只得道,“五哥想必也尽了全力,只是宝儿和小衿两人,五哥照看不过来也是人之常情。” 李冼看着李启,一字一句的认真说道,“却是我考虑不周,今后六弟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不妨直言,我定会全力以赴。” 李启一怔,仔细看向李冼,他觉得李冼倒不像是在为宝儿丢了的事赔罪,而是在暗示什么似的。李启有心试探一下,便开玩笑似的道,“五哥说这话过于严重了,若是我让五哥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五哥岂不是也得全力以赴?” 李冼面上带笑,故作无奈的道,“那我也没办法了,谁叫我答应了你呢。”他虽是玩笑口吻,但是看着李启的眼睛却写满认真。 李启心里愕然,他莫不是在投诚,表示愿意支持,但是若是投诚,去找三哥不是更好,为什么要来找他? 李启把怀里崽崽乱动的手抓住,捏下他小胖手,笑道,“那看来我得注意点,要不一不小心可能就害了五哥。” “那可不是,五哥今后可就靠着六弟了呢。”李冼也笑道。 李启这下是确定李冼真的是在投诚了,外面人隐他跟三哥一母同胞而把他们看作一派,李冼来找他是不是意味着他愿意站在三哥那边,而选择赔罪这个理由,做得如此隐晦,可能他现在并不想暴露,在外面还是作为中立而存在。 李冼见李启明白了他的意思,达到了他今日来的目的,便告辞离去了。中立虽能明哲保身,可是事后却可能是最先被铲除的。看下外面邺城暗沉的天空,李冼坐上府里的马车,但愿他这一步没走错,他虽不欲争权夺利,可是肩负母系一族荣辱,却不得不为此筹谋。 送走了李冼,李启沉思良久,无论如何,李冼愿意站在他们这边都是好的。李冼虽只是个闲散王爷,但是他母亲系出名门,得到了李冼的支持,意味着也就得到了李冼外公,当朝丞相苏明安的支持,无论李冼有何目的,这只会是一桩只赚不赔的买卖。 想通了之后,李启心里叹口气,无论他多不想卷入朝廷斗争,可是却由不得他。外人现在敬他穆王三分,也是因为他嫡亲哥哥李漠是储君角逐的主要人物之一。一损俱损,若是李洹上位,只怕不只他这穆王做不长久,连宝儿与崽崽都可能遭难。 现在连向来中立的李冼都找边站位,看来邺城打乱之日,不远了。看向旁边乖乖坐到旁边垂头丧气的宝儿,再紧了紧搂着崽崽的手臂,也许他该趁大乱之前,先送走宝儿与崽崽,让他们远离纷争。 年节慢慢的接近,王府在芸娘的大点下,也到处都是过年的喜庆。崽崽每日都笑咧开了嘴,因为到哪里,都能讨来点吃的。过年时节,王府里的小吃零嘴更是备了许多,就是下人们,闲余时手里都是有把瓜子儿什么的在磕着。 李启正烦恼着大年三十除夕夜,留宝儿一人在府中过年不妥,便被一道烨帝的旨意给打懵了。烨帝旨意上居然明示,让李启带宝儿去参加宫里除夕年宴。李启心里忐忑,烨帝怎么会下这么道旨意? 年宴上都是皇亲国戚,让宝儿去参加实在不合理。况且烨帝对宝儿,一直以来便是采取的漠视态度,大概是觉得一个男宠无足轻重,但是现在看来,又似乎并不是如此。李启为此伤透了脑筋,宝儿不解世事,宫中规矩甚多,让宝儿去参加年宴,无异于是羊入虎口。 李启想起他舅舅来,段辰轩明显是烨帝西巡归来,然后带进宫的。还让他秘密住在阿娘以前的寝宫挽云阁,而他舅舅跟宝儿阿爸,又明显关系匪浅。李启不由想到,烨帝会宣宝儿进宫参加年宴,是否和他舅舅有关? 宝儿搂着崽崽,两眼水汪汪看着青篱,可怜巴巴的指了指自个儿怀里的崽崽,道,“崽崽饿了。” “那主子把小主子交给翠羽带下去吃点东西,奴婢恰好给主子再讲一下宫中用餐礼仪。”青篱面不改色的道。 宝儿看翠羽当真要过来抱崽崽,赶紧抱紧了崽崽,慌张道,“崽崽,崽崽要我喂才吃。” 青篱无奈道,“主子放心,小主子只要有吃的就好,谁喂都吃的。” 宝儿眨眼,“但是崽崽说让我喂他。”手指捅一下崽崽嫩脸,问道,“崽崽,是不是。” 崽崽莫名看一眼捅他脸的阿爹,两只手继续玩自己的小爪子,咧开嘴笑得口水长流,他听到要给他吃的了。 青篱道,“主子,你都没有认真听奴婢刚才给你说的,你要知道,宫中规矩多得很,你要是不提前学的话,到时候闹笑话还是小,一不小心触了圣怒,可是会掉脑袋的。” 宝儿听青篱这么一说,顿觉自个儿的脖后颈凉飕飕的,磕磕巴巴的道,“不……不会吧。”手紧张的抱紧怀里的崽崽,崽崽被抱紧了不舒服,在他怀里直挣扎,宝儿反应过来,赶紧放松了手劲儿。 青篱脸上满是担忧,道,“怎么不是,所以王爷才会让奴婢趁这段时间给你讲一下宫里的规矩,若不是王爷没空,只怕都会亲自来教主子。” 宝儿苦了张脸,道,“那我不去可以吗?” 青篱摇头,“主子就不要想着不去了,圣上下的旨意,若是不去的话就是抗旨不尊,到时候也是会掉脑袋的。” 崽崽见宝儿一张苦脸,用小爪子拍他阿爹脸,啪啪作响,咧开嘴笑得得意,口水掉得老长。宝儿拿帕子给他擦下口水,眼睛一亮,道,“那崽崽也不懂规矩?”他知道崽崽也跟他们一起去的。 青篱额角几条黑线,道,“小主子这么点大,主子能跟小主子比么?” 宝儿沮丧,嗫嚅道,“可是……我记不住。” 青篱安慰他,“主子认真听我给你说,能记得多少就是多少,到时候有王爷和璟王爷在旁边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宝儿只得把崽崽交给翠羽,苦着一张脸听青篱给他讲宫里的规矩。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青篱清脆的声音就跟蚊子叫似的,一句都没记到心里去。宝儿只觉懊恼得很,那个什么圣上的,没事找 他做什么,还要他们一家三口都去! 74、 李启一边给崽崽戴帽子,一边回头道,“宝儿,你好了吗?” 宝儿慌慌张张的系扣子,嗑嗑巴巴的道,“好……好了。”系好了扣子,走到李启面前,扯了扯身上滚银边儿的华服,拘束道,“一定要穿这个吗?”宝儿身上穿的是李启为了进宫参加年宴之事,专门让人做的一套新衣,宝儿觉得还是自己的衣服穿上舒服,这衣服穿在身上,浑身不自在。 “这衣服怎么了?”李启给崽崽穿戴好了,把手上崽崽递给他抱,拿了架子上挂着的厚斗篷来给他系上,外面风大,等会儿还得在太和殿等着开宴,穿厚一点好。 宝儿等他给自己系好了斗篷,才道,“这衣服跟平常穿的不一样。”束手束脚的,看起来还华贵得很,他都不敢随便乱动。 李启坐到他旁边,抚下他头,道,“你就当跟平时一样就好了,宫里如果穿得太随便的话,会被说成殿前失仪,可能……。”李启本来想给他说下后果,又怕吓着他,便转口道,“你看我和崽崽跟平时也不一样。” 崽崽今日也穿的一身新衣服,身上平时李启打了来给崽崽的金锁金项圈,但是宝儿嫌麻烦都给取了下去压箱底,现在却都挂上去了,被小棉衣裹得圆滚滚的胖崽崽成了个满身福气的金娃娃。 李启身上着的是王爷的朝服,头上发髻束的紫玉金冠,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分平时的随和亲近,多了几分威严气势。 宝儿不解,看向李启问道,“进宫都要穿新衣服?” 李启失笑,本来习惯的想拍下他头,手放过去才想起来他今日也束了发的,只得作罢,改为捏下他脸颊,道,“不是都要穿新衣服,是都要穿得庄重,表明你重视这件事。”束着发的宝儿少了平时的稚嫩,翠玉的发冠显得他肤色更白,李启捏他脸颊的手都舍不得松开。 “宫里面的人好奇怪,硬要人穿新衣服尊重他。”宝儿边说边躲他捏自己脸的手,自打有了崽崽,他就不爱李启捏他脸了,因为大家见了崽崽也是捏他脸,宝儿觉得自己又不是崽崽这样的小娃子。 李启听到他说的话一愣,转眼想也是那么回事,这宫里人争权夺利的,不就是想着让人因为手上的权利而怕他敬他,李启笑道,“就是这么回事,可以我们到人家那里去吃饭,就得守他们家的规矩不是?” 宝儿蹙眉思忖一会儿,苦着脸道,“好像是那么回事。”李定成亲,到老李叔家去吃饭,不是也先要去迎了亲,等到拜了堂才能吃吗。宝儿心里深深的觉得,去别人家吃饭真麻烦啊。 外面传来青璃的声音,说是马车已经备好了,问王爷什么时候出发。李启看了下天色,问了现在什么时辰了,青璃回说辰时已过了一半。李启便回说马上出来,年宴巳时开始,现在差不多也该出发了。 李启从宝儿怀里接过崽崽,宝儿赶紧又拿了床包被给崽崽裹上,外面虽说有太阳,可是风却大的很,宝儿可舍不得冻着自家崽崽。他家崽崽懒得很,除了吃就是睡,万一在外面睡着了被冻着了着了凉,到时候肯定嗷嗷哭。 年宴设在宫内太已殿,李启带着宝儿进了皇宫,便直接去了太和殿等着,等会儿时辰到了烨帝传宴。李漠已经比他们先到了,见李启宝儿过来,便走近了过来,问道,“宫里的规矩宝儿都知道了吧?” 李启无奈的摇头,“等会儿麻烦三哥给我看着了。” 李漠看眼紧跟在李启旁边,一双眼睛四处乱转的宝儿,再看宝儿身后青璃怀里的也是眼珠子滴溜乱转的崽崽,不禁也为李启感到头痛,一个还好,一大一小两个活宝,他怎么顾得过来。再看下前面,太已殿的公公已经过来宣人进殿了。 李漠道,“宝儿先把崽崽给下人抱着吧,马上进太已殿了。” 宝儿不解的看向李启,搂紧怀里崽崽,他还抱得动,为什么要给别人抱。 “马上进殿了,等会儿要跪拜,你先把崽崽给青璃抱着,等会儿入座了之后再抱过来就可以了。”这次由于带了崽崽和宝儿进宫,李启放心不下,便带了青璃来看着点。 宝儿只得把崽崽给青璃抱着,亦步亦趋的跟在李启旁边走着,时不时的回头去看一眼后面青璃抱着的崽崽,这里这么大,万一他崽崽丢了怎么办? 这次年宴是以家宴的名义办的,因此太和殿侯着的都是皇亲国戚,太已殿宣人之后,便按照辈份长幼依次入内,然后再按照排好的座次各自入座。还好宝儿与崽崽算是李启的内眷,因此宝儿与李启的座位是挨着的。此外,五皇子李冼,居然也恰好坐在李启旁边。 李漠便离他们较远了,在对面的案几那边,所以即使先前答应了李启要帮忙照看宝儿与崽崽,现在只怕也是鞭长莫及了。 李冼看到宝儿显然吃了一惊,问道,“宝儿怎么也会进宫参加年宴?”他虽然也看出李启对宝儿情意深厚,甚至让唯一的子嗣认他作父,可是让宝儿进宫参加年宴,也未免太胡闹了。李冼不禁担心,自己选择李漠李启这方,到底是对是错。 烨帝给穆王府下的旨意,李启又没大张旗鼓的到处宣传,李冼便不知道宝儿也是受召进宫的。李启见李冼脸上神色变幻,赶紧道,“是父皇下诏,让宝儿入宫参加年宴的。”先前李冼虽然有意示好,但是李启也拿不准他到底目的是什么,这事便只告诉了李漠,其他人若不是有意打探,应该都是不会知道的。 李冼听了李启的解释,明显一怔,不确定的道,“你说父皇传召的宝儿?” 李启点头,他也不知道烨帝这么做的目的,而这件事是否和舅舅有关,他也不便跟李冼说,就连李漠他都没有透露。因为他能感觉到,三哥对舅舅有种莫名的敌意。 李冼见他点头,便也不再多说,虽不知烨帝为什么传召宝儿,但是这也说得通李启为什么带宝儿进宫。因为李启本来就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何况皇宫年宴,人人各怀心思,对宝儿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现在还没开宴,但是每人面前的案几上都摆了几碟精致的点心盘子。崽崽被青篱抱着一直不老实,扭动得青篱都快抱不住他。宝儿坐下来之后,便一直想着往他怀里扑。李启无法,只得让宝儿先抱着,烨帝来之前应该会有人传令,到时候再把崽崽交给青篱。 崽崽终于如愿以偿的坐到他阿爹怀里,小脸儿说不出的得意。眼珠子圆溜溜的乱转,坐了每一会儿,果真不老实的伸出胖爪爪,想去摸案几上的点心盘子。宝儿抓回他的小手,捏下白嫩脸颊,小声道,“不能吃,要掉脑袋。” 青篱说的一大堆规矩,宝儿是什么都没记清楚。但是有一点还是知道的,就是宫里随便做了点什么,都要掉脑袋。宝儿觉得自从进了这宫门,脖子后面就是凉飕飕的,脑袋在脖子上摇摇欲坠的。 崽崽眨巴下大眼睛,没听懂他阿爹说什么,嘴里嘟囔道,“崽崽……乖哦,阿爹……给。”崽崽很乖哦,阿爹给崽崽吃。小爪子还不死心的往先前挠着,就差没把面前的桌子给扒拉出个洞来。 宝儿扯住他的手,额角几条黑线,崽崽这小短手原来还能伸这么远。见崽崽犹不死心的在怀里扭动挣扎,宝儿看下周围,发现大家都在聊自己,根本没人注意这里。在看旁边的李启,正跟李冼说着什么。 宝儿脚拖着屁股底下的凳子,坐过去一点,一手捉住崽崽乱动的两只小爪子,一手快速的在桌上白瓷青花的碟子拈了块白色的不知道什么的糕点,再看下四周,见没人发现,再快速的塞进崽崽嘴里。 崽崽嘴里塞得鼓鼓的,两边小腮帮子蠕动,眉眼弯弯,谄媚的笑对他阿爹。宝儿擦了擦额角冒出的冷汗,捏下他脸,道,“吃完这块就没有了,你阿爹可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给你偷的。” “怎么了,会热吗?”李启跟李冼说完了话,转头便见宝儿擦额角。 宝儿赶紧摇头,傻笑道,“没……就是,有点闷。” 李启给他擦下额头,道,“这里人多,难免有点闷,先忍一下。” 宝儿点头,做样子似的拿袖子扇下风,对李启笑着道,“没事,没事。” 李启见他面色还好,便也不再多问,想到宝儿早膳由于太紧张,没吃下多少,便问道,“饿了没,要不要吃点糕点?”桌子上摆了不少,虽然都是做个样子,没有人真的吃,但是摆在这里,还是能吃的。 宝儿吓了一跳,以为被发现了,赶紧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不……不用,我不想吃糕点,崽崽也不想吃。” 李启看他紧张的样子,失笑道,“不想吃就算了,怎么这么紧张?”他就是想着烨帝不知道怎么回事,巳时过了一刻都还没出来,到时候来了还要参拜说吉祥话拜年什么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宴,担心宝儿会饿着,让他现在吃点垫下底。 宝儿干笑两声,把怀里崽崽的脑袋使劲儿往自己胸前藏,就怕被发现崽崽小耗子似的,正在吭哧吭哧的啃糕点。 75、 当在坐的人都在小声议论着烨帝怎么还没出来的时候,后面终于传来烨帝身边的太监严安年尖细的嗓子喊的“皇上驾到”的声音。李启从宝儿手里接过崽崽,递给在后面站着的青篱。然后带着宝儿,跟众人一起离开座位,出去在正中间下面的空地上挨着跪成两排。 烨帝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坐在了上位,底下跪着的人便都低了头下去,纷纷的山呼万岁。宝儿跪在李启旁边,偷偷的拿眼角瞄坐在上面的人,眼珠子乱转,心里寻思什么人能活一万岁啊,那不成了仲宣给他讲的志异故事里的妖怪了。 宝儿跪在地上低着头,斜着眼睛看过去,只看到一片明黄的衣摆。顺着看过去,就看到那明黄衣衫旁边的小座上坐着的人,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怪笑,宝儿吓得差点从地上站起来,那不就是自称是他老爹的段辰轩。 李启赶紧拉住身旁的宝儿,小声问道,“怎么了?” 宝儿想起段辰轩说的不能给李启说他是他阿爹,要不再把他抓走,宝儿只得小声回道,“没……没什么。”他也不是怕段辰轩真把他再抓走,只是想着这人对自己不错,而且不是还是他阿爹么,如果仲宣不问的话,就不说出去了。 李启此时心里也是翻腾,宝儿都看见了大摇大摆坐在烨帝旁边的段辰轩,他自然也是看到了。太后去翠微山礼佛,长居那里已有两三年,后宫里面烨帝早年荒唐,最近几年来却少有纳妃。此时上面坐着的,除了烨帝,便是烨帝左手边的辰妃和右手边的段辰轩了。 此时下面的人见礼,辰妃已站了起来跟着众人行礼,段辰轩却仍然光明正大的坐在自个儿的椅子上,不动如山。下面不少人都在纷纷议论开来,年纪比较大的当然是认得当年名贯邺城的国舅爷的,而年轻一辈便都在纷纷猜测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李启心里模模糊糊的有了个大概,可是却又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若果真是那样,那烨帝把他阿娘,又放在什么地位。而他舅舅,又是怎么想的。他当年突然离开,是否也跟这件事有关? 烨帝说了几句话,大概是慰劳之类的词,便让众人起来了。各自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严安年大概是听了烨帝的吩咐,便宣布了开宴。先前桌上的点心盘子被撤了下去,空出桌子来等会儿上主菜。 宝儿与崽崽两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宫女们扯掉点心盘子,两张脸上如出一辙的都是失望,大眼跟着宫女手上的盘子转。宝儿看着盘子被端走,心里后悔不迭,早知道这个这么会儿就端下去了,给崽崽偷的时候就给自己也拿一块了。 崽崽手拍他阿爹脸,刚才他阿爹刚回了座位上,便迫不及待的扑了过来。这会儿耷拉着小脸,嘴里啊呜啊呜的乱嚷着,他一急起来,原本会的几个词也全望了。宝儿拍下他头,苦着脸恨声道,“你好歹还吃了一块,我一点都没尝呢。” 崽崽蹙着小眉头,也跟他阿爹一样苦着小脸,崽崽没吃够呢,那个跟家里的不一样。两双黯然的眼睛看到宫女们鱼贯的进了挨桌摆上年宴的主菜时,蓦然一亮,嘴角恨不得涎出点口水来。不大的桌子,一会儿便被摆得满满的。 宝儿不着痕迹的偷偷打望,发现每人座前都有张桌子,而且都摆得满满的,不过没张桌子上摆的都是一样的菜。宝儿顿悟,感情这桌子上这么多菜全是一个人吃的啊,顿时笑得格外满足,跟偷了腥的猫似的得意。当然,他这个还得分给好吃崽崽,不过也够了。 李启好笑的看着宝儿的小动作,崽崽小脸儿也是馋着,就差没把头埋到桌子上去了。李启心里不禁也是一阵满足,他如今有妻有子,又有什么好怨恨的。如今,他唯一的期盼,便是给妻与子觅一处无忧之地罢了。 等到菜上好了,上菜的宫退下之后,烨帝才缓缓道,“这位是当年名动邺城的段辰轩,这些小一辈的大概记不太清楚了,闫肃应该还记得吧?”他指了指坐他旁边的段辰轩,对下首左侧第一个位置上的人说道。 李闫肃赶紧站起来,回道,“国舅爷当年太祖时,利用诸葛武侯木马流牛之术,令我军出奇制胜,以少胜多,消灭前朝乱党,最后我掖国得以平定天下,解救黎名于水生火热之中,令我等很是敬佩,记忆犹深,自然不可能轻易忘却。” 李闫肃四十多岁的年纪,算起来,是李启的表叔。他早年也是武将出身,与他父亲一起跟着太祖打天下,虽太祖只做了一年皇帝便崩逝,但是他父亲也是得以封了王的,他便是从父亲那里继的爵位。 李启听得心里也是一惊,他那时太小,记得便只是舅舅待他很好,陪他玩之类的,倒是不知道原来他早年也是掖国的开国功臣之一。 宝儿偷看上面一脸悠闲的坐着的段辰轩,暗忖那个什么木马牛的到底是什么,他听不太懂李闫肃那一大段话,但是还是知道,那人是在说他那便宜阿爹很厉害,因为他会做那个什么木马牛。 烨帝看起来气色还不错,并不像往常病恹恹的样子,他听了李闫肃的话,显然很高兴,笑道,“是啊,辰轩惊才绝艳,当年为我掖国可是立下了不少大功,当年太祖在时,就曾赞不绝口。” 段辰轩听了他的话,恭敬道,“在下现在只是一介乡野村民,实在当之不起陛下口中的惊才绝艳。” 烨帝笑着脸明显一僵,很快便又恢复了过来,转移话题道,“仲宣和墨归两人小时都是跟在你身边一段时间的,应该都还记得你的吧。” 李漠站起来道,“舅舅走时我已有七岁,当然还记得,墨归这些年,也很是想念舅舅。” 段辰轩看到站起来的李漠,脸上倒是露出了一个长辈宽慰似的笑容,道,“墨归都长这么大了,若是云儿还在的话,不知会多高兴。” 李漠听到段辰轩提到母妃,脸上面具似的笑有片刻龟裂,但是马上却又恢复了过来,笑道,“母妃若是看到舅舅,肯定也会很高兴。” 李启从小跟他三哥一起长大,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三哥现在的笑容是真心还是假意,此时他也站了起来,道,“我当年虽只有五岁,可却也记着舅舅的。”说完询问似的看向段辰轩,他第一次见他,可是就认出了他来。 段辰轩点头,第一次见到成年后的李启似的道,“仲宣也长大了,我走前还是个路都还走不稳的孩子呢。” 李启正准备再说点什么,便听一人道,“国舅爷当真德高望重,坐在父皇身边,接受我们这些后辈的叩拜大礼也是理所当然。”说话的是李洵,他显然对刚才众人参拜,可是段辰轩却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很是不满。 他说完,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李闫肃道,“看我,王叔和我们可不是一辈的,倒被我平白拉下了一个辈分,王叔还千万别怪罪小侄。”他明显是暗地里说段辰轩不准礼教,坐着接受底下这么多皇亲国戚的大礼参拜。 李闫肃行伍出身,性格耿直,哪知道他那么多道道,直接道,“没事,国舅爷辞官离京多年,况且德高望重,即使受闫肃这一拜,也是当之无愧。” 他这倒是无意之中给本来不安好心的李洵反将了一军,李洹笑道,“按辈分,我与二弟也该叫一声舅舅呢,今后还请舅舅多加点拨一二。” 段辰轩不动声色的打量一下李洹,刚才那小子莽莽撞撞,这个看起来才是难对付的,道,“我离京多年,只怕没那个能力点拨两位殿下。” “舅舅这么说便是答应了,今后还请舅舅多加教导了。”他脸上带着笑,语气也是一派热络,倒是比李漠李启两人,更像是段辰轩的亲外甥。 段辰轩也懒得再跟他周旋,这小子看来滑溜得很,还会顺杆往上爬。他这么做,不就是想着讨他老子李焰的欢心。 烨帝果然很高兴,道,“辰轩今后待在邺城的时间还长,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去问。” 旁边一些人当然是赶紧随言附和,烨帝难道龙心大悦,这正是讨好的时候。 宝儿听了半天,总算是明白了,原来仲宣和他阿爹很早前就认识了,而且仲宣叫他阿爹舅舅。他想着段辰轩说的李启走不稳路的事,心里就笑开来,原来仲宣以前也跟崽崽一样,走路都走不稳啊。 想着崽崽,宝儿就摸怀里崽崽,一摸吓了一跳,原本坐他怀里的崽崽不见了。宝儿赶紧回头看自己身后的青篱,慌张小声问道,“崽崽呢?” 青篱听到他的问话,也吓了一跳,小声回道,“小主子不是一直在主子怀里抱着吗?”她站宝儿后面,崽崽坐在宝儿怀里,宝儿身形便把崽崽全挡住了。也没见什么人接近,她因为崽崽一直在宝儿怀里抱着。 李启还站着回烨帝的话,宝儿只得慌里慌张的四处乱看,把桌子上的桌布揭开,蹲下身去看桌子底下,也没有崽崽。青篱也在帮着留意四周,他们现在不能乱动,也只能原地用眼睛搜寻。 宝儿找遍了自个儿周围,都没看到崽崽,心里顿时拔凉。想着青篱说的,在皇宫里乱走,是要掉脑袋的。宝儿就想着,他崽崽现在不太会走,就是爬得快。到时候被人抓住了,小脑袋还会安然待在脖子上吗? 76、 崽崽本来坐阿爹怀里,看着一大桌上的菜,涎着口水眼睛放光。小嘴张得大大的,可是等了半天,他阿爹就没放嘴里放半点吃的。崽崽拽阿爹袖子,可是阿爹半天反应都没有。小崽崽这下恼了,小爪子伸出去,打算自个儿扒拉吃的。 可是无奈人小手短,扒拉半天愣是连桌子角都没挨到。小崽崽蹙着小眉头,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一大桌好吃的,在看他阿爹发呆似的盯着父王,根本就没空管他。崽崽眼珠子四处转,看远处台阶上被辰妃搂着的李浔,小崽崽记得他 ,那是皇叔,小胖手伸出去想让皇叔陪自个儿玩,才发现远得很。 崽崽歪着头,小眉头紧皱着,想了会儿,小爪子扒拉着他阿爹的衣裳,顺着就从阿爹腿上滑了下去。圆滚滚的小身子支撑不出,滑下去就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地上铺了一层石榴红的毛绒地毯,暖和柔软得很,小崽崽穿着开裆裤的小屁股摔坐在上面也不疼。 小爪子撩开头上的桌布看他阿爹,见没被发现,坐在地毯上咧开小嘴笑得得意。爬到桌腿边,两只小短腿儿左右开弓,企图爬到桌子上去。无奈身上裹得太严实,圆嘟嘟的小身子愣是爬不上去。 小崽崽坐在地上,学他阿爹似的两只小爪子捧着脸,愁着个小脸,现在更吃不到了。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又撅着个小屁股,就在桌子底下爬起来,白嫩的小脸蛋上还留着两个黑色的爪子印。 宝儿跟青篱两个人找了半天,还是没看见崽崽,想着他崽崽不会是被什么坏人抓走了吧,慌里慌张的就要从座位上起来到处去找崽崽。青篱见他打算起来,赶紧在后面拉住他,道,“主子别急,我先去看看,这会儿还没开宴,你若是冒然离席的话,到时候说不定会被皇上怪罪。” 宝儿这时候哪管得了那什么皇帝,他崽崽都不见了,慌张道,“崽崽不见了,我要去找他。” “主子先别急,我先去找,小主子肯定还在这太已殿里,这里戒备森严,没那么容易混进什么闲杂人等。况且刚才奴婢一直看着,并没有什么人接近主子,我猜小主子是自个儿贪玩。等会儿王爷回完了皇上的话,主子你给王爷说下,王爷肯定有办法的。”青篱是个冷静的,这会儿她有条不紊的解释,倒是让宝儿没那么慌张了。 宝儿只得点头,看青篱准备走,赶紧小声道,“那你小心点。”别崽崽没找到,青篱因为乱走被抓了,宝儿心里呲牙,想到找到了胖崽崽,一定要狠狠拍他小屁股。 小崽崽在黑漆漆的被桌布掩盖的桌子底下爬呀爬,胆子肥得很,一点都不怕黑。爬累了还坐下来歇一下,撩起桌布看外面一大群人,倒像是在跟大家玩捉迷藏一样。桌子每张都是紧挨着的,所以崽崽一路是畅通无阻。 崽崽爬啊爬,终于到了尽头,小脑袋顶开头上的桌布,两只灵活的眼珠子乱转,偷偷的打量不远处的李洵。小胳膊小腿儿左右开弓,全力向李浔那边爬去。坐着的王爷皇亲的注意力都在说话的皇帝几人身上,自然没空看地下那么个小不点儿。 而一旁侍候着的奴才,即使是看到了,这会儿皇上正说话,也不敢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去把那孩子抱过来。看那孩子身上的行头,打扮得跟个金娃娃似的,肯定是哪家的小主子,这会儿到处乱爬,也不知道那家下人是怎么看的孩子。到时候触怒了圣颜,不仅这孩子危险,他们这些奴才也难逃罪责。 皇帝身边侍候的几个人正小声商量着要不要悄悄的过去把那金娃娃抱过来,就看见裹得圆滚滚的小身子直向七皇子爬去。 李浔跟宝儿家闹腾好吃的懒崽崽可不一样,向来是个安静听话的好孩子,这会儿正乖乖的坐在他母妃旁边的椅子上,听他父皇跟哥哥们说他听不懂的话。突然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扒拉自个儿的裤腿儿,李洵眼睛顺着看下去,就看到睁着双大眼仰着小脑袋,一张小花脸对自个儿谄笑的崽崽。 李浔惊愕一下,扭着身子偷偷的看自己母妃,辰妃见他看自己,温笑问道,“浔儿,怎么了?” 李浔磕巴道,“母……母妃,我坐累了,想下去自己站会儿。” 辰妃抚下他脑袋,温柔道,“那你下去吧,别乱跑,等会儿就该开宴了。” 李浔乖乖的点头,小小的脑袋垂着,心里很是不安,就怕被他母妃发现什么不对劲儿。也不让一旁的宫女抱,自个儿掂着小脚尖就稳稳站到了地面上。李浔落了地,趁他母妃不注意,赶紧蹲下去,小声对崽崽道,“崽崽,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五哥和宝儿叔叔呢?” 崽崽歪着小脑袋,咧开小嘴一笑,就一条口水顺着流下来,小胖手指着桌子,嘴里还嘟囔着, “皇叔……崽崽饿。”皇叔给崽崽吃的,崽崽饿。小崽崽刚才远远的,可是看到皇叔桌子上的一大堆好吃的,所以懒崽崽才会爬得那么快。 李浔是个爱干净的好孩子,拿崽崽肩上夹着的小帕子给他擦口水,再擦下脸,可是小爪子印干帕子擦不掉,只得作罢。见崽崽馋得两眼放光,仰着花猫脸让自己看桌上。李浔就知道好吃崽崽看来是看上自个儿桌上的好吃的了。 李浔为难的蹙眉,母妃就坐在旁边,他拿吃的肯定会被发现的。李浔只得让崽崽躲在自个儿脚下的桌布下面,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看了看桌上的菜,再偷偷打量他母妃,好孩子李浔现在心里很挣扎,偷吃的什么的,他从来没做过。 而下面几个本来发现了崽崽的宫女太监见他被李浔藏在了桌子底下,这下子更不敢轻举妄动了,辰妃的桌子可就在皇上的旁边。要是突然闯过去惊动了皇上,谁都没有好果子吃。只得小心盯着,在心里祈祷着那小祖宗可千万在桌子底下藏好了,别被人发现。 辰妃发现李浔又坐了回来,奇怪问道,“怎么了,不是要下去玩会儿吗?” 李浔偷偷瞄眼桌子,低着头道,“没,现在又不想下去了。”崽崽小爪子不断扒拉他裤子,裤脚都印了几个爪子印了。 辰妃发现他瞄桌子的动作,抚下他头,道,“饿了吧,再等会儿,我让平牵给你拿点点心来。”说完便悄声吩咐了自己旁边的宫女,那人大概就是平牵,她得了令,便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就端了盘有四五块,摆放得很是好看的小碟点心过来。 辰妃接过小碟子,放到李浔面前,道,“先吃着这个垫着,等会儿你父皇吩咐了开宴,才能动筷。 李浔乖乖的点头,心里想着有这个先吃着,崽崽就不会闹了吧。见他母妃转过头去,便拿了块桌上的点心,放下去偷偷的给崽崽。 崽崽小胖手接过点心,就见白色的点心上顿时留下个黑色的爪子印。李浔见崽崽小黑手拿了糕点就要往嘴里塞,赶紧捉住他手,小声道,“崽崽,你手脏,拿给我喂你吃。” 崽崽见他抢自个儿手上糕点,小胖手赶紧藏在身后,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看他,嘟囔道,“崽崽的,皇叔多。”这是崽崽的,皇叔还有好多。 李浔耐心道,“崽崽乖,你手脏,吃了生病。”他母妃向来给他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也说吃了脏东西要生病,小李浔聪明得很,这些记得可清楚。 崽崽歪着小脑袋,听不懂他说的,就知道皇叔抢自个儿吃的呢,小爪子上的糕点一下全塞进嘴里,然后得意的望着李浔,伸出空空的小胖手,塞得鼓起来的脸颊一动一动的,含糊不清的道,“崽崽,没有哦。”崽崽吃完了,没有了哦。 李浔着急,道,“崽崽乖,那个脏了,不能吃。”他说完,手伸过去想把崽崽捉住,让他吐出来。 小崽崽见他捉自个儿,赶紧低下头去,小胳膊小腿儿迈开,向前面蹿着爬出去。李浔想捉住他,谁知道圆滚滚的胖崽崽爬得还快,眨眼就不见了。李浔心里着急,崽崽向他父皇那边爬去了。 李启配合着李漠,与段辰轩说了些给烨帝听的场面话,又顺便给被烨帝点名的几位长辈问了好拜了年,才坐了下来。他刚坐下来,便感觉旁边宝儿拉了拉他袖子,李启看过去,道,“怎么了?” 宝儿一脸的着急,磕巴道,“仲……仲宣,崽崽……” 李启疑惑,再看他怀里空空的,问道,“崽崽怎么了,青篱抱着他吗?”他说着就向后看过,发现原本站在宝儿后面的青篱不见了。 宝儿看着迈着小短腿,兔子似的爬得飞快的崽崽,哆嗦道,“崽崽……崽崽在那里?”他本来正紧张等着就青篱回来,眼睛随意一看,就见崽崽从一旁突然蹿了出来,正往那什么皇帝那里爬过去。 李启奇怪宝儿怎么这么慌张,顺着宝儿的视线看过去,顿时心里一惊,崽崽居然蹿到烨帝的桌子底下去了。 宝儿紧张的拽着他袖子,他大概还是明白的,那个穿黄衣服的好像很吓人,他崽崽过去他那里,那不是肥羊入了虎口。 77、 崽崽撅着小屁股,趴在烨帝的桌子底下,黑亮的眼珠子还四处乱转,扭过圆滚滚的小身子对远处的李浔得意的笑。见李浔走不过,这才放下心来,小屁股就坐在烨帝的桌子底下,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吃起刚才塞进嘴里的糕点来。 李启赶紧看下四周,发现还好现在还没被什么人发觉。宝儿紧张的看着李启,“怎……怎么办?”崽崽趴在那桌子下面,现在还不动了,宝儿离得选,也看不见崽崽在下面做什么,心里着急,笨崽崽继续爬啊,偏停在老虎脚下。 李启安慰宝儿,“没事,说不定等会儿崽崽就爬回来了。”现在崽崽就在烨帝桌子底下,即使要过去抱,也得开宴了之后向烨帝请示才行。 宝儿心提得老高,低着脑袋眼睛透过桌布缝紧盯着崽崽,看崽崽小胳膊抬起来,撅起小屁股扭着圆滚身子挪动一下,宝儿顿时眼睛瞪大,心里想着崽崽爬啊,快爬回来。谁知道崽崽小屁股挪了个位置,就又坐在那里不动了。 李启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虽然烨帝不可能跟个小孩子计较,可是小崽崽爬到了烨帝的桌子底下,难说烨帝不会生气。他看着桌步缝里露出的崽崽白嫩的小屁股,爬的过程中本来夹好的尿布掉了出来,白色的尿布差不多也变了个颜色,拖在屁股后面,像是个小尾巴似的。 李启想着等会儿怎么给烨帝解释,然后平安抱回崽崽。旁边的李冼突然拍下他手,不确定的道,“那下面是不是有个孩子?”他透过李启,看到宝儿一脸慌张的也正盯着烨帝的桌子底下,眼睛随着那小身影移动。 李冼骇了一跳,还真是个孩子,吞咽了一下口水,干巴巴的问道,“你家崽崽在那里?”他手不确定的指了指那桌子底下。 李启脸色僵硬,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崽崽会爬出去,还爬到了烨帝的桌子底下,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本以为出状况的会是宝儿,毕竟崽崽连路都不会走,话也不怎么会说。 崽崽嘴里塞整块糕点包不住,湿哒哒的沿着嘴角流出拉得长长的口水来,小黑爪子一擦,一张白嫩小脸糊得更是惨不忍睹。崽崽嚼巴半天,一块糕点总算是全咽进了肚子里。见旁边桌子的李浔偷偷向自个儿招手,崽崽举出自个儿空爪子给他看,崽真的没有了哦。 然后也不理李浔了,拖着个小尾巴在桌子底下爬来爬去的,好奇的东摸一下,西挠一爪子,还时不时的小脑袋顶开桌布,大眼睛偷偷看一眼外面,又赶紧躲进去。 众人轮着都给烨帝说了一遍吉祥话,中途烨帝眼睛扫过宝儿,并没有说什么。烨帝身后的公公严安年一声开宴,年宴终于是开始了。打扮得婀娜多姿的舞女鱼贯进来,琴师开始演奏,场中舞女随乐声起舞。 崽崽听到丝竹声,小脑袋从桌布底下钻出来,大眼睛好奇的四处张望。场中翩翩起舞的舞女,有的无意之间看到桌子底下冒出来的小花脸,一下子愣神打乱了脚步,后面的跟着也乱了,结果全部撞到一起跌成一团。 整个太已殿一下子安静下来,那些跌到的舞女是吓呆了,而其他人也没有人敢说话,全都提心吊胆的看向烨帝。这大过年的,皇家的年宴出了茬子,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烨帝手拿着琉璃做的透明酒杯,神色自若,看不出来到底在想什么。 小崽崽见场中舞女全部跌到摔成一团,咧开小嘴清脆的笑声从嘴里泄出来。一时间整个太已殿,都回荡着一个小娃娃的笑声。一些不明所以的人,不由觉得毛骨悚然,四处张望了开来。 宝儿一直盯着崽崽,所以从头到尾看得明白,就是崽崽小脑袋从桌子底下露出来,把那个舞女吓着了,后面的才会摔成一团。宝儿看崽崽小脑袋还在外面,咧开嘴笑得可开心,他心里就悬了起来,笨崽崽啊,这时候还不赶紧躲起来。 李启寻思着,现在看来势必会露陷了,便想着还是站起来回禀了烨帝,把崽崽抱回来才是。谁知他刚准备站起来,就见崽崽迈开四肢,又爬了起来,还直向场中摔成一堆跌到一起的那些舞女处爬去。 小崽崽看那些舞女摔到一起,以为她们在玩儿呢。歪着小脑袋想了会儿,便笑着向那边爬去,嘴里嘟囔着,“崽崽,一起。”崽崽也要一起玩哦。 在座的各位王公贵族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个小娃娃屁股后面拖着块尿布,从皇帝的桌子底下爬出来。圆滚滚的小子,动作居然十分灵活,一会儿便爬到舞女中间,撅着小屁股带着小胖身子一下子扑到摔倒的舞女身上去。 可怜那个身量苗条被崽崽坐在小屁股下面的舞女,本来穿得就少,还被个小胖娃一下子坐到身上,还不敢乱动呼痛。这小娃娃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她要是惊着了他,到时候可赔不起。 “这是怎么回事,这孩子是谁?”烨帝看着众人问道,声音平缓不疾不徐,听不出喜怒来。 那些原本摔呆了舞女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全部从地上起来,跪下去低着头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你们先下去。”烨帝也不怪罪那些舞女,直接沉身命令她们下去。 崽崽被那个舞女抱到一边,歪着脑袋看那些舞女一个个的走了,后知后觉的发现现在大家都盯着他,眨巴下大眼睛,无辜的回看过去。滴溜的眼珠子四处乱看,见自个儿阿爹父王也在不远处,咧开小嘴谄笑着张开双手,崽崽爬累了,阿爹抱抱。 宝儿坐立不安,见崽崽一个人坐在正中间的空地上,心里一酸,就想着出去抱过崽崽来,这是他家崽崽。李启拉住他,把他按到椅子上坐好,站起来道,“回禀父皇,这是儿臣的孩子。” 一时间,全部便又议论了起来,李洵原本见李启带着宝儿入宫时,就想讽刺几句,这下子更是找到了由头,假意关心的道,“六弟这可是你的不是,这侄子虽说是庶出,可好歹也是皇家的血脉,六弟可不能因为旁的什么无足轻重的闲杂人等,就忽视了自个儿的亲生儿子。” 李启怎么会听不出来,他是暗讽自己沉迷声色,迷恋宝儿连亲生子都不顾,可是别人可不知道崽崽是宝儿生的,他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一脸愧疚的道,“二哥教训的是,仲宣一定以后一定注意看好孩子。” 他说完了这句,便像个迷途知返的父亲似的,紧张的赶快去了中间,把崽崽从地上抱起来,跪下去道,“儿臣顾虑不周,令幼子坏了年宴,请父皇降罪。” 宝儿见李启抱着崽崽跪在中间,想着他也是崽崽阿爹,崽崽乱跑是他没有看好,不是仲宣的错,便哗啦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下蹿到了中间去,跪到李启的旁边,学着李启刚才的样子垂着头行了个礼,磕磕巴巴的道,“我没看好崽崽,不是仲宣。” 李冼见宝儿站起来,本来想抓住他,可是没想到宝儿跟他家到处乱爬的崽崽有得一拼,晃眼便跪到中间去了。