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有一瞬间的事，但男人看到，那只拦下他的手，拇指上的血玉扳指刻的是回龙纹。血玉乃是玉中极品，而回龙纹……此人非富即贵，还是不要妄加猜测的好。

“很严重吗？”韩邵晟问。

男人小心扯下粘着何青后面的裤子：“不算很严重……等等。”男人停住，平静的表情皱了起来：“几天了？”

“什么？”

“快一天了。”韩邵晟还没反应过来，小李子帮忙回答。

韩邵晟不再说话，他太过失职了……

男人也不说话，他松开手，打开旁边的箱子：“没处理过，开裂不说，已经结痂了。”

“有救吗？”小李子看韩邵晟表情凝重，问道。

“自然是有的，但怕有粘连，也不知伤到什么程度……找根东西让他咬着。”

韩邵晟不明白，听到没有回应，男人解释道：“以免咬到舌头。”

“要不……主子，让奴才来吧。”小李子建议，他看韩邵晟的模样便知韩邵晟于心不忍。

韩邵晟搂着怀里的何青，男人还在等候，韩邵晟坐正了下：“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尽管说。”

男人从箱子里取出一把木钳子模样的工具：“让他趴着，抓住他的手。”男人又取出一片带有纤细长柄的刀片，吩咐小李子：“抓着他的脚，不能让他动弹。”

韩邵晟沉默，这堪比动刑一般的……他为何青心疼极了，但又不得不这么做，不然何青不会好起来。韩邵晟恨不得躺在那里的是他，何青本来人就瘦，搂在怀里几乎没有多少分量，现在，这样一个人却要在他面前生生遭受这些东西，而偏偏又是自己带给他的。何青一定恨死他了，一定恨死他了。

“好……”韩邵晟应允，声音很轻，轻得小李子从未听闻过的凄惨。

第42章

床帐内，烛光摇曳。一个身影落在单薄的床幔上。

外头有人叫他，男人一脸疲惫地离开床边。

“皇上，该换药了。”小李子道，身后跟着太医。

韩邵晟垂着的左手抬起，拉开袖口，手腕处缠绕着纱布。韩邵晟将手捏成拳，用了捏了捏，吃不消地松开手。

“还好没有伤到经脉。”小李子兀自念道，引领着身后的太医跟着到一旁的躺椅上给韩邵晟换药。

太医小心地拆开纱布，里头的景象让他双眼圆瞪，又将韩邵晟的手翻转过来查看背面：“这！这……”太医犹疑地看向韩邵晟，“这是哪个人，如此不知好歹，竟敢……”

“行了，快上药。”韩邵晟催促。

手腕上的两排牙印正是何青所为，当时何青痛醒过来大叫，之前来给何青看的男人说过怕人咬舌所以要给他咬东西，但一看何青那种痛地要死的模样，韩邵晟心下一急，四下里也不去寻，直接在何青张嘴的时候将自己的手腕放了进去。

“阿青怎么样了？”一边的太医还在给韩邵晟上药，韩邵晟见在床边给何青看的太医已经收了东西，就马上问了。

“何大人烧退了，只要稍作调养就会康复。”给何青看的太医算了抹了把汗，何青是他看的，之前一直不退的烧终于退了，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他的乌纱帽也算保住了。

“那便好。”韩邵晟放下了心。

韩邵晟等手上的伤上了药，包扎好，便又迫不及待地坐回床边去。

看到何青安然地睡着的模样，韩邵晟感到十分的满足。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何青不用让他担心，不用为百方保护他而分身不暇，时时提心吊胆。

不过还好，这样的日子不远了，再过不久，他就可以抛却一切。

“皇上。”小李子过来。

韩邵晟的手腕露着，自然垂在膝上，何青安然地吐着气。

小李子在旁边等候了片刻，韩邵晟像是享受足够了这样让他舒心的氛围，要上战场般：“来了？”

小李子点头：“来了，正在外头候着。”

得到回答，韩邵晟起身，自行理正衣领的一角，摆正下摆：“走吧。”

“皇上！”小李子在韩邵晟经过他身边后，将人叫住。

韩邵晟站住，侧耳，示意他在听。

小李子“咚！”一声，双膝跪地：“皇上！请三思阿！”

“不用多想了。”韩邵晟阖眼，回身，离开房间。

“公主。”

阿亚坐在梳妆台前，大庆的礼仪她至今未学会全部。但梳妆台似乎就是为全世界的女人准备一样，坐在台前，就不由自主习惯身边的陈设。

应了侍女，阿亚回身，一身通红的礼服着在身上，金丝编成的凤凰在背面翩然欲飞。

侍女端着凤冠上前，为阿亚戴上，稳正，添上头钗，发饰。

“公主真美。”侍女赞美道。

阿亚抹上香粉，在腮下涂抹。对镜自照后，一抹笑颜。

“当然。”

