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盯着地板，握住他的手拿开。

“没事……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我吸了吸鼻子。错开他走过去。

房间和我前一天上学的时候一样整齐。我把自己甩到床上，脸埋在被子里。

以前生活中的距离感突然又回来了。

果然，在哪儿我都是多余的……

Part 31 危机

回首看看我都不忍心细想那几天我是怎么过的。

我把自己扔给时间和被子。埋头就睡，一睡就是一天一夜。也不吃也不喝，坐等升仙。睡醒了就发呆，发着呆又睡过去。那段时间概括来说真的是要多邋遢有多邋遢，要多落魄有多落魄。

梅林进来了好几次。我就坐在那儿，垂着眼睛看地板。他站在我身边我也不理。他也不说话。看着端进来的饭菜动也没动过，良久之后轻轻叹了口气，默默地把盘子端出去。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中途几次起来上厕所，无意中看到镜子里的人，眼圈黑的和熊猫似的，一脸胡渣头发蓬乱两眼无神，真是惨不忍睹。

我妈十月怀胎把我生下来可不是让我这么糟蹋自己的！

然后我就拿着剃须刀开始剃胡子。剃着剃着眼睛就红了。我瞪大眼睛不敢眨，结果眼泪还是掉下来。我对着水龙头洗了把脸，看着当时梅林留在墙上的指痕继续掉眼泪，心里混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每天睡觉之前我都会对自己说：

温晨你别这样！

不就失个恋么？又不是没失过……

就算没失过，也见别人失过……

以前兄弟失恋的时候，我还特别洒脱的安慰人家说，是男人就要拿得起放的下！你看看你这熊样，我要是人家女孩儿我也把你蹬了。

结果现在看看自己，还不如人家。

经验主义和教条主义真是要不得。跟别人讲大道理的时候一愣一愣的，轮到自己的时候就不得瑟了。

失恋怎么了？！失恋就不能活了？！恋爱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游戏打，又不能给我钱……

但是为什么心里堵得要命……

因为我莫名其妙的爱过。

因为我莫名其妙的付出过。

因为我莫名其妙的得到过。

上帝把一切都塞给了一无所知的我。再硬生生的将它们夺走，然后告诉我说：

很抱歉，我只是太忙了所以借你的手帮我拿一会儿。

我发现我的面前横亘的是一片空白。到现在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失掉主线的碎片，零散又锋利，而我就是误入迷途的一个迷失者。动作莽撞，有勇无谋，所以被划的遍体鳞伤。我不怨谁，这都是我自己犯贱自找的。

我有什么资格去回应他的招惹？

我有什么资格去得到他的爱？

我有什么资格……去爱他？

我想起棺木中的那张面孔。因为沉睡，所以美丽的泛着悲伤。

一对璧人。很好。

我想。

也只有那样的人才配得起尼特了。

希尔说，那是他哥的本体。

嗯。也就是说我只是个替身。所以面对本尊的时候我只能自惭形秽了……

根本没得选择，很可笑是不是？

不。

就算是事实又能怎样。

我这辈子都只是温晨。我姓温名晨。

我就只是我自己。

既然你只当我是个代替品，那老子还不伺候了呢！

我深吸了几口气，仰起头瞪着眼睛，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几回。我使劲的睁着眼，等待眼泪从中退却。

尼特。以后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再没有半分牵绊了。

我直愣愣的往后倒，陷入枕头里。

后来我依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琢磨着离开之后去哪里的问题。

想回家。但是爸妈已经忘了我，回去也是徒劳。我一高中没毕业又远在他乡飘荡的人能去哪呢？

或者跑出去晃悠几圈，找个警察叔叔把我抓起来遣送回国？

噗……估计我的全部资料都被销毁了。电脑里肯定查不到了……

我翻了翻眼睛。

后来梅林照例进来看我。一副眉头深锁的样子。

怎样？莫非这是来赶我出门的？

哼哼，已经丢人丢大了，再来撕我的脸我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呢！

“我不想呆下去了。”

“温晨……”

梅林轻轻叫我的名字，表情看不出任何惊讶。八成真是来赶我走的。

无所谓，您也甭说了。

我默默起身。

反正也没什么东西，除了身上的衣服我也没拿你们什么。你们要真让我脱干净了走，那我就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没看他，直径往外走。他走过来一把把我拽住。

“别这样温晨。”

我笑了。一把甩开他。

“我怎么样了？”

“你看看你把自己弄的……”

他皱着眉头一脸难过。

要放以前，我早就软化了。不过也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麻木了。

看着他的表情，我反而觉得有些刺眼。

这是怜悯么？

“我觉得自己非常好。”

