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母亲没错，但是Lewis……Lewis也是陪伴他长大的血亲，跟他的相处甚至比父母时间还要长，感情还要深的哥哥！杀了他？杀了自己的哥哥？亲手杀死自己的亲人？

但是，如果不下手甚至失手，所损失的不只是生养自己的母亲，还有家族几十个成员的性命。尚都伏几乎要随自己的牙齿：Lew！你为什！为什么要这么逼我！

那一瞬间，他以为在听到刘易斯在电话里的要求时，就已经斩断的亲情，竟然如同海啸一般，从深沉的海底全部涌了出来，带着近乎鲜血的气味席卷他的大脑，让他根本无法做出反应。这时，他才意识到，他根本下不了手，他自我催眠说这个人从今以后就是我的敌人，再也不是血脉相连的兄长，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他必须扣动扳机，但他做不到！但是他必须！！

“杀了我，Duf。”刘易斯说着，有一种近乎死者的平静和宽容，微笑着轻声说，“快。”

杀了我……

“不然我就，杀了你们所有人……”

只见如同慢镜头一样，他慢慢扣动扳机，那时间如此漫长，眼看着就要触动弹片，让子弹射出……尚都伏的手却在抖，一瞬间的恐惧和感情的暴走，竟然让他手指僵硬，仿佛自己的食指下面不是精致的扳机，而是坚硬的岩石。

转瞬间，他终于做出决定，狠命对准目标扣下扳机。

同时，另一个人朝着刘易斯扣动了扳机。

三个人同时开枪，两颗子弹射出！

尚方站在两拨人中间，手上拿着银色左轮，硝烟还未散去，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直跳，耳边仿佛能听见鲜血奔涌的狂响。

他的枪射出了一颗子弹，射中了。

尚都伏枪口冒出火药的味道，飘散在寒空中，他浑身发冷，只觉得心跳已经停止，在听到另一声枪响时看了过去，看到拿着枪的尚方，全身的神经顿时揪了起来一样，接着就想扑过去把他推出这片危险之地。

他的枪也射出了一颗子弹，偏离了。

刘易斯站在原地，铁灰色风衣因为中弹的冲击向身后散开，他的手依旧举着枪对着尚太太，像是子弹射入他右臂的过程被无限拉长，仿佛数秒之后，才从他手臂的另一边穿了出去，带着喷射的血液，横飞的碎末。－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他的枪，没有子弹。

他忽然向右如同飘移一般倒了一下，而后用力撑住，再也拿不住，咔哒一声，手枪摔在地上，啪的一声弹出弹匣，那声音极其清脆，仿佛里面根本……

尚太太忽然挣脱旁边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手上的舒服，一把撕了胶布，向前踉跄了一步：“Duf别打他！他根本就没装子弹！”

尚方一愣，眼睁睁看着刘易斯手臂上被开了个洞，鲜血喷涌而出，顿时撒了周围一地。刘易斯一步不稳，歪了一下身子，风衣向一边飞甩，一时间，忽而涌起的大风中，身影有种脆弱的美感，甚至让人忘记自己正在做什么。他右手仿佛不敢动，却又撑不住，左手想去捂伤口，一直把玩着的银色扣子般的装置如流星般滑落，坠落在地，而后高高弹起！

那是掌握着几十个人的性命的按钮，如果这么多人同时爆炸，在装满物资的码头上，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效应，甚至可能引发大火将这个地方付之一炬！一直受伤半躺在一边的队长藏身的地方离那东西的降落点最近，忽然如飞扑的猎豹一样冲上来，飞起一脚，将银色按钮踹向海面的方向！那道银光直直朝着尚都伏飞过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像是接住飞来的棒球一样，一把接住！在他握住那东西的一瞬间就觉得不对——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引爆装置！这样的构造根本不可能是引爆的装置！就算是无限压缩，也不可能用这种东西就能控制，除非是芯片炸弹！尚都伏为以防万一，把那东西捏在手里，不用半秒钟，捏成一团废铁。