“您一定会成为中原皇妃里最美的！”

“对，我会成为皇妃，最美的。”

“皇兄，你真的想清楚了？”

蟠龙殿内，韩邵文已经褪去了囚衣，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他站在殿下，韩邵晟站在殿上。韩听到韩邵文的声音，抚摸座椅的手停住。

韩邵晟停顿：“对。”

“那阿亚……”

“不用为她担心，我会安排好，你只要做好该做的。”

“皇兄。”韩邵文再次道，“你真的不再想想？”韩邵文追问，一个问题的反复追问，它的重要性可想而知，韩邵文不敢相信韩邵晟的想法，太可怕了。

“我很后悔。”韩邵晟平淡。一碗茶水。

“你知道，这一切很不容易，你要是这么想，将来可是没有后悔机会的！”韩邵文很心急，他甚至打断韩邵晟接下来要说的话。虽然韩邵文之前被定罪收押，但这完全没有关系到他们两的兄弟感情，而且，通过这件事，韩邵文与阿亚之间的感情算是开诚布公了。

“当初，宫变的时候，淑妃死了，孩子也死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韩邵晟很平静，就像在叙述一个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一样。

而韩邵文，他不可置信。他……很高兴？

“这就像一个包袱，而这个包袱随着淑妃的肚子，一天天变大。而最后淑妃死了，虽然这出乎意料，但，我真的轻松极了。”

“皇兄……”

“你相信么，我甚至很庆幸当初为了争夺王位时留下了你。”韩邵晟一双眼睛直直看着韩邵文的眼，丝毫没有回避。

争夺王位……这个从来没有人敢提起的话题，从韩邵晟自己嘴里说出口，太不真实。

“为何……当时，你要留下我？”韩邵文问，又沉默，这些年，他们的兄弟感情终于有所展现，而当韩邵文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又感觉像是要撕裂了，这个个永远该沉默的话题，就像大庆所有的历史一样，永远尘封，变成过去。

“是母后的意思。”韩邵晟沉默很久，烛火在跳动，他终于开口。“不能让父皇的血脉断了。”

“什么？！”韩邵文愣住很久，惊讶的声音在蟠龙殿里回荡。

“那时，兄弟几个都太过争强好胜，必定成为我登上皇位的绊脚石。我原本准备将你一并除去，但母后告诉我，我并非父皇亲生，我当时很气愤……”

“怎么会！”韩邵文否认，“你不是……父皇不知道？”

“母后是在怀了我的情况下入的宫，有幸被父皇看中，正巧也给了我一个名分。但父皇知道，非己所出，我才会被送去胡国监禁。我当时气愤至极，出宫散心，阿桃出现了，她温柔至极，从不挑起恩怨是非，她化解了我纠葛的心情。所以，我也不打算再去害你。”

“当时你让我陪你出宫，难道是为了除掉我？”

“是有这个打算，你该感谢阿桃。”

“……”韩邵文不再说话。

百味沉杂，也不过如此。

“所以你现在打算……我不过是你留着的一颗棋子，可能永远派不上用场，但现在终于有机会用了。”韩邵文表情落寞。

“你可以这么想。”韩邵晟准备离开，在门前驻足，“但你可以得到阿亚。”

“阿亚……”

“如果你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就照我说的去做。”

留下最后一句，韩邵晟离开。

韩邵文愣傻一般，双脚一软，直接摔倒在地。而他也似没有思考似的，视线对着地面，一动不动。

第43章

旒彮套完最后一件外套，身边陪着秀儿，阿成将一个简单的包袱挂上旒彮健全的手臂上。

“你才刚休息了两天，这就走了？”

“不能耽搁。”旒彮道，“你看秀儿，痴痴傻傻，照我看来应该是受了莫大的打击才会如此。想要她复原，就得带她重回宫中，而她痴傻前所见的事情，可能会是个惊天的秘密。”

经过了两天的休息，旒彮的年轻，甚至少不更事似乎都转夜过去，转而变得老成，遇事沉稳一般。

“那，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旒彮思索片刻，“之前我也是跟着阿青进的宫，这会儿能不能进去都是问题。”

“那，那我至少陪你们到宫门口吧。”阿成看秀儿依旧没有好转过来的模样，“你看秀儿，你又受了伤，总得有人照顾的。”

“也不知道现在阿青人在哪里，你四处派人找过了吗？”旒彮显然有些烦恼，如果有何青在，他们要想进宫是没问题的。

“找了，没找到人。”阿成担心道，“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搞得神神秘秘的。”

“阿成，你还是不要跟去的好，”旒彮断言，“我怕他出了事，你也说过他病着，你还是留下来找人比较妥当。”

“但秀儿……”

