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与张先生——王泡小泡
王泡小泡  发于:2014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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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吃饭过程,陈昊一直盯着宋凯一举一动,料想,宋凯这一型,是他的菜。宋凯提议,自然立刻应允,说,现在就下楼打车。

结账,下楼,紧张,怕与张先生撞到。

幸好,一直走到门口,都安全。

站在门口环顾,果然看到张先生的车,车里的灯竟亮着,张先生坐在里面,副驾驶座,坐着鸡米。

脑子轰得一下,像要爆炸。张先生正朝这边看过来,赶紧拉住宋凯的手,大步往前,一秒都不停留。

直到坐上出租车,才感觉到鼻子酸了,眼泪就在眼眶,忍着,撑着,不肯掉下来。

张先生应该看到我了,很短暂的一瞬间,我与他四目相对。两个谎言同时被拆穿,谁的,更惨烈一些?

张哲,你怎么了?

尽管夜色,宋凯仍看出我神情异样。迅速调整,如果说时间带给人的除了苍老,还有什么有用的东西,那一定就是伪装的本领,几秒钟后,神色如常。

刚才有砂子进眼睛,走的太急了。

微笑,也让闻声转过头来的陈昊放心。

KTV,陈昊叫了酒,芝华士兑红茶,有一点甜,有一点苦。

宋凯爱唱歌,连续点播几首蔡依林的歌唱着,陈昊一边抽烟,一边与我聊天。

我心不在焉,听陈昊聊他在大连认识的那些男孩。

其实对他们来说,@巴就是@巴,长一点儿,粗一点儿,硬一点儿,都无所谓,他们要的是快感,不同的@巴@进去,快感能有多不一样?而钱是实实在在的不一样,一百和一千,一千和一万,那差的远了。

在大连,有的是出来找钱的漂亮男孩,大学生,高中生,一捞一大把。三百块,就能让一大学生给我@交,他还会瞪着眼睛,信誓旦旦的撒谎,说,老公,我爱你。

你说爱情,能有多值钱?

开始晃神,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张先生从车里看过来的眼神,有惊讶吗?有愤怒吗?实在太短暂,来不及分辨。

而我似乎更应该在乎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鸡米,张先生又一次出轨,我该愤怒。可我真的的确没有那么在乎。就好像把一颗冰块丢进脖领,很凉,又丢一颗,还是很凉,再丢一颗,就没那么凉了。

张先生承诺再也不见鸡米,可承诺了又如何?当时,本就没有真信。

此时,更担心的是被张先生发现我说谎,那一直以来,在张先生面前树立的可信赖形象,就有了残缺。

那也就意味着,我再也不能用完美恋人的身份站在道德的最高点质问张先生。因为,我们谁也没有比谁更好一些。

当发现自己真正在乎的,只是不能再拥有伪装成圣人质问张先生的优越感时,突然觉得有一丝恐怖。

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真的在爱张先生吗?

宋凯,我要跟你合唱一首。

陈昊大声嚷嚷,打断我思路,索性停下来,听陈昊与宋凯二人对唱《你最珍贵》,宋凯的假音,比真的女人还好听,真是个妖物。

闹到十二点,陈昊喝醉,跟宋凯两人扶着他下楼,送回酒店。

出租车上一直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张哲,我怕死,我还不到30岁,我真的不想死!

回到酒店,又开始吐,卫生间一片凌乱。

宋凯问,你这同学得了什么绝症?哭的像个娘们。

我说,艾滋。

宋凯立刻闭嘴,流露出惊恐又同情的眼神。

的确,对同性恋来说,艾滋是一个很可怕的字眼,可是,欺骗和背叛,难道就不可怕?

离开酒店,与宋凯各自打车,告别前,宋凯突然问,这么晚回家,怎么跟张先生解释?