我说。走到门口拉开门。被关上。再拉开。再被关上。

“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歇斯底里的喊出这话，刚把手握在门把上，身子就被抱住，然后强硬的扭过来。

肩膀“哐当”一声撞在门上。随后袭来的亲吻疯狂热烈，让我刚刚平复的心顿时撕开一道口子疼痛无比。

“滚！你当老子是什么！滚！”

我使劲推开他，费尽力气朝他喊，喊到身子都微微弓起，喊到嗓子扯的生疼。他看着我的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来，眼睛也红了。不顾我挣扎一把上前把我圈到怀里。

“对不起温晨……”

我挣扎不过，最后放弃般的埋头在他颈窝里。

“你们他妈的……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

一下子泄气了，鼻涕眼泪都往他身上摸。他的胳膊收的很近。搂得我差点窒息。

“我喜欢你温晨……”

他的声音轻柔却颤抖。我使劲摇头。

别说了……

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

也不敢听了……

“滚啊！骗子……”

他把我的头按在胸口。

“即使我喜欢上你，那也是因为你是温晨。就这样……”

那天晚上我靠着他哭啊哭，哭啊哭，像是要把内心长期积压的情感统统宣泄掉似的。后来哭累了就靠在他怀里睡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梅林已经不见了。

我又开始坐在床上发呆。

身边的床单有被人压过的痕迹。我抿着嘴，伸手抚上去，一片冰凉没有想象中的温热。

人吧，就是需要宣泄。憋在心里越久思想越畸形。发泄之后会爽很多。人也精神了。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

这次一闹，连作息都乱了。窗外天光大亮。我洗了澡把自己惨不忍睹的脸收拾干净。趁着还有些温热，我一股脑把餐盘里的所有东西解决干净，准备出门散散心。城堡里相当安静。估计都在睡觉。

也好。免得碰到不想碰到的人徒增尴尬。

我耸了耸肩。大概因为自己还是个人类，所以天生有着一种对光的向往。太久没有看见太阳，感觉自己苍白的都快成血族了。

眼见快要入冬，花园里的金菊还在开。天空那么蓝，阳光懒洋洋的。淡淡的云彩滑过天空。我不由得心情一松，似乎连心境也高远了些。

绕过后院，来到门前。意外地看见有人站在门口。黑衣黑墨镜，打着一把黑色遮阳伞。门口两边，一边一个。

我挑眉。这是怎么了？

我走过去，两人看见我互相看了一眼，迈出一步拦在我身前。

我看着这两人突然觉得有点面熟。想了半天才发现，这俩居然是我在梅林家的时候开门看到的那两个跑龙套“丧尸”。

看这架势……

我还是回去吧……

我退回去，这才发现周围还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在门外分散着晃悠。街对面一排轿车静静的泊在那里。

啧……

这是要监视我么？

梅林那个混蛋……

呃……不……也许是另外的那个人……

我撇了撇嘴。又百无聊赖的晃悠回去。

刚上了几层，就听见下面的楼梯上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声音。分明是鞋跟踏在石板上的动静。

我停下来回头往下看。脚步声近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走上来。来到我跟前的时候，那人抬手扯下兜帽。

我愣。

“凯蒂？你怎么……嗯……出来了？”

她皱着眉，冷着脸看我：

“托你的福……梅林出事了……”

Part 32 急转直下

回想起来，这是我唯一一次看到凯蒂隐忍焦急的表情。

我瞪着凯蒂结了霜一样的脸：

“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

凯蒂的声音顿时提高了一个八度。

“我知道什么？”

她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心情。

“外面为了你闹翻了天你居然不知道？！还在这里散步！”

她拔尖了声音。一脸的不可置信加隐忍怒气。好像我是个不懂事的小朋友砸了邻居家的玻璃被逮了个现形。

我怀疑我再多说一句话她就要伸手把我捏死了。

于是我不说话了，抿着嘴看他，表情摆的特沉重，不知道能不能让她稍微降降火。

“几天前的傍晚，夜魔的温提斯家对加布洛利尔家正是宣战了。”

“什么？！！！！！！”

“是的是的！就在你沉醉于自己那点卑微的个人情感问题的时候。”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好像是我带头挑唆似的。

不过后来证实，也确实是因为我挑起来的。

“美其名曰：为了血统的纯洁。”

凯蒂摊开手在空中挥舞。看着我的眼神好像什么都是我错。

她拽着我就走，细高跟扎在地上响起脆亮的回声。

尼特的房间空无一人。我本来不想进去，不过在她能当凶器使的目光里，我还是哆哆嗦嗦的听话照做了。

她绕过桌子，翻找了一阵，最后抽出一卷牛皮纸信封。

“真见鬼。你们两个降低智商吃醋吵架是你们的事，拜托不要把局外人也卷进去！”

