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岁半。”这是他刚学会的，对面的男孩比自己大，还比他高。

“我两岁比你大，我带你上楼，我有很多玩具。”小华平时总是和王妈在一起，几乎没有同龄人陪他一起玩耍，来了个小男孩他自然很高兴。

宝泉慈爱的对儿子说：“和哥哥去玩吧？”

于是王妈就领着文韦和小少爷一起去楼上了。

此时，徐广罄正在花园的走廊内抽烟，时不时观望到窗旁的小瘸子。

“姐姐的事我伤心了很久，不能送她最后一程实在是遗憾。”她叹了口气，杏儿可是男人们眼中最好的媳妇，更是个命苦的女人。

宝泉摇头：“事情太突然了，你还要照顾小华脱不开身的。”

“必须抓住凶手才行，让广罄托人去找，总能把那个混蛋翻出来的。”她气愤的说着，给宝泉倒上了茶，别看对方以前不过是天桥说相声的，现在也是有名的作家了，他们夫妻和宝泉经常走动也不算失了身份。

他端起茶杯说道：“广罄托过人了，只是到现在还没消息。”

“警局的效率很低，没办法，你们住在哪里，哪天我去认认门儿。”她热心的问，一个男人拉扯孩子不容易。

林宝泉听到这话就愣了，他立刻意识到广罄没把买了慈云街公寓的事告诉媳妇儿，一切都是暗中操作，他可不能把话说漏了。

“慈云街，嫂子过来的时候打个电话就好，我来接你。”他住进公寓后才知道，徐广罄是用他的名字买的房。

“嗯，刚好我这几天没什么应酬我抽个时间就过去，文韦真乖，是杏儿和你教育得好，我们家的小祖宗实在是让我和广罄不省心，天天闹腾。”她揉着太阳穴，今天早上这孩子就在花温室里放火，差点烧了她种的牡丹。

林宝泉用温和的口吻说：“小华可能是因为孤独，你和徐大哥再生个孩子和他做伴就成了。”

但小眉却摇头：“生一个就要我命了，两个不得活活儿气死？再说我们每天都忙着各自的事，很少有时间在一起。”她现在是报社的记者，经常都在外面跑，总呆在家里她会疯掉。

他听到小眉这么说就明白了，广罄也说过和媳妇关系冷淡，估计就算睡在一起也不怎么行床笫之事，是名副其实的“挂名夫妻”，莫非这两年广罄都是在外面找女人解决么？

这话说完，徐老板就推门回到了宽敞的客厅，坐到了宝泉的身边，叮嘱小眉：“让张阿姨做点好吃的。”

“我早吩咐过了，要是秋天就好了，有大闸蟹可以吃。”她望着对面的丈夫，露出甜蜜的微笑，他们很久没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说话了。

徐广罄皱皱眉，回避着她焦灼的目光，每当小眉向自己示好的时候他就会下意识的躲闪，但偶尔他们还是会上床的，只是次数很少而已，这也算是他尽了丈夫的责任和义务吧。

小眉见他冷淡的样子，只好又和宝泉说起话来：“文韦现在有人照顾么？”

“陈三爷帮我带他，找了个老妈子做家务，我很轻松。”这都是广罄的精心安排，无可奈何之下，他又开始依赖对面的家伙生活了。当然，这都是他心甘情愿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抵赖不承认更不像个男人。

独眼龙刚想开口，就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哭声。

文韦抹着眼泪让王妈抱下了楼，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宝儿，这是怎么了？”广磬赶紧走过去接过文韦，孩子趴在他肩头哭得更厉害了。

王妈皱着眉说道：“两个孩子玩着玩着就打起来了，文韦个子小吃亏，刚才磕到头了。”

“谁先动的手？”他问，其实这个问题多余问，肯定是自己儿子。

“是小少爷。”王妈没敢把实情都讲出来，敬华原本把玩具都拿出来给文为玩，但看见人家玩的高兴，就硬把东西抢过来，还把孩子给推到桌脚，刚好撞到了头，还好没出大事。

徐广磬脸马上就黑了，朝楼上吼道：“小华，你怎么能欺负文韦？”

