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内容倒是不难,宁远归在看到那些的第一眼,脑海中就会蹦出相应的知识,他越来越相信他就是正一派那个惨死在魔尊手里的宁远归了,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脑海中会突然蹦出很多他在人间绝对不了解的东西,甚至有些是完全有别于现在的。
而他刚巧了解到,那个宁远归正是一千年前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
也许在仙界一千年不算什么,但对于爱用人间来衡量的宁远归来说,那可真是老古董了。
在仙界,“姜还是老的辣”这条定律一直不怎么靠谱,大家看的是你的势力,你的力量,你的后台,却独独不会看重你到底多少岁。老一辈是之所以能压制住新一代,是因为他们的经验,不是他们的年龄。
而失忆了的宁远归缺的就是经验,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当然,也许这话宁远归说的早了点,真正的灾难是,三天前他刚从视圭里得知魔尊和其余百名魔修越了无间地狱,三天后他就听门内弟子来报,魔尊已经杀到了北邙山下
魔尊十五年前那一句“这事儿我们没完”,在宁远归的记忆中重新复苏,记忆犹新,就仿佛发生在昨天。魔尊不怒自威的表情,泰山压顶的气势,以及那一双令宁远归怎么都无法从心头抹消的邪气紫眸,让宁远归相信,“这事儿我们没完”基本等于了“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虽然这么想很不厚道,但宁远归始终坚持认为,魔尊的脑回路肯定是存在什么问题的。
万俟独自一人上的北邙山,身后追了数十佛修,前面又当着四方仙修,但他还是走到了宁远归面前。
宁远归本不该出来,但鬼使神差地,他站到了万俟的对立面,他想看看他到底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实在不明白,万俟有什么立场不放过他,依照当日局面,怎么看都应该是他不放过万俟这个想要利用他逃出生天并且真的逃出来的人吧?
更何况,按照一般仙界的套路,双方其实不过就是彼此万丈红尘中的一个过客,一粒黄沙,到底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实在是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了。
万俟执剑而立,英挺的眉宇间有着化不开的执念深情,宁远归被自己的这个比喻吓到了。
宁远归从调查过魔尊的资料之后就知道,万俟是个善变的人。过去的资料记录里,手握黄泉洲生杀大权的魔尊是嚣张而又肆意的,就好像一团厉火,势要烧尽阻碍在他眼前的一切;但在无间地狱中,袖子上沾着泥巴弯腰屈膝蹲身在花田的万俟却是冷漠而又疏远的,仿佛是一方与世无争的宁静湖泊,只要不主动招惹他就可以坐忘沧海桑田。
这完全就是两张皮,两个人。如果不是宁远归也查了一些别的被送入无间地狱的魔修的资料,发现他们和他记忆里认识的那些魔修都不太相似,宁远归甚至都要怀疑这个魔尊是不是也被谁夺舍了。
值得一提的是,宁远归并没有找到七月的资料。唯一有关于七月的线索就是宁远归现在还戴在手上的那一串银铃,不知道为什么,在七月给他戴上的那一刻,他就再没有想过要脱下来,就好像在很多年前,它其实就已经属于他了。但宁远归也因此有理由相信,七月的变化无疑是巨大的,大到都无法找到对应他的资料。
无间地狱真的是一个很能改造魔修的地方,无聊的时光打磨了他们的锐气,折煞了他们的高傲,圆润了他们的棱角,逼得他们不得不做出改变,对现实妥协。
而其中变化最快、最大的,就当属魔尊万俟,宁远归毫不怀疑如果他当初接触的是过去记录里还是自由身的那个魔尊,他会在第一时间被万俟撕成碎片,吞拆入腹,化作他修为的养料。
现如今,宁远归觉得万俟又变了,此时此刻的他全身都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深邃执着,他看宁远归的眼神就好像他是他不可替代的一部分,那般刻骨铭心,那般死也不会放手。这着实有点吓人。
特别是当万俟问宁远归:“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时,宁远归唯一的感觉就是这变化也太大了,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甚至让他都不禁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失忆了一段日子。
等万俟被带走之后,宁远归就也被不出意外地带走了。
幸好宁远归和万俟面对的不同,万俟面对的是有可能再次加重刑罚的审判,而宁远归只需要面对他的一众师叔,及师叔母们。
魔尊一路奔着北邙而来的消息一经传出,李碧水就带着她的道侣花想容赶到了北邙山,说真的,三大派之首古仙派至今没有被李碧水这么三不五时地就带着掌门失踪而弄散了,实在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三师叔母花想容皱着眉头开口:“小宝,你当日掉落无间地狱时,和魔尊相处得如何?”
