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解也真的是一条汉子,把拳头握得紧紧的一声都不吭,别的什么反应也没有,仿佛那身血肉压根就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田蚡恼羞成怒,在一边咬着牙:“给我狠狠的打!打到他求饶为止!”
他这一声吩咐下去,那些人更卖力了,郭解皱紧眉头咬紧牙关硬撑着,最后还是给痛晕了过去。
田蚡叫人泼水弄醒了他,恼羞成怒之下还要叫人往死里打,却被王信制止了:“哥,这样打下去会出事的,真死了反而不妙!”
武安侯想想也是,叫人住了手把他架起来,打算再劝说他一次。这时候边上一名黑衣人突然凑到田蚡身边说了句话。
田蚡听了眼珠一转哈哈一笑,走到郭解面前作状要帮他解绳子:“原来是大侠郭解尊驾到了,可笑我田蚡没眼光,慢怠了郭大侠,还叫郭大侠你受了些许委屈!不过这一切只是个误会!田蚡这就放了郭大侠!”
边上的王信也吃了一惊:这五短三粗一脸平庸的汉子居然就是名震天下的大侠郭解!想想他狠辣的杀人手段,心里不寒而栗,连忙也满脸堆了笑:
“唉呀,原来是郭大侠,赫赫威名如雷贯耳,如今得见真人,我王信真是万分荣幸!”
可郭解站直了身子,脸上一点受宠若惊的样子也没有,只是盯着他俩冷笑:“别对着我打哈哈,我郭解是不可能会跟你们同流合污的,嗯~!”
话音未落就又被田蚡抽了一鞭子,他刚笑得一脸褶子的脸上立刻变得狠厉无比:“嚣张什么,就算你是郭解又能怎样?如今落在我田蚡手上,杀你不过头点地而已!”
郭解紧闭双眼咬了牙关忍着那鞭打痛楚过去后,冲田蚡咬牙啐了一口:“我呸~田肥猪,你要么打死我,要么就洗好脖子等着郭大爷来收割你脑袋!”
带血的口水直接喷到了田蚡的脸颊上,一股子腥臊气熏得向来有洁癖的他两眼直发黑,拿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抽出随身佩剑恶狠狠的就要往郭解胸口上刺。
王信见势不对,马上紧紧抓住他的手,着急的说:“哥,切不可中了郭解的奸计,你没见他正一心求死呢,他死了我们如何让刘彻退兵!”
田蚡一脸的狞笑:“他既然想死,就没有强留着他的道理!”
说完挣开王信的手就要继续刺下去,郭解闭了眼睛准备坦然受死,却突听门外传来一句:
“是谁惹了我们的武安侯!让你老人家要杀人才能解气?!”
嗓音低沉,还带着丝笑意!是武帝刘彻的声音!田蚡和王信立刻面面相觑。有人推开了房门,一群身着软甲手持利剑的护卫进来分两列站好,屋里的黑衣人马上围成一转抽出武器,和他们对峙起来。
田蚡双手往下一按:不用紧张,没事的!黑衣人这才收了武器。
最后出现在门口的正是一脸从容带笑的刘彻!身子强壮胆子娇小的王信连连后退好几步躲在了黑衣人的后面。武帝看他那窝囊样,越发的轻视他:就这怂样,也敢偷我刘彻的女人,除了色胆包天外一无是处!
此时此刻,见惯风雨的田蚡反而收了火气,施施然上前身子一躬朝武帝行了个半礼:“回皇上,臣在教训一个不识实务的人,想来陛下也应该认识此人!”
武帝看了眼地上鲜血淋漓的郭解,眼神冷了几分,冲着田蚡笑:“东越使者怎么会不识实务?侯爷,我在想,你口中所谓的不识实务的人是不是在意指我刘彻!”
田蚡直了身子阴森森的笑:“陛下怎么能这么说,微臣所说的这不识实务之人乃是指这暴徒郭解!此人分明就是称霸一方的游侠儿,居然就敢冒充东越使者。臣见他如此冥顽不灵,所以帮陛下教训教训他!”
“呵呵~,侯爷倒真的是一心为我大汉朝操劳,精神十分可喜,可刘彻也心疼侯爷年纪大了身子受累。不如这样,你先回去歇息歇息,这使者真假一事就交给我刘彻去彻查如何!”