凯蒂看着散落了一地的文件信封，估计心情瞬间烦躁到极点。她“哗啦”“哗啦”地把它们搜罗在一起一股脑扔进柜子里，然后“啪”的一声把柜门合上。

据说那信封是和温提斯家有关的约束性密令。不过我看着凯蒂能把我生吞活剥了的脸色，战战兢兢也不敢问她里面说的什么。

女人是可怕的。我应该时时刻刻记住这一点。

其实我看得出她喜欢梅林。

高傲如她，连见了亲王都可以不用行礼。偏偏在梅林面前温顺的像一只猫。

她从不要求什么。甚至不需要梅林任何的承诺。聪明如她，难得糊涂。精明如他，知己难求。也许两人早已心知肚明，只是都不愿意打破这份和谐。

不过至少彼此的心意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即使不是爱，又有什么要紧呢……

再看看我……

哎……

不说了不说了……

凯蒂告诉我说，前天温提斯家派人呈递了血色请帖，尼特二话没说带了一票人就赴约去了，结果音信全无。昨天梅林收到了一封信，说尼特被希尔阴了，关在了夜魔的银光大牢。

之所以叫银光大牢，其实名字很贴切。大牢的天窗是透明的，白天阳光照进来，对里面关押的犯人来说无疑是一场极其痛苦的酷刑。到了晚上即使体力恢复，大牢周身包裹着的银质荆棘也让人无法逃离。这一招很妙。

作为神圣金属的银质武器，会破坏血族身体的自愈能力，所以即便能出去，也会搞的遍体鳞伤，逃不了多远。

也亏了希尔能想得出，建造了这种奇葩的地方。

之后梅林带了几票人赶过去救援，然而希尔似乎拥有一件秘密武器。具体也不知道是什么。再加上希尔手下组建的血猎军队，梅林意料之内的输了。

希尔那厮也确实够残忍的，差点就赶尽杀绝了。结果梅林手底下的几个血族拼死护着他，才让他得以逃脱。

“那他人呢？”

“在被护送回来的路上……”

“我顿时松了口气……”

凯蒂白了我一眼。

“他的心脏被拖出来了，现在极度虚弱。供血功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凯蒂板着脸说。

“……”

我抿着嘴，指甲陷进掌心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凯蒂长长的叹了口气，耸了耸肩膀。

“你留在这里不许外出，帮忙照顾他吧。我要带着密函去找元老院。”

她说着，低头把信封塞进包里。

“哦，说真的，温提斯家为什么早几千年不被赶尽杀绝！”

她自言自语般的愤愤说道。又瞪了我一眼，小高跟一转“咔哒”、“咔哒”的出门了。

梅林是凌晨才被送回来的。

送他回来的血族其中还有猥琐男。

他抬眼看见我就“哼”了一声，两眼直冒火。

敢情儿你们现在都成敌视我的了……

敢情儿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了……

要不是你们亲王胡乱调戏，我能上钩么？能么？

好吧……我承认我抓错重点了……

我看着猥琐男笑了笑。人家不给我面子，我作为新社会的三有好少年，礼貌还是有的。

笑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只管低头查看梅林的伤势。

他胸前缠着厚厚的纱布，渗出来的血液已经发暗结痂了。他的脸色惨白，以前也白，但是现在白的更不像活人了。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他在昏睡中微微皱着眉头，睫毛微颤，似乎很不安稳。

猥琐男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也不说话，摆摆手让其他人跟着一起推出去。

房门被轻轻关上。只剩下昏睡不醒的他，还有月光和我。

我取了一块毛巾，蘸掉他额头的汗珠。

心脏是被塞回去了，但估计还是被伤到只是伤的不轻。心脏受到重创往往是致命的。之前听到凯蒂说的时候，心里只觉得狂跳，却也没有其他的情绪。眼下看到了，第一次看着他失了笑意爬满痛苦的表情；第一次看他被血沾染的样子；第一次看他昏睡不醒坠入梦魇而无能为力的情形。之前仿佛弄丢了的感官心态瞬间归位了。一阵揪心，后怕的不行。

我抿着嘴，眼眶有点湿润。

“喂，你不能有事……”

我轻声说。

“梅林……”

“……”

“你醒醒……”

“……”

“你要是真死了……那我……”

说不下去了……

说比不说更难过……

梅林……

第一个出现在我眼前的血族。

第一个拥抱我的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