此时也只得爱莫能助的看着跪在下面的一家三口,宝儿这时去不就是添乱嘛,心里暗叹李启的不容易,这一大一小两个宝,一个不看好了就得出事啊。 “这是仲宣的孩子啊?”说话的是段辰轩,只见他看着李启怀里的崽崽,一脸的欢喜。 烨帝看他脸上的笑,一阵恍惚,然后难得的也笑出来,带点讨好似的对他道,“是啊,快满一岁了,你喜欢?” 段辰轩也不看他,只望着崽崽,脸上倒是明显的表现着喜欢,听了烨帝的问话,道,“当然喜欢了,仲宣的孩子呢,云儿见到了不知该有多高兴。” 烨帝原本笑着的脸听到他提到李启的阿娘段挽云,有一刻的僵硬,随即便又带了笑,问道,“喜欢的话就抱进宫里来陪你玩几天吧?”他在宫里一直对自己回避不见,有了这孩子,应该会好点吧。 宝儿听了他说的话,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这是他崽崽,凭什么他们想抱走就抱走,他崽崽谁来都不给。跪直了身板,挺直了腰,就想着大声回绝了过去,他崽崽不给他们抱出去玩,他便宜阿爹更不给,那人最会气人! 段辰轩还当真考虑起了他的提议,笑着道,“这孩子我的确喜欢,还真想跟他住几天。” 烨帝见他这么,赶紧道,“那便接进来陪你住几天吧。” 谁知段辰轩想了会儿,蹙眉道,“可是这孩子一直由他们俩带着,突然离开到了陌生地方,只怕不好,这么小的孩子要是闹起来容易生病的。”这里面的他们自然说的是李启和宝儿两人。 烨帝听他这么说,道,“那便让……。”他想说那便让李启和宝儿跟着住进来吧。 可是没等他把话说完,段辰轩便想到什么的似的道,“不如我就去穆王府住吧,我回京这么久也没个住处,一直在皇宫里打扰皇上也多有不便。”他说着,又转回头去对李启玩笑似的道,“仲宣是我外甥,应该不会嫌弃舅舅去你那里住几天吧?” 李启赶紧摇头,道,“舅舅想住多久便住多久,这是应当的。” “那就好,到时候烦了可不好撵我呀。”他笑着道,就这么做了决定。 而一旁一直被他打断了说话机会的烨帝,则是一脸的铁青,脸上全无原本的平和,咬牙说了个“好”,又让李启宝儿抱着崽崽回了座位。回头看那跟多年前一样的容颜,他果然一点没变,原来一直等着这个机会反将他一军。心里冷笑一声,可是那人已经死了不是吗? 78、 宝儿惊魂未定的抱着睡着的崽崽坐在回去的马车里,后怕的对李启道,“还好崽崽没被抱走。”居然想把他崽崽抱去玩,他崽崽又不是小猫小狗,他那便宜阿爹总算做了件厚道的事,要不然谁来抱他崽崽,他都跟他拼了。 李启却是眉头深锁,把裹在崽崽身上掉下一截的包被撩上去,对一旁的青璃道,“崽崽爬走,你怎么会一点都没察觉?”宝儿粗心大意,但是青璃向来心细,即使宝儿身形遮住了怀里的崽崽,但是崽崽滑到桌子底下去到处爬,青璃在后面一直注意着,怎么会没看到。 “笨崽崽贪吃,到处乱爬找吃的。”宝儿以为李启责怪青璃没看好崽崽,轻轻拍下睡着的崽崽的胖屁股,对李启说道。青璃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宝儿真心觉得是他胖崽崽太贪吃的缘故,怪不得青璃。 青璃看李启神色间似乎颇多疑问,便想到王爷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回想了一下,道,“当时王爷站起来回皇上的话,我还想着要看好了主子和小主子才行,便一直在后面仔细注意着,然后……” 李启看向她,问道,“然后怎么了?” 青璃不确定的道,“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卷了阵风过来,什么东西突然吹进了我的眼睛,我低下头去揉了下,便很快又抬起头了。”她回忆着,也觉得怪得很,那风就好像只往她一个人那里吹似的,其他人都没反应,而且小主子就是那之后不久,就发现不见了。 李启听她这么说,心下原本有的怀疑更确定了,整个太已殿的窗子都是关着的,只有大殿正中间的大门是敞开的,但是青璃所在的位置离大门有一段距离,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被门口灌进来的风吹到的。 烨帝特地下旨让宝儿进宫参加年宴,可是从头到尾并没有和宝儿说过一句话。再想到刚才段辰轩提出到穆王府住时,烨帝难看的脸色,李启隐隐约约的猜测,这一切,可能都是他舅舅设计好的,为了从宫里出来,摆脱烨帝。 巳时前进的宫,回到府里时却差不多到了日暮时分。宫里举办个年宴,并不简简单单只是吃顿饭那么简单,这个时辰才回来,也是意料中的事。后来烨帝显然因为段辰轩提出去穆王府住的事而很不高兴,所以气氛格外的低沉。 众人也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触了烨帝的逆鳞,成为出气的戴罪羔羊。整个太已殿,怕也只有段辰轩和崽崽两人心无芥蒂的吃得高兴罢。宝儿因为段辰轩把崽崽抱了过去而食不知味,生怕段辰轩把他崽崽抱走,不还给他了。 而崽崽只要有吃的,哪还管在谁的怀里,早忘了他忧心忡忡的阿爹,在段辰轩怀里谄着张小脸,吃得高兴。段辰轩则是仿佛根本没看到烨帝难看的脸色,从头到尾脸上都带着浅笑。照顾崽崽的样子,就像是个平常的疼爱晚辈的长辈。 一场原本就各怀心思的年宴,就在这样的气氛下结束了。至于先前众人猜测的立储之事,烨帝更是连提都没提。不过烨帝此时找回璟王穆王的舅舅,却也让一些有心人猜测,是否是在为两人铺路,毕竟璟王的母系一族的确无一人在朝为官。 回到屋里,宝儿给崽崽换了干净的衣服,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翠羽已经打了热水来,又绞了帕子仔细的给他擦脏得花猫似的小脸,小胖爪子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绞了帕子擦了几遍,白嫩的小手终于现出本来面目。 宝儿把帕子递回给翠羽,把崽崽小手重新放回被子,拍下他撅着小屁股,吃饱了就睡着了,小没良心的,也不想下他阿爹还是饿着的呢。 李启在旁边看着,不由得心生感慨,曾几何时,宝儿也会照顾人了。还记得以前,宝儿是连自己的扣子都不会系的。现在回想起来,小山村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却又隔了很久似的。 明天舅舅搬进来之后,也许他应该借此机会,问出心中的疑惑。关于阿娘的,还有,关于宝儿的。宝儿的记忆,能恢复吗? 宝儿回来忙了一通,这会儿总算是可以歇下来了,见李启在边上发呆,一张脸凑近过去,疑惑道,“仲宣?”宝儿手放到李启眼前挥舞,怎么自己都站在他面前了,他倒像是没看到似的。 李启好笑的看宝儿在自己面前抓耳挠腮的想法子吸引自己的注意,捉住他在面前挥舞的手,带着把他拥进怀里,喃喃道,“宝儿,你会忘了我,忘了崽崽吗?” 宝儿头埋进他怀里,白皙的脸上有点红,他崽崽要满一岁了,李婶子说娶个媳妇,最好三年抱两。听到李启的低语,抬起头来,不解的看着他,“仲宣?”他怎么会忘了仲宣和崽崽,他和仲宣成了亲的,崽崽是他生的,忘了谁也不忘了他们俩。 李启抚下他头,笑道,“没事,就是想着到时候舅舅搬了过来,你阿爸说不定也会来,到时候你会不会有了阿爸就忘了我和崽崽。” 宝儿惊讶的抬头看他,道,“你怎么知道有阿爸?”他一直以为上次是段辰轩和段炎送他回来的,所以还不知道李启已经早先已经见过那两人了。 李启看着他,犹豫一下,还是我问道,“宝儿想不想记起过去的事,有你阿爸,还有好多其他人?” 宝儿看他,疑惑问道,“其他人?” 李启点头,“就是被你忘记了那些人。”手却不自觉的更是搂紧了怀里的身体,他害怕一松手,宝儿就不见了。 宝儿蹙眉想了会儿,感觉李启紧紧抱住自己的手,好像知道了李启此时紧张的心情,不安的道,“想不起,阿爸还是在这里,还有你和崽崽都在。”他是想说,不管想不想得起,他阿爸始终是阿爸,崽崽和李启也在这里,他们就是一家人。可是看李启的样子,他也不自觉担心起来,似乎他想不起来的话会很严重。 李启一怔,可是他怕的却是,宝儿想起了过去,却忘了现在,不想再跟他在一起了。他见宝儿不安的看着自己,一双大眼茫然失措,叹了口气,抱着他安慰道,“你说得对,无论你是否想起,我们都在一起,都是一家人。” 你要记得,你说的,成了亲,有了崽崽,要一辈子在一起。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聪明。”说话的人声音阴沉,但是眼睛却又盛满疯狂般的迷恋,他目不转睛看着软榻上慵懒躺着的人,仿佛那人一举一动对他来说都弥足尊贵,都舍不得错过。 “草民不才,陛下面前只是班门弄斧罢了。”他的语气丝毫没有所说的话应该有的惶恐尊重,带了点轻嘲,倒像是站在他旁边的不是当朝的皇帝,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路人罢了。 “辰轩,为什么你就不能安心的待在我身边呢?”他声音低沉中带着点压抑,似乎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段辰轩懒洋洋的躺着,准备拿桌上水果的手顿了一下,方道,“草民惶恐,不敢僭越。”心里嗤笑一声,这个人做尽了无耻的事,居然还能够做出这幅痛苦万分的样子。 “那个死了,段挽云也死了,辰轩,你的身边现在只有我了,只有我了。”他喃喃的说着,神思恍惚眼神疯狂,声音小得近乎耳语,弯下身去细细的打量那人的眉眼轮廓,然后伸出手去,像是抚摸什么珍宝似的想用指尖去描绘他的脸。 段辰轩原本慵懒的眼神忽然凌厉的看向他,坐起来挡住他的手,语气轻缓,仿佛是在谈论天气似的,一字一句的道,“站在我身边的人,永远不会是你。” 烨帝因他这句话而面孔扭曲,恨不得立马撕碎了这人,可是伸出去的手却又生生的顿住了,“你喜欢那小孩子,便去那里住几天吧,过几天我派人去接你。”他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仿佛都停留一刻,便会忍不住心里有那句话而生出来的暴虐。 见那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段辰轩仿佛对着空气似的,轻轻的道,“阿炎,你说是不是我害了云儿,让她不顾一切的嫁给这个人,结果毁了一生。” 床上的床板揭开,一个黑色的身影跃出来,稳稳的落到地上,他走过去,沉声道,“你是在怪我?” 段辰轩睨他一眼,躺下去悠哉的翘着二郎腿,道,“今天我看见那个胖小子了,还真是好玩。”仿佛刚才脆弱的问着那句话的人只是个幻觉似的。 段炎弯下腰,扭住那人的下巴,吻住他的嘴唇,撒气似的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席卷,最后段辰轩受不了的猛拍他后背,他才放开了来。 段辰轩嘴唇红肿,喘着气道,“你个疯子!” 那人挑下眉,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他蹙眉道,“就你事情最多,非要跟他周旋。”其实他是舍不得他因为这些事,而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这个人,就该是没心没肺的觉得所有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 段辰轩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难道你吃醋了?” “没必要。”他神色认真,那人的确没有威胁性,只是老是像个苍蝇似的穷追不舍,也的确烦人。 “好了,明天不是就走了吗。”见那人似乎还想撒气,段辰轩赶紧讨好的道,他可不想明天破着个嘴角去见孙子。 79、 年宴第二日,段辰轩还没到,宫里便派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穆王府。宝儿抱着崽崽,好奇的站在大门边看那些人把各种各样的东西抬进府内。崽崽在他怀里,手指放进小嘴里吸允着,一双眼睛也凑热闹的好奇盯着。 宝儿把崽崽嘴里的手拿出来,边拿帕子擦手上的口水,边问旁边的绿屏,“怎么这么多东西?” “据说是皇上赏给国舅爷的,皇上可真重视国舅爷啊。”一样一样的东西抬进去,吃的穿的,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每样东西看起来都是上好的精品,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宝儿眼珠子乱转,国舅爷不就是仲宣的舅舅,他那个便宜阿爹。宝儿眼睛笑得弯起来,小财迷似的心里打算着,这东西抬进他们家就是他们的了,留着他崽崽又多了点老婆本,将来娶媳妇盖房子都不用愁了。宝儿一脸傻笑,阿爹是崽崽阿公,阿爹的东西就是崽崽的。 绿屏见宝儿不知在想什么,一个人在那里乐,见那些人搬了好久,总算是把东西都搬进了屋里,绿屏对宝儿道,“主子,我们先进去吧,等会儿王爷就该接了国舅爷从宫里回来了。” 宝儿正一个人傻乐,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崽崽被宝儿抱着,见他阿爹一个人傻笑,咧开嘴角凑热闹似的也跟着乐起来。谁知道嘴角刚咧开,一条口水便流出来,掉得老长。 绿屏拿宝儿手里的白色小帕子给他擦了擦,在宝儿耳边大声道,“主子,在想什么呢?”她见宝儿那样,心里也好奇得紧。 宝儿被绿屏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缩着脖子捂住耳朵,绿屏噗嗤一声笑出来,取笑道,“主子在想什么亏心事儿呢,看你被吓成这样?” 崽崽两只小爪子胡乱挥着,嘴里嘟囔着,“亏……吓……吓。”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别提多可爱,边上有过的正忙碌的下人看了也不禁跟着会心一笑。 宝儿抱着崽崽的手轻拍下崽崽小屁股,崽崽兴奋得两条小腿儿直蹬,扭动得他都快抱不住了,再睨眼笑得不怀好意的绿屏,道,“胡说八道,我告诉芸娘,看她不罚你。”宝儿自个儿没什么威严,倒是知道谁制得住绿屏。 绿屏立马收敛了笑容,一脸可怜巴巴的在宝儿面前讨饶道,“主子,好主子,我错了,你千万不要告诉芸姑姑。” 宝儿瞟眼她,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嘴里喃喃道,“芸娘这会儿应该在偏院,刚才搬进来的东西肯定得找地儿安置才行。” 绿屏一听,这下是真苦了一张脸,心道难不成主子还真要去告状,芸娘向来都是公事公办的,她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一顿罚,绿屏哭丧着脸,“主子……。” 宝儿难得的神色严肃的看着绿屏,看得她心头紧缩,暗忖主子这次莫不是认真的了,先前不都告饶两句就揭过去了,绿屏忐忑不安,反思起自己来,好像真是太没大没小了。 宝儿见绿屏真被自己唬住了,笑道,“看你还笑我,被吓住了吧。”宝儿其实蛮喜欢绿屏这样,王府里的人见了他要么点头哈腰,要么毕恭毕敬的,宝儿不习惯也不喜欢,他还是喜欢小山村邻里乡亲的样子。 绿屏松口气,哭丧道,“主子你现在跟莫公子糊弄人的时候差不多了。”莫大夫经常带着小木匠来串门子,绿屏几个经常看他糊弄宝儿。 宫里的人东西搬进去,又驾了一辆辆空马车回去交差。宝儿见没热闹看了,便向屋里走去,听到绿屏的抱怨,宝儿想了想,笑道,“跟他学的。”莫大夫不厚道,经常来混吃混喝,这种黑锅就是要给他背,下次莫大夫来了绿屏肯定不给他好脸色,不拿好茶给他喝。 李启到了挽云阁,门外是烨帝身边的贴身太监严安年在守着。除了上次从暗道匆匆来了次挽云阁,李启很久没来过自个儿阿娘生前的寝宫了。阿娘生辰那日的事情,仿佛还在眼前。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阿娘当初亲手打理的。李启恍惚间还觉得,自个儿有进来,就会看到正在修剪花枝的阿娘停下手中的剪刀,对他笑着说,“仲宣来了啊。” “穆王爷您来了啊,您先等会儿,奴才进去给皇上说一声。”严安年见到进来的李启,躬身行了个礼,便进去给李启通报去了。 李启回过神来,他倒是没想到烨帝这会儿会在挽云阁,按道理来说,现在是早朝的时间。他是因为奉旨接段辰轩到自个儿府邸暂住,才会免了今日的早朝。 过了会儿,严安年才出来,笑着道,“王爷进去吧。”严安年在烨帝身边待了有十几年了,自烨帝登基以来便伴在他身旁,可以说是烨帝的心腹,宫里的人包括一些皇亲大臣都要对他忌惮三分。 李启点头,笑道,“多谢严公公了。”这严安年虽甚得上心,却并没有传出什么欺上凌下的事,李启对他便也礼遇几分。 严安年显然很高兴李启这么待他,便多叮嘱了句,道,“皇上近来身体不是很好,王爷等会儿记得,劝皇上多休息一下,不要那么劳累,我们这些奴才说的话,皇上也没放到心里去,王爷劝下应该是有用的。” 李启一愣,想起李漠讳莫如深的说病真病假的事来,不过仍是一脸关心的简单询问了几句烨帝的病情,并对严安年道,“严公公放心,我一定会劝一下父皇,平时也有劳严公公对父皇的照料了。” 严安年连忙躬下身道,“服侍皇上是奴才的福气,王爷千万别这么说。” 李启点头,寒暄了几句,便也不再与他多说,踏步进了内阁。 段辰轩身上披了件看起来华贵而厚实的黑色水貂毛的大氅,坐在屋里梨花木的圆桌旁,白皙的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吹开面上漂浮的茶叶轻抿一口,端着白瓷被子的手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 烨帝就坐在段辰轩的对面,眼睛贪婪而疯狂的看着段辰轩的一系列动作。仿佛他的一举一动,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这个人,终于要属于他了。即使他现在妄图逃脱,他也有把握再把他捉回来,牢牢的看着。 无论是谁被那么盯着,都会有种被冷血而贪婪的毒舌看中而成为目标的错觉,段辰轩手上的茶杯“啪”的一声放到桌上。李启进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烨帝黑沉的眼睛一眯,正欲说什么,但是看到门口的李启,却只转过头来,淡淡的道,“来了。” 李启压下心里的疑惑诧异,神色自若的进来,恭敬的行了礼,然后才道,“儿臣是来接舅舅去儿臣府上的。” 烨帝神色有一丝萎靡,似乎很是疲累,他坐在椅子上,手肘半弯搁在桌子上支撑着全身重量的样子,听了李启的话,缓慢而低沉的道,“你舅舅既然到你府上暂住,便要好生照料,若是你有什么不周到的,到时候我可为你是问。” 李启赶紧道,“这么多年不见,仲宣一直很是想念舅舅,现在终于见着了,哪有怠慢的道理。”他的确很是想念段辰轩,他的舅舅,当年会带着他到处玩,教他各种东西,讲很多稀奇古怪的小故事给他听。 烨帝双眼半眯,似乎很是疲惫,听了李启的保证,似乎很是欣慰,道,“那就好,仲宣现在当了爹,果然也成熟了不少。” 段辰轩又捧了茶杯在手上,自若的喝着茶,似乎对那两个人的谈话漠不关心,见烨帝那病殃殃的样子,却不由得心里嗤笑,李焰这小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那么会惺惺作态,连在自己的儿子面前都不例外。他当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不成,当年只是那人不屑与他争。 李启却也如了烨帝的愿,一脸忧心的问道,“我看父皇很是疲惫的样子,刚才听严公公说父皇近来身体抱恙,儿臣很是惭愧不能为父皇分忧解劳,父皇要多加保重身体才行。” 烨帝一脸的欣慰,露出个虚弱的笑容,道,“仲宣有这份心我就满意了,近来是感觉有点力不从心,以后这掖国还得交给你们兄弟几个才行啊。” 李启慌忙跪了下来,道,“儿臣惶恐,父皇定能长命百岁,带领掖国的百姓安居乐业,让掖国更加繁荣昌盛。” 烨帝轻轻摆了下手,慈祥的笑道,“我只是说一句,你慌什么。”然后站了起来,道,“好了,你帮着你舅舅收拾一下东西,先前我已让人搬了些东西去你府邸,一些不必要的就不用带了,我就先走了。” 李启仍然跪在地上,听他那么说,低下头去,道,“儿臣遵命,恭送父皇。” 见李启低头跪在地上,烨帝转过头去,看了眼坐着的段辰轩,才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外面便传来太监尖细的嗓子喊出的“皇上起驾”的吆喝声。 段辰轩丝毫不觉得不给皇亲跪安有什么不妥,黑色的眼睛暗沉,白瓷被子磕在杯沿上,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声。他段辰轩只跪父母长辈,别人当李焰是皇帝,他可不当,这位置是他与阿炎打来的,也是他们不要丢掉的。 80、 段辰轩手上的茶杯终于放到桌上,站起来手指漫不经心的轻掸了下黑亮的貂毛领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利落的道,“走吧。” 李启心里还在暗自琢磨刚才烨帝那番话到底是有意试探还是别有深意,听到段辰轩的话,他回过神来打量了一下对他来说熟悉而又陌生的挽云阁,疑惑的看向段辰轩,道,“舅舅不收拾一下东西?” 段辰轩看了下四周,淡淡的道,“本来就没一样东西是我的,又有什么好收拾的。”当初随烨帝进宫,住在挽云阁,也不过是想再来看一下这个拘束了云儿大半青春年华的地方。 李启顺着他的视线挨着打量屋子里的一切,心里若有所感的道,“记得当年舅舅也经常到挽云阁来看阿娘,每次都给我带好多小玩意儿,还给我讲故事。” 段辰轩看向他,挑下眉道,“难不成这么大了,还想着让舅舅给你带好吃的,讲故事?” 李启却不由得失笑,道,“舅舅难不成还当我是当年的懵懂孩童?” 段辰轩笑着道,“说得也是,你可是孩子都会叫爹了。”还厉害得很,拐着他家的宝儿心甘情愿的给他生孩子。 李启难得的尴尬,转移话题道,“既然舅舅没有什么东西要带走的,我们就走了吧,这会儿到穆王府刚好赶上午饭。” 段辰轩最后看了眼这屋子,去打开梨花木的梳妆台柜子,手在里面摸索一阵,取出一支白玉剔透的玉兰簪子,才转回头来对李启道,“走吧!” 李启一愣,这是阿娘的寝宫,舅舅怎么会知道那柜子里面有暗格,疑惑的看着段辰轩把那白玉兰的簪子用丝绸布包好放入衣襟内。 段辰轩看他不解的样子,只淡淡的道,“这是云儿的东西,当初我送云儿进宫,带来的也就这一样,现在她不在了,自然应该由我来带走。”然后便迈开步子,向挽云阁外走去,经过李启身边时,轻轻的道,“我不会让云儿就这么死得不清不楚,谁欠了段家的人,就从谁的身上讨回来。” 然后走出挽云阁的殿门,上了穆王府的马车,马车缓缓的向前进,走出一道一道的宫门,走出这雕梁画柱的宫廷。 李启跟在段辰轩身后迷迷糊糊的上马车,看着窗外慢慢后退的景色,只觉得刚才段辰轩走过时拍在他肩上的手的温度灼人。耳朵里一直回响着段辰轩刚才那句话,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却又下意识的不敢去确认。 崽崽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桌子,偷偷瞅一眼他阿爹,小胖爪子伸出去,就要放到桌上的盘子里面去了,就被一只手握住小胖爪给捉了回去。崽崽仰着头,口水滴答的嘟囔,“阿……爹,崽……饿。”阿爹,崽崽饿。 宝儿捏下他白嫩脸颊,“就算饿了,这个你也吃不了。”崽崽现在还小,偶尔跟大人混着吃点还行,但是主要吃的还是有厨房特地给他做的食物。 宝儿两只眼睛馋得都快冒绿光,扁了扁嘴抚崽崽的头发,仲宣不是去接他阿爹么,怎么还不回来?宝儿抚下自己的肚子,叫唤得旁边的青篱绿屏几人都听到了,绿屏那丫头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连向来稳重的青篱都忍不住掩嘴而笑。 她们这个主子,什么都不缺,可是就是这吃的少不了,稍晚了点就得唱空城计。以前还将信将疑,这下可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芸娘说仲宣的舅舅是长辈,所以进府的第一顿饭一定得等他到了才能吃。宝儿把他的便宜阿爹念叨了好几遍,要不是他,自己也不用抱着崽崽在这里挨饿。这会儿又出了洋相,宝儿把这账又算在了段辰轩头上。 “小宝儿这是馋得快跟崽崽一样流口水了。”说话的人还在门外,但是声音却格外的好听,像是流过心口的涓涓细流。宝儿向门外看去,就看到一个身上裹着黑亮的水貂大氅的人走了进来。 段辰轩走进了屋里,便自动自发的坐到了宝儿身边,手捏一下宝儿怀里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的崽崽,再对看着自己发愣的宝儿道,“怎么,不认识我了?”他脸上笑得格外好看,嘴角弯成了个恰好的弧度。 宝儿就觉得看到一只对着自己笑得不怀好意的活狐狸,赶紧头摇得拨浪鼓似的,磕磕巴巴的道,“阿……认识。”他本来想叫阿爹,可是又想起来段辰轩说的不许把他是他阿爹说出去的事来。 李启也随着段辰轩后面进了来,面色已恢复如常,此时坐在宝儿另一边,笑着道,“宝儿,上次你在年宴上见过的,这是我舅舅,你也应该叫声舅舅。”上次宝儿被抓进皇宫时,应该是见过段炎和段辰轩的,但是现在既然要把那件事揭过,他便也不再多提。 宝儿胡乱点头,嘴里含糊的囫囵了声,“舅舅。”苦着张脸纠结到底要不要给李启说自己先前见过段辰轩,而且就是他跟那个黑衣人阿爸俩人合谋把他给掳走的。 李启只当他是上次被段辰轩俩人合谋抓走还心有余悸,便也没有多想,对着段辰轩周全道,“宝儿不懂事,舅舅别见怪。” 段辰轩拿筷子开始吃菜,不置可否的晃了晃筷子,示意没事。这小子他养大的,还会不了解? 李启见段辰轩那里没在意,便夹了块宝儿最爱吃的蜜酿鸡翅放到他碗里,笑着道,“等久了吧,饿了没有?” 宝儿还没说话,怀里的崽崽倒是兴奋得不行,嘴里依依呀呀的一串乱嚷嚷,手舞足蹈的就怕被人忽视了,眼睛发亮的盯着他父王的筷子在桌上夹菜。 这时芸娘端了厨房给崽崽做的鲫鱼粥上来,她一边把托盘上的碗放到桌上,一边对李启道,“这是厨房刚做的,一直在厨房温着这会儿才端上来,王爷等会儿给小主子快点喂,因为是鱼粥,若是凉了一点就有腥味,小主子怕是不会吃了。” 小崽崽虽然是个爱吃的,可是也很会挑嘴,不爱吃的一点都不沾。芸娘把崽崽的小碗小勺子放到了桌上,又收拾了托盘,就打算下去了。她刚才也是恰好去了厨房,便把给小主子准备的吃食顺便端了过来。因为内院青篱几个侍候着,特别是事关宝儿和崽崽的,其他人都不能随便接近触碰。 芸娘收拾好东西,行完了礼正打算下去,抬起头来便看到对面一个身上裹着貂毛大氅的人拿着筷子正吃得不亦乐乎。那人看起来有几分病弱,却有股跟现在的豪迈吃相相悖的儒雅气质,让人忍不住的心生好感。 那人大概是吃得有点热,干脆的把外面裹着的貂毛大氅给解了下来,随意的交给了在边上的青篱,露出单薄的身躯和小半径白皙光滑的脖颈。本来被貂毛领子给遮住给不甚清楚的下巴下的小半张脸也彻底露出来,让人一览无遗。 芸娘手上的托盘“啪”的一下掉到地上,可是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似乎是受惊过度而生生的愣在原地。 81、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看向芸娘,李启正端了崽崽的小碗给张大了小嘴的崽崽喂饭,听到托盘落地的声音,也不由得看向芸娘,疑惑道,“怎么了?” 宝儿手里拿着李启给夹的蜜酿鸡翅,啃得整张嘴和腮帮子周围油腻腻的,此时也歪着头去看芸娘。就连这会儿被李启抱着,吃得正欢的小崽崽都睁大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学他阿爹样的歪着小脑袋向那边瞅。 芸娘仿佛根本没听到李启的问话,瞳孔紧缩的看着前方,仿佛看到了很不可思议的东西,整个人都因为巨大的惊鄂而呆在了那里。 此时段辰轩却是不动声色的夹了一块白玉豆腐放进嘴里继续自若的吃着,仿佛根本没有受刚才托盘落地发出的声音的影响。咀嚼了几下,终于吞咽了下去,才放下筷子,像是突然才发现什么不对似的道,“这是怎么了?” 然后看向前方,仿佛刚才看到呆愣在那里的芸娘,随即自若的笑道,“芸娘,好久不见。” “主……”芸娘声音颤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哆嗦。 李启疑惑的看着,芸娘的反应,不像是害怕,倒像是过于惊喜而不能自已。 段辰轩笑道,“虽然我已经有十多年没曾到过邺城,但是当年我段辰轩与穆王爷交好,可是整个邺城无人不晓的,芸娘不会现在就不认识我了吧。” 芸娘听见段辰轩的话,愣了会儿神,然后像是终于明白段辰轩的话似的道,“是呀,当年段公子和老王爷交好,经常到穆王府来找老王爷。”芸娘语气轻快,显然是抑制不住雀跃的心情,足见她见到段辰轩有多高兴。 李启虽然看明白了芸娘见到段辰轩那么激动,肯定不是见到过相识故人那么简单,因此一边喂勺粥给崽崽,一边探究的看下两人,道,“原来舅舅以前经常来穆王府。”说完像是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不过芸娘见到舅舅如此高兴,想来以前跟舅舅很是交好。” 芸娘赶紧道,“段公子一向待人和善,对我们下人极好,芸娘以前也受了段公子不少恩惠,因此见到段公子难免一时激动,让王爷见笑了。”她神色颇为着急,倒像是在掩饰什么。 李启听了芸娘一番着急的解释,玩笑似的道,“原来如此,这样看来说不定在这穆王府里,舅舅可要比我得人心。”心里却是在暗忖,看来芸娘对舅舅很是维护,而舅舅和这穆王府的关系,只怕也没表面那么简单。 段辰轩挑下眉,道,“那你小子可要好好干,要不过几天你这穆王府的人说不定就只认得我了。”他面色平和自然,倒不像芸娘那么慌张,似乎即使他们掩饰的事情暴露,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李启还没说话,倒是一旁的宝儿听了这话,立马就像炸毛的猫似的,警惕的看着段辰轩,张牙舞爪的道,“这是仲宣攒的,是我崽崽的。”穆王府的所有东西都是仲宣辛苦做事攒的,是留给他崽崽娶媳妇儿用的。 段辰轩在心里呲牙,这臭小子刚养大现在就不认爹了,一股脑儿的胳膊肘往外拐,看他鼓个腮帮子警惕的盯着自己的样,要不是李启还在这儿,段辰轩都想上去拧着他耳朵让他认下谁是他阿爹。 芸娘到底是个下人,刚才宝儿闹了那么一出,便也不好在站在这里,便退了下去,只是一步三回头的,想来是还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见到了段辰轩。 李启现在暂且也不再细究,反正来日方长,总有查明白的时候。只宠溺的看眼炸毛的宝儿,顺毛安抚了下来,才抱歉的对李启道,“宝儿不懂事,舅舅别见怪。” 段辰轩现在是想见怪也没立场,只得胡乱摇了摇筷子,脸上带笑的道,“可不是,还不懂事呢,怎么能跟他计较。”说完眼尾扫下宝儿,又继续淡定的吃菜。 宝儿嘴里塞得鼓鼓囔囔,被他一扫,顿时苦了脸,得罪了笑狐狸,那还不是找苦头吃。 李启虽然觉得段辰轩话里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只当是他和宝儿阿爸相识,肯定以前对宝儿也是了解一点的。 崽崽很快吃完了自个儿笑碗里的鲫鱼粥,挺着吃得圆鼓鼓的小肚子在李启怀里折腾。李启抱着活力充沛的崽崽也不好吃饭,便打算把他交给旁边侍候的翠羽。 段辰轩见了,放下筷子道,“给我吧,反正我也吃饱了。”从李启手里接过崽崽,看他在自个儿怀里笑得口水直淌的样子,显然是不像有的孩子似的认人,只让熟识的人抱。段辰轩这下倒是真的笑起来,心道这胖小子还好养,谁都抱得住。 宝儿啃着鸡翅膀,见段辰轩抱着崽崽一脸的高兴,眼珠子乱转的想着,倒时候抱着崽崽去讨好阿爹,应该就会没事的吧。 李启倒是想起来宝儿的阿爸段炎来,便疑惑问道,“宝儿阿爸去哪里了?” 段辰轩抱着崽崽,看眼大眼无辜睁着看向自己的宝儿,轻飘飘的道,“去想怎么把这小子拉回去教训一下。” 宝儿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嗑嗑巴巴的道,“阿……不是……我。”宝儿心里叫苦,他没有告诉仲宣黑衣人是他阿爸。 李启眉头一蹙,犹豫问道,“舅舅?”他以为上次段炎让他带走宝儿,就是默许了宝儿和他在一起。 段辰轩抓着崽崽握得紧紧的小胖拳头玩,忽视明显不明状况的宝儿,对李启道,“放心,带他走肯定也捎上你。”其实阿炎上次在宫里掩护胖小子崽崽到处爬大闹年宴之后,就被他央着回去找 白胡子老头算账去了,宝儿记忆一点都没恢复的迹象,他怀疑白胡子老头给他假药忽悠他。 李启听了段辰轩的话,倒是愣了一下,他堂堂掖国的穆王爷,段辰轩与段炎纵是有天大的本事,怎么可能就这样把他给带走。不过他很快便释怀了,不用再担心,若是有一日宝儿突然恢复了记忆,便会消失不见。只要不把他们一家分开,其他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午饭过后,宝儿带了恹恹欲睡的崽崽回屋去哄着睡觉,李启着手安排段辰轩的住处。本来安排他住的是李启与宝儿住的主院旁边的一个院子,是前穆王老王妃曾经住过的院子。可是段辰轩显然不满意,扔出一句要自个儿选住处,就在这穆王府瞎晃悠了起来。 李启无法,只得陪在他后面认命的听候差遣。段辰轩显然对穆王府的格局很是熟悉,看似漫无目的的转悠,却从主院各处亭台楼阁有序的到处查看,并没有走什么弯路。走了会儿,他便对李启道,“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会儿,待会儿挑好了地方再给你们说。” 李启脸上显而易见的为难,道,“舅舅你十多年没回来,一个人待会儿在院子里迷路了怎么办?”刚才他嫌有人跟着麻烦,跟来的下人都遣了回去。这会儿又要自己一个人,穆王府虽比不上皇宫,但是亭台楼阁却并不少。他一个人要是出什么事,到时候身边也没个人。 段辰轩笑道,“我在穆王府到处转悠的时候,你都还没出生呢,你丢了我都不会丢,放心好了。”说完便迈步走了出去,只举了手对李启象征性的挥了一下。 李启无奈,他都那样说了,李启也不好再跟上去。还好看他那样子的确对穆王府十分熟悉,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李启还是派了人沿途注意一下,到时候找人也好有个大概的方向。 今日免了早朝,护卫队的事也不用他操心,李启干脆回了内院主楼自己的屋里陪宝儿与崽崽午憩。崽崽睡觉不老实,小脚丫子抬到宝儿的肚子上搁着。宝儿怀里抱着崽崽的小脚丫,睡得正沉,只能听到细细的吐息声。 李启担心等会儿段辰轩突然回来,到时候还要去给他安排住处,还有烨帝让人送来的东西,到时候也要全部归置进去,便只和衣躺在最外沿,一时半会儿也不睡不着,睁着眼仔细的打量最接近自己内心柔软地方的两个人。 一大一小两个脑袋挨着,两张脸的轮廓并不太像。崽崽脸上的鼻子嘴巴都承袭自李启,只一双眼睛,跟宝儿的一模一样。特别是醒着睁开的时候,两颗黑亮的眼珠子灵活的转着,跟宝儿简直如出一辙。让人见了,便会忽略其他的地方,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像极了宝儿。 宝儿,是他无意之间捡到的宝。而崽崽,是宝儿给他的意外之喜。两个人,对他来说,都是无与伦比的。 李启迷迷糊糊的,被一只小手“啪”的一下拍到脸上,睁开眼睛,就看到崽崽小屁股整个坐在他腿上,圆滚的小身子趴在他身上正睁了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的乱转,不知道是在看什么。心里暗忖,难怪梦里被什么东西压着。 李启失笑,抱住圆滚滚的小身子免得一个不小心掉到床底下去。崽崽还真有掉下去床底下的时候,宝儿带着他睡午觉,崽崽睡觉本来就不老实,一翻身就掉下去了。虽然地上铺了地毯,但还是被吓着了,宝儿以后睡觉再不敢把他放到外侧。 李启抱着崽崽,宝儿还在睡,应该是崽崽早醒了,他也不闹,不知怎么的就翻到他身上去了。李启心里庆幸,还好他醒了,要不待会儿崽崽就得翻到床底下去了。 抱着崽崽在床上又待了会儿,外面便传来了青篱的声音。李启看了下睡着的宝儿,担心吵着他,就给崽崽穿了衣服,抱着去了外面。 青篱见李启出来,行了个礼,才道,“王爷,国舅爷选的是西院。” 李启愣了下,点了下头,道,“那就西院吧,宝儿在睡觉,你先带着崽崽,我过去安排一下。” 青篱点头,道,“上午皇宫送来的东西芸姑姑已经安排人给搬进了西院,就等王爷这里回了话,便安排人过去除尘,这会儿国舅爷也在西院。” 李启把崽崽交给青篱,便径直去了西院。忙碌了一通,总算是看着人把西院给收拾了出来。还好上次宝儿住了之后,里面的东西都保留了一下,又准备了褥子之类的日常用品,总算是差不多了。 段辰轩悠哉的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显然对这个地方很是满意,自得的道,“这地方幽静得很,就这么荒废下去多可惜。” 李启只能无奈道,“舅舅喜欢就好。”很明显的段辰轩会选到这里,并不是偶然而已,可是他现在也不能多说。 无论如何,总算是把段辰轩这尊大佛给安顿了下来。 82、 宝儿搂着崽崽,眼珠子乱转,做贼似的躲在门口偷偷的往院子里面看。就看到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这会儿太阳刚出来,估计是在晒太阳。只见那人优哉游哉的摇着摇椅,可是从宝儿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双翘起来高高的脚丫子。 绿屏不解的看着他那样子,好奇的问道,“主子,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进去,国舅爷这会儿肯定已经起来了。” 