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只要四成的粮的，不过齐宝家没种地，没有柴禾烧。倒是可以用山里的木头的，不过齐宝舍不得去砍树做柴，便折中选了三成粮和三成的秸秆，这样加起来一年的柴火也就都有了。

农民将粮食从地里收回家里后，还要进行晾晒、脱粒等一系列处理。处理好了的粮食，除了自家留的口粮和上交的税粮外，其他的都会送到城里去卖。卖粮得的钱，就是下一年家里吃喝穿用、人情走动的保证了。

齐宝这一个秋天基本是没啥事儿干的，只等着受了租子和粮食柴火的，再雇人把秋梨摘了，便算是齐活儿了。

齐宝已经定下了，十一月份之前是必要动身上京了，再晚恐就来不及了。他不能留在大柳树村过年，便也不好带走周涛，否则剩下老两口，过年可就真没什么意思了。

过了年周涛就要成亲，家里两进的院子倒是够用了，厨子是家里临时雇的，年岁也大了，家里要接回去养老，年前把工钱给结一结，再帮着好好置办些年货，也算全了礼数了。

齐宝掰着手算着给厨子的年货，那边便听见有人叩门的声音。周阿嬷跟着周老爹去果园了，周涛去山下找徐淼，厨子除了做饭，基本上是不出门的，齐宝只好自己去开门。

见了来人，齐宝大大的惊讶了一下，却也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大哥？”齐宇实在与过世的齐老爹极为相像。

齐宇哈哈一笑，一双有力的手臂将眼前的小胖子一把抱了起来，垫了垫分量，很好，养的不错，“哈哈哈，没错儿，我就是你大哥。你认得我，那你就必是我的小弟无疑了，嗯，很好，很好……哈哈……”

齐宝被他勒的喘不过起来，也不知道他这大哥在那很好什么呢，很是使劲儿拍打了几下齐宇，这才被放开。

齐宇一脸尴尬，本来想给这小弟留个好印象的，一时激动，手下就没了分寸。

齐宝咳了两声，才想到这人一直在外面站着呢，忙道：“大哥大老远过来的，快先进屋，喝杯茶水润润喉，咱们再好好说话不迟。”

“好好好，先进屋。这么些年也没见过你，大哥可是有好些话要对你说呢。”齐宇哈哈笑着与齐宝相互扶着手臂进了院子。

后面跟着的两个小辈，齐弦齐易对视了一眼，看来阿爹和小叔叔二人是把他二人彻底给忘了，没人招呼，只能自己进去了。

房内，齐宇拉着齐宝的手，笑呵呵的看着他，实在是越看越喜欢。齐宝长的不像齐家人，倒是与他阿嬷陶秋有些像，只嘴巴比较像齐父，薄唇，天性中仿佛带着薄凉，其实却是最重亲情之人。

自己这弟弟啊，长的实在是喜庆，太招人稀罕了，还是阿爹会养人，瞅瞅这小体格，这一身的肉，咋就没长在自家那几个小崽子身上呢。自己那仨儿子，一个个都跟没吃饱饭似的，浑身没有二两肉，真够寒碜的。

以前齐宇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这三个儿子好的，现在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尤其是老二，更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脸色惨白，好像随时会晕倒一般，都是叫他阿嬷给惯的。

齐易要是知道他阿爹怎么想的，势必要大呼冤枉的。他虽然不像他大哥那样从小习武的，但却也没到文弱书生那种程度，只不过这几日连日赶路，实在是累惨了。他可不像他阿爹和大哥那样，是跟着先帝上过战场，东奔西跑惯了的，觉得疲劳也是难免的么。果然，自己阿爹就是见了小叔叔后，就开始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不过，这个小叔叔，还真的是够“小”的了。

“齐宝？阿爹给你取的名字么？”

齐宝初见了哥哥，尤其是这么热情的一个哥哥，还真是不大习惯。想要抽出被他捏着的手，却又觉得这样不好，只好任由他拉着。

“不是的，是我阿嬷给我取的名字，阿爹也觉得好，就这么叫我了。”

