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审判术，审判一切之罪。”面具老人缓缓走到他眼前，居高临下，道，“罗兰，你总是可以让我惊讶。”

罗兰冷静地接上断掉的两根肋骨，没有回答。

“从二十几年前活着离开亡灵深渊，到后来的死守正义堡，或者阻止止息君主，你做到的都比任何人都好。”面具老者缓缓道，“你的父亲真的教出了一个好儿子。”

罗兰扶着墙壁站起身体，平静地抬头看他：“现在我们唯一的道路已经有了，你还想做什么？”

“复仇。”老者声音虽然沙哑，但一点不妨碍他语气中那种憎恨深刻到刻骨。

“向谁？”

“自然是死灵君主。这些年，你可以眼睁睁看着你的同胞惨死而不动容，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如你这样，宁愿与亡灵为伍，也不愿为你的种族做出一点点的牺牲。”老者冷冷道。

“你何时知道我与止息的事情？”罗兰微微皱眉。

“你可以这样多次从他手中逃生，你以为别人都是傻瓜吗？”老者冷笑一声，“你可知杀死一名死灵君主在光辉之主面前是多大的功劳？足够让我们在异世界站稳，你家族世代英名，你想就这样毁在你手里？”

“我家族的所有人都已经战死。只剩下我一个人。”罗兰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大审判术是光辉之主的选民才能施展的法术，这里有一位选民的心脏（圣血），可以支持一次消耗，但被刚刚的男人用来寻找之后，力量是不足以再施展一次的。”

作为一名圣光骑士，他知道这种法术是要牺牲什么，上次教皇施展一次威力不是很足的大审判术，就已经杀死帝都城中所有的亡灵，解帝都之危机。但施展之后，就是复活术也救不了她。

“这就与你无关了，怎么，现在想去给你的情人报信？”老者轻蔑地看着他，“你以为你知道这个秘密后还可以活着离开？”

“虽然我只是九阶，但你信吗，我可以轻易杀了你。”罗兰胸有成竹地笑道，“不妨试试。”

大长老神情一凝，他知道对方曾经是英雄顶阶的强者，难保不会有什么后手。

“死去的人活不过来，无论你有什么的样的亲人离去，复仇都不会让你得到什么。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怎么，担心那个死尸？”大长老语带轻蔑。

“请不要用这种侮辱性的言词。”罗兰皱眉道，“此事，我不允许。”

“你还以为自己是英雄骑士？”

“我说过，你可以试试。”罗兰平静道。

“好，很好。”大长老不再犹豫，手中法杖重重一顿，一道潮水般的光芒铺天盖地涌来，正是光明法术中范围和威力都极为惊人的光明之潮。

一个简单的盘旋躲过强大的光明力量，罗兰的身体如同鬼魅一样闪到他眼前，手中拳头带着凛冽的风声轰向他额头。

对方本能地挥手就挡出真言法盾。

罗兰要的就是这个机会，他一手抓住对方的法杖，狠狠一伦。

牧师和骑士的力量差别天差地远，猝不及防之下，老者法杖脱手而出，而罗兰则以此为武器，挥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重重轰上他的胸口。

一层淡淡的光幕挡住了这一击。

罗兰神色不变，武器在对方的光幕上瞬间轰击了近百次。

啧，祭拜圣灵殿不能携带利器，要是带自己的剑来，现在一定已经打破这个龟壳了。

大长老起初还惊了一下，当发现对方的攻击并不强大后，果断念起法术。

罗兰光看嘴形就知道是神圣之火，两秒的施法时间，足够了。

在下一秒，淡淡的光幕陡然破碎，罗兰手中武器直接打上他的脖子。

“看来你是决心放弃圣光的庇护了。”大长老陡然化为一团虚影，罗兰的武器直接从他身上穿过去。

“你的看法吗？我不承认。”罗兰淡淡道，“我说过，让你死，我能做到。”

对方猛然爆发出一阵尖啸，罗兰强忍住捂住双耳的冲动，这种暗影牧师最常用来折磨人的手法，他倒是用的顺手。没有退避，罗兰手腕一抖，已挥出一片严密灿烂的枪网，整个人象螺旋一般猛地向上飞窜，在他看来既然无法躲避，那我们就硬碰硬好了。

对方显然对这种拼命的打法完全不适应，本能地向后一退，无意之中，背后进入那光柱。

“啊——”这声尖叫显然比刚刚的心灵尖啸更加刺耳，强大到罗兰也不由后退一步。

大长老进入光柱那一块的皮肉，已经完全不见，背上突兀的缺了一大块，露出残缺的内脏，看的人毛骨悚然。

“看来你坏事没少做啊。”罗兰收手，“里边这道可是光辉之主亲自降下的天神审判之光，只论对错，不论阵营，可不是外边那些用来铺助的外围阵法。不会认你的通行阵的。”

大审判术，光辉之主亲自降下的神罚之光，可以遵循着‘命运’的轨迹，将人平生恶行，尽数还原放大在目标身上。罗兰初次将手伸入光柱时，就算是命运也不能找出他的恶行，只能将他排除在外。