四周一片寂静，什么也没发生。尚都伏缓缓张开手掌，躺在他手心上的，一小团银白色的废铁，拥有熟悉的纹路和质感。

居然，只是任何一个大一点的汽水罐上都能见到的，完全没有经过处理的易拉罐拉环！而他刚才，是把中间透出的圆圈露出的夜色，当成了按钮，又因为看着那么多人绑着炸药出来，直觉就认为是引爆装置。

他心惊，手一松，捏扁的拉环叮的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一小断距离，卡在地面上一个凹槽里，不动了。

刘易斯肩膀有些颤抖，左手捂住右臂，小口小口地喘着气，仿佛稍稍力气大一些就会拉扯到伤口，两帮人剑拔弩张，鸦雀无声地看着他站在所有人的中央，鲜血如同泼水一般，在地上落了一滩又一滩。

原来，一直就没有危险？！

第33章

原来，全部都是这个人为了这一刻的做戏？！他究竟想要什么？想要证明自己的弟弟不会对他开枪？想要比一比自己跟他的母亲而言，究竟谁更重要？还是……

尚都伏觉得自己根本不明白他，内心不断震动着，从嗓子眼里发出声音来：“……你想死吗？”在长久得不到回答，只能看着自己哥哥捂着胳膊即将瘫倒，费力地喘息时，他顾不得还有无数的枪口对着自己，接着就想上前去拽起他，狠狠问他你究竟要干什么？这么干好玩吗？好玩吗？！

然而，他刚踏出去一步，刘易斯就高声说：“别过来！”

他重新举起左手，这次，他的手中多了一个东西。

引爆器。

所有人都能看到，那是真正的引爆器的形状，如果是真的，只要一个动作，就能让那几十个人身上的定时炸弹开始倒计时，然后，在任何他想要的时间引爆，将所有人送上西天！

“Lew！”尚都伏忍无可忍地咆哮，“别闹了！”

因为那几十个人身上绑着的都是货真价实的炸药，他根本不敢就这样冲过去，罔顾可能的巨大危险。但他又禁不住瞄向尚方。

尚方站在两拨人之间的边缘，已经把枪放下朝着地面，对眼前的变故感到茫然困惑，却没有表现出来，不仅如此，他觉得自己出乎意料的冷静，甚至比拿铅笔量实物比例的时候还要冷静得多。他看向哥哥，刚好看见对方投过来的眼神，那里面分明写着：你小子进来干什么？那么多黑洞洞的枪口看不见吗？！一个人擦枪走火了都够你吃一壶！快给老子滚到安全的地方！

尚小少爷：我、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块儿！

尚都伏：滚！现在！马上！

尚小少爷：你在哪我就在哪！

尚都伏干脆不看他了，一扭头，更加阴沉地盯着对面的人，心里只有冷冷的一个字：操！

都疯了！

刘易斯有些艰难地捂着右臂缓缓转过来，一个踉跄，将将稳住身子，细细地喘息着，有些睁不开眼睛似的，歪着头，头发柔软地铺在额前挡住小半张脸，那样子让他脸上带上一层柔弱的妖魅态，仿佛一碰就折的脆弱。

但他手里，拿着的是让人不敢掉以轻心的引爆器。

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扑上去，压倒他，将引爆器抢过来直接扔进海里。然而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动，不是因为他背后一直对准这边的枪口，而是因为他身上某种让人震慑，不敢轻举妄动的力量。

“Duf，你做的很好。”他低头喘息了一会，仰起头来温柔地对他笑了笑，向后面的人做了个手势，“放了她。”

架着尚太太的两个人松开铁腕，向后退了半步。尚太太跪坐在地，狠狠揉了揉手腕，慢慢站起来，向左右的人各看了一眼，收起手中的刀片，仿佛出入无人之境一般，毫不提放地往尚都伏那边走。她的身影错过鲜血直流的刘易斯时，不知为什么，刘易斯这边的人全部紧张起来，拿枪对着她，但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停留了片刻，甚至看都没看刘易斯，只是低声说：“那件事，你知道了？”

