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寄白摸摸鼻子，好吧，他忘了这是在乡村，乡民过日子仔细，看见这么大一块儿棉布，势必要捡回家的。那上面还沾着两人的东西呢，别的不说，就算被捡回去垫个鸡窝，自己心里也膈应不是。

将棉布缠吧缠吧塞进筐里，都已经弄脏了，倒不好再在上面放野菜了。好在四个人出去时带了三个筐呢，野菜这东西不需要挖太多，放蔫了就不水灵了也不好吃了，挖个两筐吃着尝尝鲜儿，想吃了明天再来就是了。

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但是齐宝仍然觉得双腿有些打颤，徐寄白只好让他现在一旁坐会儿，从壶里倒了点儿水冲洗干净手，加紧时间挖了一小筐野菜，主要挖的都是婆婆丁，因为这玩意好认。

好一会儿，才看见周涛背着徐淼慢慢的溜达过来。一看这两人的架势，齐宝与徐寄白相视一笑，这也太激烈了点儿吧。反正也是，能让徐淼这么个人幕天席地的叫的那么大声，周涛必定是没干什么好事儿的，看把徐淼折腾的，恐怕站都站不起来了。

齐宝瞪着圆圆的眼珠子，张着嘴巴刚要说话，周涛忙打断他，“好了，你什么都别问，咱们都是半斤八两。”

齐宝瘪瘪嘴，转了转眼珠儿，“我还没说什么呢。”

周涛把徐淼放下来，徐淼羞得满脸通红，他不能坐，只好靠着树干站了会儿。周涛斜了齐宝一眼，“你一撅屁股，俺都知道你要拉几个粑粑蛋儿。”那意思，你要说啥俺都知道，真要让你说出来了，俺们脸往哪搁。

齐宝白了他一眼，“一边儿去，没看小白还在那儿挖菜呢么，你咋还不去帮忙？别搁这儿杵着了，徐淼有我看着呢，你就在边儿上，还能出啥事儿咋的。”

虽然如此，周涛仍然不放心的叮嘱徐淼，“你先靠一会儿，俺去帮着小白再挖点儿荠荠菜，你不是想吃荠荠菜的包子了么，晚上咱们就蒸包子啊！”

徐淼抿着嘴笑笑，“恩呢，你去你的，俺搁这儿跟齐宝待着就成。有啥事儿俺再喊你啊！”

周涛又悄悄问了问徐淼身子可有不适，徐淼再三保证只是有些累到了，并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周涛才放下些心来。

徐寄白挖婆婆丁，顺便捡几样他认得出的野菜都挖点儿，周涛则主要去找荠荠菜和苦嫩芽。男人某种需要得到了满足，做事情是很有干劲儿的，呼呼啦啦忙活了一阵子，两人的小筐儿就都满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徐寄白背着个背筐，筐里装着某种不能示人的东西，一手牵着齐宝，一手拎着另一个筐。齐宝手里也拎着个筐，另一只手被徐寄白牵着，晃晃悠悠的往山下溜达。

晚上齐家的伙食是荠菜馅儿的包子，周阿嬷从他们回来开始就发了面，放了酵母，用被子盖着放在炕上，炕烧的热乎乎的，面发的很快，不一会儿就鼓起来了。

周涛将有肥有瘦的猪肉剁得细细碎碎的，徐淼将荠菜洗干净也剁碎了，齐宝打了两个鸡蛋，与猪肉和荠菜和在一起，又加了盐姜蒜葱末味精等调料，才让徐淼将馅料和的匀匀的。

包饺子齐宝还挺擅长，包子完全不在他的领悟范畴之内，倒是徐寄白，从来没有做过这个，学了几次，竟然包的像模像样的。齐家没有什么主仆之分，徐达徐发家的哥儿看见他们的主子竟然跟着一起包包子，还着实惊悚了一把，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让自家汉子多吃几个，沾沾仙气儿。

包子包的不大，只齐宝巴掌大小，一个个精致可爱，上了蒸锅，周涛负责烧火，待蒸笼冒出大气后，齐宝开始掐时间。齐宝还记得，以前家里蒸饺子蒸包子时，母亲说过，开锅之后再捂八分钟才能掀锅。齐宝也掌握不好多久是八分钟，所以便开始心无旁骛的叔数，直查了四百八十棵树，然后大喊一声，“掀锅！”

