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影卫(一)+番外——lililicat
lililicat  发于:2014年04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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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小七,一个立志成为天下第一影卫的少年,立志跟最有气魄的主人,共同开创不世霸业。然而,事与愿违。 本书描写的就是一个影卫的奋斗史。 以及,与不太让他满意的主人斗智斗勇的故事。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卿五公子(卿淑君),莫小七(影卫) ┃ 配角: ┃ 其它:主仆,影卫,轮椅美攻,别扭受 第一部:江湖迷影 第1章:立志远大的影卫少年 莫小七是个影卫。 他小时候流落街头,八岁时被人贩子看中,拉到奴隶市场上卖,最后被卿家堡的人看中买走。 从那一刻起,莫小七注定成为一个影卫。虽然他身材瘦小,和别的孩子比起来都显得瘦弱,但是他仍然相信,自己会成为一个最顶尖的影卫。 如果不能出人头地,那他就要跟在最优秀的人的身后! 卿家堡是江湖最大的势力之一,卿家堡的影卫多如过江之鲫,要想在这个行当里出头,就非得有过人的毅力和天分不可! 于是莫小七拼命地练武,他比任何人都要勤奋,然而十年过去了,他却仍然留在候补影卫的行列里,每次看着那些比自己人高马大的同僚被卿家堡的少爷们挑走,他就嫉妒得眼红! 他要当最厉害的少爷的最厉害的影卫!! 可是每每莫小七发下如此重誓,他的心愿却一次又一次地落空。难道是因为自己的身板和长相么?!他看着井水里的自己的倒影,自己和别人一样,一个鼻子两个鼻孔,一张嘴一双眼睛,没什么区别啊! 为什么不挑选他去当正式的影卫呢?! 可是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十八岁的莫小七就像个十六岁的少年一样稚嫩,身材娇小,弱不禁风的样子,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和水汽迷蒙的大眼睛,生气时的表情活活像是在撒娇。如果不是某个人的指示,让影卫的总管从中作梗,怕是莫小七早就被当成可口的“餐点”而不是影卫被其他如狼似虎的卿家少爷们吃掉了! 但是谁也看得出来,莫小七这个不一般的少年对于当影卫是如何的狂热和执着。这也许和当年教他武功的曹笱惟有关,曹笱惟曾经是卿家堡,不,甚至可以说整个武林都十分著名的顶尖影卫,关于他英勇护主的忠义事迹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在影卫圈里,曹笱惟就是神话的代名词。 而这个有着梦幻影卫、影卫之神种种封号的强大男人,就是莫小七的入门师父,在莫小七的记忆里,曹师父是如此温和可亲,如此武功高超,如此潇洒淡定,他的事业就是世上最神圣的事业,因为曹师傅的影响,莫小七决心成为像他一样的人物!他是曹师傅的唯一的弟子,所以他要继承曹师傅的衣钵,成为最伟大的影卫,来祭奠曹师傅的在天之灵!! 没错,曹师傅是已故之人。 虽然在曹师傅活着的时候,他总是劝小七不要去加入影卫这种血腥有生命危险的行当,但是小七哪里听得进去,反正他的命也是卿家堡给的,他就要成为卿家堡最好的影卫! 曹师傅已经去世一年了,小七却仍然没有实现他的梦想。 ****** 候补影卫都住在几个连在一起的大院里,平日里除了练功,偶尔也磕磕牙,讲讲主子们的各种轶事。 虽然背后议论主人对影卫来说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但是这些人并不是正式影卫,还不知道将来跟的主人是谁呢,于是闲来无事,也关起门聊的热火朝天。 卿家堡和其他的武林豪门不同,卿家堡的影卫待遇不错,虽说和所有的影卫一样,需要用生命去守护主人,誓死忠心,但是卿家堡训练影卫的方式不像是训练死士,倒像是在广收门徒。这一套规矩,是当年曹笱惟改革的,后来经过了卿家五公子的支持,才得以延续实行。 每一级别都有考核,考核不过关,就直接领了银子走人,还学了一身本事,何乐而不为?所以很多人就是过来习武的。当然这些意志不坚者最后都会被淘汰掉,留下来的必须是经过意志力考验的精英。 莫小七值得骄傲的是,他是候补影卫里的最上等,只要等着主人挑选就可以直接荣升待遇都超好的正式影卫了!和那些考了多少年都不过关的低等候补不同! 所以每次加入这种八卦集会,莫小七都要坐在最中间的位置——谁叫他是曹笱惟的徒弟,还是这些候补当中成绩最好的呢?在影卫圈中,曹笱惟就是一个传说,一个不败的传说。伟大的曹影卫只收过一个徒弟,那就是荣耀的莫小七! 每当想到这里,小七都会自豪不已,虽然他自动忽视了其他人那种——“既然你那么优秀为什么没有成为正式影卫”的质疑目光。 不过,谁叫莫小七上头有人呢——听说,莫小七之所以被选为曹笱惟唯一的徒弟,是某位大人物暗中操作,莫小七的后台就是那位大人物云云——其他人都这么议论着。 莫小七不是不知道这些议论,他很生气,自己明明是靠天资和努力才被曹师傅看中,怎么到了这些人嘴里就成了那个走后门的了?!他不服!于是他曾经揪住了一个传自己谣言的家伙,质问他:“你说!到底我的后台是谁?!” 那个人不服气地对他道:“不、不就是五公子么……哼!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被瘸五看中了么!” “什么!?”莫小七一下子就上火了,结结实实地揍了那个谣言精一顿。 谁都知道他莫小七心比天高,要跟就要跟最强的主人,而这些个家伙竟然说,他被那个卿家堡最没用的五少爷看中!!万一真被其他主人听到了,他莫小七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跟了那个瘸老五,就等于提前去养老了!! 于是莫小七结结实实地生了一顿闷气,以后谁敢说他是五少爷的人,他见一个打一个。 话说,今晚的唠嗑茶话会貌似又要开始了。在这个大院里目前最能打的莫小七大爷一样霸占了最好的位置,坐在板凳上靠着大槐树,翘着二郎腿等着大院里嘴巴最大、最能侃大山、知道典故最多的大厨王大爷开讲。 王大爷是个很有敬业精神的大侃,他为了让自己的侃大山更加正规化,所以编了一个本子,每天按照本子上的章节流程神侃,他的这本子已经侃了很多年了,多次修订,删减,增补,也就是说,王大爷已经达到了后世大学教授级别的讲课水准了。 “今晚,我们要讲关于卿家几个少爷,呃,确切说是大少爷——五少爷的典故,六——九少爷明天开讲,十——十三少爷后天开讲,大后天休息一天,大大后天是卿家女眷典故……”王大爷打开自己的本子,首先宣读日程安排,“好了,下面点名。” 于是整个院落里坐得满满的影卫候补们都露出了= =的表情。 死老头!什么时候养成了这种可恶的习惯!点什么名!你以为你是主子吗!? 王大爷一点都不在意,反而慢悠悠地拿出另一个本子,按照花名册道:“我来挑着点名,点到的人答到。” 王大爷,你绝对有教授范儿! 天妒英才,你竟然是个厨子! ****** 凉爽的月夜,大院里坐满了闲来无聊的年轻人,听着年长者说着那足以打发时间的各种八卦话题——关于卿家堡主人们的事情。 据说,卿家堡是个历史悠久的世家,究竟经过了多少代已经没有人知道了,现在的卿家堡的财力和势力都是天下少有的,卿家堡的家主对于他们这些手下来说,就是绝对的天,绝对的权威,至死都不能背叛。 那是身为影卫最基本的操守——忠心! 一旦有人叛变,他将遭到世上最可怕的酷刑! “王大爷,你不要卖关子,开始说大少爷的故事吧!”下面有人提醒,“关于影卫的守则,白日里我们听教官已经讲得够多了!” 轰—— 多嘴者被王大爷操起大勺运足真气轰了出去——想当年,王大爷也是叱咤风云的顶尖影卫,后来年纪大了,就退居二线做厨子了,据说他跟过三代主人呢!! 不可小看王大爷,不可打断王大爷的神侃!不可在王大爷神侃途中退场!!这是大院里的禁忌! “就算说一千万遍也不为过,那是影卫的铁血法则!你们这些年轻人难以想象,那是多么一段激情的岁月!与主人生死与共!患难相惜的热忱!主人和影卫是最牢不可破的羁绊!是主仆!更是患难与共的朋友!男人的大忠义!!哦噢噢噢哦!”王大爷的眼神闪烁着热血的光芒,但是随即,他的表情沉顿下来,“可惜现在年轻一代的少爷们都是自私冷酷无比只知道摆个臭架子把影卫当工具使死就死了已经背弃了我们影卫一族和主人一族定下的大忠义誓约了……唉……” 哦噢噢噢!下面的人都议论纷纷——这家伙竟然用了“一族”这个莫名其妙的词!话说那个什么大忠义誓约到底是神马啊是神马?! 所有的人之中,只有莫小七的脸上露出了无比憧憬的神情——没错!男人之间的热血!男人和男人生死与共的大忠义!那才是影卫的最高境界啊!!王大爷!你是影卫一族的老先知!!!【话说,又用到了一族这个词】 第2章:华丽丽的主人登场 卿家这一代的当家,整个卿家堡最高的统治者,卿家大老爷卿云纵向来以冷面严苛闻名于世,他的铁腕为卿家宝带来了如日天的声望,创下了一片浩荡势力,无论在武林还是在商场,卿家举足轻重。同样有名的是,卿家大老爷有十七位夫人,因此卿老爷子嗣众多,围绕他百年之后的当家大权,各位少爷之间的争斗激烈不言而喻。 在众多子嗣之中,卿家老爷最疼爱十三小少爷,十三少活泼灵动,聪慧可爱,生得宛若仙童转世,自然最得卿家老爷的喜爱,可是这位小少爷年纪还小,只有十来岁,卿家内权力斗争最激烈的战场,自然是出现在大少爷到七少爷这几位少爷之中,从七少爷往后都是小姐,八小姐九小姐十小姐,十一小姐,十二小姐,十三少爷,不是年幼就是早被指定了夫婿,不在争权之列。 如今看来,七位少爷中,大少爷、三少爷、五少爷乃是一派,二少爷、四少爷、六少爷乃是一派,七少爷老早就被世外高人带走学武,不参与其中,因此卿家堡实则分成了大少爷为首的单数派和四少爷为首的偶数派,话说这个分法还真是直白。 因为卿家大老爷年轻时就是闻名遐迩的美男子,娶的十七位夫人又个个是沉鱼落雁的绝世美女,卿家的少爷小姐们一个个遗传了父母,都是男的俊美,女的妩媚,没有一个长得不好的。 大少爷与四少爷俨然是大老爷的左膀右臂,是最有希望继承家业的人,两人都聪明绝顶、手腕凌厉,难分伯仲。而卿家老爷似乎也有意让他们保持平衡态势,一直对继承人之选不做任何透露,两帮人马可谓斗得难分难解。 虽然十三位少爷小姐各有名字,但是为了区分方便,从上到下都习惯用他们的排行称呼,比如大少爷名叫卿淑鸣,但是众人都叫他大公子、卿大少、卿大,以此类推。 又,据说卿家大老爷最爱的女子名字里有个“淑”字,所以他的子嗣全都按照“淑”字辈来取名。 莫小七最不喜欢的主子——五公子又是怎么样的人呢? 据说,五公子是几位公子里最与世无争的一位,他的母亲早早过世,因而从小就没有什么依靠,虽然他也文采过人,以往据说武功在几位公子里也名列前茅,却在十二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落下了残疾,从此再也不能站立,行动也要依靠轮椅。这种坎坷的命运,使得五公子沉默寡言,性格沉静,极少见到他与其他公子争什么。这种没有上进心的主人,自然不是莫小七喜欢的主人——跟着他,岂不是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 这还不是他最讨厌五公子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五公子近年来竟然向兄长提议,让他来负责影卫候补大院的事宜,莫小七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始终没有被扶正成为正式的影卫,主要原因就是这个瘸老五从中作梗!! 想到自己一直郁郁不欢的事情,莫小七再也没兴致听王大爷高谈阔论,借口撒尿就回去睡觉了。 ****** 一场绵绵秋雨,打断了候补大院里王大爷的口若悬河,众人不得不纷纷解散,回去睡觉。 稍早时分,卿家堡内某处华阁之上,灯火通明,酒宴正酣,显然是某位少爷在饮酒作乐。 这位少爷不是别人,正是卿家大少。话说近日,卿大少在江南事务上狠狠挫了老四一场,使得老四败得灰头土脸,这正是在举杯庆贺,到席的还有三公子和五公子,以及他的亲信众人。 席间那主位上神采飞扬、霸气俊逸的华服锦袍青年,自然是卿家大少,他随父亲多一些,容貌举止都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尊霸道,在下人的心目中,大少的领导风范油然天成,很多人都认定,这样的大少爷肯定是将来继承老爷家业之人,但是老爷性格乖戾,又很难说。 坐在大少身边频频敬酒,不断奉承的秀美公子乃是三少,三少在众多少爷里,无论相貌还是才能都只能算是中等,倒是很会察言观色,善于社交往来,很会说让人高兴的场面话,酒席之上有了他,气氛足足要活跃数倍。 然而五公子却并不在这觥筹交错之中,原来大少知道老五琴艺超凡,要他弹琴助兴,五少习惯早睡,身子又不比常人便利,加之他不善饮酒,此番被老大强邀至此,本来就对他有几分不尊重的意味,此时又把他当做乐工一般使唤,若换了其他少爷,定然大怒,然而五公子偏偏宁静至斯,不愠不怒,虽是青衣白衫,不着浮华,却自有一番脱俗清冷的气质,那番飞扬入鬓的剑眉,那沉冷似渊的两点漆墨眸子,以及那挺直的鼻梁,薄如刀削的薄唇,若不是他坐着轮椅,该是何等完美的傲然男子? 虽然残缺,卿五公子却并没有一丝颓然气息,他的腰永远挺得笔直,沉静中透着凛冽和孤独,这使得他像一把藏于剑鞘的玄冰铁剑,难怪大少曾半开玩笑说,炎炎夏日,若是有老五在,便也凉快了。 此时只见五公子的手指轻拨琴弦,雪山银瀑般的乐声沁人心脾,顿时周围人吃酒说笑声为之一凝,乐声涓涓,洗去心头俗世烦恼,端的是好曲,好琴艺,天下一绝! 一曲将毕,大少称赞道:“老五琴艺绝妙,接酒!”说罢将手中一杯斟满美酒的金杯随意抛出,只见五公子流云大袖飞扬承接,早已将三尺外抛来的金杯轻握在手,竟没洒出一滴。然而他握着酒杯,却不饮下,他望向栏杆之外,悠然道:“今夜之曲,天地同赏,天也当为吾赞叹,这一杯,敬天。” 说罢,手一翻,美酒抛洒,琼浆如练,飞入夜空。 说也奇怪,五公子话音刚落,天幕似有感应,竟然纷纷扬扬下起豪雨,让人为之称绝! 莫不是天也为这才华横溢、傲骨嶙峋的奇男子而感慨么? 第3章:即将与主人相遇 莫小七觉得自己是千里马,千里马只有被伯乐看中才能走出马厩,去驰骋万里大地。他为了这个伯乐,已经等了足足三年了。可是,机会却一次又一次从他的眼皮底下溜走。 最近听说经过一番血拼,正式影卫损失不少,看来又要跟进一批,别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但是独独只有莫小七却期待莫名,希望自己能被挑中。 天下能有他这等觉悟的影卫,真的不多了,简直是上赶着去送死。 于是莫小七去找影卫大院里的三代元老——大厨王大爷商量,王大爷跟过的都是卿家堡的最老一辈的主子,虽然现在他不过是一个厨子,但是王大爷地位超然,就算是主子们也要给大爷一个面子,难怪平日里他那么横。 王大爷不愧是老资格,见了莫小七,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自顾自把今天要送给主子午膳那里的鹿肉切了又切,莫小七笑嘻嘻地陪着笑脸,就在一边静静地等。 终于,王大爷受不了小七那一脸有点恶心的假惺惺的笑容,冷哼道:“臭小子,平日里你见人就臭着一张脸,屁股都要翘到天上去,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这个糟老头子?” “大爷,我来给您请安来着。”莫小七从怀里掏出自己揣了半天的一瓶酒,双手捧着放到王大爷的切菜板上。 王大爷这个倔老头平日里不贪财不贪色,就好喝个小酒,见了酒走不动,看到莫小七拿出了酒,他的眼睛就弯了弯,摸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道:“小鬼,下三滥的酒本大爷可看不上。” 莫小七连忙道:“这是我师父生前就埋在后院里藏下的佳酿,足足有十个年头了!保准大爷喝了一口就上瘾!” 王大爷嘿嘿一笑:“曹笱惟的酒?那我倒是要尝尝,你师父以前可是个酒中高手,他亲自埋下的酒,定然不错!” “是的呢是的呢!”莫小七的头点得像捣蒜。 王大爷把酒瓶塞子拔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便夸赞道:“好酒!果然是好酒!闻一闻就能闻出来!” 莫小七在心里嘀咕道:那可不是好酒是什么?师父生前说这是他的棺材本啊!唉,王大爷啊,我可是把师父的棺材本都拿出来给你了,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王大爷却不急着先品尝,反倒道:“莫小七,你不会无缘无故送我酒,哼,你那点小心思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想做正式的影卫,你有那两把刷子么!告诉你,你没当上影卫,是你命好!别以为影卫是好当的!” “王大爷,反正小七我就这一门心思,您帮忙,小七打从心底感激您,您要是不帮忙,那只能怪小七命不好,小七一生就想找个好主子,成就一番事业,慰藉师父的在天之灵,若是小七一辈子碌碌无为,那还不如自己找根绳子上吊去!”小七的眼光烁烁,说得咬牙切齿。 “你这个一根筋的小屁孩!”王大爷吹胡子瞪眼,不过他想了想,道:“好,看在你送了酒又表心意,我也不妨告诉你,其实你师父以前跟我说过,他早已为你选好了主人,现在时机也差不多了,我看也是该把你向那位主子推荐的时候了。” “当真!!”莫小七心花怒放,“大爷您真的会帮我推荐?!太好了!太好了!就不知道是哪位主子?” “反正你明天就知道了。”王大爷还卖了个关子。 莫小七当时只是高兴得昏了头,也忘了再追问,兴奋得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 卿六公子卿淑慎,有一双勾人魂魄的凤眼,嘴角常带三分笑,长相一看就像是花花公子。 确实,他就是闻名的花花公子,而且是男女通吃。在卿六的阁子里,不乏形形色色常驻的不常驻的各色美人,有男人也有女人。 五公子来访之时,就闻到了他厅堂里那种甜腻腻的脂粉香气,果然,卿六也一点不避嫌,坐在太师椅上,腿上还抱着一个妖冶的少年,穿着暴露,和他勾勾搭搭。 看到一向冷清寡言的五公子到访,卿六倒是有些微微的吃惊。 于是叫了声:“卿五。” 他腿上的少年闻言,便亲昵地在卿六的脸上亲了一口。 “小桃,别闹,当着客人的面怎么也这么淘气?”卿六把着少年,语气中有浓的化不开的宠溺。 “爷~您不是说叫亲你么?”少年撅起小嘴,两人打情骂俏,直把五公子视若无物。 五公子也不愠怒,平静如水,只是道:“老六,你怎么见了兄长,连礼数都忘了?” “老五倒是端起架子来了,哼!”卿六对他似乎颇为不屑,“你不好好在你的疏风阁养着,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来收回你在北方七堂的令牌。”五公子开门见山。 “老大派你来的?!他这个孬种!!真是翻了天了!!爹还没死,他就开始这么作恶了!!”卿六闻言勃然大怒,想不到一大清早就被老大找晦气!想他之所以没被其他兄弟欺辱,就是因为爹亲自将北方七堂的掌管权交给自己,这个混账老大竟然不吭一声,擅自就来收回他的令牌! 他腿上的少年吓了一跳,识趣地跳下来,悄然退到了一边垂手站着。 五公子把手搭在轮椅扶手上,道:“我只是把话传到,老六,你上个月调戏江南世家的顾公子,结果那顾公子一气之下投水自尽,这件事,若是让爹知道,你想他会怎么想?顾家和卿家堡世代联姻交好,更是皇亲国戚,顾家一脉单传,只有这顾公子唯一的骨血,爹也就是现在闭关练功不知真相,卿六,你太鲁莽了。” “闭嘴!你这个瘸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你想要挟我是不是!”卿六跳起来,指着卿五出言不逊。 “你说我是什么?”五公子面色一凛,竟然有说不出的震慑,让卿六也不禁打怵了一下。 谁都知道,五公子虽然在众多少爷里不喜欢抛头露面抢风头,但是自尊却比谁高,尤其最憎恶别人拿他的残缺开玩笑,就算是最桀骜不驯的大少爷也不会拿他的腿脚说事,瘸老五这个称呼不过是下人们在背后偷偷叫的,谁敢当面说啊! 卿六素来任性骄傲,此时虽然心中打怵,嘴上却不愿服输,便嘴硬道:“瘸老五!你这个死瘸子,我就说你了,怎么样!” “放肆!”五公子低喝一声,雪袖一挥,卿六的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五公子不能站立,距离卿六又甚远,故而这一掌只有气劲挥出,饶是如此,也是劲道惊人,使得卿六一屁股坐在地上,脸颊上登时就红肿起来。 “你打我!?你打我!?”卿六面对五公子,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吃瘪一样,眼圈登时就红了。 天知道,从小到大,这个五哥究竟教训了他多少次,以至于他现在回想起来,心中就阴影联翩:小时候自己辱骂虐待小丫鬟,被五哥一巴掌扇倒;偷吃大祭上的贡品,被五哥扇巴掌;和几个狐朋狗友偷爹的宝剑把玩,被五哥扇巴掌;捉弄教书的夫子,被五哥扇巴掌……桩桩件件,顿时浮上心头!而且每次老五欺负他,爹都站在老五那边训斥自己!! 没想到现在他都是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还被站都站不起来的老五欺辱!! “打你又如何?辱骂兄长,嘲笑别人的残缺,不该打么?”五公子打完人了,一脸云淡风轻。 “我和你拼了!!”