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时林风起——陈留王
陈留王  发于:2014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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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何沐风无所谓地说:“人都是会变得。你不也是吗?”

“心理学上说,禁欲太久的人往往更加淫乱。看来一点不假。”时桐叶眼神中露出促狭的光芒:“以前你一直以纯洁自居,现在倒像一只大蝴蝶,风流无情,万花丛中过。”

何沐风哧地笑起来:“没有那么夸张,我可没有乱来过。”

时桐叶闲闲地托着下巴:“和不喜欢的人做亲密的事情,还不算乱来吗?”

“照你那么说,如果一个人一直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岂不是要一辈子做禁欲的和尚了咯,你是医生,应该知道正常的发泄有益身体吧。”

时桐叶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下意识地舔了唇角的饭粒。何沐风含笑看着他,忽然伸出手,用拇指蹭掉他脸上的一点饭渣,戏谑道:“你说我是花蝴蝶,我倒是很想尝尝你这朵广玉兰的味道。”

时桐叶低头,把碗里的粥喝干净,抬起头擦嘴,冷淡地说:“何沐风,这种调情伎俩用在十几岁少年身上就罢了。你跟我来这一套,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吗?”

第二十七章:夏虫冰语

何沐风最近春风得意,事业上蒸蒸日上,感情上也是花团锦簇。领导逐渐把一些重要的项目交给他,而他由于成绩突出,不但连升几级,连奖金也多得惊人。无意间认识的女士和帅GAY也都暗地里向他表示过好感。何沐风虽然婉言谢绝,心里还是十分得意,觉得自己魅力四射,风华绝代。

不过他并不是一个滥交的人(主要是怕染病或者惹上麻烦),尽管周围有蜂围蝶阵,他依然只和小夏保持纯粹的床友关系。小夏是一个很有上进心也很聪明的人,虽然和何沐风性子不同,但他乖巧又温柔,很能满足男人的征服欲望。

每周六晚上是两人固定的见面时间,这一次何沐风加班太晚,匆匆赶回来看到小夏已经缩在被窝里睡了。何沐风轻手轻脚地脱掉衣服,掀开棉被,打算安静地睡一晚,刚关灭灯。怀里钻进一个柔软的身体。小夏含糊地说:“我还以为等不到你了。”

何沐风悄悄打了个哈欠:“今天加班了,早知道告诉你一声,害你白来一趟。”

小夏噗嗤一声笑了:“怎么叫白来,好像我专门来一趟就是跟你打炮似的。”话虽这样说,他伸出手揉搓何沐风的睡裤,身体也软软地趴在他身上。

何沐风大脑疲倦,腿间的小兄弟却没羞没臊地立起来。他强忍住嘴边的哈欠,轻声吩咐:“自己坐上来。”小夏很听话地跨坐在他腰上,用手指扩张自己的后庭,然后缓缓坐下。

两人都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小夏俯身吻他的脖子,轻声说:“我之前自己润滑过了。”

何沐风闭上眼睛,胡乱夸赞了他一句,在一阵阵纯粹的肉体快感中,他逐渐睡去。

他不知道这场性爱是怎么结束的,也不知道小夏发现自己睡着是什么反应。总之第二天早上,何沐风神清气爽地醒来,小夏已经离开了。

他起初并没有在意,但接下来几个星期,小夏一直没有来,打电话发短信也没有任何回应,何沐风有心和他分手,心里到底还剩几丝眷恋。趁着节假日,他买了礼物,开着自己新买的本田,到小夏的学校。

小夏学的是新闻与传播专业,院系大楼倒是不难找,何沐风在大厅的宣传栏上看到院里评选的优秀学生照片,最前面的是一张清秀灵气的男孩,叫夏冰语。也就是小夏。

何沐风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觉得这个名字有些奇怪,夏虫不可以语冰,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寓意。起这种名字的父母究竟怀着怎么样的心态呢?何沐风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楼上传来一群青年的喧哗声。