敬华战战兢兢的躲在二楼的走廊边不敢下来，他知道爸爸生气了，最坏的结果就是要被打屁股，他就曾经挨过两次，都是趁母亲不在的时候打的，到现在他的小心灵还布满了阴云，一想起这是屁股就会反射性的痛起来。

“没关系，小孩儿吵架而已，文韦，爸爸抱，不哭了，男孩子不能总哭，会被别人笑话的。”他把儿子从广磬手中接过来，抱在怀里拍着哄着。

卢小眉立刻跑上楼把小华拉了出来，陪着笑脸说：“小华，和弟弟道歉，快！”她使劲按孩子的脑袋，示意让儿子服软，别和丈夫对着干。徐广磬发起火来，没人能按得住，她也会被吓得要死。

徐敬华只得低头认错：“对不起，文韦。”可心里却很生气，父亲似乎更喜欢文韦，根本就不重视他。

文韦擦着眼泪扭头看他，还是觉得好害怕，对方的力气太大，一把就将自己推倒，脑袋上的包现在还疼呢。

“哥哥都和你道歉了，别哭了。”他温和的，抚着孩子的背。

文韦点头说：“嗯，我不哭。”

看到儿子道歉，文韦也没事了，徐老板的气才消，连忙说道：“小眉，你让张阿姨快点做饭，一会儿我送宝泉他们回公寓，别弄太晚了，文韦习惯早睡。”

“好，小华，别淘气啊，自己玩儿去。”她说完，就下楼进了厨房，吩咐厨娘快些煮饭。

广磬来到父子身边，带着歉意说：“好不容易来趟我家，还让我那臭小子把文韦欺负了，真对不住你们。”

林宝泉赶紧摇头：“没事儿，你老骂孩子不好，以后别这样了。”

他何止是骂，还打过呢。

“成，我知道了，文韦，叔叔明天带你去城隍庙，那儿有很多吃的玩儿的。”他笑容可掬的说，他必须全心全意的对这个孩子，这就算是对杏儿和宝泉儿的补偿吧。

这些话却全让楼上的徐敬华听到了，父亲整天在外面赚钱工作，根本没时间陪他，更别提带他去逛城隍庙了，他很嫉妒，越发的讨厌文韦了。

45.热血青年

二月份，家家户户忙着过春节，就连刚丧偶的林宝泉也开始筹备过年，想让人丁单薄的林家显得有几分喜气儿。

刘妈忙着贴春联，陈三爷则去办年货，而宝泉正为了剧本和专栏连载在终日忙碌，好在儿子文韦比较听话，不吵不闹，只是跟着三爷玩儿，徐广磬来的时候则缠着这个犹如“干爹”一样的男人。

“爹，徐叔叔来了。”文韦跑进书房向父亲汇报。

他放下笔，赶忙来到客厅，看到对方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和陈三爷聊天。

“宝泉儿，广磬说年三十让咱们去他家过。”三爷不好再拒绝了，就算再不喜欢小眉也不能薄了广磬的面子。

“哦，好啊，就我们三个过年太冷清了，连刘妈也回家过年去了。”他坐到徐老板身边，揉了揉睛明穴，最近总熬夜，时而会头晕眼花。

“不舒服？”独眼龙关切的问。

“这两天睡得太晚，休息一下就好了。”宝泉温和的答道，工作太多，他不得不推了两篇小说连载。

“别太辛苦，暂时不要接其他的稿子了，来，文韦，让叔叔抱。”说完广磬就张开怀抱，把颠颠的小跑过来的孩子抱到了膝盖上。

陈三爷说道：“我们老人家习惯早睡早起，你们年轻人喜欢夜生活，半夜工作，可那样对身体不好，还是要多注意。”