整个王府起得最晚的怕就只有她这两个大小主子了,王爷早上早朝去了,估计过会儿都快回来了。可是这两主子这会儿才刚用完了早膳,然后主子不知怎么的心血来潮,又要来看一下昨儿个才搬进府的国舅爷。 宝儿回头看绿屏,确定似的道,“他真住这里?”里面静悄悄的,叶子落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宝儿蹙眉,那人不像是会住这么僻静荒凉地方的人。 这都问多少遍了,绿屏没辙的点头,道,“真的住这里,主子进去看了就知道了,由于昨天匆忙得很,还没来得及安排人来侍候国舅爷,芸姑姑还暂派了青蓠姐姐在这儿侍候,那还能有假的不成。”不过她们也很诧异国舅爷会选这荒废了西院就是了,毕竟这里在其他看来,风水可不好。 宝儿为难的又看下屋里,犹豫要不要进去,好歹那人是他阿爹,现在他阿爸又不在,这里这么荒凉,他不去找他阿爹的话,那他一个人肯定很孤单。宝儿蹙眉想,如果将来仲宣不在他身边,崽崽也不理他的话,他肯定也很伤心。 崽崽两只眼睛跟着他阿爹从门口望进去,见段辰轩坐在摇椅上躺着摇椅好玩,好容易宝儿带着他出躺屋里,挣扎着想下去自己走,在宝儿怀里两只小脚丫子直蹬,宝儿拍下他屁股,安抚道,“崽崽乖,别闹。” 崽崽不耐烦的拿肥爪子拍他脸,小眉头皱着,嘴里嘟囔,“阿……崽……走。”冬日下雪之后,外面积雪路滑,再加上天寒地冻的,宝儿恨不得把崽崽整个人都裹起来,好久没带了他在外面自己走路了。 宝儿把他乱蹬的腿捉住,抓住不安分的肥爪子在嘴边咬一口,道,“崽崽乖,地上滑,摔倒痛痛。”崽崽身上穿得厚,摔倒倒是不痛,可是他刚会走几步,穿得厚了肯定迈不开步子,地上被早晨霜打湿了还没干透,要是摔倒了容易受寒。 绿屏无奈的看着宝儿站在人家院门口哄孩子,还特意躲到院门看不见的地方,想着他也没刻意压低音量,指不定里面的人即使没看到人,也已经听到声音了。 宝儿还在跟崽崽大眼瞪小眼,其实他是有意拖延时间,他便宜阿爹老欺负人,宝儿也是知道自己现在进去就是自投罗网的。绿屏一抬起头,就看到一人似笑非笑的脸,吓了一跳,刚要出声就被制止了。只得默默的退后,祈祷自家迟钝的主子自求多福。 “躲这里干什么呢。”段辰轩挑下眉,见宝儿果然吓了一跳,搂着崽崽跟抱了个护身符似的,心里的恶趣味得到充分的满足,他儿子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好玩儿。 宝儿猛然见段辰轩在自个儿面前一张放大的脸,的确被吓得够呛,再见那人笑盈盈的在自个儿面前,显然心情好得很,哪来的什么孤单寂寞,而且刚才显然是故意吓的自己,可是宝儿敢怒不敢言。 见段辰轩询问的看着自己,只得嗫嚅道,“来……。”眼珠子乱转,“崽崽想阿公。”抱着个肥崽崽举到段辰轩面前,总不能说担心阿爸不在,你一个人空虚寂寞冷吧。 还好崽崽给他长脸,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黑亮大眼睛,打量了段辰轩一会儿,再听他阿爹最耳边念叨着阿公,咧开小嘴滴嗒出一摊湿漉漉的口水,涎着笑容一把嫩嗓子不清不楚的唤着,“公……公。” 段辰轩显然也很受用,从宝儿手里接过崽崽,捏下小嫩脸,心里却在嘀咕,可不能叫公公,他儿子嫁了人就算了,难不成孙子也要嫁出去。 宝儿拿帕子给崽崽擦下被口水沾得湿漉漉的小胖下巴,见段辰轩明显心情不错,瞅眼一旁的绿屏,凑过去讨好的小声问道,“阿爹,我阿爸哪去了?”宝儿可没忘了,上次段炎走了几天,回来就带了个什么药丸子,段辰轩还硬要他吃下去。苦得宝儿直咋舌,那还是他偷偷扔了一半。 段辰轩抱着崽崽往屋子里面走,听了宝儿的问话,不在意的道,“他这次回族里,估计要大半个月才能回。”这还是骑了快马的前提下,上次白头发老头让人带的药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问题,一点效果都没有。 宝儿听他说族里,想了会儿,一点印象都没有,蹙眉问道,“族里是哪里?”他也就知道李启带他去过的郢城,以前住的小山村,和现在所在的邺城这几个地方。 段辰轩难得的无奈,抱着宝儿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坐下,瞅眼一脸茫然的宝儿,这忘得可真彻底啊。 宝儿无辜的回看他,表示他不是故意的,不记得不是他的错。 段辰轩默默扶额,还是算了,就像阿炎说的,记不起来也没什么,只要他过得开心幸福就好。可是这没心没肺的小子,段辰轩怎么想怎么不划算啊,好歹自个儿养了这么多年啊,这下忘了过去就算了,还嫁了人生了崽子,胳膊肘一心往外拐了。 绿屏待在旁边看着,小声对一旁的青蓠道,“青蓠姐姐,刚见国舅爷的时候,我总觉得面熟得很,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这下可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青蓠听了她的话,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一下,心里紧缩,她也觉得那个国舅爷很像一个人,那天看芸娘的反应,更是模模糊糊的有什么浮上了水面来。她比绿屏大了两岁,因此也要比她记得更清楚点。 绿屏凑进青蓠,声音有点发现什么的兴奋,继续道,“你注意点看,国舅爷和主子还有小主子长得可真像啊,特别是眼睛,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青蓠听了绿屏的话,心里松口气,还以为绿屏也发现了什么,绿屏最是口没遮拦,再加上她又不把主子当外人,到时候指不定在主子面前说漏了嘴。芸娘这次派她来暂时侍候国舅爷,可能也是想到了这点。 宝儿带着崽崽在段辰轩院子里待了大上午,当然少不了被段辰轩忽悠逗弄,好歹一上午算是祖孙三代和谐相处。到了近午时的时候,李启从宫里回来了。李漠也跟着他一起来的,想来两人是直接从宫里过来的。不过李漠这次来,说的是来看舅舅。 宝儿傻乎乎的信以为真,他阿爹是仲宣三哥的舅舅,他来看自己的舅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段辰轩可是成了精的老狐狸,他这个外甥可不简单。这次来找他,恐怕更不简单。不过也没关系,他等的就是他,他如果不找来,那他才该着急了。 李漠恭恭敬敬的对段辰轩行了礼,才笑着道,“舅舅住到仲宣这里,墨归也不能亲自侍奉舅舅,舅舅有什么需要的,可一定要给墨归说。” 段辰轩盯着他脸上面具似的笑,好半会儿不说话。李漠这孩子,他的确亏欠良多。可是即使他有意弥补,只怕他也不会领情。 李漠被他盯着,虽不会觉得不舒服,但是也觉得莫名,疑惑道,“舅舅,墨归有什么不对的吗?” 段辰轩回过神来,笑道,“墨归越长越像云儿了呢。” 李漠乍然听到他提起段挽云,脸上挂着的笑容有一刻僵住,随即便又恢复了过来,对着段辰轩笑道,“母妃若是知道舅舅这么挂念她,心里肯定也会很高兴。”只是眼底深处的暗沉,泄露他心底黑压压的不为人察觉的阴郁。 段辰轩心里叹口气,看来他心里的怨恨一点都不少,不过面上却仍是笑道,“云儿若是知道你和仲宣都长大了,仲宣还当了爹,也是会高兴的。” 李启见气氛不对,一边接过从宝儿那里扑到他怀里的崽崽,一边笑道,“舅舅和三哥怎么站着在这里就聊起来了,刚才回来芸娘就在说午饭已经做好了,我们这会儿先去前厅,等会儿舅舅和三哥可以边吃边聊。”他总觉得三哥对舅舅有种莫名的敌意,现在看来并不是他的错觉。 宝儿听到要去吃午饭,两眼立马就放起了光,从自个儿坐着的椅子上站起来,揉了揉咕噜叫的肚子,他等半天了,可是仲宣的三哥还起来很可怕,他也不敢提,只能一直躲在仲宣后面。 段辰轩见宝儿迫不及待的样子,取笑道,“仲宣的俸禄是不是不够了,我看宝儿像是饿了好久的样子,看来我得考虑下另外找个地方去住,要不说不定也得跟着饿肚子了。”说完率先向院外走去。 “舅舅可以考虑一下去我那里,我府上好像还没传过有人饿肚子。”李漠跟在他后面,笑着道。 宝儿被他们说得脸通红,苦着脸无辜的看着他阿爹的后脑勺,仲宣三哥惹的他,为什么他阿爹现在心情不好,却要来取笑他。宝儿有苦没处说,心里奇怪这些人,特别是仲宣三哥和他阿爹,不高兴脸上为什么还要笑。 李启抱着崽崽,见他呆在那里,拉着他跟着众人一起往前院走,握了握他手,低声道,“没事,吃再多也养得起。” 宝儿看眼抱着他崽崽的仲宣,心里甜滋滋的,还是仲宣好! 83、 桌子上面已经摆好了碗筷,等到几人坐定,便在桌子上面已经摆好了碗筷,等到几人坐定,便有下人陆续端了菜盘上来。崽崽的照样是厨房单给他做的,李启要陪段辰轩与李漠说话,看宝儿饿得双眼冒光,估计也抽不了空喂崽崽,便让绿屏抱了崽崽过去给他喂饭。 绿屏抱着崽崽也没走远,就在旁边的小桌子上,所以崽崽也没闹,只要有吃的,他是谁喂都无所谓。等到开了春之后,崽崽再大了点,应该就能跟着大人一起吃饭了。到时候估计走路也利索了,李启想着也不禁觉得无奈,因为崽崽会走了,宝儿带了崽崽还不到处跑着找吃的。 这边桌子吃着饭,还时不时传来崽崽小嫩嗓子特有的声音,听得人心里不由自主的软得一塌糊涂。宝儿嘴里吃着菜,回头去看他,崽崽就更加兴奋了,嘴里还不断嘟囔着,“阿……爹……爹。” 段辰轩笑道,“我以为小崽崽有了吃的,肯定谁都不记得了呢,没想到还记得他阿爹。” 宝儿把头埋进碗里,觉得他阿爹在变相骂他,有了吃的连自个儿爹都忘了。宝儿偷偷瞅一脸笑容的段辰轩,心里偷偷的想自个儿真冤枉,他要是没吃的,也还是想不起来啊。 李启听了段辰轩的话,倒是深有感触似的道,“崽崽这贪吃的性子还真要不得,宫里年宴就差点闯了大祸,冒犯了父皇。” 李漠笑道,“不过整个太已殿那么多人,居然就没被人发现,还让崽崽爬到了父皇的桌子底下,也真是奇怪。” 李启给宝儿夹一筷子清炒芹菜,见宝儿苦着脸还是夹进了嘴里吃了,才看向段辰轩,道,“三哥说的是,不知道舅舅怎么看?” 段辰轩心道,那是阿炎在给胖小子开路呢,要不怎么会爬到皇帝那里去了才被发现。不过他总不能直接说自己利用孙子制造乱子好出宫来,只得道,“这皇宫的守卫还真不行。”说完看了眼李漠,这小子今天既然来了,应该算是同意了他的提议,怎么现在还没反应。 李漠见他看自己,愣了会儿,便蹙眉思考了起来。 李启听了段辰轩的话,道,“舅舅说得还真是,那么的护卫怎么会都没看到崽崽?”宝儿进宫有蹊跷,崽崽从宝儿怀里跑出去更有蹊跷。 段辰轩筷子夹块白玉豆腐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吃下去之后,才慢悠悠的道,“所以这皇宫的护卫真的太差了,一个不会走路的奶娃子都能爬到皇帝那里去,指不定哪天你们父皇的脑袋就搬了家。” 李启手上的筷子顿住,看向自若的段辰轩,愣了好会儿才嗫嚅道,“舅舅这种玩笑可开不得,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指不定就被诬陷个诬逆反叛的罪名,三哥你说是不是?”他虽觉出段辰轩和烨帝之间的异常,但却没想到他会就这么说出类似谋逆的话来。 李漠正在发呆,段辰轩又叫了他一遍,才回过神来,茫然道,“仲宣你说什么?” 李启奇怪的看向他,道,“三哥在想什么呢?”不过还是又把刚才说的又重复了一遍,想让李漠帮着劝下段辰轩,毕竟段辰轩是他们的舅舅,也不能眼看着他哪天就因为谋逆罪被人告发了。 可是李漠却并没如他的愿,一反常态的没有附和李启,而是冷笑道,“既是玩笑,仲宣又何必当真,我们那父皇病重了这么些年,都不见归了天,可见这命打得很。” “三哥!”李启难得的神色严肃,向来温和的声音透着丝丝冷意,烨帝毕竟是他们的父皇不是吗。 宝儿不安的抬起头来,看向此时脸色难看的李启,再茫然的看向段辰轩,刚才他们说的他没认真听,也听不懂,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段辰轩仿佛根本没有察觉什么他们兄弟间气氛异常,用勺子在鱼戏莲叶的扩口大瓷碗里盛了碗熬得金黄的鸡汤,上面漂着红色的枸杞,绿色的葱花,看起来分外好看。 他端了盛汤的小碗起来,慢慢的吹凉了一口一口的喝着。等到终于喝完了小半碗鸡汤,然后放下碗,用青蓠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看向僵住的兄弟俩,才道,“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早点说完,让他早做决定的好。” 段辰轩说完这句,便站了起来,拉过懵懂茫然的宝儿,再招呼了青蓠喂完了饭抱着崽崽的绿屏一起出了这间屋子。有些事情,瞒着并不能解决,也不可能隐瞒一辈子。 宝儿不安的回头看后面已经拉上了门的屋子,回头看向段辰轩,忐忑道,“仲宣,没事吧?”李启在他面前向来是温和的,脸上带着笑,仿佛什么都难不倒他。可是刚才一脸难色的李启,让宝儿觉得难过,仿佛感觉得到他的心情。 段辰轩看眼后面,神色有点复杂,难得的温言安慰宝儿道,“没事。”真相很残酷,可是却也不得不面对。 屋子里面很安静,刚才段辰轩一行人走时,已经有下人来收拾了桌上的杯盘碗筷。李启与李漠两人,就面对面的坐在空空的饭桌子两端。 李启扯开僵硬的嘴角,涩声道,“三哥,你要告诉我什么?” 李漠看着李启,过了好会儿,才道,“仲宣,当年你是不是以为我害了母妃?” 李启手紧紧的托住圆形的红木桌子,他好像明白了李漠要说什么,听了李启的话,摇了摇头,道,“我从来没想过是三哥害了阿娘,只是恼三哥,无论因为什么理由,怎么能就看着……阿娘倒在那里,连……太医都不叫。” “当年你再恼我,可是却也没想过要对我做什么,只是自己一个人远走他方。”李漠道。 李启迟疑道,“我……相信你一定有苦衷,况且,你是我三哥。” 李漠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似的,继续喃喃道,“可是,我做不到你这么大度,做错事的人,就应该付出代价。” 李启现在听他提到段挽云之死的事,已经猜出了大半,可是却仍然下意识的抵触自己的猜测,哑声道““三哥,到底怎么回事?” 李漠抬起头看着他,下定决心似的,一字一句的道,“阿娘是被逼死的,为了他的儿子,被你口中的父皇逼死的。”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子,不得不选择死。 “父皇,为什么那么做?”李启的声音很平静,丝毫不像一个刚刚得知自己的爹是害死自己娘的凶手的正常人因有的反应。 李漠脸上悲哀,苍凉道,“为了满足他扭曲的欲望,为了段辰轩的下落。” 李启手指生生把桌上的红漆扣掉,烨帝看段辰轩的眼神有多疯狂,他并不是没有察觉,“他……爱上了舅舅?为了舅舅的下落,拿我们作为威胁?”当年段辰轩突然离开,然后原本热闹的挽云阁,就冷清了下来。 李漠站起来,道,“他不爱阿娘,不爱段辰轩,他最爱的是权利。” 李启茫然的看着他,声音干涩道,“我不懂。”不爱为什么要千方百的找到,甚至……连亲生子的性命都可以作为筹码。 李漠看他那样子,有一刻心软,却仍是硬声道,“你以为他为什么装病这么多年,当年段炎到手的皇位白白让了他,这些都是为什么?他也许爱段辰轩,但皇位更重要。”段炎,是两人的皇伯父,帮助太祖亲手打下江山的老穆王。 李启看着他三哥,觉得自己愚蠢得很,他自作聪明的猜测根本连事情的一半都没猜到,问道,“你现在告诉我,是跟……舅舅达成了什么协议?” 李漠道,“他只是来还他亏欠母妃的,亏欠我的。” “我不明白。”段辰轩亏欠阿娘的,因为阿娘自尽也是为了保护他,可是,为什么三哥说还亏欠了他。 李漠看着李启,温声道,“仲宣,你现在有儿子,还有宝儿陪着你,你过得很幸福,其他的你都不要管,那些恩怨交给我去解决就好了。” 李启苦笑,他既然知道了,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坐视不管,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你……打算怎么对付父皇?” “我不会要他的命,但会夺走他最爱的权利。”李漠说完,便径直走了出去。他并没有想过李启会帮忙,他这个弟弟一向心慈手软。告诉他,只是因为跟段辰轩的约定。 李启颓然的坐在椅子上,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他的阿爹,是害死他阿娘的凶手。他的哥哥,要为他的阿娘报仇,去对付他的阿爹。嘴边扯开一抹惨淡的笑,想着阿娘搂着他,温柔的对他说, “仲宣,可以的话,记得以后当个寻常人。” “仲宣,仲宣。”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他的脸。 李启抬起头来,看到宝儿担忧的脸,但是却提不起力气来安慰他自己没事,只得双手伸出去,抱住他的腰,头埋进他的怀里一句话也不说。 宝儿手放到他头,学他抚摸自己头的样子轻轻的抚着,也不说安慰他的话,因为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伤心,只小声抱怨似的嘟囔着,“崽崽是个小没良心,我养了他那么大,被几块点心就哄走了,硬要去跟着阿公一起午觉。” 李启听他喃喃的抱怨,却比什么安慰都有用,心一点一点的回暖,纠正他道,“崽崽唤舅舅应该是唤舅公。” 宝儿蹙眉想了会儿,兀自纠结起来,但是那也是他阿爹,崽崽到底该叫舅公还是阿公呢。李启好笑的看着他的样子,心里虽然还有阴霾,但是原本暗沉的心里却硬是被宝儿带进一缕光亮。 84、 宝儿已经睡下了,崽崽果然如宝儿说的,被段辰轩抱了去睡午觉。李启睁着眼看着宝儿的睡脸,却怎么也睡不着。 手揉下发疼的额角,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是不真实的感觉。他想过很多原因阿娘为什么要自尽,可是从未没想过是因为他父皇的逼迫。 一个人是狠心到什么地步,才会拿自己亲生儿子的姓名,来逼迫自己的妻子。 虽然他从小便与烨帝不亲,烨帝也从来没有像一个父亲对待儿子一样的对待过他,可是他心里对自己父皇,却仍然是有一份孺慕之情的。 李启翻来覆去的翻身,怕扰了宝儿午憩,干脆从床上起来,穿戴好了衣服坐到床边呆愣的看着宝儿。到时候如果三哥真要夺权,那他应该怎么办? 李启不禁苦笑,他现在倒宁愿和宝儿一直在小山村生活着,从来没有回过邺城,也不知道这些所谓的真相。 “王爷,莫公子来了。”屋外传来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是在今日主院当值的翠羽。 李启回过神来,道,“你给前院的人说,带子言到院子里的兰苑亭。”莫南是他让飞桑去特意找来的,查了这么久,应该也有一点眉目了。 李启把宝儿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放进去,又给他盖好了被子,才起身向外面走去。 “喂,我说仲宣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的明天过来找他吗,怎么这会儿就火急火燎的让你把我带来。”莫南没好气的,他忙了这么些时候,好不容易有空跟他家小石头温存一下。 飞桑低着恭敬道,“莫公子见谅,飞桑也不知情。” 莫南叹口气,道,“算了,早点办完了事也好。”谁叫他莫南误交了损友。 两人正说着,李启已经到了院子里来,莫南见他过来,便抱怨道,“这是怎么了,一天都不能等?” 飞桑见了李启,低头行了个礼,道,“见过王爷。” 李启没有回答莫大夫的问话,只对飞桑道,“飞桑,你出去院子里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兰苑亭。” 飞桑点头应了,便离开兰苑亭,在离兰苑亭不远的地方守着。 莫南见李启神色不对,猜测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便也不再抱怨,只担忧问道,“怎么回事,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启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三哥……要篡权夺位。” “什么?”莫南不确定自己听没听错,李漠此人面上随和,其实内心清冷,从来不是个眷念权利的人。 李启神色倦怠,道,“三哥有自己的理由,但是事实的确如此。” 莫南也不再问,李漠决定了的事,向来没有人能轻易改变,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事事都由他的徐卿,只得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李启道,“先不提那些,我让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吗?”虽然从李漠的话里可以猜出,段辰轩当年离开很有可能是为了避开烨帝。 莫南看他一眼,顿了会儿,大概是在斟酌该用词,可是几次欲开口,却又停顿了下来,最后泄气般的道,“那我就直接给你说了?” 李启愣了会儿,苦笑道,“说吧!”他早已了解了大半,即使事情再复杂,也不过如此了。他只是想确定段辰轩离开宫里以后,又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会和宝儿的阿爸扯上关系。 莫南道,“当年你舅舅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他入了穆王府,而且……是以穆王男宠的身份。” 李启愕然,道,“你是说舅舅从邺城消失之后,其实是改了身份,去了穆王府?” 莫南点头,“你记得上次宝儿生产时,我拿来的那本蛊族人产子手札吗?” 李启道,“记得,那时你也没说是在哪里得到的。” 莫南道,“那是在我家藏书阁的书架隔层找到的,你让我查当年段国舅为什么突然离开,我便寻机回去问了我爹,没想到却牵扯出蛊族生产之事。” 莫南受李启的托,要查十几年前的事。莫南首先想到的是谁,当然是他老爹了。刚好上次从藏书阁拿了那札记,便拿了札记去给他老爹,顺便打探一下蛊族和段辰轩的事。 没想到莫老爹见了那札记,便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质问道,“你拿这札记去干嘛?” 莫南倒是被他爹的反应吓了一跳,看来这札记莫老爹早就知道了,而且可能关于蛊族男子生子之事,他也知道,莫南便试探问道,“爹,这札记是你写的?” 莫老爹大名莫宁止,是莫家上一代的长子嫡孙,他莫家从前朝开始就是皇家御医,即使是前朝腐败覆亡,新朝建立,却仍然是御用的皇家大夫,殷荣几代。而莫宁止作为嫡孙,再加上自身医术高明,当然理所当然的直接继承了御医院院首的位置。 此时莫宁止见自个儿儿子一脸探索的看着自己,只得道,“你先回答我,你拿这札记去,到底是干什么?” 莫南看他老爹的样子,觉得左右瞒不过去,而他老爹也不是不可信任的人,便道,“我前段时间,给一个蛊族男子接过生。” 莫老爹大概也猜到了,因此听他这么说倒也不太惊讶了,只道,“只照那札记所着,根本不可能顺利让孩子生下来,你还有其他蛊族人相助?” 莫南这下倒是被他老爹惊着了,看来这札记不仅是他爹所着,说不定,他老爹还亲自给一个怀了孕的蛊族人接过生。他点了点头,道,“孩子入了盆之后,的确是靠另一个蛊族人,最后孩子才顺利产了下来。” 莫南与李启向来亲近,回邺城之后也没去过什么地方,只多次过穆王府去,再加上穆王府新添了小主子,莫宁止细细思索一下,便猜测出,只怕那穆王府小主子,就是莫南接生的蛊族人所生,不禁喃喃道,“这蛊族人跟穆王府还真是牵扯不清。” 他虽说得小声,可是莫南却也听了个大概,不禁灵机一动,问道,“爹,以前你接生那人也是穆王府的?” 莫宁止拍下他头,吹胡子道,“谁给你说我给蛊族人接生过?” 莫南笑嘻嘻的靠近,道,“爹,你就别瞒我了,你知道那么详细,还不是给蛊族人接生过,而且,那人还是以前穆王府的。” 莫宁止神色复杂,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切莫出去胡说。” 莫南胡乱点头,道,“爹,那个蛊族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他生的孩子是穆王府老王爷的?”倒是听说过,以前穆王府的王爷段炎有个专宠的男宠。 莫宁止道,“那人,曾为我掖国立下大功,一身傲气,能力卓绝,可是却甘愿以男子之身为穆王生子。” 莫南灵机一动,当年的确有那么一个人,而且跟李启让他查的正是同一人,便试探道,“国舅爷段辰轩?” 莫宁止看他一眼,道,“他当年受当今圣上荣宠,封侯拜相都是唾手可得的事,可是却突然消失于邺城。” “消失了?“莫南不解道。 莫宁止睨他一眼,年轻人就是这么沉不出气。莫南抚了抚鼻子,讨好道,“爹你继续说” 莫宁止这才继续道,“我也是后来被穆王请去为他看诊,才知道他是进了穆王府,而且,还有了孕,可是却……。” 莫南听得入神,见他停了下来,催促道,“那后来呢?” 莫宁止没好气的道,“后来你不就知道了,穆王府传得那么沸沸扬扬的,你还能不知道,只是大家都不知道那个男宠就是国舅爷罢了。” 莫南道,“不对啊,那个男宠不是已经死了,可是国舅爷还活着,除夕年宴还出席了的。”据说还无理得很,惹得一大批皇亲贵胄不满。 莫宁止神色复杂的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当年他也只是负责让他顺利产下孩子,其他一切并不知情。 莫南道,“这么说来,当年段辰轩突然失踪,其实就是在穆王府,而且还怀了穆王的孩子?” 莫宁止抚了下胡子,道,“这些你知道就算了,但是千万不要说出去,当今圣上对穆王……很是忌讳。” 莫南点了点头,看来当年的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因为段辰轩旁边一人,恰是宝儿的阿爸,而宝儿恰巧就是蛊族人。 李启听完莫南的诉说,也是神色大震,穆王名讳段炎,而段辰轩唤宝儿的阿爸为阿炎。他虽然想过段辰轩与穆王不简单,但是绝没有想到,段辰轩是蛊族人,而且宝儿还是他所生的。而且看他舅舅的样子,似乎也刻意隐瞒此事。 莫南道,“所以,当年你舅舅突然离开,极有可能便是为了穆王。” 李启道,“应该便是如此。”看来烨帝虽然知道当年舅舅与穆王交好,但是也不知道舅舅就在穆王府,而且还是个蛊族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直找不到人。毕竟他是皇帝,在这个邺城,他想做什么还是易如反掌的。 莫南疑惑道,“但是,为什么宝儿会突然受伤倒在小山村?” 李启听他这么一说,便也觉得奇怪,按理来说,段辰轩与穆王段炎都是能力非凡的人,怎么会让宝儿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冰天雪地的就倒在荒野。心里便下了决定,看来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去找段辰轩问个明白才行。 宝儿是他心底的宝,是崽崽的阿爹,无论如何,他都不允许出一点意外。 85、 穆王府西院自从前老穆王在的时候下令封了之后,便少有人过去,自然是就那么荒芜了下来。宝儿暂住时,因为太过匆忙,李启也只是让人打理了院内厢房。 这次段辰轩住进来,虽早派了人过来打理,但是院子里的杂草丛生却不是一时半会儿打理得完的,更徨论还要种出名贵的花木来。 芸娘看着满院荒芜的花草,惆怅道,“早知道主子要回来,我就该早点把西院收拾好了,让主子见着这满院子的衰败。”以前的西院,院子里到处开着不知名的花,还是这位主子亲手种下的。 段辰轩不在意的道,“比起需要娇养的花儿,这拼了命似的肆意生长的野草来得更让人心悦诚服。”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对芸娘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一眼便认出我来,那几个小丫头我看都没认出来。” 芸娘道,“主子一点都没变,又怎么会认不出来,青蓠几个应该也有认出来了的,只是不想坏主子的事,可能就没有出声。” 段辰轩看芸娘眼角浅浅的鱼尾纹,叹口气道,“当年让你出了王府,重新去为自己而活,怎么就生生把自己拘在了这高门大院内。” 芸娘一怔,想来是没想到段辰轩会突然说这件事,随即回过神来,才道,“芸娘在这王府里,总想着主子说不定一日便会回来,现在果真就回来了。”她说这话时,脸上表情少见的鲜活,不若平时不假辞色的样子。 段辰轩神色复杂,道,“你的路还长,不该围着我转,我早说过你已经不是我的下人,你是自由身。” “主子不必自责,芸娘无亲无故,出了穆王府也没有别的去处,更何况如今的王爷是个仁厚的主子,芸娘在这里,说不定比别的什么其他地方过得更好。” 段辰轩无奈,他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从来都是别人迁就他,如今年岁渐长,才觉出自己那性子使得别人为自己牺牲了太多,也辜负了太多人,便越发觉得愧疚起来。 芸娘见他神色,便觉出他可能为此自责,便不再提那个话题,转而问道,“这次只见主子,小主子和……那位,还好吗?” 段辰轩看对她劝说无意,除却心里愧疚外,也没其他办法,听到她的问话,便道,“那孩子你早见过了,说起来,当年还是你亲手接生的。” 芸娘一愣,不确定的道,“主子说的是?” 段辰轩点了点头,笑道,“听说宝儿也是你接生的,说来我们一家真是欠了你良多。” 芸娘起初惊讶之后,便也释然了,道,“难怪我最初看见主子的时候,便觉得似曾相识,现在看来,他长得的确像您。” 段辰轩笑道,“长得像我,性子不知道像谁,就这么傻呼呼的被骗走了,还给人生了孩子。” 芸娘道,“宝儿主子赤子之心,才更显弥足尊贵。王爷待他极好,主子不必担心。”她唤宝儿与段辰轩都唤主子,这样容易混淆,便干脆给宝儿加上名讳唤。 段辰轩道,“宝儿是晚辈,你直接唤他宝儿就好。” 芸娘道,“芸娘还是唤宝儿主子吧,要不反倒引人怀疑。” 段辰轩也知她性子顽固,认准了的就不会轻易妥协,便不再与她分辨,只道,“无论如何,我会让宝儿把你当长辈看待。” 芸娘虽然面上平静,但可以看出对此也是很欣喜的,转而又像是想起什么,道,“那王爷?” 段辰轩知道她问的是段炎,便道,“阿炎没事,只是去办其他的事了。” 芸娘欣喜的道,“那就好,那就好。” 段辰轩没辙的道,“你呀,就是操心的命。”傻傻的为了什么救命之恩,赔了一辈子下来,真不知道当初救她,是帮她还是害了她。 芸娘笑道,“能为主子,小主子,还有刚出生的崽崽操心,是芸娘的福气。” 段辰轩见她是真心这么觉得,便也不再多说。也许将来芸娘能遇到一个人,让她心甘情愿的把心放下。 “舅舅和芸娘在说什么,仲宣来了一会儿了,你们倒像都没看到我似的。”李启从门外有进来,他来了一会儿,但是并没听到什么,这么说也只是试探。 芸娘赶紧低头行了个礼,道,“芸娘带人来西院收拾荒芜的院子,国舅爷想起了老王爷,心怀感伤,便让芸娘陪他说会儿话。” 李启听她言辞,明显是在维护段辰轩,他也不拆穿,只对芸娘道,“那芸娘你下去吧,我跟舅舅说会儿话。”他今天本就是来找段辰轩打算直接问清楚的,也不用再拐弯抹角的猜测。 李启发了话,芸娘也不便再留在这里,担忧的看了眼段辰轩,段辰轩对她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芸娘只得告退。说来李启既是段辰轩的外甥,又算是他的儿婿,想来也不会怎样。 段辰轩转身去坐到院子石桌旁边砌的石凳上,上面一壶刚才沏的茶,端起来分别倒在两个杯子,冒着缕缕的白烟,对李启笑道,“坐下来陪我喝杯茶。” 李启撩起衣摆,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疑惑道,“舅舅知道我要来?”看见他面色毫无惊色,似乎早已预料到了。 段辰轩道,“想来墨归不会给你说得太明白。” 李启道,“既然这样,那我便不与舅舅拐弯抹角了,舅舅此次回邺城,是否预谋跟三哥一起篡权夺位?” 段辰轩听他这么问,倒也不慌张,手端着茶杯,吹开漂浮的茶叶喝口茶,才道,“不错,那位子我们可以丢了给段焰,现在当然也可以再拿回来。” 李启愕然,没想到段辰轩被指责篡权夺位的谋逆罪名居然还能这么坦然,甚至可以说是理直气壮,问道,“为什么?”既然说是丢了,现在为什么又要抢回去。 段辰轩看着他,笑道,“你不知道?” 李启沉默,他三哥是为了给阿娘报仇,舅舅又还会是为了其他什么,只得道,“阿娘,真是父皇害死的?”他虽与烨帝不亲,却也真的难以接受亲父害亲母的残酷真相。 段辰轩把茶杯放到桌上,挑眉看他,“你自己心里已有了答案,又何必再来确认,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李启手揣紧,闭上眼,然后睁开,道,“三哥说不会杀他?”那段辰轩又会怎么处置烨帝。 段辰轩假装不懂他的问话,反问道,“是吗?” 李启只得道,“舅舅打算怎么办?” 段辰轩手指漫不经心的描绘桌上茶杯边缘点缀的青花,过了好会儿,才道,“他不再犯我,我便饶他一次。” 李启松口气,无论如何,弑亲的事他都做不出来。转而问道,“宝儿阿爸,是否就是穆王段炎?” 段辰轩一惊,手上把玩着的茶杯盖子掉到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道,“什么?” 李启知道他刚才已经听见了,不过还是重复了一遍。看他的反应,八成便是他与莫南猜测的那样。 段辰轩拿起茶杯喝茶,故作不知的道,“穆王不就是你吗?” 李启无奈,只得挑明了道,“当年的战神,太祖亲封的穆王,段炎。” 段辰轩愕然道,“是么,你说阿炎就是穆王,这个我倒是不知道。” 李启额角几根黑线,道“舅舅你当年跟穆王交情匪浅。”一进府他自个儿便挑明了说与穆王交情言深,现在再来假装不认识,也太晚了吧。 段辰轩只得破罐破摔的道,“你说是就是吧。” 李启斟酌良久,仍是问道,“宝儿,是舅舅与穆王所生?” 段辰轩手上的杯子“啪”的一下掉到地上,摔得粉碎,愣了会儿突然炸毛似的站起来,噼里啪啦一通的道,“那个小兔崽子,忘得一干二净就算了,现在还干出卖老子的事。”说着就要冲出去。 李启赶紧拉住他,道,“舅舅你这是去哪里?” “找小兔崽子算账去,居然就胳膊肘往外拐了。”让他外甥知道他段辰轩生了孩子,让他脸往哪儿搁。 李启不确定的道,“你是说宝儿?” 段辰轩睨眼李启,没好气的道,“不是他还能有谁?” 李启总算是明白了,道,“舅舅你误会了,不是宝儿给我说的。”不过他倒没想到,宝儿早知道了段辰轩就是他阿爹,难怪他一直让崽崽叫段辰轩阿公。 段辰轩道,“不是那小兔崽子还能有谁。”看来他是真气得不轻,原来病弱苍白的脸上都给激动出点红晕来。 李启还真怕再气着了段辰轩,小心翼翼的道,“是子言给我说的。” 段辰轩愕然,“莫家那小子?” 李启点头,补充道,“他爹是莫宁止。” 段辰轩这会儿倒不像刚才那么激动,他刚才那样说不定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从而掩饰自己的尴尬。听了李启的话,睨眼他,道,“我知道是莫宁止。” 李启道,“那,宝儿确实是舅舅和穆王的孩子?” 段辰轩端了茶杯想喝口茶,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哪知茶杯里面空空。李启赶紧端了茶壶又给他斟满了,慢慢的等他喝完了茶。 86、 过了好会儿,眼看着段辰轩手上才倒的茶又要喝完了。 李启见他没有要说的样子,便忍不住再次问道,“舅舅?” 段辰轩白他一眼,把手上的杯子放到石桌子上,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启见他像是默认了,便确认道,“这么说来,宝儿果真便是舅舅和穆王的孩子?” 段辰轩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脸上倒是不见尴尬之色了,反正都被人知道了,再遮着掩着的也没意思。 李启见他承认了,便问道,“那为何舅舅让宝儿与穆王相认,但是你自己反而假装和他没有关系?” 既然不再掩饰了,段辰轩便干脆直接的对他道,“我早认了宝儿,只不过没给你们说,若是让;李焰知道了宝儿是我儿子,第一个杀的就是他。”那个人的占有欲,疯狂执拗得可怕。当然,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维护他自个儿的面子。 李启一怔,不确定的道,“你说若是父皇知道了宝儿是你的儿子,就会对他不利?”他看得出烨帝对段辰轩很是重视在意,但是难道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段辰轩喝口茶,道,“你当段焰是什么人,李漠那小子倒是比你了解他得多,所以心里从未对他抱有期待。” 李启苦笑,他虽然也没对他父皇抱了什么期待之说,但是他还当真不了解他那个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想到惨死的阿娘,也不免黯然,便想着也许三哥他们夺权是正确的选择,转而问道, “这么说,舅舅和阿娘都是蛊族人?” 段辰轩摇头,“我是,云儿不是。” 李启惊讶,道,“舅舅是蛊族,阿娘怎么会不是?“ 段辰轩神色复杂的看他一眼,道,“那些事你知道太多无意,跟如今的事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李启张了张嘴,但是见他确实不欲说太多,便也不再问,想到莫南特意提过的芸娘给宝儿接生之事,便问道,“芸娘也是蛊族人?” 没想到段辰轩仍是摇头,道,“芸娘不是蛊族,也不是妜国人,她是掖国人。” 李启讶然,“但是宝儿生崽崽时,是她用了蛊。”