气急败坏的卿六突然跳起来,用上了十成十的功力,两手成抓,要将五公子置于死地! “主人不可!!”几名影卫顿时从暗处跳出,一左一右架住了卿六,让卿六动弹不得,卿六气得哇哇大叫:“你们这些奴才!!放手!不然我砍了你们的头!!” “不可啊!主人!五公子他好歹是你兄长!”影卫们冒死劝架,虽然他们觉得,五公子刚才那一巴掌确实很出气!这个骄纵的主子早该有人好好管教了。 “主人!伤了五公子的性命,老爷会更加对你……”影卫苦口规劝,卿六才平息下来,他眼中怨毒流转,指着五公子道:“老五!我要和你公平决斗!” “哼,拎不清的东西。”五公子暗骂,冷冷道:“你要和我怎样公平决斗?弄一张我身下的轮椅来,和我一样坐着对打?” 卿六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他自然知道自己不能动这个双腿瘫痪的瘸老五,于是道:“你以为我会占你便宜么!老五,让你的影卫出来!三日后和我的影卫决斗,输的人就要愿赌服输,跪在地上给对方磕三个响头。” “我没有影卫。”五公子道,“你让你的影卫直接打我吧。” “呸!我不管!这件事你要不给我一个说法,我闹你一辈子!从五岁那年开始的帐,现在是时候结一结了!!”卿六咆哮。 “把令牌交出来,我就答应你。”五公子话锋一转,“你不适合掌管北方七堂。” 卿六咬牙:“哪有那么便宜?!” “那顾公子的事情你就不担心么?”五公子句句抓住要害,让卿六越发怒极,他心一横,索性道:“好!那我就以令牌做为赌注!叫你的影卫来和我的影卫决斗!如果你输了,你就要给我磕三个响头,还要让我打两耳光——你从小到大打了我那么多次,我只要两耳光,很便宜你了!”反正老大存心设计自己,要夺令牌,那起码在令牌离手之前,先整治老五一番,以后老四自会把令牌抢回来,哼! “好。”五公子倒是答应得干脆。 其实五公子身边确实没有影卫,他深居简出,能够面对的刺客极少,加上他身上的武功了得,又不喜欢身边有人监视,所以一直没有挑选影卫。这次若不是卿六挑衅,他也不会想到去提调影卫,说起影卫,他心里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第4章:影卫和主人小时候就有纠葛 五公子在几个随从的陪同下回到了自己冷冷清清的疏风阁,疏风阁里没有专职的仆役丫鬟,都是轮班过来服侍,这是从五公子还是孩童时就定下来的规矩——那时候五公子无依无靠,卿大老爷就命其他各房派出一些侍从来轮流照看他,后来五公子习惯了如此,还嫌人多了嘈杂,就算他后来生病后落下残疾,也没让多添人手,所以这个疏风阁平日里除了三餐时间有人过来送饭,拿走替换的衣服,其余时间都静悄悄的,加上五公子性格严谨,下人们面对他都战战兢兢,平日若是无事,谁也不会来主动靠近这大院,久而久之,竟然还有传闻说疏风阁闹鬼。 不过倒有一个人,可以不经过五公子的同意,随意进出这疏风阁。这个人就是卿家堡里的大神医赵大宝,别看他名字普普通通,却着实是个眉眼动人的标致美人,虽说他是个男人,可是就连男人见了他也会大为心动。赵大宝是个天才,十四岁就出师行医,十五岁就有了神医的美名,十六岁时来到卿家堡成了卿家专属的大夫,而当时请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五公子看病。 五公子十二岁时生了一场大病,这场病十分凶险,幸亏赵大宝全力施救才保住了五公子的性命,但是这场病却使得五公子丧失了双腿的功能,从此只能困于轮椅之上,大好前途也算是成了泡影。 要知道,在五公子腿残之前,可是老爷最看重的儿子——五公子年幼时就显露出非凡的天分,三岁既能读写作诗,五岁既能通晓剑法,到了十二岁时,他的武功竟然连堡中的高手都鲜有敌手,而他的见识出众,十二岁就能和众多名家辩论机锋,当时他作的画,辗转到了京城,被误以为是名家之作,非但卖到了千金高价,更引来许多资深画师前来拜师……当时人们甚至送他一个“天机灵童”的称号。 因为这份咄咄逼人、光芒四射的才华,五公子曾经有段时间一度深受堡主宠爱。众人都以为,五公子就是将来继承家业之人。 可惜世事无常,天妒英才,十二岁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彻底毁了五公子的人生。病愈后,五公子不仅身体大不如前,性格也变得沉默寡言,虽然大病去了,小病却不断,一年大半时间都缠绵病榻,残病交加、身心俱废的境况使得他再也不受重用,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从那时起,赵大宝就经常往五公子的院子里跑,据说五公子现在恢复成这种状况,还多亏了赵大宝多年来的精心看顾,不然凭借他那身子骨,只怕一场风寒都能要了他的命。 和以往一样,五公子在进门时,就发现赵大宝在他的房间里翻看丛书,于是干咳一声,示意自己已经到了。 “淑君,你终于来了。”赵大宝笑眯眯,面如桃花,笑靥醉人。 “用敬称。”五公子敛眉。原来五公子名叫卿淑君,天知道堡主当年怎么想的,怎么给这么有气势的男子起了这么个女气的名字。 “我不习惯叫你五少爷,淑君,淑君,多好听的名字。”赵大宝眉开眼笑道。 五公子便道:“随便你,你又来做什么?” “你说话真生分,我自然是来看看你的身体状况,我知道你上个月就能站起来走两步了,怎么不见你多加练习?”赵大宝盯着他的腿,“勤加练习,你才能早日痊愈。” “十年都等了,不急于一时。”五公子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道:“赵大夫,麻烦你为我泡一壶茶。” 赵大宝不满道:“哼,你看,你若是腿好了就可以自己泡茶,省的麻烦别人了!想我堂堂一个大神医,竟然要给你跑腿!” “神医?”五公子敲敲轮椅的扶手,“你神在哪里?” “我保住了你的命!”赵大宝道,“哼,想当年,你可是中了江湖上最为凶险的奇毒‘天噬兰心’,这种毒根本无药可解,中毒的人绝对撑不过一个时辰,而我硬是把你从鬼门关拖了回来!”也就是那时候起,赵大宝声名鹊起。 原来,虽然对外宣称五公子十二岁时是生了大病,实则则是中了剧毒,而保住他性命的就是当时初出茅庐的赵大宝,自此,卿家堡的神医赵大宝能救中了“天噬兰心”毒的人的传闻在江湖中不胫而走。 那时候起,赵大宝就不敢离开卿家堡了,生怕被人捉去给解这样那样的奇毒。 天噬兰心,乃是毒魔花了三十年岁月所制成的奇毒之首,此种奇毒丹丸天下只有三枚,每一枚毒丹现世,都会引发一场恩怨悲剧。服毒之人死状凄惨,在三个时辰内全身溃烂穿孔,最后内脏融化,绝无可解,谁也想不到这种毒竟然被下在一个无辜的十二岁少年身上。 赵大宝能解此毒,说明其手段更在毒魔之上! 而事实是,赵大宝当时打着自己是天山医神的门徒的牌子闲逛,被满头是汗的卿家堡的仆人揪住就带到了堡中,当他抱着侥幸的心理感到卿家堡时,十二岁的五公子已经中毒逾三个时辰,却并没有出现那种可怖的毒发情况,只是高烧不断,吐血不止。赵大宝犹然记得当时第一面见到五公子,那小小少年的目光冷静得超出想象,虽然虚弱,却吐字清晰:“我中了天噬兰心。” “那你为何……?!”赵大宝奇怪他为何还未毒发。 “我运功将毒暂时压制,你来助我排毒。我给你讲方法。”五公子道,谁叫赵大宝是第一个赶来的大夫,于是后来解毒的名声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只是后来五公子体内的余毒非要靠一味十年才会开花一次的奇花才能清除,那毒性被五公子自己运功压到了双腿之上,并封住了经脉,导致五公子自此再也难以行走,以后,五公子就索性以此为契机装病扮弱,远离争权夺利。 赵大宝本来医术不精,害怕从此自己被其他主子叫去看病,就时常往五公子这里跑,以此为借口挡下各种事务,不过每次过来时,五公子就会甩给他许多医书,让他自己钻研,以便早日成就神医实名。 其实赵大宝根本不喜欢当大夫,他喜欢做裁缝。五公子的衣服都是他量身定做,一件比一件耐看有内涵,将五公子衬托得越发风神秀逸。卿家堡内影卫、侍从、丫鬟的衣服也都是赵大宝给设计的图样。 五公子喝着赵大宝泡的茶,道:“赵大宝,我过几天要让人住进这大院,到时候你不许对他乱说什么。” “咦咦?淑君,你要娶亲了么?”赵大宝问。 “不,我要带一个影卫住进来。”五公子道。 赵大宝哦了一声,看着五公子手里的茶道:“你少喝点,你上茅房不方便……” “住口!”五公子瞪了他一眼。 赵大宝只好调转话题:“你武功那么高,还需要影卫么?” “这个不用你管。”五公子道,他看着手里的茶水,想到了那个影卫的名字,确切的说,那小子现在还是个候补。 ****** 莫小七一心一意地在等着王大爷的回话。第二天,王大爷就告诉他,一切都定好了,就等着中午选拔的总管过来了,莫小七心花怒放,连忙问:“那我跟哪位主人?” “不知道,能让你转正已经不错了,问那么多干嘛?”王大爷说完就去做饭了。 莫小七又激动又心情忐忑,就蹲坐在大院门槛上望眼欲穿,终于等到了晌午,果然见专门负责选拔的那位总管大腹便便地走来,莫小七连忙拍拍屁股站起来,整整自己的衣服,激动地看着他。 总管老远就看见莫小七一脸热切地站在门口,便招手道:“莫小七,找的就是你,快来,有位主子要召见你!” “来了来了!是哪位主子啊?”莫小七一脸傻笑地跑过来。 总管随口道:“五公子。” 然后莫小七的表情只能用瞬间崩溃四个字形容。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偏偏自己跟的主人是那个最没有用的瘸老五!! 莫小七登时就不走了,气道:“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莫小七你胆子翻天了!竟然敢顶撞主子了!”总管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走!快走!五公子等着你呢!” “不去不去不去!”莫小七的倔劲儿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走,他一把推开总管,差点让胖总管跌个狗啃屎,然后他扭头就往回走,也不理会胖总管在他身后又叫又骂。 反正,他就是不喜欢那个瘸老五!死也不当他影卫! 这种抵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莫小七自己也说不清楚。应该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最敬爱的曹师傅竟然丢下自己,每天都去照顾堡中一位据说生了重病的少爷,那时候小七觉得奇怪,就悄悄跟踪师父,原来师父去了疏风阁,他爬上墙头,只见师父抱着一个年纪比自己大几岁的俊俏小孩出来晒太阳,师父那温柔的举动和眼神深深地刺伤了小七幼小的心灵,虽然师父对小七很好,但是从来没有像对待他怀里那个孩子一样温柔,小七顿时嫉妒无比。 后来师父每天都去照料那位少爷,有时候甚至都顾不上和小七说一句话,小七气不过,就悄悄趁着师父不在去了疏风阁,找到了正在院落的池塘边坐着晒太阳的那位小少爷。 那小少爷脸色苍白,身上裹着厚厚的貂皮外套,腿上也盖着厚毯子,孱弱无力地靠在躺椅里。小七气哼哼地道:“起来,和我比武!” 小少爷抬头看着他,沉静的面容上浮出一丝笑容:“我不跟你比武。” “哼!为什么?你怕了么?不把师父还给我,我就打你啊!”小七挥舞小拳头,威胁道。 “你就是莫小七?”小少爷似乎认出了他,歪着头看着他道:“莫小七,莫小气,名字起的不错,可是你怎么这么小里小气,就为这个要打我?” “呸!我哪里小气了!我不管!我要和你比武!”小七冲上前一步揪住少爷的衣领,却被师父在身后的一声大喝吓得哆嗦了。 “小七!!你在做什么!五公子还在病着!快放手!”曹师傅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拎起,那一次是小七第一次被曹师傅狠狠教训,还扇了嘴巴,小七记恨一辈子。 后来过了半个月,小七又趁着师父出门的机会,去找那位小五少爷的麻烦,这时候小五少爷的脸色好多了,看来是病好了,但是小七翻墙进了疏风阁的大院,却看见他腋下拄着两根拐杖,靠着墙壁,正在费劲地拖动绵软无力的两条腿,摇摇晃晃的好像马上就要倒下。 小七想到半个月前受到的羞辱,便咬了咬牙,上前恶毒道:“原来你是个跛脚鬼,怪不得我师父不叫我和你打!哼,可怜虫!” 小五少爷原本是很沉稳的人,一听这话却没来由发火了,生气道:“我才不是跛脚!” 小七没想到这轻易就惹怒了他,不禁有几分得意,继续道:“你就是跛脚鬼!是残废!看你路都走不动!还逞什么能!”说着朝他做了个鬼脸。 “你住口!”小五少爷顿时来了气魄,严厉的气势让小七吓了一跳,但是小七还是不怕死地故意跑到他前面,嘲弄道:“有本事来追我啊!死瘸子!” 小五少爷自尊心极强,此时刚刚落残,还不习惯身体的不便,一时气愤,脚下一个不稳,便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小七那时正是顽劣年纪,拍掌大笑:“摔得好!” 小五少爷挣扎着坐起来,面色难看,竟举起拳头来狠狠捶自己的残腿,小七呆住了,过了一会儿,他也意识到自己不对,便走过去捡起五少爷的拐杖,小声道:“喂,要我扶你么?” “不用你管!”小五少爷也发了狠,竟然不惜难看地用手撑着地,费劲地坐了起来,严正道:“莫小七,你欺辱我腿残,很好,你不是要比武么?那我就跟你比!” 他坐在地上,说罢一掌扫向毫无防备的莫小七的小腿,莫小七应声而倒,砸倒了身后的一个木制茶桌,上面还有一壶茶水,是五少爷赏池时用的,这壶茶不偏不倚洒到了莫小七的棉裤上,顿时显出一大片湿迹。 那一天,仓皇逃出来的莫小七不幸被外面的小厮发现,从此有了莫小七八岁还尿裤子的可耻谣言。 当然,莫小七和卿五的恩怨还不止与此,在莫小七的记忆里,直到曹师傅去世之前,他一直都吃卿五的亏,后来曹师傅仙逝,他也长大了,就再也不去惹那个卿五,省的给自己添堵,他才不要做那个瘸子的影卫!这是他人生守则中最重要的前提!! 第5章:影卫拜见主人 莫小七气呼呼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往床上一躺,看着床帘发呆。一想到小时候时刻被卿五压在头顶,他就来气,不要不要就是不要!就是不要做那个瘸子的影卫!跟着他能有什么出息! 影卫候补的房间是四个人一屋,莫小七正在生闷气,有人就推门进来,来的是一个和莫小七年龄相仿的少年,名叫张剑,张剑比小七晚来几年,但是却比小七稳重,和小七关系极好。张剑见屋里没有其他人,便关上门窗,对小七道:“小七,我刚才看到杜总管一脸不高兴,听说你拒绝去当五公子的影卫!你怎么能这样,你不知道我们是做奴才的,不能忤逆主子么?” “我的事你别多问,反正打死我也不去做瘸老五的影卫!”小七来了脾气。 张剑道:“小七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看看这卿家上下的主子,哪有一个有五公子那么好心的,他从来不辱骂下人,公正严明,他管理我们大院之后,我们这些人一年有三套新衣服,吃得伙食也比以前好,冬天有新棉被,有炭火钱,夏天有消暑的赏钱,他还减去了许多严苛的规矩,谁不巴着跟着五公子?也就是五公子不喜欢闹,不愿意多加人手。听说这次六少要借机欺辱五公子,你不去给他做影卫,就是埋没了你的才华,这里武功最好的人就是你,你不去,换了别人,万一出了闪失,到时候五公子有差池的话,我们的好日子就算是完了……” “够了够了!你少在我耳边罗嗦了!”莫小七坐起来,本着脸问:“卿六和瘸五是怎么回事?” 张剑解释:“你不知道么?下人们都传的沸沸扬扬了,听说大少爷派五公子去问六少爷要令牌,六少爷就迁怒五公子,要他的影卫和五公子的影卫比武,输的人就要主动被对方扇耳光,还要磕头,五公子那身子骨,一场风寒都要死要活,能经得住六少爷的一掌么?小七,为了我们大家着想,你还是去帮帮五公子吧!” 小七抿着嘴想了想,又躺了下去,挥挥手道:“好了,我自己会考量,你别烦我了!” 张剑知道小七虽然看起来毛躁,但是心眼儿却很好,是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之人,便也不多说,退了出去。 ****** 疏风阁内,磨了半天的赵大宝又在五公子这里混了顿饭吃。五公子吃完饭便练了会内功,随即按摩,负责净身的小厮来了,带公子去沐浴,随即他就上床睡觉,不管赵大宝,赵大宝有时候不回去,有时候在这里研究衣服的式样,若是困了,就自己取了被子在厅内的卧榻上睡觉,两人晚上也不多话,各自相安无事。 五公子的房内没有椅子——因为他腿脚不便,一来不需要椅子,二来椅子会阻碍他轮椅行动,赵大宝把自己带来的布料在书桌上铺开裁剪,就随手把公子的轮椅借过来坐,对着灯缝缝剪剪。 但是赵大宝不是个细心的人,明明公子早就为他配备了椅子,就放在墙角,他却懒得去拿,再说公子的轮椅是专门定制的,上面还铺了松软的垫子和靠背,连扶手都包了貂皮的套子,大冬天的,坐上去很是舒服。于是他拉过来就用,公子躺在床上,只是隔着床帘嘱咐:“别忘了给我送回来。” 后来,赵大宝裁完衣服,摊了一桌就睡觉去了,公子也睡着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 赵大宝早早起来,走了,公子还在睡觉。五公子的小厮都知道,他喜欢晚起。通常到辰时(早八~九点)才会爬起来,但是今天赵大宝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今天那个莫小七会过来认主人,于是在寅时(早六点)便迷糊糊地坐起来,他这个当主人的,总不能第一天就让影卫看到在睡懒觉,尤其五公子还是那么重面子的人。 于是他连眼都不睁开,摸索着卷起床帘,掀起被子,双手在床上一撑,就往自己熟悉的床头位置的轮椅上坐。 当五公子的后脑勺磕在地上的时候,他心里狠狠地咒骂了赵大宝,他的轮椅并不在这里,而是留在了书房。现在他的样子,穿着睡袍,上半身跌在地上,一条腿蜷着耷拉到地上,另一条腿还挂在床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但是送饭和服侍他起床的仆人要到辰时才能到来,平日冷清惯了,这时候绝对不可能会有人来,若是平常他自己爬起来也成,可是要让莫小七那小子来了看到了算什么?! 五公子费力地想先挪正身体,但是两条腿虽然可以动一动,却没有力气,加上姿势扭曲,无法使力,没一时半会还不好弄。 就在此时,他却听见了院落里传来脚步声,渐渐逼近卧室。脚步声的主人还在嘟囔:“奇怪,这么静,瘸五是不是还没起?”那声音透着别扭,不是莫小七还是谁? 五公子越发咬牙,只希望他不要找到卧室这里来。那莫小七却大大咧咧,一点都不知道敬畏,到了前厅就转悠来转悠去,很快就找到了卧室的入口,好在他还知道些礼数,站在卧室门口隔着门咳嗽了一声,道:“五公子,莫小七来这报到了,您在吗?还是没有起床?” 五公子暗骂一声,只好端正声音道:“我还没起身,你在外面先等着。” “哦,公子一个人在,没有仆人帮你么?”莫小七想到他身体不便,不禁多问了一句。 “不用你管,你等着就好。”五公子冷冷清清的声音传来。 莫小七答应了一声,却并没有照做,而是画了画舌头,用唾沫沾着窗纸捅了一个小洞往里偷看,一看之下,顿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笑什么笑!没见过人跌倒是么?”五公子怒道。 莫小七摸摸脸,退去笑容,不慌不忙地推开门,也不管五公子愿不愿意,上去就从后面架住五公子的腋下,轻松地将他搬回了床上,随即提起他的腿,拎回来,并帮他把腿摆正。 “公子哪里痛?摔倒哪里了么?”莫小七还不忘关心一下。 五公子不知道是怒气还是尴尬,双颊有些微红,闭上眼不再说话,还把头扭到里面,乌黑光亮的长发垂泻在他的肩头,别有一番风情,莫小七看他这样,就觉得以前被他整治的亏都扳了回来。解气啊解气! 五公子自那也没有说话,小七知道他真生气了,便把乱了的被子给他拉拉好,不吭声地退了出去。等了一会儿,送饭的仆人就过来了,小七连忙将他堵在门口,悄悄道:“五公子刚才摔了,你们去看看他伤着了没。” 第6章:不对眼的主人 过了一会儿,在仆人的帮助下,五公子终于穿戴整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上了做工考究的青衫白袍,被仆人推到了客厅里,莫小七便扭头躲到了门口。 “莫小七,你往哪里走?”五公子沉沉的声音响起。 “五公子要让小七做影卫,小七自然是要藏到五公子看不到的地方。”莫小七道。 五公子默了片刻,才道:“你先出来,我给你讲讲规矩。” “规矩小七在候补时全了然于心,小七这就要隐匿了。”莫小七在门口道。 五公子支开了仆人,才转动轮椅来到餐桌前,道:“莫小七,你这个小气兮兮的小孩,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主人,属下是影卫,不是小孩,您没有遇到危险,小七不会出现,小七不会再和您说话了,您就当小七是空气好了。”莫小七早就想好了对付瘸五的法子——气他,让他最后受不了,自然不会让自己再当他的影卫。 但是,五公子岂会是那么容易被气倒的人?反正莫小七是来了,有的是时间调教他。于是他拿起筷子,开始吃自己的早饭。 莫小七就蹲在外面的角落里看着,反正影卫就是要有耐心,无聊时他就观察了下周围的地形。疏风阁里没有门槛,原本楼梯的地方都换成了滑坡,栏杆变成了扶手,想也知道是为了卿五出行方便,莫小七有点同情他,自己若突然双腿不能动,不知道会沮丧成什么样呢! “小七,你早上吃过饭了么?”五公子在屋里问,“影卫必须如实回答主人的问题,这一条你总该学过吧?” 莫小七于是从外面发出声音:“没吃过,一大早就忙着来公子这里报道了。” “那你进来吃饭,我给你留了一碗粥,还有包子,酥饼,糕点,小菜。”公子虽然语气平平,但是确实是在关怀。 套近乎?莫小七冷笑一下,才不上当,于是不冷不热道:“属下不饿。” “你师父去世之前,嘱托我照顾好你。”