林宝泉点头：“您说的是，不光要早睡早起，还得加强锻炼。”他的精神头一年不如一年，记忆力也迅速衰退，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影响自己的工作效率，必须改变现在的不良生活习惯。

徐广磬从皮包内掏出一打文件说：“这是整理好的合同，你签完了给我，你是公司股东之一，细则上面都写得很清楚了，如果合同有疑问，晚上可以给我打电话。”

宝泉掏出兜里的钢笔，翻开合同，直接在上面签了字：“不用看了，你安排就好。”

抱着孩子的男人乐着问：“这要是卖身契你也签？”

小兔子挑起嘴角：“你不会做这种事的，况且又不是第一次签卖身契了，无所谓。”

陈三爷为了让两人有时间单独说话，就对文韦说：“小韦，三爷爷带你下楼去买零嘴儿，走。”

孩子一听有吃的，就高兴的爬下广磬膝盖，和两个男人说：“爹，徐叔叔，我去买吃吃。”

“嗯，别淘气。”慈爱的父亲笑着。

陈三爷穿好棉衣，又给孩子戴上皮帽，穿了棉袄，这才领着文韦出了门。

门刚一关上，徐老板就搂住了宝泉的腰，在他的嘴上使劲亲了一口。

“你脸上好凉，刚才去哪儿了？”宝泉没顾得上不好意思，摸了摸对方冰冷的面颊。

广磬柔声答道：“刚才在跑公司注册的事，和几个官员吃饭去了，因为喝了酒，所以步行过来的。”

“怪不得有股酒气。”他皱着眉说，但对方还是蹭了过来继续亲自己的嘴，慢慢的两人就倒在了沙发上。

他们抱在一起，边接吻边摩擦彼此裤裆里的物件，马上就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感觉，但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林宝泉推开了他。

“别，你不是答应了三个月么？”他马上就要不行了，再被这家伙吻下去，恐怕会在客厅被搞，万一三爷带着儿子回家，撞个正着怎么办？

徐老板笑着摸摸他的脖子：“就是亲几下。”

“容易被看到……。”就算接吻，也要去书房里关好门才是，客厅里太危险。

广磬将他搂紧，捏着他的下巴说：“三爷不会这么快回来的，至少一个小时。”

林宝泉愁眉苦脸的问：“你们串通好了？”

“这不是串通，是默契，办事怎么也得一小时。”他很有兴趣很这只小兔儿爷讨论此类话题。

“你有时间多陪陪小眉好了，她还是很爱你的，你们应该再生个孩子，这样小华也能有个伴儿，就不会总调皮捣蛋了。”

徐广磬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不过她不想再生孩子了，她爱美，不想因为生孩子影响体形。”

“哦，原来是这样。”他果然没办法理解女人，不过杏儿却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要不是她走得早，他们估计还会有一两个孩子吧？想到这儿，他就有些感伤！

“不谈这个了，你来上海块一个月了，还没怎么玩儿过呢，今天我带你四处转转，咱们应该适当放松一下。”他今天难得没有其他安排，就带着宝泉儿出去散散心吧。

林宝泉看看墙上的摆钟，皱着眉说：“可是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我们留张字条给三爷，他会照顾文韦的。”他说完就从书房找来了白纸，写了张字条放在了茶几上，然后就抓着小兔子去换衣服。

两人认识这么久，从没如此正式的“约会”过，要么喝酒，要么就是上床，再或者干脆谈论小说和公事。

徐广磬和林宝泉披着厚实的羊绒大衣漫步在繁华的上海街头，搭了一小段的黄包车来到了外滩，坐在附近的咖啡厅内欣赏黄昏的美景。

宝泉买了本《良友》杂志，翻了几页就看到了潘玉凝的新闻。

“看什么呢？”广磬问。

他皱着眉把杂志递给了徐老板：“潘小姐的新闻，说她身为中国人给伪满拍的电影，题材肤浅歪曲事实，还评论这是不合时宜，无知无耻的行为。”

