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的周澜就像是一只吃瘪了的乌龟,全身上下都写着“我不乐意”这四个大字。
周澜望着远处的周云,低声笑了笑,自我讽刺道,“任何一个人都是多面性的,难道你的内心就像是你表面所表现出来的这样么?”
冯谦宇仍旧很镇定,神情自若道,“我终于明白了一句话。”
“什么话?”
冯谦宇笑意更加明显,道,“小人妒君子之腹。”
周澜一哽,半天回不过神,冯谦宇拍拍他的肩膀,好笑道,“难得你还能保持这种性情。”
周澜不乐意了,阴沉着脸,道,“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是谁,还表现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像小孩子一般,似乎被宠坏了,冯谦宇望着孤零零的周云,再看看这边闹脾气的周澜,是不是每一个真性情的人身边都有这么一个人守护着,默默的充当影子的角色?
冯谦宇叹息一声,用手挡住冰凌的水珠,望着七彩的空中,柔和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大家都是有缘人,此刻相聚在这里,下一秒就有可能各奔东西,若不是看你们扫我的兴,我又怎么可能说出来。”他幽幽然的样子,分明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豁达得令周澜妒忌。
为什么他就不能这么豁达乐观呢?像是温泉一般,舒适快乐。周澜看着冯谦宇,难得的感到自惭形愧,如果说冯谦宇是温泉,那么自己就像是暴风雨,给身边的人带来的不是享受,而是伤害与难受。
周澜又看着周云,捏紧了拳头。
冯谦宇道,“有没有兴趣和我分享一下你的感情史?”
周澜戒备的看着他,这种戒备太明显,让冯谦宇乐呵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周澜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太小气,原本还以为自己是一株珍贵的植物,呆在冯谦宇身边就现出了原形,成了一株假假的水仙花,他又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周云之间的事情,有点迷茫,有点恍然,突然他笑了一下,道,“他和我只能用孽缘来形容……”
孽缘呀孽缘……
周澜记得自己一直是孩子中的老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虽然失去了父母,但有一个疼爱他的爷爷,周围的人哪个不爱着敬着,生怕犯一个小小的错得罪他。
他说这颗草长得真难看,立刻就有人把那株草踩得稀巴烂,谄笑道,“少爷,现在看不到了……”
他说我不喜欢别人和我穿一样的衣服,第二天那个人就来给他赔礼道歉,说自己做错了。
可是他是寂寞无助的,他对周老爷子说,“爷爷,你能教我读一下课本吗?”爷爷摸了摸他的头,笑容可掬道,“乖孙儿,去找你的小朋友哈,我这里忙。”更多的人把他当成菩萨一般供奉起来,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牵着他的手和他坐下来谈心,周家老爷子不允许,他自己放不开,别人也害怕,当他一个人在黑夜中瑟瑟发抖甚至哭泣时,没有一个可以陪在他身边的。
对于周云的到来,周澜其实很开心,可爱的面容,软软白皙的皮肤,像是娃娃一般,他很喜欢,但他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嘲弄别人,对于这个朋友的到来,他不知道应该用何种态度面对,身边有人站在周澜身边,闪躲的望着周云,小声道,“少爷,你说他长得这么漂亮,是男孩还是女孩?”
周澜也很好奇,这就导致了第一次不愉快的开始,到后来,就与周澜设想的理想状态相差十万八千里。
周澜还是很害怕黑夜,还是会偷偷的抹泪,有一天他躲在被子里发抖时,突然看到一抹光亮从门缝里射进来,周澜打开被子望去,周云站在门口困顿的揉揉眼睛,发现自己进错了门,安静道,“不好意思,我走错了。”
周云正要关上门时,周澜道,“站住!”
周云怔怔的站在那里。
周澜横眉竖眼,道,“进来。”
周云哦了一声,走进来。
周澜指着沙发,道,“你睡那里。”
周云莫名其妙,道,“神经病……”
周澜一下子冲过去,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说什么?”穿着红色小短裤的他像是一只公鸡。
周云比他更小,米色的睡衣穿在他的身上给这个冷冰冰的房子添加了一抹柔软,他不想和周澜多说话,往外走去。
周澜抓狂道,“你走!你走!你走了就再也不要回了!”
周云黯淡着眼,道,“我睡沙发你也要让我把自己的被子拿过来吧……”
周澜一顿,不说话了。
26.改第一次
果然周云把被子搬过来,直接躺在周澜的沙发上睡着了,随遇而安的典型代表,而周澜偷偷的望着周云的睡脸,有一个人呆在他的房间里面,让他安心,也睡熟了。
周云在周澜的房间里呆的时间不多,过了半年多就被周澜反复无常的轰了出去。
他们两个人像是仇敌一般,也像是冤家,其实说周澜有多讨厌周云,这绝对是没有了,他讨厌的人最后都会远离他的身边,哪容得了三番四次挑衅他的人。
周云是个异数,等周澜渐渐长大时,就发现了这一点,但他唯一猜不透的是周老爷子的想法,他为什么把周云安排在自己的身边?
