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伊见他这样反而受宠若惊:“不不,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其实想想你之前不也这样嘛,单刀直入就进入主题,就算威胁别人也要达成目标……可能就是进来之后表现得更明显了。”
陈峻正要再次道歉,一直走在最前方的阿尔似乎听到这边的对话,一下子靠过来开始添乱:“什么?有人不服气你吗?”
他边说边若有所指地用锐利的眼睛看着凯伊他们,把凯伊吓得反射性地缩起身体,陈峻叹口气说:“没有,怎么会。”
“没有就好,”阿尔趾高气扬地说,“我的人谁敢不服?”
陈峻心想,似乎他们昨天刚刚交流并通过了不要过度保护的决议,怎么似乎程度反而加重了一样。
指示器上的小星点仍旧以固定的频率闪烁着,看久了甚至会让人生出一点绝望的念头:他们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到达这个地方?他们是否走错了方向?
但是似乎陈峻的队伍中完全没有出现这样的问题,在中午短暂地进行休息时,阿尔甚至乐观地表示:“我看我们一定是第一个到目的地的!”
凯伊嘀咕道:“是啊,更快的人一定都累死了。”他不敢大声,可刚说完就后悔地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怎么那么贱呢!
幸好阿尔并没有听到这句抱怨的话,或者是听到了也没有在意,总之他平日里显得非常自大的性格在这个时候反而给所有人都上了定心丸。
他们走过了路慢慢变成了寒带森林地貌,不过并不特别难走,在下午的时候他们甚至在林间发现了一个小型的山洞,阿尔探查一番后,很有经验地得出这儿恐怕是某个动物的窝,但是那位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再回来,所以可以供他们暂时栖身。
发现了这么一处好地方,他们便决定提前停止行进,昨晚大家都没有休息好,今日可以好好地留在这个地方补充一下体力了。
陈峻将睡袋之类的布置好,阿尔去找食物还没回来,天色也开始暗下来,处在半黑半白的阴暗状态下最容易看不清东西,尼克在点火时差点把自己的手给点着,于是陈峻将这个任务接了下来。
居奕这次倒是没有抢着干活,而是坐在一旁若有所思,他见陈峻生完火,对他说道:“你觉得为什么我们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人?”
陈峻顿住脚步,诚实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其实他也在怀疑,不管这片场地有多大,他们走了这么远的路总该能碰到一两组人,可是一路上别说一个人影,连有人留下过的痕迹都没看到。
“莫非学校真的能制造出一个很大的空间,让每个小组都在自己的那一片地区里转?”居奕苦笑着。
陈峻单刀直入地问他:“你是学生会的成员,难道对学校布置的这种东西也一点都不知情吗?”
居奕叹了口气:“我知道很难相信,但是我确实毫不知情。”他又说道,“我也没想明白,学校是如何瞒着我的耳目搞出来这么大的动静的,说来惭愧,其实就连这次校长一力促成的校内改革,他事先也没有透出什么口风来,完全是背着我们推动这项计划。我想他也许有点不满吧,对学生会的权利。”
陈峻诚实地说:“没太听懂,但是我知道了,你就是这个学院的最大黑幕。”
居奕说:“……好深的误解,这跟我本人其实没什么关系,这所学校一向都是由学生自治的,学生会负责一切学园的运行事务啊,校长一向都只是一个门面,只负责出去演讲剪彩什么的。但关于校长的事情也算是潜规则,明面上他还是有着处理事务的权利的,所以这次我们才会被他突然的想法弄得措手不及。”
他笑了笑:“不过我也觉得他的计划还不错,学生们确实需要敲打一下了——要不是因为这样我才不会让他进行得这么顺利呢。”他一边说着,一边阴险地推了推眼镜。
“黑幕,警察先生,这里有黑幕——”陈峻用平板的声音喊道。
居奕笑眯眯地看着他:“噗,虽然你好像表现得挺讨厌我的,但是我觉得能在你面前说出来自己的想法,我们也算朋友了吧。”
陈峻突然间无法反驳,朋友嘛,真是个不错的词汇,但是他并不是来做这种事情的,应该交朋友的是阿尔才对。
他试探性地问:“那个,你是不是很讨厌阿尔少爷呢?”