我笑笑,说,他对我放心。这伪装的本领,愈发运用的炉火纯青。

回家路上,给张先生发微信,睡了吗?我很快回。

张先生回复,注意安全,等你。

完全看不出异样。难道在麦乐迪楼下,他根本没有看到我?可是,我明明与他四目相对。难道他要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突然觉得好累,头疼的厉害,闭上眼,听出租车里的广播,是一首老歌,张学友的,《吻别》。

第十六章

连续三天,相安无事。

与张先生都没有提起那天晚上,奇妙的默契。

偷偷观察张先生,行为如常。每晚回来准备晚饭,饭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或上网,当我把一杯蜂蜜水放在他的手边,会抬头看我,冲我暖暖微笑。

日子如果每天都是如此该多好,在某个时刻,我甚至想要容忍鸡米的存在。

他们偶尔碰面,身体交合,都当作是生活调剂算了,我看到,或是没看到,也没那么重要。

三天中,只接到陈昊一通电话,语气冷静,问,那天一起唱歌的男孩,电话多少。

宋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别祸害他。

我的语气严肃,在听过陈昊自以为得意的同性恋感情论后,我不可能让他与宋凯有任何瓜葛。

算了,从念书时候起,你就喜欢装模作样。

陈昊竟这样说我!是谁陪他去医院,度过最难熬时段,此时倒忘恩负义起来。

挂掉电话,张先生问,干嘛生气?

没事儿,有人说我喜欢装模作样。

仍然没有让张先生知道我与陈昊联系,其实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可总觉得说了一个谎,就继续说下去好了。

张先生递给我一张纸,说,除夕夜菜单,准备了好几天,看看满意不?

看着纸上那些蜿蜒好看的字体,刚才的烦躁一下子没了,张先生细心,荤菜,素菜,饺子,汤,搭配的恰到好处。

还没有吃到嘴里,就已经觉得幸福。

拉住张先生的手,说,你这样对我好,还能好多少年?真希望一直这样好下去呀。

张先生用另一只手盖住我的手,目光穿过我,不知看向哪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世事无常,好一天算一天吧。

说完,竟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两个人再不说话,仿佛周遭的空气被冰冻了一般,坚硬,停滞。

我知道,张先生是不愿意说谎了吧,所谓的一辈子,永远在一起,明知不可能,又何必总挂在嘴边呢?

那些虚无缥缈的乐观,往深了想,才更可悲吧。

给宋凯打电话,确认十周年纪念蛋糕上的字。

宋凯说,已经定好了,相爱到永远。

我说,要不改一下吧,这句听起来怎么像诅咒?改成,我们在一起,我们很幸福。

张哲,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装模作样?

竟然也说我装模作样!几乎跟陈昊用同样的口吻。我只是想把蛋糕上的字改掉而已,为什么换来这样一句形容?

忍不住审视自己,与张先生在一起这些年,一直维持善良,忠诚姿态,任何不好听的字眼,都没办法与我关联。

而真实的自己,真的有那么好吗?

不愿意去面对这个问题,因为接下来,就会开始想,如果真实的自己没那么好,不够好的自己凭什么拥有张先生的爱?那张先生离开我也就变得理所当然。这样一路想下去,便会心生恐慌,仿佛世界末日。

原来,还是,真的没有办法离开张先生呀!

突然在夜里哭,轻轻啜泣,张先生从后面把我抱住,问,怎么了?

做噩梦,梦到我们一起逃跑,半路上,你丢下了我。

不敢回头,不想让张先生看到我的眼泪,如果被张先生知道,我对他这么依赖,他会不会反而觉得,是一种负担?

别瞎说,你明明跑的比我快,还记得高中毕业那次吗?我怎么追都追不上你。

张先生说的是高中毕业那年暑假,两个人去大连毕业旅行。

说好了下午一起去老虎滩公园,可他接了一个电话,对方在电话那头哭的厉害,因高考发挥失常,要复读,一下子感到人生无望。

张先生善良,在电话里不停安慰。

我却一直看着时间,说好的下午一点半出发,距离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

开始口头抗议,要求张先生尽快挂断电话,无果。

从包里掏出一本杂志,一页一页的撕下来,再把每一页撕成纸条,发出刺耳声音,仍无果。

从酒店房间翻出打火机,把撕烂的纸条一条一条点燃,冒出刺鼻黑烟,做最后抗议。

谁知,张先生竟用手堵住话筒,冲我嚷了一句,你有完没完?

