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小屋——黑色地板
黑色地板  发于:2014年0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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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师放下李柏舟的脚,抬头看他:“感觉怎么样?”

李柏舟笑了笑:“不怎么样。”

医师皱眉道:“这可有点棘手。”

他把摆了一地的器械一件一件地收回自己的铝合金医用手提箱里面,转头对濮阳门说道:“如果您希望这位先生恢复如初,最好把他转移到外面去。我是说,最好是医院,那里条件比较好,去那里能够接受合理完整的治疗,我们可以先给他拍个片子,然后再确定治疗方案。”

李柏舟百无聊赖地乜斜着眼望着天花板上斜线分布着的板栗色格子。他从左到右一颗一颗地数起来。

濮阳门紧了紧他的手,他就老神在在地转过头瞥了对方一眼。

濮阳门的眼睛圆圆的,水汪汪的,带着点孩子气的认真。

濮阳门义正言辞地说道:“就在这里治疗就好了,把需要的东西都带到这里来,不要出到外面去。”他强调道:“就在这里!”

李柏舟拽起嘴角晃着脑袋,笑得无声。

见李柏舟这个怪模样,濮阳门心里真是气苦,他解释道:“柏舟,我们不要到外面去,外面不好。你放心,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不会留下残疾的,好吗?”

李柏舟轻轻靠在床头上,偏开脸无所谓地说道:“随便,反正你就不想我好过。我最好就变成残废吧,哎,总能让你满意的。”

濮阳门真是气急了:“你又说这种话气我!你,你……”

李柏舟嘿嘿笑,继续刺激他:“别急,慢慢说。”

“好,我让你出去!不过只能在别墅里面,可以吧?”濮阳门气冲冲地挥舞着小拳头发狠道。

站在角落里始终保持缄默的林伯朝濮阳门看了一眼。

李柏舟的眼睛闪了闪,若无其事地笑道:“你说怎样就怎样吧,我保留意见。”

李柏舟总算知道地下室的出口在哪里了。

就在那两扇铁门之间的墙壁里面。那灰黑色的土砖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事实上那是一个横推式的滑门。做的精细,扣合严密,一滑过去就可以推开了,根本不会发出声响。外面的砖块做得惟妙惟肖,在暗无天日的长廊隧道里面更是难辨真假。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楼梯,百步九折,绕出一个旋转的形状。直走了几十格阶梯后,才遥遥望见前方墙壁上镶嵌的壁灯。

李柏舟伏在哑巴的被上,被背着往上走。

临出地下室的时候,他忽然转头好奇地问濮阳门:“喂,你那出口边的屋子里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啊?”那种诡异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他的手中,光是想想就毛骨悚然,简直快成了他的心病。

濮阳门怔了一秒,才迟疑地答道:“没什么,坏掉的玩具。”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对走在后面的林伯说道:“林伯,你明天就让人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清理掉。”

“是的,少爷。”林伯应声。

李柏舟气哼哼地扭过头不说话了。

男护理微微侧过脸瞧了趴在自己背上的人一眼。他的视线在李柏舟被吮得嫣红的嘴唇上停了大概两秒,然后才神情平和地转过头去。他继续走他的路。

23.别墅

地下室并不是直通别墅,而是设在别墅后山里面。这里比之别墅更为偏僻荒凉,要回别墅,还得驾车行驶50公里左右的路程。50公里是以两点之间的直线距离计算的。事实上,这里山路陡峭蜿蜒,荒无人烟,它的真实长度要比官方计量更多一点。

濮阳门的天真简直让李柏舟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小孩居然会把他情急之下被迫发的誓言奉若圣旨。对李柏舟而言,红口白牙三指朝天那就是个屁,但很明显濮阳门当真了。濮阳门不只带着他回别墅接受完备的治疗,甚至还同意让他在别墅范围内拥有适当的自由。从现在开始,他完全可以从三楼走到一楼,从大厅逛到阳台,睡觉的时候想怎么翻身就怎么翻身,真是——自由啊讽刺!但这也不可不谓是一大进步了。