有一天,周澜终于问出了这件事情,周老爷子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阿澜,他是你的磨刀石,你要学会看人御人,更要学会如何做一名正确的领导者。”然后说了很多周澜以后应该怎么做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周澜已经有点叛逆,但他和周老爷子力量悬殊太大,胳膊拧不过大腿。周云在他的身边扮演的角色是不同的,两个人相互竞争,相互努力,相互攀比,周澜已经习惯了这个模式,仿佛身边只要有这么一个人,他就不必担心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但现在周老爷子告诉他,说周云只是他前行的一枚棋子,为他树立的一座高山,只有爬过这座高山,才能继续前行,他的身边容不下别人,这种感觉彻底的颠覆了他的观念。
周澜想变强,想独立,他不想站在周老爷子这颗大树下面,受到别人的指使,他的野心很大,想控制的东西太多太多,当然,他也想控制周云,周云的成长令他害怕,那个人只要给他充足的养分,就可以成为一颗参天大树,葳蕤倾华。
他要把周云牢牢的抓在手中,不让他离开半分,周澜狠心想着。
后来的后来,周澜曾经后悔过,也曾经想过,当初如果不那么做,他们两个人是不是会有另外一种情况发生?
但周云的确变了,变得暗淡无光,那种耀眼的光芒再也没有在他的身上看到过,周澜是失望的,是疑惑的,但他已经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能容许自己后悔,一步错步步错,越到后来周澜越是失落。
周老爷子也看到他的这种情况,赞赏道,“你做得很好。”
他做得很好?
那为什么他会心疼呢?
又为什么感到有某些东西无可挽回的流逝掉了呢?
时间长了,在潜移默化中某些东西变了质。
周澜的性格是霸道的,比起这些变化,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也更需要成长,汲取知识,所以这些都放在了一边,而且周云能够陪伴在他的身边,从一只翱翔远方的飞鹰变成温顺的啄木鸟,让他心中的恐慌感少了点。
少年不识愁滋味,两个少年逐步的成长,渐渐的脱下了青涩的外衣,露出精湛的本性。
周澜成熟了,也开始认识青涩的他当初是多么伤害了周云的心,想去诉说,想去道歉,想去解释一番,可他的骄傲性格不允许,周云的改变也不允许,伤害已经造成,言语过于苍白无力,周澜想去补偿,到了这种程度,周云的内心的冷漠让他讪讪然,周澜也拉不下脸。
周澜担心了,他不是无敌的,他也有害怕的东西,害怕孤单,害怕不自由,周云对他的敷衍与虚伪令他火冒三丈,那种不真实关心不是他想要的,两个人越是相处时间长,周澜的感受就越明显,但他有火气也发不出来,这不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么?
自作孽不可活。
周澜宁愿周云对他横眉竖眼,也不要像现在这般半死不活。
有烦心事就去散散心,周澜就用上了老办法,后来拉着周云只有两个人去旅游,也是那次的旅游改变了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
周澜选择的地方都是有一定危险程度的,前几天还好,到了快结束的时候,暴风雨来袭,在山区挽留了几天,回来坐着一辆大巴,倒霉的碰上了泥石流,大巴瞬间就有半截压在了泥土中,最重要的是大巴中的人个个惊慌,你踩我我踩你,泥石流没有造成人员损伤,反而是人员惊慌踩踏伤了几个人,周云的脚就被踩伤了。
信号中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处于山区中,又发生了泥石流,车无法行走,个个都恍若惊弓之鸟,谁也不知道泥石流会不会再次发生。
周云是因为保护周澜,才被别人伤到了,脚踝肿得比小腿都还要粗,而且还破了皮流了血,周云当时就有一种冲动,把这里所有的生还者都丢到山涧下面去,气得牙齿都要崩坏了。
周云仍旧淡淡的,道,“没事,又没有断。”
周澜怒吼道,“还没有断!还没有断!要是断了怎么办!”一连串的脏话出口。
周云风轻云淡,道,“断了就断了。”
那般的随意,仿佛这双脚不是长在自己的腿上,周澜恨不得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但看到那张汗涔涔的苍白脸蛋,他就下不了手,只能像是暴走的狮子,在那边发狂。
周云看着周边的人离他们远远的,担惊受怕的样子,他任何反应都没有。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里又开始下起雨来,很有可能第二次发生泥石流,或者是山崩,导游经验充沛的让所有的人离开这个地方,暂时寻找安全的地方。
风吹得很冷,周澜蹲下来,冷冷道,“我背你。”
周云一愣,摇摇头,道,“我自己走。”
周澜又开始狂喷,道,“你走!你走个屁!给我上来!”
周云仍旧迟疑。
周澜更不耐烦了,道,“叫你上来你没有听到吗?”
周云爬上他宽厚的背脊,那上面暖暖的,可以为他遮风挡雨。
跟上大部队的人潮,周澜稳稳的,一边走一边道,“你要是乱动,我饶不了你,你是我的,听到了没有?”