田蚡连忙摆手:“这怎么行呢,陛下千金贵体,怎么能为了这种小事伤神。想我田蚡天生的劳碌命,为陛下做些小事反而会身心愉快!再说这人刚才已经承认自己就是那草寇郭解,根本不用再查了!”
武帝沉了脸色:“看他一身鲜血淋漓,分明就是屈打成招!”
田蚡凑到刘彻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低声笑到:“是不是屈打成招我们心知肚明,是不是假冒我们也都心知肚明。陛下,你这样做就不怕事情败露贻笑大方吗?”
武帝迎上他的眼光,也低声咬着牙根回他:“田蚡,如果不是你们胆大妄为烧死整个东越使团,我也不用出此下策!”
“陛下~你拿得出证据证明是我们做的吗?如果拿不出,抱歉!陛下想冤枉下臣,可满朝文武会答应你乱来吗?”提到满朝文武,田蚡小眼开始精光闪闪:那就是他的对抗刘彻的资本啊,哈哈!
“如果尹夫人站出来指责你兄弟王信强暴了她,你说满朝文武敢不敢枉顾我刘彻的尊严继续袒护你们一家!更何况朝堂之上也并不全是你的党徒!”
田蚡小眼一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可惜那女人她是个短命相,昨天已经死在她宫殿里了!”
武帝笑了起来:“是吗?我看,不见得吧!”
“难到陛下还能大变活人不成?”田蚡十分笃定的回答,因为他听王信说的很清楚,那女人昨晚就被毒死了,太医是当庭宣布了她死讯的!
武帝走了两步,微微一笑:“好巧,刘彻倒是真的会!”
说完就叫护卫们出去,田蚡将信将疑之下也把手下挥退了,毕竟事关宫廷秘辛,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的麻烦。清场完毕,武帝朝门外一吼:“进来!”
门外就进来两个女人,一个身材比较高大看着有点不协调。田蚡再仔细一看,就认出了她是韩嫣,看着他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心里也是一阵发毛:刚才那么大的火,他居然没有受一点伤。
韩嫣手上搀扶着另一个拿袖子掩着面孔的女人,王信看到那熟悉身影立刻象见了鬼一样抖抖索索的指着她:“你~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尹夫人放下袖子,她的脸上泛着不健康的灰白,身子也有些站不稳。不过她还是强自站直了拧了柳叶眉,圆睁美杏眼,悲愤欲绝的指着王信骂了起来:
“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蛋,得我身子时,甜言蜜语说得那么好听。可事情一旦败露,就立刻骗我喝毒酒!还好陛下来得及时,这才让我没马上死掉。王信你如此薄情寡义心肠歹毒,就算我活不久了,也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女人始终就是女人,骂着骂着又觉得心有不甘,扑上去扬起修得尖尖的十指就朝王信脸上挠去,立刻在他脸上留下了好几道血印子。
王信连忙边伸手挡,边乱骂:“你这疯女人,自甘下贱不要脸送上门的货,你当爷真喜欢了你,也不照照镜子,什么玩意儿!”
女人听了,本来就破了的心又裂成了一块块,越发疯魔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拿了条胡凳直追着他满屋不要命的乱打,打着打着又忍不住的失声痛哭。那王信给那女人追得四下逃窜,衣衫不整帽子也掉了,束发的簪子也断了,披头散发的十分狼狈。
韩嫣看着眼前这场失节妇人痛打负心郎的闹剧,突然觉得这女人很可怜:锁在深宫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能聊慰寂寥的男人,却又在性命攸关的关键时刻将自己彻底抛弃。而武帝也不可能再容忍她留在身边,娘家更是不可能回了,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后路可退。伤心欲绝之下估计就算没中毒,也不会有多少活下去的希望。死,对她来说,反而可能是种解脱!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屋里的人不由自主的都把视线停在了门口:两名太监两名宫女拥着一脸怒容的太后走了进来。在太后积威之下,失心疯的尹夫人也安静了下来。
武帝和韩嫣交换了一个眼神,心说:该来的终于来了!