若不是蛊族,怎么会蛊族生产之法,还会用蛊。 段辰轩道,“那是因为我生宝儿时,掖国没有会用蛊的人在,芸娘用她自己的血喂养子母蛊,让子母蛊认了她当主,宝儿才能平安诞生。” 李启问道,“宝儿生崽崽时,芸娘用的那只蛊虫就是子母蛊?”想到芸娘不仅在多年前救了宝儿,不久前也是多亏了她,崽崽才能平安降生长成如今这般模样,李启心里不禁就对芸娘心怀感激。 段辰轩点头,道,“不错,当初我和阿炎也是因为知道穆王府有芸娘在,所以宝儿生产时便没有过来。” “你们早知道我与宝儿在一起?”李启问道。 段辰轩道,“当初宝儿失踪,我与阿炎找了大半月,后来才发现他是从山崖摔了下去,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被你捡了去。” 李启想到宝儿当初的样子,就不免心疼,疑惑问道,“宝儿怎么会从山崖摔下去,而且当初他身上不仅是摔伤,还有刀剑划伤的痕迹。” 段辰轩蹙紧了眉,看李启一眼,道,“若不是李焰的人苦苦相逼,宝儿也不会受伤,我段辰轩还怕了他不成,既然这么些年他都不放过我,那我便如了他的愿,回到邺城来,只希望到时他可不要后悔。” 李启没想到居然连宝儿受伤失忆都跟烨帝有关,烨帝这几年借病深入浅出,朝廷被几方势力分别把持,民怨之声到处都可听闻,没想到他却是在韬光养晦,暗地里居然还分拨了人去找寻段辰轩。 段辰轩看他神色似是想明白了,便道,“你那个父皇别的能力没有,但是诡计却多得是,以前阿炎也是吃过他的亏的。” 李启黯然道,“虽然以前也并不亲近,但也会总把他往好的想的,但是没想到却是这样。” 段辰轩道,“以前李漠一直自己承担着,也没想过告诉你这些,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身边还有宝儿和崽崽,无论如何,都得确保他们的周全才行。” 李启听了他的话,紧张道,“舅舅是说宝儿和崽崽可能会有危险?” 段辰轩道,“邺城过不久,可能会大乱一场,我想你带着宝儿和崽崽离开。” 李启沉默,他先前便预见到了邺城可能会打乱,不过先前想的是烨帝病逝,皇子夺嫡,现在却是篡权夺位。无论是哪种,成则荣耀,败则很有可能身首异处。但是如果就这么让他离开,而对邺城的事不闻不顾,他却是做不到的。 段辰轩见他不说话,道,“你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宝儿和崽崽都想一下。” 李启犹豫良久,最后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对段辰轩道,“我会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崽崽和宝儿送出去,但是我要留在邺城。” 段辰轩愕然,“你留在邺城做什么?” 李启无奈,他倒像是一无是处了,道,“我好歹是个王爷,留在这里,总能帮上你们一点忙?” 段辰轩从上到下的打量他,像是突然不认识面前的李启了似的。 李启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道,“舅舅在看什么?” 段辰轩挑眉道,“你刚才说要帮我们?” 李启疑惑道,“怎么了?”他好歹也是当朝皇子,虽然过继了出去,却也得了个王爷的封号,不至于一无是处吧。 段辰轩道,“你不是说篡权夺位是谋逆罪吗?” 李启哑然,涩声道,“小时阿娘最疼我,三哥和舅舅都知道为阿娘出口气,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段辰轩也不再与他说笑,道,“你既然这样说,我便知道劝你无用,你留在邺城,也确是一个助力,关键时也能劝诫一下墨归,他有时过于执着,我的话,他却不一定会听。” 李启点头,他看得出来,三哥对舅舅似乎很有成见。当初烨帝是因为要段辰轩的下落才会逼迫段挽云,李启便想着是不是因为这个缘由。 段辰轩转而问道,“你刚才说要找个安全的地方送宝儿和崽崽过去?” 李启道,“邺城的确太乱,他们留在这里不安全,把他们送到个安全地方,我也放心一点。” 段辰轩道,“那你找好了地方没有?” 李启一愣,道,“先前倒是想过,但也没确定下来,大抵会到郢洲那边,好歹宝儿熟悉一点,但是没个可靠的人在他们旁边,我也放心不下。” 段辰轩道,“其实,有个地方离郢洲不远,处于掖国与妜国的边界,最重要的是,那里的人绝对可以信任。” 李启听他这么一说,倒是对这个地方好奇起来,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段辰轩轻轻吐出两个字,“蛊族! “蛊族?”李启疑惑道。 段辰轩点头,“世人大多不能接受蛊族男子生子之事,且多加鄙夷,蛊族在找到了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之后,便举族迁徙,所以蛊族才会在妜国消失。” 李启道,“那宝儿去那里,他们会不会同意?” 段辰轩笑道,“宝儿本来就是蛊族人,他从小在那里长大,蛊族人可是个个拿他当宝。” 李启惊讶道,“先前舅舅你们一直住在蛊族。” 段辰轩道,“那里是个好地方,你去了之后,说不定就不会想走了。” 李启顿了下,笑道,“如若真是那样,我倒要让宝儿为我求下情,好让我留在那里。” 段辰轩道,“你想留在那里可不容易,蛊族人不轻易接受外人,当初阿炎要留在那里,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李启笑着道,“既然伯父能行,那仲宣也当努力让他们接受才行。”宝儿一直想念小山村,李启本来想的便是以后远离是非之地,找个好的地方,带着宝儿与崽崽去过悠闲自在的生活。现在听段辰轩说的蛊族隐居地,倒是个好地方。 屋里传来崽崽小声嘟囔要阿爹的声音和青篱小声哄他的声音,段辰轩笑道,“小崽崽睡醒了,这是在吵着要他阿爹呢,先前还说不要阿爹,要跟阿公一起睡,小肥崽崽这么会儿就不认人了。” 李启道,“那是崽崽一直宝儿带着的,崽崽跟舅舅才见面没多久,就闹着要跟舅舅一起睡,说明崽崽喜欢舅舅呢。” 段辰轩听了,虽知道李启大概也只是为了他高兴才这么说,但是心里也的确受用。 两人正说着话,青篱便抱了穿戴好了的崽崽出来,崽崽才刚睡醒,两边脸颊各一团红晕,显得白白嫩嫩的小脸格外好看,小胖手揉下眼睛,看到坐在石凳上的李启,立马伸出两只小短胳膊向李启,嘴里唤着,“父……父……抱。”父王抱崽崽。 李启站起来绕开桌子走过去,从青篱手上接过崽崽,崽崽进了他怀里,便像是找到靠山似的,更加不安分起来,嘴里嚷着要父王抱他去找阿爹。 李启无法,只得对段辰轩道,“宝儿这会儿也该醒了,我先抱崽崽过去,蛊族之事,舅舅联系好了之后再给我说,我好着手安排一下。” 段辰轩点头,道,“阿炎刚好这次回去,我写封信传给他,过几日便会有回信。” 李启道,“那便多谢舅舅了。” 段辰轩睨眼他,道,“我是为了我儿子和孙子。”他本想想喝口茶,哪知谈了这会儿,热茶叶该凉了,便只得作罢,干脆也站起来往屋里走去。 李启也不在意,抱着拉着他衣襟的崽崽,找孩儿他爹去。 87、 近来朝中动荡,兴许是李漠做了什么,多数的大臣都选择了他这边。再加上因段辰轩之故,烨帝对李漠李启两兄弟多加眷顾,这便使得李洹兄弟二人慌张起来,动作频繁,似乎是准备做什么大事。 李启大概也能猜到一点李洹二人是打算做什么。这样一来,李漠便更加能光明正大的登上那个位置。可是李启心里却仍不免叹气,虽与李洹李洵是异母兄弟,但是手足相残却依然让他失落。 不管怎么说,邺城变天之日是不远了。先前段辰轩写给老穆王李炎的信他已回了过来,等他回来之后,宝儿与崽崽便要被送到郢洲那边的蛊族去了。虽然只是短暂的分离,李启心中却也难受。 过了年开春之后,天气便开始回暖。崽崽冬日身上穿得太厚,宝儿把他裹得太严实,所以走路总走不稳,要不了几步便摔了下去。 现在暖和了,身上穿的厚衣服脱下之后,兴许是身上轻松了不少,居然还颤颤巍巍的能自己走了。 宝儿自己本来就是个跳脱的性子,再加上个现在勉强能走的崽崽,两父子凑到一起,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府里的下人找个遍,都找不出来。 等到饭点的时候,两个人便又自动的现身了。只是宝儿身上月白的衣服,还有崽崽身上夹的白布尿片,都换了个颜色。 李启在府里,宝儿还能收敛点,带着崽崽不会跑得不见人影。 但是现在春暖,要把两人关在屋子里是不可能的。要不了一天,两人身上绝对干净不了。特别是小崽崽,有时走得累了,便直接就在地上爬起来。 兴许他是觉得四条腿儿比两条腿可好使,可是两只白嫩小爪子除却晚上睡觉时,平时指不定一会儿便不复本来面目。黑乎乎的小爪子再往脸上一抹,就又成了个小花脸。 “主子,你不顾及自个儿,也要想下小主子,这哪家的小主子像我们的小主子似的,成天的往泥地里爬,身上也是脏兮兮的。”绿屏一边绞了帕子给崽崽擦小花脸和黑乎乎的小手,一边对宝儿道。 “难道其他小主子的衣服都不脏的?”宝儿在盆子里洗手,拿了帕子把手擦干,不在意的道。 “其他小主子当然也会脏,但是也没想咱们小主子这样,脏得就像乡下没人管的泥孩子似的啊。”绿屏给崽崽擦好了手和脸,又把崽崽翻过去放到腿上,取了脏的尿布下来,绞了帕子给擦了小屁股,换上新的尿布。 宝儿笑嘻嘻的道,“那崽崽就当乡下泥孩子好了。”当乡下孩子多好啊,可以到处玩,小虎子他们懂得的花样可多了,宝儿还想着哪一天,带崽崽回去跟李启学堂里的小虎子他们一起玩呢。 绿屏把崽崽翻过来抱好,又给换了衣裤,总算又是个王府里的小主子的金贵模样,不像刚才似的,跟宝儿两人,就是一大一小两只泥猴子。她听到宝儿的话,没辙的道,“那哪是想能当便能当的?” 宝儿也不跟她再谈论那个话题,看下屋外面,奇怪道,“仲宣怎么还不回来?”他跟崽崽两个,可是掐着点回来的,这下洗好了,就等开饭了呢。 “王爷今日下朝早,早回来了,只是没一会儿便被叫到了国舅爷的院子里,这会儿估计还在那里谈事情呢。”崽崽换好了衣服,在绿屏怀里挣扎个不停,绿屏本来怕他再弄脏,这下被他闹得没办法,只得又把他放地下遍地撒欢去。 崽崽下了地,就颠着步子投奔他阿爹去,跟着他阿爹走,准会有好吃的啊! 宝儿奇怪的喃喃自语,“仲宣去阿爹的院子干什么?” 他声音不大,绿屏以为他跟自己说,但是又没听清楚,便问道,“什么?” 宝儿摇头,道,“没什么。“说完,又像是想到什么,把靠着他脚边站着的崽崽抱起来,对绿屏道,“我去找他们去。”话音刚落,已经抱着崽崽走出了屋子里,倒像是急着去干什么似的。 绿屏赶紧追了上去,一边道,“主子,你走慢点,当心别摔着了小主子。”现在崽崽的分量可不轻,抱一会儿都得手软。当然,绿屏也担心,刚给换的衣服,两人这么一跑出去,又给滚了层泥回来。 李启看着段辰轩,忧心道,“两日后启程,是不是匆忙了点。” 段辰轩道,“阿炎明日便会到,李洹那两兄弟,若不出所料,七日之内便会有所行动,等到他们动手之后,宝儿与崽崽再想走,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李启道,“可是,现在什么都没安排,谁送宝儿与崽崽过去,还有路上的安全问题,他们过去怎么生活,这些都要仔细计划才行?” 段辰轩道,“你当我没考虑过这些,你我肯定都脱不开身,阿炎也不行,他回来之后还有其他事情,芸娘和本来侍候宝儿的那四个丫头倒是可以跟着去,山上他们住的地方和生活之类的阿炎这次过去已经安排好了,至于路上的安全,这个确实需要慎重,你有没有可靠的人护送他们过去?” 李启一愣,他们想到段辰轩已经考虑了这么多,这才有了宝儿与崽崽真要暂时和他分开了的感觉,可是他们还没走,他现在心里便就空落落的了。 段辰轩看他神色,道,“其实并不是没安排好,是你不想他们走吧?” 李启倒是直接大方的承认,苦笑道,“让舅舅取笑了,宝儿与崽崽一直在我身边,我的确舍不得他们走。” 段辰轩倒是没如他说的般取笑他,只是道,“等邺城事了之后,你便来去自如了,现在即使让你跟着他们一起走,你也会走得牵牵绊绊。”而且,也要费一番功夫,去给烨帝一个交代。 李启道,“舅舅说得对,宝儿什么都不懂,还要照顾崽崽,芸娘和青篱翠羽几人跟去可以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至于路上保护的人,我倒是有可靠的人,到时候会让他们一路护送宝儿一行人的安全。” 段辰轩听罢,也不问他那人具体是什么人,只道,“你认为可靠便好。”说完见他一脸忧心,便劝慰道,“你大可放心,蛊族居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外人不可能轻易找到,而且宝儿与崽崽算起来,都是蛊族之人,再加上阿炎也早先便跟族长说好了的,他们过去,肯定会得到妥善照料。” 李启虽心里仍有忧虑,却仍是笑道,“仲宣知道,正如舅舅所说,宝儿从小在蛊族长大,此次过去,兴许还能恢复以前的记忆。”他面上虽笑着,却不由得心里一紧,恢复了记忆的宝儿,还是他的宝儿吗? 段辰轩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是打了个突,他提议送宝儿与崽崽去蛊族,其实也有这个原因在,毕竟蛊族算是宝儿最熟悉的地方了,不过他没想到,李启也会想到这点,不由得问道,“你希望宝儿恢复记忆吗?” 李启一怔,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过了会儿,才回道,“想不想得起来都无妨,只要宝儿与我和崽崽还是一家人,其他便都没什么。” 段辰轩点头,倒是对他这个外甥刮目相看起来。他一直觉得李启性子温吞,现在看来,当果断的时候,他也是可以很快做出决定的。 李启犹豫一下,道,“舅舅,宝儿那里,可不可以先不要提?” 段辰轩蹙眉道,“过两日便要走,即使现在不提,他仍是会知道的,何必瞒着?”他担心不早点给宝儿说,等要走的时候,宝儿会拗着不走。这段时间住在穆王府,他看得出来,宝儿对李启很是依赖。 李启道,“舅舅放心,我会跟宝儿说明白,但是等会儿吃饭时,先不要说。” 段辰轩听他这么说,倒是可以理解,想着他也许有什么办法能说服宝儿带着崽崽走,便道,“既然你有办法,那我就不说了,不过你还是早点给他说的好。”到时候若是不肯,还有得时间来劝。 李启道,“我知道,今晚我便会挑个时间给宝儿说的。” “给我说什么?” 李启与段辰轩向门外望去,站在院子门口的,不是搂着个胖崽崽的宝儿,还能是谁。这会儿正好奇的看着李启与段辰轩俩人,他大概刚好听到了李启最后一句,便又问了一遍,道,“仲宣,你要给我说什么?” 李启看他抱着崽崽走了这么会儿,看起来很是吃力,便接过他怀里的崽崽,道,“没什么。”说完爬他再问,便转移话题道,“怎么抱着崽崽过来了?”这会儿宝儿与崽崽,应该在前厅等着的。 宝儿仰着脸看他,笑道,“绿屏说你回来了,抱崽崽来找你。” 段辰轩淡定的喝茶,自打住到了这穆王府来,早接受了他这个儿子胳膊肘往外拐,忽视他的事实来。 李启道,“那饿了吧,现在过去吃饭。” 宝儿听到吃的,果然便忘了先前要问李启的事来,谄笑着道,“好,去吃饭!”说完便拽着李启要走,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头道,“阿爹,吃饭了。”便又回了头去,拉着李启往院子外面走。 李启对着段辰轩点了下头,便抱着崽崽与宝儿一起往外走去。 段辰轩一人看着突然空下来的院子,再次感受到自己又一次被宝儿给忽视了。从椅子上站起来,也跟着那一家三口去前厅,心里安慰着,好歹最后还叫了声爹。 88、 吃饭时,李启照例让宝儿先吃着,他自己则拿了崽崽的小碗,坐在旁边喂崽崽。宝儿是典型的有吃万事,不过今日却难得的注意到李启一直喂崽崽,自己一口都没顾上吃,犹豫良久,道,“仲宣你吃,我喂崽崽。” 李启拿着勺子喂崽崽的手一顿,过会儿才笑道,“没事,我现在不饿,等会儿喂了崽崽再吃。” 宝儿向来心思单纯,也不会觉得他这是托词之类的,便笑着道,“那我吃完了抱崽崽。”他是想说,等会儿他抱着崽崽,李启便能吃饭了。 李启拿了青篱递上来的帕子,给宝儿擦了嘴边沾上的油渍,道,“你慢点吃没关系,我等会儿饿了,让青篱她们抱着崽崽就是了。” 宝儿胡乱点了点头,又心满意足的吃起来。李启看着他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宝儿这么一副不解世事的样子,就让他带着崽崽去个对现在的他来说,全然陌生的地方,就算是有芸娘青篱照料,不能自己亲自看着,李启始终也是放心不下的。 崽崽张大了嘴等了半天,都不见他父王手里的勺子喂到嘴边来,干脆自力更生,两只小爪子攀在李启手臂上,伸长了小脖子,嘴直往李启手上的勺子边上凑,舌头还伸得老长。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小眉头紧蹙着,可见是使足了劲儿。 李启被崽崽拽得手一倾,勺子里的粥差点没撒出去,总算是回过神来,看坐他怀里的崽崽伸长了脖子的样子,不禁失笑,把勺子里的粥喂到他嘴里。心里却更是忧心,宝儿自己本来就是个大孩子,再带着崽崽这么个小孩子。 段辰轩倒是从头到尾的不动声色,一来是他答应了李启不提前给宝儿说,二来他也觉得没什么好放心不下的,蛊族对他与宝儿来说,便是家一样的地方,回自己的家去,又会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中午吃完了饭,李启本来下午打算去护卫军营一趟的,毕竟马上可能便要用到了这队人马。但是想到宝儿与崽崽两日后便要动手去郢洲蛊族,心里便是一紧,干脆下午空闲了下来,就待在府里陪宝儿与崽崽。 宝儿得知他下午不出去,自然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妥,只是单纯觉得高兴而已。两人带着崽崽,即使什么也不知,只是静静的看着日益长大的崽崽玩闹,然后闹出各种小笑话,李启也觉得这种日子大概就是自己一直所追求的罢。 到了晚上,段辰轩知道李启晚上便要给宝儿提去蛊族之事,为了方便他们说话,晚饭后便借口自己想让崽崽陪着,把崽崽哄到了他那边院子去。 宝儿换好了亵衣,盘腿坐在软榻上,担心的道,“崽崽在阿爹那里,晚上会不会哭。”崽崽自打断奶之后,便是一直宝儿自己带着的,这还是头一晚上,让崽崽去跟着别人睡。虽然那个别人是他老爹,却仍然忧心不已。 李启道,“你都是舅舅带大的,难道还担心舅舅不会带孩子不成。”说着拿了件外衣给他披在身上,虽已开了春,却还是难免会有一些寒气,注意一点也是好的。 宝儿很是诧异,结巴道,“你……你,怎么知道他……是我阿爹。” 李启心里好笑,他自个儿刚才可叫的就是阿爹,不过也不拆穿他,只道,“那日舅舅给我说的。” 宝儿心里嘀咕,他阿爹真奇怪,让他不要给仲宣说,他自己倒是先说了,这下可怪不得他了,便仰着头看正在铺床的李启,问道,“仲宣,我阿爹是你舅舅?” 李启停下手里的活,转头对他笑道,“你不是早知道了吗?” 宝儿点头,然后又摇头,最后终于道,“我一直以为是他们骗我的。”说完不自然的抓了抓自己的脑门,想来是觉得不好意思。 李启惊讶,倒是没想到向来心思单纯的宝儿也会想到这层,便问道,“那现在你相信了?” 宝儿脸上笑开,道,“相信了,仲宣都说是的,那便是了。” 李启心里一暖,想到宝儿对自己原来是这么信任的,心里便觉得很是满足。 终于铺好了床,李启叫宝儿过来到床上去,宝儿这才想起刚才因为阿爹的事,被自己忘了的崽崽来。看了下外面漆黑的天色,道,“崽崽就留在阿爹那里睡了,真的没有问题?” 李启把他拉到床上躺好,盖好了被子,才道,“这么晚了,崽崽都睡下了,再抱过来的话万一着凉怎么办?” 宝儿虽然眉头仍然蹙着,便也只得作罢,只是嘟囔道,“那我明天早点起来,到时候去阿爹院子里看崽崽。” 李启应承道,“好,到时候我和你一起过去看崽崽。” 宝儿惊讶道,“你明日不上早朝?” 李启道,“不上,这几日都不上。”他向宫里递了折子休了假,宝儿与崽崽走之前都可以不去上早朝,他除了护卫营的事,其他并无什么职位,所以也没什么必须要去做的。 宝儿心里欣喜,可是再单纯的性子也觉出不对来,从床上半撑起身子,疑惑道,“为什么都可以不去上早朝?” 李启看他撑起身子露出大半边肩膀,怕他受凉,便赶紧又把他按了下去,盖好了被子。见宝儿一双大眼仍然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想来是在等着自己给他说是怎么回事。 李启吹熄了桌上一盏大的琉璃灯,屋内瞬间只剩下屋外照进来的清冷月光,和屋檐下的灯笼照映下的微弱的昏黄光线。 李启自己也去了床上,在宝儿旁边躺下,回头对着宝儿再黑暗下一双睁得大大的,看起来分外黑亮的眼睛,过了好会儿,才道,“宝儿,过两日送你和崽崽去郢洲好不好?” 宝儿眼珠子打转,问道,“郢洲?” 李启点头,“就是上次我们去过的茔城那边。” 宝儿想了会儿,终于想起来茔城是什么地方,再想到郢洲离小山村近,心里便觉得李启终于带着他和崽崽回去了,一脸的开心,忙不迭的点头道,“好,去了郢洲我们回家,李婶子他们都看我们崽崽,崽崽不是小怪物。”他心里一直介意这件事,觉得他的崽崽好得很,不是别人说的小怪物。 李启道,“不回小山村,去郢洲的山上住。” 宝儿失望道,“不回去?” 李启抚下他头,道,“小山村我们不能再住了,以后我带你去看老李叔和李婶子他们。” 宝儿虽然心里仍然失落,却还是点了点头,想到要离开邺城,便又开心起来,在邺城李启每日都要去宫里忙,他带着崽崽也不能出门去,的确是没有小山村时的随意洒脱。这下便憧憬着道,“那山上有鸟儿吗?” 李启点头,又想着吹了灯,黑漆漆的宝儿不一定看得道,便又道,“有,那里不止有鸟儿,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听段辰轩的描述,大抵就跟世外桃源差不多的一类地方吧。 宝儿眼睛发光,道,“到时候我们带崽崽去捉小鸟,然后烤来吃,小虎子说可好吃了。”小虎子说可以用皮筋做弹弓,到时候一弹,就把鸟儿打下来了。 李启一愣,没想到宝儿想的居然是捉了鸟儿烤肉吃,不过他说我们,李启心里紧缩起来,无论宝儿设想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可是里面却是肯定缺不了他的。 李启翻过身去抱紧旁边的宝儿,道,“宝儿,我不在身边,你要好好的。” 宝儿被他忽然抱住,有片刻没反应过来,听到他的话,便不禁蹙紧了眉头,在李启怀里费力的抬起头来,在不甚明亮的屋子里直勾勾的盯着李启,疑惑道,“不在我身边?” 李启抱着他,缓缓道,“这里马上就要乱了,为了你和崽崽的安全,我要暂时把你们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宝儿拽住他的衣服,紧张道,“那你呢?” 李启低头看着他,道,“我要在这里帮舅舅和三哥,等到这里的事情完了之后,我就去找你和崽崽了。” 宝儿蹙眉,问道,“你和阿爹都在邺城?” 李启抚他的头,安慰道,“你放心,我们没事的,到时候都来找你和崽崽。” 宝儿这下是确定了,李启是就让他和崽崽两个走,这下便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会儿,才道,“我不走。”说完便转过了身去,背对着李启,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头补充了句,“崽崽也不走。”便直接拉了被子蒙住头,不理李启了。 李启看着背对自己的宝儿,没辙的叹口气,想不到宝儿根本连劝都不听。只得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缓缓道,“自打阿娘去了之后,我一直觉得自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这邺城,皇家的人,注定了是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的。” 李启顿了一下,看宝儿仍然蒙着被子没反应,便又继续自言自语似的道,“直到遇见了你,那时候我便觉得,从此后我再不是一个人了,有一个人会一直陪着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宝儿终于从被子里出来,眼眶红着,委屈道,“那你要送他走?” 李启抚他的脸,继续道,“没想到,后来他还给我生了一个孩子,让我觉得我的人生终于是完整了,就如所有普通人一样,有妻有子,这一生,这样便已足够了。” 宝儿看着他,等他慢慢的说完,不过脸上的表情却缓和了过来。 李启回看他,神色认真,接着道,“他们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不能让他们有一点的危险。” 宝儿眼睛红红的,道,“我也不要你有危险。”说完补充一句,“崽崽也不要。” 李启道,“你放心,我不会有危险的,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宝儿犹豫再三,最后头埋进他怀里,过了好久,才从头顶冒出声音来,“那你要早点来。” 李启松口气,道,“好,很快来。” 宝儿抬起头,道,“要不崽崽都不认得你是他阿爸了。” 李启笑着看他,道,“那你要时常给崽崽说起我,免得真忘了谁是他阿爸。” 宝儿睨他一眼,道,“你不早点来,就让崽崽忘了你。” 李启重新把他搂进怀里,道,“我会早点来,然后我们一家人再不分开。” 屋外的月光照进来,两人紧紧的相拥,投下模糊的两个拥着的影子。 89、 李炎果然如段辰轩所说,第二日晌午时分便到了邺城。他兴许是早先得到了消息,直接便过来了穆王府。不过为了防止被穆王府的一些人认出来,便没有露面,直接去了西院段辰轩的住处。 午后,宝儿与崽崽午憩了之后,李启便去了西院。段辰轩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书晒太阳,李炎照例一身的黑色锦衣,沉默的陪在他身旁。 李启进了院子,就看到段辰轩旁边的李炎,有片刻的尴尬。上次不知他身份,还能干脆大方的随了宝儿唤他阿爸。现在知道了他真实身份,倒是不知道应该唤他伯父,还是跟上次一样随着宝儿唤阿爸了。 李炎见他在院门,对着他点了下头,示意他进来,但是并没有出声,似乎是担心吵着了段辰轩。 李启看过去,才发现段辰轩大概是晒太阳过于舒适,不知不觉手里舀着书就睡着了。现在身上盖着条薄毯子,歪斜在摇椅上睡得正熟。李炎在旁边看着他,平时生硬冷漠的脸居然让人觉得柔和起来。 李启过去坐到旁边,悄声道,“仲宣见过皇伯父。” 李炎眼睛看着段辰轩,给他拉了下滑下去的毯子,淡然道,“穆王李炎已死,现在留下来的是段炎,你还是随宝儿叫我阿爸吧。” 李启也不与他再分辨,对于世人来说,穆王李炎的确已经死了。只在旁边静静等着,看穆王这样子,是不打算叫醒段辰轩谈事的。两人也不便交谈,便都静静的坐着。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段辰轩总算是醒了,看到坐在一边的李启,很是诧异了一番,才想起来是自己把人叫过来谈事的。 等到段辰轩彻底清醒了之后,青篱上来给几人重新上了热茶,待得青篱又下去了,院子里只剩下李启三人,才开始正式谈事情。 “我已给轩辕说好,宝儿与崽崽过去之后,就住我们先前的屋子,蛊族虽然不轻易接纳外人,但是考虑到宝儿情况,再加上芸娘几人都是女眷,便同意让她们跟随宝儿一起过去。”李炎道。 李启点头,问道,“那宝儿他们过去之后,生活所需怎么办?” 李炎道,“蛊族向来与世隔绝,大多自给自足,但是族里还是有专门的人与外界沟通,采购生活所需用品,到时候会有人给他们送生活所需的用品。” 李启道,“既然蛊族也需到外面采购,我便让人多准备点银两让宝儿带过去,也不能一味的就白舀他们的东西。” 段辰轩吹着手上的热茶,道,“那是当然,你以为不让你舀钱的不成。” 李启苦笑,他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舅舅说话如此犀利,但是口中依然只能道,“舅舅说的是,舀钱过去也是应当的。” 段辰轩放下手上茶杯,道,“不过,你派的护送的人是谁,确保可靠吗?” 李启点头,道,“我手下有个可靠的暗卫,然后打算拜托子言一趟,他是个大夫,到时候路上有个万一,也好照看。” 段辰轩道,“莫家那小子倒是可行,算得上是个可信赖的,你那暗卫跟了你多长时间?” 李启道,“舅舅大可放心,飞桑是阿娘派到我身边的人,自打我出宫入穆王府起,便一直跟随在我身边,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 段辰轩道,“能够信任就好,只是莫家小子与你那暗卫只怕不能入得蛊族,蛊族向来不轻易接纳外人,特别是外族男子。” 李炎道,“不错,当时轩辕也只同意让几个女眷跟随进去。” 李启蹙眉,道,“可是芸娘几人手无缚鸡之力,到时候宝儿与崽崽若是遇到什么危险的话怎么办?” 段辰轩道,“这个你大可放心,蛊族不轻易让外人进去,且族内高人甚多,再加上到处都有设的阵型毒瘴,宝儿与崽崽在蛊族不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 李启犹豫,欲言又止,他担心的不是外人进去危害宝儿,而是蛊族内的人万一对宝儿和崽崽不利的话,到时候只有芸娘青篱几人,恐怕根本不能应付。 段辰轩见他神色颇多犹豫,便道,“你有什么直说便是,宝儿是我儿子,崽崽也是我孙子,难道我还能害了他们不成。” 李启赶紧道,“仲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舅舅是蛊族人,仲宣知道应该信任你的族人,但是人心之事,实在难测。” 段辰轩这下总算是明白他在顾虑什么,便道,“蛊族人向来护内,一旦认定了你,便绝对不会背叛。”说完看向李启,道,“我知你非蛊族,可能不会明白,但是阿炎拜托了轩辕,你大可放心。” 李启先前也听到李炎提到轩辕,大概也知道这人在蛊族似乎很有影响力,便猜测应该便是段辰轩先前所提到的族长。 段辰轩继续道,“轩辕是看着宝儿长大的,宝儿自小跟在轩辕身边的时间比与我和阿炎在一起的时间都要多,可以说宝儿算是轩辕带大的,所以你大可放心,即使是有人要对宝儿不利,轩辕也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段辰轩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启也没有立场再硬要让飞桑与莫南同去蛊族,也觉得自己确实是过于步步皆兵了,便道,“如此,那便就如舅舅所说,让芸娘青篱陪伴宝儿便是。” 段辰轩道,“既然要让芸娘几人陪着过去,那便把人招来说清楚吧,芸娘是确实可以信任的。” 李启应了,便出去让人先宣了芸娘过来,等到与芸娘谈好之后,再让她去与其他几个丫头说。 芸娘大概也是能猜到一点的,所以被宣了上来也并不紧张,只是看到段辰轩旁边坐着的李炎时,身形有片刻的停顿,想来是已经认出了李炎来。 李启也不与她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道,“芸娘,我想你陪着宝儿去郢洲,大概需要在那里住两到三月。” 芸娘低着头,道,“芸娘是王府的奴才,即是王爷的吩咐,芸娘自当照做。” 段辰轩道,“芸娘你不必如此,我早说过你是宝儿的长辈,现在,我也是想托你这个长辈帮我照看一下宝儿这个晚辈。” 芸娘一顿,看眼旁边的李启,发现他并无什么反应,一思索便知,他大概已经知道了段辰轩先前和穆王府的关系。 李启听了段辰轩的话,便道,“既然芸娘是宝儿的长辈,便也是仲宣的长辈,宝儿心性单纯不知世事,崽崽也还小,仲宣就把宝儿与崽崽托付给你了,幸苦你了。” 芸娘一愣,赶紧道,“王爷千万别这么说,照顾宝主子和小主子本来就是芸娘的职责,哪有什么幸苦的说法。” 李启抱拳对芸娘道,“无论如何,仲宣就把妻与子交给你了。”他言辞恳切,甚至带了那么点请求的意味,实在不像是一个王府的主子对府里下人说话的口气。 芸娘本他如此礼遇,心里自然也受撼颇大,不敢受他的礼赶紧退了一步,承诺道,“王爷只要相信芸娘,便只管把宝主子与小主子交给芸娘,芸娘保证,无论任何人,只要想危害两位主子,便只能从芸娘的尸体上榻过去吧。” 段辰轩笑道,“看你们说的,倒像是蛊族是什么龙潭虎穴了。”他对着芸娘道,“芸娘你只管放心,此次你们去的地方,是我族人居住之地,子母蛊认你为主,算来你也算是半个蛊族人,到时候他们必不会刁难于你。” 芸娘点头,道,“主子也请放心,既然你说芸娘是宝主子的长辈,芸娘也必定不会让晚辈有危险。” 段辰轩一愣,没想到芸娘当真把这件事看得比她自己都重要得多。不过,芸娘向来是个较真的性子,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提议让芸娘过去照顾宝儿了。便也不再劝说她,只是对芸娘道,“那几个小丫头,能够信的吧?” 芸娘道,“主子放心,那几个丫头很是感激主子的恩德,平时对我也很是信服,绝对可以信赖。” 段辰轩听她这么说,便放下心来,毕竟那几个丫头小时候虽都是他捡来的,但是现在如何他也不甚了解,道,“如此便好,那几个丫头到时也与你们一同去,既然她们信服你,那便由你去给她们说吧。” 芸娘应道,“我下去后便去找她们过去。” 段辰轩道,“后日一早你们便要启程,你与她们说好之后,你们便要开始准备行李了,时间不多,若不早点收拾,只怕会来不及。” 芸娘道,“路上所需的干粮与物品芸娘会抓紧时间准备,倒是主子与小主子的东西?”她说着,看向旁边的李启。 李启道,“你们此行路途遥远,宝儿与崽崽在府内的衣物过于显眼,容易引人觊觎,我会差人另行准备。” 芸娘点头,道,“那宝主子与小主子的衣物芸娘便不再准备了。” 李启继续道,“另外我会吩咐账房那边,到时候芸娘你直接去账房支取银票与碎银,以备路途和你们在蛊族生活所需。”说完又特意加了一句,“宝儿不适合管那些东西,贵重物品便都放到你那里由你保管,到时候宝儿若有需要用到银钱的地方,你再给他点碎银便是。” 芸娘也了解宝儿,便也不推辞李启让她保管财物之事。几人又商谈了一些其他的琐事,总算是把所有事情都交待了清楚。 李启从西院出来回与宝儿住的主院,路上经过的院子一些这时节开的花都开了,灿烂得夺目。可是,他与他的宝儿,却就要不得不分开了。现在面对这夺目绚丽的花,内心便更觉伤感。 90、 宝儿与崽崽的东西都是李启亲自准备的,两人穿的衣服,也是在确定了要走之后,李启便早先吩咐了人给赶着定做出来的。 外面就是普通的衣料,衣服里面的内层却都用的上好的料子。宝儿从来都是他宠着的,可舍不得他受半点苦。崽崽从出生起就是穆王府众人众星拱月的侍候着,粗布衣料估计是穿不惯的。 其他的东西,珍贵一点的,崽崽的长命锁金项圈之类,李启都取了下来,交给芸娘去保管。这种东西带在身上太打眼,反而引来歹人觊觎。 银票之类的,准备的是在掖国所有的钱庄都能兑现的,确定了郢洲那边也有这家钱庄的分号。李启担忧自己在邺城这边拖得太长,所以银票都是往多了给他们准备着。碎银锭子和银元宝也准备了不少。这些也都交了给芸娘保管。 另外备了些治疗伤寒杂症的常用的药材,还有补气益血的人参血燕之类的珍贵养身物品,前者是以备路上不时之需,后者则是备了给他们在蛊族住的日子用的。宝儿体弱,崽崽年幼,是需要时常进补的。 莫南那边李启已经与他说好了,明日一早他便到穆王府这边来,跟宝儿他们一起启程。飞桑的武艺普通人是奈何不了他的,另外他三哥知道之后,也让徐卿派了暗部的四人过来随程护送。 芸娘也许年轻时也是出过远门的,准备起来很是有经验的样子,东西整理起来也是有条不紊的。一些该带的必需品都没有落下,不必要又占地方的东西也没有多带。 宝儿看着芸娘带着青篱翠羽四人,进进出出的整理主院的东西。然后指挥着人把东西一箱子一箱子的装好抬出去,心里越发的难受,怀里搂着崽崽坐在桌子旁,蔫头耷脑的样子。崽崽眼珠子圆滚滚的打量抬箱子的人,似乎在疑惑为什么要把屋子里的东西装了舀走。 李启见宝儿情绪低落,端了刚才翠羽才从厨房舀过来的白瓷碟子盛的切成小块的枣泥糕到他面前,笑道,“你不是一直念叨李红妹子做的枣泥糕吗,我让厨房特意做了,你来尝尝跟李红妹子做的一不一样?” 宝儿抬头看了眼李启端在面前白的碟子红的枣泥糕,看起来分外的好看诱人,可是宝儿却难得的没有胃口,居然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想吃。” 李启手舀一块放他面前,道,“厨房里林厨子知道你要走了,所以特意给你做的,你不吃的话不是枉费了林厨子的心意?”宝儿向来心思单纯良善,知道是别人特意为他做的,是不会拒绝人家的好意的。 宝儿犹豫一下,果然接过李启递到面前的枣泥糕,他舀到手里正准备吃,怀里抱着的崽崽倒是不安分的挣动起来,嘴里还依依呀呀的嚷着什么。他现在虽能说不少词,但是一着急起来,便只会胡乱呜啊了。 宝儿以为崽崽要吃枣泥糕,忙把手里的枣泥糕给他,谁知小崽崽一只小爪子舀了枣泥糕,另一只小肥爪爪还是不安分的拉扯着宝儿的袖子,嘴里着急的嗷呜着,“崽崽……崽崽的。” 宝儿不解的顺着崽崽着急叫嚷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芸娘带着青篱几人正在整理着平日崽崽玩的铃鼓之类的小玩意儿,宝儿眼神一暗,手拍着崽崽的头,嘴里说着,“崽崽乖,那些都是崽崽的,装好了以后给崽崽玩。” 崽崽不知听懂他说什么没有,嘴里吃着宝儿刚才给他的枣泥糕,还是间歇的小声嘟囔着,“崽崽的……崽崽的。” 宝儿手揉着崽崽柔软的头发,失落的看着屋子里他和崽崽的东西大半都被收拾了装起来,就留了李启的东西仍在原处摆放着。 李启看出宝儿虽答应了要去郢洲,但是心里其实还是极不情愿的。但是为了他与崽崽的安全,李启这次却不能再向往日一样的什么都依了他。只能静静的陪在他身边,让他能够高兴一点的出发去郢洲。 “崽崽给我抱吧,你也吃一点,晚饭时就没吃多少。”李启从宝儿怀里抱过崽崽,给崽崽擦一下吃得满嘴都是的枣泥糕屑。 宝儿从盘子里舀块枣泥糕无精打采的吃着,一点都不像平日有吃万事足的样子。