五公子追思道,“小七,曹师傅是我极为敬仰之人,我不希望辜负他的嘱托,也不希望你让他失望。” “哼!我有哪里让师父失望!”小七心中不快,闷闷地想这个卿五真不简单,竟然抓住自己的弱点攻心,他却没有说出来自己的想法,只是不做声。 五公子见他迟迟不回应,叹了口气,道:“那好,早饭就放在这里,你自己过来吃,不要等凉了。” 五公子今天很清闲,坐在书房里静静地拿一本书抄,似乎是在练字。莫小七却开始肚子咕咕叫起来,他有点后悔,自己就为赌气和自己的肚皮过不去。 五公子似乎猜到他的心思,去书房的时候刻意把门带上,莫小七蹑手蹑脚走到书房门口往里望,见他背对着自己写字,又回头看看后面桌子上一桌子的早饭,顿时肚子咕噜噜响得更厉害了。 管他呢,反正刚才卿五都说不吃就倒掉了,倒掉岂不是太可惜了?小七不由自主地靠近餐桌,终于身不由己地拿起酥饼,吃了起来。 莫小七自认为自己是意志坚定的人,但是他不会委屈自己。反正他的身份是下等的影卫,时刻需要藏匿自己的行踪,骨气这种东西并不能填饱肚皮——说起来,五公子的厨子手艺可真不错,好吃得让人想把舌头吃下去! 很快,一桌子的饭菜就被莫小七风卷残云地吃完了,他拍拍肚皮,大咧咧地躺到赵大宝以往留宿的卧榻上,摸着肚皮打盹。 做影卫会这么舒服么?吃饱了就睡。莫小七用手枕着头,眼皮开始打架。 五公子则仔细听着客厅里的动静。他将轮椅悄悄滑出了书桌,来到了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看,能看见莫小七嚣张的睡姿。 莫小七看来是睡得很熟了。五公子等了一会儿,便打开门,推动轮椅离开书房,悄然来到莫小七的身边。 “莫小七。”五公子叫了一声,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莫小七动动眼珠,他怎么会不知道卿五的动静——他可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影卫,他是故意装作不醒,让他以为自己失职,顺便看看卿五到底想干什么。 五公子见他不醒,便掀起自己腿上盖的毛毯给莫小七盖上,并把自己刚才写的一封信压在莫小七的手底下,那信里写的都是他给莫小七定的规矩,莫小七不听他说,他就写下来,让莫小七贴在床头看去。 莫小七则故意翻了个身,原来是仰面朝天,现在脸朝外,侧身而睡,手一动就把五公子压好的书信打到了地上,五公子皱了皱眉,便弯腰去捡。 他一只手扶在卧榻的边缘,努力滴弯下腰,伸直手臂去捡,双腿无力使得这个简单的动作变得异常困难,莫小七眼睛睁开一条缝,见他几乎从轮椅上掉下去,连忙抓住他的手臂:“叫我一声不就行了!” “我就知道你没睡着。”五公子扶正身体,眼中含着一丝笑意。 “你!”莫小七感到自己再次被他戏弄了。 “过来,我看看你武功如何。”五公子调转话题,转动轮椅朝外面的院子驶去,莫小七爬起来,身上的毯子滑落在地上,他愣了一会儿,随即跟上。 五公子的大门没有门槛,顺利地就滑下斜坡,来到绿树成荫的院子里。院子里有一方兵器架子,上面摆放着刀枪剑戟等兵器。莫小七不知道瘸五为什么弄这么个架子在这里,看那铜架的色泽也知道这架子在这里摆了不少岁月了。 “挑选一样你趁手的兵器,舞几招我看看。”五公子道。 莫小七走到架子前,挑了一把长剑,那把剑真是沉,看来是玄铁精钢所造,莫小七垫了垫,少说也有二十斤重,好在他手劲不小,提着这把剑并不费力。看来卿五是有意考他。 莫小七动了动脑筋,便开始舞剑,他故意连连出错,最后更是呛啷一声“不小心”把剑摔在了地上,本以为卿五会对他失望,不料五公子非但不生气,反而赞许道:“莫小七,你长进很多,我替你师父为你欣慰。” 我呸!莫小七恼怒地盯着他。感情卿五一直看扁自己!他刚想反驳,随即意识到这是卿五的激将法,于是暂且压下怒火,赔笑道:“没错,五公子,我莫小七就这么点本事。您要觉得看不上眼,不如另换别人。” “不急,就算你武功平平,按照我教你的法门去练功,不出三天你也能打败老六的影卫。”五公子倒是充满信心。 呸呸!感情你在这里等着我!我莫小七武功天下无敌,几时轮到你这个瘸子来教我? 莫小七腮帮子气得鼓鼓得,好,卿五,你上有政策,我下有对策! “嗯?”五公子看出莫小七一脸别扭,问:“小七,我就知道你有偏见,你一定是在想,就算我教你武功套数,你也不会好好学是不是?告诉你,我还真不怕你这一套。” 于是五公子不再说话,神秘起来。 莫小七被他说中心事,心里有点窘迫,不知道这狡猾的卿五又会出什么鬼点子。 反正莫小七和主人相处的第一天,并不愉快。 第7章:影卫要为主人去打架 莫小七躲到一边角落里生闷气,五公子也不再管他,自顾自拿了一副拐杖练走路,从中午到傍晚,他走一会儿就去看一会儿书,一天就这么消磨过去。莫小七看他摇摇晃晃地拄着拐杖走上一段不长的距离就满头是汗,不禁嗤笑,看五公子几次摇摇欲坠马上就要跌倒,他也不去伸手扶——卿五不是自傲吗?那就让他自己爬起来好了。反正自己只是个影卫,影卫只负责帮主人打架就好了。 好在五公子早就习惯了,几次要倒没倒,扶着墙,利用拐杖的支撑又站稳了些,继续慢慢地练习。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照例是五公子先吃,留饭给小七,待他离开小七才出来吃饭。 就在小七扒着美味丰盛的晚饭时,五公子突然气势汹汹地坐着轮椅从书房冲出来,吓了小七一跳。 “莫小七,到了晚上了,我不得不告诉你,你身上一股味道,去给我好好洗干净再睡觉!”五公子把一条崭新的浴巾扔给莫小七。 莫小七险些忘了,这个卿五可是爱干净出了名的,自己大概有半个月没洗澡了吧?小七闻闻自己的衣服,貌似衣服也有很久没换了。 于是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公子,洗澡那么麻烦,我都是一个月才洗一次,你要是嫌我脏,就辞了我吧!” “以后三天洗一次。”五公子不依不饶,“你不洗,我亲自给你洗,我不信治不了你。” 你还真治不了我,别人也许怕你,但是我莫小七天不怕地不怕!莫小七扬起嘴角,露出挑衅的笑容。 五公子面色平静道:“莫小七,我很想揍你一顿,让你知道一个影卫该怎么当。” 莫小七故作无辜:“小七不知道哪里犯了错,让主人如此动怒?” ****** 赵大宝在第二天就来了,他来混吃混喝时都没发现躲在暗处隐藏气息的莫小七,只是奇怪自己的卧榻似乎有人睡过。他挠挠头,把自己带来的裁缝工具在五公子的桌子上铺开,道:“淑君,今天我按照你的吩咐来设计影卫的新套装,这套衣服更加保暖和利于行动,样子看起来也不那么呆板。” 五公子摸了摸布料,道:“正好,你来给一个小孩量量身体,给他做件新衣服,要熏香过的。” “哪个小孩?”赵大宝问。 “我才不是小孩!”莫小七突然从背后出声,吓得赵大宝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于是赵大宝从此认识了卿五公子的贴身影卫——莫小七,莫小七也知道了原来大神医赵大宝其实是个裁缝。 赵大宝手法很快,一天的功夫就给莫小七赶制出来一身合适的衣服,莫小七穿上后,确实觉得贴身合体又保暖,但是他想,这不过也是卿五收买自己的方法罢了,他才不会领情。 赵大宝看看莫小七那副拽拽的样子,忍不住悄悄对五公子道:“淑君,你真的要这小子做你贴身的影卫,看上去他不像是那种遇到危险会保护你的人。” “我要他保护做什么?”五公子一点都不在意。 莫小七又不是聋子,虽然离得远点,但他耳力好着呢!听到这句话,顿时又气了起来,原来卿五一直是这么看轻自己的!那个赵大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转眼间,莫小七就在疏风阁度过了无所事事的三天。五公子似乎也颇为清闲,偶尔会有大少爷的人来找他,他便交给对方一些书信,其余就没有什么事务了。这天是卿五和卿六约定比武的日子,莫小七是主角,他早早地就爬了起来,开始在院子里打拳练武,这是他证明自己实力的第一次机会,不是为了卿五,而是为了自己。 五公子这几天和他说话都很少,每次五公子想引起话题,都被莫小七不冷不热地拒绝了。莫小七在候补大院里也算活泼无比,可是就是不想多跟卿五打交道,总是一副冷淡淡的调调,五公子说他还没入江湖便一副老气横秋了。 吃过了早饭,五公子就带着小七离开疏风阁,前去比武。五公子的轮椅在院落里算是畅行无阻,但是出了院子就不一样,曲曲弯弯的小径为了美观奇趣,还特意铺了石子,设了台阶小桥,五公子看了看自己身后跟着的莫小七,终于道:“小七,你过来推我。” “是。”小七走过去,把手握在轮椅扶手上,心想:“你就不能叫几个仆人来,非要麻烦我?” 站在五公子的身后,莫小七可以清楚地观察他的后背,他的头发黑亮柔顺,被一根玉簪子挽住,简单而优雅,透过发间的缝隙,还可以瞥见他衣领里露出的雪白后颈,不知道是他的头发还是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莫小七撇撇嘴,这人还是男人么?身上怎么这么香? 莫小七一阵恍惚,觉得这卿五有点故意,他在故意什么,却又有点说不清楚。 走了大半天,终于莫小七在五公子的指引下来到卿家少爷们练武的地方——平沙台,这里乃是一方宽敞的平地大院,里面摆设着各种兵器架子和练武用的器具,比如梅花桩什么的。五公子自从身体不好之后就没再踏足这里,再次看到熟悉的场景,想到自己儿时的时光,目光不免有些暗淡。 “卿五,你终于来了。”六少爷带着四五个随从,早就坐在比武场的太师椅上,他整个人都裹在大红披风中,颜色艳丽得老远就能看见。 五公子叫小七推自己过去,莫小七则打量着卿六身边的一名精壮男子,那人目光精湛,一看就知道是内力高深的高手,小七深深吸了口气,不敢大意。 “卿五,你就叫这么个豆芽菜跟我的影卫打?我感到有点胜之不武啊。”卿六在高台上斜睨着台下的两人道。 五公子被小七推到台下,小七看看那高台少数也有一人多高,台阶又窄又陡,轮椅断然是上不去的,高台上的太师椅是一对的,应该是原来就有,中间还有茶几相隔。莫小七便蹲在五公子面前道:“我背你上去。” 五公子却道:“我怕把你压趴下了。”貌似小七比他站起来的时候要矮了一头多。 莫小七回头瞪了他一眼,心道:那么多废话做什么!七爷背你就不错了!难道你想自己爬上去? 于是不容他分说,就把他的手拉过来放到自己肩膀上,然后托着他的两条腿背了起来,说实在的,确实很沉。 走上高台,莫小七将五公子放在卿六对面的椅子上,两兄弟一见面,对视的目光就几乎能擦出闪电来。看来关系真不是一般地差啊! “小七,你去架子上挑一把趁手的兵器。”五公子吩咐。卿六也让自己的属下去挑兵器。 终于到了验证自己武学的时候,莫小七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他与那名影卫高手都选了长剑作为兵器,两人持剑走到台子的正中白圈里,等待比武号令。 第8章:小七沉浸在喜悦中 有一名武师走上台前,站在莫小七和卿六影卫中间,看来他就是裁决的人,武师念了一通规矩,最后才缓缓地拉了音,宣布比武开始! 莫小七屏气凝神,紧紧盯着对方的兵器和动作,说时迟那时快,对方抢攻,剑光一闪,便已开战! 五公子也紧紧地盯着战局,按照他原来的打算,本来准备暗中襄助莫小七,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小七和人过了十几招,竟然招招不落下风,看来他不似自己想象中那么草包。 比武的两人都是卯上了全力,惊险连连,让观者提心吊胆,比武不过片刻,莫小七的袖子就被剑锋扫过,凌厉的剑势削掉了他的半拉袖角,若是这一剑扫在身上,怕是要被削掉一大块肉吧! 莫小七不敢有丝毫松懈,虽然他身材不如对方魁梧,但却灵活,靠着这个优势,他屡屡避开与对方硬碰硬接招,而是左闪右跳,总是在出其不意之时攻对方疏忽,倒也逼得对方一筹莫展。 卿六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得意变成了愤恨,他万万没想到那个看来纤细的少年竟然能拖住他最好的影卫那么久!于是忍不住朝两人叫道:“影八!你若是打不赢那小子!我就将你狠狠责罚!送入惩戒院!!” 影卫一听,心中胆寒,谁都知道惩戒院是杀人的地方,进入后不死也要被扒一层皮!于是手上攻势更猛,大有同归于尽的狠劲。莫小七不料有此变故,硬接之中顿感吃力。 五公子蹙眉看着这搅乱决斗的卿六,于是道:“影卫是否进入惩戒院,要三方审核,若我不批也通过不了,惩戒院不是你的私刑房,你僭越了!” 原来现在堡中后务之事,尤其是影卫这一块,五公子掌管较重,拿捏起来自然不在话下。 紧接着,五公子又道:“去年堡主亲自批审通过家规,各院不得滥用私刑,卿六,你应该知道,违反了规矩就算是老四也保不了你,影卫也是人,不是你说打就打,说杀就杀的。” 他这番话与卿六针锋相对,顿时使得那影卫的剑势弱了三分,气得卿六当场就把杯子摔了,那影卫也知道主子生气自己没有好果子吃,这场比试自己是非赢不可! 莫小七也是个遇强更强的倔脾气,对方强,他绝对不愿意输一分!当下挽出漫天剑花迷惑对方眼神,随即身影急闪,连出三剑!! 这是莫小七的压轴绝技——当年曹师傅的传授的武林成名绝招“三刀一斩”,乃是以极快速度击出三刀,三刀毫无偏差,都击在一处,以此造成极大破坏!虽然莫小七这招还嫩了点,用的是剑不是刀,但威力昭然,奇快三剑都侧击在对方剑身上,只听锵然一声脆响,对方手中的重剑赫然断折!! 莫小七趁机一掌拍出,这掌并不重,却足以让那人跌坐在地,登时胜负已分! “好俊的身手!”裁决的武师不禁击掌赞赏。莫小七心中猛烈地剧颤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比武获胜!无边的喜悦瞬间淹没了他。五公子也含笑看着他,目光中含着赞许,莫小七忍不住咧开嘴,后来他那笑容就一直保持着,足足有一个时辰,而且事后都不断一个人傻笑。 “老六,把你的令牌交给我吧。”五公子见胜负已分,便伸手要令牌。 卿六正要发作,却看见几个人抬着抬轿进了比武场,定睛一看,他便露出笑容,道:“卿五,你走着瞧。” 原来是四公子到了。 谁都知道,如今卿家堡最有权势的除了卿大,剩下的就是卿四,五公子虽然掌管后务,但是他手中的权力实则连卿六都比不上,充其量只能算个内务总管,但是卿四则不同,卿四手握江南一半行会、分堂的财务人事大权,真的是跺一跺脚,卿家堡都要动一动的狠角色。 五公子深知卿四的地位,便朝小七使了个眼色,示意小七背自己下去。小七却兀自沉浸在喜悦里,不能自拔,哪理会什么眼色? 五公子只好开口叫道:“小七!过来!” 莫小七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他,这时候卿六已经很有眼色地率先走下来去迎接卿四,四哥四哥叫得那叫一个甜,小七撇嘴,走到五公子身边。 “把我扶下去。”五公子道。 “嗯。”小七见卿六先走一步,不愿意落后,便将五公子打横抱了起来,让五公子着实抖了一下,小七低声道:“主人不要怕!不会把你摔下去。” 说着直接从高台上跳下来,将五公子放到轮椅上。五公子脸色有些难看,他是万万料不到自己竟然是以这种方式下台。以一个影卫来说,小七实在是胆大包天,自己回去真得管教管教他! 五公子瞥了小七一眼,虽然没有卿六那么献媚,但是他也叫了声:“四哥。” 莫小七心中不禁叫:哎哟哟,这个老五都服软了!看来这个老四不简单! 轿子里的人也没有出来,只是出声道:“老五,老六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是他的令牌还轮不到你收。”那把声音清灵动听,让人对轿中人的样子想入非非。 “我也只是奉了大哥的旨意行事。”五公子推脱道,果然是服了软,小七还以为他会强硬到底呢!就连老六也得意地看着他,想要说什么讽刺的话,却看看轿子,始终没有说出口。 “那你就回去告诉老大,告诉他,老六的令牌压在我这里,若想要,让他自己来拿。”轿中人口气强硬,颇有凌人之势,莫小七对此人的气度不禁折服,再看轿旁跟随的影卫,一个个皆是目光深邃,不动如山,比之卿六的影卫不知道高了多少等级,是绝对的高手中的高手——只一眼,小七就判断,这个卿四才是自己理想中的主人! “四哥既然如此说,那我就如实回报。”五公子道。 轿中人冷笑一声:“老五,你似有不满?” “我并无不满。”五公子道。 “那就好,顾好你自己的本分,你应该清楚明哲保身的重要。”卿四明显是压制五公子,“不要亲手毁了你自己辛苦求来的宁静。” “嗯,我知道。”五公子语气冷冷道。 卿四这才在轿中拍了一下手,轿子被随从抬起,旋即轻飘飘地离开,令人对那些随从的轻功乍舌。 卿六用仰慕的目光目送了卿四离开,才转过头来揶揄讽刺:“卿五,老四那样对你说话,你怎么不生气了?感情你的脾气也是两面三刀,看人来的不是?” “因为我尊敬他。”五公子面不改色地道,险些把卿六噎着。 “你还真会奉承!刚才为什么不这么说?老四听了一定很高兴。你也学会拍马屁了,哼哼!”卿六道。 五公子道:“若是你有卿四的权势,我也一样尊敬你。既然这个世道是拍马屁的吃香,我怎么不能学一学?” 莫小七隐约听出些不对劲了,卿五说话怎么有点…… 就在他纳闷之时,卿四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用了内功传声的绝技。 只听卿四幽幽道:“老五,宁愿在我背后说道,为何不当面直说?我还是那句话,不要毁了你自己辛苦求来的宁静。” “宁你个头。”五公子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包括小七噎着了。 卿四沉默半晌,有点咬牙道:“老五,你说什么?” “宁你个头。”卿五面不改色地复述一遍。 “卿五!!你真是大胆!!”老四显然动怒,只见墙头上赫然飞来一顶抬轿,轰然落在了他们面前,卿六吓死了——他从来没见过老四发这么大的火!老五果然有本事!有本事!就连卿大都不敢这么对卿四说话!虽然卿大和卿四这么多年一直斗,但是堡主近年来对卿四的偏向极为明显,有聪明人早就预见,卿大败局已定! 卿五竟然和未来的堡主叫板! 结果五公子根本就不说话了,一身“不爱理你”的大爷范儿,这让怒喝一声的卿四接不下话,等了半晌,才克制道:“老五,你在疏风阁蜗居这几年,真是越发学会撒泼无赖了,也罢,我不和你计较。记住你今天的出言不逊!我还是那句话,不要毁了你自己辛苦求来的宁静!” 于是卿四第二次离开。 卿四离开后,五公子云淡风轻地对在场的所有人说: “老四迂了,一句话反复说,跟老头似的。” 卿六彻底对五公子服了,果然自己以后还是少跟他说话的好,估计就算卿四听见了,也懒得回来理他了。 就在此时,远处再次传来内力传音:“卿五,说人坏话时怎么不想想自己,你比老头还老头。” 现场所有的人都彻底对卿家兄弟无语了。莫小七也打消了认卿四做主人的念头,一个两个都是一个德行。现在看卿六反而比较正常= = 第9章:和主人一起洗白白 因为卿四的掺和,结果令牌也没有收回来,五公子无功而返,只有小七乐得屁颠屁颠的,到了晚上还在托着下巴,坐在桌子前傻笑。 五公子凑近他时,他都没发觉,着实吓了一跳。 “小七,我这几天都没看到你好好洗澡,”五公子的目光闪烁着阴险——起码在小七眼中看起来是这样的。 “我刚才叫人烧好了水,走,我带你洗澡去。”五公子今天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小七抖了抖,连忙跳到一边:“我自己会洗!” “会洗?你以为我信你?你这句话说了几天了?我为你白烧了几天水了?”五公子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不由分说往外拽:“走!跟我走!” 他另一只手控制着轮椅木轮上的铜环,使得轮椅不断前进,小七本来还想挣脱,不料他手劲大得出乎意料,一时竟然难以脱身。莫小七本能地想用脚去踹,抬起脚来又迟疑了一下——踹主人似乎不太好……一个犹豫,就被五公子拉了出去。 五公子将小七拖到了一间专门盥洗的房间里,这房间里有一个大池子,是用光滑的石头垒砌来,旁边就有炉灶专门烧水,屋内还有专门的石砌管道供应活水和排水,设计真是精巧。五公子指着放满了热水的大池子对莫小七道:“脱了衣服跳进去。” 莫小七心想,洗澡就洗澡呗,有什么了不起?就真的脱得精光光。五公子眯了眯眼睛,看莫小七赤条条地站在自己面前,虽然莫小七身材看起来纤细,实则锻炼得肌肉结实。 小七注意到五公子的目光,一下子不舒服起来——都是男人,这么盯着自己看做什么? 五公子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不再看他,指着一旁的架子道:“你的换洗衣服都放在了上面,这些衣服丢到旁边的木桶里,会有人拿去洗。浴池边有毛巾和香料,一会儿有人给你搓背、理发,明天早上,我要见到一个整洁干净的莫小七。” 莫小七嘟着嘴喃喃道:“又不是女人,加什么香?哼!” 五公子也不离开,就在外面的一间隔间小厅里坐着喝茶等着。等莫小七洗好澡,下人换了一池子的热水,五公子再自己进去沐浴。浴室内早已是云蒸霞蔚,热气腾腾,五公子对还在磨磨蹭蹭穿衣服的小七道:“穿好了就赶快离开。” 小七问:“你自己一个人洗澡么?不要人帮忙么?” “不用你多问。”五公子催促,“快离开,我不喜欢洗澡时有人在旁边看着。” “可是刚才你不一直在外面看着……”小七嘟囔。 “我那是等你。”五公子越是催促,小七反倒越慢吞吞的,故意气他似的。 小七还故意道:“主人,莫非你不好意思在男人面前脱衣服?”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五公子道。 “那小七服侍你洗澡可好?”小七看他刚才的样子,料定他这种孤僻性格的定然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身体,故意气他。 谁知道五公子一句话让小七吐血了,他说:“既然你自己提出,那我就享受一下影卫的服侍。” 看来他等的就是欲擒故纵、自投罗网的这一刻。 