太后扫了扫屋里几人,认出装扮成女人的韩嫣时,就象生吞了只苍蝇一样膈应;再看看那个还在墙角尤自暗暗啼哭的尹夫人,更象踩上了一砣屎一样恶心,眼里冷光象小李飞刀一样嗖嗖一样直往外冒。
她瞅着武帝看了两眼,沉了声音问他:“彻儿这是打算和舅舅们斗个你死我活吗?”
刘彻心里对母后的那份本已稀薄的期盼又少了一分,失望之下微微一笑:“请问母后,他们有把彻儿当成外甥吗?”
王娡面色一僵,脸色难看之极,提高了音量冲武帝吼:“那你想要个什么结果!”
刘彻正了脸色,不卑不亢的说出了自己能接受的底线:“盖侯死,使者我带走!”
墙角的王信一听这话,吓得肝胆俱丧马上扑到太后面前号啕大哭:“娡儿,我是你亲哥哥啊,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而已经安静下来的尹夫人立刻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凄厉之极:“哈~哈~哈~,好啊好~王信你也有今天,哈~哈~我尹氏今日死也瞑目了,哈哈~”
那女人的惨笑声越发激发了王信的求生意志,拉着他妹妹袖子连连哀声求救。王娡又急又痛,抬眼却瞄到了一旁正在和武帝低语的韩嫣。灵机一动,朝王信眨眨眼又飞快的朝边上努努嘴,转身大袖一拂,就挣脱了他的拉扯,往韩嫣那边靠了靠。
不愧是多年的兄妹,王信立刻领悟了太后的暗示。起身就扑向韩嫣,从袖子滑出一把匕首握在手里,一个转瞬就抵在了韩嫣的脖子上,人处绝境,恶向胆边生,狞笑着问武帝:
“刘彻,现在你还想要我王信的命吗?”
第28章 情债肉偿
武帝全身瞬间自上而下散发出一股骇人戾气,头上青筋根根暴起,双目充血,眼神狠厉如刀锋死死盯着那横在韩嫣脖子上闪着寒光的利刃:
“王信,韩王孙今天就算掉了一根头发丝,我刘彻也会诛你满门!”
王娡和田蚡一见这情形,十分的兴奋:果然是押对了宝,武帝越着急,王信的成功概率就越大!韩嫣和武帝两人正说着话,根本没提防,导致韩嫣一下子就落入了王信手中。
韩嫣脖子上敏感的肌肤能切实感觉到那利刃是如何的锋利!他的心一下子抽得紧紧的,小心翼翼的把身子往王信身上紧贴,尽量让脖子离那凶器远点。瞅一眼已经狂怒的武帝,心里想着:我一定要留住这条命,陪着他王信死了可真不划算!
王信拿匕首威逼韩嫣跟着自己倒退几步靠着墙壁后,圆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狠狠瞪着刘彻狂吼,声音高亢尖锐十分刺耳,带着绝望和疯狂:
“就算他没事,你刘彻也不会放过我全家!乖乖的放我出去!否则,你就别怪我王信了!”
被他一手勒住脖子又被利刃威胁的韩嫣谨慎的保持着头部的姿势,省时度势后开口劝他:“盖侯,如果不是你一心想要取我性命,事情真不会搞成这样!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为好,陛下还可以给你家人留条活路!”
王信勒在他脖子上的手臂立刻紧了紧:
“闭嘴!老老实实的护着我出去,否则我先要了你的命,走!”韩嫣被他死死拖着往门口倒退,这姿势越发把他脖子勒得喘不了气,脸色也涨得通红,两手本能的就去掰王信箍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
刘彻看韩嫣的痛苦样,又心痛又愤怒又焦灼,连忙朝王信喝到:“带他出去便是,你先放松点力气别勒着了他!”
王信桀桀怪笑:
“哟~这就心疼了,还真是鹣鲽情深啊!刘彻,你最好老实点,别耍什么花招!”嘴里虽是这样说,手臂上的劲还是松懈了一些:韩嫣可不能出事,他是自己最后的依仗了!换了任何人估计都没这效果。
王信拖着韩嫣倒退着出了门后,就迅速的一转身又贴在了墙壁上,拿韩嫣去顶守在外面的护卫。韩嫣一边十分自觉的当他肉盾,一边尽量向后仰着脖子:“我说王信~,你小心点手上的刀子,我死了你可就一点希望都没了!”