周云在他的背脊上自嘲一笑。
周澜仍旧啰嗦道,“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去找医生看看,会没事的。”
周云嗯了一声。
雨越下越大,周围都是雾蒙蒙的一片,很美,大自然赐予的美景看着就令人心旷神怡,可惜在这种环境下,众人都忙于奔命去了,哪里还能看到这些美景,衣服淋湿了,搭在身上很难受,周围的人开始抱怨起来,说不该来的,说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祸事,还有一个小女孩哭吵着,闹哄哄的令人难受。
但周澜背着周云,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一边看着风景,一边流汗,道,“老天爷赐予我们的,看见没有,这才叫美,之前看的都算个屁!”
周云也看着,看着那恍若烟云笼罩,神仙下凡一般的风景,心里静悄悄的。
走了几个小时,还是那源源不断的绿水青山,众人就烦了,零食也吃完了,包包因为负重也扔了,各个累得不行。
周云看着大雨天里,一直流汗的周澜,建议道,“我不如下来走吧?”
周澜侧头瞪了他一下,道,“你在这里添什么乱,扶好!”
路很难走,全部都是石子与泥巴,周澜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背着一百多斤的人,他走的比别人辛苦,幸好他身体不错,训练得很耐磨,很累很累,可是他放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放下这个人,他就一无所有。
他一直知道,周云对他的意义不一般,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离不开周云,真的是离不开。
后来又走了好久,周澜感到周云身上散发出的热量,令人心惊,他问道,“是不是发热了?”
周云点点头,软软的倒在周澜背上,可惜道,“发烧了,我还真是弱不禁风呀!”
周澜也难得的笑了,道,“弱不禁风个屁!把我小包里面的药丸拿出来吃了。”
大包都丢了,就只有在腰上挎着一个小小的荷包,放着贵重物品,周云拿出来,一口吞下去,慢悠悠的在他的背脊上晃荡着,涩涩笑道,“累吗?”
周澜喘气道,“累个屁!”
周云啧啧几声,道,“你还是这么……”
周澜问道,“这么什么……”
周云摇摇头,不再说话。
那天,他们整整走了一天半夜,才走到一个小村落,周澜后来直称赞道,“真他妈的爽!”
周云改变了,这种改变令周澜欣喜,变得不那般的尖锐与冷漠,也不再冷冰冰的。
但是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周澜喜欢欲望纾解这是难以改变的,更何况他还那么的年轻,一个接一个的人来人往,让他乐不彼此。
也许共患乱是感情最好的催化剂,后来的相伴是感情的凝固剂,周澜想对一个人好可以非常好,他也知道周云渐渐的把感情放在自己的身上,周澜很满足,也很兴奋,第一次两个人在床上滚在一起也是周澜有预谋的行为,这证明了周云对他的感情。
周云很宠周澜,这种宠是被逼无奈的,也是自发主动的,周澜身边来来往往的情人周云也从来不说一句话,更不会因此偏离周澜身边,周澜渐渐的明白,无论他怎么做,周云都不会离开他半步,这让他的举动越发的大胆,甚至是丝毫不考虑周云的感受。
27.改第二次
人都是这样的,想要规规矩矩的很难,想要得寸进尺却很简单,周澜得寸进尺了。
得寸进尺不说,他还不满意,周云从来不表现出吃醋或者是在乎的模样,也从来不多发表建议,总是安安静静的这样的周云让周澜怀疑,这真的是喜欢他吗?真的是吗?
但当周云表现出一副在乎或者是失落后悔的样子,周澜更不满意了。
你大爷的,这是后悔跟我吗?
你大爷的,这是想要结婚生子了吗?
周澜很想表现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说,“老子不愿意!你只能跟着我,死了也只能陪着我!”可他陡然自己没有任何的立场去说这句话。
当然这些事情他不可能和冯谦宇说的一清二楚,模模糊糊的讲了,周澜回想起来突然发现自己很混账,就有点沉默了。
冯谦宇听完,长长的叹息一声,道,“自讨苦吃。”
周澜横眉看着他。
冯谦宇挑眉,道,“难道我说的不正确吗?”
周澜无话可说,可是要他承认,他又不想承认。
冯谦宇看周云在那边像是望夫石一般坐着没有任何反应,凉凉道,“要是我身边有这么一个人陪着,还不像珍宝一般藏着,你偏偏倒好,一次次的伤害,唯恐伤得不够深不够痛。”
周澜反驳道,“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伤害吗?
没有痛苦吗?
没有故作不懂吗?
周澜抓了抓头发,他竟然什么都辩解不了。
冯谦宇柔和笑道,“一个人爱另外一个人,却对另外一个人无所追求,不是因为他有自知之明,而是爱到深处无法回头,却又不得不逼自己走下来,即使这是一条死胡同。”
周澜怔怔然。
冯谦宇继续道,“感情都是需要双方付出的,就像是银行里面的存款,当你不断的支取,又不存进一分钱的时候,感情就会消耗殆尽,只留下惋惜和悲伤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