李柏舟总算在绝望中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他是被关进了一间黑色的监狱了。这里面没有人类的良心。他不该再抱持任何天真的想法了。甚至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看待这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他们没有一个是正常的。他们本身就是这座古堡的一部分。

李柏舟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蛰伏的猛兽,他在耐心地等待下一次机会。

生命不止,逃跑不息。

他心里还有一本活帐,他在这里受到的折磨,总会有机会可以算清的。

他李柏舟可不是好欺负的!

大厅。

李柏舟放下勺子,拿起餐巾抹了抹嘴。

“你是说你那位新来的医生过几天要过来,可能要住一两个月,所以,虽然你前天才答应我,允许我在别墅里面随意走动,但是现在我又得被关在房间里面,是吧?”

餐桌的对面,濮阳门推开面前的糕点抬起头来,莹白的小脸上露出点讨好的笑容来:“就一两个月……”

李柏舟把餐巾丢在桌上,推着轮椅就朝外面走。

濮阳门扁扁嘴,追了出去。

冰天雪地,暮重林静。

小院子里面的雪已经被仆人清扫干净了,露出一些潮湿松软的黑土。

庭院里的常青藤落地灯在黄昏层层叠叠的霞光中幽幽站立着,它的身后是几株被花剪篡改了模样的冬青树,枝叶相交,依偎成一排葱茏的绿墙。

几株枝叶堆积厚雪,树干上爬满浊绿色地衣的橡树,错落地分布在绿墙前排,神态精壮强悍,朴直遒劲,透出泠泠然不可侵犯的神色。

在天寒地冻的包围之中,整个庭院透出股憔悴的冷意。

李柏舟停在一棵橡树底下,漫不经心地抬手撩拨树干上干燥冰凉的地衣。

他心里默默地想,怎么连橡树这么强壮的植物,还会被这些缠人的真菌覆盖呢。

濮阳门站在他身后,手抚摸着他的肩膀,说道:“外面很冷,我们回屋里吧。”

李柏舟揪了一片地衣下来,说道:“没事,马上又不能出来了,我再看一看。”

濮阳门环住他的脖子,撒娇道:“好啦,好啦,我不关你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跟医生说话,好不好?”

李柏舟抖着肩膀“呵呵呵”地笑。他心想臭小孩的主意可真是层出不穷啊!从“外面”来的人,对他这个囚徒而言,是具有多大的诱惑力啊,居然不许他跟“外界”说话哈!

李柏舟笑道:“随便。哎,确实有点冷了,进屋吧。”

濮阳门忙高兴地应了声,推着他回屋子里去了。

李柏舟依然被安排在原来的那间屋子里。

虽然他那灰色的窗帘依然是不被允许拉开的,但是至少这次,他空徒四壁的屋子里除了大床和那简单的几件复古风家具外,还添入了一台液晶电视机。他在屋子里四处查探了一个下午,连视野死角都没有放过,始终没有发现摄像头。

李柏舟因为两条腿现在都处于罢工阶段,所以背着他上下楼也就成了男护理的工作。

因为养伤而无所事事的李柏舟,一直在等着和男护理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还没忘记在地下室的事情。男护理不想告知他出口就算了,可他明显是给他指了另外一个方向。听濮阳门的语气,那间黑屋子肯定就不是什么好玩意。男护理引他到那里面去,是要干什么呢?

想到这里,李柏舟就有些疑神疑鬼的,这事简直要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他非把它抠出来不可。

他觉着那男护理就不是个善茬儿!