居奕一愣,随即带着笑意说:“喔,谈心大会吗?好吧,我表现的是不是太明显了,我的确很讨厌他。”
“我想知道原因。”陈峻皱着眉头说,在他看来,他们两个是可以做朋友的人。
“因为他目下无尘、自高自大。”居奕气都不带喘地说出一连串缺点来,“不仅气量狭小、斤斤计较,还特别护短。”
他没好气地:“曾经我踩了他的猫的尾巴一脚,他就炸得跟自己的尾巴被踩了似的——还用各种办法试图整我,虽然被我一一破解,又宽宏大量地表示不计其过,不过我也已经不屑与这种人结交了。”
“……”听起来好……幼稚。陈峻知道这么说也许会引来恐怖的后果,于是聪明地闭上嘴了。
不过关于他对于阿尔的评价,似乎也让人无法反驳啊。
居奕看他的脸色,露齿而笑:“还有一箩筐的我就不说了,免得变成你们的妨碍。也许在别人看来你们俩个算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不过我认为你这个牛粪完全可以找更好的鲜花被插。”
“总之谢谢你的……夸奖。”陈峻说,“阿尔少爷是个很好的人。”
居奕说:“是挺好。”他之后又小声说,“简直好过头了。”
但是陈峻没有听到那后半句话,因为他看到远方渐渐出现阿尔的身影,他似乎摘了些野果,用一张大叶子包好,像包裹一样放在肩膀上,另一只手提着几只打来的动物。
他一口气走到山洞前,扔下自己手上所有的东西,野果似乎就是平常的沙棘果,而动物则有野兔和野鸟,阿尔似乎并不满意,有些丧气地说:“真奇怪,只能看到一些小型的动物。”
居奕毫不客气地说:“有大型的动物即使是食草的你大概也打不过他们。”
山羊的角,野马的后蹄,都是能一击致命的武器,阿尔带着奇异的眼光看他一眼:“嗯嗯,也是。”
这种宽容的态度不仅使居奕大为震惊,连凯伊都长大了嘴巴,这还是那个不服输的大少爷吗?
阿尔冲着陈峻奔过去,一手揽住他的肩膀:“我现在是有对象的人了,不跟一些连恋人都交不上的人计较,哈哈哈!”
他得意地笑起来,好吧,刚刚才塑造起来的形象转眼又崩塌了。
居奕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用衣服擦了擦(眼镜布没让带进来),随即带上:“谁跟你说我没有对象?”
阿尔的大笑噎到了喉咙里。
居奕说:“我家里已经订下了亲事,恐怕一毕业我就会结婚,到时候不知道一些人的对象会在哪里呢。”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陈峻一眼,陈峻摸摸鼻子:“我去烤肉。”
见陈峻走开,阿尔皱着眉头说:“我怎么没听说这事?”
“因为是刚定下的,而且父亲不想大张旗鼓,所以没有公开这件事。”居奕温文尔雅地说,“所以大家也请尽量保密吧,当然有一个人我是不会特别奢求他的。”
阿尔还是皱着眉,罕见地认真说:“你父亲的决定……不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样好么?”
居奕奇异地看了他一眼,声音缓和下来:“无所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这是每个人都应该承担的责任,而且我也并没有特别喜欢的人,听说对方性格不错,所以我也不会很在意。”
阿尔嗤了一声:“你真想得开,不愧是百依百顺的完美儿子。”
“是是,比不上您十岁就气的将军差点心脏病,”居奕斜瞥他,声音又低了下来,“你家和我家情况不一样,没什么可对比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阿尔毫不客气地说,“难道你爸有我爸恐怖?还是说你母亲去世了所以比我母亲在家里更有震慑力?”
居奕也皱起眉头:“别提我母亲,跟她没有关系。”
“是么?”阿尔冷笑道,“没有关系还连提都不让提?”
“闭嘴!”居奕忽地一下站起身来。
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让处在不远处一起烤肉的凯伊和尼克一起惊讶地扭过头看,只有陈峻目不斜视地转着手里的食物,他可是一直在监听着动静的。
但是他没有太清楚为什么居奕会生气,因为说到了他母亲过世的事情?可是阿尔也并没有侮辱的意思啊……他带着迷惑继续窃听,就听到阿尔用嘲讽的口气说:“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谁会相信你并不在意?我真是奇了怪了,你都这么大人了还至于总是哭着要妈妈么?”陈峻能听出他的声音中隐藏着愤怒的感情。
而也许是刚刚宣泄的感情过于激烈,居奕回应时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跟你没有关系,你也完全没法理解别人的感受。”
阿尔不屑地说:“要拿那套‘你母亲活得好好的所以你不能理解我’的理由么?真是无聊到家了。像你这么愚蠢,一直活在过去的蠢货我只见过这么一个。”
居奕说:“我并没有那么认为,你也完全搞错了我的想法。但是你所说的这个理由其实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你总是——没有波折,你能真的说自己可以体会到别人的痛苦么?从未缺衣少食的你,能体会到饥饿的痛苦么?身体强健的你,能体会到病弱的恐惧么?但是你总是毫不负责地声称这些都可以克服,我无法认同你的论调,即使你以后可能也会一直这么成功下去。”
阿尔咬着牙想要反驳,但居奕只是摇摇头,那眼神似乎在说:“你太傲慢了。”他应该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没有再理睬阿尔便走到篝火边来,默默地坐在尼克身边,表情也已经恢复正常。
而阿尔站在原地,捏着拳头,低垂下头,看样子非常挫败,陈峻走过去,想看看他是不是被居奕说的心理过于惭愧。结果走过去,阿尔却在咬牙切齿地小声说:“居奕这个傻逼——”
好吧,只是在生气就好。也许以阿尔的神经粗糙程度,他根本就不会产生羞愧这种纤细的情感呢,陈峻劝说道:“我听到了一点你们的谈话,阿尔少爷,恕我直言,您还是别插手这件事了。”
阿尔没好气地说:“谁爱管啊,我只不过看不过眼他那副死人样,以后我再也不会和他说话了!说我一直一帆风顺——老子在军队里受了多少磨练!有好几次都差点死掉了!”
