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时林风起——陈留王
陈留王  发于:2014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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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沐风并不知道自己剥的橘子居然把眼前男人感动的一塌糊涂,实际上他只是很恶趣味地想看林暮禽皱眉吐舌头的样子。

天色已经暗下来,他们慢慢往家走,路上的行人有些少了。何沐风面对着林暮禽,一步步倒着走,两手比划着跟他讲自己在网上看到的笑话。

林暮禽微笑着倾听,不时提醒他避开身后的障碍。何沐风讲的笑话质量很高,正常人早就笑得满地打滚了,偏偏林暮禽就是一副“赏脸”的礼节微笑,这让何沐风很不爽快,并且越挫越勇。

何沐风听到身后轰鸣的摩托车声,不过并不在意,因为林暮禽正鼓励他再讲一个,忽然一道巨大的冲击力撞在他背上。林暮禽几乎在同时抱住他,并把他拽到旁边的花圃处。

何沐风惊魂未定,起先以为是哪个喝醉的人乱冲乱撞。不过他看到那名袭击者在冲过去后,忽然又转弯面对着他们,高速行驶的轮胎在地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骑摩托车的人带着头盔,穿着黑色的衬衫,从身材看应该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壮男。他定定地望着林暮禽和何沐风。虽然隔着黑色的头盔,但何沐风觉得他的眼睛一定在凝望着林暮禽。而林暮禽显然也有这个觉悟,他把何沐风挡在身后,用一种凶狠的眼神瞪着头盔男,却一言不发。两人似乎在进行沉默的较量,短短几秒之后,头盔男调转车头,呼啸着消失在人群中。

何沐风背上擦了一道红痕,腿也因为撞在花圃上擦破了一层皮,不过这些都没什么,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那个头盔男和林暮禽有什么恩怨纠葛。林暮禽一言不发地扶着他回家,找出红药水帮他涂抹伤口。

何沐风坐在沙发上,赤裸着上身,一条光裸的腿搭在林暮禽腿上,叽叽喳喳地猜测那个头盔男的身份,也许是从林暮禽手中逃脱的罪犯,也许是林暮禽抓捕的罪犯的朋友或者亲属或者小弟……

林暮禽按住他的腿,帮他擦了药之后起身看他后背的伤,幸好只是红印,并没有破皮。犹豫了一会儿,林暮禽平静地开口:“这并不难猜啊。你想我来你这里是为了找谁?”

“毕叶鲁!”何沐风一惊,问:“你认出他了?他刚才为什么要袭击我们?”何沐风怀疑地打量他:“你们之间有联络?”

林暮禽作势站起来,问道:“饿不饿,我剥橙子给你吃。”

何沐风拉他坐下,郑重其事地说:“林警官,因为你这些天的查案行为,我这个无辜的市民已经被牵涉其中,而且精神和肉体都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这个时候你还打算对我隐瞒吗?”他说着凑到林暮禽面前,笑着说:“说说呗,我们不是朋友吗?”

林暮禽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我是因为父亲的嘱托才来找毕叶鲁。这个人手中有一些东西,一旦公布出来,会对林氏旗下公司造成很大的冲击,也会影响到政界几位大人物的仕途。”

望着何沐风惶惑不解的眼神,林暮禽只好从头开始讲:“毕叶鲁曾经是晚禽最宠爱的人,两人在金丝雀别墅里出双入对。晚禽又生性散漫,在别墅里处理公司的事务,即使是机密的文件也从不避讳毕叶鲁。而毕叶鲁看到这些,就多了个心眼。他偷偷复印了一些公司几年前的生意往来账务,以及一些不见光的合同。那些都是牵涉到和政府官员的钱权交易。后来晚禽玩腻了打算丢开他,毕叶鲁就用这些文件要挟,要求一大笔补偿费。晚禽一向任性嚣张,什么时候被一个鸭威胁过,他派人教训了毕叶鲁,没想到毕叶鲁竟然怀恨在心,当夜再次来到金丝雀别墅,两人谈不拢,毕叶鲁就动手杀死了晚禽。你见过毕叶鲁的体格,杀死一个成年男性并不是困难的事情。而且别墅的佣人知道他和少爷的关系,就任由他出入。晚禽出事之后,我们调出别墅的监控视频,立刻就确定了凶手。但是比较棘手的是,毕叶鲁用手上的那些东西威胁父亲,要求送他出国。父亲既不能放任杀死自己儿子的罪犯逃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林氏企业因此垮掉,所以很为难。而我来到这里,一方面是和毕叶鲁谈判,稳住他,想办法从他手中拿出那些资料,之后再通知警方,或者……”林暮禽沉默了一会儿,说:“用合法的方法杀掉他。”