“什么叫相处的如何?”李碧水困惑地歪头。
宁远归却一下子明白了他三师叔母的意思,难道在万俟看来,是他背叛了他的信任?不会吧,当日可是万俟打着利用他的心思的……转念一想,有秋石那个唯恐他痛快了的人在,那些对话完全有可能还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内幕。一有了这个想法,宁远归竟然会觉得心里舒服了不少。
继续三师叔母的思路,宁远归在离开之后,极力阻止万俟出狱的举动,伤到了万俟的心?也就是说,万俟曾经对他是有过一些情谊的?!
“什么情谊?”李碧水不解。
“你觉得是什么情谊?”花想容看了一眼自己同样性别的道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第16章:重新修炼第十六重
宁远归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荠苨这号皮相和性格完全不符的人。
荠苨等人再次被他们老子娘放出来为祸苍生的时候,魔尊找宁远归寻仇的风波刚刚平息不久,据说魔尊这次会被转送极北之地,刑期也会延长。
那些都和宁远归没什么关系了,此时此刻他正忙着躲在学校的宿舍里,不肯回北邙。倒不是因为他三师叔母那个关于魔尊对他有什么企图的惊悚猜测,而是因为他二师叔黄莺要给他办庆生宴,庆祝陆闻小宝一千五百岁的生日。
北邙掌门夫人黄莺坚持认为一千五百岁是个整数,必然得大操大办一番,不仅如此,还要热闹隆重,喜庆非凡。
黄莺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却独独忘记问宁远归乐意不乐意。
宁远归肯定是不乐意的,他总觉得他和仙界的人在常识认知方面有着很大的沟壑,但从未有一刻会比现在更让他因为这种沟壑而闹心。一千五百岁在宁远归看来已经和老怪差不多的存在了,但在黄莺等人眼中,这却还是一个孩子的年龄。
而那个被宁远归疑似认为是自己的,惨死在魔尊手中的正一派宁远归,死时是两千六百岁,据说是一个风华正茂却英年早逝的年轻人。
宁远归觉得把后面的零都去掉,十五岁的陆闻小宝和二十六岁的宁远归会让他更能接受长辈们的形容。
然后,宁远归突然意识到,如果他假设仙界和人间的划算单位比是一比一百,那么一切就都能行得通了。好比千万年前飞升神界的大能宁远归,就等于是十万年前飞升的,一千五百岁的陆闻小宝,就等于是十五岁的少年,而一千年前的优秀毕业生,就等于是十年前的优秀毕业生。
如果用换算过的单位来理顺他的人生,那就是十六岁的正一派宁远归从学校毕业,十年后,二十六岁的他惨死魔尊之手,变成了十五岁的陆闻小宝。
宁远归觉得这样看,果然舒服了很多。
“哟~陆少,再次好久不见了。”传音铃里又一次传来了荠苨流里流气的声音。
“荠苨。”宁远归的记忆一直很好,只要是他接触过的,他就会记得。
“哎哟卧槽,本少都准备好接受你不认识我的心理打击了,结果你这次却记住了,每次不来点新意你就不痛快是吧?不过这次的新意深得我心啊,不枉兄弟我一直惦记你。出来聚聚?明晚戌正,老地方见,谁不来谁孙子,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啊,我这边还有点事,到时候再详谈,回见了您勒。”
说完这一席话,荠苨就不管不顾的主动切断了传音铃,让宁远归根本没有办法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再用传音铃回过去的时候,对方根本就不接了,这让宁远归郁卒不已。