从楼梯上走下来一群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女,稚气又桀骜的模样,为首的是夏冰语,他手里拿着一沓白纸,侧过头和身边的人商量什么事情,手指在空中指点,稚嫩和成熟、斯文与聪颖的气质在他身上竟然融合得十分巧妙。他身边的那些男女显然都无意识地被他吸引住了。

那群青年穿过大厅,彼此玩笑着,肆无忌惮地对某个案例发表自己的专业看法,又为自己的见解争得面红耳赤。他们走下台阶,渐渐地走远。

何沐风呆呆地站在宣传栏旁边,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被无视了,难道夏冰语觉得和自己认识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吗?他正懊恼的时候,远处走来一名文质彬彬的男青年,步伐散漫,目光游移,在离何沐风一米远的地方站住,也不说话,只在眼中含着一点怨气。

他这个样子和刚才那个干练的学生会主席简直判若两人。何沐风笑着走到他身边,微微俯身,看着他的眼睛:“我来看你,你就这么迎接我的?夏同学。”

夏冰语冷冷地看他一眼:“有紧要的事情赶紧说,我忙着呢。”

何沐风挠挠头,随口扯淡:“这不是快儿童节了吗?我给你买了礼物。”

“哦。”

何沐风转身从车里拿出一个纸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正方形的纸盒,上面的图案是一个缺了一口的苹果。他说:“给你的,儿童节快乐,小家伙。”

夏冰语的反应十分出人意料,他瞪大眼睛看着那个苹果5手机,几秒钟后惊喜地叫了一声,抓住何沐风的胳膊:“给我的吗?给我买的吗?天啊!”

何沐风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把纸盒打开,拿出里面的手机递给他:“一个手机而已,就高兴成这样?”

夏冰语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全抓住何沐风的衣领,重重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才后怕似的环顾四周,只有一个大妈在低头打扫地面。夏冰语拉着他到一间空闲教室。两人坐在教室角落里。夏冰语这时候一直红着脸笑,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不说什么,何沐风更是对情话一窍不通。而在公共场合,两人又不能用接吻和床上来化解尴尬,只好隔着椅子扶手依偎在一起。

过了片刻,夏冰语低头摆弄手机,语气却极认真地说:“沐风哥,你待我很好。”

在这暧昧温暖的气氛里,何沐风侧着脑袋,透过窗户看到外面一群群结伴而行的男生女生,心中毫无触动,想的完全是另外的事情。

何沐风只想和他保持恒定的性伴侣关系,但夏冰语的心思却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和何沐风一起吃饭、看电影、散步逛街,似乎要建立感情上的联系。这让何沐风觉得困惑又厌烦。要是夏冰语执意破坏游戏规则,两人也就玩不下去了。

有时候何沐风也觉得很苦恼,要是人的大脑中有一个专门的区域掌管爱情因子的分泌,那么他大脑的这个区域一定是永久性坏死了。

夏冰语是少年心性,当他单方面的示好得不到回应时,渐渐地就把热情转向别处了,何况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痴情的人。

当两人关系逐渐冷淡时,某一天夜晚,例行公事似的做爱之后,大汗淋漓地个子躺下,何沐风很有礼节地吻吻他的脸颊,夏冰语却不自在地避开了他。

过了一会儿,夏冰语望着天花板,喃喃道:“我们不喜欢彼此,为什么还要做亲密的事情呢?”

“因为,”何沐风沉思了一会儿,出于职业关系,他不喜欢世间的一切问题,总是要想办法给那些疑问做一个理性的回答:“因为合理的发泄能够让身体和精神保持健康。”何沐风偏过头看他,笑道:“怎么忽然想到这个了,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如果是那样,我们这种关系就到此为止了。”

“我没有喜欢的人。”夏冰语眼神茫然,语气落寞:“我从来没有深爱过什么人,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不过我性爱的经验蛮丰富的。”

“沐风哥,咱们的关系结束吧。”夏冰语开口道:“我觉得你挺像我大哥的,所以不想再……”他嗫喏着没有说下去。

何沐风很痛快地答应了,他也觉得两人的床笫之欢越发寡淡无味了,遂开口笑道:“我也没有和自家弟弟乱伦的嗜好。”