莫小七只好围着长巾,蹲下来为他脱衣服,最后只留下一条短亵裤。 五公子的身材修长,体格优美,也着实让小七意外了一把——他以为他残疾这么久,身体应该很瘦弱才对。小七忍不住多看了他的长腿几眼——除了比一般人的腿更纤细点,足尖有点下垂,五公子的腿看不出什么异样,反倒是他的肤色比较白,和自己一比对比明显。 “好了,你可以离开了。”五公子好像就只限于享受小七为自己脱衣服的服侍,小七哼唧道:“难道你还以为我要抱你入池?” “小七,你是影卫,少在我面前多嘴。”五公子板起了脸,让小七唏嘘一声,便丢下他,抱着自己的衣物到外面去了。 独留在浴室之内,五公子试着自己扶着轮椅扶手努力站起来,他一直锻炼,即使不用拐杖也可以自己走两步,只是步态摇摇晃晃,跄踉得厉害,他自觉难看,心想若是让小七看见,还不知道他在心里怎么嘲讽自己。 缓缓走向浴池,眼看还差一点就要够到可以扶着的池沿,不料小七突然将门打开,大咧咧道:“我的长裤忘拿了!” 五公子抖了抖,终于颓然地坐倒在地上,这是莫小七让他第二次摔倒了。 咬牙扭过头,他不去看那毛躁的小影卫,自己再度抓住浴池的边缘,艰难地想站起来。 “早说一声,我不就把你直接放水里了?”莫小七嘟嘟囔囔,从他身后递过一双手臂,架着他站了起来。 五公子咬咬牙,终于把“滚开”两个字咽回肚子里。想他何时怕过谁?竟然对一个小小的影卫屡次忍耐,莫小七!我是为了我的格调,不跟你一般见识。五公子这样对自己说。 第10章:为主人来回跑的影卫 因为老六那张令牌的归属,引发了卿家堡新一轮的交锋,老四早就对老大最近的频频动作不满,如今终于借机发作,在权势上和老大开始了角逐,因而堡内这几天人员调动频繁,事务瞬息万变,连一向清闲的五公子也不得不被调去后务库做老大这部分的帐,以便应付老四突然查账,以查账为由在堡主面前进行诋毁。 众人皆知,堡主老爷个性严厉,要求凡事都要井井有条,最恼怒手下子嗣亲属私敛钱财唯利是图,因此对各位公子的账目每半年都要严查一次。说到账目,哪位公子没有个小九九?那些公子们,极少有按照老爷的要求勤俭严谨过日,倒是花天酒地一个赛过一个,对付堡主老爷的查账,自然也是各显神通。 话说堡主老爷也是极为偏心,但凡担任要职的公子,原本批给他们的开销银两就比别的公子多得多,而七公子和十三公子,一个在外学艺,一个年纪尚幼,他们从父亲那里领到的月饷同样是其他公子的数倍,足见堡主对他们的偏爱。倒是五公子,因为据说曾经言语顶撞堡主,让堡主对他印象极差,所以月饷是所有人当中最少的。 对此,莫小七表示理解,那天看他跟四公子说话,就能看出来了。这次五公子去忙着为老大做账,领月饷就让他去了,结果看着别的公子的管家一人拿着厚厚一打的银票还不太高兴的样子,自己拿了五公子的印章,领到手的却只有薄薄的一张几十两的票子,他突然觉得五公子可怜了。 也许自己不该平日有时候故意顶撞他,他过得真的很可怜,身体残废了,还不受待见,吃的喝的用的都比人家差一大截子……可怜……真可怜…… 莫小七吸吸鼻子,把几十两的银票放到自己的怀里,转头就离开发银子的大院,七绕八绕,终于在偌大的卿家堡找到了正在埋首于山一样高账本中的五公子。 “主人,钱领到手了,人家还问你怎么让影卫去领钱。”莫小七把银票拿出来道。 “留你了。”五公子头也不抬。 “好吧,我帮你收着,等你忙完了再说……”小七探过头去看了看,见五公子写字速度飞快,也看不明白什么账目。 这时,从清冷的内务库大院门口鬼鬼祟祟进来一个人,莫小七有点兴奋,心想莫不是来人偷袭?我终于派上用处了?于是他站了起来,把手按到自己腰间的匕首上。 来的人乃是二公子的总管,那人神神秘秘地凑到窗边,问五公子:“五爷,今年的价码能不能少点?我家主人最近手头有点紧。” 五公子冷冷道:“一万两一本帐,我做账就是这个价码,不想让我做账就不做,账本查出了漏子就到堡主面前直接说,就是我卿五做的帐。” 管家的脸僵了僵,他是知道的,几位公子里,若说有底气那还是这位五爷,别看人家没权没势还是残废,却是老爷面前都敢呛声的厉害角儿,堡中的老人可都清楚,前些年有年中元节,五爷愣是把霸道的老爷给呛得理儿都没有,发脾气都没处发,那叫一个过瘾!他们这些下人就凭这一件事,不管是不是五爷这边的,提到后都会对五爷竖拇指。 这位五爷还非常硬朗,每年到了查账的时候,他就直接明码标价,一万两一本帐,打了保票,说出了问题就直接去堡主面前检举是他做得帐,绝不否认,所有后患都一己承担。 且不说五爷的帐做得天衣无缝,但是这气派绝对够人折服。 管家本来奉了主人的命令前来压点价码,五公子一句话就让他知道,压价没门儿,只好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打银票递过去,五公子看都不看,将银票随意扔在一边,道:“天黑的时候来接帐。” 莫小七看的乍舌,厉害!就这么一会儿就赚了一万两! 五公子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道:“这又算什么,老二买个清官在家里玩,一出手就是几万两,也不说他其他花天酒地的烂帐了。” 二公子的管家悻悻笑了笑,这五爷说话也不避着点人。 “这些钱,也是用到你们身上。”五公子道。 “啥?”小七不解。二公子的总管反而解释道:“这位小哥你有所不知,五公子的这些钱,大多补贴给我们这些下人,这几年咱们堡中四等以下的仆人多了取暖钱、穿衣钱,各种贴补钱,都是五公子自己出的。财务府那边要几位有权公子的大印才能挪动银资,五爷就自己出钱了……” “够了,回去等着吧。”卿五打断他。 莫小七恍然,突然觉得背脊发凉——这堡中上上下下,竟然没有说卿五不好的! 卿五,你好会收买人心!! ****** 五公子是个很有天分的人。 他用了一上午的时间赚了几万两银票,这些账本他一个上午就全弄好了,下午的时间,他也不回去自己的疏风阁,小七问他要不要回去,他说回去早了老大说他们偷懒钻空子,留在这里消磨时间就好。 五公子把轮椅推到库房的里屋,里面是供账房先生临时休息的地方,中间有个不大的暖炉,两边有炕。 五公子打开旁边的柜子,拿出锅来,对小七道:“把锅刷刷,我们在这里下面条。” 小七脸色诡异地接过锅子,他从来没想过身为一个影卫能和主人在这么奇怪的场合一起下面条吃午饭。 “主人,只有锅,面条呢?”小七问。 五公子看着他:“这就是我交给你的任务,半个时辰内,这口锅必须被下上面条。” “可是这里没有面条。”小七道。 “你自己去找。”五公子淡淡道。 于是小七= =地刷了锅,用轻功来到了西厨房借来了面条,交给了五公子。五公子在小七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把锅架在炉子上,然后把面条放了进去。 没有放水。 半晌之后,在两个人的注视下,面条发出滋滋的焦糊的声音。 小七才闷闷道:“主人,你不放水的么……” “……”五公子本来想说他以为面条放下去之后过一会儿才要放水,但是心想这个理由会让小七嗤笑自己不会做饭,身为万能的主人怎么可以被影卫看轻? 于是他说:“我是要做炒面条。” “……”小七= =的表情就没有更改过。 “主人,我能问下,你以前自己做过饭么?” “君子远庖厨。”五公子瞥小七。 气氛突然尴尬了。 “那你说用做饭打发消磨时间……”小七嘟囔道。 “没错,以前我做账之后都在这里涮火锅。那时有个助手,但是他后来回家了。” “那你今天怎么想起来下面条?” “……你一个影卫,问这么多做什么?” 小七吐了口气:“好吧,主人,我去弄点真正的炒面过来。” ****** 【小七访谈之采访赵大宝: 赵大宝挖鼻孔: “啥子?你问卿五有没有学过做饭? 真可笑,我从来只见过他吃,没见过他做饭。 什么?下面条不放水? 太正常了,他都不知道炒菜是先放油还是先放菜呢! 啥,火锅?哈哈,那是他唯一会做的菜,把乱七八糟的各种菜往火锅里一烫就行了。你知道他今年为什么做账的时候不摆弄火锅了吗?因为去年他把大蒜哈密瓜什么的乱七八糟的他能找到的东西都放在一起涮了,起个名字叫什么修罗火锅,结果那个助手吃得中毒了,回家了。” 采访结束】 第11章:小七威武 小七真的找来了炒面,拿给五公子吃的时候还是热的。两人就在冷清的后务库面对面吃炒面,卿五翻了翻自己的碗,捡出一个荷包蛋,夹给小七:“小孩子长身体,多吃点好的。” “切,我要吃还轮得到你夹给我?我回来的路上就吃掉了。”小五别扭兮兮道,“你留着自己吃吧。还有,我不是小孩。” 五公子嘴角弯了弯,没说什么。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今天卿家堡的影部还有一个为小七特别安排的试炼——这是不公开的秘密,一旦被选为影卫,就要应对影部中故意安排的一次“暗杀”,以检验新任的影卫是否有实战能力,这项试炼尤其严酷,真刀实枪,来袭的“杀手”对于这些初出茅庐的影卫绝对不会手软,影卫功夫不行或者应变能力不硬的话,甚至有可能丧命! 吃饱了饭,五公子摸着下巴,思索怎么帮小七应付这次试炼,要是自己出手,坏了规矩,被其他几个兄弟知道了,又要借机发挥,小七那小孩自己能成什么事?不过是比武场上胜了一回,就高兴得几天傻笑…… 五公子思索间,突然抬起头,对小七道:“我要喝水。” 小七便拿起炉子上炖着的铜壶,往桌子上的茶具里倒水,并放了茶叶。五公子摇头:“我想喝白水,不喝茶叶。” 要求还真多!小七瞥了他一眼,把茶叶倒掉,继续倒茶,很快就把一杯热气腾腾的热水送到了五公子的手边。 五公子伸出手接过茶杯,并不急着喝下,似乎是在暖手。 “你冷么?”小七忍不住问。 “嗯。”五公子淡淡应了声,小七才想到,他身体不便,现在快要到冬天,他又不能怎么动弹,又不像练武之人有内力加持,自然比常人怕冷,看他今天连平日盖在腿上的毯子都没有带出来,真是粗心大意, 于是小七道:“我回去给你拿些衣服和毯子来。我把你的暖手炉也拿来。我这件衣服你先披着,是赵大宝给我的新袍子,哼,一点都不脏。” 说着真的把自己的袍子解下来,披在五公子的身上,五公子也没有拒绝,只是一把拉住小七:“不用回去了,柜子里有备用的毯子。” 小七被他拉住手腕,突然发觉他的手冰凉得像冰块一样。这些日子,他从来没有见过卿五麻烦过别人什么,倒完全不像个残废,甚至处处觉得他要强,此时见他畏寒,小七心中有点异样的感觉,也许是可怜他,便道:“我去把炉火生得旺一些。你若是冷得厉害,我输点内力给你,可以御寒。” “不用,我自己坐一会儿就好。”卿五道,他把手放回来,依旧握着那杯水。 小七看着他的动作,越发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便道:“我去给你打些热水泡泡脚。” 于是他真的走出房间去找盆了,卿五公子趁此机会,掌中寒气越加浓重,顷刻间手中一杯茶水迅速冷却,此时他将水杯举起一洒,水珠都抛在空中,在他衣袖翻转间尽数被寒气凝成冰珠,被五公子用行云流水的手法尽数收纳于袖中,这是绝妙的寒冰掌法,可怜小七还心疼了,以为五公子畏寒。 但是五公子刚才将茶杯中的水一抛,外面天空竟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也不知道何时布的云,五公子叹了口气。 不要问他这是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将水杯中的水朝天洒出,天就会下雨,这算是天赋么?还是巧合? “下雨了下雨了!”小七感慨,“上午还是晴空万里,怎么说下雨就下雨了!下雨更冷了!”拎着一个木盆,他从外面走进来,拎水壶,倒热水。五公子看着他,双手抄在袖子里。 小七于是故意道:“主人,难道袜子也要我脱么?” 五公子看看自己的脚,道:“我弯腰不方便。” 小七=皿= 便走过去,抓起他的小腿开始脱鞋脱袜子,随即拎着他的脚放到热水里。 蹲在地上的小七在此时敏锐地听到了窗外细小的破空之响,只是瞬间,他就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根银闪闪的银针穿过窗纸射了进来,那银针力道不大不小,也失了准头,小七刹那判断这根针射不到窗边的卿五,便假装不动声色,也不去干预,只在针射在卿五身后地板上之后,他不动声色地拿着擦脚布将针拈起,悄悄收了起来。 卿五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目标了。小七的心跳开始慢慢加速,兴奋和紧张这时候开始包围他,这是他出道以来真真切切遇到的第一次暗杀,比起之前的比武,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但是他的表情却出奇地冷静,他不能声张,影卫影卫,就是要在暗影之中无声无息地解决主人的危机,那才是影卫的最高境界! 卿五双腿残疾,移动不便,不啻于靶子,这令他的护卫难度提高,要想办法先把他转移到安全的地方,靠近窗口太容易遭到暗器袭击,小七于是道:“主人,我刚才看到坐窗台上有一只蟑螂,也许好久没人清扫了,您不介意到那边泡脚吧?免得那蟑螂跳到您身上。”他知道卿五爱干净,果然卿五蹙眉道:“真邋遢,推我过去。” 于是小七把轮椅和泡脚盆都挪到远离窗口的死角,就算暗器从外面射入,也打不到此处,小七暗暗观察地形,除了窗口,这间房间倒是封闭,只要守住大门和窗口,不让敌人进来,就万无一失,便对卿五道:“主人,我突然尿急,出去方便一下。” “去吧。”卿五道。 小七连忙跳了起来,飞快地跑向院落——死守房门就是他的任务! 此刻他手中并无武器,只有一条用来给卿五擦脚的擦脚布,约有两尺长——说来也巧,当他刚刚飞奔至门口的时候,雨点般的银针就冲着他旁边不远的窗户袭来,小七飞身而起,一展长巾,将银针尽数收在那条布巾里,翻身之间,他便判断射出暗器的人躲在对面屋顶上,借着这翻身的机会,小七一拍墙壁,竟然灵活地使出一记鲤鱼跃龙门的上乘轻功,翻身上了屋顶! 屋顶视野更加广阔,果然将对面屋顶趴着的黑衣人尽收眼底,小七算算距离,距离对面屋顶约有三丈,便足尖一挑,无声无息地挑起一片屋瓦,腿上灌注真力,如踢毽子使得,一翻一踢,那瓦片就疾射而出,直飞黑衣杀手! 黑衣杀手伸手一抓,将瓦片抓住,不料小七此招乃是虚招——踢飞瓦片的同时他便将布巾大甩,银针尽数还给对方,黑衣人始料不及,连忙仰面折腰,避过来势凌厉的一阵银针,却被迎面又飞过来的一片瓦片集中下身要害——小七连幌两招都是虚招,竟都是为这第二块瓦片设伏,料定黑衣人有此动作,这片灌注全力的瓦片当下打得黑衣人仰面朝后跌倒——他站的地方本来是道高墙,竟然生生摔了过去,惨叫声都摔在了墙外,想必屋内的卿五隔着房间和大院外墙,应该听不到了。 但小七哪里迟疑,黑衣人不止一人,刚才一晃三招,便早有两名其他的黑衣抢攻,一人从屋顶侧飞而来,小七踢出瓦片之时,便是钢刀袭身之刻,近身搏斗一触即发,而另一名黑衣人则跳下房顶,直取房门了! 小七再次卷动布巾,用了师父教他的“神仙缠”,侧身闪过刀锋的同时,只用两扭就缠住了对方的手臂,脚下同时一别,用自己的身体卷着对方,同时从屋顶翻转跃下,翻转中借着那神仙缠的招式,布巾越来越紧,难以挣脱,两人本就在半空中,脱离重心,小七使劲一推一撞,使得黑衣人在落地前身体猛地倾斜——若是在平地上断然不会有这个效果,只是小七在落下之前就想好了的,这一撞虽然不足以致命,却因为两人落脚之地邻近房门,恰好以那被缠住的杀手为肉盾,砸上了就差一点就要推开房门的另一人。 两名杀手顿时倒地,发出落地闷响,连叫都来不及,却被身手灵活的莫小七抓住一人下巴,一把撕开了面巾! “赵十五!”莫小七低呼一声,说时已迟,他手中刚才抢过的黑衣人的钢刀已经顺着黑衣人趴倒的架势入肉三分,正对着心脏的位置!若不是小七撕了那人面巾,发现此人乃是数年前影卫大院里的熟人,这一刀就要穿心了!! 发狠的莫小七下起手来,真是太准太毒! 赵十五脸色惨白,低声呻吟道:“小七……饶了我们吧……” 第12章:杀戮深渊 卿五在房内泡着脚,原本藏在衣袖里的冰珠尽数被他倾入了水盆里,因为莫小七显然不需要他的援助。 这个莫小七,真是越来越超出他的预料,曹师傅果然不愧是暗榜排名第三的影卫,他教出来的弟子不简单。 莫小七终于面色阴沉地推门进来,一进门就问:“主人,你可知道影卫试炼一事?” “知道。”卿五并不否认,“你通过试炼了。” “我险些杀了昔日的朋友!”莫小七目光冷冽,“只为一个愚蠢的试炼!” “你不满么?”卿五不冷不热地问。 “身为影卫,我没权感到不满。”莫小七单膝跪下来,“无论什么状况,保护主人的安全都是我的最高职责!只是我希望自己的刀斩杀的是敌人,而不是带来无谓的牺牲。” “这是卿家堡百年的规矩,非是我一句话说了算的。”卿五道,“通过了试炼,你就可以去兵器库挑选属于你的兵器和配备。” 莫小七悄悄按住自己砰然跳动的心,他知道,进入兵器库意味着什么。 从这一刻起,他才是真正的影卫!进入兵器库,挑选追随自己一生的神兵利器,穷其一生征战拼杀,守护主人,这才是影卫热血的开端! 所以,当小七严肃地行礼退出房门的时候,他的脸上挂上了和刚才的冷肃判若两人的大大的笑容,嘴巴几乎咧到耳根子了——刚才那气氛真是感觉太好了!!那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影卫的感觉!浴血奋战之后,用正经的口气震慑主人,然后潇洒转身隐于黑暗,这种风度!这种寂寞英雄的感觉!哦哦哦哦哦哦! 说实话,赵十五那几个家伙确实欠揍,自从他们成为正式影卫之后,看到自己就鼻孔朝天出气,爱理不理,还成天以正式影卫的身份对着候补影卫们耍威风,连头年欠自己的十两银子都不还了!!莫小七后悔刚才没再补那几个混蛋几拳。 ****** 第二天,是卿五带小七去影卫心中的圣地——卿家兵器库挑兵器的日子。 小七的嘴一直咧着的,连半夜起夜都在傻笑。 兵器库,历经二百年时间完成,内里据说珍藏无数神兵,据说每一把神兵都配有专门的武功心法,一把神兵只为一个影卫准备,能进入其中的,表示既是高等的影卫,亦代表终生的性命都卖给了主人,决不可以有二心。 莫小七之所以向往这里,还因为师父生前心心念念,叮嘱莫小七进入兵器库之后,一定要挑选一把名叫“羽月刃”的宝刀,师父说只有那把刀才最适合自己。 不管怎么样,莫小七都是无比激动的。越是激动,小七在主人面前的表情就越是严肃,俨然沉浸在自己是恪尽职守的超级影卫的幻想中。 卿五= = 想说你个小屁孩装得跟个老头一样严肃个脸做什么。但是看小七转过脸去就立马高兴地咧着个嘴,于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莫小七三下两下扒完了饭,高高兴兴地本着脸跟着主人去兵器库,话说还要维持在主人面前的冷肃,还要掩饰内心的狂喜真是辛苦,好几次莫小七的嘴都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好在他跟在卿五的身后,卿五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到底有多怪。 兵器库在卿家堡深处的某片荒废的地区,那里周围都是野草丛生,好似荒废多年,但是穿过一幢幢古旧的门廊,给把门的神秘守卫递过去一道又一道令牌,后面的景致却越来越让小七吃惊。 兵器库看似在破落的楼阁之中,实则那只是幌子,真正的兵器库深入地底,顺着地下天然的石洞建成,蜿蜒向下的道路不知道通往多深的地底,只有两侧石壁上的火把照亮一片不大的范围。 好在那道路一路都是平滑的下坡,并无台阶,五公子的轮椅进入没有什么障碍,小七看两侧石壁上还镶嵌雕琢着各种狰狞的怪兽神像,便想用手去摸,卿五阻止道:“别碰,有机关。” 小七缩回了手,只得老老实实地推着轮椅把手。 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眼前竟然豁然开朗! 原来地底螺旋走廊的尽头乃是通往一处中空辽阔的无底大洞,黑黝黝的大洞不见底部,只是有无数天然的石柱从地底拔地矗立,俨然是巨型天然的梅花桩,而走廊通往一个窄小的石台,石台下就是万丈沟壑,整个地底大洞足有百丈直径,上面则是无数针尖一般密密麻麻倒垂下来的钟乳石,周边石壁上有天然的萤石,能自主发亮,眼前景象无比壮观,让小七不由自主张大了嘴巴。 更为奇特的是,那些星罗棋布的石柱上插满了各种兵器,在萤石的淡淡光辉下,依然熠熠生辉,可见每一把都是罕世神兵。卿五道:“小七,此地乃是杀戮深渊,那石柱之上,就是卿家世代先祖搜集的无数杀人利器,你去挑选一把最趁手的吧。不过小心点,掉下去,可就是粉身碎骨了。” 小七一笑:“若是小七掉下去,那也就是说明小七没本事,合该摔死!”说罢一跃而起,头也不回地跃向深渊——那最近的一根石柱少说离石台也有十几丈,就算是最好的高手,一跃起来若没有继力点也难能一下跳这么远。果然,小七的身影在跃出七八丈之后终于力颓,直直地掉落下去,终于消失在万丈深渊无边的黑暗之中…… 卿五微微蹙眉。 要知道能够进入兵器库的,须是影卫中最精英之人,这次是他擅用职权,开了后门,才让小七凭着短浅的资历就能进入这卿家堡的禁地,只是,能拿到兵器的人须有极为不凡的身手,不然单凭这里极为诡异的地形,有几条命也不够用,希望他没有对小七的天分看走眼——那一日在院落里击退三名影卫,小七展示的身手让他相信他有进入杀戮深渊的资格,这小鬼怎么可能轻易在此地丧命? 第13章:小七得到宝刀 【开篇小番外: 小七访谈之五公子为什么加入卿老大一伙? 卿五: “呃……我想想,为什么跟着卿老大,因为当初卿四已经拉拢了老二,老大拉拢了老三,如果我投靠卿四,那就是二、四、五,这样的话,卿家堡内部的斗争如果被别人议论起来,就会感到数字麻烦分不清阵营。 于是我加入了卿老大那一派,并设法激怒老六,让老六去了卿四那一派。 这样,就变成了二、四、六一派;一、三、五一派,以后无论什么人谈论起卿家堡的内部斗争,也很难混淆了。” 小七:“……一切都不是因为权力斗争而是为了数字的平衡么……卿五你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卿四的轿子轰然从天而降,从轿子里传出震天的怒声:“这就是你当初拒绝我向你伸出善意之手的狗屁理由么!!