“看来你是不会改变主意了。”大长老神色铁青，源源不断的圣光汇集在创口处，无数肉芽在那交织生长，让人几欲作呕，但却没有再流血，看那速度，要全部恢复也只是几分钟内的事情。

“还要再战吗？”罗兰轻声问。

他并不担心，英雄阶的强大是因为可以沟通元素位面，得到无穷无尽的法力，可以不畏惧人海战术，但攻击力并不会提高太多，罗兰虽然掉入九阶，限于自己的血肉之躯无法维持长时间的战斗，但到底是血火中磨练出来的强者，对比大长老不曾上过战场，被药剂和装备堆出来英雄阶垫底，罗兰的压力真心不大。

“你以为自己赢定了？”大长老的声音突然诡异地兴奋起来。

“我不需要赢，只要你别找他麻烦。”罗兰将法杖直接伸进了那他无法亲手触碰的光柱，如他所料，审判术对没有灵魂的东西无效。

那么……他顺手一抽，准备将漂浮在光柱中的把卷轴轰出。

然而，异变陡生！

一柄古朴长枪突然自虚空中洞穿而出，将他整个人钉在墙上，鲜血飞溅！

“呃！”尖锐的长枪穿过左胸，卡在肋骨之间，罗兰立时喷出一口鲜血，用力按住伤口，肺叶被刺穿了。

这种伤势不能拔枪，一但拔出，血液会很快灌满肺叶，让人窒息而死。

血腥的气息中，一身黑色铠甲的恶魔缓缓走出。

“是你……”罗兰认出他的身份，正是在亡灵深渊里可以和维恩大战的恶魔，帮过人类数次。

“开始。”恶魔冷冷道。

“可是还没有准备好……”大长老十分惶恐，“还要最后一件东西，才可以让投射在这里的神罚之光，降临到止息君主身上。”

“什么东西？”恶魔歪头问。

“圣血和足够的力量……不过后者可以用这里安眠的英灵替代。”

“为何不动？”

“可是这些东西都是麦加伦的人布置的宝物，尤其是圣血，万一激怒他们，我们这些流浪者处境会更艰难。”大长老为难地道：“不如等那位大人回来，他同意后，我立刻进行？”

“还记得我们的契约吗？”恶魔淡淡道，“反抗我，你的灵魂将会成为我的宝石。”

“可是……”

“我要止息的命，很难吗？”

一边的罗兰微微抬头，努力伸手，将一本笔记推放到伤口的位置。

大长老神色犹疑不定，反复许久，终于道：“听从您的安排。”

恶魔不再多说。

大长老颤抖着，将自己的戒子对准了那枚颅骨。

最后，他咬牙低喝道：“光明之眼！”

瞬间的静默之后，天空中仿佛传来一道空灵的叹息。周围的墓地中缓缓涌上来无数道无形的气息，宛如无数星辰一样飞入室内，带着美丽的柔光，汇集到颅骨之内。

‘我们，一直在这里……’

无数牺牲在这片土地上的英灵在低语。

最虔诚的信仰之力随着他们的到来凝聚。当光点将颅骨完全填满之时，一圈金色光圈围绕在光柱之外，缓缓上浮，然后慢慢变大，然后，在天顶的位置，猛然爆发。

整个教堂的房顶在无声无息中消失，仿佛从不存在。

一道金色光柱瞬间冲天而起。

穿透云层，穿透蓝色天空。恍若射入无穷的星空。

轰隆隆！！

金色光柱连天接地，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地狱的大门……

圣血宝石荡漾出一圈圈清澈的光辉，卷轴上的文字开始一个个倒退，消失，似乎要倒带到他书写的那一刻。

当上面最近一字消失，黑色空洞缓缓出现，漂浮而上，渐渐扩大，云层在他面前自动让开，巨大的黑色黑洞如同漩涡般缓缓转动着。让金色的光芒完全进入。

＊＊＊＊＊＊

遥远的亡灵深渊，维恩坐在王座之下，发现笔记本上的秘法印记亮了。

终于肯理我了么，你这蠢货！

维恩兴致勃勃地翻开书页。

瞬间，他的笑容凝固了，一张张纸页正在被浸透，那是——血！

罗兰！

无尽的锁链如咆哮的毒蛇一样在他身边撕吼。谁，谁伤了他？

突然间。

一道漩涡黑洞猛然在他头顶打开，一道圣洁的让人难过的巨大光芒，猛然照耀而下。

几乎是瞬间，维恩身上的锁链就遭受第一重攻击，在第一个照面完全被蒸发。

接下来，光芒直接照耀在他身体之上。

痛痛痛痛痛！

这是现在维恩唯一的感觉，那种仿佛五脏六腑一瞬间被蒸发得干瘪的感觉，不仅是痛，更好像千万把小刀疯狂割刺脑部。好像，下一秒就会被烧死！

这种力量，光辉之主……

身体的亡灵能量本能反击，体内属于长眠者的力量死死相抗。

然而，诸神之王的力量，是绝对的压制性。长眠者的力量虽然强大，但也开始败退。

不行，就算我是半神，也坚持不了多久。

“咔！”一个清脆的破裂声响起，整个光柱和黑洞都在一瞬间消失，维恩一时莫名。如果不是身体受到的严重伤害，他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猛然低头，笔记本上的秘法印记已然破碎，代表着另一本笔记已经被毁。