“嗯嗯。”对此陈峻表示出完全赞同的状态,并且附和道,“我也觉得他说的太轻巧了,当年您能出生也是打败了成千上万的精子顺利变成受精卵才能成功的。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
好容易阿尔调整好心情,回到火堆边,由于察觉到了两位巨头之间的矛盾,这顿饭的气氛异常压抑,居奕也没像平时那样主动活跃气氛,带着勉强的微笑啃着属于自己那份的食物。
在沉默的气氛中,几个人把东西一扫而光。天色也变得更暗了起来,阿尔站起身超外走,将一些垃圾扔到远处去,而与此同时陈峻察觉到眼角处似乎有亮光一闪而过。
变故就在这时候突然发生,几乎是本能地,陈峻向着阿尔的背影扑过去,同时大声喊出来:“快趴下!”
阿尔的反应算是很快,但还是及不上陈峻一扑之下的力道,他整个人被对方压在身下,随后感觉到身上的那个身体一震。
阿尔沙哑着声音说:“不!你……”
陈峻的声音仍旧是那么冷静、沉稳:“没事,我没事。”
所有人都已经趴到了地上,连腿脚不便的尼克都被凯伊拽倒,然而那个狙击手却没有放弃,陈峻能听到子弹一颗一颗呼啸而过的声音。
然而一击不中,那个人隔着树木没法准确地瞄准他们,又出于某种顾虑不愿意上前,所以一直只在远处默默扫射,乱打一通,陈峻扑在阿尔身上按住他,默默数着枪响起的次数。
直到枪声完全停止,好一会儿他们都不敢站起来,还是陈峻最先站起来,用手捂住右手手臂,说道:“手臂中枪了。”
阿尔也飞快地爬起来,上下查看着他的身体,直到确定真的只有手臂中弹才怒气冲冲地说:“你干什么扑过来!”
陈峻老实地道歉:“对不起。”
居奕爬起来查看其余人的伤势,所幸那人似乎目标只有阿尔,除了陈峻替阿尔挡了一枪外其余人都没事。
他脸上的表情更加严峻:“太奇怪了,为什么会有人袭击你?”
阿尔则怒气冲冲地想往远方冲过去:“那个人还没走远!我去追他!”陈峻忙制止他:“阿尔少爷,太危险了,万一他还有子弹呢。”
阿尔咬牙切齿地说:“混蛋!”然后他看着陈峻被血染红的袖子,说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陈峻捂着手臂不放:“有什么好看的,一般的枪伤而已,我看我们赶快出去吧。”
他根本不敢露出来自己根本没什么损伤的胳膊,那血迹只是为了伪装成人类而提前准备的微型血袋而已。
阿尔一听也有道理,于是便放弃了,他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你为什么要……算了。我们弃权吧,你的伤口需要及时处理。”
陈峻要出去的原因倒并非如此,而此时尼克弱弱地说:“呃?弃权是不是不太好?刚才那个是不是也算考试的一环啊……”
阿尔瞪过去:“你想留下就自己留下啊!”,吓得尼克肩膀一耸,而居奕在旁边安慰道:“别害怕,但是刚刚绝对不是什么考试,那个人是真的瞄准了阿尔的后心,如果不是陈峻及时发现,阿尔就会死。谁敢做这么危险的测试?”
陈峻点头,他想,也许那个一直躲在暗处试图危害阿尔安全的人终于按捺不住要出手了,比起考试,阿尔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这场考试奇怪的地方也有很多,我想也许哪里真的出了问题。”居奕附和道,我们赶快出去看看。
五个人全部发出了弃权信号,然而等了半天,并没有任何变化出现。天上的星星一如既往地闪耀,耳畔响着柔和的虫鸣。
居奕第一次变了脸色,他像被钉在原地一样,慢慢地说:“你们有没有发现……”
阿尔烦躁地说:“什么!”
“虫子的鸣叫,天上的星星明暗变化,一直都是同一种频率,毫无变化。”
几个人被他说得脸色变了,居奕撑住额头:“不对劲。”他看着手里的通讯器,表明目的地的小绿点仍旧在一如既往闪烁,没有尽头,没有终点。
阿尔怒气冲冲地把手里的通讯器往地上一摔:“这什么破玩意儿!”
“等等!”居奕想要阻止他这种鲁莽的举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盒子裂成碎片,眼前一花。
片刻的静默,然而凯伊说:“我刚才——不是眼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