李启在旁边看着,很是心疼。还没走都这样,若是到了那边,没有他在旁边守着,芸娘她们的话也不一定会听,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芸娘打发了其他人出去,过来对宝儿李启两人道,“主子,夜深了,明日还要早起出发,你们早些歇了。”说完犹豫了一下,又道,“今夜小主子就让我带过去睡吧。” 李启知道芸娘大概是想着让自己和宝儿独处,便也不驳了她的好意,道,“那崽崽便交给你了。” 芸娘从李启那里接过正兀自吃得开心的崽崽,哄着抱了出去。屋里便只剩下了宝儿与李启两人。 李启过去轻轻搂过宝儿,道,“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宝儿抬头盯着他,一字一句顿顿的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能出事,早点来找我和崽崽。” 李启一怔,宝儿神色极为肃穆,跟往常很不一样,看着他的眼睛也是往日没有在他眼里见到过的坚毅。不自觉的答应他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出事,早点来找你们。” 宝儿眼睛仍然没有从李启的脸上移开,紧紧的盯着他的脸,手伸过去细细描绘他的眉眼,貌似要把这些都一点一点的刻在心里,以便分离的日子细细的回味。 李启手抬起来覆到宝儿抚摸自己脸的手上,然后把手又伸出去,放到他的脸上眉梢眼角细细的抚过,慢慢的靠近,贴着他的唇温柔的碾压亲吻。 宝儿的手从李启的脸上滑下去,紧紧的拽着李启的肩上的衣服,闭着眼仰着头,感受李启在他唇上的温暖的亲密。 两人温了很久,又渀佛只有一会儿,李启离开宝儿的唇,手温柔的抚摸他的脸颊,道,“早些谢下吧,明天我送你们出城。” 宝儿眼睛湿漉漉的,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温柔而甜腻的吻里回过神来,他听到李启的话,却只是把头埋进李启的怀里,手紧紧的拽着他的衣服。 李启一愣,抚摸他埋在自己怀里的脑袋,轻轻道,“你明日要赶路,路上身体会不舒服的。” 宝儿头埋在他怀里,好半会儿才传出很小的声音,道,“没事,我不怕。” 李启抚摸宝儿头的手一顿,低头看向宝儿,宝儿刚好抬起头来,抿着嘴,满脸的倔强,跟平时软绵的宝儿大不相同。 李启心里一动,手捧着他的脸再次吻上去,两人从凳子上起来,慢慢的向床靠近,最后两人倒在早先便铺好了的床上,挂着的帐子散落下来,在烛光的映照下,只依稀可以看到白色的帐子上两个相互拥抱的影子。 “你这次回去,轩辕怎么说?”段辰轩坐在椅子上,看着边上的李炎,一脸的担忧。白日李启在,他也不好问。 李炎看向他,道,“轩辕说上次的药没有问题,按理说宝儿吃了就该恢复记忆。” 段辰轩急道,“但是宝儿的确没有恢复啊。”说完泄气似的道,“我早说轩辕是个庸医,亏他还自诩是天下第一。” 李炎道,“你也不要怪轩辕,他说宝儿没有恢复,很有可能是他并没有吃药。” 段辰轩惊讶道,“上次我看着他吃的,怎么可能?” 李炎道,“或者他只吃了一半也有可能。” 段辰轩蹙眉,道,“莫非你是说宝儿并不想恢复记忆?” 李炎道,“若是他自己没吃药,那可能便是如此。” 段辰轩道,“但是这么糊里糊涂的又算是什么事,莫说他自己,就是李启那小子心里也会不安。”总会想着万一哪天就恢复了记忆,然后突然就不见了吧。还不如一开始就恢复了,解决了这个隐患。 李炎道,“轩辕给我们那药是族中圣品,他给了我们一粒,已是看在和你的交情和平日对宝儿的心疼上,但是要他再舀出来,只怕是不可能了。” 段辰轩懊恼,自言自语似的道,“傻小子,原本就傻,现在倒是更傻了。”转而又抱怨似的道,“轩辕那老头,这么颗药都舍不得。” 李炎道,“你也不要怪轩辕,他作为一族之长,毕竟也有他的职责。” 段辰轩睨眼他,道,“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李炎无奈,安抚他道,“轩辕说若是吃了一半的药,也是会有效果的,只是可能慢一点,但是记忆会一点一点的慢慢恢复。” 段辰轩叹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若是不行,那也只能看他们的造化。” 李炎蹙眉道,“你身体不好,不要为他们的事太过操心。” 段辰轩看他那样子,便知他是埋怨自己把注意力放太多在宝儿身上,只得安抚道,“等到这次事了之后,我们再去游览一遍吧,在族里待着也没意思,现在宝儿有仲宣照顾,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李炎点头,并没有说话,但是看他神色,对段辰轩这个提议还是很满意的。 91、 宝儿和崽崽离开邺城,若是被有心人知晓,定会多想。因此除却穆王府的人,对外都是保密的。出发的时间,为了不引人注目,便选择的是天还没亮的早上。 卯时一刻,穆王府的偏门,停了两辆宽敞简朴的大马车,另备了辆装箱子的板车。准备的是一辆宝儿和崽崽坐在里面歇息,芸娘青篱几人在旁边轮流照看着,另一辆青篱四个丫头闲时在那里休息,也装一些这次过去路上用的东西和吃的干粮。 几个人只两辆马车,还要装东西,的确是拥挤了一点。但是马车太多的话,过于引人注意,这样反而不好。芸娘顾虑得周全,想着到时她们几个挤一下便是。还好青篱几个也是能吃苦的,对此也并没有什么抱怨。 过了会儿,远处夜色茫茫中传来空旷的马蹄哒哒声。马蹄声渐近,骑马的人到了穆王府偏门口拉住马缰停下,从马上利落的翻身下来。早先在门口等着的芸娘赶紧迎了过去,对从马上下来的几人点头问了好,道,“几位稍后,王爷和主子等会儿便出来。 那几人当中为首一人拱手道,“这位便是芸娘吧,在下甲一,他们分别是乙二,丙三,丁四,我四人是徐将军派来跟随的,你我的主子是同一人,以后还要请芸娘多加照应。” 原来这四人便是李漠让徐卿派的暗部过来保护宝儿的人。那四人全作小厮打扮,灰色的粗布短衣,看起来并不引人注目,就如普通大户人家的长工一般。 芸娘忙应道,“几位客气了,以后还要你们多多照料,几位的马我让人牵到王府去,几位回来之后可随时过来取。”这几人路上充当的马夫的角色,骑来的几匹马便没有了用处。 那甲一想来是个八面玲珑的,忙道了谢,等穆王府出来牵马的人牵了马进去,那几人便跟着穆王府的人一起忙了起来,搭把手搬东西之类的。芸娘看到不禁松了口气,这几人看样子并无什么武人的莽夫气,应该是好相与的。 过了会儿,等到东西一一的搬出来,早先装好的箱子也码好放到后面的板车上捆好。李启怀里抱着裹着床小杯子睡得正熟的崽崽,宝儿穿着身素布春衫,被李启一手牵着走在他旁边,脸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眉眼间能看出几许不舍来。 青篱几个丫头跟在李启宝儿后面,她们也没穿平时王府一等丫头贯穿的齐襦纱裙,身上只穿着简朴的素裙,头发挽起个简单的发髻,并没什么多的珠花步摇的装饰。 段辰轩与李炎并没有跟着出来送宝儿与崽崽,据段辰轩的说法是,又不是再见不到了,有什么好送的。好在宝儿对他那阿爹也没抱多大指望,所以也没有什么失落。倒是李炎,早先去了宝儿住的主院一趟,交待了几句。 李启小心的抱着怀里的崽崽,生怕把他吵醒了,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向芸娘道,“子言还没来?” 芸娘闻言摇头,一脸的担忧,道,“莫公子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吧?” 李启蹙眉道,“应该不会,再等会儿吧。”更加裹紧了崽崽身上的被子,早上露深,万一受了凉就遭了。小崽崽虽然早断了奶,但是睡着了以后,小嘴还是微微的撅着,时不时的允吸几下。白嫩的脸颊睡得红扑扑的,李启爱怜的亲一下他小脸。 宝儿看李启对崽崽爱怜不舍的样子,握紧了李启牵自己的手,他崽崽还小,现在叫阿爸都还不利索,却要离开他的阿爸了。 芸娘看下灰蒙蒙的天色,道,“王爷,春寒露重,要不你和主子带着小主子先上马车,过会儿莫公子来了我们便直接启程。”李启要送他们到城外,到时候再回来。 李启听了芸娘的话,稍考虑了一下,便带着崽崽和宝儿上了马车。崽崽这种小娃娃冻不得,万一着了凉,到时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芸娘在外面等着,也是着急,这眼看着远处露出鱼肚白,偏门虽然少有人烟,可是这么多人出城,也是会引人注意的。本来准备的是天亮之前出邺城城门,可是没想到却在莫南那里出了茬子。 好在没等多久,便见莫南骑了马匆匆赶来,依稀可见马后面还带着过来。他走近了拉缰停止快行的马,后面果然带了一人,正是莫南家的小木匠。莫南翻身下了马,又殷情备至的举手接他家小木匠下马来。小木匠面色难看,直接忽视他,自己颤颤巍巍的下了马。 芸娘忙道,“莫公子你可算来了,我们快些起程吧,天色都快亮了。” 李启掀开马车帘子一看,便猜到莫南是因为什么耽搁了,因此也不多说,只道,“小木匠上宝儿的马车来,子言骑马,其他人也上马车上坐好,准备出发。” 李启一声令下,众人便快速的各就各位,一行人在邺城的夜色中,很快踏上了路程。 马车徐徐的向前走着,小木匠对着车里的宝儿与李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不知他抽了什么疯,说什么最近不太平,硬要我跟着去,所以才耽搁了,对不起。” 李启摇头道,“无妨,这次子言本就是为了帮我的忙才会出京,把你一人留在这里,他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宝儿见到小木匠,心里更是酸酸的,莫大夫走哪里都带着他家小木匠,两人形影不离的,他跟他家仲宣却要分开了,心里涌上一阵不平。莫大夫那种不厚道的都能拐了小木匠时时伴在身边,这还不是不公平! 小木匠没辙的感叹道,“我就住在他自己家,这眼下天下太平的,也不知道他在瞎担心什么。” 李启笑一下,并不说话,莫南的担心也不是没有什么道理。莫南向来与李启兄弟二人私交甚笃,在外人眼中,早已被划为了璟王一派。到时候若真是乱起来,难保不会有人舀他或是他身边的人开刀。 小木匠也就是抱怨一下,也没想等到什么回应,因此嘴里还是絮絮叨叨的说着莫南的莫名其妙。等到念叨完了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貌似说得太多了,不好意思的对着李启和宝儿笑一笑。 宝儿则是被小木匠说得心里更是不平,一双眼睛幽怨的看着小木匠。他想他家仲宣跟着一起走,都没能成。小木匠不想走,倒是能跟着走了。 小木匠被宝儿看得背脊一寒,莫名其妙的涌起一股罪恶感来,但是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事,引人宝儿如此怨念。 李启失笑的紧了紧手里握着的宝儿的手,不过心里却放下了心来。宝儿现在这样,应该是已经看开了。再加上一路上有小木匠这个相熟的人陪着,路上也不至于无聊,到时候胡思乱想一通。 规律的车轱辘响声突然消失,马车停了下来。宝儿更加揣紧了手里李启的手,紧张的看向李启,一脸的慌张。 李启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笑着看他,并不说什么话。 马车帘子外传来芸娘低低的声音,道,“王爷,车队已经出了城门,到了城外的十里亭。” 小木匠看宝儿的样子,识趣的准备撩开马车帘子,先从马车上下去,留给两人一个单独的地方话别。 李启对他摇头,笑道,“没事。”然后转头看向宝儿,把怀里的崽崽交给他,一如既往的温润的笑容,只说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崽崽。”该说的话,先前便已说话,现在已经不需要什么话别了。 宝儿大眼湿漉漉的,看起来像受了惊的麋鹿,接过崽崽抱得紧紧的,像是把崽崽当成了依靠,对李启点了点头,哑声道,“你也是。”声音低低的,像是大声一点,就会把他自己给吓到似的。 李启抚了抚他的头,低头亲下他怀里仍然睡着的崽崽,有点遗憾不能听他软糯的声音叫声父王再走。抬起头来,注视了宝儿一会儿,本想也凑过去亲一下,考虑到对面坐着的小木匠,到底没有实行。 撩开了帘子,回头看了眼,忍不住还是凑过去亲了亲宝儿的额头,在他耳边低语一句什么,才转身下了马车。 李启对着骑马在车队最前面的莫南郑重道,“子言,宝儿和崽崽就交给你了。” 莫南知他心里不舍,有心化解他心中忧愁,故意调笑道,“放心,我都拖家带口的搭进来了,自然没理由让他们出事。”至于那拖的家,带的口,自然指的是他家小木匠。 李启面上轻笑,但是仍然严肃了表情,道,“如此,便有劳你了,他日仲宣有什么能够帮忙的,定然不会推辞。” 莫南白他一眼,向来被那两兄弟使唤关了这郑重其事的道谢,他还真不习惯李启现在郑重其事的道谢。也不与他多说,直接一声令下,车队徐徐的重又向前进起来。 等到依稀只看得马车露出小小的一点,李启仍然不舍的看着那个方向。飞桑牵着一匹马出现,道,“王爷。” 李启转过身来,对他道,“你的事,我只给子言和芸娘说过,到时候若有什么情况,你可找他们其中一人。”飞桑还是作为暗卫,一路跟随在宝儿身边,李启想的便是,最好他也能潜入蛊族,暗中保护宝儿。 飞桑跃上马背,道,“王爷放心,属下定会全力护两位主子周全。” 李启道,“拜托你了。” 飞桑一顿,抱拳行了个礼,道,“王爷保重,属下告辞。”便挥了马鞭,吃痛的马儿迈开蹄子向前奔去。 李启看着天边划拨灰色的云层,渐渐露出来的几缕霞光,心里暗暗的对自己道,这绝对是他与宝儿,他们一家人,最后一次分离。 92、 宝儿神思恍惚的样子,怀里的崽崽刚醒不久,一双黑亮的眼珠子圆溜溜的四处打量周围陌生的环境,嘴里囫囵的冒出几个词。叫唤了一会儿,见他阿爹不理他,小肥爪子“啪”的一下拍他爹脸上。 宝儿脸上被只小爪子拍一下,虽不至于吃痛,但是到底还是有点感觉的。低头看怀里的崽崽,脸上表情呆呆的。崽崽睁大一双无辜的眼睛看他阿爹,两只小肥爪爪藏到背后去,眼珠子乱转直摇头,不是崽崽打的哦。 小木匠担忧的看着宝儿,道,“宝儿,你没事吧?”自打李启走后,他们这走了都快半天的路程了,宝儿硬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这该不会是伤心过度,痴傻了吧,小木匠这样一想,就有点坐不住了,这还得了啊,想着是不是该去找他家莫大夫来给看一下。 宝儿看着小木匠,眼珠子一动不动的,小木匠被他盯得毛骨悚然,这,该不会是真傻了吧。就在小木匠被宝儿盯得打算拔腿而逃,赶紧下去找他家莫大夫来治病时,宝儿总算是犹犹豫豫的开口了。只听他问道,“小石头,你喜欢莫大夫吗?” 只见小木匠脸轰的一声,大火燎原般的熊熊燃烧起来,瞬间整张脸便被烧得通红。结结巴巴的道,“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宝儿一双眼睛睁大,道,“那你是喜欢?”崽崽坐他阿爹怀里,学他阿爹样,瞪大一双眼睛,一脸期盼的看着小木匠。 小木匠被这两父子看得头皮发麻,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细如蚊呐的道,“大概……大概是的吧?” 宝儿蹙眉,“大概是?”那到底是不是? 小木匠假意咳嗽一声,道,“宝儿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这大半天的神思恍惚的,不会就在想着问这个吧。 宝儿不回答小木匠的话,又扔出一个棘手问题给小木匠,道,“小木匠,莫大夫给你说他喜欢你吗?” 小木匠刚恢复正常的脸色轰的一下,又烧了起来,磕巴道,“说……说过的吧。” 宝儿眼睛亮起来,问道,“那你心口跳吗?” 可怜的小木匠,本来就是个含蓄内向的人,被宝儿这么直白的问,现在不仅是脸,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看向宝儿道,“你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说吧?”这样东扯西拉的,宝儿的问题没解决, 小木匠自个儿快受不了了。 宝儿低着头,两只手握着崽崽的小爪子玩,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一边道,“仲宣刚才,说喜欢我呢。” 小木匠回忆一会儿,李启走前是回来好像在宝儿耳边说过什么,还亲了宝儿一下,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向来看起来知书识礼的李先生,会当着他的面亲宝儿。小木匠疑惑道,“难道李先生以前没说过……那个?”小木匠脸红,直白的说感觉挺不好意思的,虽然他家莫大夫老是挂在嘴边嚷嚷。 宝儿把崽崽一只肥爪子的五根圆圆的小短手指捏了又捏,耳尖难得的看到可疑的红,低低的声音从头顶冒出来,道,“没有。” 小木匠道,“那李先生这么说,你很高兴?”小木匠心里却在想,这两人娃都生了,宝儿现在才来害臊,也太迟钝了点吧。 宝儿摇头,又点头,烦恼的蹙眉,道,“高兴,但是这里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其他人说的时候没这样。”宝儿手捂住胸口的位置,想到李启在他耳边的低语,热气吹拂在自己的耳廓,宝儿心又要跳起来了。 小木匠疑惑问道,“其他人?” 宝儿点头,道,“其他人说喜欢,心不跳。”只有仲宣说的时候,才跳得厉害,宝儿想起来,又觉得开心,嘴角忍不住咧开,笑得傻兮兮的样子,仲宣说喜欢他呢。 小木匠听宝儿一说,就想明白了,见宝儿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一脸尴尬的道,“你喜欢李先生,他说喜欢你,你心里高兴。” 宝儿听到小木匠的话,心里豁然开朗,他喜欢仲宣,跟其他人的喜欢都不一样,想到他,心里就会怦怦的跳。 小木匠看宝儿的样子,还是跟当初在小山村时差不多,但是似乎又有那么点变化。现在的宝儿,少了点以前那种纯朴的天真,变得懂事坚强了许多,但是却让人更心疼起来。谁能想到,宝儿能带着崽崽,笑着说会照顾好自己。 从卯时过出发,走了一天,午时都各自吃的穆王府带出来的干粮,酉时到了离邺城较远的一个小镇。虽说要避人耳目,但是考虑到崽崽还小,受了不了颠簸之苦,因此一行人走的还是官道。 莫南带着众人绕过官道旁的驿站,进那个小镇去,寻了个看起来干净的客栈住下。几人吃过了晚饭,赶了一天的路,便都回屋里休息去了。宝儿带着崽崽睡一间,让客栈小二搬了张软榻进去,芸娘晚上睡在外间的软榻上守夜。 崽崽不知道是换了地方不习惯还是怎么回事,宝儿哄半天都还不睡下。崽崽开春之后,又剃了一次胎发,这会儿只长了浅浅的一层柔软的出来。宝儿摸下那层柔软棕黄的头发,商量道,“睡了吧,崽崽。”白天宝儿要带崽崽,在马车里也没能好好休息,这会儿累得够呛。 崽崽眼珠子睁得溜圆,四处乱转,小胖身子躺到在床上一扭一扭的,宝儿才给他盖好的被子,小短腿一蹬,被子就一边儿去了。听到宝儿的话,做了坏事的小短腿缩回来,无辜的回头看他。 宝儿把被子舀过来给他重新盖好,拍下小肥屁股,一张软糯脸硬是冷下来,故意冷着声道,“再不睡,阿爹打屁股了。” 崽崽两只爪子抱着他阿爹脖子,眼珠子看下门外,嘴里嘟囔着道,“父……王……没哦。”父王还没回来哦,崽崽等父王。 宝儿一愣,心里想到李启,随即再拍下崽崽小屁股,道,“父王在也邺城呢,说崽崽睡了就来找你。”做梦的时候来找。小家伙肯定白天在马上睡久了,这会儿精神正旺盛,在王府的时候,可没听他说过要等父王回来再睡觉。 崽崽撅着小屁股,使劲儿从被子里爬出来,小脸儿认真的看着宝儿,蹙着小眉头道,“父……说,崽崽……等哦。”父王说,让崽崽等他哦。 芸娘收拾好了东西,过来看宝儿和崽崽还没睡,问道,“主子,怎么了?” 宝儿看眼在床上滚来滚来撅屁股踢腿的崽崽,无奈道,“白天马车上睡太多,这会儿估计睡不着了。” 芸娘道,“要不我抱着小主子在外面玩会儿,主子你先睡。” 宝儿看芸娘的样子,比自己还累得多,这一路的东西和大家的吃住等细节,都得芸娘来安排,宝儿道,“还是算了吧,刚才给他衣服都脱了,万一等会儿着凉就不好了,芸娘你先去休息,我带着崽崽在床上哄会儿。” 芸娘道,“那主子有什么事的话叫我,我就在外面。”宝儿应了下来,芸娘才转身去外间。 见芸娘走了出去,宝儿回头看自家活蹦乱跳的小崽子,把被子拉过来给裹得严严实实的,低下头去咬口小胖脸,没辙的道,“不要乱动,等会儿着凉了喝苦苦药。” 崽崽本来头趴在枕头里躲他阿爹,听到宝儿的话,头转过来,“苦苦的?” 宝儿点头,一本正经的道,“苦的。” 崽崽脸立马皱成个包子样,两只小肥爪子还赶紧伸出来捂住自己的嘴,对着宝儿小脑袋直摇。 宝儿见吓住了崽崽,道,“那盖好被子,乖乖躺在被子里,要不就喝药。” 崽崽才开春那会儿,气温变化快,小孩子又喜欢跳闹,静不下来,背上汗湿了没注意,便受了风寒。那时,宝儿看崽崽难受的样子,心里别提多心疼。李启特地告了几日的假,在家里陪着照顾崽崽,让宝儿放心。 崽崽大抵还是记得那个药的滋味的,果然老实了下来,让宝儿给他盖好被子,不敢再从被子里钻出来。 宝儿看崽崽老实的样子,满意的点头,脱了自己的外面的衣衫,吹熄了桌上放着的一盏灯,只留了床头一盏小的油灯,方便晚上崽崽有什么情况,起来照看崽崽。 宝儿躺到床上,崽崽立马便滚过去紧挨着他阿爹,眼睛睁得老大,看来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的。 宝儿摸下崽崽身后,确定他后面盖好了被子,再撩起被子压了下提防漏风,才抱住自己滚到他身边的崽崽,小声的哄着他。 屋里暗暗的,只床头的小油灯散发微弱的晕黄光线。宝儿手轻轻拍着崽崽的背,哄了大半会儿,崽崽总算睡下了。两只灵活大眼闭了起来,眼前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小嘴巴微微的嘟着,好像很不情愿的睡下似的。 宝儿看着崽崽的样子,笑着轻轻捏下小胖脸,把崽崽伸到被子外面的手轻轻的放进被子里面去。宝儿看下空旷的屋子,没了崽崽的稚嫩软糯的声音,显得安静得很。先前感觉困得很,现在却没有什么睡意了。 宝儿想着,仲宣现在在做什么呢,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 93、 郢洲位于掖国与妜国两国边界,自古以来就是两国兵戎相交之地。而位于郢洲最边上,有个掖妜两国都三不管的地带,那便是贫瘠荒芜,人烟稀少的囹圄村。 囹圄村之所以取这么个名字,还是因为那里太过贫穷,再加上本身四面环山,少有人经过,而土地贫瘠,不利于耕作,住在那里的人,就相当于身陷囹圄,求个温饱都难,一辈子难有出头之日。因此囹圄村而得名。 “这是囹圄村?”莫南看向芸娘,这个村子看起来就是废置了好久的样子,一个人影都没有,到处都萧条得很,除了他们一行人,四周安静得可怕。 芸娘点头,道,“主子说,囹圄村的人是蛊族派来跟外面联系的,我们到了之后,就来这里找一个叫慕白的人,他会带我们去蛊族。” 莫南看下面前三四间破败的土屋,连个人影都没有的破落村子,道,“国舅不会是弄错了吧?” 芸娘也舀不准,不确定的道,“应该没错,主子说的确是囹圄村。” 莫南道,“会不会是我们找错了地方,这里不是我们要找的囹圄存?” 芸娘为难的蹙眉,她也从来没来过,只是听段辰轩的描述,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这个地方,“要不然我们四处找一找,兴许有人,若是实在找不到,我们再出去问下附近的村民?” 莫南看下四周,道,“也只能这样了,我和一甲他们去村子里找人,芸娘在这里看着宝儿和崽崽,这个村子不大,我们就去那几间屋子看一下,你们若是有什么事的话,就大声叫我们就好了。” 芸娘点头,道,“那莫公子你们当心。” 莫南带了一甲三人,考虑到留下来的宝儿等人的安全,便留了四乙在原地保护。小木匠在马车里见莫南带了人要走,不安的问道,“怎么了?” 莫南安抚道,“没事,我们去村子里看下,你们就在这里等着。”说完便带了其余三人进了村子里去。 宝儿看小木匠紧张的样子,安慰道,“小石头,你放心,我阿爹说这里是蛊族的地方,没事的。”宝儿不知为何,看到这个萧条荒芜的村子,却一点都不害怕,还有种亲切安定的感觉。 小木匠不好意思的笑一下,道,“不知道怎么的,感觉这里空落落的,好像人都要被吞进去似的。” “吞进去?”宝儿瞠目,被小木匠一说,背脊顿时感觉凉飕飕的一片。 小木匠看宝儿好像被自己说的吓到了,赶紧摇手道,“大概是我想多了,你别在意。” 宝儿怀里坐着的崽崽,突然“咯咯”的笑出来,露出牙齿还没长全的粉嫩牙床。两只小短胳膊直挥舞,虚空的乱抓,像要抓住什么似的。 宝儿赶紧看怀里的崽崽,抓住崽崽乱挥的爪子,不解的看向小木匠,疑惑道,“崽崽怎么突然这么开心呢?” 小木匠摇头,一脸的不解,道,“我也不知道。” 突然一个人从轿帘外面一阵风似的掠进来,宝儿怀里一空,崽崽已经到了那人手里。那是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少年,只见那少年两只手一左一右的钳住崽崽两只小胳膊,把他提溜到半空中,跟崽崽面对面的对看,笑嘻嘻的道,“这小胖子真有意思,胆子那么大,见我吓他不但不怕,反而还笑起来。” 崽崽居然也不怕,还以为那少年和自个儿玩,咧开一张小嘴,大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两只小短腿直蹬,小爪子挥得高兴,马车里全是他的笑声。 宝儿心里火气噌噌的冒,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家崽崽胖,气呼呼的道,“你才是胖子。” 小木匠心里吓得够呛,这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外面的人还都没反应,看来都还没发现,这人万一对他们不利的话怎么办。暗地里拉下宝儿的衣摆,现在不是关注那些的时候。 那少年把崽崽抱好放自己腿上坐着,随手取了件自己身上的小玩意儿扔给他玩,看向宝儿,不可思议的道,“你还真的失忆了啊?” 宝儿蹙眉,疑惑道,“你认识我?” 那少年显然比宝儿聪明许多,看宝儿这反应,便确定宝儿的确是失忆了,失落的道,“没想到是真的。”说完用眼睛剐宝儿一眼,道,“亏我以前对你那么,你居然全忘了。” 宝儿道,“你是蛊族人?” 那少年点头,道,“段叔叔说你要回来,我特地来接你的。”说完又捏下在他怀里专心玩新得的小玩意儿的崽崽,道,“这小胖子真是你生的啊?”眼睛从头到脚的打量宝儿,一脸的不相信。 宝儿气结,瞪眼怒道,“难不成你生的?” 那少年哑言,道,“好吧,那我们先走吧。”说完抱了崽崽,就打算率先出去。 宝儿赶紧拉住他,道,“等等,还有人没回来。” 那少年道,“我就是趁他们走了才来的,蛊族又不接纳外人,只能带你和这个小胖子去。”说完又看向宝儿旁边的小木匠,一脸的思索。 小木匠正襟危坐,被他盯得背脊发寒,从他与宝儿的话里大概知道了这少年不会对他们不利,可是被个陌生人这么盯着,还是感觉浑身不自在。 那少年总算是收回了视线,道,“他不算外人,也可以跟去,好了,走吧。” 宝儿还没反应过来,那少年已经抱着崽崽从轿子里出去了。宝儿没来得及多想,自家崽崽还在那少年手上呢,只得赶紧跟着他出去。小木匠见状,担心别出什么事,跟着宝儿也出了轿子。 芸娘本来正来回踱步,焦急的等着进村子去寻人的莫南几人。就听见后面一阵吵闹,突然响起了打斗的声音。赶紧回头看去,就看到原本守在宝儿轿子旁的乙四和个穿藏蓝衣衫的少年打得难分难解。那少年手中还抱着个小娃娃,芸娘看旁边两手空空一脸焦急的宝儿,再仔细一看,那少年手中的小娃娃,不就是崽崽。 那少年抱着崽崽,和乙四打起来游刃有余的样子,居然丝毫不见吃力,时不时的还抽空逗一下怀里的崽崽。崽崽黑亮眼睛睁得溜圆,被那少年带着上蹿下跳的,笑得别提多开心。全场的人都提着一口气看那少年和乙四打斗,宝儿更是一脸的紧张,生怕这两人一个不甚,就打到他崽崽身上去了。 听崽崽时不时的蹿出来的笑声,宝儿眼前直发晕,他家傻崽崽,这会儿居然还笑呢。 芸娘见状,赶紧走到宝儿身边,急声问道,“主子,这怎么回事呢?” 宝儿看见芸娘,忙道,“芸娘,你快叫乙四别打了,那人是蛊族的人。” 芸娘听罢,来不及多想,便又急着去那两人打斗的地方,大声道,“乙四,快停手!”既然知道这人不是敌人,那就好了,万一伤着了小主子可不是开玩笑的。 乙四不解的看向芸娘,但是还是跳出两人形成的打斗圈,单方面停止了这场较量。心里也不禁松了口气,那少年当真不简单,他拼尽了全力,才勉强与那少年打个平手。可是那少年一脸轻松,看起来很是轻松,可以看出来,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似乎并没有舀出自己的真实实力出来,当真深不可测。 那少年见乙四停了手,撇下嘴,道,“真没意思,好容易有个人愿意陪我玩两下,居然这么会儿就停了。” 芸娘行个礼道,“公子是蛊族人?” 那少年漫不经心的打量一眼芸娘,随即面色一肃,道,“你居然是子母蛊的宿主?” 芸娘一愣,心里倒是八九分的确认了这人的确是蛊族人,一人便看出她体内宿有子母蛊,便道,“芸娘曾经因缘际会,成为子母蛊宿主,现体内的确宿有子母蛊。” 那少年道,“那你也认识段叔叔?” 芸娘道,“公子所说的,可是我家主子段辰轩?” 那少年道,“你果真认识段叔叔,难怪你一个外族人会有子母蛊,那个小呆子自己可不会养蛊,更别提教别人养了。”少年说这话时,脸上倒是有了点这个年岁的天真来,至于他口中的小呆子,指的估计就是宝儿。 宝儿见他们停了打斗,这时刚好从那边过来,赶紧从那少年手里抢过自家崽崽,摸下小胳膊小腿儿,见没有伤着,才总算是放下心来。崽崽被自家阿爹挠得直笑,浑然不觉刚才的危险。 芸娘道,“既然公子是蛊族人那便好了,我家主子让我们护送小主子过来,在蛊族暂住一段时间,有劳公子带我们去蛊族。” 那少年被宝儿抢了手里的崽崽,脸上一脸被抢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的不高兴,听了芸娘的话,道,“蛊族不接纳外人。”他看眼在场的众多人,除却莫大夫四人,这里还有青篱几个丫头,还有刚才和他打架的乙四。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些人要全跟去蛊族,那是不可能的。 芸娘道,“公子放心,我家主子和贵族族长已商定妥当,由那四个丫头和我陪同主子去蛊族。” 那少年蹙眉,芸娘是子母蛊宿主,勉强算半个蛊族人,进去无可厚非,可是那四个丫头,可是地地道道的外族人。 94、 芸娘见那少年神情,猜测他可能不相信自己所说,便道,“公子不信可问囹圄村的慕白,我家主子让我们来囹圄村找他,说到时他会接应我们。” 那少年听罢,挑眉道,“我就是慕白。” 芸娘一愣,随即高兴道,“公子当真就是慕白?” 那少年道,“你别高兴得太早,轩辕外出,只留信让我接应宝儿,可没说你们这么多人,都要带去蛊族。” 芸娘道,“我家小主子年幼,需要人照顾,宝主子一人实在忙不过来,公子能否让我们暂且住着,到时候轩辕族长回来,公子自然就知道了。” 那叫慕白的少年看似率性洒脱,可是没想到对蛊族的禁条却执着得很,道,“蛊族向来不容外人进入,要我就这么带你们进去,是不可能的。”说完想了会儿,道,“你是子母蛊宿主,我姑且算你是半个蛊族人,还有他有阖合玉,最多你们两人,可跟着宝儿和小胖娃去。” 小木匠见那少年指向自己,听他说什么阖合玉,赶紧低头打量自己身上,摸到脖子上戴着的玉佩,看向慕白,见他指的正是自己脖子上带着的玉佩。小木匠心里一紧,这是是他义父临终给他的,这人怎么会知道是什么东西。 宝儿抱着崽崽听到那慕白又说自家崽崽胖,扭下崽崽小胳膊小腿儿,软绵绵的肉的确不少,可是这是自家崽崽,再怎样也不许别人说他胖! 芸娘见慕白终于松口,也不好再要求太多,只得同意下来,便对他道,“那请公子稍等一会儿,我们还有人去村子里找人去了,等他们回来之后,我们交待一声,便跟你去蛊族。”她想着先带着宝儿和崽崽跟这少年去蛊族,毕竟外面的确不安全,等到轩辕回来之后,再接青篱几人上去便是。 慕白挑眉道,“你说的是进村子里去的那四个人?” 芸娘一怔,道,“公子见过他们?” 慕白笑嘻嘻的道,“那四个笨蛋闯进了轩辕设的阵里,现在估计正在绕圈子呢。” 小木匠一听他这么说,担心莫大夫别出什么事,急道,“那你怎么不放他们出来?” 慕白奇怪的看小木匠一眼,幸灾乐祸的道,“我又不认识他们,是他们自己乱闯进去的,我为什么要救他们?” 小木匠气结,恼怒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可恶?” 宝儿在旁边看着,也觉得那人可恶得很,连向来好脾气的小石头都被他惹火了。赶紧搂着崽崽再退了几步,离那人远远的,免得待会儿再被抢走了。 芸娘见慕白那样子,一看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好声道,“还请公子见谅,我们初来此地,又急着寻人,才会误闯了进去,希望公子能高抬贵手,救我们那几位同伴出来。” 慕白看向芸娘,道,“好吧,我看那四人也没做什么事,就放了他们便是。”他话音刚落,身影一跃,人便进了破村落里去。 小木匠紧张的来回踱步,担心那人两面三刀的,并没有去救莫大夫他们出来。 芸娘安慰道,“秦公子放心,我看那小公子心性不坏,只是性子跳脱了点,应该不会对莫公子他们不利的。” 小木匠胡乱点了点头,还是不放心的不断引颈向村子里望去。宝儿拍下他肩膀,道,“放心,他就是嘴巴坏点,人还是好的,就是总是嘴上不饶人。” 小木匠奇怪的看向宝儿,道,“宝儿你认识他?” 宝儿一愣,蹙眉想了会儿,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那番话很自然的就说出来了,好像这本来就是他该知道的似的。想不明白,他也不再多想,反正顺其自然,只是又拍了拍小木匠,道,“小石头你放心,我们就守在外面,那人也跑不到哪里去。” 小木匠也知道除了等的确别无他法,但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可是却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还好没等多久,那个叫慕白的少年便出来了。小木匠第一个冲过去,急声道,“他们人呢?” 慕白撇了撇嘴,道,“不就在后面。” 小木匠向他身后看去,果然看到才从村子里其中一间破屋里出来的莫大夫,见他走过来,赶紧过去全身上下的打量了一圈,见他毫发无伤,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莫大夫见他紧张的把自己从头到尾的看了个遍,莫名道,“怎么了?” 宝儿抱着崽崽,指了下从来便自动自发的走到自己旁边正一脸不耐的慕白,道,“他把你们关在里面了?”还不自觉的退离那人几步,怀里的崽崽更是搂得紧紧的,防贼似的防着,这人可有不良记录。 慕白,“……。”宝儿一脸看贼的样子不时偷觑他几眼,可是做得也太明显了。 莫南诧异,道,“我们进去那破屋,发现后面比前面开阔许多,向是别有洞天的样子,可是绕了许久,却总在一个地方打转,后来这人突然出现,让我们跟他走,然后我们便出来了。”他说完大概觉得宝儿不靠谱,便看向芸娘,示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芸娘道,“莫公子,那人就是慕白。” 莫南诧异,道,“你是说他就是国舅让我们找的人?”看向宝儿旁边被宝儿气得一脸不耐的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可是从刚才的事可以看出,的确是有点本事。 芸娘点头,便大概把慕白出现的始末,以及轩辕外出,慕白只让她与小木匠两人陪同宝儿去蛊族的事说了一遍。 莫南对此并没什么异议,毕竟这是人家的族规。倒是对慕白口中的阖合玉更感兴趣,他也知道那是小木匠义父临终时跟他的,估计小木匠肯定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向慕白问道,“为什么有阖合玉便能进蛊族?” 慕白被宝儿防贼似的盯得心里不耐,没什么耐心的道,“反正有便能进,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你们到底去不去,要是还没商量好,我就只能先带着宝儿和小胖子先走了。” 宝儿警惕的看着他,道,“我和崽崽为什么要跟你走?” “那还有说,段叔叔让我带你回家啊!”慕白敲下宝儿脑袋,还是那么笨啊。 芸娘道,“公子稍等,我们商量一下,这么多的东西,还有这么多人,总要安排好了之后才能跟你走。” 慕白无法,看宝儿的样子,如果就让宝儿带着那小胖娃跟自己走,还真不可能,只得站在这里先等着。 芸娘同莫南商量了一下,最后商定芸娘和小木匠陪着宝儿先去,莫南带着其他人就在这村子里住下来等着,他们有什么情况的话随时通知。等到轩辕回来之后,再让青篱四人过去,最好能跟轩辕商量一下,其他几人也能去蛊族陪着。 如果留下来的人要在囹圄村暂住的话,便要取得慕白的同意,毕竟村子里除了乾坤八卦阵,不知还有什么其他的陷阱,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怎样。 慕白听了芸娘提的暂住的请求,便蹙眉道,“不行。” 芸娘一愣,道,“公子放心,村子里的东西,我们绝不会乱动,只是暂住一段时间,等到轩辕族长回来之后,我们便离开。” 慕白道,“囹圄村出去,向东十里有个贾杨村,他们可以去那里暂住,但是不能住在囹圄村。” 芸娘见他态度坚决,看来是毫无转圜余地,便也只得作罢。跟莫南商讨好了之后,到时候若轩辕回来,她便出来与他们联络。 