虽然宁远归并不想继续和陆闻小宝以前的狐朋狗友接触,但他也并不打算彻底和对方闹翻,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而这些个仙二代最看重的就是面子,他请了你,你当时没有拒绝,事后却没去,那肯定就是不给面子的表现了。
没办法,宁远归只得在第二天晚上,前往了荠苨口中的老地方——饱暖。那是一家具有特色服务性行业的会馆,以高消费、高标准、高层次为理念,走的是所谓的上流路线。
但再“上流”,说白了也就是高级一点的青楼楚馆。宁远归很难对这个地方喜欢起来。
站在饱暖灯红酒绿、金碧辉煌的大门口,一身云袖白袍的宁远归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下了兽车,走了进去。
“这位道友,请止步,我们这里是熟人制。”站在门口的迎宾侍者抬手拦下了宁远归。
这个所谓的熟人制,意思就是这里只接待一些身份特殊的人,除非是这些熟人介绍,否则外人是不得随便入内的。这也是饱暖抬高自身价值的一种特殊手段,划分开阶级,给别人造成一种能进入这里就是一种身份象征的经营手段。
“我是陆闻小宝。”虽然宁远归不怎么喜欢陆闻小宝这个名字,但他不能否认这个名字所能带给他的便利,“我和妙真道荠苨有约。”
“啊,原来是陆少,恕小的眼拙,小的真是该死,陆少最近清减了不少呢……”迎宾侍者一边挂着讨好的笑意赔礼道歉,一边使眼色让人去核实这到底是不是正主。十五年前陆闻小宝因为魔尊保释一事一战成名,同时也让外人知道了陆闻小宝的外形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那只是视频里,这些年陆闻小宝一直深居浅出,很少有人真的见过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饱暖这种自诩为走高端路线的会馆,自然是有他们特殊的消息渠道的,没一会儿,宁远归的身份就得到了确认,假意给宁远归赔罪的迎宾侍者这次是发自真心的开始赔礼道歉了。
“这没眼力劲儿的,也就陆少宽宏大量,才不会跟你们这起子下贱之人计较!”饱暖的掌柜大腹便便的跑来,一边擦着额头上子虚乌有的汗珠,一边冲宁远归赔笑,“您快里面请,荠少、李少、孙少几位爷早就等着了。”
宁远归并不打算在门口和这些人多做纠缠,便也就借着台阶表示不再追究。
饱暖的内部是极尽奢侈之所能,大厅里坐着的也都自认为是在碧落洲有头有脸的人物,每人身边都或多或少的环伺一二容貌脱俗的美人,一副歌舞升平,丝竹淫靡之景。
宁远归皱眉,倒不是看不惯,只是觉得仙界和他想象的有太大的差异,让他失望了。
在掌柜和一些下人的簇拥下,宁远归在边上从容走过,绕到了后面一排雕廊画栋的独立小院前。掌起灯笼的大概就代表着小院中已经有了客人,只有洗漱几处的小院是暗着的,远远看去,这灯火通明的后院就好似白昼的热闹街区,繁华似锦,永不停歇。
宁远归还没进荠苨订的小院,就看到了一个玉树兰芝的少年,牵着一头水蓝色的獬豸站在那里,冲着宁远归兴奋的挥着手,宽大的袖子滑下,露出了里面一截白皙细腻的手臂。
虽然宁远归不想承认,但这个看上去有些害羞的少年真的挺符合陆闻小宝的姘头的形象的。
“哎哟卧槽……”
幸而,少年一开口就让宁远归免于了继续天马行空的脑补少年到底是不是从事服务性行业的身份,“哎哟卧槽”这句口头禅,以及那流里流气独特的声线,只能属于一个人,妙真道荠苨。
“……陆少你这是回炉从造了一遍吧?他们跟本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我一直觉得我在我老子的摧残下变化就够大的了,没想到兄弟你,啧啧,真是苦了你了。”
