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
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夜泓云麻木地蜷缩着,心里只有懊悔,无奈的懊悔。
假如一切可以重新来过……他宁愿自己没有带着煌无影去接近所谓的真相……如果当时自己不去独孤家的话,什么都不会发生……
……也许他们现在会像平凡的情侣一样…………经历种种情事,酸甜苦辣,快意江湖…………无论如何,也比沦落到现在的境地……………………
大滴的眼泪滚落下来。
他以为,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凭借一腔热血,闯荡出一片天……可以书写跌宕的人生……可以和煌无影一起轰轰烈烈地经历红尘…………但是………………但是………………这一切的结果都是………………超出现实的范畴……
……
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绝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但是这一切结果都表明,这些不可思议的一切,都早就笼罩他们自认为平凡的世界……
……
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已经疯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世上会存在如此荒谬的郁山?为什么无影的存在其实是一个谬论?
夜泓云蜷缩得更紧,也许自己早已被逼疯。
人实在是太脆弱了。
无影就不会这样,无影从来都没露出过这样绝望的表情…… ……
夜泓云想到他,心里渐渐地平静下来。
无影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绝望吧…… 他的人生有过希望么?
他甚至连痛苦都不会表达…… ……
无影……你 ……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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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子一直通往畸形物建筑的最顶端。
这里直接通到外部。夜泓云直接被污泥甩了出来,一身泥水,趴在甲壳一样的粗糙的顶端上大口喘息,当他回过神来,才发觉他们所站的地方是那么的高,下面的血河看起来那么细小,高度使他眩晕,而头顶的则是颜色更浓的血色天幕,这里大气都稀薄起来,夜泓云甩了甩自己的头,当他回头去看那所谓的三途河的另一面————污泥口中的另一个世界时,却愕然了。
原来被畸形大物阻挡的血河并没有另一端,后面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像一张白纸————难道所谓的另一个世界————死者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么?!
“混账!不该是这样!”污泥显然也发现了不妥,他凝聚成一个泥人,冲着那片无边无际的空白叫嚷,夜泓云转过头,看到顶端的最高处隐约有些影影绰绰,他连忙爬过去,想要看个清楚是不是煌无影在那里。
而污泥则像蛇一样用泥水卷住夜泓云的脖子,拖拉过去,不说背上被拖得火辣辣地疼痛,夜泓云几乎窒息,但是污泥的速度的确很快,接近那中心的时候,污泥将他一甩,夜泓云就重重地摔倒,感到自己的骨头都几乎被摔断。
他满脸是血地爬起来,眼前所见的是一片凄惨光景——————
他看见附近到处都是各种奇形怪状的残酷刑具,煌无影被用各种方法折磨着:有被千道针刺贯穿的煌无影,有被腰斩的煌无影,有被肢解的煌无影,还有被斩首的,被挖眼的,被剖心的,被烧焦的……
……
到处都是被折磨而死的煌无影的尸体,但是只有一个煌无影完整地站在最高的地方,侧面对着他————那个煌无影站在最高的地方,看着脚下的物体————一个生在在顶端的巨眼。
“我为什么杀不掉你?!!”一股沉闷的巨大声音从脚下的甲壳物质内部发出,紧接着触须从地上生出,将站在那里的煌无影突然卷起,生生地把他的四肢撕开,抛洒到四周,一段手臂就滚到夜泓云的面前,但是刚才那个煌无影被杀之后,好像是和死去的无影身形重叠一样,那原先的地方依然矗立着一个同样姿势的,完好的煌无影。
“真是荒谬!为什么杀不死那个小子?!”污泥也奇怪起来,他像蛇一样无声无息地绕到夜泓云的身后,突然用尾端将夜泓云举起来,然后————————竟然抛向煌无影!
“啊啊!!”夜泓云在半空中发出尖叫,霎时地面上生出更多的触须,卷向夜泓云,似乎要把夜泓云也撕成碎块,但是煌无影此时却有了举动,他从顶端上跃开,赶在触须之前将夜泓云抓住,躲过那些触须。
“啊啊啊啊!!”污泥也惊叫起来,他身形暴涨,想要抓住跃在半空中的两个人,但是煌无影却在半空中又翻了一个跟头,竟然从顶端上跃下去,一直往下栽去!