刘易斯似乎怔了片刻，而后无奈地笑着低头：“嗯。”

“当时你……你知道真相的时候，”刘易斯低着头，侧影仿佛有些纤弱，像个茫然而柔和的少年人，眼中如水般澄澈，却起了些雾气，“你难受吗？”

尚太太典雅又释然地犯了个白眼：“都过去了。”

半晌，她说：“我还是不能理解你。”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难以置信地猜测，不知是问刘易斯还是在问自己，“难道，人不是你……”

迎上她的是刘易斯平和优雅的笑容：“让您遭到这样的对待，我真心感到抱歉，请您回到我弟弟身边时不要记恨我。”而后，像是先到什么一样，弯起眼睛，他的笑容永远都非常动人而且可亲，仿佛真个人会发出光，“当然，记恨也是没问题的，请您随着自己的心生活。”

尚太太像看神经病一样瞪着他，半天，老脸居然有点红，心道这么帅的小伙子扭曲了真是可惜了，倔兮兮地扭头哼唧了一句：“神经病。”接着快步往小儿子那里走，打算先把这臭小子藏到个安全的地方。尚都伏看穿了她的意图，刻意往前走了几步，吸引对方火力的注意，让他们可以顺利脱离危险范围。尚方看向她老妈的方向，紧张得咽了口唾沫，忽然被一种恐怖感攫取住，浑身的肌肉一下子紧缩起来！

就在这时，就是这几步的时间，谁都没注意到，一个始终藏在掩体中等待时机的枪口悄悄伸出了遮蔽物，角度精准地跨过它直对着的尚方，一点点地，一点点地对准了尚都伏的心口。

视野中的十字，血红色的目标颜色。

消音机枪甚至没有发出啪的一声，尚太太继续向前走着，尚都伏专注地盯着两个人注意着敌人的动静，而尚方，则向这边看了过来。他只看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探了出来，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其中射出了什么东西，像是与生俱来的什么东西，就告诉了他要怎么做。他头脑中什么都没想，接着就遵从了身体告诉他的本能，猛然转身奔向尚都伏，在感觉到肩头后方飞来的热流时，甚至极细微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衣衫和头发的拂动，看见尚都伏一瞬间对着他唰白的脸色！

那一刻，尚方忽然觉得身上充满力量，仿佛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两个人之间明明有将近十米的距离，但是，他就是在奔跑中起身弹跳，生生跨过了这在风云变幻间如同鸿沟的距离，一下子扑在尚都伏身上，完全挡在他胸前。

子弹灼烧的温度，无意识地选择，巨大如火山喷发的震惊。

一瞬间，尚都伏看着尚方一向看着地面，总有些羞涩的眼睛中，居然是一种精准的计算，甚至近乎无情的决然，头脑一片空白，就好像瞬间不认识他了。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能用枪射中人手完全不抖的？

他是什么时候能够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决定舍弃自己的生命，无论如何也要挡住致命的一下？

他是什么时候……能够这样看着人了？这样的……

让人热血沸腾的眼神。

顿时，两人翻滚着扑倒在地，索缇诺家族的打手和尚都伏的私人武装只愣了一秒，就重新扣动扳机，向着子弹射出的方向疯狂扫射，在把那一块打得彻底塌陷，一个人影翻滚坠落之后，又杀红了眼一样，端着枪，拿着刀，口中含混地嘶吼着狂喊着，向刘易斯的人冲过去，子弹暴雨一般射出，迎上同样的子弹，战火重燃，两拨人再次杀在了一起！

尚太太穿着十二分的高跟鞋不要命地跑向两个儿子，长发飞散拖在身后，惊恐得说不出话。

尚都伏在尚方扑过来的最后一刻，如同身体瑞安装了在空中扭转的转轴，硬生生扭转了方向，自己压在他的身上，完全护住了他的上身。此时，他根本顾不得自己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流血，双手按在尚方两边，动都不敢动他，浑身都在颤抖。