彻底愤怒,冲出房间,下楼,随便找个方向,跑了起来。

现在回想,那时的自己真是任性啊,而张先生对我,也真真的足够包容。

我先是跑得很慢,怕张先生找不到我,直到听见张先生从后面喊我名字,才开始加速,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跑出去很远,张先生都没有追上来。

我要把你弄丢了,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张先生大口喘着气,紧紧拉住我的手,好像怕我再次跑开。而我的气早就消了,冲张先生咯咯地笑,眼泪还挂在脸上。

一座城市,真的很大,若我朝左边跑远,张先生朝右边追去,也许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两个人再也没机会见到,现在想来,真是可怕。

转过身,摸着张先生肚子上的毛,轻轻感叹,如果能回到高中毕业那会儿多好呀,哭哭闹闹都不当真。

张先生说,现在不也挺好吗,别想太多,不好的事儿,都是想出来的。

第十七章

张老大姐打电话过来,一阵唠叨,小年夜,咱们东北都包饺子,你跟南南虽不在东北,这习俗还是不能坏了。

自然记得的,张先生早就备好了饺子馅,还准备熬大骨头汤。

邀请宋凯来家里过小年,宋凯小心翼翼的问,我能带韩国人一起过去吗?

当然。

想不到,宋凯已经与韩国人走的这么近,如果就此找到归宿,那也算一件好事。

韩国人姓金,让我们叫他小金。

其实年纪也不小了,比张先生还大一岁,样子谦和,看起来虽不年轻,但没有世俗气。我的视线总是不经意落在小金的下身,毕竟宋凯说过,那么粗的一根,害他后面流血。

小金会说中文,只是不流利,蹩脚的说辞总能把我们逗笑,见我们笑,他自己也傻乎乎的笑起来。

挺好的。

关上门,任张先生陪小金在客厅抽烟。张先生平时不抽烟,有客人时,才会应酬几根。

我跟宋凯躲在房间里面,关上门,讨论小金先生。

我说,挺好的,看起来是个真诚的人。

只是没什么钱,房子还是韩国总公司给他租的,临时住着,不知什么时候,总公司又把他调回韩国。

宋凯嘴上不知足,脸上的表情却是幸福。那种刚刚陷入爱情的幸福感,我是多么熟悉呀,那种自然的,无法掩饰的甜蜜表情,不知在多少年前,我也曾有过。

那就随他去韩国,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住在哪个城市,有什么所谓?

我也只是随口说说,换了我自己,也不见得真无所谓。

宋凯却当真,问,你觉得小金有那么好,值得我为了他离乡背井?

不接话,不想乱出主意。

幸好宋凯适时转移话题,问陈昊的状况。艾滋病,听到这三个字就绝望。

其实陈昊昨天已经离开北京,走的轻松愉快。化验结果显示,阴性,证明之前在大连,是误诊。

回去一定要告那家医院,这种事,弄错了简直害死人。我这些天担心受怕,都瘦了。

陈昊坐在我对面,大口喝着咖啡,总觉得咖啡被他那样喝,实在浪费。

想跟陈昊说,这也是个教训,以后不要乱搞。同性恋多些性事,虽没什么,但也别太肆无忌惮,毕竟,还有婚姻,以后还要有小孩。

一句也没多说,只是在告别的时候,忍不住说了句,其实,我跟张南在一起了。

陈昊暧昧的笑,说,我早就知道了,你们俩的事儿,瞒不住我。不过张哲,劝你们一句,别玩真的,男人,最后肯定要结婚生孩子,两个男人相爱到老?你自己信吗?

当晚,躺在张先生的怀里,假装不经意的说,陈昊走了,今天下午的飞机,临走前,找我喝了点儿东西。

他这次来北京,到底干嘛?张先生问。

公司出差吧,没多问,找我出去,也是跟我炫耀如今日子过的好。

没跟张先生说陈昊查HIV的事儿,也没提他临走时说的那番话。那番话,虽听起来混蛋伤人,细想一下,现实难道不是如此?