“我没事,你,咳,变化也挺大的。”宁远归这能这么说了,他真的很难把他第一印象中那个气质内敛的少年,和一直用传音铃联系的流里流气的荠苨联系在一起,说真的,荠苨实在是太对不起他这张脸了,又或者说,他长成这样,到底是他花钱去嫖人家,还是花钱给人家嫖啊。
第17章:重新修炼第十七重——宁远归VS宁远归(一)
“哈,看看这是谁,一开始他们跟我说院口站着的是荠苨荠大少,我还教训他们胡说八道来着,人家荠大少是那种拿着刷蓝了的狮子狗充当獬豸的人嘛,没想到还真是您啊,荠大少。”
正当宁远归准备开口和荠苨打招呼的时候,从南边又来了一行锦衣少年,开口就挑衅味十足。
外表看上去害羞内敛,但内里就是个流氓的荠苨,听到这人这么说他,自然就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燃,形象全无的跳脚大骂:“银天河你个傻逼,本少遛的就是狮子狗,你鼻子上那俩窟窿眼的作用是出气的吗?分不清狮子狗和獬豸,怨的了谁?”
说好的神兽獬豸变成了寻常的狮子狗,这是最近扎在荠苨心中的一根刺,他好不容易被他老子放虎归山,刚出来就花钱上了这么一个大当,自然是羞愤难填的。但又不想落了面子,干脆就见天的溜着他的狮子狗,见人就说,那些个什么神兽啊、凶兽啊本少早就玩腻了,现在就爱玩这种寻常可见的,你奈我何?
宁远归不知道关于狮子狗背后的故事,但他知道银天河。
陆闻小宝的日记里出现频率不算低的一个人,他是和陆闻小宝等人不和的另一拨仙二代,自诩为比较奋发上进的一代,很是看不惯陆闻小宝这垮掉的一代。
只不过在宁远归看来,银天河除了嘴上说的好听以外,正经事儿也没见他做过一件。
“啊呀,实在是我武断了,前不久还听人说,妙真道的荠少准备跟他买神兽獬豸,连灵石都交了。但獬豸只有一头,已经割爱给了我师兄,正发愁怎么交待,没想到荠少这么大人大量,肯用买獬豸的灵石买一头狮子狗。”银天河一直都是以给陆闻小宝等人设套为乐的,他都这么说了,獬豸变狮子狗的背后肯定少不了他的影子,现在则是来看笑话的。
这种表面上批评自己武断,实则炫耀的人,就跟明明很瘦,却故意要对人说我怎么那么胖的贱人一样,想听的不过是别人的一句,你多瘦啊,怎么胖了。
而对付这种人,我们能做的就是投以犀利的目光,配合真挚诚恳的目光,迎合对方口中奇怪的口吻,给予强而有力的肯定:“对,没错,你确实太武断了,既然知道自己的毛病,做事前就先想一想再开口,免得丢人败兴。”
宁远归这话一出口,本来洋洋得意的银天河立刻就变了脸色,跟在他身后的人也都挺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嘴。
荠苨站在一旁,丝毫不给面子的大笑了起来,一边笑的花枝乱颤,一边还不忘对宁远归竖起拇指:“高,实在是高,说的太对了兄弟,银天河个傻逼。”
宁远归皱眉:“这个形容词不太文雅,换一个。”
“文雅?”荠苨一愣,然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啊,是啊,本少现在都是洗心革面的文明人了,确实不能这么说话,太不文雅了,那我换一个词,唔,傻……嘟?”
银天河和陆闻小宝不和的主要原因就是曾经银天河的身材也挺圆的,然后他又瘦了。
宁远归一脸孺子可教也的冲荠苨点点头,然后就转身准备进院,离开前还不忘对银天河说一句:“回见,傻嘟。”
“回见啊,傻嘟,哈哈,傻嘟。”荠苨笑的前仰后合,跟在宁远归身后一起进了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