夏冰语爬起来洗了个澡,在卧室的地板上铺上床垫被褥,心平气和地躺下睡觉。这个时候,即使略微亲密一点的接触都感到毛骨悚然的恶心。两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脱和轻松,第二天吃过早饭,何沐风送他上学,礼貌而客气地道别。

这之后何沐风就处于漫长的空窗期,既没有在工作中遇到合适谈感情的人,更没有在狭窄的生活圈里经历过一见钟情的事情。

第二十八章:单纯青年

夏日的中午,报社办公室的人吃过午饭,要么趴在桌子上休息,要么恹恹欲睡地守在电脑前看电影打游戏。何沐风端着咖啡杯到茶水房泡咖啡。人力资源部办公室的门前座椅上有一排等待面试的大学生,个个穿得西装革履,脸上一副紧张忐忑的表情。下午三点的确有一场面试,这些人倒是来得很早。何沐风走进茶水放,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倚在窗口点燃一根烟驱散困意。

窗外是一大片整齐茂盛的紫薇树,夏风哗哗吹过来,带着清香的树叶花草味道。何沐风在清凉的风中感觉到淡雅的诗意,他弹了一下烟灰,一阵风吹来,细碎的烟灰全糊在了他脸上,何沐风大窘,急忙拿手擦掉。旁边没有镜子,不知道脸上有没有粘上灰。

他正忙乱着,茶水房的门被推开,一个文质彬彬的清秀青年走进来,穿着深蓝色的西服,雪白的衬衣,手上拿着简历,正是夏冰语。

“原来你也在这家报社上班,我刚才在走廊看到你,还以为看走眼了。”夏冰语微笑着,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

何沐风淡淡“嗯”了一声,端起自己的咖啡就要走,他不愿意和他有太多的接触,毕竟两人的关系并不光明正大。

夏冰语依然目光温和,却站在门口挡住他的去路:“我很希望能在这家报社实习,像我这种出身乡村的人能留在这个城市工作全凭努力和机遇。沐风哥,你不会因为我们曾经的关系而讨厌我吧。”

何沐风厌烦地看他一眼:“我不是人力资源部的,就算我不想在这里看到你,也没能力说服他们不录用你,你放心去面试吧。”

夏冰语讪讪地站在一边,何沐风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端着咖啡杯,不紧不慢地向前走,阳光透过走廊一侧的玻璃洒在他身上。夏冰语倚着门,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他有时候觉得何沐风很体贴温柔,有时候觉得他很薄情。他既想爱他,又担心自己的付出没有回报。

由于来应聘的人太多,下午人力部又抽调了其他部门的中层领导分别对这些人面试。何沐风暗自希望自己不要遇到夏冰语,他的确不希望和他成为同事,但是如果由自己当面试官,对夏冰语来说来不公平了。他知道夏冰语是一个非常努力非常上进的青年,尽管上天从来没有降下阳光雨露到这个男孩的头上,但是他却能从石缝里钻出一条缝,自己争取阳光雨露。

很不幸的,他们还是遇到了。夏冰语进门之前,调整出一个最自信的笑容,推门进来,他礼貌地冲几个面试官一笑,主考官旁边就坐着面无表情的何沐风,夏冰语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和绝望。但是他随即收回目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勉强压制住内心的慌乱,神态自若地回答几个考官的问题。何沐风一直低着头在纸上写写画画,夏冰语回答完毕后,临出去之前又看了何沐风一眼,他还是低着头不看他。夏冰语一颗心沉到了底,在炎热的天气里感到阵阵凉意。