王信听出韩嫣话语中那浓厚的调侃意味,哼了一声就拿利刃在他脖子上轻轻一划,立刻就有殷红的血珠不断的从那细细的伤口里冒出来,滴在韩嫣浅色衣襟上,分外的惹眼。
王信看着那雪白肌肤上鲜红的血迹,得意的一笑,在韩嫣耳边凶巴巴的威胁:“再不老实,我就给你开个大的!”
武帝的护卫们看情势不对,马上就亮出兵器围了上来。田蚡王信的手下也立刻冲到王信身前围成一圈把他护在了身后。双方你盯着我我盯着你,虎视眈眈的对峙着。局势一下子变得紧张万分,场面上剑拔弩张情势危急!
跟着出来的武帝看到这情形,马上示意护卫们收起兵器向后面退开,给王信让出后路,免得他心生绝望发狂重伤了韩嫣。
王信拿匕首抵住韩嫣在黑衣人的保护下,倒退着来到停在一旁的马车边上。他一边紧张的盯着武帝一边向后伸手掀开车帘,垫着脚侧着臀部坐上了车厢边缘,心里一喜,大叫一声向前面的车夫示意:“走!”
可马车并没有如他所想的立刻动起来,王信大吃一惊。也顾不得手中的韩嫣了,推开他就手忙脚乱的爬进了车厢,意图自己去驾驶马车逃离。
这时候,突然有人从里面临空飞起一脚,呯的一下就把王信从车厢里踢了出来。他的身体有如一团破布一样在空中一个翻转后,“啪”的一声呈大字型摊倒在了地上。一身劲装的张骞提着剑,一个后空翻从车里跃出来,稳稳当当的立在了地上,两手抱拳潇洒从容的向武帝行了礼。
王娡和田蚡没想到武帝还有这一伏招在后面,眼看兄长大势已去,知道他今天肯定活不了了。两人交换了一下视线,俱是无力回天了。王娡的心痛得缩成一团,躲进了屋拿锦帕掩了面孔无声的抽泣。田蚡眼里冒出了血丝,却还是咬牙立在了现场。
武帝连忙走过去把韩嫣扶了起来,又仔细察看了他脖子上的细小伤口,确定没多大关系,紧绷的神经这才放了下来。
看看边上已经被护卫扭住手臂动弹不得的王信,想着他当着自己的面掳掠自己的爱人,背着自己的面跟自己的女人鬼混,眼里的恨意立时全涌了出来。伸手就抢过了边上护卫的剑,走过去狠狠的朝他胸口捅去,王信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闪着寒光的剑尖“啊啊”惨叫着连连哀声求饶。
韩嫣一看这阵势,立刻扑过去拉着武帝,在他耳边飞快的低语:“陛下,切不可图一时痛快,落下个亲手诛杀亲族的暴君之名!”
武帝听了暴怒的神识才有些清明,可不宰了他又实在是出不了这口恶气,韩嫣却拖着他往边上让了让,原来是满身是血的郭解出来了。好不容易恢复体力的郭解,看着被护卫扭住的王信,满脸暴戾大喝一声冲上去,一剑就把无法躲藏的王信捅了个前胸进后胸出,然后又抽出了利器。
王信前胸后背两个伤口霎时血流如柱,很快就浸湿了全身上下,从他口中也涌出一股股鲜血,本来他就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狼狈不堪,现在又浑身鲜血淋漓,简直就象个血人,看着十分的恐怖。
尹夫人跌跌撞撞从屋里冲了出来,看着已经满身是血的王信,凄然一笑:“今日得见你王信死在我尹氏前面,我也可含笑九泉了~!”
说完转身向武帝盈盈一拜,含了悔恨的眼泪:“贱妾尹氏失节败德,已无脸再苟活于人世。临死之前,求陛下能饶恕了罪妇娘家亲族,贱妾来世定当结草衔环当牛做马以报答陛下的大恩大德!”
武帝面无表情半天都没有开口,因为她这罪行满门抄斩都不够。韩嫣突然走过来蹲在她面前:“尹夫人你放心,一人之过,不累及旁人,陛下定会善待你家人的!”虽然这个女人害过自己,可她落得如此下场,多少都跟自己有点关系,而且她临死之前也算是洗心革面帮了武帝不小的忙,于心不忍之下,就帮武帝允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