夜泓云只感到耳边的风声呼呼直响,他们是从多高的地方跳下去的?有万丈高么?
他只看到煌无影那张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的俊脸,而煌无影则低下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就让夜泓云觉得毛骨悚然!!
他想到煌无瑕的话,自然也想到些最让人战栗的实情!
但,下一刻,他就觉得释然,罢了,自己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死去吧…………于是凄然一笑,终于头一歪,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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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无影站在血河河畔,将夜泓云放在地上。
然后他转过身,抬头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那个畸形的建筑此刻也卡啦卡啦地发生着惊人的变化,最后形成家主的嘴脸,巨大的眼睛盯着在河畔渺小的煌无影,不一会儿,家主的嘴巴也生成,开口,像是裂开一个深邃的山洞,里面尽是一层层的森森獠牙。
家主的声音伴随着强烈的震动,周围的气流都狂乱起来,像是刮起飓风。
但是夜泓云负手而立,丝毫没有动摇。
“煌……无……影!成……为……新……的…………人……柱…………才……是……你的…………命!!”家主宣判着,“不……许……逃!!”
“人柱?”煌无影斜瞥眼脚边的血河,冷冷道:“你错了,郁山不需要人柱。”
“胡……说!!!!!!”家主嘶吼起来,周围如同刮起飓风,血河上也掀起滚滚波涛,“……需要……人……柱!!!更多的……更多的……人柱!!!”
“那只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给自己的一个逃避借口,害怕像其他人一样受到反噬,于是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煌无影的口气和脸色都变得渐渐残酷冷肃起来,
“其实没有人比你更加受苦,因为你最贪婪…… ……”
“胡……说!!!这里…………是……我……的…………乐土!!!!!永远!!!!”家主缓慢地朝着煌无影移动过来,他开始狂暴。
但是煌无影并没有因此而退缩,他继续道:“你看,郁山没有这条血河,这是你自己创造‘河’,然后你再也不能上岸,一点点地漂移,漂向最终受苦的地方,你比所有郁山的幽魂都可怜,他们都在看着你慢慢地漂向‘那里’。永顺,根本没有人柱的存在,你亲手把自己最爱的人害了,你以为那是快感吗?那是最害怕的痛苦和内疚!”
“你……住……口!!啊……啊!我……我要人柱!!有了……人……柱……我就……不会……漂……走!!!”家主挣扎着伸出万道触手,但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庞然大物都够不到岸边,因此他永远接近不煌无影。
“郁山没有人柱。”煌无影再次无情地否决他。
“我……不……信!!”家主绝望地不停伸长触须。
煌无影凝视着狰狞庞大的怪物,半晌,嘴角突然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我说的。
郁山从来不需要人柱。”
“!!!!!!!!!!!!!!!!”庞然大物上瞬间长出无数只眼珠,都直勾勾地瞪向煌无影。
“!!!!!!!!!!!!!!!!”
“!!!!!!!!!!!!!!!!”
“!!!!!!!!!!!!!!!!”
“………………你是……………………!!!?”
“我是。”不知何时,煌无影的眼睛里竟然没有瞳仁,歪着头看着家主。
蓦地,
他阴森地笑。
第83章 虚无
最初,人们以为朱家祠堂里供奉的是某一个“神”。
无数的人过来祈求过,不停地在块土地上低声诉说他们的欲望,
不停地,不停地,日夜不停地,样那样的欲望,样那样的心愿,样那样的要求,他们总是会:
“求求你……求求你……满足我的心愿吧!满足吧!求求你…… ……”
其实祠堂里没有那个“你”,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无数被虐杀的孩童的血肉尸骨罢了。
但是活人们的强烈心愿,终于渐渐地创造出来一个他们心目中祈求的对象————一个能实现愿望的“神”,一股无形的力量。
那股力量究竟来自哪里?是贪婪丑陋的人心,还是被人们的祈求从另一个世界拖出来的?