不过因为濮阳门看他看得紧,所以他也一直找不到机会责问男护理。

24.来客

李柏舟自从出车祸以来,截止今天被关的时间大概也有半个月了。

在半个月后的今天,他浑身是伤地坐在轮椅上,撩开窗帘一角望着前院发呆。

天空万里无云,远处一片雾茫茫的皓白。

他忽然想到,怎么就没人来救我呢?我的存在感有这么稀薄吗?失踪到现在已经半个月了,合计着也有16天,居然都没有人发现吗?平均一个月要说一次“你是我最大的骄傲”的教练呢?那些总跟他勾肩搭背哥俩好的兄弟呢?家里人,放假前他不也有打电话告诉他们自己要回去一趟吗?

怎么突然间所有人都把他遗忘了?

李柏舟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气闷。在这里他也没人可倾诉,没人可信任。

他只能等待,只能等待。

李柏舟长长地出了口气。正想转身,撩着窗帘的手却倏忽一顿。

前院,一辆深绿色的越野车缓缓地驶入大门,熄火。

打开车门,下来了一男一女。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带着垂耳羊毛帽子,看不清面容。两人在庭院雪地上跺了跺脚,缓缓走上前来,然后消失在廊檐下。

李柏舟心里生出一丝古怪的感觉,总觉得那两人的身影很是眼熟,似乎在哪里看过。但是因为天冷,那两人穿的又比较多,羊毛帽子又把脑袋盖得严实,所以他也不大敢肯定自己是否认识他们。

他想着反正自己现在是拥有局部自由的,不如下去确认一下。便推着轮椅到门口按通了通话器。

“我要出去一下。”

然而李柏舟以为会得到的回应并没有如期到来。他得到的,只是林伯冷淡疏离的拒绝。

“抱歉,李少爷,现在客厅里有客人,你恐怕不宜出去。”

李柏舟眉一挑:“得了吧,不就是新来的心理医生嘛!我跟濮阳门说好了,不跟他们说话就行。快来给我开门。”

“很抱歉,您必须继续待在屋子里。如果没有别的需要的话,就这样吧。嘟——”

李柏舟无言地瞪着手中被挂断的通话器。

心里咆哮:什么啊,不是又反悔了吧!!臭小孩没有这个前科啊!

——除非,来的人不是新医生?

傍晚的时候,门口响起汽车的启动声。

李柏舟趴在窗玻璃上,眼睁睁地看着越野车消失在白茫茫的地平线上。

他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也许是一次逃跑的机会。他还是感觉离开的那两人的身影有些眼熟。他觉得自己胸口压抑着澎湃的怒火,但是无处发泄。在这里,他没有朋友,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也没有可以发泄的对象。

当然了,囚徒哪里能够信任狱卒呢。

如此,李柏舟在屋子里又无奈地待了一天。直到夜黑了,濮阳门才开门进来。

李柏舟见他眉宇阴郁,怏怏不乐的,憋了一下午的火气倒是稍稍被好奇心消去了些。

彼时李柏舟正坐在床上看电视,频道是换了一个又一个。

军校里是没有电视机的。他大概有5年没见识过电视机这种高科技产品了,如今兴趣也没那么大了。况且,这里的频道非常之少,和新闻消息有关的压根更是无影无踪。

动物世界,修身养性,或者外语频道。

濮阳门合上门后,一下就蹬开脚上的兔绒拖鞋,爬上床来依偎在李柏舟的大腿上。

李柏舟看也没看他一眼,继续拿着遥控器在三个频道间使劲换台。

他不说话,濮阳门也不说话。

良久,还是濮阳门先受不了这种沉默,先开了口。

他低声地抱怨道:“你是不是很想走?”