卿五你去死吧!!!!!!!!!!” 小七噌地跳出来:“保护主人!!”(做恐龙战队的pose) 访谈结束。】 莫小七纵身跃下深渊,过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卿五却极为平静,只是坐在轮椅里静静等待。 果然,寂静的深渊下终于传来一阵悉索的声响,只见靠近石台最近的一根石柱下部,小七手脚并用,灵巧地攀附着石柱上插着的各种兵器,飞快地爬了上来。 原来小七刚才高跃之后下落,实则越是下坠,越是接近石柱,当下坠到贴近石柱之时,他就解下自己的腰带勾住石柱上的兵器,借此将身体绑在石柱上,所运用的原理大抵是我们现在数学书上的抛物线原理。 卿五不禁摸下巴,若是换了平时来这里的影卫,怎么也得用到绳索先缠住上面的钟乳石,或者利用其他攀援功夫从周围岩壁上过去,实际上,旁边的岩壁上也有开凿过的孔洞,但是像小七这种直接跳过去的,他还是第一个。 不知道该说他聪明还是愚蠢。 小七爬上第一根柱子,但是周遭石柱不计其数,上面的兵器更是多如繁星,上哪里去找那把师父嘱咐要拿的羽月刃呢?这倒也难不倒小七,师父曾说过,上到第一根柱子,再往上看,有一块盈盈发紫的钟乳石,那块钟乳石下正对着的石柱上,对着入口处,从上往下数第三十三把刀,就是羽月刃。 卿五见小七胸有成竹地在石柱间腾挪,便知是曹师傅曾经嘱咐过他。小七费尽周折,双手都磨出无数口子,终于找到了深深插在石柱上的第三十三把刀,那刀柄雕琢成飞鸟形状,镶嵌月长石为装饰,极为精美,小七心头狂喜,紧紧握住刀柄,灌注真力,深嵌在石柱里的刀身逐渐松动,眼看时机成熟,他大喝一声,猛地一拔,神刀应声而出! 出乎小七的预料,这把羽月刃竟然是一把极为秀气的刀,刀身并不是很长,也不算短,配上小七的身量倒是正好,刀刃不宽,却通体透明,于黑暗中发出淡淡的五色磷光,真是件宝物! 小七拔下一根自己的头发,放于刀刃上一吹,发丝立断——真是好锋利!小七越发惊喜,道:“羽月,羽月,今后你就随我浴血征战!”说罢也不顾之前在卿五面前的矜持,哈哈大笑起来。 卿五叹了口气,道:“小七,你不想想,你怎么回来?” 他声音不大,但小七听得清楚,顿时脸色一白——刚才跳到石柱上时,倒没有考虑怎么回去——石台下面的石壁光滑如刀削,断然不好攀爬,回去倒是成了个问题。 卿五此刻转动轮椅,返回入口处,手在墙壁上某个石块突起按下,只听洞内机关之声顿时不绝于耳,数道铁锁自上面悬挂下来,正好可以当做荡回来的工具。 小七撇嘴,心道:“既然有这么好的机关,刚才为什么不让我用!哼!卿五你这个小气鬼!” ****** 莫小七得到了羽月刃,几乎睡觉都要搂着自己的爱刀,卿五却对他道:“羽月刃乃是不可多得的稀世之宝,你收好了,不要让别人知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莫小七只得把宝刀藏到自己的席案下,卿五还送了他一个刀鞘,并让他用线绳把刀柄包了起来,经过一番伪装,羽月刃倒是变得和普通的刀外观无二,让小七着实为自己的爱刀心疼了一把。 赵大宝又来他们疏风阁了,不过和往常不同,赵大宝带来了大包小包的药材,进来就嘱咐小七去生炉子准备煎药,小七疑惑地问:“这些药是干什么用的?” 赵大宝道:“给你主子吃的,你不知道么?他这几天就快‘生病’了。” “我没看出他有不舒服的样子……”小七道。 赵大宝看看屋里,便对小七道:“过几日,堡主大老爷要出关,每年年底,他都会出关一次,检查各位公子的账本,还会出题目考验,甚至宣布一些重大的人事任免。通常要折腾个半个月,每到这时候,卿五就让自己‘生病’,避过这些麻烦。” “原来如此。”小七恍然,“他倒会躲懒。” “切,其实这半个月,是每个少爷都想躲过去的,每年都跟要扒层皮一样难受,你是不知道大老爷是怎样一个严厉的人!哎呀,我只要一想到都觉得好可怕!不多说了,快去煎药!”赵大宝催促。 第14章:堡主召见 莫小七把赵大宝带来的药包解开,竟然都是些桂皮、花椒之类的大料,这也能叫药?他疑惑地转头看着赵大宝,赵大宝眨眨眼道:“你就把这些东西一起炖好了,一会儿我们吃火锅鸡。” 原来药包什么的,都是掩人耳目。 卿五则坐在书房,把去年写的请假辞又抄了一遍,准备下午派人递上去。等大料什么的炖好了,赵大宝端上火锅,三人把门窗紧闭,拉上帘子,窝在卧室里暗无天日地吃火锅。 急促的敲门声就在此时突然响起,打破了三人的美好聚会。 赵大宝警惕地问:“是谁?” “五公子,小人是议事堂的朱成,堡主已经出关,叫我来召集各位公子,下午就去议事堂集合。”外面的人道。 赵大宝道:“我不是说过了么,五公子身体不好,要请假了么?” 那人道:“堡主说,只要有一口气在的,都要出席,这是堡主的意思,小人只是转述。告辞。” 卿五听了,道:“罢了,去就去吧,父亲这次的态度强硬,应该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宣布,小七,你下午随我同去。” “嗯。”莫小七嘴里还塞着肉丸,含混不清地应答。身为影卫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样和主人一起大咧咧地吃火锅已经是多么的僭越了,连赵大宝都看的出来,卿五对小七的纵容。 莫小七还傻乎乎地扒着火锅,其实他心里也是清楚的,自己身为影卫不该这样,可是香喷喷的火锅在前,他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何况,这可是主人允许他一起吃的!他这样为自己开脱。 不知不觉中,似乎已经开始习惯了卿五的纵容。 小七偷眼去看卿五,见卿五想去够一个离他很远的果盘里的橘子,如果是普通人,站起来就能拿到了,但是对于下盘无力的卿五来说,这个动作稍微有点困难,小七想都没想就站起来挑了个看来最红最甜的橘子给他,卿五微微弯了弯好看的眼睛,道:“多谢。” 傻瓜!你是主人,不用跟我道谢的!小七愣了愣,竟有些贪恋他眉角的淡淡温柔,一时移不开目光。 呆呆的小七盯着看五公子用修长漂亮的手指剥开橘子,掰了一片橘瓣儿,问小七:“吃么?” “呃……我的肉丸还没吃完……你自己吃吧!”小七慌慌地说,他嘴里还塞着肉丸,碗里也有好多,其实他有点自己的想法:卿五喜欢吃橘子,自己就不分他的橘子了。他又想到,卿家堡山下的城镇里有一家王老五水果铺,里面卖的橘子很好吃,下次下山,可以为他带一些来…… 想到卿五刚才淡淡笑着朝自己道谢,小七没来由地觉得心里舒服,他想,给卿五买更多的橘子,他一定还会这样微笑的…… 结果 下一刻,卿五把整个剥好的橘子都扔到火锅里了。 小七如雷劈一样,僵住了。 赵大宝也僵硬地转过头:“淑君,这次咱们不弄修罗火锅好么?” “涮橘子应该没事。趁年轻,你们应该尝试一下新事物。”卿五云淡风轻地搅拌着火锅,看着橘子被浓浓的火锅汤料淹没,赵大宝和小七都露出默哀的表情。 “小七,再递给我一个香蕉。”卿五对小七道。 “我们才不吃涮水果!!你省省吧不要浪费水果了!!现在是冬天这些水果很贵的!!”赵大宝连忙抗议。 不能给他买那么贵的水果浪费!!什么王老五水果摊!!小七⊙﹏⊙b 一脸从容的卿五自顾自地捞起涮好的一枚橘子瓣儿,放到了自己碗里,蘸着聊尝了一下。 “好吃吗?”小七问⊙﹏⊙b。 卿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后来其他的橘子瓣儿就一直躺在锅底,再没有人动过了。 ****** 卿五吃完饭就去睡午觉了。叫小七下午看好时辰叫醒自己。 小七哀叹偌大的疏风阁,连个常备的仆人都没有,他这个影卫被当作小厮一样使唤,不过赵大宝也同样的哀叹,他们两个一起刷碗收拾,除了收拾碗筷,还要洗衣服,打扫卫生,而卿五则在睡觉。 卿家堡的重大议事一般都是在临近黄昏时才开始,这是堡主的习惯,自然,对于每位少爷来说,堡主亲自主持的议事就是一项极大的心理负担。 这一天谁都没过好,整个卿家堡笼罩着一层乌云。 但是小七却啥都不懂,他没见过堡主,自然也不知道堡主究竟是一个怎样厉害的人,再说,挨训的是主子,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所以他依旧高高兴兴地擦拭自己的宝刀,在院子里打拳。 赵大宝为了能让五公子这次在堡主面前闪亮登场,还特意回去取来了自己最新制作的衣衫,那套衣服从里到外都精致而淡雅,小七看看卿五还在熟睡,就凑到赵大宝这边来翻看。 “啧啧,卿五的衣服还真不赖。”小七对穿着什么的没讲究,但是赵大宝的手艺真不错,那衣服还没穿在人身上,就已经让人眼前一亮了,若是卿五那般风致的人物穿上去,一定更加出类拔萃。 “是啊,老五要是能站起来,穿上我的衣服就更加标致了。”赵大宝感叹。 小七心里疙瘩了一下,嘟囔道:“他不站起来穿着也挺好看的。”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在这里住得习惯了,小七有点不爱听别人议论卿五的短处,尤其是卿五的残缺。 赵大宝粗枝大叶,没有听出小七话里的别扭,反而道:“就因为知道他只能坐着,所以我这套衣服加了改造,你看你看,这下摆是特意加长修窄的,不仅可以显出身体修长,多出的衣摆地方可以更加彰显花纹的精美,还可以设计出漂亮的复层……反正这些衣服都是只适合坐着的人穿在身上,如果站起来的话,反而连路都走不了。” 赵大宝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自己的设计理念来。 莫小七奇怪地问:“你不是神医么?” 赵大宝瞥他:“神医就不能做衣服了?” 第15章:兄弟聚会 五公子躺在床上,把帘子都放下来,他枕下有个暗格,里面放着夜明珠小灯,借助夜明珠的光芒,五公子从被铺底下拿出一本书来翻看。 这本书是他最近托一个管事从外面江湖地下书市里买来的,最近据说十分畅销。 书的名字叫做《如何驾驭影卫》。这本书今天上午刚送过来,他不好意思在外面看,被小七看到岂不尴尬?于是便在被窝里偷偷摸摸看。 翻了几页,卿五只见那书里满满的都是什么折磨手段、强奸、用毒之类的不靠谱的残酷手段,气得五公子骂道:“放狗屁!”他还以为里面写了什么高明的攻心和管理计策,如此看来就是一本胡说八道的猎奇小册子罢了。 小七悄悄地站在床帘外,被卿五吓了一跳,虽然还没到叫醒卿五的时间,可是他自己蹑手蹑脚地过来看看,例行检查卿五有没有掉床——自从第一次来的时候见到卿五掉床摔得凄惨,小七养成了在赵大宝走后就主动过来视察一圈,看看轮椅有没有被放回原处的习惯。 话说,卿五突然骂人是怎么回事?小七满脸狐疑,悄悄地,悄悄地靠近床帘,用手指稍微掀起那么一条缝。 只见帐帘里卿五侧身睡得香甜,只是被子没有盖好,看来是说梦话的。 “笨蛋。”小七暗骂,想到卿五他身子畏寒,这般睡着不着凉才怪,于是伸进去一只手,把被子给他拉好。 “希望你做梦骂的人不是我。你要敢骂我,我就在背后骂你吃狗屎。哼。”小七哼唧。 翻身朝里的卿五深深地蹙眉。 ****** 卿五起床的时候,都是闭着眼睛的。神的是,直到他坐到轮椅之前,他都能半睡半醒地自己穿衣服。 莫小七看他穿好了里衣,便过去把赵大宝拿来的衣服帮他穿上,穿戴整齐之后,小七禁不住欣赏了卿五一会儿,若说他的姿容倾倒众生,怕也不为过。 秋夜寒冷,莫小七按照赵大宝所说的搭配,还给卿五配了件雪色的狐裘,越发衬得卿五贵气不凡,卿五将手收在狐裘的袖子里,对小七道:“出去看看接我的人来了没有。” “我推你去议事堂不好么?”小七问。 “你不懂,议事堂有七个,父亲个性乖张,神出鬼没,因此拿不准他会在哪里召集众人。”卿五道。 小七依言出门等着,果然见有几个人抬着轿子前来,恭迎五公子。 卿五于是连人带轮椅一并被送到轿子里,小七随行。只见那抬轿的四人轻功均是不凡,急行如飞,一炷香的功夫后,竟抬着轿子登上卿家堡最内侧的凌仙崖,崖上有一幢气势恢宏的建筑,正是议事堂五,议事堂五是守卫最为森严的一处,堡主在此议事,足见此次事关重大。 卿五来到议事堂外的长坪时,几名少爷早已站在那里等待。台阶上站着一位严肃的领事,乃是堡主的心腹,他对众公子朗声宣布:“堡主有令,各位公子须只身进入,不许携带任何刀械兵器,进门之前,由我等例行搜身。” 众位公子皆是有些不满,却谁也不敢开口,明明是老子见儿子,搞这么谨慎做什么? 一向神秘的老四也不得不从他的轿子里走出来,小七连忙睁大眼睛看——只见老四也是一位美男,只不过阴柔了些,眉目婉转,随他母亲多些,可惜的是,老四脸颊上有一道狭长的疤痕,破坏了他那张俏美的脸,也许是这道疤痕,使得他不愿意轻易真面目示人。 搜身的总管来到卿五面前,对卿五行礼道:“五公子,对不住,您的轮椅里藏有机关,也是不允许进入的。” “那我怎么进去?轮椅就是我代步的工具。”卿五蹙眉,看了看小七,道:“小七,你过来背我。” 总管连忙道:“影卫也不可以进入。” 小七一下傻了眼,什么?自己作为贴身影卫也不能进去?这个堡主究竟有多神秘啊!最重要的是,卿五根本不能走路,这样让他自己怎么进去?爬进去么? 卿五正在沉吟,思索对策,那性子很直的总管就对其他几位要进去的公子叫道:“列位公子,哪位好心些,带五公子进入?” 顿时,其他几名公子都停住了,有人不屑,有人木然,有人看笑话。 倒是卿大好歹是和五公子一帮的,闻言就朝老三使了个眼色,老三只得充当小厮,过去背卿五。 卿三将卿五背到了议事大厅里,厅里摆设虽然华丽,却有一股压迫沉闷的感觉。按照各位少爷的排行,大厅两侧各有座位。卿五坐在卿四的右边,另一边是卿六,都是冤家,无论卿五往哪边看,都是目光激烈地碰撞。 其实卿家兄弟年纪相差都不是太大,卿大也不过比卿五等人大了三岁而已,他们的最小的弟弟十三弟和小七年纪差不了多少,这次也有出席,不过他来的最晚,见到各位兄长便嘴甜地叫个不停,那些人碍着父亲现在最疼爱这个十三弟,有的虚情假意,有的爱理不理,各种态度不一。 十三少爷最喜欢四哥和五哥,非要挤在两人中间。卿四的母亲与十三少爷的母亲是姐妹俩,自然和十三的关系最近,不过让卿四不悦的是十三竟然对卿五喜欢得紧,只见十三一手拉着卿四的手,一手拉着卿五的手,笑嘻嘻道:“四哥,五哥,你们要是不吵架多好。” 卿五淡淡一笑:“我们也没怎么吵过。” 卿四瞥了卿五一眼,没什么表情,只是道:“十三,去找你的座位坐下,一会儿爹就过来了。” 十三少爷点点头,复又对卿五道:“五哥,你今天穿的真好看。”说着还忍不住摸了摸卿五狐裘上的毛毛。 “你若喜欢,我便叫人也给你做一套。”卿五道。 “多谢五哥!”十三眉开眼笑,又道:“五哥,你的手好凉,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卿五功体属性偏寒,身体常年清凉,是以他并不在意,只是道:“我会注意。” 不过两三句,就让卿四对卿五大为蹙眉——卿五这家伙,天生就会拉拢人心么?他也不是看不出来,如今卿家上下仆人们都被老五拉拢教唆得跟他一条心,幸亏这人瘸了,不然出门去和其他几个兄弟争事业,后果不堪设想。 说也奇怪,卿五虽然严谨寡言,宁静如水,却不知为何偏偏有种让人想亲近的好感,就连一向被他欺压得凄凄惨惨的卿六,小时候还忍不住总是去招惹卿五。卿五表情清冷,但是他淡然一笑,看了的人就觉得如同被给予了最高奖赏,让人禁不住去博得他的欢心,可是他却总与你保持距离,让你永远捉摸不透,欺近不了。 卿四禁不住想:当年究竟是谁下了毒手,毒残了年仅十二的卿五?这个人真真有心计,卿家兄弟之中,他感到给自己压力最大的,就是这个卿五卿淑君! 第16章:沧溟舒云是谁 莫小七在外面和一大堆各位公子的影卫聊天中。 他们这些影卫不被允许进入里面,于是给影卫们一个聚集在一起聊天的机会。莫小七早就期待这一刻了,他终于可以作为正式的影卫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于是腰杆挺得笔直,叉着腰站在高处,明摆着让人看到自己。 “那不是莫小七么!莫小七转正了!”一群影卫很快就认出了莫小七,开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听说他做了五公子的影卫,真是狗屎运!” “嫉妒!” “哼,一定是五公子看中了他那小身板……” 窃窃私语不绝于耳,让莫小七咬牙切齿,这和他想象的影卫聚会一点都不一样! 他突然转过身来,瞪着那些人:“你少在背后议论人!有话就当面讲!我是堂堂正正的影卫死士,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龌龊之人!” “莫小七,不要以为你转正了就横了!哼,你现在是什么货色,还得等影卫大会之上来裁决,有种就来比试!”一个影卫仗着自己跟着卿家老大,说话也极为蛮横。 “等什么影卫大会,若是你不满,大可以现在就比试比试。”小七握紧拳头,在他面前晃晃。 “笨蛋,影卫严禁私自械斗,你家公子是怎么管教你的?”另一个影卫不屑道。 莫小七冷哼一声,不屑理会,于是坐在台阶上,看着那群比自己年龄大了很多的影卫们在一起窃窃议论,讨论得无非是各自的待遇、躲懒的技巧、互相抱怨主人混账等等。自从卿家堡不再实行严苛的影卫制之后,现在的影卫就是如此松松垮垮。 他们的圈子小七始终融不进去,也许王大爷说得对,现在的影卫和以前的不一样了,现在的影卫再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忠心,大家想的不过是顶着影卫的帽子过得舒服一点,再也没有真正忠心耿耿的影卫了。 即使如此。 莫小七坚定地看着夜色中的山崖。 就算世道变了,影卫们不再追求忠心,主人们遗忘了影卫,他依然要贯彻影卫的忠义,他会一直在黑暗里,坚守着自己的职责,不是为了主人,只是为了影卫这份行将就木的黑暗的职业。 师父说过,真正的影卫,一生只会守护一个人,坚守和守护,才是影卫最终的道义。小七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遇到曹师傅说得的值得让自己一生守护的人,但是他知道,自己选择的信念,就是守护之道,师父的信念,就是他一生追随的道。 虽然暂时还是看来人生不会有太大波澜的卿五公子的影卫,也许跟着他,一生都没什么机会过上真正影卫刀口舔血的激动人心的生活,但是,既然卿五是自己的主人,他就要守护好他的安全。这是他对自己的信念的承诺,亦是对师父在天之灵的承诺。 只要我小七当卿五的影卫一天,卿五就绝不会受到别人的任何伤害!因为我莫小七是最好的影卫!我只提供最好的守护!我是天下第一的影卫!莫小七坚定地对自己道。 就在他独自热血澎湃的时候,脑海里却不知道怎么的挤入了卿五日常萦绕在他耳边的淡淡话语来—— “小七,天凉了,去加衣服。” “小七,吃午饭/早饭/晚饭。” “小七,洗澡。” “小七,发赏钱。” “小七,去领新被子。” “小七,吃火锅。” “小七,领新衣服。” …… 卿五他……好像很少指使自己做什么,倒是这些有的没的什么的天天念叨……真啰嗦……小七失神地想,要是跟着这么一个不咸不淡的主人一辈子,还不无聊死,哼……这样跟着他一辈子的话……一辈子的话…… 不知不觉中,小七的脸微微发烫,却仍不自知,亦没发觉,他现在正在一心一意地回想这些日子和卿五相处的点点滴滴,想的竟然都是卿五卿五。 卿五平日笑的样子, 很好看…… 一抹傻笑浮上小七的脸,这些,他自己都是丝毫没有察觉的。 ****** 小七兀自在外面傻笑,而议事大厅里的气氛则渐渐紧张起来。 随着卿家堡主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所有的少爷都正襟危坐,等待堡主的驾临。堡主从后侧偏门进入,竟然早就在内幕等着了。众位少爷连忙站起来,恭顺地垂手而立,只有卿五坐着不动。 这样倒显得他比一般人都姿态高似的。几个少爷看着卿五,眼中颇有不屑,虽然卿五是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站立,但他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比人高人一等。 一身雪衣的堡主终于缓缓坐到了正座之上。 堡主卿云纵,虽然应该是三十七八的年纪,看上去却俨然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更让人诧异的是,堡主的面容俊美异常,风姿优雅,足可以用妍丽如画来形容——这也难怪,二十年前,堡主卿云纵便有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呼,岁月似乎完全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与一干儿子坐在一起,倒显不出辈分的差距。只是卿云纵一身的冷冽,眉宇间的凛凛戾气,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心生畏惧,更何况熟知他手段的众位少爷,因此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众位少爷便齐齐向父亲行礼,卿五不能站立,便只能欠身为礼,卿云纵扫视了一下众子,目光在卿五身上驻足了片刻。 这孩子,越发像那个人了,却终究是个残废了。沧溟舒云,你若知道你唯一的子嗣现在还活在世上,并且还是个残废,会作何感想?卿云纵目光中的复杂,转瞬即逝。 第17章:等待 沧溟舒云。 二十年前撼动天下的名字。 一个恣意张狂的绝世男子,携带风雷万钧之势,率领魔教横扫中原,他比骄阳还要辉煌,如斯强大而充满致命的魅力,就连他的死敌都以死在他的剑下为荣,他踏着累累白骨稳坐在至尊高位,却偏偏受到教众的疯狂的追崇。 那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身为魔教教主的沧溟舒云竟然拔得了武林盟主的头筹,就连七大门派都对沧溟舒云敬畏有加。也是在那次举世无双的大会上,卿云纵与沧溟舒云惊鸿一瞥,竟然是半生纠缠的开端。 那时的卿云纵,亦是张扬狂傲,全然不把天下一切放在眼里,却偏偏一个沧溟舒云入得他眼,而于沧溟舒云,竟然也只对那大会上剑势如虹的绝色少年一见不忘。 