尚方躺在地上，微微蜷缩着，脸色惨白，闭着眼睛，睫毛不断颤抖，仿佛无法喘得上气，看上去整个人都无比痛苦。

尚都伏手颤抖着伸向他，想摸他的脸，想擦掉他发梢上粘上的泥土。

他在这时，才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恐惧。

一个人可能要完全离开你了，你却无能为力。

让你幸福的人要离去了，以后你再也见不到他，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到，看不着了。

“尚方，”尚都伏的声音完全不像他的了，嘶哑，像是喉咙已经被撕烂，发出破窗子进狂风的恐怖声音，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眼前这个人。多少年来，第一次全身血液沸腾又凝结，明明血那么热，眼眶那么热，脖子嗓子眼里都那么热，却手脚冰凉，连心也要渐渐冰冷下去失去生意的感觉。

你怎么了……？

你怎么样……？

你说话，看看我……好吗？！

尚方……！！！

另一边，刘易斯冷静地拿着引爆器，让手下人用枪抵着几十个捆着炸弹的人推上来，完全挡住了索缇诺家打手和尚都伏的人的动作。两方大眼对小眼，一时间陷入了僵持。刘易斯一边从容地让那些人当盾牌，带着人撤退，一边高声道：“Duf！两天后！索缇诺家主宅！我继承家族的聚会和典礼！想救回你的人，就去寻找更强大的力量，拿出你的全部实力，动用你的所有关系！因为我会招来更强大的帮手！”

“阻止我！夺回家族！我就把人，把全部的东西还给你！”

第34章

尚都伏直接要发疯，站起来就拿枪指着他的方向：“老子他妈的杀了你全家！”他接着就要几步登上货船，在高点寻找刘易斯被众人簇拥着的人影，指着他的脑袋，一枪爆了他的头！

突然，尚方扭过身子，侧身捂着胸口，狠狠地几乎咳出血来：“咳！”

尚都伏一下子从狂暴中被拽回来，赶紧跪在他身边，上下摸着他的脸和身子。

“尚方？尚方？你怎么样？你还好吗？看着我，你受伤了吗？”

“哥……”尚方捂着胸口，似乎极其难受的样子。

没有看见他胸前流血，尚都伏心跳一停，整个人都冷了：难道是从后面射中心脏？！

“尚方……”他声音发虚地唤着，想要去扶尚方的肩膀，把他转过来，“来，转过身来给个看看，看看伤哪了，没事的，这就带你去医院……你不会有事的……”

“哥……”尚小少爷满眼都是泪水了，那表情，就像痛得要泣血了。

尚都伏凑近去听他要说什么，慌乱之中浑身都在颤抖：“什么？你……你要说什么？”

尚方费力地抬起上身，一点点地，一点点地，用尽全身力气，凑近尚都伏的耳旁，仿佛已经在强弩之末，再也支撑不住。

“哥……”

那一瞬间，仿佛什么枪弹，什么大火，什么战争，什么海浪，全都听不见了，天地间一片寂静，只剩下尚方极其微弱的声音。

“好痛啊，你、你压到我的膝盖了……”

尚小少爷撞得后背生疼，弯起腰，死命推尚都伏，又恨又想哭地看着哥哥压在自己腿上的膝盖，恨不能直接把这个人掀翻过去：他奶奶的！小爷躲过枪多牛掰啊，你这两下就要把小爷给压死了！

“……”尚都伏完全愣了，好半天以后，才把重心往后放，想看清他的脸，“你真没事？”

但这一下就更重地压在尚方的膝盖上，尚小少爷立即生龙活虎地鬼哭狼嚎：“要断了！要断了！要断了我的膝盖要断了！！！！！你他妈的快下去啊！小爷不要躲过枪子儿了，却要做残废啊！！！！”

大悲大喜，大惊大悟，尚都伏简直要被这小子搞得抽过去，顿时哭笑不得，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感觉。他赶紧让到一边，把尚方拽起来，前前后后地看，里里外外地检查。尚小少爷顿时被摸得满脸通红：“别、别在这摸！他妈的别在这扒我衣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