李柏舟不理他,继续折腾遥控器。

濮阳门轻叹了口气:“哎,你知道吗,今天家里来了两个人。”濮阳门按着李柏舟的大腿仰起上半身,盯着李柏舟的下巴悠悠地说道:“他们说,是你的朋友呢。”

25.真相

濮阳门轻叹了口气:“哎,你知道吗,今天家里来了两个人。”濮阳门按着李柏舟的大腿仰起上半身,盯着李柏舟的下巴悠悠地说道:“他们说,是你的朋友呢。”

李柏舟的动作停了一秒。他专心致志地研究手中的遥控器。

电视里面正在播放美国导演弗兰克?克拉斯执导的电影《神奇遥控器》。

不知道在哪里可以偶遇到莫蒂。李柏舟心想。帮我摆脱这一切吧。

一只柔软惨白的手掌按住李柏舟摆弄遥控器的手。

李柏舟停下动作,但还是没有去理会他。

“他们说,你失踪了半个月了,他们一直在找你。到处找,可是找不到,现在才找到这里来——你信吗?”

李柏舟将他抓着自己手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他无所谓地耸耸肩笑道:“有你在中间捣蛋,半个月能找到这里来已经很有速度了,不是吗?”

濮阳门的手上蓦地用了狠力。他凑到李柏舟下颌边,由下往上地接住了李柏舟下垂的视线。

“得了吧,你以为他们就那么好吗?你就相信他们真的认真地找了你半个月?你以为他们就那么好吗?啊?”

李柏舟看着面前气呼呼的小脸蛋,呵呵一笑:“哦,他们惹你生气了吗?”

濮阳门爬上李柏舟的大腿坐下,两条腿环住他的腰侧,捧住他的脸轻轻地吻。

李柏舟将脸往外一偏躲开去。艰难地开口道:“我说,他们做了什么了吗?”

濮阳门的视线停在他一开一合的嘴巴上。“你不会想知道的。”

李柏舟原本以为小孩是说气话的,但现在听他这语气,似乎是真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不由便小心注意起来。

手按住濮阳门的下巴将他的脑袋推开一点,李柏舟试探道:“他们做了什么了吗?”

濮阳门不大乐意地扭转脖子说道:“我不告诉你。”

果然有事!

李柏舟笑眯眯地松开手,露出个大灰狼的和善笑容:“你想亲我吗?想亲就先告诉我,你究竟隐瞒了我什么事情,嗯?”

出乎李柏舟意料的是,这次小孩没有被他骗倒,他盯着他的嘴唇看了足足有一分钟,似乎正在经历激烈的思想斗争。

但是最后,他还是很谨慎地闭住了嘴,从李柏舟身上挪下来,跳下床趿拉了他的兔绒鞋就准备往外走。

“我还有点事情,你乖乖的先睡吧!”濮阳门说。

李柏舟眉头一锁,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说清楚!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坏事?”

濮阳门不高兴地回道:“因为很信任他们,所以现在才会更加关心,对吗?”

李柏舟本来就是个浓眉压眼的长相,如今眉头深皱,更是显出些刚毅肃穆来。

他皱眉冷峻着表情,手上不知不觉地用了力。

濮阳门吃痛地喊了一声“疼”。

“明明是他们做坏事,你为什么欺负我!”濮阳门眼泪汪汪地叫道。

李柏舟心烦意乱地松开手,背过身:“行了,你甭说了,我也不想知道了。他们是我的朋友,你别想编排他们。我不信你。”

濮阳门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他吸了吸鼻子说道:“你不信我,难道就信他们吗?他们根本就不配!他们——”

前方墙壁上悬挂的镜子里映出李柏舟一抹计谋得逞的笑容。

他心想:姜是老的辣,你还太嫩了。

但是下一秒,李柏舟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的笑容在脸上慢慢地冷却,垮掉。

濮阳门说:“你以为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你在那里翻了车,我就刚好路过救了你?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别墅跟你出车祸的地点根本就不是在同个地方!”

不是缘分。

26.决心

阴测测的橘色灯光粘在灰色的窗帘上,渗透在米黄色的格子地板里,然后在李柏舟的肩上破碎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

夜已经深了。

李柏舟慢动作似的,缓缓地转过身。他的立体的五官一半陷在阴影中,益发把一双眼睛衬托得漆黑明亮,明亮得像结了一层寒冰,冷冽渗人。

濮阳门生生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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