何沐风听了半晌,脑中浮出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弟弟真的是同性恋吗?”

林暮禽耸肩:“怎么可能,玩玩嘛。”

“哦,那你什么时候和毕叶鲁联络上的?”

林暮禽看着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把你捆在卧室,而我在外面打电话。沐风,你猜在那种情况下,我会给谁打电话?”

何沐风的张大嘴巴:“天啊,你那个时候已经在和毕叶鲁讲话。”

“是的,因为要赶在警察来之前拿到那些东西,所以那晚其他警察来了后,我有些紧张,好在只是虚惊。这些天我一直和他电话联络,先答应他的条件,然后找到那些资料。”

“那你已经知道他的住处了吗?”

“当然。”林暮禽微微扬头指向他的卧室:“离我们最近的地方。”

何沐风心脏猛然紧缩成一团,战战兢兢地说:“你不要告诉我他藏在柜子里。”

林暮禽抚摸着他的背,说:“就在卧室窗户对面的房间。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不会害怕吧。之前我要求睡卧室,就是担心你,虽然两幢楼之间隔了几十米,不过让你每天暴露在那种人的视线之下,想想都不舒服……”

何沐风勉强说:“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一只鸭子而已嘛。”他“嘎嘎”叫了两声,继续问:“所以,他今天是警告你吗?”

“是的。没想到牵连到你了。不过你别担心,过了明天,他就会去他该去的地方了。”林暮禽静静地说:“他等不及了,我也不想再等了,明天我会打电话把他引出来,然后想办法到他的住处,他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朋友,那些文件一定就藏在住处,如果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只能一把火烧了。”

何沐风摇着头说:“这个计划看起来行不通啊。要是他赴约的时候没有看到你,肯定知道你在耍他,然后会立刻赶回去,你们正面起冲突怎么办?他很壮的。无论如何一个人负责把他引出来,另一个去搜他的住处才保险嘛。”

林暮禽把药水收拾起来放进柜子里,随手洗了一串葡萄,点头说:“是啊。”

“那你岂不是需要一个帮手?”何沐风睁大眼睛看他。

林暮禽把洗干净的葡萄放进碗里,放到他面前,没说话。

“你需要我帮忙就直说嘛。”何沐风爽快地说。

林暮禽看他一眼,说:“可你是个胆小鬼。”

何沐风大怒,虽然他胆子很小,但是长期受武侠、科幻、恐怖、玄幻、推理等小说电影的影响,他是一个很有冒险精神的胆小鬼。何沐风说:“只要你别让我和毕叶鲁碰面,别的完全没问题。”

林暮禽思索再三,最终同意了。两人坐在沙发上认真商量明天的计划,林暮禽给何沐风一把毕叶鲁房间的钥匙,那当然是他利用职务之便从房东那里得来的。然后他把文件或许会藏匿的地点以及文件的特征告诉告诉何沐风,最后他用万分郑重严肃的语气说:“除了那些纸质资料,你要记住,房间里的硬盘、光盘、录影带等可能储存资料的东西也一定要带出来,一定要记住。”

何沐风认真地点头,同时疑惑地问:“为什么要拿录影带啊。”

林暮禽沉吟了一会儿,说:“晚禽被杀之后,我们发现他房间里珍藏的一些录影带也失踪了。”

何沐风呵呵笑着开玩笑:“什么录影带那么珍贵,难道是和明星的……嗯那种视频。”