两个男人相爱到老,你自己信吗?

张先生开始打呼噜,握着张先生的手,睡不着。一直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最后,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包饺子,宋凯和小金都要上手,被我拦了。

你们别糟蹋粮食,让张先生一个人搞定。

从来不担心张先生厨艺,张先生也不喜欢我们在旁边参合。不到六点,热腾腾的饺子出锅,隔着厨房都能闻到香气。

张先生把饺子端到桌上,说,你们趁热吃,我出去一会儿。

众人纳闷,怎么在这个时间段儿出去?

却见张先生进厨房,端了一个饭盒,里面装满饺子,把饭盒放进一个纸袋子。然后穿外套,从鞋柜拿鞋。

一个同事,生病在医院,没人照顾,我去送点儿饺子,很快回来。

竟然脸不红心不跳,说谎说的那么镇定。

明知有宋凯和小金在,我不会戳穿,更不会发火。好一个张先生,就这么公然的,堂而皇之的在小年夜,去给鸡米送饺子。

心中不免苦笑,却没有愤怒,真的一点儿也没有愤怒。

去吧,早点儿回来,等你一起喝大骨头汤。

听见张先生关门,砰的一声,我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却自然,笑着对小金说,这是正宗的东北大馅饺子,可好吃,你尝尝。

第十八章

看到鸡米微博,是在晚上十二点,张先生已经睡着。

天蝎座与生俱来的敏感吧,催使着我在被窝里打开手机,搜索鸡米的名字。

小年夜,吃到他亲手做的饺子,很难忘。

图片里那个饭盒,曾经就放在我家橱柜的第二层,熟悉的颜色。如今,应该躺在鸡米家的某处吧。

不怪鸡米,秀幸福这样的事,又不犯法。难道,要怪张先生?

回来后,神色如常,问我们怎么不喝汤?

张哲说,一定要等你回来,一起喝。宋凯抱怨。

张先生看了我一眼,眼中似有歉意,但也可能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测。

我再热一下,我们东北的炖骨头,香着呢。

张先生进厨房,我也跟着进去,从后面抱住张先生。刚脱掉外套的张先生,身上还带着寒气,一丝丝钻进我的鼻子,我的身上,也跟着冷了一下。

你同事好点了吗?

心里觉得自己贱透了,明知道张先生去见得是鸡米,还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没话找话一样,两个人用这种方式交流,好累。

发烧,人都烧糊涂了,陪他吃了点饺子,睡了。江超,你不也认识吗?

张先生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笨,用江超来做挡箭牌。只要我一个电话,就可以戳穿。算了,也没打算戳穿,甚至想说服自己相信,张先生去见得就是江超,自己只是多疑,虚惊一场。

宋凯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语气酸酸的。

你们两个要不要这样,少亲热一会儿都不行?都抱了十年了,还没抱够呀?

一句无心的话,却被我听到心里。

抱了十年,还没抱够吗?下意识的松开环在张先生腰间的手,把张先生盛出来的汤端上一碗,递给宋凯。

拿去给小金,问他要不要香菜,这儿还有香菜末儿。

我喜欢香菜的味道,可张先生不喜欢,所以每次炖汤,张先生都单独准备香菜末儿,放在小碗里面,由我自己往汤里面加。

你不喜欢香菜味儿,我来切吧,省的你闻了不舒服。

有一次,张先生在切香菜,我去夺他手里的刀。

张先生瞪了我一眼,说,这厨房里的东西,只要我在,你就不准碰,我要不让你过好日子,我还跟你在一起干嘛?

想想,说那句话,也不过是两年前的事儿。

晚餐正式结束,小金一直夸赞张先生的汤好喝。

下次去你们那儿尝尝你的韩国料理,可别给宋凯丢脸。张先生笑说。

小金故意做出听不懂的表情,皱着眉头,嘴巴张很大,这句中文好难,完全听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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