旒彮喊了一声“秀儿”，秀儿应声，看向旒彮。

“比之前好多了，应该不成问题。”

“找的人也不缺我一个，还是让我陪你们去吧。”阿成很肯定。

“那……行，但你送我们到宫门口后就回来，我实在担心阿青的情况。”

蟠龙殿内。

“轰隆！”一声，从里头慌张跑出几个落荒而逃的宫女。

宫女几个守着门口往里张望，惊魂未定。

“怎么了？”小李子刚巧端了刚煮的粥过来，询问道。

“李公公，何大人醒了。”其中一个宫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哦？太好了！我这就去禀明皇上！”小李子这两天一颗心都悬在喉咙口上，得知这个消息，他都要准备回去拜谢观音菩萨了。

“可是，何大人自醒了以后就在里面砸东西。”

“什么？！”小李子的嘴里几乎可以塞下一颗鸡蛋！他赶紧跑进去，“扑通”扑倒在摆架上，“这……皇上的商朝古玉瓶阿！定窑盘口壶阿！天哪！我该怎么向皇上交待啊！”

这时，小李子耳旁又是“哐！”一声，小李子一个斜角扑球落地，一个三头羊青铜花瓶抱在怀里，拼死互住。

“何大人！您别砸了！”小李子一把过去抱住何青的腿，声嘶力竭，“您砸多少，我就挨多少板子阿！”

“走开！”何青虽刚醒来，精神气却出奇地好，“什么叫我不能走！什么叫要等皇上来！老子爱走就走！谁让他把我弄回来的！”

小李子看何青青筋都冒出来了，回头对门口守着的宫女使眼色，让她们赶快把韩邵晟找来。

“这，这不是怕你醒过来没人照料么，这就去请皇上过来。你不知道，这段时间，皇上可担心你了！”小李子赶紧起身安抚何青的情绪，不知怎的，这何青醒来以后脾气居然这么差。

“哼！”何青一哼声，一脚把房间中心的大暖炉踢翻，里头韩邵晟特地命人给何青着着的碳落了一地，铺在地上的波斯地毯冒出白烟，一股焦黑臭味。

“天哪！”小李子抱头，对着地毯痛哭，“蟠龙殿要被你砸光了！你砸死我吧！”

“你想去哪？”何青走出蟠龙殿的刹那，韩邵晟拦在门口。

何青撇他一眼，不吭一声，兀自出门。

“你去哪？”韩邵晟跟在他身后，“我陪你去。”

何青定身，猛然回头：“你想做什么？”双目圆瞪，咬肉嗜血一般。

“我怕你出事。”韩邵晟实话实说。他早就猜到何青不会乖乖听话待着的，既然这样，他就只有一直跟着他。

“你不跟着我，我就是最安全的！”

韩邵晟不说话，何青自顾自往前走一步，韩邵晟便跟一步，往后退一步，韩邵晟站着不动。何青气愤，大步不改离开，韩邵晟依旧跟着，走出蟠龙殿前院，何青终于在一路上周围人对韩邵晟的叩拜和对两人的视线里停步了。

何青回身，很快走到韩邵晟面前，也不知是脑子充血，还是真不要命了，直接就是一个耳瓜子。

韩邵晟在何青对面，没有反应，何青更是凶狠地又扇了一个耳光。

看韩邵晟一动不动地任由自己打，何青也不动了。何青垂下手，不说话，就看着韩邵晟的眼睛，想要看出些什么东西来：“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韩邵晟吐出一口气，接下自己衣服的外套，批在何青身上：“外头冷，多批件衣服。”

何青这才意识到，自己从蟠龙殿出来只穿了件单衣，韩邵晟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带有他的体温，暖和极了。

看何青没有因为自己给他披的衣服有反抗，韩邵晟进一步帮他将衣服拉拢了下。

何青垂着头，他又要软弱了，他又要陷进去了，又要被韩邵晟迷惑住了，为什么他就是不能理性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呢……

“回去吧。”韩邵晟语重心长。

“何必呢……”

“嗯？”

何青的手紧攥，因为情绪的原因而有些颤抖：“何必呢……你要留我在身边做什么……有什么用呢……”

何青原本就瘦小，身上披着韩邵晟的外衣，将整个人像粽子一样包裹着，瘦小极了。看到何青垂着头又颤抖着的模样，韩邵晟于心不忍，这些都是他造成的，韩邵晟上前，将何青搂在怀里。

“别这样，”何青的声音很小，“有很多人看着。”

“我不在乎。”

何青没有挣扎，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眶彻底决堤。

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却偏偏在这样的前提下，他的虚情假意，让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沦陷，而更可恨的却是他自己，明明知道，偏偏又心甘情愿投入进去。

第44章

韩邵晟给何青盖好被子，柔声道：“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