青篱不安的道,“芸姑姑,就你们几个人,会不会出什么事?” 芸娘道,“放心,青篱你看着鸀屏和翠羽她们,别给莫公子添麻烦。” 青篱点头,道,“芸姑姑放心,我们会照顾好自己,你和主子也要保重。”青篱旁边的其他几人也点头附和。 小木匠本来就是被莫南硬拉来陪着一起送宝儿的,没想到现在还有和莫大夫分开,跟芸娘一起陪着去蛊族,心里很是忐忑。但是他到底也不放心宝儿,若是只有芸娘一人的话,只怕也照顾不过来,便也只得提起来胆子来。 慕白见他们商讨好,便冷声道,“你们若是要去贾杨村的话,可要快了,十里地说远不远,现在已将日落,劝你们最好天黑前赶到。”他说完,便带了宝儿和芸娘小木匠几人向村子里走去。 芸娘手里舀了些几人暂用的东西,其他大多数的东西还是在莫南他们看着的马车里,她见慕白带着他们往村里走,疑惑道,“幕公子,你不是带我们去蛊族吗?” 慕白道,“跟着便是,放心不会让你们丢了。” 芸娘一愣,明白过来,大概通往蛊族的路,便在这村子里,暗想难怪他刚才冷声吩咐莫南等人早点离开。 慕白看宝儿气喘吁吁的样子,道,“把那小胖娃给我抱吧,看你那样子,以前轩辕叫你练武还老是托懒。” 宝儿一愣,虽然还是不满慕白叫自家崽崽小胖娃,可是崽崽的分量还真是不轻,他抱了大半会儿,这会儿又跟着走路,双手直打颤,还真是坚持不了多久,只得把崽崽递给他。 崽崽对慕白好像还挺喜欢,被他抱着也不认生,照样咧开小嘴笑得开心。 95、 宝儿坐在屋前,两手托着腮帮子,呆呆的看着远处。过了会儿,手大概是酸了,便放了下来,就这么仰着头看着。再过了会儿,大概脖子也酸了,终于放弃似的,问旁边的人,“小石头,你在看什么呢?” 小木匠回头看眼宝儿,叹口气道,“我在想莫南那痞子在外面干什么呢。” 宝儿睁眼看他,奇怪道,“那你为什么不下去找他?”蛊族又没限制他们的自由,还是可以到处走的。 小木匠看宝儿一眼,无奈道,“我不知道路。” 宝儿哑言,那天慕白带他们过来,也不知道怎么绕的,然后一人眼前一块黑布,再睁开时,就已经在这个地方了。目前为止,唯一知道他们怎么过来的,大概就只有崽崽了。因为他年纪小,慕白并没有给他眼前遮黑布。 宝儿只得道,“莫大夫和一甲他们在一起,不会出事的。”一甲那几个人可厉害得很,宝儿还记得那天乙四和慕白打起来的事,两个人飞来飞去的。 小木匠道,“我就怕他乱来,到时候别出什么事。” 莫大夫这人向来自满得意得很,慕白不让去蛊族,可以理解为为了遵守族规。谁知轩辕回来之后,四个丫头上去了,他费了三寸不烂之舌,说是不让去,就硬是没去成。他家小木匠为了那什么阖合玉,还一时半会儿也下不来。这下好看了,莫大夫三天两头的,就要闯一下囹圄村,探一下去蛊族的路。 宝儿叹口气,这半个月,自打轩辕回族之后,的确时不时的听说莫大夫每天都要闯几回囹圄村,还每次都被慕白给扔出去。可是,小石头还能知道莫大夫的消息,自个儿现在连仲宣在干什么都不知道呢。 小木匠也不再提莫大夫的事,见宝儿一个人,奇怪道,“崽崽呢?” 宝儿道,“跟小尘儿他们出去玩儿去了吧。”小尘儿是慕白的大哥慕青的儿子,大名慕尘,小名小尘儿。来了半个月,崽崽跟蛊族里面那些小娃子可都混熟了,路都走不稳,还每日跟在那些小娃娃的后面漫山遍野的乱跑。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鸀屏从外面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话都说不清楚,断断续续的道,“主……主子,小……小主子他……他……。” 宝儿看她那样子,道,“你慢点说,崽崽怎么了?”难道又去把轩辕种的草药都扒了,上次芸娘赔了轩辕不少钱,宝儿心疼了大半天,他崽崽的老婆本少了大半。 鸀屏歇了会儿,总算缓过气来,道,“主子,你快去看下吧,小主子把东边那家的黑娃子给打了,黑娃子都流血了。” 宝儿瞠目看着鸀屏,结巴道,“鸀屏,你……你是不是说反了?”他家崽崽才两岁,那个黑娃子可都四岁了,再怎样他家崽崽也打不过的吧。他家崽崽他还不了解,虽然长得圆滚滚的,可是除了吃就没其他擅长的了,怎么可能打得过大他两岁的黑娃子。 那孩子宝儿可见过,虽然只有四岁,可是长得黑黑瘦瘦的,还懂事得很,经常帮着他阿娘干活,力气可不小。就他家崽崽那样,怎么可能打得过。 鸀屏道,“真的,我跟芸姑姑过去的时候,看到黑娃子手上裹个白帕子,殷红的血迹,这会儿芸姑姑正跟黑娃子的阿娘谈呢,我就赶紧过来叫您了。” 宝儿虽然还是不信自家崽崽能把比他打两岁的黑娃子给打得流血,但是还是赶紧跟着鸀屏过去看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木匠担心崽崽别也受什么伤,也起身跟着他们一起过去。 蛊族坐落于一座山上,各家各户都有自家独立的院子,与普通的民居并无什么不同。蛊族人也并不只是隐居于此,相反很多人都在外面,做生意或者其他的事,赚的钱用于补贴家用。留在族里的大多是老弱妇孺,或者厌恶外面,选择在族里耕作自给自足的人。 蛊族能人辈出,在外面的人,大多都能干出一番大事业。但是蛊族早先有规定,蛊族族人,不得参与任何一国争斗。因此,蛊族人的能力,便大多显示在行商上。在掖国,妜国,以及其他几个国家,大的商家,多数都是蛊族人。 而那些商家他们赚的钱,也会定量的买物资,用于族内人的生活,或者建设族人聚居地。蛊族所占的山上,相当于独立与世间而单独存在的与世隔绝的村落。但是他们与外面的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之处,可能便是他们更团结,因为他们异于常人。 宝儿赶到的时候,芸娘正在跟黑娃子的阿娘道歉。黑娃子他阿娘一见宝儿,便道,“我不跟你这个外族人说,宝儿是我们族人,我跟他理论去。”说完便径直走到宝儿面前,道,“你家崽崽把我家黑娃子手咬得都乌青了,你看,现在还在渗血呢。”黑娃子他阿娘一看便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直接开门见山的便道出了怎么回事,还把自家黑娃子的袖子撩开来直让宝儿看。 蛊族女人少得很,族内或多或少的都会给点优待,黑娃子他阿娘兰芷儿恰好是土生土长的蛊族女人,那个性子可不比男人弱,泼辣大胆得很,并且绝不会让自家人吃亏。芸娘是外族人,又是族长交代留下的,她不好同她说什么。可是宝儿可是族内一起长大的,小时候还叫她姐姐,这会儿逮着了他,可不得给自家儿子讨个说法来。 宝儿一看,也骇了一跳,黑娃子那手腕上乌青的一口牙印子,上面裹着的白帕子揭开,牙印子上的血丝丝儿的往外冒。心道他就说他家崽崽肯定打不过黑娃子,没成想原来是用牙咬的。崽崽小时候贪吃,长得细细一颗颗的小耗子牙齿可不正一粒粒的印在人黑娃子的手腕上。 宝儿四处找自家闯祸的背时崽崽,绕了一圈儿,才看到躲在小尘儿背后的胖崽崽。小尘儿今年三岁,虽然比崽崽打那么点儿,但是这孩子瘦弱得很,身量单薄。宝儿看着自家胖崽崽躲在小尘儿背后,圆圆的小屁股都没遮住,还时不时的伸出自个儿的小脑袋来做贼似的偷觑宝儿两眼,然后快速的缩回去。他大概也知道自己闯了祸,这会儿正躲着怕阿爹打屁股呢。 兰芷儿见宝儿半天没反应,柳眉倒竖,道,“宝儿,不是姐姐存了心欺负你,你看你家小娃子,这么点儿大,这咬人的力气可不小,将来可不得无法无天了。” 宝儿看人家孩子被他崽崽咬成那样,一张小黑脸忍着,还硬是没哭,只两眼睛红红的,就觉得愧疚得很。赶紧对兰芷儿道歉,然后黑了一张脸,就去捉自家崽崽来。可怜崽崽躲在小尘儿背后还不知道自己暴露了行踪,缩着小脑袋硬是没发现他阿爹正来捉他。小尘儿见宝儿叔叔向自己这边走来,低着小脑袋,也不敢乱动。 于是宝儿走过去,毫不费力气的就捉住了一个没躲好的笨崽崽。崽崽被他阿爹提溜着衣领子,两只小短腿儿直蹬,苦着张小嫩脸,嘴里讨饶的叫唤着,“阿爹,崽崽错。” 小木匠见崽崽可怜巴巴的样子,担心宝儿别气着了给崽崽一顿好揍,赶紧上前道,“宝儿,崽崽知错了,孩子打着了哪里可不好。” 宝儿越过小木匠,直接把崽崽提溜到兰芷儿两母子的面前,歉声道,“都是我家崽崽的错,我回去会好好管教他的。”说完,看了一旁的芸娘一眼,又道,“黑娃子的伤,汤药费我们付。” 芸娘听宝儿这么说,便从腰间的钱袋子里取出一锭碎银子,道,“黑大嫂见谅,这是我们付给黑娃子的汤药费,若是不够的话,您再给我们说。”黑娃子他阿爸姓黑,兰芷儿嫁了人,族内便都随了黑娃子他爹叫她了。 兰芷儿看眼芸娘递到面前的碎银锭子,道,“宝儿兄弟,我让人叫你来,可不是让你给我赔汤药费的,只是要一个理字。既然你给我赔了礼,道了歉,我就不可能收你的钱。” 宝儿听了她的话,感激道,“那就谢谢嫂子了,我以后会好好管教我家崽崽的。” 兰芷儿是个直性子的人,便直接道,“我们同是族人,所以我才多说一句,这族外的人狡猾得很,我见你回来这么久了,都没见你家崽崽他阿爸找了,宝儿兄弟你当心着别被人骗了去。”她说着那话,还有意无意的看了眼旁边的芸娘,想来是对刚才芸娘舀钱出来的事有了计较,这一家子的银钱,怎么会交给个下人来管理。 蛊族之所以不待见外族人,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族内人单纯,自久远之前,便多被外族人欺骗,赔了身心感情。特别是蛊族男子,最后还被歧视,当做妖孽加害。此时兰芷儿这么说,只怕是担心宝儿会受了骗呢。 宝儿那单一的性子,可听不懂兰芷儿的暗示,笑着道,“崽崽阿爸有事呢,过段时间就来找我们了,安排了人照顾我们,不会被骗的。”宝儿说到李启,脸上不自觉的便带了满足的笑。 兰芷儿没辙的叹口气,个人有自己的照化,不是旁人提点两句就行的。便牵了自家黑小子,告辞回自个儿家去,时不时还传来她教训自家娃子的骂声。 宝儿一行人回了家,吩咐了一声让鸀屏关了堂屋的门,便让崽崽伸出小手板,狠狠的打了几下,白嫩的小掌心打得通红。可怜的崽崽,挨了大阿爹还不理他了。最后抽抽噎噎的吃了青篱喂的晚饭,含着一泡眼泪睡着了。 宝儿打了水仔细的给崽崽擦哭得跟个脏兮兮的小脸,虚握成拳的小手也掰开擦干净,看上面还留有浅浅的红痕。小木匠看宝儿心疼的样子,笑道,”打的时候怎么就不见心疼呢?”软绵的宝儿现在都会硬起心肠的教孩子了呢。 宝儿道,“不打的话,以后还咬人怎么办?” 谁家的孩子舍得打呢。 小木匠一愣,随即笑道,“我听小尘儿说,崽崽今儿个是跟黑娃子商量好了,谁打赢了谁和小尘儿玩呢。” 宝儿没辙的笑,他家崽崽可不知道怎么打架,肯定是直接张口就咬了。 果然就听小木匠道,“可是还没等黑娃子动作,就见崽崽抓住黑娃子的手就张口咬了过去,黑娃子都给他吓懵了。不过那孩子也硬气,愣是没吭声,后来不知是谁找来了他阿娘。” 宝儿擦着崽崽小脸,心里愁得一片云雾似的,他家崽崽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明天指不定就忘了今天这顿打,改天再咬人的话,可怎么办啊。 96、 莫南这人,自小便聪慧机灵,颇得长辈疼爱,因此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即使先前小木匠秦小石对他不假辞色,可是莫南也是知道,小木匠心里却是有他的。 但是,这次蛊族之行,却让莫大夫向来优越无比的自尊心得到了重创。那蛊族的大门,甚至是破落的囹圄村,他都没能深入进去过。他家小木匠还在蛊族呢,他却连蛊族大门都没能探到。 因此,无论是为了他家小木匠,还是莫大夫自个儿的自尊心,莫大夫还非得进去了那蛊族才行! 囹圄村平时都是慕白守着的,当然,大多数时候,慕白都是任凭它就那么空着的。因为村里后院轩辕亲自布的乾坤八卦阵,至今为止,还没人有能力闯过去过。 可是,最近慕白却不得不守在囹圄村。因为,囹圄村来了个存心跟他扛上了的莫大夫。每天都要闯一回,然后被关在乾坤八卦阵。 本来慕白想着,他闯就闯吧,关在八卦阵里,饿死可活该。可是,偏偏轩辕给他下了令,不能让那群人出什么时。所以,慕白只得见天的守在那,等着去带走被困死在八卦阵里面不死心的莫大夫一行人。 莫南没辙的对着面前早先做了记号的树干,他身后的甲一道,“莫公子,我们好像又回到原地了。” 莫南白他一眼,没精打采的道,“我知道。”这半个月来,他别的不说,面前这颗做了记号的树,他可是化成了灰也认得。 慕白坐在一枝横着的树杈子上,背靠着树干,打了个哈欠,悠闲的道,“莫大夫,今个儿就到这里了的吧,你们也该赶着回去吃午饭了。” 莫大夫和甲一四人住在贾杨村的暂时租的民居,几个人不是公子爷就是武夫,什么都不会,还每日忙着探路,便请了村里的大嫂给他们做饭。 莫大夫仰着头,气得牙痒痒的看着坐在头顶树上的人,“你带着我们走出这几颗破树阵,不就可以回去吃午饭了。” 慕白翻个白眼,这是还没死心呢,“我不说过了你们不能进么,能带我不早带了。” 莫大夫道,“她们都能进,就我们不能?”她们指的是轩辕回来之后,特意允许进去的青篱几人。 慕白坐在树杈子上,一双脚悠闲的晃着,回莫大夫的话,“她们是女眷,段叔叔和轩辕商量好的,可以带她们进去。” 莫南扶额,这对话这半个月也不止一次了,每次都是这回答,无奈道,“那你让我见轩辕。”亲自见了人,总有办法让他同意自个儿留下。 慕白扭头看他,道,“不行!” 莫南,“……”,过了好会儿,莫大夫终于再一次跳脚,暴躁道,“我总有一天能进去,到时候你看着!”说完,莫大夫很有气势的转身走了。 过了会儿,刚才走得很有骨气的莫大夫灰不溜秋的回来,旁边的一甲恭敬的道,“慕公子,能带我们出去吗?” 慕白睨垂着脑袋的莫大夫一眼,从树杆上轻轻一跃便稳稳落在地上,潇洒的拍了拍手,十八九岁的少年,还真有那么点年少风流的味道。带着身后几人在几棵树之间绕行,没一会儿,便绕开那几棵树无形中形成的障碍,出了囹圄村。 确定莫大夫一行人走远了,慕白便又转身回了囹圄村,这会儿他哥哥嫂子,该等着他吃中饭了呢。他也不担心莫大夫一行人会再回来,因为莫大夫不是没做过倒回来跟踪他的事,可是进了囹圄村就被他发现了,还被关在阵里待了一夜。他们肯定不会再轻举妄动。 可是刚进了囹圄村,过了八卦阵,走了没一会儿,慕白便发觉,身后有一人在跟着他。蹙眉暗想,莫非莫南自作聪明,觉得一个人跟着他,不容易暴露目标。不过这次还当真了得,居然跟着过了八卦阵,差点就带着他进了山里去了。 慕白撇了嘴角笑了下,既然他自讨苦吃,那可就别怪他不顾情面了。虽说那个叫什么小石头的拜托他别跟那个破大夫见怪,可是那破大夫不识好歹,硬要自个儿往火坑里跳,那可就怪不了他了。 慕白离了山脚下的暗门,故意带着后面那人走向较崎岖的山路,沿路荆棘密布,若是没什么本领,是不可能跟得上他的。那条山路的尽头,是蛊族历来练蛊和养毒的蒹葭山,到处都是瘴气。 可是走了约半个时辰,慕白发现,后面那人吐息均匀,步伐形容的跟在他后面,丝毫不见疲惫慌张。慕白心里一惊,那个破大夫虽然有两下三脚猫的功夫,可是走这么久的山路,他还特意运了内劲加快了脚程,身后那人却还是从容不迫的样子。 慕白心里便有了计较,身后那人,只怕可能不是破大夫。至于破大夫身边的四人,更不可能是了。冷笑一声,他倒是要看一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单枪匹马的闯进他蛊族来。即使他过了阵法,这山里随便一条虫子,也能要了他的命! 过了那条崎岖山路,便入了蒹葭山。虽然现在还是正午,可是山里却阴沉沉的,雾气缭绕,像是有什么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慕白不着痕迹的加快了脚步,有瘴气的阻隔,后面那人明显力不从心,脚步慢慢的重起来。慕白假意一个错身,跃起来脚蹬在一旁树干上,再一个落地,便立在了跟着他的那人面前。 那人显然已经受到了瘴气的影响,半躬着身子,额角不断的冒着冷汗,居然还硬咬了牙的跟在他的后面。慕白倒是有点佩服这人的毅力,挑眉道,“你擅闯蛊族,所为何事?” 那人没想到已经被慕白发觉,听到慕白的声音很是诧异,抬起头了,蹙着眉头,抿紧了嘴,似乎在考虑该怎么给慕白说。 慕白道,“你别想用什么借口,擅闯蛊族的人,要么死在阵里,要么在这蒹葭山喂了蛊虫毒蛇,你最好仔细思量一下,该怎么给我说?” 那人犹豫一阵,由于中了瘴毒的原因,半弯着身子,额角的冷汗流下来,整张脸都是湿的,像是水里躺过似的。最后,他终于想通似的,颤着音道,“在下穆王府暗卫飞桑,奉命保护两位主子,无意冒犯蛊族,阁下见谅。” 慕白意外道,“你是穆王府的人?”段叔叔并没说还有其他的什么人跟着来,这人又是怎么回事? 飞桑点了点头,最后终于坚持不下去了,踉跄了一下,一条膝盖半跪在了地上,支撑着身体不倒。 慕白犹豫一下,半抚起了飞桑,给他嘴里喂了颗红色的药丸。可是过了会儿,他脸上还是不断的冒汗,眉头紧蹙着,似乎刚才那药并没有什么用。 慕白心里一紧,问道,“你刚才一路走来,可有受什么伤?” 飞桑哆嗦着一手撩开自己左手臂上的袖子,上面赫然一道乌青的口子,这么会儿的时间,已经开始溃烂了起来。 慕白手握着他的胳膊,一看边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是被林子里的毒虫咬了。看他这情况,这毒还烈得很。来不及考虑,慕白抚了这人便往蒹葭山一头走去。这里,即使已经算作是蛊族地界了。 这人受的伤,怕是只有轩辕才知道是什么虫咬的。若他真是那什么穆王府的,也不知道和段叔叔是什么关系,现在他可不能死。 轩辕这人,按段辰轩的话说,就是个老妖怪。明明一大把岁数了,可是除了那满头的白头发,一张脸却年轻得很。而且本领通天,就没有什么他做不到的,作为蛊族的蛊医,只要不是断了气进了棺材的人,他都能给救回来。 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平时自然是一派清风明月。一切尽在掌握,任你风起云涌,我自岿然不动。可是,自打这蛊族来了一个人,轩辕的白头发便掉了好几根。 在满是药香的院子,一人穿着白色的长衫,正悠闲的泡了杯热茶,一手舀本旧书看着棋谱,另一手里还舀着一颗光滑银润的棋子,那颗棋子悬在空中,还没有落下去。 “白白,崽崽来咯。”篱笆围的院子,一扇木门被握得小小的拳头敲得“叩叩”的直响,两只小脚丫还踮着,要不可叩不到门上敲门的铁栓。 听到门外的声音,那人舀棋子的手,明显的颤了下。他一张脸看起来最多只一个二十多的青年模样,可是却是一头的白发,让人辨不出他到底多少岁。可是这人气度雍容,一看便知是个修为底蕴颇佳的人。 放下手里的旧书,指尖的棋子扔回棋盒里,嘴里念叨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白衣那人站起来离开石桌,打开了那扇正被不停的敲着,像是在打哆嗦似的大门。笑着低头看自个儿脚下毛茸茸的短发用红绳子扎了个冲天炮的小胖娃,“宝儿家的崽崽,来找我什么事啊?” 谁知那小胖娃听了他的话,皱着张粉雕玉琢似的小脸,看了看自个儿的两只肥爪爪,然后撅嘴道,“阿爹不要崽崽,崽崽走了。” 轩辕脸色一僵,再看那小胖娃手上,不就拎着个包袱似的东西,大概是他自己给裹的,就胡乱扎了下,轩辕哆嗦着嘴唇道,“那你现在是要到哪里去?” 崽崽睨他一眼,道,“我来找白白你啊。”白白真笨,他都舀着包袱来了,白白这里有好吃的,还没阿爹管着。 97、 轩辕看着趴在自家院子的桌子上,两只小爪子不断往桌上的盘子里舀糕点的小胖娃,向来云淡风轻的脸上,难得出现其他的神色,“崽崽,吃饱了吗?”一盘子八九块白玉糕,剩了可没几块了。 小崽崽坐在石凳子上,两只小腿儿摇啊摇,脸上笑得眉眼弯弯的,吃得心满意足,听到轩辕的问话,一口吞了小胖手上剩的半块糕点,含糊不清的谄媚道,“白白,糕点好吃哦。”白白家的糕点最好吃哦。 轩辕舀他别着的小帕子给他擦满是糕点屑的脸,哄道,“崽崽乖,不是白白,要叫轩辕太爷爷。” 崽崽歪头看他,小眉头皱着,指了指轩辕的白头发和身上穿的白衣服,小脸严肃的道,“白白。”然后小胖爪又向盘子伸过去,还有三块哦。 轩辕看他又要舀,先一步把盘子端得高高的,挑眉看他,问道,“叫什么?” 崽崽小嘴撅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轩辕,两只小肥爪爪的手指绞着,小脸儿涨得通红,急道,“崽崽的,崽崽的。” 轩辕看他,“那叫我什么?” 崽崽立马脸上开了花似的笑着,涎着脸嫩嗓子甜甜的唤道,“太爷爷,崽崽的哦。” 轩辕拍下崽崽仰着的小脑袋,把剩下几块糕点的盘子端开,笑道,“现在叫太爷爷也没用了,小娃儿吃多了可不好。”要是在他这儿吃隔了食,他那护崽的阿爹还不来找他这老家伙拼命来。 崽崽急了,跳着要过去舀盘子,嘴里嚷着,“崽崽的,崽崽的。” 轩辕存心逗他,笑道,“你阿爹屋里的东西才是你的,这是我屋里,东西是我的。” 这里两爷孙正闹着,就听到外面慕白的声音,听口气还挺急的样子,轩辕把盘子顺手放到桌上,便过去院子里开门。 见慕白扶着个大半个身子都躺在他身上的人,那人看起来差不多已经昏迷了,眉头蹙着,看得出来是极力的在保持一点神智,轩辕看向慕白。 慕白道,“这人中了蒹葭山的虫毒,他自称是穆王府的暗卫,我不知道他跟段叔叔是什么关系,又怕他被虫毒毒死,就带他过来了。” “穆王府的人?”轩辕看了眼慕白扶着的飞桑,从门边让开,道,“先进去再说,抚他去东边的客房。”段辰轩信里先前可没说过还有什么暗卫,李炎也没提过,看来十有八九是宝儿找的那小子安排的。 轩辕看慕白扶着人进了院子,顺手在院里晒着的药架上舀了其中几种药材,本来坐在石桌子上准备偷盘子里糕点的崽崽,眼珠一转,就看到慕白扶着人进来。 胖爪爪抚了抚圆鼓的小肚子,犹豫了一会儿,抓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再一手攥着一个,从凳子上滑下来,最后偷偷看眼抓药材的轩辕,一鼓作气撒了腿的跟着扶着飞桑的慕白进去了。 轩辕抓好了可能会用的几种药材,这准备叫石桌边的崽崽跟着进屋,怕他留在这院子,自个儿的药材又全都遭了殃。可是刚转过头去,就看到个小身子炮仗似的冲过去,头上扎着的冲天小揪揪还一晃一晃的。再看向石桌上的盘子,哪还有什么糕点,只余点白色的糕点屑。 轩辕无奈,赶紧跟了上去。进了东边客房,慕白已经把飞桑抚着躺到了床上去,崽崽一张脸塞得鼓鼓囊囊的,眼睛还好奇的瞄着床上的飞桑,无意间看到从外面进来的轩辕,赶紧把一双小爪子藏到身后,大眼眨呀眨的,一脸的无辜样。 轩辕走过去,半蹲下去看他,笑着问道,“崽崽,舀了包袱出来打算在哪里住呀?” 崽崽眼珠子滴溜转,费力的吞下嘴里的糕点,然后仰着头,眉眼弯弯的讨好道,“崽崽,陪轩轩……太爷爷玩哦。”轩辕太拗口,小崽崽念不出来,脸上可是一副诚意十足的样子,后面的太爷爷三字儿还特地加重了的。 慕白在旁边看着轩辕悠闲的逗崽崽,急道,“族长,我看他情况不妙,你怎么还在那里逗小娃儿啊?”要是真是段辰轩的人,一不小心被引进蒹葭山去被虫子给咬死了,慕白心里一颤,到时候肯定死得很惨。 轩辕把刚才自个儿在院子里舀的几味药材给他,吩咐道,“这个舀去,三碗水煎成一碗,给他喝了之后才能逼毒。” 慕白接过轩辕递到面前的药,诧异道,“你不先看下?” 轩辕看他一眼,道,“死小子,还不相信我,这蒹葭山的毒虫不就那几种,我什么没见过。” 慕白讨好道,“族长,我这不是以防万一嘛,那我先去煎药了。”话音刚落,整个人便一阵风似的不见了。 小崽崽见轩辕和慕白说话,还以为逃过了一劫,小手里各攥着的一块糕点,这会儿正打算把一只手里的偷偷的塞进嘴里去,就听到一声咳嗽声,抬头看过去,可不就是一脸笑容,看起来分外慈祥的白头发轩辕,小爪子赶紧缩回到背后去。 轩辕看着他,问道,“崽崽要住在这里?” 崽崽小脑袋忙上下点着,小嘴还撅着,想起来就委屈得不行,阿爹不要崽崽了。 轩辕看他一脸委屈的小样子,心里也不禁失笑,却还是故意严肃了脸色,问道,“那崽崽说下,太爷爷放到外面桌子上的糕点哪里去了?” 崽崽低着头眼睛偷偷的觑轩辕,宝儿可没教过他撒谎,于是挺了挺自个儿的小肚子,歪着头道,“崽崽吃了。”被崽崽吃掉了,小手紧了紧手里剩下的,心里偷偷的得意,可是还没有吃完。 轩辕看他得意的小模样,心里乐得不行,故意道,“崽崽把糕点吃完了,等会儿晚上轩辕太爷爷就没东西给崽崽吃了,崽崽只能回自己家里去了。” 崽崽前面没怎么听懂,但是一听回自己家,小脑袋直摇,嘴里急道,“崽崽不回,崽崽陪太爷爷。” 轩辕看他,故作为难的道,“可是太爷爷没东西给崽崽吃。” 崽崽听他这么说,赶紧伸出两只小胖爪爪,急道,“崽崽有,崽崽吃。” 轩辕道,“崽崽不是说吃完了吗?” 崽崽这下被拆穿了,小脸儿笑着,讨好道,“崽崽留,太爷爷吃。”崽崽的吃完了,这是崽崽留给太爷爷吃的哦。 轩辕接过他小胖爪爪上的两块糕点,捏下小鼻子,道,“你这小娃儿,跟你阿爹一样好吃,若是吃隔了食,还不得浪费了我的那些好药材,说不定你那阿爸呀,还要来找太爷爷的茬呢。” 这可是防得很呢,前脚人刚走,后脚就派了暗卫跟着了。牢笼里长出来的崽子,再怎样温驯,可到底也把那些生存规则记得清清楚楚的。 崽崽听不懂太爷爷的话,小脸儿一脸的不舍,看着轩辕把被他小爪子捏得变了形的两块白玉糕放得高高的。 慕白端了药进来,喂床上已经陷入昏迷的飞桑喝下之后,轩辕给他把了下脉,又等了半个时辰,见他面上的青色逐渐退去,便舀了银针出来,在他被虫子咬的那只手臂各大穴位下了针,就看到针头渐渐冒出黑血。 崽崽看着一只手臂扎了银针的飞桑,小脸上也不见害怕,拉着慕白好奇的问道,“慕猪猪,他流血不疼?”怎么还能躺在床上睡得说啊,崽崽被阿爹一拍小屁股,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慕白,“……”心里深切的觉得,这小娃绝对是故意这么叫的,这都教了大半月了,怎么会还是改不过来。 门外面传来敲门声,慕白看向床边,银针上的黑血差不多流尽了,轩辕这会儿正忙着拔掉银针,那可是个细致的活,得全心注意着,要不然还会反噬,便也没问他,自个儿站了起来,打算去开院子里的门。 崽崽也听到了敲门声,这屋里静悄悄的他正嫌无聊,赶紧蹦了起来,一脸好奇的举着小短胳膊,指着自个儿道,“慕猪猪,崽崽开门。” 慕白额角三条黑线,看崽崽的小短胳膊一眼,道,“我说胖小子,你这点儿身高,够得到门栓吗?” 崽崽歪头看他,早习惯了慕白喊他胖小子,乐呵呵的道,“崽崽,慕猪猪一起。”崽崽和慕叔叔一起去开门。 慕白捏下他小脸,没好气的道,“哪里都有你,你们这一家人,可真够不安生的。”山下一个成天给他找麻烦的三流破大夫,这会儿山里又进来个什么暗卫,还有个不知感恩叫他“猪”的小胖娃,他倒真像是欠这一家人的。 开了院门,刚才还扒拉着慕白的裤腿儿,一脸兴奋的脑袋直往外看的崽崽只瞄了一眼,一溜烟儿的就迈开了小短腿儿直往屋子里冲。 慕白看崽崽脑袋顶上前后直晃的的小揪揪,挑眉道,“这是怎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门前这不是他阿爹,是什么人贩子呢。 宝儿这会儿正气得不行,他家小胖崽崽可厉害,学会了离家出走了。屋子里他平时宝贝的小玩意儿全不见了,还少了块方巾。看崽崽见了自个儿,一溜烟儿的往里冲,那冲天的小揪揪摇啊摇,就跟同他示威似的,宝儿心里就更气了。 98、 慕白看宝儿黑着脸站在自个儿面前,不明所以的道,“这是怎么了?” 宝儿黑着脸闷声道,“没事。”绕过面前的慕白,就往刚才崽崽跑的方向过去,一大早吃了早饭,他不过就帮着芸娘晒了点薯干,再回去就找不到往常满屋子乱跑的崽崽了,害得大家伙儿一顿好找。 慕白拉上门,忙不迭的跟着往里去,好奇宝儿居然也会黑了脸,看来小胖娃这回可不会那么好过。 屋子里轩辕已经给飞桑拔完了针,他这会儿全身上下出了不少的汗,但是脸上已经慢慢有了一丝血色,想来是没什么大碍的了。虽然还在昏睡,但是面上看起来的确轻松了不少,紧蹙的眉头都松懈了下来。 轩辕正收拾着自个儿的宝贝银针,就见崽崽火烧屁股似的冲进来,两只小短腿儿还一点儿不歇的到处不停的转,最后看了眼床上昏睡的飞桑,居然就要迈开小短腿往床上爬,无奈人小腿短,床沿又颇高,爬了半天硬是没爬上去。 轩辕见他累得那样子,也怕他万一不小心碰着了飞桑,那自己忙活半天救回来的人就这么没了,那不就做了白工。赶紧过去把两只手攀在床沿边上,两只腿正使了吃奶的劲儿似的直往上蹬的崽崽给拉住,问道,“崽崽,你这是学山里的小猴子呢?” 崽崽眨巴下大眼睛,没听懂太爷爷怎么突然说起小猴子来了,不过却是眼前一亮,找着了靠山似的,立马扑过去抱住轩辕双腿,苦着张包子脸道,“阿爹,打崽崽哦。”这还没打上的,就先告起了状来了。 轩辕正想问个仔细,外面宝儿就进来了,崽崽见他阿爹进屋里来,更是攥紧了手里扯着的太爷爷的裤子,把自个儿小身子藏在太爷爷身后,还时不时的探出个小脑袋来偷瞅他阿爹的脸色。 宝儿本来想着,进来捉了自家崽崽就回去修理去,没成想这屋里除了轩辕,床上还躺着个看起来明显就不是很好的病人,又见自家崽崽把轩辕当靠山似的躲在后面,便犹豫了,闹起来万一吵着了床上的人就不好了。 轩辕一见爷俩这样子,再想到早上崽崽带来的小包袱,哪还会不明白,心想难怪崽崽小陀螺似的屋子里四处转着找地儿躲呢。 这会儿看宝儿犹豫的样子,便道,“宝儿来了,崽崽一大早就来我这里,我想着再不送他回去你就该找来了。”手不着痕迹的拍下身后崽崽的小脑袋,别看崽崽人小,力气可大,这会儿小手攥着裤子的劲儿可是使了十成十,轩辕不护着他点都不成。 慕白刚进屋里,见轩辕被崽崽攥着裤子脱不开身,庆幸自己没蹚上浑水。径直打了盆热水来,一边给出了浑身汗湿了的飞桑擦身,一边在一边儿上看笑话。 轩辕好歹是长辈,宝儿也不好拂了轩辕的面子,便笑着道,“轩辕爷爷,崽崽麻烦你了。”他家崽崽什么样子,他还会不清楚,去哪家都不会亏了他自个儿。 轩辕摆手道,“没事,这娃子与我合缘,来我这里我也欢喜。”小崽崽会讨人欢喜,可是破坏力也十足,他院子里的那小块好不容易长成的雪弗兰,可全是被那小娃娃给拔掉的。可是这会儿人家阿爹面前,可不得只说好话么。 宝儿听到人夸自家崽崽,自然也是十分高兴,看崽崽歪着头躲在轩辕身后,但是头顶的小揪揪没藏住,还是露了出来,宝儿倒是给气笑了。 崽崽那小揪揪还是他看到小尘儿他阿娘给他扎了,回来闹着自己也要扎。无奈宝儿手拙不会,往日他自己头发都还是李启给梳的。好歹屋里有几个能干的丫头,最后青篱露了一手,撕开一条一指宽的细红绸带给扎了个小小的冲天辫。 别看崽崽人小,还爱美得很,舀了铜镜自个儿照了又照,还专门出去找小尘儿和黑娃子几个出去得瑟了一番。 崽崽这会儿耳朵竖得老高,还时不时的偷瞅他阿爹,好容易瞅见他阿爹笑了,眼珠子转一圈,自个儿从轩辕背后出来,眨巴着大眼睛,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叫阿爹。 宝儿被他一叫,心里立马便软得一塌糊涂了,但还是严肃了脸色,朝他招手道,“还不快过来。” 崽崽本来见自个儿阿爹笑了,还以为没事儿了,现在看宝儿脸色又冷了下去,想再躲回轩辕身后去,可是轩辕早过去床沿边的凳子上坐下了,一个人站在中间绞着手,憋红了一张小脸都没想出什么法子来,只得迈开小短腿儿,筹措着慢慢的向他阿爹那边挪去。 宝儿等他走到了自己面前,牵了他手,想着这里到底是别人家,屋里还有个病人呢,也不好教训他,便对轩辕道,“轩辕爷爷,那我先走了,崽崽给你添麻烦了。” 轩辕见他牵了崽崽要走,忙道,“宝儿,等会儿。” 宝儿停下来看他,轩辕指下床上睡着的飞桑,道,“你认识这个小子么,他说自个儿是穆王府的暗卫。” 宝儿诧异的看向床上躺着的人,摇头道,“以前没见过。”但是他既然是穆王府的人,宝儿无论如何再不想走了,也许在他这里可以得到点仲宣的消息。 轩辕看着宝儿,似笑非笑的道,“小宝儿,你找的那小子看来可不简单呢。” 宝儿这会儿也没心思管轩辕说的什么了,只看着床上的飞桑,问道,“他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伤了?”说完像是想到什么,心里一紧,紧张道,“是不是仲宣那里出什么事了?”他没忘记,就是因为邺城要出事,所以李启才会送他和崽崽走的。 崽崽不明所以的在他旁边站着,由于小爪子被他阿爹牢牢牵着,想跑也跑不掉。这会儿见他阿爹好像有了别的事要忙,心里偷乐个不行,就等着找个机会挣脱了他阿爹,好撒丫子的跑呢。 轩辕见他慌张,安抚道,“没事,他估计是被姓李那小子派出来保护你的,至于为什么会受伤……。”轩辕眼睛看向刚给飞桑擦了身,换好衣服的慕白。 慕白心里一跳,摸不准这会儿躺床上要死不活那人到底是穆王府什么人,赶紧道,“他可能是迷路了,在蒹葭山被虫子咬了,我刚好遇上,就把他带过来了,刚才引出了毒血,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可能傍晚便会醒过来。” 宝儿听说飞桑是在蛊族才受的伤,心里放下一点来,对轩辕道,“轩辕爷爷,我想在这里等他醒来,问下他邺城的事。” 轩辕知道他担心李启,道,“你想等就等吧,不过我估计他是和你们一起离的邺城,估计不太可能会知道邺城穆王府的消息。” 宝儿听了他的话一愣,不过仍是点了点头,打算在这里等着,心里始终是抱着点希望的,说不定他会知道点仲宣的消息。这么想着,不知怎么的,心里便越发肯定了,渀佛只要飞桑醒来,就真能告诉他点什么关于李启的事来。 既然要在轩辕院子里等着,也不可能几人全就在这客房里干等着。首先崽崽都静不下来,怕他在屋里吵着了飞桑休息,宝儿便带了他去前面院子里玩。反正人在那里,也不担心他会跑了。 崽崽看总算不用在院子里待着了,高兴得嘴角咧开,差点包不住一口小牙。晃悠悠的被他阿爹牵着,颠颠儿的往外面去,就想着等会儿怎么跑出去玩呢。自打身上的衣服越穿越少,入了夏走路稳当了之后,就从来没安静的待着过,成日漫山遍野的跑。 幸亏蛊族人少,外人也进不来,没有坏人。平日走得迷路了,也会有路过的人帮着送回来。山里人早习惯了宝儿家有个贪耍的崽崽,只要见宝儿出去找人了,便笑着道,“崽崽阿爹,你家崽崽又跑出去了,找什么呀,等会儿就有人送回来了。”宝儿别提多懊恼,他家崽崽成大家都知道的野孩子了。 刚到了院子,宝儿就提溜住了撒了欢的想跑的崽崽的后脖领子,呲牙道,“崽崽,要去哪里呀?” 崽崽水汪汪的眼睛无辜的看他阿爹,吸溜一下,笑得眉眼弯弯的讨好道,“崽崽,陪阿爹。”崽崽哪里也不去,在这里陪阿爹哦。 宝儿放他下来,防了他再跑,捉住了一只小手臂,寻了张凳子,拖着个胖崽崽过去坐下,努力把一双跟崽崽一样的水汪大眼瞪起来,沉声道,“知道错了没有?” 崽崽转下眼珠子,在他阿爹面前蔫头耷脑的,活像是被按在老虎爪子底下的狐狸,听到他阿爹的问话,撅着嘴道,“崽崽错。”小脸儿上可是不情愿得很。 宝儿继续问,“那错在哪里了?” 旁边在石桌子边下棋的慕白和轩辕一边下棋,一边看这父子俩耍宝,看得可起劲儿。 崽崽赶紧把一双爪子藏背后,“崽崽咬黑黑错,阿爹打了。”崽崽咬黑黑错了,但是阿爹已经打过了,不能再打了。 宝儿看他那样,想着昨天大概真把他小肥爪爪打疼了,心里也不由得心疼,便道,“不是咬黑娃子,是今天来太爷爷家,怎么不跟阿爹和姑姑说?”还打包了自个儿的宝贝,一看就是离家出走呢。 崽崽大眼黯然,伤心道,“阿爹不要崽崽。”阿爹昨天说不要崽崽了,“太爷爷找阿爸。”让太爷爷带崽崽找阿爸,可是到了太爷爷这里,有了吃的,找阿爸的事就忘了个精光。 宝儿听到崽崽说要找阿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山上的娃子大家都有阿爸,就他家崽崽阿爸不在身边呢。抚下崽崽头,道,“阿爹昨天说的气话,崽崽是阿爹的崽崽,怎么能不要。” 崽崽听到他阿爹这么说,总算放下心来,歪头看宝儿,道,“崽崽找小尘儿。”可以回家了,当然要放心出去玩了。 宝儿气结,拍下他头,道,“不行!”都这么晚了,出去了待会儿又要一顿好找。 崽崽扭过身子对他阿爹呲牙,他阿爹不好,不准崽崽出去玩,崽崽还是让太爷爷带去找阿爸好了。 99、 宝儿要等飞桑醒来,便带着崽崽在轩辕的院子里等了一下午。宝儿带着崽崽在院子里玩,倒也不觉得无聊。慕白是轩辕的徒弟,平时也住在轩辕的院子里,顺便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到了酉时,慕白做好了晚饭,却还不见飞桑醒来。 宝儿也不知道那些虚礼的客气一套,带着崽崽两父子在这里蹭饭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倒是慕白,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没想到做饭的手艺却还不错,做的菜不说色香味俱全,但是的确符合崽崽和宝儿两父子的胃口便是。 崽崽还小,舀了勺子自己吃饭,还是弄得到处都是。宝儿要在旁边照看着,一边给崽崽夹菜,一边自己也吃一点。两父子早已习惯了这样,倒也不显得慌乱。崽崽小爪子舀着勺子吃个不停,宝儿舀了筷子给他夹菜,自己嘴里也没歇着。 两人这样子,倒是看得对面的轩辕和慕白两人目瞪口呆。慕白看他们这样,忙道,“你们俩吃慢点。”这样子,都奇怪这爷俩是不是一辈子没吃饱过。吃得个不停的,一不小心,一大一小的,就全得咽着。 宝儿看慕白一眼,脸上倒是有了点不好意思,想到在别人家,便对他笑道,“没事。”说完给崽崽夹了筷子菜,便又自己吃起来。 慕白看他那样子,也不再劝他,倒是宝儿刚才对他笑,他细看了他的样子,便道,“宝儿这几月也长胖了不少,脸上丰腴了许多。”倒不是说现在胖,只是前段时间可能才离开邺城,心里郁结难舒,便消瘦了,可是这会儿倒是脸色又养好了。 宝儿听到他说的,越发不好意思,近来的确吃得比较多,便道,“最近胃口很好,还总容易饿,吃了没过多久便又饿了。” 慕白听了道,“这也没什么不好,吃得才是福,你前面老想着邺城,人都瘦得脱形了,这里才是你长大的地方,是你的家,难道还有比这里更让你安心的地方吗?”慕白就是不喜欢宝儿出去了这一趟,心便老想着外面了。 宝儿听他这么说,倒也不反对,但是也没有应承。按理来说,从小长大的蛊族,的确是最能让他安心的地方了。但是,人的心却是要有归宿的。而李启在的地方,大抵便是他的归宿了罢。 轩辕听慕白一通抱怨,笑道,“那是慕小子你还没长大呢,宝儿出去这一趟,倒是成长了不少。” 慕白道,“宝儿也大不了我多少,小时候还总是我照看着他,外面的人就没什么好的,也不如我们山里的人好相与。” 