此后是无数次的比武,生死相搏的有,故意试探的有,漫不经心的有,直到最刻骨铭心的一次…… 雪夜万丈高崖,篝火明灭,他坐在他的身边,两人的剑就斜插在雪地上。 再无心去比试下去,决斗得太久,心思却早已不在武功上,心缠得太久,找不到纾解,早已躁狂。 明明天寒地冻,大雪纷纷,彼此却难掩内心一团火。 只那一夜。竟定下了幼稚如同儿戏的誓约。 ——你我归隐山林,携手逍遥,可好?可好? ——允你又何妨? ——你会等我么? ——我等你。 于是他说,他抛弃百世霸业;而他则说,他抛弃世家繁华。 只为彼此。 一句话的儿戏誓约而已,卿云纵等了半年,等到的却是那人被伏击突遭不测的噩耗,他欲前去营救,却被父亲严加看管。 他和沧溟舒云的所谓的“丑事”,终于被严苛的父亲知晓,百般审问,得到的却是卿云纵大逆不道斩钉截铁的回答。因为一个男人,堂堂卿家少堡主被父亲打入刑堂,整整折磨了三十天,最后却依旧还是那个答案。 “我要救沧溟!我喜欢男人!” 浑身是血,被铁链锁在水牢里,只剩下一口气,却仍然用倔强得近乎疯狂的眼神瞪着父亲,一字一句地说。 “孽子!孽子!!”老堡主暴怒异常,“好!你丢尽了卿家堡的脸!那你就滚出去!不许再说自己是卿家堡的人!我让你走!条件只有一个!为卿家堡留下后继血脉!” 卿云纵是老堡主唯一的儿子。 为了尽快去见那个人,卿云纵草草地成了亲,他不在乎成亲的女子是谁,他不在乎父亲为自己选了几个妻子,他只要赶快赶到那个人的身边,去救他!去救他!去救他!! 他脑海里只剩下那一个执念! 然而,当他浑浑噩噩地冲出卿家堡,历经一年的时光,终于来到极北十二峰时,却在魔教总坛那里得到了惊人的讯息。 沧溟成亲了!沧溟和一个女人成亲了!! 那个女人救了当时奄奄一息的沧溟,那女人是祈族的圣女,那女人可以治好沧溟的伤,解沧溟的毒,还怀上了他的孩子!! 卿云纵始终没见到沧溟舒云。 自从雪崖一会之后,他见到的是已经身怀六甲的沧溟之妻,以及业已破败的魔教。魔教和沧溟,仿佛是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如沧溟崛起的神话,湮灭竟然也如此迅速。 如果不是那个被独自留在魔教总坛的孤苦孕妇,卿云纵几乎以为沧溟不过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于是他带回了那个女子。他回到了卿家堡,他发现自己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了。 他一直等。 沧溟一直没有来。 孩子出生了,长大了。被当作自己的第五个儿子。 沧溟还是没有出现。 卿云纵终于绝望了。 世上没有沧溟这个人,自己的人生意义,只有不断让这个百年的庞大家族更加枝繁叶茂罢了。 他娶了更多的女子,子嗣越来越多。像他父亲希冀的那样,但是那些女人和那些孩子,都一点也无法让他开心。 他感到自己的心越来越冷。 已经二十年了。 真快。 只是为了一个,幼稚的可笑的许诺。 等他。 第18章:卿五受刑 卿五坐在椅子上,腰背挺得很直,完全不像是个不良于行的人。 堡主坐下后,各位公子会一一轮流站起来,汇报自己这一年来所辖分内的各种事情。轮到卿五时,他也只是坐在椅子上,侧身低眉说话,他所管辖的只是卿家堡后务这一块,事务并不繁杂,用时也是最快的一个。 卿云纵听完一干公子的汇报后,突然问起卿六顾家公子跳水自杀一事,吓得卿六顿时脸色苍白,跪在地上支吾不清,其他公子却没人敢用看笑话的心态审视,人人自危,堡主先拿老六开刀,一会儿还不知道拿谁开刀。 卿六果然不出所料,被堡主处罚,罚去刑堂受过,卿四本要求情,被卿云纵一记狠厉的眼神瞪了回去,紧接着二公子也跟着倒了霉,因为太过奢侈而被堡主扣了半年所有的开销,命他去思过小居面壁三个月,那地方清苦无比,看来有二公子受的了。 接下去的时间,果然是各位公子一一受难,卿大被堡主指责擅自动用令牌,引起堡内械斗,罚了数万两银子,削去了几处分堂的掌权,卿三虽然因为碌碌无为没什么把柄,却被堡主训诫说是习武读书惫懒,要他必须在两个月内将卿家堡的家传神功练到第二层,把老三的脸给苦得比苦瓜还难看;卿四兢兢业业,竟然是唯一一个得到堡主赞许的公子,让其他人嫉妒无比。 轮到卿五,众人都竖起耳朵,生怕卿五帮自己做假账的事情被堡主拆穿,连累自己,不料堡主只字未提假账,反而训斥卿五擅自将一个不入流的小影卫带入杀戮深渊窃取宝刀,要卿五速速归还流失的羽月刃,否则便以家法处以鞭刑。卿五听了父亲的命令,沉吟片刻,道:“父亲,那羽月刃乃是我家影卫亲自选中,靠他自身的能耐取得,并与他属性相合,虽然他资格不够进入杀戮深渊,但刀已认主,人死刀还,如今影卫安好,刀岂能归还?所以我自愿受刑。” “狡辩!”堡主冷笑一声,“卿五,是谁告诉你,非要你取得那羽月刃?我看其中缘由非你所说那么简单。好吧,既然你有心为你的影卫出头,那就要付出出头的代价!” ****** 小七在外面等了又等,好不容易,见众位公子阴沉着脸走出议事大厅,可是却不见有人带着他家主人卿五出来,卿五自己不能走路,这是怎么了? 不好的感觉在小七心底蔓延,他想去问,但是那些少爷高高在上,他一靠近就被一干随从拉开,只能干看着等所有的人离开,他才有机会靠近已经似乎没人的议事大厅。 “你是谁!不能进入!”大厅门口的守卫将他拦住。 “我是五公子的影卫!我主人还在里面!”小七慌忙道,然后拿出五公子给他的令牌看。 “让他进来,他是我的影卫。”卿五的声音在黑暗的厅堂里响起,声音中透着疲惫。 守卫终于放行,小七连忙跑进去,借着外面微弱的灯光,看见五公子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主人,我带你出去。”小七有点生气,那些无情的少爷,竟然没有一个人将卿五带出去,明摆欺负人! 说罢小七一手揽住卿五的后背,一手探到他的腿弯处,要将他抱起来。 五公子随着他的动作,蓦地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弱,道:“小七,使不得,背我出去便好。” “怕这姿势丢人么?”小七撅嘴心想,他感到手上有些黏稠,收回手掌对着亮光一看,竟然满手是血!! “是谁伤的你?!”小七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让他脑子一片轰鸣的是愤怒还是紧张,抑或是其他什么情绪。 “是谁伤的你!!”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声音到底有多高,以至于卿五都觉得耳朵有些发疼,而且他又问了一遍。 卿五没有回答。莫小七感到身上一重,卿五的身体已经整个靠了过来,浑然失去了知觉。 他竟然昏了过去。 无比的慌乱涌上小七的心头,那种心情他只有在曹师傅去世的时候才有过,黑暗无比的网缠住了他的心,他浑浑噩噩,紧紧地咬住嘴唇,终于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天色太暗,分不清卿五伤的究竟怎样。莫小七便小心地背起他,迅速奔出议事大厅。 他一辈子从来没有跑的这么急过。 赵大宝被他从被窝里生生地揪了出来,连鞋子和衣服都没穿好,就整个被脸色铁青的莫小七拖到了疏风阁,在那之前,小七已经把五公子放到了床上并检查了一下伤势——是鞭伤,身为影卫,他懂得不少医理知识。 那些伤痕刺得他眼痛,可是他还是能分辨出来,这些是皮肉伤,没伤到筋骨要害,卿五昏迷大抵是因为剧痛。 本来他也可以帮卿五上药,可是他还是揪来了赵大宝。 赵大宝是神医,不叫赵大宝来看,他不放心。 其实赵大宝的那些医术,还比不上小七。看到卿五的样子,赵大宝也吓呆了。 “你快给他看看!”莫小七抓住赵大宝的衣襟往床前扯。 赵大宝苦着脸地看了看趴在床上的卿五,道:“皮肉伤,用卿家自配的伤药生肌散即可,那边柜子里有干净的白布,你再去烧些热水来。” 小七一声不吭,闷头出屋烧水。 待他走了,卿五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我就知道你装昏迷……”赵大宝惊喜道。 “我不想和小七那小孩罗嗦。”卿五低声道,“这件事,不许你出去乱说。” “我像是会乱说的人么?”赵大宝看着他背上的伤,蹙眉道:“你挨了几棍?” “我受的是鞭刑。” “……你继续睡吧。”赵大宝摆弄自己的药箱,无奈药箱里都是些布头和针线。 “我柜子里第三行有药,你去取来。”卿五道,“要我教你怎么包扎和上药么?” “这个我会。”赵大宝颇有些郁闷。 热水送上来,赵大宝在小七的帮忙下七手八脚,终于洗了伤口,上了药,包扎好。卿五趴伏在床上,身上盖了丝被。赵大宝这才松了口气,打了哈欠道:“后天再换药,期间不要沾水,不要乱动。多吃点好的补补,没什么问题,卿家堡的伤药一两黄金一钱,保管不留下疤痕。好了好了,去睡觉吧。我先走了。” 莫小七不动,反而端了凳子坐在旁边守着。 “你怎么不去睡觉?”赵大宝问。 “我想,你多问什么。”莫小七瞪了他一眼,赵大宝只好悻悻地离开。 于是那一夜,小七真的连个哈欠都没打,一刻也没放松地守在那里,手里的湿巾总是热的,不断给卿五轻轻擦擦痛得冒出冷汗的额头。 他哪里知道,屋内被他搬来了两个火盆,一个烧着热水,一个靠近床边取暖,被窝里被他放了两个包了丝缎布包的暖手壶保暖,身下被他垫了三床软被,身上除了一床丝被还被披盖了狐裘披风,卿五那明明是热的。 偏偏还在装昏迷,只能死撑。 第19章:主人苦,影卫悲 卿五背后垫了个软垫,便能靠着床坐起来。自从他醒来之后,莫小七就追问个不停,问他究竟是什么原因被堡主惩罚。 “我做了假账。”卿五浅浅地噙了一口小七用勺子送过来的燕窝粥,轻描淡写地编了个理由。 莫小七这小孩,竟然那么自然地就连饭都送到他嘴边喂着他吃,卿五嘴角微微扬着,心想:真像喂熟了的小狗,拽拽的,可是却和你亲近。 于是唇边的笑意越发明显。 小七感到奇怪——挨了打怎么还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 “哼!我就知道,干亏心事就没好结果!主人,你已经赚了那么多钱了,以后就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吧!”小七道。 “有些事你不懂。”卿五道。 “你懂!最后还不是吃了鞭子……”小七嘟囔。 卿五笑笑没说什么。 在小七的服侍下吃完了粥,小七便把他平日喜欢看的书拿来给他,道:“这几天不要乱动,吃喝拉撒什么的都有属下顾着您,要什么叫一声就好。我就在外厅。” “好。”卿五答应了一声,便侧身躺下,随手翻书。 莫小七神色古怪地退了出来。他不知道卿五平日都在琢磨什么,昨晚,他把卿五十万火急地背回来,当时便帮他铺床、疗伤,也没有仔细考虑什么,现在想想,卿五的被子下掉出来的那本什么《怎样驾驭影卫》,确实可疑无比。 卿五这时候还没回过神来,不如翻翻看,卿五到底想怎么驾驭自己。 哼唧,连卿五都要翻看书籍来驾驭自己,可见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哼哼——小七没来由自傲起来。 于是趁着卿五养伤的空隙,小七在外厅的卧榻上悄悄翻开了那本《怎样驾驭影卫》。 于是他的脸色很快就垮了。 卿五…… 你果真欠揍!!!!! 小七的脸涨成猪肝色。 卿五忍着背上的抽痛,伸手在被子底下摸来摸去。 他的书呢? 那本《驾驭影卫》被弄到哪里去了? 该不会昨晚小七铺床的时候…… 卿五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好起来。 “主人,你可在找这本东西?”小七故意把东西两个字的声音说得很重。他不知道何时突然出现在床边,卿五着实一惊。 莫小七的轻功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那本《如何驾驭影卫》被递到卿五的面前,卿五抬起头,看见小七一脸铁青。 “小七,这本书是别人送过来的,我只是随手翻翻。”卿五辩解。 真要命,他竟然要跟自己的影卫解释。 “主人爱看什么书,和小七有什么关系呢?”莫小七故意道,实则目光狠狠地瞪着。 卿五伸出一只手去接那本书,因为这个动作扯动了伤口,使得他“唔”地深吸了一口气,眉峰紧蹙,顿时扎了小七的心。 好吧!伤者为大,要是他敢用那破书里的法子,哼!休怪他小七无情!莫小七心里哼哼唧唧,将书直接送到他的枕边。 卿五的眼睛顿时又染上了些许盈盈笑意,虽然他嘴角没笑,但是那狡猾的样子让小七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无奈。明明那本破书就该撕掉!自己竟然手贱又还给了他!!小七突然醒悟,恼得在心底哇哇大叫起来。 于是就搬了张椅子坐过来,托着腮看着卿五生闷气。卿五道:“小七,你不困么?去歇着吧。” “守护主人是我的职责。”小七睁大眼睛看着他,就要看着他怎么研究那本龌龊的书。 卿五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小七,我的轮椅你搬过来了么?” “在外厅,昨晚就给你寻回来了。小七为主人跑了半夜,主人还要研究怎么驾驭小七么?”莫小七道。 “唉,小七你个别扭的小孩,这本书是别人送过来的,我也不知道里面是那般内容。”卿五道,“你可见过我舍得打过你一下?” “哼。”小七撅嘴,把脸别到一边。卿五道:“你若是不喜欢,那我就烧掉这本书好了。” “主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小七管不着。”小七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渐渐舒服了——看他家主人急于解释的样子,哼哼,果然自己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卿五三言两语就把这个别扭小孩给安抚了,笑意不动声色地浮上嘴角,他摸出那本书,丢到火盆里,便靠着软枕闭眼小憩。 小七见他虽是和自己说笑,却是一脸倦容,知道他带着伤辛苦,便也不再说话扰他,过了一会儿,看卿五真的睡得熟了,他才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捻起毯子给卿五盖上。 卿家堡的规矩未免太苛责,不过是做了几本假账就把人打成这样!把卿五多收的钱没收了不就好了么!卿五啊卿五,你少赚两个钱会死么?小七默默地腹诽,随即他想到若是卿五不去做假账,一个月就那几十两银子,还要打点下人,着实太过清贫——卿家堡主真不是好东西!——小七终于得出结论。 小七就那样默默地守着睡着的卿五,就像守着主人过冬的猫儿一样。好像坐在主人的跟前,就会安心似的。疏风阁一片宁静,只有火盆里噼啪作响的声音。卿五的睡颜十分安详恬淡,不知道做的什么梦。 主人挨打,自己却没能在旁边替他受过……一丝歉疚掠过小七的心头。 院落里的脚步声虽然离得还远,小七却倏然警觉。他立刻站起来,悄然靠到窗边,从窗户缝往外看——来的人竟然是卿老大,还带着两个随从。小七皱皱眉,他来做什么? “主人,大少爷来了。”小七轻轻唤醒卿五。 卿五睁开眼睛,道:“我知道他来找我做什么。小七,你去找赵大宝一起吃午膳吧,我和老大有事情谈。” 哼!什么神秘的事情我不能听么?!一定又是什么阴谋,不让听就不听!信不过我拉倒!小七应了声,不爽地从侧门退了下去。 听见小七走远的声音,卿五才松了口气。这时卿大已经进了屋,很快就走到了卧室。 “大哥,恕我不能起身相迎。”卿五在床上想坐起来些,被卿大制止:“你歇着吧,昨晚着实那顿刑罚不轻。我今天来没有别的事情,就是来看看你,顺便说说现在堡里的形势。” 卿五道:“父亲现在重用卿四,看似卿四风光无限,实则加给他的几个分堂最近乱子出得不小,想必卿四现在也在头疼这件事,大哥是准备按兵不动冷眼旁观,还是要助他‘一臂之力’呢?” 卿大眼睛里多了几分狠厉,道:“老五你向来心思缜密,看事情总是清清楚楚,说实话,我不介意给他多添一把火。” 卿五道:“父亲多年以来,对于西北分堂的事务有意侧重,甚至不惜破坏平衡,调给西北大量特权,因而导致如今西北方面恃权作乱,争权夺利一片混乱。将这部分的处理大权交给卿四,也许是希望卿四能够加以整顿,殊不知这是个马蜂窝,就算卿四也不敢乱捅。现在西北四堂闹得如火如荼,大哥可先派人先行一步,代为传话,就说堡中已有决策,叫卿四全权执掌西北,剪除乱局,叫他们先行准备。 依照卿四的速度,定然不及大哥暗中训练的追风影卫,我想,这样一来,咱们也不叫使坏,只是替他早做通知罢了。” 卿大笑道:“没错,老四原本就打算趁着父亲刚下命令消息还未扩散,雷厉风行地行动,给西北四堂一个出其不意。这样一来,正好可以打乱他的计划,让西北四堂联合起来,对他提防,让他有力无处使,还可以顺便拉拢西北四堂。老五,我真是庆幸当初你没有站到老四那边。——我今天原本只是为了专程看望你,还为你带来了疗伤圣品‘雪灵凝露’。” 于是他的随从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放在桌子上。 卿五连忙道谢:“多谢大哥关怀。” 卿大道:“你安心养伤,至于你指使影卫私自取出羽月刃一事,我会再向父亲求情,以求此事平息。不过依照我的意见,你最好让你的影卫归还羽月刃,省的日后父亲想起又生恼怒,对你又加惩罚。” “我在父亲面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刀已认主,就算父亲要杀我的头,我也绝对不会下令影卫归还羽月刃。在卿家堡二十载,我并没有什么要求,我中毒将死,没有求过父亲,我残废无助,也没有求过父亲,如今我只是需要给我的影卫一把趁手的兵器,难道这个唯一要求,身为父亲的他都不能允许么?我只是这个要求,就值得他用鞭刑来对待我么?我还算他的儿子么?”卿五说到这里,竟有几分负气,说到动情处,竟然声音微微发颤。 那份渴望亲情孺慕的失落,叫卿大也不禁无言以对。他只好拍拍卿五肩膀:“五弟,你受苦了。” 而后门窗外,小七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睁得浑圆——他刚才故意去而复返,还隐匿了脚步声音,不料听到最后,竟然得知原来卿五受刑的真相不是什么假账,而是那把羽月刃!他是为了自己才受的刑! 卿五的控诉让他心头痛楚难当,他从来没想过一向淡定如水、温润如玉的卿五心里竟然藏着那么多凄苦,他总是说自己是小孩,卿五自己何尝又不是一个从没得到过关爱的孩子? “只是想给我的影卫一把趁手的兵器罢了,就值得用鞭刑对待我么?” 那委屈的话语一遍遍在小七的耳朵里轰鸣。 眼泪不知不觉滑落下来,小七浑然不觉,眼前恍然回想起了昨晚接卿五时,他坐在那里的样子。 那时的他,刚刚受了鞭刑,却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那么从容。 他回来之后,依旧和自己说笑,可是他脸色上的疲惫和痛苦,根本就不仅仅是因为身体上的伤痛! 这一次,小七是真的为卿五心痛到了。心疼到眼泪都止不住,揉也揉不完。 第20章:君心似渊 卿大终于走了,小七蹲在角落里,眼睛红红地。 周围恢复了寂静。半晌,卿五长长地叹了口气。刚才说的那番话,本来也只是说给卿大听,让他去转告父亲,借以开脱这次私自拿出羽月刃的罪行,可是说到最后,终究还是动了情。 莫非,我的心底还在渴望从父亲那里得到什么么?他苦笑地想,他心底清楚,自己如今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的人——一味算计,枉顾亲情。但是方才那番话,不仅仅是说给卿大听,那番话,几句真,几句假? 若无感触,焉能织成语句? 我还在期待什么?这样的卿家,我还能期待什么?卿五不禁扪心自问。 十多年前,母亲去世,可父亲却连母亲的葬礼都没有露面,甚至几乎没有人知道母亲的故去,那时他还小,一个人披麻戴孝,在仆从的帮忙下草草了结了母亲的丧事,自那之后,本就不多见面的父亲便更加和他相隔如同天堑,一年也见不上几面;而卿家堡的兄弟之中,亦只是充斥冷漠的争斗和嫉妒。 对于他来说,父亲,兄弟,亲情,天伦之情,这些竟是如此陌生和遥远。 母亲临死前说过,别人对你好一分,你便要对别人好十分。 卿五始终记得这句话。 母亲去世后,父亲几乎忘记他的存在,养他长大、对他好的人,是那些默默无闻的仆人和曹师傅。母亲去世后第一年,疏风阁里冷冷清清,到了冬天分外寒冷,是扫地的老仆人领着他去自家,经常带着他和自己的家人们热热闹闹地吃火锅;卿家堡的子弟学堂练武场一开始故意刁难,不让他进入,是曹师傅和一干影卫教他识字读书和武艺;收拾祠堂的丫鬟可怜他年幼无依,便将供桌上的水果偷偷藏起,再偷偷塞给他吃…… 所以他对曹师傅说,尽自己所能,也会报答这些人和曹师傅。仆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无论换了几批,他都会尽力照应;曹师傅生前嘱托,只有小七这一个徒弟,所以对于小七,他便尽力维护,小七想要的,他都会为小七争取。 可是对于真正与他有血缘关系的父兄,他竟然找不到丝毫理由来感恩——他知道,母亲嫁入卿家,自然以夫为天,为了母亲,他应当恪守孝道,为父亲守住这个卿家,可是父亲的意思,竟然只是任由卿家子弟自相争斗,而自己却闭关不出,任意妄为,父亲的心思从来没有放在卿家堡上。 这样的父亲,还能指望他会给予自己什么? 明明是父亲兄弟,一个个却形同陌路,显耀世家,却亲情沦丧,凄凉到连寻常人家都比不上,就连身处这样的家族之中,他感到自己也变得越来越无情了。 可是那日赵大宝在他这里吃饭时,却对卿五说:“天下再找不出如你这般多情的男子了。” 他问:何以见得? 赵大宝笑而不答。 赵大宝惯用左手拿筷子吃饭,卿五给他摆的碗筷,总是把筷子放在碗的左侧。 赵大宝说:卿五,把剪刀递给我,我要裁布。 卿五便握着剪刀的前端,将剪刀把儿对着赵大宝。 