周涛都被他吓习惯了，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齐宝喊掀锅，他就手脚麻利的掀开锅，白面包的荠菜猪肉馅儿大包子，个顶个的白白胖胖的。周涛瞅瞅包子，再瞅瞅齐宝，再瞅瞅包子，喝，别说，还真挺像的！

“涛子，不许偷吃！”齐宝连头也没回，就把周涛直接喝止住了。这俩人从小一起长大，跟周涛说的，齐宝一撅起屁股，他就知道他拉了几个粑粑蛋儿，齐宝更是了，不用考虑，都知道周涛掀开锅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偷着摸个包子吃。

徐淼忍着笑，拉了拉周涛，“你进屋吧，俺捡包子，阿嬷都放好桌子了。”

周涛捏捏徐淼的手，“那俺去拍点儿蒜，宝儿的馅儿料一向味儿淡，俺们得准备点儿酱油，要不吃着淡。”

周涛拍蒜，徐淼往出捡包子，齐宝倒酱油。徐寄白不大懂厨房里的活儿，他也就是瞅着，谁要他帮忙就喊他一声。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他仍然愿意这样陪着齐宝。

徐达徐发家的跟着一起吃的，虽然有些拘谨，到底都是实惠人，一旦吃上东西就啥都忘了，何况徐寄白一向都是没什么架子的。

两个哥儿迅速地吃完了饭，就去地里换那哥俩儿了。如今天儿更暖了，太阳的角度也发生了改变，这是齐宝说的，所以要有人时刻在地里看着些，免得因为镜子的反射原理，还是齐宝说的，再把哪里的苗给烤熟了。

原本这几天齐宝和徐寄白常去转转的，有了那两兄弟，一来就下地干活了，还能一干就上手，徐寄白还真省了不少功夫。

那哥俩就没他们的哥儿那么容易接受跟自家的主子同桌吃饭了，刚上桌时，头简直都要埋到桌子底下了，直到徐寄白吃好了，离开饭桌，那两兄弟才敢真的放开了吃。那食量，俩人能顶上齐家所有人了，周阿嬷看得直咋舌。

能吃是福，周阿嬷震惊之后，就开始一个劲儿的给俩人捡包子，嘴里还说着，“多吃点儿，多吃点儿。”

第51章

经过齐宝家里所有人的不懈努力，当然了，主要是齐宝贡献了脑袋，徐达徐发两人毫不吝啬力气，徐寄白蔬菜暖棚的第一批菜，终于收获了。

此时户外的野菜已经长得挺大了，但是自家园子里种的菜，因为温度尚还不算太够，所以都只冒了头，要等到能吃的时候，还得等个十天八天的。何况乡下人仔细惯了的，这地里的菜是能够节省主食的，甚至能直接代替粮食的，哪个舍得在刚长出来时候就摘下来吃了。

虽然天数短，但是却也够齐宝他们小赚一笔了。尤其是再过段儿时间，齐宝他们种的黄瓜辣椒茄子等，就都能下收了。园子里的小菜下来的快，这些却还是要等很长一阵子的，何况现在并不是种植黄瓜的好时节。

辣椒茄子是要先席苗的，大地里现在温度不够，一般人家都是在屋子里席苗的，不过就算在屋子里席苗，也要等到大约五月份才能移植到地里去。要不温度不够，苗会被冻死。

因为温度充足，每天又都喝饱了水，暖房里的小菜长得很快。青菜这种东西，因为很难保存，容易腐烂，运输条件有差，所以齐宝他们并不打算远销，只小范围的在青城县及附近的两个郡县销售。

这边儿周涛比较熟，售卖的事儿就交给了他。自然，要先给邻县的宗老板夫夫送去了些。齐宝还像模像样的写了封信，模仿文言文的语气，大意就是问候宗老板一家，顺便推销一下他家的暖房蔬菜。

宗老板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周涛把蔬菜送到他那儿去，实际上算是给他们自己打了个免费的广告。宗老板时常请人吃饭，饭局中来往应酬之间，自然要拿这事儿来说说。别人一感兴趣，自然多问几句，人家觉得不错，便通过宗老板这边跟周涛定了不少菜。反正都是些有钱人，这个时候吃青菜又不方便，难得有了，自然都不吝花那么几个钱的。

暖棚里的菜有限，自家又要留一些吃的，所以实际上打算往出卖的并不很多。但是有了订单，他们实在不好往出推，只得拿出了家里的菜往出卖，把齐宝心疼够呛。好在韭菜啥的也都长出来了，这玩意一茬茬的，割了还长。