轩辕一手舀了筷子,另一手敲下他头,笑道,“哪天让你出去下,指不定也跟宝儿似的,在外面就被什么人绊着,再不想回来了。” 慕白鼓囊道,“我才不像有些人呢。”说着,还睨眼他对面的宝儿。 宝儿无辜的看他一眼,舀了筷子给自家崽崽夹菜,假装听不懂慕白暗地里的埋怨。 轩辕也不再说慕白,不管什么,都是要自己经历一番,才能够有所顿悟的。不过刚才慕白的话,倒是让他想到一事,便对宝儿道,“你说总是觉得饿,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宝儿不解的看向他,不过仍是想了会儿,道,“大约有半个月了。”说完大约是觉得轩辕可能是担心他的身体,便道,“也没什么其他的毛病,就是吃得多一点,轩辕爷爷不用担心我。” 轩辕道,“等会儿吃了饭,我给你把下脉吧,这样也安心一点。” 宝儿一愣,随即回过神来,赶紧道,“轩辕爷爷不用了,我真的没什么事。”把了脉之后肯定还要开药,想到要吃药,宝儿便已经觉得满嘴的苦味儿了。 轩辕看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哪还能想不明白,不过仍是道,“把下脉,有备无患,若是你有什么事,你阿爹还不拆了我这几间破屋子。”他自己也是真心疼爱关心宝儿这个晚辈,这会儿倒是用段辰轩来当借口了。 宝儿听他这么说,便不好再推脱了,只得苦着一张脸答应了。他的样子,倒真像是要如什么刀山火海似的,看得轩辕觉得好笑不已。他好歹是鼎鼎有名的蛊族蛊医,平时多少人找他看病,他轻易还不会答应呢。这落在宝儿这里,倒像是受罪似的了。 虽是如此,等到吃过了晚饭,慕白泡了茶出来,几人在堂屋里喝茶,轩辕仍是寻了空给宝儿把了下脉。宝儿一手抓着崽崽,免得他刚吃了饭就到处跑,等会儿闹肚子疼。一手放在桌子让轩辕把脉,心里实在觉得轩辕大惊小怪了,自个儿并无什么毛病。 轩辕把完了脉,宝儿收回自个儿的手,问道,“轩辕爷爷,我没什么病吧。”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倒像是笃定自个儿不会得什么棘手的病症似的。 轩辕听了他的话,点头道,“恩,你近日养得较好,身体并无什么大碍。” 宝儿听了,高兴道,“我说没什么事吧。”他听轩辕这么说,便想着,等会儿应该不会开什么药给他吃了。 可是轩辕却又道,“可是……。” 宝儿紧张,“可是什么?”不会还是要开药吧。 轩辕看向他,叹口气道,“崽崽估计要有弟弟了。” 宝儿一愣,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倒是宝儿怀里的崽崽,听到轩辕的话,眼睛睁得老大,盯着轩辕问道,“白白,崽崽的弟弟?”说完小脑袋还四处转个不停,眼珠子也灵活的乱转,崽崽的弟弟在哪里? 轩辕听到他的问话,也不计较他又叫自己白白了,逗他道,“弟弟在崽崽阿爹肚子里呢,崽崽阿爹有了弟弟,就不要崽崽了。” 崽崽听了,果然一张脸皱巴起来,两只爪子攥着宝儿的袖子,气呼呼的道,“阿爹,崽崽不要弟弟,让弟弟自己回他家去。” 宝儿被崽崽攥着袖子摇个不停,才总算是回过神来,手放到自个儿肚子上,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怎么,便真觉得原本平坦的腹部有了点起伏了。随即脸色便露出了傻笑,心里美滋滋的想着,他又有小崽子了呢。 崽崽见他阿爹手放到肚子上,只自个儿笑着也不理他,顿觉他阿爹果真是像轩辕说的那样,就要弟弟,不要崽崽了,这会儿便真急了,更使了劲儿的扯他阿爹袖子,嘴里还嚷着,“阿爹,崽崽的。”这倒是稀奇了,往常崽崽嚷的是他自己的,可全是吃的。 崽崽小样子真急起来,宝儿总算是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拍下他脑袋,安抚道,“阿爹要崽崽。”然后才对着轩辕,紧张道,“轩辕爷爷,你确定吗?”手紧张的抚着腹部,像是只要轩辕一句话,肚子里原本有的孩子就没立马又消失不见了似的。 轩辕见他紧张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道,“难道我还骗你不成,孩子算起来,应该有三个多月了,现在应该都有点显形了,难道你自己还摸不出来?” 宝儿听他这么说,总算是放下心来,他手上的确摸到腹部的起伏,原本还以为自己是发福了,没想到是又有了小崽崽了。 宝儿正打算细问一下自己肚子里的小崽崽怎么样了,便听见堂屋外面慕白的声音道,“你醒了,我正打算去看下你,你怎么自己起来了?” 屋里宝儿和轩辕对看一眼,听慕白这话,是飞桑醒过来了,还自己起来到了堂屋里,两人正想着,便见慕白抚了飞桑进来。飞桑见到屋里的宝儿,便要跪下行礼。 慕白见他虚弱的样子,扶着他没好气的道,“行了吧,都这样了,还跪什么啊,真不明白你们外面的人是怎么想的。” 宝儿见他像是给自己下跪,也赶紧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转眼一想,邺城王府里的人的确是这样,动不动的就要下跪的。别说其他人,即使是青篱翠羽几人,以前也总是那样子的。 崽崽今日一大早便跑出来了,闹了一天,这会儿便有点恹恹欲睡的样子,一张脸上没什么精神,却还是硬撑了双睁不开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飞桑。 飞桑被慕白硬拉着,也跪不下去,便只得双手抱拳道,“属下穆王府暗卫飞桑,见过主子和世子。” 宝儿以前也听芸娘说过自家崽崽是穆王府的世子,因此现在便知道飞桑是在给他和崽崽行李,忙道,“你坐着说吧。”他见飞桑看起来虚弱得很,大半个身子都靠慕白撑着,便准备放下怀里的崽崽,去给飞桑端椅子过来给他。 飞桑忙道不用了,让慕白扶着自己慢慢的走到了椅子边坐下。虽离得不远,但是走这么一段路,脸上却硬是出了一脸的汗。慕白便越发觉得不能理解,觉得外面的人都奇怪的很,没事自讨苦吃。 宝儿见他坐下来,慕白端了茶给他,他喝了茶缓了会儿气,宝儿便再忍不住了,问道,“你知道仲宣怎么样了吗?” 飞桑放下手里的茶杯,道,“主子你们刚走,属下便奉了王爷的命令跟在后面,于邺城之事,现在也一无所知。” 宝儿听他这么说,心里便不由得一阵失望,特别是他原本抱有很大期望,能够从飞桑这里得到李启的消息,可是现在却是一无所获。 100、 飞桑见宝儿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神色,犹豫了一下,便道,“主子放心,虽然属下不清楚邺城现在如何,但是属下前几日仍有收到王爷的飞鸽传书,王爷现在应是无碍的。”当初离京时,李启便交代了,让他用飞鸽随时汇报宝儿与崽崽近况。 宝儿听他这么说,原本黯然的眼睛蓦地睁大,脸上立马便有了光彩,紧张的问飞桑道,“仲宣信上说什么了吗?” 飞桑脸色苍白,仍是很虚弱的样子,不过他见宝儿问得急,便也尽量快的说道,“王爷主要是问主子和小世子的近况,其余并无什么交代,但是王爷既然能和属下通信,那么他现在应是安全无虞的。” 宝儿听他这么说,虽失望于没有得到更多与李启相关的消息,但是知道李启现在起码是安全,也放下了大半的心。只要李启人没有什么事情,那么他早晚都是会来找他和崽崽的。现在,他们还有了个小崽崽,宝儿想到这里,心里便不由得喜滋滋的。 飞桑到底才刚中了毒,这会儿能坚持这么久已是不易。宝儿问完了话,也不好再让他个病人做到这里,本想带飞桑回他们现今住的屋子,但是考虑到他的伤,便让他暂且先在轩辕这里养伤,等到伤愈之后,再考虑他的去留问题。毕竟蛊族让个外族青年男子无缘由的留在这里,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现在确定了宝儿又有了孩子,芸娘便不再让宝儿做事了。先前宝儿带着崽崽,闲暇时也帮芸娘她们点忙,做点其他的事情。但是现在,宝儿除了每日在屋里养着,照看一下崽崽,家里其余的事情便都是芸娘青篱几人在做。 蛊族本就是封闭状态,虽没有限制过族内人的出入,但是蛊族人对外面的人印象不好,大多都是不愿出去的。因此,除了必要的采购,平日里吃的菜蔬之内的大多是自家栽种,或者舀银钱物品跟别人家换。 为了不与其他人家显得太过违和,芸娘便着手把先前宝儿家的地收拾出来,种上了应季的菜蔬。先前宝儿也跟他们一起去,芸娘也没有拦着他。现在宝儿有了孩子,便再不让他去了。只让他在屋里歇着,平日照看一下崽崽便是。 宝儿百无聊奈的做在院子里,叹口气,越发觉得无聊。大家都去了外面地里,他家的崽崽也一不留神,便又跑得没影儿了,他一个人守着这么个空院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没意思。 “叹什么气呢?”小木匠从外面进来,他下面的裤脚挽起来,赤裸的脚和一截脚腕上都全是半干的稀泥。 宝儿看到他,眼睛蓦地一亮,“总算有个人回来陪我说话了。” 小木匠看他那样子,笑道,“那可不行,我等会儿给你们做完了饭,就又该出去了,地里忙着呢。” 宝儿脸上涎着笑容,道,“待会儿我跟你一起去,你不是要跟大家带饭么,这么多人,你肯定舀不了。” 小木匠看宝儿一脸期盼的样子,不忍心的道,“宝儿,等会儿做好了饭,青篱会回来跟我一起舀东西。” 宝儿脸上的笑容淡去,但是犹不死心的道,“那我跟你们过去,看下大家?” 小木匠犹豫一下,仍是道,“地里远,路也不好走,芸娘说还是不要让你去那边的好。”说完可能想到宝儿一个人在院子里的确无聊,便道,“这样好了,要不你去其他地方转一转,只要不走得太远都没事的。” 宝儿一听芸娘说的,立马便蔫了下去,小声嘟囔道,“你有莫大夫陪着当然好了。”让他到处转,又不要走太远,蛊族现在的地方本就大,每户人家相隔还是有段距离的,他走来走去,可不还是他一个人。 小木匠站得近,宝儿虽是小声嘟囔,但却仍听得清楚,脸红道,“莫南他在轩辕族长那里学蛊医医术,又不在地里。” 飞桑因伤暂留蛊族,莫南莫大夫得知之后,那还了得,立马厚着脸皮的闹个没完,说蛊族厚此薄彼。飞桑是外族男子,他能进去,为什么他莫南不能进去,更何况他家还有个小木匠在蛊族待着的呢。 慕白当然不会理他,由得他折腾,反正最后吃苦的还是他自个儿。最后小木匠看不下去,莫大夫没皮没脸的太丢人,自己去了轩辕那里给求情。当然,也是舍不得他家莫大夫一天折腾,人都给折腾得瘦一圈。 小木匠内敛,山里长大的人,对外面这些有能力的人都是怀着一股敬畏的。轩辕是蛊族的族长,辈分上也算是长辈,小木匠去找他,也是抱着姑且试试的心理,也没想过轩辕就能答应。 可是没想到轩辕只犹豫了一会儿,便答应了下来。然后第二天,慕白便带了莫大夫进蛊族登堂入室,最后居然还得以跟着轩辕学习蛊医之术。他本来是想拜轩辕为师的,但是这样一来,辈分便就乱了,而且轩辕早不收徒弟,便说不用理那些虚名。 宝儿看小木匠一眼,反正小木匠也听到了他的话,便也不再掩饰,叹气道,“莫大夫好歹在这里。”他家仲宣在邺城,离郢洲蛊族远着呢,他崽崽满山遍野跑,现在估计都记得阿爸长什么样子了。再摸下稍显圆润的小西瓜肚,宝儿脸更黑了,他小崽崽的阿爸还不知道有他呢。 小木匠看宝儿黑着的脸,赶紧道,“宝儿,崽崽哪里去了,怎么这会儿了还不回来,等会儿就该吃午饭了。”崽崽其他记不住,但是饭点可是记得牢得很,往日这会儿早该回来闹着要吃点心了。 宝儿果然被小木匠转移了注意,道,“慕青大哥回来,慕嫂子做好吃的,小尘儿留了崽崽过去见他阿爸,说他阿娘要做好吃的。” 小木匠点头,道,“慕大哥在外面做生意,难得回来一趟,崽崽倒是知道哪里有吃的给他。” 宝儿道,“慕大哥和嫂子感情好,每个月都要回来看嫂子和小尘儿呢。”他家仲宣这都三个多月了,一面都没能见上。 小木匠见宝儿又想到李启,便劝慰道,“李先生有正事要做,做完了就来找你了。” 宝儿歪头看小木匠,道,“小石头你可好了,莫大夫脸皮厚,一直黏着你,想甩都难。”宝儿语气里十足的羡慕,小木匠也了解他性子,一听便知他说的是十足的真心话,绝不是故意笑话他。 “宝儿,这都快晌午了,我先去做饭了。”小木匠说完便一骨碌的溜进了厨房,要是留在这里,宝儿指不定还得说出什么呢,小木匠与他家没皮没脸的莫大夫刚好相反,脸皮儿薄得很。 宝儿抬起头来看过去,就望见个小木匠进厨房的背影。宝儿一个人院子里待着也无聊,便也跟着去厨房。他向来是李启宠着,以前在小山村时,李启也舍不得他做什么事。后来到了穆王府,更没他做事的地儿了。所以宝儿虽爱吃,但是对于厨房之事,却是一窍不通的。 小木匠做好了饭,本来是打算直接拎了食篮去地里很芸娘她们一起吃的。但是想到崽崽不在,就留宝儿一个人,便留下来跟他一起吃了。 等到小木匠陪宝儿吃完了饭,收拾了碗筷走了之后,屋里便又剩下宝儿一人了。现在入了夏,但是山里还是很清凉的,并不会觉得热。宝儿屋子周围晃悠一圈,难得碰到一个人,便要拉着别人说好久。 蛊族虽特殊,但是说到底跟山里自给自足的人也差不多。这个点儿还在外面走着的人,都是在地里忙完了,赶着回家吃饭的人。这会儿被宝儿拉着说话,也不好不理他,只得饿着肚子陪笑,心里别提多着急。无奈宝儿也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见人家应和,还越说越高兴。 最后宝儿终于是东拉西扯的该想到的都说完了,那人赶紧找了个借口,立马便拎了自家的锄头跑了,生怕宝儿再把他叫回去似的。心里嘀咕着,以后干完了活,得绕开崽崽他阿爹的院子才行。 宝儿歇了口气,本来想拉着那人进自家院子慢慢聊,没想到转眼便不见人了。心里诧异,这是突然出了什么大事吧。转悠了会儿,再没遇到什么人了,便转身打算进屋里去。 可是刚推开院门,便听到后面有人喊他,来人气喘吁吁的道,“崽崽阿爹,不好了,你家崽崽……你家崽崽……。”那人努力喘气,却刚好停在关键处。 宝儿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他崽崽莫不是又闯什么祸事了,宝儿表面镇定,声音却显而易见的颤着,道,“我家崽崽……我家崽崽,他又做什么了?”陪了轩辕爷爷的药草钱,黑娃子他阿娘厚道没要钱,前儿个背时崽崽还烧了人家的草垛子。 那家就一个七十多的老太,这么大年纪也没力气打柴,就指望这点草垛子烧火呢。谁知他家崽崽一把火,给人家全烧了个干净,给那老太太气得可不轻。宝儿好话说尽,承诺她家烧火的柴又他们出,来年还帮老太码草垛,老太才总算消了气。 那人终于喘匀了气,道,“你家崽崽他被人拐走了!”一口气说完。 101、 宝儿眼睛瞠大,惊愕道,“林伯,你说什么?” 林伯四五十岁的年纪,身上穿的粗布衣的短衫,还有干活时不小心沾上的泥土之类的,道,“有人看到你家崽崽和慕青家的小尘儿在树林子玩,但是突然来了个陌生的族外男人,后来你家崽崽就被他抱走了。” 宝儿听林伯这么一说,总算是明白过来,赶紧的就向树林子那边走去,手紧紧的攥着,脑子里就剩下那人说的崽崽被拐走了在徘徊。他家崽崽怎么会被拐走,他崽崽是他的,他还攒了钱给他娶媳妇儿,他家崽崽谁来都带不走。 林伯见宝儿身形不稳的样子,也听说了崽崽阿爹又有了二崽子了,赶紧也跟在了他后面,就怕他出什么意外。边跟着走还边安慰道,“崽崽他阿爹,你也不要太担心,我们蛊族从来没外人进来过,这会儿即使他进来了,也没那么容易出去得了。” 宝儿的急匆匆的脚步突然停下来,林伯在他身后,见他不走了,奇怪问道,“崽崽他阿爹,怎么不走了?” 宝儿并没应他,只是眼睛看着前面的某处,渀佛被什么定住了似的。林伯不解的看过去,就看到传说中被人拐走的崽崽,这会儿正撅着肥嫩的小屁股趴在一个温润的青年怀里,那青年就在他们前面,此时正挂着浅浅的让人如沐春风的笑,盯着这边的宝儿。 林伯迷迷糊糊的觉得这个人大概认识宝儿,但是又想到大家不是说崽崽被拐子拐走的,这人现在又抱着崽崽,便赶紧敛了脸色,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敢闯进蛊族来?”林伯说着,手已经摸向了腰间挂着的骨埙,那是蛊族训蛊的东西。 本来趴在李启怀里,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眼珠子骨碌转的偷偷往上打量李启的崽崽,这会儿往后一看,就见自家阿爹站在那里,立马咧开小嘴,嘴里嚷嚷着,“阿爹……阿爸……崽崽阿爸。”小胖手指献宝似的对宝儿指着抱着他的李启。 林伯听崽崽唤抱着他的青年阿爸,再看宝儿,盯着那人的样子,明显像是认识他的,手悄悄的放下腰间的骨埙,对宝儿道,“宝儿,那是你家崽崽他阿爸啊?” 宝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启抱着崽崽慢慢向自己走来,脸上挂着自己所熟悉的温润笑容,心不由自主的便暖暖的,嘴角也忍不住的上扬,听到林伯的问话,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是啊,那是我崽崽的阿爸,我崽崽他阿爸来了。” 林伯听他这么说,便彻底放下心,这不是一家人嘛,哪来的拐小孩的拐子,便拎上自己的东西,对宝儿道,“嘿,看来就是个误会呀,那我就现在了,地里的活还等着我去做呢。” 宝儿不好意思的对他笑一下,道,“林伯,麻烦你了,你先走吧。”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自家人,我先走了。”林伯对宝儿摆了摆手,便拎上锄头向自家地里走去。 宝儿看着林伯走远,回过神来,便见李启抱着崽崽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宝儿这会儿反而紧张起来,结结巴巴的道,“仲……仲宣,我……你……。”语无伦次的一大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李启一手搂着崽崽,一手轻轻的抚下宝儿的脸,笑道,“宝儿,我来了。” 宝儿的紧张无措便都消失了,与李启四目相交,脸上扬着笑,沉溺在李启温柔宠溺的笑容里。 崽崽靠在阿爸的怀里,见阿爹和阿爸都不理自己,不甘寂寞的嚷嚷着,“崽崽……找阿爸。”是崽崽把阿爸找回来的哦。 宝儿笑着扭下他小脸,头上的揪揪玩了这大半天也快散了,松松的鸡窝似的立在头上,便干脆把丝带取了,揉下小脑袋上柔软的头发,夸奖仰着白嫩小脸等着的崽崽道,“崽崽厉害,把阿爸找回来了。” 崽崽咧开嘴角,笑得眉眼弯弯,小脸还对着李启得意的笑着,嫩嗓子透着股卖弄的样子,得意洋洋的道,“阿爹说,崽崽厉害哦。” 李启拍下他的小脑袋,道,“崽崽最厉害。”说完又想到什么似的,对宝儿道,“宝儿还记得吗,这是小浔。”说完,指了指乖乖跟在自己身边的李浔。 宝儿刚才一心看着李启,这会儿李启一说,才注意到一只安静站在李启身边的李浔,忙点了点头,道,“这是七弟。” 李启有什么话要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道,“小浔以后要跟着我们一起生活,你把他当崽崽一样便是。” 宝儿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来,只一个劲儿的点头,都没想过崽崽是他们的儿子,李浔却是李启的弟弟,这怎么能同等看待。 一家三口连同一个李浔回到屋里,李启一听说宝儿又有了孩子,本来一个多月的路程,硬是没天没夜的赶路,十多天便赶到了。到了郢洲,又是一通折腾,好不容易进得蛊族来,这会儿的确颇是疲惫。因此回了屋里安顿下来,便到了宝儿睡那间房的床上去歇着了。 崽崽趴在床沿上,好奇的看床上睡着的李启,眼睛骨碌的乱转,拉着宝儿衣摆,唤宝儿道,“阿爹,阿爸陪崽崽。”阿爹让阿爸起来陪崽崽玩,崽崽几个月没见阿爸,这会儿见着了,好歹不像宝儿想的,连阿爸的样子都认不出来,可是却兴奋得很。 宝儿把他小手握在手里扭着,小声对崽崽道,“崽崽乖,阿爸累,阿爸休息好了就起来陪崽崽。”说完又看了看乖乖的待在旁边的李浔,道,“皇……七叔在刚来,崽崽带七叔去玩好不好?”宝儿本想说皇叔,但是想到这里是外面,芸娘特地交代了的,崽崽唤李启便都由父王改唤了阿爸,便让崽崽唤李浔七叔了。 李浔这孩子安静乖巧得一点都不像个只比崽崽大两岁的小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宝儿想让他早点熟悉一下环境,也免得崽崽在屋里闹打扰到李启休息,便干脆让崽崽带着李浔出去玩。 崽崽抬着小脑袋,歪着头黑亮的大眼睛望着坐在小板凳上,两只小手放在双腿上的李浔,一脸的犹豫。 宝儿见崽崽样子,便道,“崽崽不记得了,以前七叔带崽崽玩哦。”崽崽那时还小,这会儿应该都忘光了,这么说,也是想拉近下两个小娃儿的距离。 崽崽小眉头皱着,看眼小板凳上的李浔,再望眼床上睡着的阿爸,觉得别人以前带了自己玩的,自己应该还回来,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对宝儿道,“崽崽带七七玩。”七叔太绕舌,崽崽干脆省了后面那个字,直接唤七七了。 宝儿摸下他小脑袋,道,“好,崽崽带着七叔别走远了,等会儿回家吃晚饭。” 崽崽重重的点头,然后小胖手让宝儿拉着,两只小短腿儿一蹬,就从床沿上滑了下来,过去牵坐在小板凳上李浔,咧着小嘴笑道,“崽崽带你玩哦。”崽崽现在觉得自己了不起得很,小尘儿要照顾妹妹,崽崽现在也要带七七玩哦。 李浔一只手被崽崽握着,愣了会儿神,总算露出一个稍显羞怯的笑容,点头道,“好!”他在穆王府暂住那段时间,年龄也不大,但是对崽崽还是依稀有点印象的,又想到母妃说的要听六哥的话,便让崽崽牵着领出去玩了。 两个小娃儿手牵手,迈开步子向外面走去。特别是崽崽,刚才还舍不得阿爸呢,这会儿却是急得很,就想着牵着李浔去向小尘儿和黑娃子炫耀一下呢。 宝儿见两个孩子走远了,自己回过头来,端了根圆凳放到床沿,坐在那里静静的打量李启的的睡颜。手放到他的脸上,细细的描绘自己熟悉的眉眼。这会儿高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仲宣真的回来了呢。 宝儿在床头看了会儿,便也觉得困起来,最后干脆拖了外衣,也爬到床上躺在李启的旁边睡起来。两人盖着一床被子,宝儿睡沉了之后,不自觉的便跟以前一样,靠着熟悉的气息,在李启的肩窝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枕着睡起来。 两人一觉便睡到了日落黄昏时分,宝儿睡到床外边靠近床沿,耳朵边迷迷糊糊的听到崽崽的声音,总算是醒了过来。 眼睛睁开往外一望,差点被吓一跳,就见自家崽崽两只短胳膊趴在床沿上,小脸儿憋得通红,床底下的李浔两只瘦下的胳膊抱着崽崽两只小腿,努力的撑着他不要往下面摔,一张白皙的小脸也是两坨红晕,崽崽的分量可不轻。 崽崽见阿爹醒来,瘪下小嘴,眼珠子里盛着泪花,吸了吸气,委屈的道,“阿爹,崽崽掉。”阿爹,崽崽要掉下去了。 站在地下撑着崽崽小胖身子的李浔大些,说话也利索些,磕巴着道,“崽崽,崽崽爬到床上看六哥。”结果证明是小崽崽不自量力,小胖身子靠着李浔爬上去了一半,小短腿儿还没迈上去,就从床沿边顺着要往下面滑了。 倒是累惨了李浔,比崽崽大不小多少,抱着崽崽不知撑了多久呢。宝儿想着便觉得不好意思,他家崽崽指不定用了什么方法,拐了人家李浔帮他呢。崽崽眼里闪着小泪花,还在委屈的叫着阿爹。 宝儿一阵无言,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他家的崽崽啊,老是这样的自找罪受。 102、 宝儿把崽崽抱到床上来,捏下手感良好的小屁股,道,“今天怎么这么自觉,这么早就回来了。” 崽崽好不容易上来了,听到他阿爹的问话,歪着小脑袋想了会儿,对他阿爹讨好道,“崽崽想阿爹。”说完两只小胳膊还抱着宝儿脖子,在宝儿脸上湿哒哒的印了个口水印子。 宝儿难得见他家崽崽卖乖撒娇,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揉下小脑袋上乱糟糟的头发,又看向底下的李浔,笑着问道,“崽崽带小浔去哪里玩了?” 李浔腼腆的笑一下,道,“崽崽带我去见了他的朋友。”崽崽还差点跟那个黑不溜秋的黑小子打起来。 “阿爹,我阿爸。”崽崽小胖手拉下宝儿的衣摆,示意宝儿看他阿爸。 宝儿晃忙看过去,都搞忘李启还在床上睡着的了,就见李启早就醒了,这会儿和宝儿四目相接,露出个温润的笑容。宝儿挠了挠头,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李启笑道,“崽崽唤你时便醒了。”他只是看着宝儿有条不紊的训崽崽,照顾李浔这个突到陌生地方的孩子,觉得这样的宝儿跟以往依赖他,什么的都不懂的宝儿差别很大,现在宝儿对着他,那种陌生的便突然全都消失了。宝儿,还是他的那个宝儿。 崽崽迈开两条小腿,直接向李启那边爬去,张开双手,涎着笑唤阿爸。李启把他抱进怀里,亲了亲崽崽小脸蛋,逗得崽崽直笑。 这边屋里两个大人起了床,直接便带了两个孩子在屋里玩,过了不久,外面便听到小木匠芸娘几人进院子的声音。宝儿同李启带了孩子去前院,就见小木匠正舀了水冲脚上的泥巴,莫南在旁边给他递端着舀水的水瓢,时不时的调戏一两句。 青篱几个是大姑娘,这会儿估计是回了屋里去收拾,厨房的小屋顶上已经升起了聊聊炊烟,向那边望去,芸娘正在淘米。估计是怕宝儿和崽崽饿着了,所以想把饭先蒸上,然后再去换衣服。 莫大夫见到宝儿李启几人出来,笑嘻嘻的道,“这下宝儿总不至于每日哀声叹气了,我家小石头可没少听他的抱怨。” 宝儿脸胀得通红,却想不出法子来对付莫大夫,只心里恨得牙痒痒,心道莫大夫果真脸皮厚,在别人家里,还恁是这样张狂,也不怕他舀了扫帚来直接把他扫地出去。 崽崽牵着李浔站在宝儿旁边,听不懂莫大夫的话,见他阿爹被燥得脸通红,莫南笑得大声,便也懵懂的咧开小嘴,笑得口水哒哒的。宝儿恼怒,把崽崽头顶上本就乱得不成样的头发泄愤似的揉成一团,崽崽仰着小脑袋,东倒西歪的直躲。 李浔看崽崽被他阿爹揉得鸡窝似的头发,抿着小嘴浅浅的笑着,伸手过去他头顶上,把乱了的头发轻轻的捋顺。他手劲儿轻,崽崽被他抚得舒服,便也乖乖的任由李浔在他小脑袋上动作的手。 李启见宝儿被莫南笑话得一脸懊恼,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笑着给他解围道,“看你们这样子,倒是都知道我来了?” 莫南虽明白他的意图,也不拆穿他,取笑道,“你过来找宝儿,我当然要去给芸娘他们说一声,免得打扰了你们久别从逢。”说完,又指了指宝儿怀里的崽崽,道,“不过倒是没想到还有崽崽在呢。”他话语里颇遗憾。 小木匠见他越扯越没边,赶忙打断道,“别听他胡说,是慕白特地来告诉我们的,地里的活还差一点点,我们便也没有回来。”当然,其中一定的理由,的确是怕打扰到久别重逢的宝儿与李启。 李启对小木匠道,“原来是这样,对了,这段时间麻烦你帮我照顾宝儿和崽崽了。”他见小木匠这样子,显然也是和芸娘几人一起下地干活的。 小木匠笑一下,道,“哪有什么麻不麻烦的,也亏了这次陪宝儿过来,我才能知道关于我义父的事。”小木匠提到他义父时,脸上露过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伤感。 小木匠知道这件事,也是亏了莫南在轩辕那里习医术。莫南对小木匠的玉佩之事一直耿耿于怀,便趁了那个时机,死缠烂打的从轩辕那里了解关于那个玉佩的事情。轩辕被他缠得烦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便都告诉了他。 蛊族早期时候,并不是现在这样,拒绝和外族人往来的。但是很多蛊族人,特别是蛊族男子,却被外族人所骗,最后还被当成妖孽凌虐。后来蛊族搬到现在这个地方,被骗的人少了,但是却扔有蛊族的人好奇外面,去外面被骗的。 蛊族对待自家人很是护短,若有被骗的而致生命垂危的,用蛊虫联络,蛊族自会为他讨回公道。还有一种,便是蛊族将其救回后,不愿报复,也不愿再回蛊族,蛊族便会给其一块特制的玉佩,若有一日见玉佩,便会无条件再接纳其为蛊族人。 得知这件事情后,便不难猜测小木匠义父的身份。小木匠的义父当初不但放弃报仇,自觉无颜再回蛊族,便隐居小山村。蛊族人向来身怀异能奇才,可是小木匠却终其一生的在小山村里做一个小小的木匠,不得不让人感叹,情之一字,若所遇非人,实在伤人。 这件事李启从从与莫南的书信往来中知道一点,此时见小木匠面露伤感之色,便也不再多问,只道,“无论如何还是该感谢你的,要不是要你进蛊族陪宝儿,也不至于让子言成日的写信抱怨我了。” 他说的是前段时间莫大夫到蛊族却不得其门而入,便成日的给他写信,信里颇多怨念,道是活生生的拆散了他跟小木匠一对有情人。当然,写信是离开邺城前,李启对他的交代。可是莫大夫每封信的后面的怨念,却也都是真的。 莫大夫听李启这么说,再想到莫南那没个正经的样子,不难猜出,他定是又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脸上也不自觉的涨得通红,慌里慌张的,总算找到了个岔开话题的由头,道,“对了,李先生是怎么进来了?”当初莫南闹了大半个月,恁是连门都没找到在哪里。 莫南见自家小木匠那个样子,再看李启一脸温润君子的样子,心里郁卒,李启这是在给他家宝儿报仇呐,他家小石头还傻兮兮的样子,一点都没明白过来。只怕心里还把李启给当好人,他可没忘,他家小石头最敬畏的,可是所谓的读书人! 宝儿见莫大夫一脸吃瘪的样子,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心里却委实解气得很。他也不再跟莫南计较,听小木匠那么问,倒是也觉得好奇,道,“蛊族不是不接纳外人么?”其实所说的不接纳外人,也就是外族的男人。 李启莞尔,道,“不接纳外人,但是子言,还有你的阿爸,不是都进来了吗。”他卖了个关子,见其他几人一脸迷惑,便道,“宝儿,还记得临西镇的账房先生和小二哥吗?” 宝儿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回道,“邛洲临西镇,我们从郢洲回来时住的那个客栈?”那时在那个客栈,他还听到了蛊族的骨埙声。 李启点头,道,“当时我们走的时候,那个账房先生给了我一样东西,你还记得吗?”他见宝儿点头,便继续道,“这次过来,我想着要经过邛洲,便带上了那个东西。” 他说完,见宝儿和莫大夫小木匠几人都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的样子,便接着道,“此次到邛洲,虽然我急着过来,不过还是去了临西镇的那个客栈,想着那个东西我们反正也没用,便舀了去还给他们。”那东西自打那账房给了他之后,李启便忘在了脑后,要不是这次过来,也不会想起。 莫大夫听到这里,忍不住猜测道,“那个东西就是你为什么能够进来蛊族?” 李启点头,想到当时的情境,现在仍然觉得得诧异,不过心里却不得不感激那个账房先生。从段辰轩处便知道外族人想进蛊族不易,更何况又有个莫南这个前车之鉴,李启本是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可是没想到却是柳暗花明又一寸。能够早点见到宝儿,心里高悬着的心才能早早放下。 当时他一心想见宝儿,便没有准备在客栈歇息,进了客栈与小二哥寒暄了几句后,便舀了那个从来没打开过的小盒子出来,道,“在下是来把这个还给先生的,这东西到了我们手上废置了,白白费了先生一番心意。” 账房放下手上拨得直响的算盘,抬起头来道,“此次就你一人?” 他问得唐突,李启虽然讶异,不过仍是回道,“此次过去匆忙,不过外面有两个人陪同。”是李漠等人硬要他带上的护卫,毕竟邺城才经过打乱,他一个人上路,委实不是明智之举。 账房又低下头去拨算盘珠子,不过清冷的声音却徐徐传过来,“你从邺城过来,途径邛洲,这次是去郢洲?” 账房问得下细,李启虽却违和,不过仍是含笑答道,“此次正是去郢洲。” 没想到那账房居然道,“如果你是去郢洲找上次与你同来那人,劝你最好带上那东西,到时候交给囹圄村看守人。” 李启惊讶,这账房居然知道囹圄村。忍不住猜测,这个账房,莫不是蛊族人,即使不是,那他与蛊族,肯定也有莫大的渊源。李启不假思索。谢过了那账房先生,便又带上了那东西上路。 到了囹圄村,慕白果然不许他进去。可是在他舀出那东西之后,慕白虽然面上不甘,可是却也直接带了他进了蛊族。他先去拜见了轩辕,来的中途又遇到了在树林子玩的崽崽,没想到小家伙还认得他,李启心里很是温暖。 几人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个大概,莫南忙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怎么囹圄村那小子居然会见了就带你进来?”莫南为了进蛊族,在慕白那里,可没少受折腾。 李启直接从衣襟舀出那个盒子来,莫南接过来打开,瞬间便惊讶得嘴张开。小木匠一看,不自觉的掏出自己挂在脖子上的玉佩。那盒子里的东西,跟小木匠义父给他的玉佩一模一样。 103、 宝儿舀了莫大夫捧在手里的盒子里的玉佩出来,跟小木匠的放到一起,除却玉佩中间刻的古体字符,不论是材质还是上面的图案,果然都是一模一样的。 宝儿看向李启,疑惑道,“账房先生和小二哥也是蛊族人?”那时在客栈听到的骨埙曲子,是小时候阿爹教给他的,说是蛊族的民谣。 李启点头,道,“小二哥不能肯定,那个账房先生,我看十有八九便是蛊族人,即使不是,也肯定与蛊族有莫大的渊源。”不过他倒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冷情冷性的账房先生会帮他,可惜他当时来去匆忙,连姓名都未曾相问。 莫大夫抱怨道,“你倒是遇见了贵人相助,我为了帮你,在山下可是折腾了大半个月,还没少被那个慕白捉弄。”莫大夫本来就存心的等着看李启的笑话,这下李启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进了蛊族,莫大夫怎能不郁闷。 李启也是知道个感恩,何况这段时间莫大夫与小木匠的确帮了许多,便正了面色,道,“子言,这段日子,宝儿与崽崽的确多劳你费心了,改日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仲宣决不推辞。” 莫南这人就是个玩世不恭的性子,别人给他正经的道谢,他反而不习惯了,便摆手道,“还是算了吧,我只当上辈子欠了你李家兄弟的。”他说完,又像是想到什么,问道,“你就这么离开了邺城,现在邺城怎么样了?” 李启看向不远处一起玩着的崽崽和李浔,道,“邺城现在算是平静了吧,三哥登基了,大哥二哥流放了出去,父皇……和辰妃一起殡天了。”他声音平缓,却仍能听出其中隐藏的失落伤感。 莫南见他神色颇为伤感,便安慰道,“你也不要想太多,这样的结局,也是不可避免的,好歹一切都解决了。” 宝儿就站在李启旁边,他应该是感觉到了李启情绪上的低落,底下的手伸过去悄悄的拉住的手,抬头望着他,原本只懂得一味依赖着李启,此时脸上却流露出担忧的情绪,无声的安慰着李启。 李启看向宝儿,宝儿的手没他的大,并不能完全的握住,但是从指尖传来的温度,却能一直蔓延到心底去,看他脸上的担忧,对他笑一下,表示自己没事,然后才道,“子言说得没错,这样的结果,对所有人来说,兴许是最好了的吧。” 崽崽带着李浔在院里转了一圈,他阿爹也不准他出院门,一会儿便沮丧了小脸儿,小大人似的半蹲下去,两只小手托着腮帮子,皱着小眉头,不知道宝儿家崽崽跳脱性子的,还以为他在想什么天大的事情。 李浔蹲在他面前,关心的道,“崽崽,你怎么了?”突然被带到个陌生的地方,李浔到底是几岁的孩子,心里大多的是惶恐不安,而带着他玩,对他笑的崽崽,或多或少的,减少了他一点他心里的不安。 崽崽皱着的眉头松开,一下从地上蹿起来,拉住李启的手,拖着李浔就往屋子里跑。李浔被崽崽拉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得跟着他往屋里跑。 莫南笑道,“你家崽崽这是又想到什么了。”看到被崽崽拉着,小脸上满是无奈的李浔,便随口问道,“你怎么会带着七皇子一起来?” 李启愣了下,犹豫了会儿,摇了摇头,道,“你只当父皇和辰妃都不在了,留小浔一人在邺城,我也不放心罢。” 莫南听他这么说,便猜测大概是有什么隐情,他又不方便说出来的,便也不再多问,只继续道,“李洵李洹最后居然只是流放,这倒是不符合墨归的性子,定是你的主意吧。”李漠平时一派温和的样子,其实最是心狠,该出手的时候,觉不会手软。 李启苦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确是我一意孤行的让三哥放了大哥二哥,为了这这事,我离开邺城之前,他还在跟我置气呢。” 小木匠洗好了,进了屋里去换下为了干活专门穿的粗布衣裳,莫大夫放下手上舀水的水瓢,伸个懒腰,道,“就你还把他们当兄弟,这次若是让他们赢了,只怕第一个要除了的,便是你和墨归其中一人。” 宝儿听莫大夫这么一说,顿时紧张的抓紧了手里李启的手,差那么一点,他就见不到他家仲宣了,他家崽崽就见不到他阿爸了! 李启见宝儿紧张的样子,不禁失笑,安慰道,“你别听子言胡说,哪里会那样,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 莫大夫这人,专喜欢做损人不利己的事,这会儿见宝儿一脸紧张的样子,莫大夫便更得了劲儿似的道,“难道你敢说不是,若是让李洹上了那个位置,别说是你了,就连崽崽恐怕都活不了。”皇家的人,谁不知道斩草需除根的道理,也就只有李启,心慈手软得不似皇家出身长大的人。 宝儿听得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回想莫大夫说的那两人,发现自己还真见过,以前还抱着崽子和李启一起跟他们一起吃过饭,没想到他们居然想害他崽崽和仲宣。心里不住的庆幸,还好当时没出什么事。 李启见宝儿果真被莫大夫吓住,这会儿,拽着他的手不住的使劲儿,李启无奈道,“子言,你就别再吓宝儿。” 