林暮禽看着他:“你真聪明,那是他和一些明星、富家名媛的色情视频,男女都有。晚禽平时有这种爱好。”

何沐风愣住,讪讪地红了脸:“哦,好变态啊。”

晚上何沐风面对着紧闭的窗帘,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翻来覆去睡不着。同时想到明天的行动,他大脑中的小剧场已经热热闹闹地开始彩排了。

第五章:伤心的人

第二天上午,林暮禽打电话将毕叶鲁约到离这里五公里远的某废弃工厂,两人亲眼目睹那个黝黑健壮的男人走出居民楼,骑上摩托风驰电掣而去,林暮禽也随即出门,临走时叮嘱何沐风,二十分钟后行动,在那里能找到资料最好,找不到也没关系,最多在那个房间停留十分钟,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何沐风满心激动,恨不能穿上立领风衣,戴上灰色礼帽,拿一根手杖扮成中世纪的神秘侦探。不过此时他按照林暮禽的吩咐,穿的是最普通的居家衣服,脚上甚至穿着毛绒拖鞋,以免引起对面楼房东的注意。

林暮禽出发之后,何沐风手里拎着一袋水果,慢悠悠地朝对面楼走去,因为今天是周六,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约着玩耍的年轻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何沐风顺利地到了七楼毕叶鲁住的房间,他心脏狂跳,哆嗦着打开了那个房间。

房间里非常脏乱,满地都是快餐盒、塑料袋、卫生纸、脏衣服等等。这是个一室一厅的房子,窗户被报纸糊上,光线非常暗淡。客厅里空荡荡连沙发都没有,卧室只有一张床和桌子,没有电脑和电视。而卧室的窗户没有被报纸封严,旁边居然有一个望远镜,何沐风鬼使神差地拿起望远镜,刚好能看到自己卧室全景,甚至连床上那个早上换下来的内裤都看得很清楚。

何沐风暗骂一声变态,然后开始从抽屉和床垫下搜查,毕叶鲁显然不是一个高明的藏匿者。何沐风很快从抽屉里找出一个文件袋,打开一看,是一些言辞隐晦的合同和交易记录,正是林暮禽要找的东西。他再翻找别的地方,却找不到任何录影带或者光盘之类的东西,何沐风心里着急,恨不能把地板撬起来。当他确定房间里没有这些东西时,就不再耽搁时间,将文件袋藏进怀里,关门离开,平静地回家了。

回去后他给林暮禽发了一个短信,几分钟后林暮禽也回来。打开那些文件看了看,他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显然这正是他要找的东西。然而那些视频并没找到。林暮禽目光游移,似乎在想别的事情。何沐风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视频没找到没关系吗?但是房间里的确没有那些东西。”

“除了录影带和光盘,你有没有看到DV一类的东西,也许他复制到那个上面了,毕竟一个小型的DV更容易携带。”林暮禽问。

何沐风摇头:“屋子里最现代化的东西就是望远镜,其他就没有了。他会不会是带在身上了?你今天和他聊什么了?”

“他要求一星期之内出国,然后我们谈不拢然后就散了。”林暮禽说完,眉头依然紧皱。他起身整理衣服,拿起衣架上的外衣穿上。

何沐风望着他的背影,问:“我是不是办砸了?”

“没有。”林暮禽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系扣子,想了一会儿才说:“这些文件才是最关键的。至于视频,虽然公开的话会影响晚禽的名声,但对公司还不会造成影响。沐风,你做得很好,晚上想吃什么?”