别人家地里的韭菜也都长起来了，齐宝他们的韭菜种的不多，便也都留着自己吃了，包了几次饺子，炒了几次鸡蛋瘦肉豆干的，吃得满嘴的辛辣味道，齐宝就吃不下去了，这玩意吃多了上火，他都好几天没上大号了，鼻子尖儿上也冒出来两个小痘痘。

小菜种的多，架不住卖的量大，已经有一半儿地空下了。齐宝跟徐寄白商量着，空下来的地继续撒种，这样过几天又能长出来鲜嫩的小菜了。

小葱那边倒是没有再撒种，不是挨着拔的，而且撒种撒的多，这边刚拔下来一茬，那边紧跟着就冒出了小嫩尖儿。主要是绿叶的青菜，虽然也是密密的种着，但是拔下多少就少多少，空出来的地方若是不撒二茬种子，土地就白白放着浪费掉了。

二茬种下去土地的肥力还够用，但是也赶不上头一茬长得快了，长此以往，肥力枯竭，这片地就废了。齐宝不想干涸泽而渔的事儿，草木灰见效又慢，最好其实还是用粪肥。所有的粪肥里，自然还是人粪最好。

知道是一回事，真要这么干，齐宝又觉得恶心了，但是徐寄白，还真跑去跟徐达徐发两人研究了一下。自然不能直接上肥的，容易烧了苗。原本乡下人就都要沤肥的，只是自家肥不够用，有的人还要去田间地头有人放牛走马的地方捡粪老沤肥。

自家人口多，又有牲口，完全不用费劲巴力的出去捡，自家这些就够用的。

沤粪时齐宝没参与，但是以后家里人晚上就都不去茅房方便了，屋里都有便桶，白天上茅房时，茅房也放了便桶。虽然觉得别扭，但是齐宝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跟着大伙儿这么干。好在徐达徐发家的哥儿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的，并不嫌脏，每日里各个屋倒便桶，刷便桶的，一句怨言都没有，倒把齐宝弄得怪不好意思的。

虽然是沤粪了，但是并不像齐宝想的那样，直接就扬在菜地里，而是在收完了菜的地里挖出几趟陇，再将粪肥埋进去，整平，室内温度高，等个两三天，粪肥就发酵了，到时候再扬籽洒土。既保住了土地的肥力，又促进了作物的生长，一举两得。就是活脏了点儿累了点儿。

徐寄白看那两人整天干活干的满头大汗的，有心要在山下请两个人帮忙，那两兄弟却是不肯的。在他们看来，这个暖棚就是一项手艺，是属于自家主子和齐家小主子的，要是让外人学去了，怎么对得住自家主子。所以宁可自己苦点儿累点儿，也要帮自家主子守住这手艺。

何况主子们都没有亏待他们的，每个月给发月钱，那可都是真金白银拿在手里装在兜里的。主子还说了，将来他们有了孩子，都是不必入奴籍的，还送去读书，将来指不定也能考个举人老爷呢。

为啥自家两个哥儿除了偶尔送饭来，或者换他们回去吃饭，从来不往这儿来，那都是要避嫌的。毕竟哥儿容易多嘴多舌的，再叫外人套去话了，咋对得起主子们呢。别看他们是乡巴佬，没见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齐宝和徐寄白倒是不明白他们心里想的什么的，虽然暖棚是他们的，毕竟真正干活的人却是徐达徐发两兄弟，连带他们的哥儿，那也是家里的活两肩挑。连徐淼都直抱怨，说他一天过得跟大户人家的哥儿似的，啥活也干不着。

徐淼不是个懒的，一向手脚勤快麻利惯了的，现在冷不丁闲下来，就觉得哪里哪里都不舒服。那连个哥儿手脚太快，他刚要去洗菜，菜篮子就被拿走了，想要担水，找了一圈儿桶，最后发现水缸都是满的。

他又跑去周阿嬷那里想帮着缝补缝补衣裳，发现周阿嬷也闲着呢。还是周阿嬷能拿捏住事儿，直接牵着徐淼下山去了。徐淼嫁到他们家后，就没回过家。回门那时候真赶上他们跑去邻县了，周阿嬷替他们送的回门礼。