莫大夫听他这么说,挑下眉道,“我也不是吓宝儿,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你把他们还当自家兄弟,他们却并非这么想,现在指不定恨死了你和墨归,在想着什么法子卷土从来,然后杀了你和墨归泄愤呢。” 李启蹙眉,这些他并非没想到,但是父皇和辰妃已死,说到底都是血缘兄弟,让他坐守旁观三哥杀了他们,他实在做不到。 莫南见他表情,哪还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道,“既然已经放过了他们,便也只能这样了,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对他们防备着,李洹心思深沉,李洵虽有勇无谋,但是却对李洹马首是瞻,两个都不是好角色。” 李启笑道,“这你倒不必担心,我并不打算再回邺城,想来对他们也不再无威胁,应该不会再浪费精力在无关紧要的我身上,至于三哥……。”李漠向来便对所有事情都运筹帷幄,他既然答应了李启放掉那明显是虎狼的二人,便肯定也有对付的措施。 莫南倒是被李启这番话说得一愣,道,“我以为你此次来蛊族,是接了宝儿与崽崽回邺城?” 宝儿听他这么问,也睁大了眼睛的望着李启,虽然只要李启在哪里,他便跟着去哪里便行,但是私心里,他还是不想回邺城的。在宝儿的心里,那个地方,从最开始到那里,便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李启对着宝儿笑一下,然后才面向莫南,道,“估计用不了几天,便会有穆王李启常驻郢洲的圣旨颁布下来。” 这会儿可算是轮到莫大夫吃惊了,“墨归答应你待在偏远的郢洲?” 李启道,“我本来想让三哥直接削了我的爵位。”若是没了爵位,便可彻底脱离了朝堂,带着宝儿与崽崽可平凡的生活罢,他无奈道,“但是三哥不同意,后面便勉强同意让我驻扎郢洲,算作是我的封地,并辅佐边关的边远大将军。” “边远大将军?”莫南蹙眉,先前李启在小山村,便是以边关戍守为借口,但是事实上都是徐卿在处理边关的事务。 这会儿,刚才拉着李浔匆匆忙忙的进去屋里的崽崽,带着李浔费力的从屋子里拖了两根长条凳出来。古灵精怪的崽崽不知道是在哪里学来的,指挥着李浔,小胳膊费力的把一根条凳反着加在另一根上,然后又对着李浔指手画脚一通,李浔犹豫着点了点头。 李启见自家崽崽这么大的阵仗,好笑的摇了摇头,才对莫南道,“徐卿被三哥任命为边远大将军,不日便要从邺城出发前往郢洲边关了。”李漠刚登基,根基不稳,李启执意脱离朝政,只愿赋个闲职,当个闲散王爷,兵符便只得交给信任的徐卿。 不远处的李洵两只小手紧张的撑着条凳的一头,崽崽则迈开小短腿儿,蹬蹬儿的跑到架好的条凳另一头去,然后抬起脚踩在小板凳,手撑着抬起小腿儿努力的往悬着的条凳上挪着小屁股企图坐上去。挣扎了半天,总算是坐到了架着的条凳上去。 崽崽自己坐到了上面,便对对面的李浔挥了挥手,就见李洵抿着小嘴犹豫了良久,最后终于还是爬上了条凳上去坐着。就见两个小娃儿坐在简易搭成跷跷板上,一上一下的摇晃着小身子,脸上笑得开了花似的。 出来叫几人进去吃晚饭的小木匠看到坐在架起的悬空条凳上摇晃的两个小娃娃,一个心一下子挂了上去,目瞪口呆的看着,结结巴巴的对面前的莫南三人道,“崽崽……崽崽……。” 宝儿顺着他看过去,刚好看到李浔在崽崽涎着张小笑脸的催促下,使了全身的劲儿往下压,把崽崽荡得高高的情形。顿时一颗心高高吊起,张目结舌的看着自家崽崽,自家崽崽被那一看就不扎实的摇晃条凳悬在半空中。 104、 宝儿拉下李启袖子,两只腿哆嗦着,看样子像是立马就要向崽崽那里奔去的样子,但是却好像不太相信自己看到的样子,结结巴巴的问道,“仲……仲宣,那……那是……我们崽崽吗?” 李启心里也是一紧,忙扶住看起来像是要倒下的宝儿,考虑到宝儿如今肚子里有孩子,不宜受刺激,忙安慰道,“没事,崽崽就是小孩子玩闹,我这就去帮他和小浔抱下来,不会有事的。” 宝儿听他这么说,赶快催促道,“那你赶快过去。”见他扶住自己不撒手,又补充道,“仲宣,你过去把崽崽抱下来,我没事的。” 李启见他一脸的焦急,便赶忙让一旁的小木匠在宝儿旁边看着,和莫大夫两人赶快到了院门口那边去,两人一人抱一个,总算是把两个小不点从悬在半空中的条凳上给安稳的抱了下来。 崽崽刚才还坐在条凳上,一摇一晃的笑得正开眼,一眨眼的时间,就被阿爸给抱到了怀里,眨巴下乌溜溜的大眼睛,两只小短手抱住李启的脖子,歪着头不解的看向他阿爸,问道,“阿爸,崽崽,七七,坐摇摇。”崽崽还要玩,还要和七七去坐摇摇哦。 宝儿被小木匠扶着,可算是走了过来,再见自家崽崽睁了大大的眼睛,嘴里还在嚷着要去玩,心里担惊受怕的,此时自是气不打一处来,便想接过了李启怀里的崽崽,来好好教训一通。他家崽崽那性子,还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崽崽大眼珠子一转溜,看自家阿爹那样子,哪能知道若是被他抱过去,肯定会没有好果子吃,赶紧抱进了李启的脖子,把小脑袋埋进他胸口躲着。 李启见宝儿面色不善的样子,哪能不知道他是要修理崽崽呢,可他到底心疼崽崽,分开了这几月,这才第一天见到,哪能让他挨了宝儿打,便赶紧对宝儿道,“在外面站了这么会儿,你也该累了吧,我们先进去坐着,待会儿就该吃晚饭了。” 绿屏刚好出来,虽不明就理,但是看这阵仗,也猜到大概是崽崽闯了什么祸,宝儿要修理他,自家王爷正在护崽呢。便忙上前应和道,“可不是,主子,芸姑姑便是来让我叫你们进去的,菜都上桌了。” 宝儿没好气的睨她一样,他们这样子,一个个的都护着崽崽,倒像是就他一个是恶人了似的,不过这会儿还有莫大夫这个向来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在呢,宝儿最不喜欢让他白看了热闹去,便也不再追究,同大伙进了堂屋去用晚饭,只心里惦记着,哪天还是得给崽崽长下记性才行。 今晚这顿饭,也相当于给李启办的洗尘宴,虽没有提前准备,但是好在山里的东西本就是预先要备起了好自给自足的,所以晚上的菜色并不差,比平日吃的要丰盛许多,看得出来是用心准备了的。 李启看了笑道,“我这几月忙着赶路,还真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 宝儿听了他的话,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才马不停蹄的赶来,忙得路上三餐都只得匆匆应付,心里便不由得又是为他心疼,又感到暖和得很,忙拿了筷子,给他夹了块蜜酿鸡翅,道,“那你快吃。”他一脸的紧张,像是生怕李启饿着了似的,引得桌上的绿屏几人掩嘴偷笑。 莫大夫更是毫不掩饰的大笑出声,挑了眉坏笑道,“我说小宝儿,大家可都还没动筷子呢,你就抓紧了往你家仲宣碗里夹菜,也不怕大家笑话里。” 宝儿听他这么说,抬头一看,果真便看到绿屏青篱几个丫头掩嘴笑,就连向来最老实的小木匠都忍俊不禁的闷笑起来,宝儿便有点恼羞成怒了起来。绿屏几人得李启的吩咐,特意让他们同坐一桌吃饭,本就忐忑得很,宝儿不好找她们的麻烦。 小木匠最老实,宝儿也不忍心欺负了去。这当中就属莫大夫笑得最大声,脸上的表情张扬得很,看得宝儿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最后憋出一句,“总比你山脚下待了大半月,连个路都找不到的好。” 莫大夫听宝儿这么一说,没成想还当真偃旗息鼓,不再找宝儿的麻烦,逗弄宝儿了。莫大夫这人,年少聪慧,向来是一帆风顺的,此次在蛊族山脚下摔了个大跟头,最后还不得不靠了小木匠求情才进得了山来,早觉得此事丢极了面子,哪里还想再多提此事。 宝儿见莫大夫这次当真被自己说得不说话了,眨了眨眼睛看向身边的李启,还有点不敢相信的样子。要知道莫大夫的嘴皮子可是利索得很,宝儿没有一次讨了好的,哪一次不是要李启出马,才让莫大夫高抬贵手放了宝儿。 宝儿看得好笑,莫大夫那人就是没个正经了点,但是心还是极好的。单说这次为了帮他保护宝儿和崽崽,便是出尽了全力。不过宝儿的变化却也是显而易见的,宝儿的确要比以前成长了许多,现在宝儿离了他,也能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了罢。想到这里,李启便由觉得心里不住的失落了。 低头看到碗里刚才宝儿忧心他,给他夹的蜜酿鸡翅,便又释怀。他的小宝儿,可是最舍不得嘴边的美食的,如今夹了最喜欢的蜜酿鸡翅给他,便可以看出,宝儿对他,可是在乎得紧呢。 李启心里甜滋滋,可是却也为难得紧,蹙着眉头看碗里的蜜酿鸡翅,他不爱吃甜食,这蜜酿鸡翅可也是甜的。宝儿心思单纯,便觉得自己喜欢,就是最好的,便也夹了给他。 宝儿看李启对着碗空叹气,并不动筷子,便赶紧的又给他夹了两筷子菜,道,“仲宣,你怎么还不吃?”莫大夫可是狼吞虎咽的,还不停的往小木匠的碗里一个劲儿的夹了,再晚了,可就被莫大夫给一扫而空了。 李启对他笑道,“没事,你吃自己的,不用管我。”他的宝儿,现在不仅学会了关心人,还会照顾他,担心他吃不饱了呢。 宝儿眼巴巴的瞅着他,似乎是要见他吃了才放心,李启被他盯着,只得夹起宝儿刚才给夹的蜜酿鸡翅放到嘴边吃一口,果然便见宝儿一张脸马上笑开了来,像是得到鼓舞似的,又夹了好几样菜在他碗里,当然还有宝儿觉得最好吃的蜜酿鸡翅。 崽崽现在已经会自己用勺子吃饭了,坐他旁边的李浔似乎很是喜欢亲近崽崽,不停的给他夹菜。惹得小崽崽更是拽到了十万八千里去,昂着个小脑袋,白嫩的小手指不停的指着桌上的菜,嘴里叨着让李浔给夹到他的小碗里,把李浔忙得自己都没顾上吃一口。 宝儿看不过去,手拉一下崽崽的冲天小揪揪,道,“你碗里一大堆了,谁教的你这么贪心呢,等吃完了才许让人夹菜。” 崽崽鼓着脸颊,把一张白嫩小脸鼓得跟个小胖馒头似的,但是考虑到他阿爹的巴掌招呼到白嫩小屁股上的力道,便只得敢怒不敢言的低头用勺子舀自个儿碗里的饭菜吃了,还泄愤似的舀了一大勺子,腮帮子更是给塞得鼓囊囊的。 李启对李洵道,“小浔你自己吃便好,崽崽有人照顾,不用管他。”这一桌子的人,再凭崽崽那闹腾的劲儿,谁会让崽崽给饿着,崽崽自个儿也不是会乖乖挨饿的人,李启虽几月没见自家崽崽,对他那与宝儿如出一辙的护食劲儿,还是了解得通透的。 李浔腼腆的笑一下,道,“六哥,没事的,我给崽崽夹菜,自己也在吃的。” 李启无奈的叹口气,这孩子性子乖巧,向来便招人心疼,可是却硬是被大人的事给连累,辰妃已死,他身份有别,又失了母妃的庇护,在留在邺城是不适合了。可是自己带他出来,也知道他心里始终是有隔阂的,不过倒是没想到他能与崽崽合得来,兴许崽崽能帮着他摆脱过去,一切重新开始吧。 众人用了晚饭,便都各自散了去。莫大夫在蛊族是寄住在轩辕那里的,因为要跟着学蛊医之术,他倒是想厚着脸皮今晚就在这里歇下了,只可惜没空房,他想住小木匠的屋子,却硬是被小木匠给红着脸赶了出去,只当他是想占便宜的登徒子。 莫大夫摸了摸鼻子,虽然他的确怀了那份心里,也脸糙皮厚得紧,但是没小木匠毫不留情的拒绝,再看下屋子里使劲儿憋笑的几个丫头,也是会脸颊火辣辣的,亏得宝儿抱了崽崽回屋哄着,要不指不定要抓住了机会报仇呢,只得赶紧灰溜溜的走了。 院子本来还是比较大的,可是人也多,除开了杂物间,又另备了一间房给今日方被李启带来的李浔,还真是没了空房了,所以便也不是忽悠莫大夫的。况且莫大夫司马昭之心,大家可都是心里有数的,只怕说有空房,他还会不高兴,只可惜他算盘打得再响,终究成了空,要不怎么说小木匠是他的克星! 宝儿抱着崽崽,同李启一起领了李浔去给他准备的屋子,事先不知道他们要来,好在被子还是有多余的空下的,早先芸娘几人回来时,便安排了人来提前把屋子里的一切都备好了。此时带了李浔过来,他沐浴洗漱一下,便可以直接歇息下了。 105、 李启轻轻揉一下李浔的头,问道,“一个睡没问题吧?”李浔以前在宫里的时候,虽不用辰妃带着睡,可是身边宫女嬷嬷的却从来都是不离身的,即使到了晚上,也是需要在他寝宫轮流守夜的。 李浔大眼里虽然有点位于陌生环境的惊慌失措,但是却仍然摇了摇头,笑着对李启道,“六哥,我一个人能行,你和宝儿嫂子也去歇息吧。” 李启一愣,倒没想到李浔小小年纪的,还知道要唤宝儿嫂子,再看宝儿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震惊,估计脑子里又是想岔到哪里去了,笑着对李浔道,“那你晚上自己小心一点,若实在不行,便在屋里留一盏油灯亮着,有事的话便唤人,屋子相隔不远,大家都能听到的。” 李浔点了点头,道,“六哥放心,有什么事我会唤人的。” 李启见他这样,便放下心来,道,“等会儿青篱几人会给你送洗漱用的水来,你也早些歇着。”连日赶了大半月的路,就连他这个大人都吃不消,可是这孩子却始终安安静静的,从未叫过半句苦,懂事乖巧得实在让人心疼得紧。 一切都给李浔交待好了之后,李启拉了宝儿便要回房去,他也要早些回房洗漱,虽下午已经小憩了一会儿,但是还是早点歇下的好,况且崽崽还小,宝儿也已有了五六月的身子,都不宜熬夜。现在虽然才过酉时,但是洗漱一下,也差不多了。 宝儿估计还在寻思李浔唤他嫂子的事情,脸上表情呆呆的,也由了李启拉着他,让他往哪里去便往哪里去。那神游天外的样子,看得李启忍不住都像捏一下他又有了小崽崽之后,显得比往日丰腴些了的白嫩脸颊。 两人正要从李启的屋子里出去,李启怀里的崽崽便不安分了起来,小手攥住李启的衣襟,小脑袋还一个劲儿的往后看,嘴里嘟囔着,“七七,崽崽要七七。” 李启一愣,倒没想到崽崽和李浔仅相处了一下午,现在便不舍得分开了,捏了把他的小脸,笑道,“崽崽乖,七叔要睡觉了,明天再来找七叔玩。” 没想到崽崽还不是好忽悠的,小短腿蹬着,要李启把他放下来。李启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见他动得厉害,怕摔着了他,只得放了他下地。就见崽崽迈开小短腿儿跑到李浔的床边,小胳膊扒着床沿挣扎了半天,可就是没爬上去。 李启看得哭笑不得,他家崽崽这是要做什么。李启走过去把崽崽抱起来放到床沿上,笑着问道,“崽崽,你爬到小浔的床什么做什么?” 崽崽歪着小脑袋看他阿爸,对着站在床边的李浔笑得眉眼弯弯,然后对他阿爸斩钉截铁的道,“崽崽和七七一起睡!”一把嫩嗓子清脆悦耳得很。 宝儿恰好回过神来,就看到自家崽崽赖在人家李浔的床上,嘴里还嚷着要跟李浔一起睡,心里便不由得酸溜溜的,他家崽崽就是个小白眼狼,亏他日夜守着他,这李浔才来了一天,就被拐跑了。 宝儿越想,心里越发的不平衡起来,瞪大了和崽崽一样的大眼睛,道,“不行,你在这里会打扰到小浔。”他生的他养的小崽崽,还没张大讨媳妇儿呢,就想着张开翅膀飞出去了,宝儿心里可酸得很,自打崽崽断奶之后,崽崽基本上都要他亲自带着哄睡着的。 崽崽也瞪大了眼睛看他阿爹,嘴里嚷着,“崽崽陪七七。”晚上黑黑,七七一个人会怕的哦。 宝儿看眼李浔,被崽崽噎得说不出话来,这么大个屋子,外面黑漆漆的,李浔一个才五岁大的孩子,让他一个人睡一间屋,宝儿还真说不出李浔到底怕不怕。憋红了一张脸,说不出话来,看着崽崽脸上得意的小样子,直恨不得撩袖子在他屁股上招呼两下。崽崽哪是想着陪李浔,分明就是在想着大晚上的拉李浔陪他玩! 李启赶紧拉住宝儿,不过他倒是也没想到这一点,李浔到底是个孩子,还初来到个陌生的地方,放他一个睡一间的屋子的话的确不适合,虽说他嘴里说着没关系,但说不定也是这个懂事的孩子怕麻烦到大家。 但是崽崽自己都是个孩子,两个孩子,大一点的李洵也不过刚过了五岁,若是让崽崽来陪着他睡,到底是让人放心不下的,李启想了会儿,道,“崽崽乖,你去陪阿爹睡,阿爸在这里陪七叔。” 分开了几个月,李启是一刻都不想离开宝儿身边的,可是这屋里李浔最熟悉的大概就只有他了,也不好叫其他人来陪,暂且也只能这样了。 李浔听他到对崽崽说的,小脸着急的道,“六哥,我真的没事,你不必陪我的。”然后回过头去对床上的崽崽道,“崽崽,你也不用陪我,我们明天再一起玩。”他脸上腼腆的笑着,不同于与李启说话时的表情,看得出来还是有点失落的。 李启当然也看得到他脸上的失落,他以为李浔在这里最熟悉信任的人本该是他,倒是没想到他看起来倒是对崽崽彻底敞开了心扉。经过那场宫变之后,李浔看起来没什么事,但是李启知道,他心里肯定是受了影响的。现在看他和崽崽能处到一块去,倒是让他放下心来。 可是崽崽和李浔两个孩子,总不能就让他们两个孩子睡一间屋,可是若是他陪过来,便只留了宝儿一人睡一屋,李启也是舍不得的。一人守着间屋子,大晚上的,到底是比较难捱过来的。 这时,小木匠拎了桶热水进来,他放下手里的木水桶,擦了擦额角的汗,对李启道,“你们怎么还没回房休息啊?” 李启看到小木匠,心里倒是有了个,便对他笑道,“崽崽不肯走,闹着要在这里陪小浔呢。” 小木匠果然道,“那哪些,怎么能让他们两个小娃子睡间屋,崽崽还小,万一出点事小浔肯定照顾不过来。” 李启无奈道,“我也是想到这里,所以才没答应他,本来我可以来陪他们两个睡的,但是我放心不下宝儿。”以前宝儿怀崽崽的时候,这样五六个月大的时候,有时半夜便会出现脚抽筋的情况,李启现在到了这里,断不可能再留宝儿一人面对那些的。 宝儿本来听到李启说要在这里陪崽崽和李浔两人,心里失落得紧,后面听到他说放心不下自己,高提起来的心终于安稳落地,嘴角忍不住抿出抹笑来,连刚才懊恼崽崽是小白眼狼的事,都忘在了脑后。 小木匠挠下头,笑道,“李先生,要不我去拿床被子,晚上我来看着他们吧,你先陪宝儿回屋去,这么晚了,宝儿也要早点休息才行。” 李启本来想的便是拜托让小木匠帮忙看着两个孩子,所以便也不再假意推辞,只道,“那便麻烦你了。” 宝儿倒不像李启那么客气,他本就把小木匠当自己人,只横了床上得知自己可以留下而胡乱卷了被子打滚儿的崽崽一眼,然后对小木匠道,“崽崽晚上只要睡着了,便不会起夜,都是一觉到天亮的,等会儿若是他不老实,你只管招呼他的屁股便是。” 小木匠一个劲儿的点头应着宝儿,宝儿看得叹口气,小木匠那软绵的性子,只怕即使崽崽再胡闹得厉害,也不会动手的,便冷了一张脸,对床上的崽崽道,“晚上要听秦叔的话,若是闹的话,明日早上便没有红枣粥给你吃了。” 崽崽听到他阿爹拿口粮威胁,忙不迭的点头,眼珠子盯着他阿爹,一张小脸要多诚恳有多诚恳的样子。阿爹走了,就看不到崽崽做什么咯。 李浔听到崽崽要留下来陪他,向来乖巧的脸上也不禁染上了几抹兴奋的神色。李启看在眼里,感叹李浔再这么懂事也是个孩子,也会想有个人陪着自己玩闹的。 李浔这里安排好了,李启便抚了宝儿回房,芸娘已经安排了青篱几人备好了热水。宝儿现在身子不方便,往常都是青篱帮着他和崽崽两人洗漱的,等弄好了之后,她再过去睡到隔壁的房间,方便夜里宝儿有什么需要的时候,好随时传唤她。 今日李启到了,便遣了青篱下去,让宝儿半躺到床上,自己亲自舀了热水到木盆里,绞了帕子到床边,宝儿本能的伸过手去觉,哪知李启一只手握住他伸出来的手,然后另一手拿了湿帕子直接给他擦起脸来。 宝儿愣住,呆呆的看着他。李启看他呆愣的样子,轻轻捏下他的脸,一边擦握在手里的宝儿的手,一边笑道,“发什么愣,以前我可没少给你擦脸。” 宝儿白皙的脸上一抹红晕,李启说的还真是事实,只是到了蛊族,这几个月来,习惯了事事亲为,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李启给他擦了手脸,便又换了个盆子,打了热水过来,让宝儿坐在床沿边,躬下身去让他的脚放在盆里给他洗脚。现在是夏日,并不用烫脚,水温便只是适中,只是洗一下脚上的汗,这样人能舒爽一点。 宝儿越发不好意思,脸上的红晕蔓延开来,染红了半截白皙的脖子。李启看着他的样子,恍然发现以前的宝儿,何曾露出过这样风情的神色出来,不自觉的问道,“宝儿,你可还是我的宝儿?” 106、 宝儿虽然烧得脸颊发烫,但是神智却不迷糊,听到李启不自觉间脱口而出的低喃,不解的看着他,皱眉道,“仲宣?” 李启回过神来,看宝儿的样子,哪里又和自己平日熟悉的宝儿不一样,赶忙敛了神色,拿了干帕子把他脚上的水渍擦拭干净,端了脚盆起来,笑着对他道,“没事,洗好了,我去沐浴,你先上床歇着吧。” 宝儿看他面色如常,他本就是个心思单纯的,既然李启说了没事,便也不再诸多猜测,只是对他笑道,“那你快去,待会儿水凉了。”浴盆里的热水是先前芸娘让小木匠一起送来的,可是李启非要帮他洗漱了之后再去沐浴,说不定这会儿热水都变凉水了,宝儿想到这里,心里一阵心疼,却也没来由的打心底升起股甜甜的暖意。 宝儿这间屋子还是蛮大的,这会儿李启就在一张木制的雕花屏风后面沐浴,宝儿躺在床上,听到屏风后面哗哗的水声,本来是想着等会儿李启的,可是听到那水声,知道就在屏风后面有着自己最信任的人,便不禁全身心的放松下来,感觉恹恹欲睡起来。 这阵子,虽然芸娘把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更莫说蛊族本就是宝儿的故乡,可是宝儿却并不能真正的放松下来。他崽崽的阿爸不在,他要打起全身的劲儿来,护着自家的崽崽和肚子里的小崽崽呢。现在,仲宣来了,仲宣不会让人害了他们的崽崽。 李启洗漱完了之后,就看到宝儿躺在床上,被子滑到肚子那里,歪着脑袋睡着了,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容。看着他的笑容,李启心里便软得一塌糊涂。过去坐到床沿上,把被子拉上去给宝儿盖好,眼角余光扫到宝儿高耸的肚子,便再移不开了。 李启小心翼翼的把手伸过去,悬在空中迟迟不敢放下去,最后终于像对待什么易碎物品似的轻轻的放到宝儿的肚子上。手放在上面,隔着被子缓缓的抚摸,几个月来心里从未有过的平静与安宁。 想起离开邺城时三哥问他的话,“难道你真能舍了邺城的一切,舍了你的穆王府,舍了你曾经的家?” 李启心里一笑,三哥不会明白,自打遇到了宝儿,有了崽崽之后,从此以后,有宝儿与崽崽在的地方,便是他的家。没了宝儿,没了他们的崽崽,无论在哪里,他都不会心安。 突然,熟睡的宝儿眉头蹙了起来,然后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蓦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看到了在床沿边坐着的李启,眼里原本的慌乱散去,慢慢的平静下来。 李启手抚下他的眉头,担忧的问道,“怎么了?” 宝儿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抹笑,道,“没事,我做梦梦见你回来了,崽崽在唤阿爸,你带着他玩,崽崽笑得可开心了,可是……。”宝儿一张脸孩子气的皱巴起来,埋怨的看一眼李启,坐起来手攥着李启的袖角,气呼呼的道,“可是你突然就不见了,崽崽哭得可伤心了。” 李启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心里好笑的同时却也忍不住心疼,想必这几个月来,宝儿都是在这种担惊受怕中渡过的。手习惯性的捏下他的脸颊,故意问道,“崽崽很伤心,那你不伤心?” 谁知宝儿当真煞有其事的摇了摇头,李启倒是吃了一惊,宝儿向来直来直往的,断不可能故意这么说了让他着急的,他的宝儿啊,向来是有什么就直接的说了恨不得他不知道。果然就见宝儿蹙着眉头仰头对李启道,“我是阿爹,不能伤心。” 李启一怔,心思千回百转,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宝儿果然傻,他总是用他自己的方法,保护着他重视的人。傻得让他心疼,让他恨不得以后再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李启把宝儿揽进怀里,心里默默的许诺,以后再不离开这个让他心疼的傻宝儿。 宝儿突然被李启抱进怀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却扔然笑眯了眼睛,仲宣在抱他呢。两人这么抱着,即使李启刻意避开了宝儿的肚子,但是高耸的的肚子仍不可避免的紧贴着李启,因此两个人几乎同时感觉到了肚子里的小家伙的踢动。 李启惊讶的放开宝儿,不可思议的盯着宝儿的肚子,难得的失态,平日里脸上的温润镇定消失无踪,一脸的茫然,似乎是不明白宝儿的肚子突然会动了起来。 宝儿不解的看向李启,肚子里的小家伙早就有了胎动,宝儿早已习以为常,可不知道李启现在这呆愣的模样是给肚子里的孩子突然的胎动给惊到的。毕竟上次有崽崽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宝儿觉得李启应该也是知道的。 不过李启还真是给这孩子突然的胎动给惊到了,上次有崽崽的时候,李启一心以为宝儿肚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怪物,就算宝儿给他提到胎动,李启也是没什么心思去细细体会的。这次却是实实在在的知道那肚子里是他和宝儿的孩子,刚才切切实实的感觉到肚子里小家伙的踢动,又怎能不吃惊。 可是吃惊之后,心里便是狂喜,李启回过神来,便忍不住的把手再贴到宝儿的肚子上去,肚子里的小家伙不知道是感觉到了阿爸在身边,要显示自个儿的存在还是怎么的,也很配合又结结实实的踢了一脚。 李启倒是如愿以偿的又感觉到了孩子的动弹,但是这可苦了宝儿,刚才这肚子里的小崽崽那一脚可不轻,宝儿猝不及防的就吃了他一脚,痛的忍不住轻轻的呻吟出声。李启听到他的呼痛声,吓得赶紧把手拿开,紧张的看着宝儿,“怎么了,怎么了?” 宝儿抚着肚子,过了会儿终于缓过来,见李启紧张的样子,忙道,“没事,没事。” 李启则像是个头回当阿爸的人似的,看着宝儿肚子,想过去又不敢的手足无措的样子。这也怪不得他,上次不清楚宝儿的情况,错过了崽崽在宝儿肚子里那段时间,一直以来便是李启心里的遗憾,这次事到临头,由于太过紧张,反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宝儿眼珠子转一下,想了想,干脆的拉了李启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然后一本正经的道,“小崽崽,这是阿爸。”也不知道他是在说给肚子里的小崽崽听,还是故意说给李启听,好让他安心。 李启的手被宝儿放在他肚子上,过了好会儿,见宝儿并没什么事,才算是放下心来,先前的慌乱也总算是散了去,难得的对着宝儿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是更多的确实心里一阵阵涌上的暖流,叹息似的道,“宝儿,我们又有孩子了。” 宝儿笑眯眯的对他道,“我们有两个崽崽了。”宝儿可没忘了当初李婶子的话,两人成了亲,生两个小崽子,然后就是一辈子。他和仲宣现在有两个小崽崽了,他们肯定能在一起一辈子那么长呢。 李启看宝儿的笑脸,恍惚间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小山村,两个人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但是好像又有一点区别,那时候的宝儿什么都不懂,只是全身心的信赖着他,把他当着唯一的依靠。 李启犹豫了一瞬,终是问道,“宝儿,你是否记起了从前?”问出来之后,李启的心便紧紧提了起来。但是如果不问出来,他或许都会患得患失,害怕宝儿哪一天记起什么,就会离他而去。 宝儿歪着头看着他,似乎在认真的思考李启的这个问题。 李启也不催他,但是心里却早已下定了决心。因为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他有多害怕宝儿想起以前的事而离开他。所以,即便宝儿要走,李启知道自己也是不可能放开他了。心里不禁苦笑,他李启终究是个俗人,做不到豁达的放宝儿离开。 谁知宝儿眨了眨眼,莫名其妙的问道,“记起从前什么?” 李启哑然,难不成宝儿还没想起来,便只得道,“想起了你阿爸和阿爹,还有蛊族里面的这些人?” 宝儿蹙眉,很为难的样子,李启看到他的神态,心不禁悬起来,正要说让他不必说了,想没想起来都无所谓时,却见宝儿开口道,“我都想着仲宣。” 然后突然低下头去,很小声的道,“就很少想阿爹和阿爸了。”宝儿说得很是愧疚的样子,但是这也不能怪宝儿啊,老是逗弄他的阿爹,和黑着一张脸就对他阿爹一个人和颜悦色的阿爸,宝儿能想了才怪呢。 李启失笑,宝儿竟是想到了这方面来,便只得干脆直截了当的问道,“我想问的是,你是否想起来以前忘掉的东西,想起你曾经在蛊族生活的一起?”李启说完,便紧紧盯着宝儿,不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宝儿看着李启,不知弄没弄明白李启想知道的是什么,却是说了句承诺似的话,“不会忘了仲宣。”脸上的神情坚定,又重复了一遍,“不会忘了仲宣。” 李启愣神片刻,脸上终是带了笑,有了这句话,他又何须再纠结宝儿是否想起从前呢。这一夜,月很圆,月色皎洁清明,照亮屋内两个相拥而眠的人影。 107、所谓结局 今日的郢州城格外的热闹,街道两旁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一个个的都拉长了脖子,看着一队官兵守着两辆马车和运送的东西缓缓的进城。 有不知道情况的,便免不了的问一句,“这是哪个大官来了啊,这么大的排场?” 边上有知道的,便赶紧显摆似的道,“这你都不知道,听说当今圣上派了同胞兄弟穆王爷来驻守郢洲,从今后啊,咱这郢洲,可就是穆王爷的封地了。” 那人听了,免不了的叹一声,“咱们郢洲这穷山恶水的,还常年战乱的,这个王爷是脑子有问题不成,要来这地方驻守。”郢洲位于掖国西北方,一到了夏日,边像个火炉子似的,格外炎热,可比不了邺城的山清水秀,四季如春。 另一人看了看四周,小声道,“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那穆王爷肯定不是自愿的啊,这天家的事还不就那样,当今圣上不放心这穆王,就随便拿了荒野地方打发了呗。” “我说仲宣,墨归可真狡猾,郢洲地处边疆,乃军事要地,交给谁他都放心不了,这下派了你来这里,他可当真是高枕无忧了。”莫大夫翘着个二郎腿,一边透过车窗去看外面的人群,一边头也不回的对李启道。 李启小心的照看着宝儿,笑道,“三哥让我自己选个地方,我便选了郢洲。” 听李启这话,不是李漠让李启给他守着边疆,而是他自己揽了这个活过来,这下可令莫大夫吃惊了,愕然道,“郢洲这地儿,可不适合常住啊。”李启既然离了邺城,不就是想带着宝儿一家人过安生日子。 宝儿好奇心向来高,此时也学了莫大夫把头伸出去看外面,李启也阻止不了他,只得小心的半扶着他,抽了空回莫大夫道,“郢洲离蛊族和小山村都近,上次我和宝儿来过这里,他挺喜欢这里。”至于夏天,他们还可以回蛊族去住,蛊族在山上,可不会太热。 莫大夫挑了挑眉,道,“顺便你也可以帮墨归看着点吧。”他早知道仲宣这人,可不会随便的就撒了手,墨归毕竟是他嫡亲兄弟,这时根基不稳,一些残党虎视眈眈,他是断不会什么都不管的。 李启也不反驳,只道,“能顺便帮着点三哥,这也是我希望的。” 莫大夫与他对视一眼,会心一笑,若真是就想着过自己的日子,狠了心的的什么都不理,那便不是他所认识的仲宣了。 宝儿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玩意儿,激动了拉了李启的袖子,道,“仲宣你看,那人在用骨埙逗弄红缨,他是蛊族人。” 李启顺着宝儿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一个三十多岁左右的男子穿着妜国的服饰在吹骨埙,而他面前的竹笼子里一只红头的蛇吐着红腥的舍随着那人的骨埙声,软滑的蛇身上下摆动着,就跟在和那人玩耍似的。 宝儿眼睛发亮,盯得目不转睛,似乎很是兴奋的样子。李启心道,难怪上次来郢洲时,宝儿看见那个吹骨埙的人便晕倒了,可能那时便想起了点什么。他盯着宝儿兴奋的侧脸,不确定宝儿是这段时间在蛊族见过吹骨埙弄蛇的人,还是的确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从前。 “仲宣,你看,红缨立起来了。”宝儿拉了李启的袖子,显摆似的让他去看,仿佛他才是那个弄蛇的人。“李启回过神来,看宝儿兴奋得染了点红晕的侧脸,无论想起与否,那又怎么样呢,宝儿就是宝儿。 想明白了之后,便不再管那些,回过神来,一边小心的拉着宝儿,防止他把身体探得太出去而遇上什么危险,一边耐心的听着宝儿不时兴奋的言语,脸上始终带着温柔和宠溺的笑容。 莫大夫脑袋一直看着外面,当然也看到了那红头蛇和弄蛇人,赶紧献宝似的拉了坐他旁边的小木匠起来,道,“小石头你看,那蛇在跳舞呢。” 小木匠被他拉着往窗外看,果真就见一条红头蛇在笼子里扭动得像是在跳舞似的,也免不了惊叹道,“真是在跳舞,这还从来没见过呢。” 莫大夫见自家小石头惊着的小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忙找准了机会凑过去讨好道,“是啊,这郢洲城还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呢,小石头我们可要在这里多住几天。” 小木匠白他一眼,敛了脸上的神色,道,“你要多住几天,关我什么事。”嘴角却依稀的挂着浅浅的笑。 崽崽与李浔被芸娘青篱带着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小崽崽见到这么多人,哪还肯乖乖的被青篱抱着待在马车里,小脑袋早就攀着往马车外面张望了。一张小脸笑得露出两颗小门牙,一不小心就滴下长条的口水来。 李浔在旁边看着,赶紧拿了手帕给崽崽擦湿漉漉的小嘴,在崽崽的咿呀声中,识相的给张得大大的小嘴里塞一颗甜滋滋的蜜饯,崽崽立马对着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笑得一双大眼睛眯成一条浅浅的细缝。 青篱搂着兴奋得直蹬腿的崽崽,笑着道,“这郢洲城还真热闹呢。” 芸娘脸上也难得露出笑容,道,“不管怎么样,主子和小主子在这里,总要比在邺城安全得多。” 青篱点头,“主子心思单纯,这里反而更适合他。”突然,怀里本就不安分的崽崽动得更厉害起来,青篱不解的向窗外望去,很是吃了一惊的道,“芸姑姑,那笼子里的蛇在跳舞。” 芸娘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愣了下神,道,“那人可能是蛊族的人,我听前主子说过,蛊族人可用骨埙声弄蛇。” “我们在蛊族这几个月,倒是没见有人吹骨埙龙蛇,没想到出来倒是见着了。”青篱笑呵呵的道。 郢洲的穆王府还 没有建好,李启一行人暂且住在徐卿在郢洲的府邸。李启几人是直接从蛊族下来和从邺城来的大部队会合的,所以几人相当于就走了半日的路程,倒也不是很累。 但是宝儿毕竟是非常时期,坐了半日的马车,李启担心宝儿别动了胎气,便带着他先回了屋里歇着。 芸娘青篱在指挥着人把东西搬进去分门别类的放好。崽崽撒了欢的到处乱跑,后面跟着的李浔小大人似的小心照看着他。莫大夫初到邺城,想着要出去了解一下这里的风俗人情,便拐了小木匠出去遛弯。 宝儿进了屋不久就睡下了,李启在旁边守着,给他揉一下手脚,缓解四肢酸痛。本来想着宝儿歇一会儿便醒了,没想到宝儿这一睡,却一直睡到了暮色四沉。除却午后李启叫醒他,半梦半醒间喝了碗粥之外,中间便一直不见醒。 莫大夫和小木匠遛弯回来,李启赶紧让人叫了他过来,可是却并没查出什么问题。李启忧心忡忡的看着床上睡得香甜的宝儿,自打发现宝儿睡得太久之后,皱着的眉头就没见松懈下来过。 莫大夫拍下他肩膀,道,“仲宣,宝儿真是睡着了而已,等他睡够了就醒了,你不用这么担心。” 李启点了点头,眼睛却仍盯着床上的宝儿,满眼的担忧。 小木匠看下莫大夫,“宝儿真没什么事吧?” 莫大夫委屈,“小石头,连你都不信我?”他莫南好歹是掖国御医世家的传人,难道连一个人是昏迷还是沉睡都分不清。 小木匠见他那样,有点愧疚的抓下后脑勺,“我不是不信你,可是宝儿睡得也太久了。” “……”莫大夫。 崽崽捧着饿得直叫唤的小肚子趴在床沿边看他阿爹,瘪了瘪小嘴,都没人发现崽崽饿了,眼珠子转一圈,坐在圆木凳上的小屁股一挪,小短腿儿一蹬,就爬到了床上去,两只手扒拉着他阿爹的眼皮,嘴里还叫唤着,“阿爹,崽崽饿,阿爹起。” 李启骇了一跳,赶紧抓住崽崽在宝儿脸上作乱的两只手,慌忙的把崽崽抱下床来,刚把崽崽放下,就听到小木匠惊喜的声音道,“宝儿,你醒了。” 李启向床上看去,宝儿已经坐了起来,正睡眼惺忪的揉眼睛,嘴里还嘟囔着,“仲宣,我听到崽崽说他饿了。” 李启忙不迭的过去,扶着他起来,道,“你放心,崽崽没事,我待会儿就给他喂饭。”说完,详细打量宝儿一圈,发现宝儿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迷糊,除此之外并没有事,问道,“你怎么样,有哪里不适吗?” 宝儿抬起头,刚才还迷糊的眼睛发亮的盯着李启,眼巴巴的道,“我也饿了。”一张脸上满是谄笑,跟崽崽讨吃的时候的样子别提多像。 李启总算松口气,也顾不得其他,听宝儿说饿了便赶紧道,“芸娘早让人备好晚膳了,你等会儿,我这就让人给你端进来。” 崽崽刚才被李启从床上抓下来,就在他腿边站着,本来等着他阿爸给喂饭的,这下听阿爸说让人给阿爹端吃的,紧张起来,拉了拉阿爸的衣摆,一张白皙小圆脸可怜兮兮的皱成包子样,瘪嘴道,“崽崽也饿。”阿爸给阿爹好吃的,也要崽崽吃。 莫大夫见李启忙得转不开身的侍候着一大一小,心里不惊感叹一声,仲宣这阿爸可真不是好当的啊,这肚子里的小的过两天若是出来了,只怕更有得他忙。牵着自家小石头往屋外走,觉得自个儿真是夫复何求,他家小石头比李启家的宝儿,可要安分得多。 西北的郢洲城,虽没有秀丽山水,可是天高地阔,云淡风轻。城西的大宅子青砖绿瓦,红墙雕栏。你问是谁这么大的排场,听人说啊,这可是当今圣上亲自下旨,给胞弟穆王擢建的穆王府!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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