齐宇觉得怯生生的弟弟似乎更加可爱了，“哦，原来如此，阿爹去世时……”齐宇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了。作为长子，老父去世他却不在身边，那时弟弟也才就八九吧，却要面对许多事情，自己这个当哥哥的，还真是对不住他。

“小弟受苦了，大哥若能早些回来……”

一听齐宇如此自责的话，齐宝忙阻止道：“知道大哥心疼弟弟呢，不过大哥也是去做大事，弟弟都明白的。再说，阿爹当初也是给我留了不少钱的，还有周阿嬷一家，弟弟并未受什么苦的。倒是大哥这些年在外面，没少遭罪吧？”

齐宇是个豁达之人，也不在此处多唠叨，不管从前什么样儿，现在大家过得都好，便是最好的了。“哈哈，头些年东征西讨的，倒是没怎么闲过。这两年不用打仗了，反倒是闲出了一身的毛病来。”

“大哥这是一身本事没有了用武之地，难免觉得无聊些，等过几年，卸了这一身的差事，陪着哥亲四处走走，却是不错的。”

“恩恩，正是呢。对了对了，”齐宇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老大老二，还不进来见见你们小叔叔。”

第13章

一直在门外没敢进屋，只静静候着的哥俩相视苦笑，他们这阿爹，终于想起来还有他们哥俩跟着呢。

齐宝也才想起来，他那哥哥身后，似乎是真跟着几个人，但是那时候他只注意到了他那跟阿爹很像的大哥，连身后跟着的人高矮胖瘦都没看清，就被大哥拉回屋子里来了。

“侄儿齐弦∕齐易，拜见小叔叔。”齐弦齐易双双跪倒在地，行了跪拜大礼。第一次见面，自然是要正式见礼，平常时候这样的礼数自是不用的。

齐宝虽然不习惯这样的礼节，但是却也只能生生的受了。虽然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都比自己大上不少，让齐宝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自在，但是自己的辈分在这摆着呢，第一次见小辈，总是要给些见面礼才好的。

齐宝没什么金贵玩意儿，好在之前齐家副总管齐赦来时，已经大约问清楚了，他大哥齐宇共有二子一哥儿，所以见面礼是早就准备好的，这时候才没有失礼。

齐家三个儿子不分小子还是哥儿，都是一块雕刻得十分精美的古玉，每块都不止千两白银。孙辈只有老大齐弦成亲了，生了一个小子，如今有两三岁的样子，齐宝给他准备的，是一块镌着“长命百岁”的长命锁。这玩意齐宝不止准备了一个，齐宇有三个儿子呢，孙子不定能有几个，多准备几个总是没错的。

哥亲和齐弦家的也都备了礼了，不过是些首饰绸缎之类的，不算失礼，却也并不多精心。毕竟他年岁在这摆着，谁也不会挑他的理，而且对于哥儿会喜欢什么，他还真没什么研究。

齐弦齐易连个，接了齐宝给的见面礼，又拜谢后，才站了起来。起来后，仍只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一副听训的模样，齐宝看着不忍心，便让座。哥俩见自己阿爹点头了，这才敢挨着椅子坐了。齐宝暗自感叹，他这大哥家里的家教还真严。

兄弟俩又叙了会儿闲话，不过是齐老爹离世后的这几年，大家都是怎么过的。两个小的只是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罢了，气氛倒也和乐融融。

叙了会儿话，纵是齐宇身强力壮，也难免觉得有些倦怠。匆匆赶了一个多月的路，加之不免会想着见面时的种种情形，夜间休息不好，刚刚见面时的亢奋劲儿过去了，疲劳便接踵而至。

“大哥一路行来必也是累了，不如先歇歇，晌午用了饭后咱们再说话不迟。”齐宝握住齐宇的手，话语中带着一丝关切。

齐宇闻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叫弟弟一说，我还真觉得累了。那就先歇歇，中午大哥就想吃点儿带汤汤水水的，咱们自家人，不要弄得好像招待客人一样，反倒生分了。院子里那几个人，都是大哥日常用惯了的，有事儿尽管吩咐他们便是了。”

齐宝笑着点头应了，挽着齐宇的手，又对着那两个侄子招招手，将三人带到自己的房间内。如今已是入秋了，北方的空气，仿佛都带着一丝凉气一般。齐宝早早的从床上挪到了炕上，灶台里每日早中晚都要烧上一次，随时躺在炕上都是温热的。