都知道当初徐淼出门子的时候跟家里的哥亲闹的挺不好的，周家再咋说，在别人眼里那也是齐家的家奴，所以对他没回门的事儿，别人也就是拿着当个乐呵听，听完就过去了。

这次周阿嬷突然领着徐淼下山，倒是叫之前猜测是不是徐淼太厉害了，跟夫家阿嬷不合，所以不叫他下山的人，很是吃惊了一番。

周阿嬷跟着齐家老太爷来到这地方后，也是经常下山的，山下有不少熟人，如今也都是一大把年纪了。周阿嬷成亲晚，周涛年岁不大，也刚成亲，倒是比他那些老哥儿们们晚了不少。如今老哥儿们都已经是儿孙满堂了，周阿嬷着实是很羡慕的。

周阿嬷领着齐宝去的，是他一个刚刚得了个小孙孙的老哥儿们家，这个小孙孙已经是老哥儿们的第二个小孙孙了。

周阿嬷拿了一筐鸡蛋，算是给下奶的。带着徐淼来，实际上也是有那么一丝沾沾喜气儿的意思在的。毕竟徐淼和周涛虽然才刚成亲，但是老人家们，总是希望能早点儿抱上孙子的。

都是一个村子住着的，那家老哥儿也都认识徐淼，说了两句话，问了问咋样啥的，就放徐淼去看小不点儿了。

这家姓王，是里正的本家，他们这大柳树村，王姓人家还是不少的，后来逃荒啊、迁丁啊种种的，才有了现在这个样子，外姓人家也多了起来。但是像徐家齐家这样的，都是独一姓的。

周阿嬷也不跟王家阿嬷客气，被他拽着上了炕，直接坐在了炕头。这日子，虽然暖了些，但是天仍然有些发凉，老了，就受不得凉了。

“老哥哥，这有了小孙孙的人了，咋也不见你高兴呢？”周阿嬷笑着道。

那王家阿嬷叹了口气，“你这日子过的好了，专门来气俺们的么！虽说多子多孙是好事儿，可那也得养得起啊，就俺们家这样，你也是知道的。俺家你大哥走的早，俺是辛辛苦苦把两个小子拉扯大了，如今都成了亲，老二也出去单过了。两边儿都有了孙孙，老大家的又争气，这又生了个二娃，咋说俺这心里头能不高兴么！俺也高兴啊，但你瞅着，大娃才几岁，咋得不也得再过三年五年的能算了半大劳动力啊，二娃更别提了，不得个十年八年的啊，俺这岁数也大了，也就能给看个娃，俺这是心疼俺家大柱和他那哥儿呢！”

周阿嬷听着也跟着上火，“说的也是，咱这旮旯，地少人少的，也没啥来钱的道道。俺家小少爷这不是又雇人整树呢么，你家大柱去没？”

这也算个来钱道儿了，“能不去么，如今又多了个小的，咋得不还得猛干几年呢！要说你家那小少爷也是个好的，干啥都惦记着咱们这些人，要不上哪还不能雇着会整那啥枝桠的人呢，咋就用俺们这些啥也不会的。”

说起他家小少爷，周阿嬷话明显就多了起来，跟着王家阿嬷一起夸起来个没完。王家阿嬷总能从周阿嬷口中听见他说他家小少爷这好那好的，见怪不怪，笑呵呵的听着，暂时把烦心事儿先放一放。

周阿嬷说了半天，不好意思的捋捋头发，“你瞅瞅俺，嘴里又没个把门儿的，叫你看笑话了。”

王家阿嬷抿着嘴笑道：“俺们还不知道你么！”

周阿嬷捂着嘴跟着笑了，笑着笑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是又不大敢说，恐怕还要回去问问他们家宝儿的意思，也不急在一时，先放一放也是赶趟的。

又闲话了一会儿，直到徐淼出来，周阿嬷才跟王家阿嬷道了别，父子俩说说笑笑的回山上了。

第52章

要说那王家，在村里过去也是数一数二的，又有个本家的里正在，按说是不会到这般困难的境地的。王家汉子去的早，去的时候很是糟蹋了些钱。

按说年景好，狠干几年也是过得下去的，奈何王家阿嬷的家里两个哥哥，见他们孤儿寡君的，就起了霸占的心思，骗走了王阿嬷家不少好地。周阿嬷一怒之下，与家里断了往来，更是经了官，到底是自己亲哥哥，阿嬷来家里闹了两回，他也丢不起那人，便只好作罢，只得自己咽下这口气罢了。

王阿嬷本家也姓王，这样的事儿，按说里正就能管的，不过毕竟算是人家的家事，再加上王阿嬷家里三个兄弟，王阿嬷又是个嫁出去的哥儿，夫家这边也没有什么兄弟，谁也不愿意为了他得罪了另两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