何沐风有些得意地笑了,觉得自己真是当间谍的料。

“我想吃寿司,要是你会做的话。”

林暮禽整理了衣服,点头说:“好啊。”然后他拿起文件,打开门离开了。

何沐风打开电脑,洗了一盘水果,边吃边玩游戏。然后一直玩到天黑,他饿了。这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林暮禽似乎完成了要做的事情,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虽然林暮禽出门时的一系列动作就像是去门口倒个垃圾一样随便。但是他穿上来时的衣服,拿着需要的文件,很干脆地走了。他问何沐风晚上想吃什么,只是单纯地问问。

这件事情让何沐风非常难过,他想不通林暮禽为什么连一句再见都不说。就算是刚认识的朋友,离别时也应该道别的吧。林暮禽的出现和离开不符合社交礼仪,也完全出乎何沐风的心理预期。他们曾在一个屋子吃饭睡觉,曾经一起逛街散步。而如今林暮禽单方面离开,何沐风甚至还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何沐风在外面吃了一客冰冷的寿司,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第二天何沐风收拾房间,把另一套多余的洗漱用品扔掉。他玩了一会儿游戏,吃了一块蛋糕,又看了一个恐怖电影,受伤的小心灵很快又愈合,活蹦乱跳起来。

门铃响的时候,何沐风还沉浸在大群僵尸啃咬路人的刺激场景中,打开门看到那位高壮的男人,他打了个哆嗦,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表情。

门外站着的被全国通缉的金丝雀别墅碎尸案主角,毕叶鲁。

他并不等何沐风做出反应,就一脚踹向何沐风的小腹。何沐风觉得自己飞一样地后退,摔在了桌子上,坚硬的大理石桌边硌在他腰上。鼻子嘴巴里酸辣辣的,温热的血液缓缓流出来。何沐风痛得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

毕叶鲁肌肤黝黑,然而此刻他脸色却是灰白色,神情平静地堪称安详。他不紧不慢地关上门,很细心地看着客厅的一切,就像一个大男孩好奇地观察自己的新家。

何沐风从地上爬起来,肚子上剧烈的疼痛甚至让他失去了叫喊的力气。他大口地呼气,企图缓过这阵疼痛。而毕叶鲁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穿过客厅,他来到卧室,站在窗口,他拉开窗帘,又重新关上,动作竟用林暮禽十分相似。随后他抬脚踏在床上,望着床单上的一个个脚印,棱角分明的唇角露出一个淘气的笑容。

何沐风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地朝门外跑,手指还没触碰到门,就被毕叶鲁从后面拽回去。他把何沐风拽到窗户口,窗户上没有栏杆,推开玻璃就能看到远处的高楼天空。

他随手扯来一根网线,将何沐风的手腕系在暖气片上,却并不堵上他的嘴。然后他自己坐在窗户上,两腿搭在外面,像个大男孩似地用脚跟踢着墙面,哼着一曲不知名的歌。

何沐风现在什么也顾不得了,他面前的人可是杀人碎尸的恶魔。他尽量把能碰到的东西往楼下扔,窗帘、台灯、书本……很快下面街道上的行人注意到楼上的异样。何沐风满脸是血,手舞足蹈地喊救命,而另一扇窗户处坐着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路人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也很快报警了。

何沐风心里松口气,开始想办法弄断束缚自己的绳子。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阵奇怪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很低沉沙哑,就像深埋在地下的野兽发出的嘶吼。

他看到毕叶鲁侧坐在窗台上,用手捂着脸,在大声哭泣。

终其一生,何沐风再也没有听到过比此时更痛苦的声音。

这个身材一米九,体重二百斤的高壮男人,坐在几十米高的地方,绝望地、大声地、旁若无人地哭泣。他大张着嘴巴,泪水和口水顺着黝黑英俊的脸庞和粗糙的手指流下来。他的抽泣和哀嚎犹如黑夜里的野兽,让人不忍卒听。

何沐风在那个时候愣住了,地面上那些围观议论的群众也出现了一瞬间的静默,他们被这个悲怆绝望的场景镇住了。但是很快,不知是谁发现了这个哭泣的男人就是全国通缉的杀人犯,有人在用喇叭对上面喊话,房间的大门也被咚咚地敲响,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

何沐风隐约看到有警车络绎开过来,门锁似乎也在被强力打开,而他怔怔地望着毕叶鲁,心中奇异地升起了一阵痛苦的感觉。

门被强力撞开,一群警察冲进来,何沐风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毕叶鲁从窗台上消失了。几秒后何沐风听到一声巨大沉闷的响声,就像一个大热水袋摔在地上破裂的声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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