“她太年轻了，不知深浅就签了合约。”徐广磬给他倒了咖啡，低头扫了几眼新闻，这是在沦陷区，如果是在后方，估计会有一群人破口大骂，严厉声讨，潘小姐恐怕永远也没机会继续在大舞台上混下去了。

“上次浅野和我说过，他对不住潘小姐，是他拉这玉凝去了满影，他现在也很后悔。”林宝泉不禁为那个姑娘担忧起来。

广磬却爆出了一个惊天的消息：“她其实根本不姓潘，她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中国人，潘是她养父的姓。”

宝泉惊呆了：“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浅野告诉我的。”徐老板答道。

“潘小姐现在一定很难受。”小兔子同情心泛滥，玉凝今年刚二十三，这么的年轻，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她能扛得住么？

“这是她当初做的选择，既然决定了就不能后悔，没人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我觉得话剧还是考虑别的女演员好了，我暂时不敢用她，这件事浅野能理解，过两天我会和他讨论新人选。”广磬是个商人，他不能让自己的投资统统打水漂。

林宝泉也跟着操起心来：“她真的很有才华，歌唱得好，又很会演戏。”

“她日后会为在满影的三年付出代价的，可浅野说她是个心胸宽阔的姑娘，凡事比较想得开，所以也不用为她太操心。”玉凝不是影后阮玲玉，她有着较为幸福的童年和少女时代，受过良好的教育，也有一定的社会背景和后台，所以徐老板觉得这丫头还是可以翻身的，观众这么喜欢她，会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毕竟中国百姓都有着豁达，宽厚的心胸。

宝泉端着咖啡杯低声道：“其实，这不是人的问题，是世道不好。”

“越是乱世，越要看清自己的立场，尤其是公众人物，政界要员，吴大帅去世后我就越发看清这个问题了。”徐广磬说完就喝了口咖啡，凝望窗外黄昏的景致。

外滩被染成了金黄色，远处可以看到来往的船只，尽管是在战争时期依然会有情侣在这里携手漫步，即便是到世界末日人们也会追求“真善美”，这才是人的可贵品格。

宝泉儿看了几眼窗外的风景，就转换了一个愉快的话题：“我们拍个喜剧电影吧，让大家看着电影开怀大笑，忘掉伤心和烦恼的事。”

“好，爱情喜剧应该最卖座，最近你抽时间陪我看电影，我也学学，总不能让行外人指挥你们这些行内人，说的对的你们会听，老胡说你们就反感了。”他说完又继续翻看杂志，关注的焦点都在明星和电影话剧之类的话题上，他必须加紧学习了。

“说的也是……。”林宝泉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个瘦高的男子笑眯眯的来到了二人身边，摘下了帽子，点头示意。

“徐大哥，林先生，好久不见！”说话的男子正是三年前在北平解救的热血青年韩青。

“这不是韩兄弟么，快坐。”徐老板连忙让他坐到了对面，而宝泉儿则自动让了位置，坐到了广磬身边。

“我路过，正好看到你们在里面就厚着脸皮过来打个招呼。”韩青很高兴，既然他们又在上海相遇，他就必须得请二人喝酒，好好的感谢二位大哥。

宝泉帮他倒了杯咖啡：“我们真是有缘，腾华呢，他不在上海？”那个矮个的年轻人比较内向，不像韩青一样的善于交际。

年轻人低声说：“他不在上海，在南方。”

两人立刻意会了，所谓的南方就是大后方，多半是指重庆。

“不如这样好了，今晚我请韩老弟吃饭，咱们去吃顿好的。”徐广磬很想找机会多喝几杯，今天正好是个最恰当的时机。

“应该老弟请两位大哥才是，但我囊中羞涩，高级饭店去不起，不过我知道一家菜馆，不仅便宜，而且味道不错，最有特色的是他家自酿的老酒，要不要和我去尝尝？”韩青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