对于别人来说微不足道的一次机遇,对夏冰语来说却是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拥有的东西太少,必须付出巨大的努力才能得到对于别人来说唾手可得的东西。他在高中读寄宿制学校,每个周末同学都带着大袋的脏衣服回家,而他却要悄悄到郊区的水泥袋厂,在恶劣的空气中给水泥袋封口,缝一个是两分钱,两天来能挣二十多块钱。那是夏冰语挣过的最干净的钱,但也是他最痛苦的一段经历,整个工厂全都弥漫着灰色的尘土硝石粉,所有在那里的人全身都落满了尘土,而鼻孔中肺中甚至血液里都浸入了这种烟尘。这里的工人全是五六十岁不能干重活的妇女老人,脸色黧黑,手指扭曲,都患有严重的肺病。

夏冰语从不吸烟,却患有严重的肺气肿,他经常笑着对别人解释说自己从小身体虚弱,谁也不知道这个文弱清秀的男孩有过怎样孤苦的成长经历,所以也不能体会这个人为什么会对金钱和成功有如此强烈的渴望。

下班之前人力部的人把录用名单贴出来,被录用的人自然大笑着出去喝酒庆祝,而没被录用的人大声抱怨几声,就呼朋引伴地借酒浇愁去了。

何沐风收拾自己的桌面,几个同事约他出去唱歌,他婉言谢绝了。临离开之前,他去了一趟卫生间,路过人力部门时看了一眼名单,夏冰语没有被录用,意料之中。在一群应聘者中,他不算很差劲,也不算特别优秀,所以在面试官打分时,何沐风只要稍稍把分数打低一些,就足以将他排除出去。

办公大楼里的人逐渐离开,卫生间里一片昏暗,一个清洁工拖过地后就下班走了。何沐风漫不经心地拉开隔间的门,顿时吓了一跳,他看到夏冰语缩在角落里,手背上和膝盖上全是泪水沾湿的痕迹。

“你……”何沐风有点吃惊,但同时有点瞧不起他:“喂,用不着这样吧。”

夏冰语站起来,冷冷地看他一眼,脸上的脆弱和绝望已经消失,换上一副仇恨的目光,然后大步离开。可惜隔间外面的台阶修建的不合理,初来此地的人很容易一脚踩空然后摔倒。

夏冰语被气愤仇恨的情绪冲昏了头脑,然后在光滑的台阶上一个趔趄,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上,何沐风急忙把他扶起来,揉揉他的膝盖:“摔到哪了?”

夏冰语蹲在地上,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轻声说:“你这个伪君子,你说过不会在面试的时候从中作梗,结果呢?”

“只是一场普通的面试。”何沐风无所谓的说:“小同学,以后的机会多的是,不要这么急功近利,很让人瞧不上眼。”

夏冰语冷笑一声:“是的,你清高,你优雅,因为你从来不会为自己没饭吃而犯愁,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被人凌辱欺骗的滋味。何沐风,你不会知道,你任性的一个决定,会给我带来多大的灾难。在你眼里,我是一个贪财自私、出卖色相、贪图功利的人,但难道我天生就是这么一副恶心模样吗?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也不想成为今天这个样子,可是从没有人给过我选择的机会!”

何沐风蹲在他身边,垂下眼睑,淡淡说:“别想太多了,好好准备以后的面试。”

夏冰语高傲地冷笑:“当然,谢谢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否则我想到要和你这种虚伪的小人在一起工作就恶心得发呕。”他站起来离开,何沐风忽然叫住他:“小夏,你的名字有什么来历吗?”

“问这个干吗?”夏冰语疑惑而不耐烦。

“就是忽然很想知道。”何沐风站在他身后,淡淡说:“我的名字是我爸起的,出自《论语》:暮春者,春服即成,童子五六人,冠者六七人,浴乎蕲,风乎舞粤,咏而归。意思是希望我过得悠闲幸福。你的呢?”

夏冰语沉默了一会儿,轻声笑了一下,:“我的名字是福利院阿姨给起的,那时候每天下午是我们听广播的时间,里面的播音员有的叫冰语,有的叫夏梦,有的叫牧野之类的,阿姨识字不多,就给我们起了播音员的名字。没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夏冰语想起幼年的事情,脸上露出意思纯真恬静的表情。

何沐风看了他一会儿,说:“你被录用了,明天早上八点来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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