就连将改装好的羽月刃交给小七,他也是刀刃对着自己,刀柄对着小七。 ****** 莫小七默默地推开门,走了进来。卿五连眼睛都没有动,只是道:“你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你……你根本就不是因为作假帐被处罚!你骗我!”小七握紧拳头道。 “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卿五笑笑道,“我那是故意说给老大听的。” “是因为你带我去拿了那把刀对不对?”小七咬牙道,“我不要那把刀了!我不要了!我这就送回去!” 说罢,他竟真的抽身去取羽月刃,卿五首次提高了声调:“小七!!你给我回来!!“ 他这一声吼,让莫小七心中发憷,他从没听过卿五这样吼人。 “我卿五要的东西,向来没有再往回送的道理!!你若是敢送回去,我便亲自将羽月刃取来折断销毁!”卿五狠狠地道,这一次,倒是像卿五在任性赌气。 “你过来,坐在这里,不许擅自行动!”卿五瞪着小七,目光竟然如此具有慑服力,小七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不得不老实地垂头走过来坐下。 “你听好,莫小七,我说了,羽月刃就是我赏赐给你的兵器,没有我的命令,谁也拿不走!就算是堡主也不能!这是我的原则,谁也不能触犯,就算杀了我,我也不允许更改!”卿五幽深的眸子染上浓得化不开的偏执。 小七默默地听着,竟然一时被慑服,大气都没敢出一下。 替仆受过,明明合该是收买人心的举动,到了卿五这里,怎会演变成如此局面? 小七偷眼看着卿五,他那执狂之态,真真暴露无遗。 活活受了一顿鞭刑,该说他是为了收买自己?还是为了向堡主赌气?还是只是……只是因为他那一身压抑不得的狂气? 卿五似水,表面沉静如渊,可谁知那渊底如何波澜汹涌? 沉寂许久,卿五终于恢复了往日淡然温雅的语调:“你刚才哭了么,眼睛红成那样?” “……嗯。”小七低低应了声。 卿五没问他为什么哭,只是道:“去洗洗。以后不要为我哭,因为你的主人不需要别人一丝一毫的同情怜悯。若我不能庇佑于你,我便不配称为你的主人。” 小七便耷拉着头出去洗脸。卿五看着他的背影,一会儿,黯然合眼。 他是真的不知道小七去了又复还,小七轻功实在太好,贴在门口半天,他都没发觉,直到他哭时发出些声响,他才知道。若说要收买人心,他何必收买这个小孩?既然决定给予庇佑,他又何必给小孩增添负担? 唉,本来决定瞒过他的。 心中横生一丝疲惫,让他首次有些不知所措。 第21章:城楼遇险 卿五的伤好得很快。三四日后,即可坐着轮椅下床了。 不过小七则足足惆怅了三天,一直走神。看着羽月刃走神,看着卿五走神。 他问过赵大宝,卿五中毒的事情,才知道卿五的残疾不是因为生病,而是被人陷害。 难怪那日,他会那样对卿大说。 因而看卿五的目光,总是和以前不一样。这几日他几乎收起了所有的脾气,卿五叫他做什么,他都立刻去做。 虽说卿五声色俱厉地告诉他,不要他的怜悯同情。 可面对这样的卿五,谁又能狠心收起悲悯? 小七事后想想,总认为卿五说那些话的时候,骨子里还是委屈任性的。变相的任性罢了。 所以小七这几日见到卿五要自己推轮椅,便抢先一步上去帮他推,卿五后背上有伤,双手再去推轮椅未免吃力。吃饭、穿衣这样的事情,竟然也不用卿五亲自动手,赵大宝来时看到饭来张口的卿五和小心喂饭的小七,拼命憋住笑。 那个明明功力非凡的卿五,就因为受了点皮肉之伤,竟然心安理得地张开口,让小七一口口喂着饭,小七这个小孩真好玩,难道他没发觉现在把卿五惯成了什么样子了么? 又过了几日,卿五的伤完全好了。但是早上起床时,还是眼都不睁,坐在那里等着小七把衣服给他穿上。小七果真屁颠颠地跑过来服侍主人,待为卿五穿好之后,他突然问:“主人的后背昨日都落痂了,应该是没大碍了吧?” 卿五摸摸后背,好像是完全都好了。 结果小七的纵容和服侍到此为止,让卿五有些许失落。 ****** 自从卿五伤好了以后,小七的生活变回了原来那种散漫的状态。 卿五也不需要他每时每刻守着,还放他很多时间,小七有时候无聊就在堡中四处逛逛,卿五给了他一块纯金的牌子,可以出入堡中很多地方,牌子很是精致,正面上纂刻着一个“五”字,反面是兰草纹饰雕琢的“君”字,小七喜欢得紧,每天都把牌子擦得亮晶晶的。 小七一路哼着自己编的小曲,吃饱了饭,晃荡晃荡就来到了前门迎客坪,话说这迎客坪乃是进入卿家堡宏伟大门之后的第一道景观,占地足有十亩,四周是高耸的城楼,从正门到迎客大厅这段距离,笔直的大路上雕琢各种神兽纹饰,两侧则是威严高大的麒麟兽雕塑,若有贵客,便有数百人站立两侧为迎,场面蔚为壮观。 卿家堡名为堡,实则已然宛若皇室宫城,只怕在里面转上个三天也不一定能走完,因此被称为“天下第一堡”,“武林第一要塞”。 小七跟把守各处的守卫亮亮自己的令牌,便可以堂而皇之地登上城楼,一观堡外风景——卿家堡建在崇山峻岭中,地势极为险峻,上下只有一条路,易守难攻。站在高处,面对山峦起伏,云海河川,恍然置身于壮丽画卷之中。小七看了一会儿,心想若是能外出闯荡,看那浩瀚天地,不知是何种快意之情?想到此处,竟不禁恍惚出神。 就在此时,迎客坪上,突然闪现一道白影,那道身影奇快无比,竟如同鬼魅一般飘上塔楼,直欲强行闯入——而白影上了墙之后,大门外才传出许多叫嚷:“有人闯入堡中!!快追!快追!!”不时便追来一群守卫,随着警钟大作,又有无数侍卫高手从四处涌来,围杀那强行闯入之人。 小七惊醒,但见那白影在高达数丈的墙上飞檐走壁,丝毫不在乎身后早已聚集百人。近二百名临时赶来的侍卫搭弓引箭,一时箭雨如织,都射向那在墙壁上攀登如飞的白衣人,可白衣人灵巧无比,鬼魅似的飘移晃荡,一时竟射他不中。 此刻便有数十人赶至墙边,扔了带有抓勾的绳索附着墙体,随即迅速攀登,逐渐朝那白衣人靠拢,小七站在主城楼的栏杆上,也不避让,便跟着看热闹。 只见那人很快被人包围,与数十高手在墙面上打成一团,却丝毫不见慌张,足见此人功力不俗。那人手段却又狠毒,手劲奇大。一名终于近身的侍卫被他突然抓住头颅,只听几声脆响,那侍卫的脖子竟然被生生拧断,骇人无比。小七瞪大眼睛,生平第一次见着这血腥杀戮! 白衣人连杀数人,速度不减反增,竟终于跃上城楼栏杆,离小七只有数尺之遥,小七心中一寒,只见那人约莫二十多岁,凤目狭长,相貌虽是秀丽,却给人阴毒之感。他一转头,就看见了莫小七。 “哟,小兄弟,你长得真好看。”那人咧嘴一笑,便有森森阴气。他打量小七,见小七面如春月,身穿绫罗锦缎,腰挂金佩,俨然是个少爷打扮,当下判断小七地位不凡,思忖要不要以小七作为人质。 斜瞥了一下身后的高墙,见那些追兵上来还有一段时间,白衣人便从怀里掏出一副发黄的卷轴,刷地展开,问小七:“小弟弟,你见过这上面的人么?” 小七看那丝织卷轴上画着一个惟妙惟肖的男子,男子俊逸非凡,虽是一副画,男子的风华无双却透过卷轴撼动人心,只是让小七震撼的是,那画上男子眉眼无端熟悉,不正是卿五公子卿淑君?! 小七当下心念急转,连忙摇头:“我没见过这个人!” “是吗?你回答得倒是干脆!”白衣人狡猾无比,早就看出小七看到画卷刹那神色有异,当下突然出招,一把抓向小七!! 第22章:小七快跑 眼看白衣人来势凶狠,小七心头一凛,当下就身形一矮,躲过了这招。白衣人本来就不打算使出杀招,原本只想挟制,不料小七比泥鳅还滑头,一抓竟然不中——要知道他的速度已经奇快无比,纵然是一等高手也难以避过,但是这少年竟然轻松看轻自己的路数,一蹲就跑,顿时激怒了白衣人! 小七则夺路而逃!他迅速跃上城楼的飞檐屋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赶回去保护卿五!! 白衣人随即跟上,两人竟然在城楼的最高处展开追逐,饶是白衣人武功盖世,在轻功上竟然追不过一个毛头小子,叫他怎能不怒!眼看那小子在高高的屋顶上辗转腾挪,白衣人自衣袖中滑出三枚金色海棠头柄的长长毒针凌厉射出,小七察觉耳边气流有异,就在半空中来个鲤鱼翻身,跃下高楼,也使得毒针失了准头,只擦过了他的衣角。 楼下乃是一片汪洋般的楼阁屋顶,小七熟悉地形,跃下后闪入角落,顿时就失去了行踪,白衣人终究慢了一步,见追不到那少年,气得咬牙切齿。此时大批追兵早已赶至,里里外外好几层,将白衣人团团围住。 “叫卿云纵那贱、货来见我!!!!”白衣人睚眦欲裂,狂态毕现! ****** 小七一路狂奔,确认白衣人没有追上自己,便立刻赶回疏风阁。疏风阁内,卿五正在树荫下对着自己院里的小池塘抚琴自娱,他独自从屋内扶着墙走到了这里,比以往走得远一些,虽然不过几步路的路程,花了大半个时辰,双腿也已累得酸胀,再无力气站起来,但是他心情甚是不错。 小七就在这时没头苍蝇似的冲了进来,看见卿五坐在那里,便发疯一样跑过来,一把将他抱起来。 “小七你做什么?”卿五不解。 “闭嘴!逃命要紧!”小七索性将卿五扛在肩膀上,随即发足狂奔,直往卿家堡深处最不起眼的影卫候补大院跑去。歹人不会想到卿五藏到下人的地方,那是小七能想到的最安全的所在。 此时正是午后,影卫大院里静悄悄的,众人都在午休,小七偷偷摸摸地翻墙而入,虽然扛了个人,爬墙却还算轻松。影卫候补都是四五人一间屋,小七想了想,就把卿五送到了王大爷做饭的厨房。王大爷性格古怪,平日禁止别人私闯他的厨房,去那里最为安全。 于是卿五就这样一脸不悦地坐在了一堆白菜中间。 “王大爷好似去喝酒了,厨房没人,正好,我们就在这里躲一躲。”小七合上厨房的大门。 “发生了什么事情?”卿五问道。 小七想到刚才的情景,顿时有些激动起来,道:“有人要杀你!我见着了!” “啊?”卿五不解。 小七于是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地把刚才他的经历说了一遍,听得卿五微蹙眉头。 “怎么会有人拿了我的画像找我?小七,那画像是什么样子的?”卿五问。 “卷轴发黄,画上的你,持箫而立——咦,奇怪,怎么会是站着的?”小七也发觉疑点,刚才跑得急没来得及多想,现在才想到,那画上分明是成年男子的样子,卿五年幼便落残不能站立,怎么会有那种姿势? “真是奇怪。”卿五思索了一会儿,“等等看吧,也许目标不一定是我,说不定是和我有些相似之人,你当时太急,也许看错了。” “……也许吧。”小七也怀疑起自己了,自己这几天心都放在卿五受伤的事上,想的念的都是卿五,做梦里都是给卿五上药喂卿五吃饭,说不定真是紧张过度,看到有点相似的就以为是卿五。 两人就在厨房里坐了半天,小七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便把白菜摞起来,挡住坐在后面的卿五。推门进来的是王大爷,看到小七还吓了一跳:“小七!你现在发达了!” 小七垮了一张脸,这王大爷注意的第一件事怎么是这个。 王大爷打量小七上下,啧啧道:“五少对你真是太好了,看你现在穿的,跟富家少爷似的,怎么样,当初我把你推荐给五少的时候,你还不情不愿的,现在知道甜头了吧!” “喂喂,你不要乱说。我是来……”小七解释道。 王大爷打断他:“我知道你想念大爷和大爷的厨艺了,是不?你来看大爷,肯定给大爷带了什么见面礼,快别藏着了,拿出来拿出来!” “我没带……”小七越发无语,真讨厌这个八卦怪老头! “你不要告诉大爷你什么都没带,哼,你空手来看大爷什么意思?小七你腰上的那牌子亮闪闪的不错。”王大爷瞥见了小七的金牌,伸手去拿,小七连忙死命护住:“别碰!” “看你吓的,果然人一得势就不一样喽!”王大爷哼哼道,“行了行了,不逗你了!你中午没吃饭吧,等我来做两碗老王炒饭给你们吃。” “你们?”小七一惊。 卿五这时幽幽道:“王大爷,又要您费心了。” “哪里的话。五少能赏脸来老夫的厨房,才是屏蔽生辉。”王大爷嘿嘿一笑,原来他进门时就发现白菜堆里的卿五了。 “明明是蓬荜生辉什么的……”小七嘟囔。 卿五淡淡一笑。 王大爷却用勺子敲了小七的头:“去找张舒服的椅子来给五少坐!” 莫小七和卿五在厨房一直等到了晚上,中间听了王大爷讲了无数八卦,莫小七强撑着,板着一张死人脸才挨到王大爷去做晚饭,转头一看,卿五已经靠在躺椅上睡着了。 卿五睡着的样子很好看,他的睫毛很长,嘴唇形优美而丰润,让人忍不住……轻轻触碰。 小七看着卿五,胡思乱想了一阵,才终于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主人,该醒醒了,天黑了。”小七终究把伸出去的手放到了卿五的肩膀上,摇醒了他。 “我们可以回去了吧?”卿五睁开眼睛,一向幽深静美的眸子里带着刚醒来的几分惺忪和迷茫。 “我去打探一下。”小七站起来,临走前还不忘多看卿五几眼,生怕自己不在的时候他被人拐走了。 小七跑了一圈,得到的消息是,上午那个光天化日之下私闯卿家堡的大胆贼人依旧被三位公子带领人马,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侍卫伤亡甚多才得以擒下,现在被关在地牢里,堡主亲自审问中。 小七这才松了口气,回去去接卿五返回疏风阁。 第23章:小七的危险任务 卿五回到疏风阁,正思忖找人问问,到底今天闯入卿家堡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来路,谁料刚回到阁里,一名等候已久的侍从便从门口走出道:“五公子,堡主叫我来找您前去,有事对你说。我找了您足足半日,遍寻不着,只好在此等待。” 卿五心中咯噔一下:小七这下把自己藏的真是好,好像从来没有人敢爽父亲的约,看来自己可真是又赶了个头筹。 小七还傻乎乎的不明所以。 卿五看看天色,道:“小七,推我去紫星楼。” 紫星楼,就是堡主起居之地。 小七一听说要去见堡主,一路上心神忐忑,又激动了。要知道很多下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神出鬼没,呃,不对,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堡主。跟在卿五身边的这几天,他遇到的激动人心的事情比他之前的十几年似乎加起来都要多。好像跟在卿五身边也不是那么无聊的样子。 夜色蒙蒙,卿家堡的各处要道两侧都有石柱灯笼照明,因而也不是那么漆黑,反倒于寂寥夜雾中,平添几分幽光暖意,意境甚美。小七却欣赏不来那夜色,一心只有激动。 紫星楼深处卿家堡的内腹之地,是历代堡主居住的地方,出乎小七的意料的是,紫星楼并非他想象的那样富丽堂皇,反而冷冷清清,古朴幽雅,就连回廊上的栏杆都爬满了弯弯绕绕的树藤。 进入紫星楼的客厅之后,侍从帮小七一起把轮椅架过门槛,便主动退下。卿云纵正坐在厅堂里品茶,卿五便推着轮椅滑近些,行礼道:“父亲。” 小七一直低着头,不禁偷眼看了看传说中的堡主,一眼看过去,便横生感慨——啧啧,不愧是卿五的爹,长得真显年轻俊美,但堡主毕竟是堡主,气势摆在那里,浑然天成,让人一看就觉得心生畏惧,此人的脾气定然不好。 卿云纵对于卿五的礼节只是淡淡地应了声,目光扫过卿五和小七,小七本来只站在卿五的旁边,觉得卿五的手指微微扯了扯他的衣服,这才会意,跪下来道:“莫小七拜见堡主。” “你就是今日在城楼上拦截歹人的少年?”卿云纵竟然一语说出小七的事迹,让小七吃惊之余又有些得意。 “正是小人!”莫小七跪在地上并不抬头,目光只能看见卿五和卿云纵的鞋子。卿五的鞋子上镶嵌珍珠,鞋子干干净净——因为他不能走路的缘故,一双脚只是放在轮椅踏板上做摆设,而卿云纵的鞋子上却沾了不少泥,似乎是从某个潮湿泥泞的地方走过来的。 卿云纵道:“你倒是好功夫,我儿能得你这个影卫,倒也算是一件幸事。”这句话冷冰冰的,但已有表扬之意,对于向来冷厉的堡主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礼遇,小七连忙磕头谢恩。 “起来吧。”堡主这才把目光转到卿五身上,道:“淑君,你这些年来管理后务,没有担任要职,可曾对爹有所埋怨?” 卿五道:“父亲交代之事,无论小大,我都该尽心完成,何况后务事关整个卿家堡日常运转,并非无关紧要之职,淑君常感责任重大,不敢懈怠。” 这番话说得如此圆满生分,让卿云纵眉头微蹙。 “淑君,前几日你受罚之后,我听说你颇有微词。”卿云纵道。 小七心里有些揪紧,心想莫不是堡主要以此为由又整治卿五?于是赶紧组织话语,准备必要时挺身而出。 “父亲休听别人杜撰传闻,我自愿受罚,何来埋怨之说。”卿五倒是推得一干二净。 卿云纵扯了扯嘴角:“你会不满,人之常情,我确实对你关照太少,亏欠太多。如今小四去西北筹措事务,他原来管辖的江南分堂一时无暇打理——你管理后务这几年,能力确实不俗,所以我想让你代小四打理一段时间,你可愿意?” “这……”卿五颇感意外,江南分堂地处富庶之地,油水最多,可是几个少爷抢红了眼都要争的,父亲突然将江南分堂交给自己,这着实太过突兀。就算自己那日朝卿大故意诉苦,实则是抓着卿云纵心软的机会开脱罪名,但是父亲突然的决定,也未免不合情理。 这情形,倒像是要突然将他支开卿家堡一般。卿五目光闪烁,心念千回百转。 “江南分堂乃是要地,我一介残废,怕是难以服众……”卿五有些推托,实则在试探卿云纵。 “淑君,你真以为你这几年私下里的动作,我不知道么?你不惜敛财拉拢卿家堡上下,不正是为了你日后掌权铺路,如今我给你权,你何必惺惺作态?”卿云纵果然是个软不了多久的刚厉个性,方才才好不容易挤出些父子情深的意味,这一下又立刻剑拔弩张,也难怪他年轻时树敌甚多。 卿五连忙道,“淑君不敢违抗父命!” 这下,竟然是不留余地,强逼着卿五去上任了。 那厢小七已经就快憋不住咧嘴巴了——自己要跟着卿五去江南了!!!堡主好英明!!!一波接一波的兴奋,几乎冲得小七快要昏头了。 卿五则又问:“父亲,我何时启程?” “你准备一下交接事宜,若是没什么事,后天就去吧。”卿云纵看着自己的茶杯,没有什么感情道,“江南有几件事急待处理,你最好不要拖着。” “呃……这也太急了。”卿五低声道,似乎有些为难。 “没什么事就下去吧。”卿云纵看着卿五那张酷似沧溟的脸,没来由觉得心中窒闷。 还是不见为好。他别过目光。 见卿云纵根本不理会自己,卿五也无法再说什么,只得行礼告退。 小七一转身,嘴巴就立刻咧到了耳根,笑得有几分扭曲。 卿五瞥了小七一眼,不语。 ****** 回到疏风阁,卿五洗洗就上床睡下了。小七则是兴奋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索性跳下床,开始准备旅行的东西。 “小七,小七。”半夜里,卿五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小七竖起耳朵,觉得自己收拾东西已经够蹑手蹑脚了。 “主人,你要夜壶吗?还是要大便?”小七问。 “闭嘴!你给我过来!” 听得卿五语气里的生气,小七果然乖乖地走过来。 “你在捣鼓什么?半夜还不睡觉?”卿五靠在床头问他。 “收拾行李呗。”小七貌似恭顺地垂手而立。 “你很有精神?”卿五问。 “反正睡不着,给你这个。”小七把两个从自己棉被被套里摸出来的棉花团送到卿五面前,“你用这个堵住耳朵,就睡得着了。” “……我有事要你做。”卿五道。 “果然还是要解手么?”小七道,“我去拎马桶,我知道王大爷的炒饭不能多吃,你还吃了那么多……” 卿五道:“你不用去拎马桶了,你替我去地牢走一趟。” “啥?!”小七一下懵了。 “我要你潜行前去地牢,不许让人发现,你的轻功最好,临到对敌时也机灵,我想你应该不会办砸。”卿五道,“地牢把守森严,你靠近些,我教你怎么混进去。” “这、这是任务么?”小七激动的语气有点发颤,在卿五身边这么久了,第一次接到像个影卫能做的大任务了! “是任务,而且是极为危险的任务,你若是被发现,绝对不能说出是谁指使,你记住,若是被发现,你的退路只有一条。”卿五故意逗他,话说得很严重。 “我知道!!我咬舌自尽!!我绝对不会出卖主人!”小七热血涌上脑门,就差没蹦起来了。说完这番话,小七觉得自己的血都已经沸腾了。 他终于像个真正的影卫了! ****** 赵大宝极度不爽。 吃完晚饭,他本来准备研究他心爱的衣服式样,争取在过节之前再把卿五打扮得“如花似玉、艳惊四座”一次,却被守卫的侍卫强行带走,叫他去给一个刚抓住的犯人医治。 据说那犯人强行闯入卿家堡,最后被拿住,但是此人武功极高,使得卿家堡中的守卫死伤无数,因此被卿大少严刑伺候,逼他说出幕后主使,但那人只是一口认定要见堡主,竟是死都不开口,最后被打得半死,又被上了酷刑,穿了锁骨,打断双臂和双腿的骨头,眼看就要死去,这才找来赵大宝这个神医吊命。 赵大宝围着那一身血污的男子转了几圈,眼看这人内伤外伤严重,快活不成了,赵大宝心想就算自己真的是神医,也不一定救得回来,可是守卫竟然说,堡主有令,若是赵大宝救不活这个犯人,便不许他踏出地牢。 那人已经陷入昏迷,脸色青紫,脸颊被打得青红裂开,早已不复上午的神采,只听他嘴中喃喃发声,依稀是“教主……卿云纵……”等等名字。 赵大宝只能按照自己知道的常识,给这人上了自己持有的最好的伤药,只是他内伤沉重,据说被堡主一掌重创,恐怕不是那么好医治,若是卿五在现场,用他练就的独门功夫凝碧神功为牵引,引出堡主加在此人体内那股不断冲突破坏的灼热内劲,或许此人还有几分生还的希望。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有人回报说他的书童送东西来了,赵大宝一惊,却见侍卫带进来一个包着头巾的少年,那少年背着布包,瓮声瓮气道:“老爷,你忘带诊治病人的银针了,我给你送来。” 于是那少年走过来,背对着侍卫取下头巾,竟然是乔装改扮的莫小七! “你怎么过来了?”赵大宝连忙凑过去,低声道。 “是主人派我来……他知道你可能会被叫来,所以叫我来拿样东西。”莫小七道,“你帮我找找,那犯人身上是不是有一张画?” 赵大宝于是在犯人身上翻了翻,果然找到他藏在怀里的一张卷轴,那卷轴早已被血浸泡,但是应该是小七见过的那张。 “很好,这是主人交给你的信,上面写着如何施针度气,救这人的性命,他叫我告诉你,回去之后必须背下七本医书。”小七接过画收好,又给了赵大宝一封信。 “哼!还要不要人活了!”