“家里就我这屋每天都烧着的，客房还没来得及收拾，大哥和两位大侄子，就委屈些先在我这屋躺会儿吧。”

“自家人，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我们这一路又是尘啊又是土啊的，要嫌弃也该是你嫌弃我们。”

“大哥说的是，自家人，不说那些客气话了。大哥只与侄子们躺着，中午想吃什么，弟弟这就去给你们准备。”

“别忙，我这一路啊就啃干粮了，中午只弄些热乎乎，汤汤水水的就成。家里有什么就弄什么，不用特意做什么。”

“哥哥放心，只管歇着吧。”

为三人铺好了被褥，齐宝微微脸红道：“委屈两位侄子了，我这儿不常来人，被褥也不常拿出去晒，都有些发潮了。两位侄子对付盖着，好在炕上是热的，烘一会儿便好了，实在是对不住了。”

齐弦齐易忙躬身行礼，直道不敢。齐宇道：“左右是我们没有事先通知一声，他们是小辈，哪里禁得起你这般。不用管他们，咱们齐家的小子，有啥经受不了的！”

齐宝笑眯眯的接过齐宇脱下来的外衣，轻轻抖了抖，还真有不少灰。齐弦齐易两个也把外衣给了齐宝，齐宝是个长辈，给小辈收了衣服，倒也没什么不合规矩的说法。

齐宝手臂上挂着三人的衣服，又在屋内站了会儿，听见微微的鼾声想起，这才笑着出去了。

乡间入了秋一般都是吃两顿饭的，不过城里大都是三顿饭，想他大哥家也应该是吃三顿饭的。现在虽然已经近晌午了，不过他大哥应该是还能睡一阵子的，外面还有几个大哥的家仆，先给他们弄些吃的吧，再让他们去歇一歇，一路行来都累坏了。

齐宝跟外面的几人招呼了一声，那几人也没那么大讲究，都席地而坐，晒着太阳，小声说着话。见到齐宝出来，忙起身行礼。

齐宝笑着摆摆手，给几人倒了茶水，让他们先坐着，自己则去准备中饭。那几人都是从前跟着齐宇行军打仗的人，并不大注意这些虚礼，也不跟齐宝客气，自顾自的仍坐了，继续小声说笑。

齐宝进了厨房，舀了两碗面，想想，又加了一碗。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恐两碗面不够吃呢。

三碗面放进盆里，加了水抓成一个个小疙瘩，齐宝打开灶门，在里面放了水，加了几把柴禾将水烧开。眼见着锅里的水翻滚着大开了，齐宝又在灶坑里添了一把柴禾。

添好柴火后，齐宝忙洗了手，切了少半颗白菜。

切好了白菜，齐宝拿了五个鸡蛋出来，依次打进锅里，做成了荷包蛋。荷包蛋成型后，将面盆里的面疙瘩下到滚开的锅里，再将切好的白菜也放进去，继续加柴火，一起煮至锅里的水再次烧开。开了锅，齐宝又加了盐、大料、虾米进去，盖上锅盖闷了约莫两三分钟，才掀开锅盖，将面疙瘩盛了出来。

三碗面，足足做了一大盆面疙瘩出来。

齐宝拿个四个大碗出来，分别将面疙瘩盛在了四个碗里，又分别在每一个碗里加了一个荷包蛋。盆里盛下的面疙瘩，正好够放一二大碗的，齐宝将最后一个荷包蛋放了进去。

拿了托盘，将五碗面疙瘩端了出去，放在院子里枣树下的圆桌上，这才招呼了几人过来吃。

那四人也是饿了，只是主家一直没开口，他们倒是不好吱声，这点儿深沉还是有的。见齐宝特意给他们端了面出来，也不多客气，道了谢，便每人端了一碗吃起来。

齐宝也端起小些的碗跟他们一起吃，他每日午间都是要垫吧些东西的，这身肉可不是平白长出来的。

齐宝做的这面疙瘩，水放的少，不像过得细的人家，放了许多水，却只有少少一小碗面的，所以很是实惠。四人稀哩呼噜的吃了会儿，觉得肚子里有食儿了，周身暖和起来，这才放慢了速度。