而他面前那本，已经被染的渗出血液。

罗兰！

＊＊＊＊＊＊

小剧场：

当年，罗兰带着维恩去人界时遇到无数敌人。

罗兰和维恩都经常受伤。

维恩（边包扎边哼歌）：若生命只到这里，从此没有我，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

罗兰伸手把他搂进怀里：天使我不要，我只要你。

第五十四章：够了

血液从指尖渗下，罗兰微微抬头，巨大的黑洞中，白光宛如境面一样，透出亡灵深渊的情况。

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暗色殿堂，幽火飘摇。

下一秒，雪亮的光芒降临天地。方圆百里内的深渊夜空亮如白昼。

稍弱的亡灵如同沸汤泼雪一般蒸发，觉察到不对的巫妖一瞬间周身的锁链如同毒蛇涌动，构成巨大的球形护罩，发动闪现。

光芒毫不迟疑地同时而置，仿佛早就知晓他的轨迹。

下一秒就轰碎那诡艳幽灵千千万万的白骨锁链。

巫妖试图用长距离的空间法术离开，但周围的空间已经完全被神罚之光禁锢了。

根本无法开启空间门。

无数幽灵虚影从他身体上漂浮散落，消逝在空气中，仿佛萦绕在他身边的星辰，那是长眠者的力量正在被蒸发。

光芒中巫妖忍不住一声哀嚎。

罗兰知道神罚之光毁灭一切的性质。很快，将巫妖蒸发后，就会循着他身体上的灵魂印记找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巫妖命匣。将其轻松轰碎！彻底阻断所有再生的机会。

维恩在喊痛……

他最怕痛的……

邪恶与残忍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比你们干净！

罗兰不由得感到浑身冰冷。难以言述的愤怒与绝望从心底涌了上来，使他按住伤口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你们……够了！”

他的声音最终化为了一句低沉的咆哮，就像是受伤垂死的野兽绝望的低吼。

没有再迟疑，他修长的右手插入心脏的位置，将其捏碎。

他伸出右手。

掌心里，一道晶莹剔透的光芒顿时亮了起来，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的色彩般，仿佛是直接的印入心扉之中。

这是一种直入人心的光，也是能够开辟一切的光。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顿了一下。

“圣血！圣光！”大长老的眼神骤然一凝。

罗兰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凝视着空中那镜面一样的光柱，神情庄重而肃穆，他平静地开口：

“以正义与公理之名

以神圣与仇恨之名

以道德与法律之名

……”

四周的光芒力量仿佛受到了牵引，开始汇聚在他身体四周。

“快，快走，他的信念太强大了，在和我争夺神术的控制权！”老者控制术法的右手几乎颤抖起来。

“坚持住，止息君主是不可能支持太久，不要被抢夺。”恶魔勃然大怒，同时伸手一招，插在罗兰身上的长枪凭空出现，再次投出，这次，他对准了罗兰的头颅。

只是大审判术何等强大，做为光辉之主三大降临神术之一，完全碾压了所有神力，恶魔的长枪还未近身，在罗兰一眼抬眸的凝视下，被整个反弹回去。

恶魔伸手接下时被强大的反震力量扯飞数米，这才面露讶色，这种由圣灵本人施展的法术，只是起手式，就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吗？

罗兰的目光只放在对面的光柱之上，他周身已经产生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星云一样环绕在他身边，吸收着周围一切可以吸收的圣光。

对面的水晶头颅与血色结晶似乎同时受到召唤，隐隐震动，随时都有可能从法阵中脱出。

“恶魔大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大长老急道，“一但他用这个，我们就逃不掉，大审判术可以自动锁定目标。”

嘈杂的声音对罗兰来说并不重要。他只是平静地念出后续。

“从原罪，直到最新的败德之行

尔等被判有罪

并以正义和公理之名

惩罚这罪行。”

他抬头仰望，念出最后一个句：“即刻执行！”

仿佛是回应似地，一道足有数公里直径的巨型圣光柱从无限远处骤然降临到了大圣堂。罗兰的眼前突然满是刺眼的白光。

炽热的高温中，除了教堂周围的地面丝毫无损之外。周围其他的山林草木全都如同被沸水浇过的冰雕一样迅速地融化、消失，只剩下冒着青烟的红灼地面。

而大长老在最后一字说出之时，整个人化为一团血雾，被蒸发的再无痕迹。

恶魔神情变了变，身体在剧烈的圣光下仿佛被滚油泼到，这种无处不在的力量大强大，在试了数次都无法退离之后，纠结了那么一瞬间，他终于低头唤了一声：“父亲！”

一道黑色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他面前。

那光芒在他向前竟然齐齐停止。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挡住。

那是一名身穿黑袍的男人，那衣物最寂静的子夜中直接裁剪了一块夜空来制成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