已经无法得知。
总之,随着岁月渐渐地积累,那股力量也滚雪球一样变大,异变渐渐地发生了,人们利用那股力量,同时又被它所吞噬。
年复一年,总是重复着同样的事情。
于是最大的异变产生,或者也是郁山累积下来的必然结果————那股力量——人们称之为郁山的东西,变得像活人一样,有了自我的意志。
它静静地观看着不断来送上门的牺牲者,那些试图分割它的人们最后都会带着自己的血肉残躯回归到这片土地,所有人最后什么都得不到,但是源源不断的人们还是会来到这里,当郁山的传说几经中断,却仍然有人会不停地敲开郁山的大门。
它沉浸在人们心底最迫切的渴望中,静静地枯坐着,终于有一天,它开始产生了一种名叫“兴趣”的情绪,因为它发现来郁山的人们当中,有一个人是不一样的。
在被时间长河湮没的某一天,有个落魄的妇人抱着一个婴儿来到郁山,祈求郁山庇佑她的孩子,因为因为某种原因她无法再活在这个世上,她找不到任何人收留这个孩子,所以请求郁山收留自己的孩子,为了自己的孩子,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当她跪在祠堂面前祈求完之后,郁山的法则魔力就开始生效,那个女子便以痛苦的方式在祠堂面前溶化——与郁山的土地溶为一体,最后也形成了郁山的一部分。
而郁山的意志只是静静地观看着,如同观看无数次相同戏码时的情形一样。
按照约定,这母亲死了之后,她的心愿达成,那个婴儿真的被收留了下来,他真的被收容在郁山的某处成长起来,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处的地方是郁山。因为郁山在他眼里,完全是另一番不同的情形,每个人眼中的郁山都是不一样的。
因为按照约定,按照无数岁月来的“规则”——虽然郁山的意志从不主动考虑遵守这些规则的意义所在,但是为了达成和那个妇人的约定,它第一次开始试图模拟人的方式去抚养那个男童。
它按照一个来许愿杀人的医者老头的模样模拟出了一个“师父”来抚养男童,并复制那个老头的知识和谈吐;
它按照尸体残存的记忆模拟了一座山应该有的样子,森林,雪,花朵,以及那些飞禽走兽;
它静静地观察那个男童渐渐长大;
为使得一切更加真实,
同样从尸体残存的记忆提取人类的常识,郁山的意志安排“师父”的死亡,然后按照被当做祭品的朱家男童的模样,模拟了一个“徒弟”继续陪伴并观察那个少年的成长;
随着少年的长大,郁山开始模拟的东西越来越多,它为他编制了一个不存在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一切构成都来自于那些悲惨、贪婪的人们的血肉与欲望中残存的滴记忆,但是在那个少年的眼中,这一切却又无比纯净和美好;
而在血肉积累的郁山深处成长的少年,却出乎意料地干净无比,脸上甚至洋溢出没有一个来到郁山的人会露出的干净笑容。
和所有人都不一样,那个少年会笑,甚至会喜欢上他所成长的那座山,于是使得那股冥冥中的意志也开始偶尔想到:人,也是会像其他的生物一样,乐于天命么?那么,那些尸体记忆里残存的“幸福”、“美满”、“爱”……等等特殊的字眼,是不是就像那个少年一样,会制造出这种和贪婪、仇恨、欲望迥然不同的“感觉”?
如果人世间没有那些虚幻的“爱”,为什么几乎每个死去的尸体的记忆里,都会残存下相关“爱”的记忆呢?
假如那个少年会带来被称作“美好”的新的感受的话,人世间是不是真的存在这种“美好”呢?
在郁山的意志不断增多思索的时候,一个普通的凡人青年竟然随便贸然地突破郁山的限制,懵懂地来到郁山的地界,甚至巧合地和那个少年相遇。
郁山的意志甚至并没有多加干涉,仍旧静静地观察着少年和青年接下来的相处,似乎,那两个小小的人类之间,真的产生出了一种郁山从没见过的“东西”————爱情。
但是不过是短短的时间里,那美好的“爱情”就被来自外界的青年身上的欲望玷污。他离开了少年,并许诺一定会来接他,但是来接他的时候,却带来满身的欲望。
奇怪的是,少年跟随青年一起离开了郁山,但是却再也感受不到少年的存在。
直到少年离去后的某一天,郁山的意志才终于顿悟,那个少年和所有的人一样,最终仍旧回到郁山,这是法则,无论何时,回归郁山的法则都会生效————那是喜爱规则的家主早早就定下的,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郁山从来不曾怀疑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