齐宝见几人慢了下来，这才笑着说：“我按自己的口味儿放的盐，不知道你们吃着咸淡儿怎么样。要是咸了，且少吃些，再过一个时辰便是饭点儿了。”

几人这才知道，竟是自家老爷的弟弟，小老爷亲自给做的饭，登时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这……这咸淡儿刚刚好呢，是不是，阿五？”那个稍微年长些的，踢了踢有些憨态的汉子一脚。

被唤作阿五的，边吸溜着面疙瘩，边笑着点头附和，“恩恩，好吃！”

齐宝被他逗得直笑，不过却能看出，这人是真心觉得好吃呢。齐宝很是喜欢他，仿佛一下子没了距离一样，齐宝很自然的将自己碗里的面疙瘩拨到阿五的碗里去，“你要是喜欢，那就多吃点儿啊。下晌我做红烧肉给你吃啊。”

刚刚说话的汉子有些傻眼了，这小老爷，还真是没什么架子呢。阿五却是很自然的道了谢，他正愁不够吃的，小老爷可真是好人啊，既亲自给下面疙瘩，还把自己的面疙瘩分给他，实在是好人哪！

阿大看着傻乎乎与小老爷分吃面疙瘩的阿五，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规矩，自己教了多少遍的规矩，他怎么一见着吃，就都忘了呢，不争气的东西，实在是给他们十二卫丢脸，丢脸啊，不争气的东西！阿大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

齐宝那边却跟阿五套上了近乎，“啊，你说你五年前就跟着大哥了啊，那还真是挺长时间了。我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着他呢。他人怎么样？好不好相处？他家里人呢，好不好相处？他巴拉巴拉巴拉…… ”

齐宝问了一堆，阿五捡着他知道的回答，“将军他可威风了，连摄政王都夸赞咱们将军‘忠勇无双’呢。将军啊，人可好了，从来都不大骂我们这些下属的。不过啊，我跟你说，将军的脾气可不咋好。我还看见他拿皮鞭抽过二少爷呢，真的，不骗你。他巴拉巴拉巴拉……”

阿大阿三十一一同扶额，这人的性子咋还这样呢，万一有什么不该说的，叫他突突出去，看老爷怎么收拾他。

不管另三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齐宝与阿五却是越聊越投机。

“大哥他喜欢吃什么？”

“肉呗，将军是一顿也不能离了肉的。不过夫人不许他吃那么多肉，说是对身体不好。我觉得吧，夫人想的太多了，吃肉咋能对身体不好呢。你看看我，我那是顿顿都得吃二两肉的啊，要不没劲儿啊，一天都没精神。”

“哎我觉得也是啊，不过你看我咋都长的是肥肉呢，”齐宝捏了捏阿五的胳膊，“你咋长的，硬邦邦的。瞧我，全是肥肉，软乎乎的。”

阿五还真学着齐宝的样子，也去捏了捏齐宝的胳膊，“还真的，不过挺好摸的，嘿嘿。你这是不干活吧，告诉你，不干活就这样。就我，每天都去帮厨房的阿花挑十担水呢，要不哪能这么结实呢。”

“说的也是啊，我也觉得自己是缺乏锻炼呢。要不明天开始，我也挑水？”

“我估计不行啊，我除了挑水，还每天都耍拳，练枪，练刀，练剑。而且我从小就开始练了，你现在练，是不是晚了啊。”

“那不能，我巴拉巴拉巴拉……”

“你巴拉巴拉巴拉……”

小老爷正说到兴头上，阿五这个没眼色的，自己手都掐疼了，他愣是没有反应，还真是皮糙肉厚欠磨练。

阿大在一旁咬牙切齿的想。

第14章

齐宇这一觉睡的，可谓是相当舒适。

暖烘烘的被子，常在外面晒着的，很是有一股说不出的好味道。不像自己家里的，都是用香薰过的，虽然味道很好，但是却没有这种沁透心扉的舒爽。

屋子外面，也不是自己家里那种静的掉根针也能听见的寂静，而是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鸣牛鼾犬吠，难得的悠闲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