赵大宝恨恨然道。 小七又道:“五少还说,叫你在侍卫换三班之前尽快完成离开,不然有你苦头吃。” “啥?”赵大宝不解,小七却包上头巾,将一枚银簪塞到犯人的怀里,随即转身离开。 出了门,小七突然就咬牙切齿,卿五真是胡扯!这算什么危险任务! 第24章:烟雨茫茫江南行 【开篇镜头回放——在厨房时,王大爷的炒饭…… “=口=五少你确定要这么炒吗?”王大爷问。 “你炒就是了,问那么多做什么。”卿五优雅淡定。 小七背过身蹲在一边,默念:我没看到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于是王大爷僵硬地把切好的香蕉放到了炒饭里,又放了胡萝卜,南瓜,还放了虾米,火腿,以及蟹黄…… 炒好后,卿五道:“以后这个就叫玄冥炒饭吧。” 小七= = 喂,不要随便给炒饭冠上疑似邪教武功的名字好么? 王大爷:“五少,其实我觉得有个名字比玄冥炒饭要贴切些。” 五少:“啥?” 王大爷看着一锅的杂烩菜和米,道:“盖浇饭。”】 小七回到疏风阁,将拿过来的卷轴给卿五看,卿五看了一眼,就道:“果真很像我。” “就是嘛,还是不是我看错了,就是很像你。”小七看了又看,果然画上的人出奇地像卿五。 卿五道:“这幅画既然是那人身上的,看样子此画的时日长久,应是那人极为重要之物,小七,你再把这张画还回去吧。” 小七脸拉得很长:“你耍着我玩呢?” 卿五拍拍自己被子下的腿道:“若我的腿是好的,我就亲自去,何必麻烦你?我也就是这双腿不行造成诸多麻烦,你就勉为其难再为我跑一趟吧。” “哼。”小七只得又再次出发,足足折腾了整个上半夜,一腔热血都磨没了,回来后也顾不上收拾东西,一头就躺倒,睡着了。 次日,赵大宝鼻青脸肿地回到了疏风阁。 卿五见了道:“叫你在侍卫换三班前回来,你偏不听。” “混账,你早知道会有人去劫狱,为何不明说!!害我被那劫狱的人打昏,在地牢里睡了一夜!!”赵大宝气得跳脚。 卿五笑道:“我也只是推测,那闯入者来的突然,我猜测他背后应该还有其他人隐忍未发,只为声东击西,地牢换三班时正是子夜时分,换了三班,侍卫早已人心松懈,劫狱的人也摸清了周围的地形和规律,是最好下手的时机,所以我让小七提醒你。你自己疏于防范,参不透我的意思,怨谁呢?” 赵大宝气道:“你料事如神,为何不阻止劫狱发生?” “这件事,太多疑点和蹊跷,父亲有置那人于死地的能力,却留他性命,并且让人顺利劫走犯人。虽然是和父亲有关的江湖恩怨,我身为人子,理应适当了解,必要时还要从中纾解。”卿五道,很明显,对于性格刚厉树敌无数的父亲所惹上的江湖债,卿五早就做好了善后的准备。 “哼,我不管那么多!下次遇到这种破事!最好不要扯上我!”赵大宝哼哼唧唧地去洗脸了。 卿五坐在窗边,看着院落的景色,手中兀自还握着一杯温茶,自语道: “闯入者,画像,劫狱者,哈,真是让人期待会牵出何种布局,罢了,就让我再助你们一把。” 于是手一扬,一杯温茶尽数抛入空中,随即滚滚雷声,雨水似有感应,纷洒无尽。 这场雨,使得山路泥泞,视野迷蒙,怕是堡中派出搜索的侍卫也要为之暂停一下脚步吧。 “天啊天,你又何必如此回应于我?”卿五望着茫茫雨幕,眼眸一片深邃。 ****** 雨丝如织,连绵不断。 山下一处农舍中,一人一袭青衣,靠窗而坐,将精巧的银簪子在手里把玩。那银簪以云绕圆月的雕饰为首,腊梅纹身,取月下梅香之意,又有月下流苏,苏坠细珠,真真是一件精美的首饰。 那人不禁眉目舒展,染上一分笑意,问道:“朱离,你可知江南苏城最风雅的地方是何处?” 他身后的一张床上,刚刚苏醒不久的重伤者咬牙道:“赵青!你倒是好闲心!!教主明明就被那卿云纵藏匿起来,这么多年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磨,你还有闲心去什么江南找风雅!” “是你自己太鲁莽,听说些风吹草动就蹬鼻子上脸,让我还为你劳累这一遭,若不是我,你早已死在卿家堡中,你以为卿家堡真的那么好进么?”青衣人道,“你又多欠我一次啊。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你快回答我的问题。” 床上被叫做朱离的男子赫然便是那日闯入卿家堡的白衣人,他脸色一白,知道青衣人的个性,便只好道:“你这混账!哼!天下谁不知道,苏城最有名的便是那沧海云珠亭,入得亭内,一刻万金,你满意了么?” “沧海云珠,很好很好。”青衣人眯了眯眼睛,似是自言自语道:“腊月十五,沧海云珠,你的讯息我收到了,我会前往,会你一会,看你是否能带来我想要的东西。” 莫小七又开始兴奋了,他开始一趟趟跑来跑去收拾东西,赵大宝也被拉起来,作为随行看顾卿五的大夫,除此以外,堡主还派了自己身边的铁云十卫随侍卿五前去江南。名为保护,实则亦行监视之职。 本来是出发之前最繁忙的时候,卿五却悠闲地弹琴喝茶,他走不了路,便趁机躲懒,坐在琴厅里不闻不问。因为有那铁云十卫守着门口,卿大也不敢私自派人前来和他商议,倒是耳根清净,只是堡主催得急,必须在这天午时出发。 琴厅里幽静空旷,只有自己手中的琴声为伴,让卿五都快要忘记自己担负的任务,直到哼哧哼哧的小七跑来,叫道:“出发了!!” 第25章:钻主人被窝 从卿家堡出来第一天,莫小齐整整一天都和猴子一样静不下来,见到外面的什么都要唧唧喳喳说一遍,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赵大宝和莫小七一拍即合,两人在第一天上路的时候就在马车车厢里几里哇啦说个不停,卿五就坐在他们对面,索性靠在后面的靠垫上闭目。 不一会儿,小七看卿五整个人都瘫倒在那边,便站起来,悄然将手指放在卿五的脉门上查看——死!这家伙原来是睡着了!呼吸绵长,倒是睡得挺香! 到了晚上的时候,马车才终于离开崎岖的山路,到达了山下的镇子,这次出行只有两辆马车跟着,所有人等都伪装成普通的远行商人,避人耳目。卿五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卿家堡,在江湖上更是默默无闻,倒也不怕引起什么注意。 天色渐黑,车队不得不在镇子里的客栈投宿。卿五上马车时是小七和赵大宝七手八脚扶上去的,下马车自然也比较费事,那客栈有门槛楼梯,小七于是一路把卿五从马车背到了客房,一路上颇为引人注目,侍卫又把轮椅从车上抬下来给送过去,更是引起其他客人们的指指点点。 客房中,卿五挪到轮椅上,好像寻回了自己的“腿”一样,总算重拾了一点自主行动的权利,初到陌生的环境,自然也要四处看看。于是滑动轮椅来到床边,这客房虽是最上等的,可是那被褥让卿五看了怎么看怎么觉得脏,心想不知道多少人盖过的,于是犯了洁癖,叫小七把自带的被褥搬来,将客房里原有的全部丢在一边,就连桌上的茶杯和吃饭的碗筷都是自备,小七被指使得一趟趟跑,好不容易出门的好心情全被卿五的洁癖搅和了。 到了夜晚,因为客房不够,小七便和卿五共处一室,那大房里只有一张床,小七本来要打地铺,反正地上也有卿五扔下的被褥。卿五却道:“地上凉,床也够大,和我一起睡一张床吧!” “那我抱一床被子来。”小七把地上的被子搂了搂,要往床上拿。 卿五厌恶地道:“扔掉,不要碰那些,再去马车上拿一床来。” “主子,你以为咱们出来是给你运棉被的呢?除了带了您的被褥出来,我这样的下人哪配走哪带着被子啊!”小七撇嘴道。言下之意,已经没有多余的自带被褥了。 卿五看看地上那“不洁”的被子,再看看小七那张别扭脸,自己说过的话又不能往回收了,于是只好道:“你洗洗干净,今晚我们睡一个被子。” 小七吃惊地嘴巴变成o:“你你要和影卫睡一个被窝?!” 说实话,卿五的被子都是七尺宽的,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用的是最上等的棉花和锦缎,下面的被褥上还要垫着最顺滑的纯白貂绒毯,小七每次看到卿五铺好的床铺,都肖想那宽大温暖的被窝是何等舒服。 “去洗澡。”卿五倒是对这个很执着,他不想要个脏兮兮的莫小七和自己一起睡。 于是小七屁颠屁颠地得意地去洗澡了。 卿五因为有些江南分堂的文书要看,故而睡得晚一些,加上他在马车上呼呼了一天,到了晚上精神竟然越发好了起来,小七则先带着欢呼的表情钻进被窝里,卿五也没说什么。 “哈哈哈~真舒服~”小七一钻进卿五的豪华被褥套装里,就兴奋地蒙头笑起来,他这辈子都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被窝啊!被子好轻但是好暖啊,被窝好宽大啊,下面的垫褥好柔好舒服啊~被子好香啊~被面好美丽啊~哇咔咔~~ “你说什么?”卿五坐在离床不远的桌子前,回头望了得意忘形的小七一眼。 小七从被窝里伸出头来,像个刚从地洞里探出头的小地鼠,嘿嘿笑道:“我说我给主人先暖暖被窝~” “别把口水沾到我被子上。”卿五道。 “知道知道!”小七头越缩越回去,很快又钻进被窝里,玩钻被窝的游戏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七就湮没在被窝的海洋里睡着了,缩在被子的深处,也不怕闷着。直到感到被子突然被人掀起,嗖嗖的冷气钻进来,小七才本能地侧了一下身体,揉揉眼睛,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只见卿五已经坐到了床上,拎起自己的腿往床上放,随即他整个人也埋进了被子里,顿时小七感到卿五的长腿伸到了自己的胸前。——他和卿五是各睡一边,只是卿五身材修长,小七又埋在被窝里,感到卿五的脚几乎快抵到自己的脸上了。 他呸呸两下,终于把头从被窝里钻出来,卿五的脚就抵在他胸前,冰冰凉的,不像小七的身体那么有火力,甚至死气沉沉,僵着一动不动,和健康人的脚就是不太一样。小七抓住卿五的脚往一边挪挪,省的他压住自己的胸。 毕竟小七是少年心性,忍不住起了恶作剧的念头,便用手指在卿五的脚底挠挠,不知道卿五有没有感觉。不料卿五的脚趾微微动了动,似乎有点感应。咦,看来卿五的脚应该还有些感觉,说不定以后还有复原的希望……小七正想着,突然感到脚脖子被卿五一把抓住,随即自己的脚底就被卿五像猫爪一样的力道轻轻用手指搔着,顿时小七就忍不住地狂笑起来。 “哈哈哈……住手……哈哈哈哈……住手啊!!”小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腿乱蹬起来,却偏偏摆脱不了卿五不重不轻的钳制,卿五的夺命搔脚底大法持续折磨着他。 直到小七快笑断气了,卿五才放过他。 “小七你要再敢弄我,我就让你笑死。”卿五阴险兮兮地威胁。 “谁怕谁啊!再挠我我就踹你啊!”小七一下忘了自己的身份,顶回了嘴。 “好了,睡觉吧。”卿五也才发觉,自己竟然和一个小影卫乱着玩闹一通,若是传出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的丢脸。不过眸子里却是一片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身为卿家的五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小七方才笑得肚子疼,这时也乏极了,双眼觉得快要睁不开,便瓮声瓮气道:“好吧好吧……睡觉……啊……困了困了……对了,我给你暖脚吧……你脚好凉……”于是很自然地把卿五的脚揣在自己怀里,随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小七……”卿五忍不住叫了一声。 残废的双脚虽然感觉早已不太灵敏,对于冷热也早就不甚在意,可是小七的体温却叫他的心刹那间热得有些发烫了。 第26章:若将君心换我心,始知相忆深 走了几天,路程全部由铁云十卫来决定,卿五知道他们受堡主委派,自己也没有权力过问他们的路线,于是任由他们带路。只是铁云十卫似乎有意避开人多眼杂的大路,选了一条偏僻的捷径,于是食宿什么的自然比不上一条大路经过的繁华城镇,卿五哪里吃过这种苦,眼看投宿偏僻穷村的农舍,吃的也是粗茶淡饭,十卫随主人闯荡江湖多年,自然不在乎这些,小七也不以为然,赵大宝过过四处流荡的日子,也不在乎吃粗粮,倒是卿五一脸阴郁地看着面前的白菜汤和粗粮馒头,以及这家农户珍藏的几片惨淡摆在缺角盘子里的腊肉,那菜汤和刷锅水味道差不多,他喝了一口就不愿意再喝,便找了个借口丢下碗筷,自顾自推着轮椅离开了。 农家陈设简陋,地面也是疙瘩不平的泥地,卿五的轮椅在上面阻碍很大,费劲才从吃饭的厨房挪到院子里。本来想透透气,不料外面有许多趴在篱笆墙前看热闹的小孩,都是附近农家跑过来的,指着卿五坐的轮椅嘻嘻哈哈,似乎是见着了很新奇的东西。 卿五更加不悦,便调转轮椅返回屋里,自顾自拿了本书去看。小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丢下的碗筷。 那晚莫小七竟然私自跑了出去,到了深夜迟迟未归,卿五是由赵大宝服侍安歇。他问赵大宝:“小七去了哪里?”本以为小七是贪玩出去逛,可是这时间有点太过了。 赵大宝道:“还不是见你吃不下饭,去村边的小溪捉鱼去了。” 卿五蹙眉:“这么冷的天,捉什么鱼?去叫他回来。” “来了来了!”莫小七的声音从大门外传来,只见他背着个鱼篓,还带了个从农户借来的斗笠,声音中难掩兴奋,“这里的鱼还真肥!我捉了好多!明早给你炖鱼吃!’ 不料卿五却并不高兴,反而板着脸道:“小七,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影卫,没我的命令,谁准你私自跑开?捉什么鱼?我看是你自己贪玩吧!” 小七本以为卿五会开心有鱼吃,一听卿五这么说,顿时心凉了半截。他站在冰凉的溪水里整整几个时辰,终于抓到几尾鱼,却不料得来这番冷言冷语,顿时气道:“谁贪玩了!我爱玩玩到站水里冻死冻活啊!我有病啊!!”说着把鱼篓往地上一丢,又道:“我捉鱼喂狗来着!” 说罢转头就走,把个本来就薄薄的木板门摔得巨响。 “卿五你这是做什么,小七是一片好心……”赵大宝也有点替小七叫屈,“我知道你是不想以后让他这样替你操心,可是你说的话有点伤人心那!” “我的事不用你管。”卿五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便躺下睡觉,其实他根本没有睡着,侧身朝里,眼睛一直没有合上。 于是自从那天起,小七就开始和卿五冷战了。 ****** 小七再也不与卿五坐一辆马车了。偶尔下车投宿之时,小七也故意隐在暗处,不与卿五相见。影卫不就是要身在暗处默默不出声就行了么?小七弯扭地想。 卿五好似也故意忽视他,这几天也从来不提小七两个字,在赵大宝看来,他就好似一座冰山刚刚溶化些,却又突遭严寒,突然又结了冰。不就是一点小事么?难得这两个人都是不轻易低头的主儿,结果闹得几天下来,反倒成了解不开的疙瘩,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小七是个别扭孩子,卿五又极要面子,虽然心里有愧,可又哪里舍得低头? 于是就这般僵持着下来。谁都等着对方先开口,可谁又都不愿先破冰。 赵大宝本来还有些替卿五和小七着急,不过回过头一想,卿五那个家伙好像还从来没有这么吃过瘪,看他如何低头,倒也不失一种趣味的事情。于是也不插言,袖手坐观。 很快半个月的路程被缩短到七八天,江南名城苏城已然近在眼前。小七眼看卿五整整三天没有理自己,由原来的内心赌气变得有些不安起来,他在暗处偷偷观察卿五,见卿五竟然平静如昔,一丝一毫都没有在意自己的样子。这还是那个当初为了他而挨了鞭刑的卿五么?小七顿时觉得委屈至极,被忽视的难过涌上心头,便越发退缩,甚至连身形都不愿意在卿五面前显露了。 卿五虽然看似平静,那只是因为他不喜欢将自己的悲喜轻易显露在外,实则他对小七真真是感到无可奈何,眼看这几日那小孩越发任性,整个人跟消失一样,他怎能不有些着急呢?坐在马车里他思索了一天,终于舍得痛下决心,平生第一次放低姿态。 竟然是为了一个影卫! 卿五本来还有些不平,可是想到那夜小七将他的脚揣在怀里,暖了一夜,终于,长叹一声,只能感慨自己是前世欠了那莫小七的。 苏城,本叫苏和城,曾是昔日南朝故都,乃是江南极为富庶繁华之地,城中景象虽比不得北方皇城的宏伟气魄,却也秀丽温润,别有风情,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是小七从来没见过的热闹,他在第二辆马车的驾座上坐着,端看周遭繁华,倒也冲散了不少这几天的烦闷心情。 卿家堡江南分堂,乃是苏城内鼎鼎有名的一处势力据点,网络了江南十八城的武林事务和商务买卖,卿四作为总堂主,在此经营多年,可谓倾注了卿四最多心血,因而分堂里的上上下下,都是卿四的旧部,对卿四忠心耿耿。卿云纵只委派卿五前来,却不换人手,足见其本意并非让卿五掌权,更像是想把卿五找个地方塞过去。 对于卿五的到来,江南分堂上上下下都有种感觉,以为卿五在卿家堡与卿四争权,导致他们四爷失了势,因此对于卿五印象不好,堂内各种大大小小的权力和事务也都由卿四的旧部商量好了,由他们掌控,卿五无异于一个挂名无权的傀儡。 卿五到达分堂,自然早就料到会有此种状况,他也无意染指卿四的势力,既然来到江南,何不趁机好好玩赏?心态倒是端得悠然。 卿四不爱浮夸,江南分堂虽然势力庞大,外表却是一幢简朴大气的山庄,卿五的马车到了门口,分堂一干管事的人员倒也知礼,纷纷出来迎接,礼数周到,却无热情,卿五倒也不以为忤,与列位副堂主和管事一一见过,去了客厅也不说掌权事务,只话礼数。那一干副堂主本来对卿五颇有怨气,不料第一面见下来,发觉卿五人如美玉俊逸非凡不说,而且谈吐优雅,知书达理,甚明进退,一见竟有说不出的好感。 卿五偏偏就有这种魅力,明明你知道他说的是客套话甚至假话,却偏偏让你心里舒服;他那优美的薄唇微微上扬,即使是虚伪假笑,也足以让你乐于亲近。 小七却只是默默站在门口,看着卿五应酬——有时候这样静静地看着那人,反倒越发能看得清楚。卿五耐看,一眼看过去觉得俊美,再一眼看过去觉得舒服,若是多看几眼,还会看出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冷和傲气,你既难以与他太过亲近,也难于排斥他的魅力,他不悦,气凝寒冰,周遭都感到他的冰冷肃杀,天王老子他都敢于顶撞;他高兴,春暖花开,你只恨不得他能一笑再笑,真有拱手山河讨他欢的冲动。 看他于众人之中,虽然只能坐着与人说话,却气度高华,众星捧月般,如此与众不同,小七不觉竟看得有些出神,半晌都直愣愣地杵在那里,直到卿五惊鸿一瞥,竟然笔直地望向他,他才恍然一惊,意识到自己竟然被卿五看见了! 小七连忙退到一边,隐去身形,内心不知道怎么地心跳加快,这几日不理卿五,却着了魔一般,越发想看他——呸,自己这是怎么了!卿五有什么好看!不就是一个鼻子一张嘴两个眼睛么!不看他不看他!谁叫他跟自己赌气!哼! 于是面红心热地跑开,去找赵大宝一起查看他们的住宿。 卿五被安排到江南分堂深处的苍松院居住,此处环境幽雅,深处内里,极为安全隐蔽,摆设床铺都是最好的,似乎为了迎接卿五还特意布置过。小七检查了四周,便随赵大宝一起去厨房,赵大宝说是认识认识厨子,以后好混饭吃。 两人在分堂里四处逛逛,不觉便过了一下午,小七心想,卿五被那些副堂主等人绊住,估计有谈不完的事务和应酬。他和赵大宝本来准备晚上出去逛逛,不料暮色时分,听见几个下人议论,说分堂本来准备晚上给卿五少设宴接风,不料五少水土不服,下午时身体就不太爽利,看来这宴席是摆不成了。 赵大宝这个随侍神医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小七就骤然转身往卿五下榻的住处跑——他是知道的,卿五前几日经过那些村落时,一来饭食不好,二来和自己赌气,几乎都没怎么吃饭,果然到了这里就撑不住了——真是傻瓜!!傻瓜!!赌气有必要赔上身体么!! 第27章:心动 小七急匆匆地来到卿五的院子,连门都没敲就直接推门进入,卿五却不在床上躺着,反而在书房悠闲地看书。小七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根本没有事,所谓的水土不服大抵又是推脱应酬的借口,于是脸一拉,连骂自己愚蠢,转身就走。 “小七!”卿五的一声呼唤却让他心头一动。他停下来,没有转身,半晌,才转过身,冷冰冰道:“主人有何吩咐?” 卿五见小七拉着一张脸,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便道:“小七,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莫小七离卿五足足有两丈远,还差一点就快迈出房门到院子里了。 但是小七偏偏不动弹,拽拽地道:“主人说话,小七在这里就听得见,小七不过是个下贱的影卫,不配靠近主人。” “唉,你走近些没关系。”卿五语气怪怪的,他自己也觉得颇为尴尬。 “小七站在这里就好。”莫小七低着头,垂着手,偏不过去!偏不过去!他心里叫嚣。 卿五蹙眉,只好自己推动轮椅从书桌后面出来,这房间布局不似他以往在卿家堡的疏风阁那样完全是按照照顾他身体条件而设计,因而成套的椅子倒是不少,移出了书桌,随即就碰上了他刚才挪到一边的椅子,卿五因为顾着要怎么跟小七说话,一不留神,转动轮椅铜环的手背就和那檀木太师椅挤到了一起。 “哟。”卿五半是惊醒半是吃痛,因而随口低呼了一声,不由自主把手抬起来摸了摸,算是抚平痛楚。 倒是因为这样,使得他滑动轮椅的速度一滞。待他再要去移开那檀木椅子开路,那张沉重的椅子却“自动”退到一边,卿五抬头一看,小七这不是过来了么? 于是微微一笑,让对方瞬间为之一滞。 小七连忙低下头,闷闷地含混不清地问道:“手……没事么?” “没事。”卿五眼中含着笑意,趁机道:“我只想对你说,那日确实是我太苛责你。” “哼,我才没往心里去,我一个影卫,主人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哼,哼。”小七别扭兮兮,脸红扑扑,心中这几天堆砌的寒冰瞬间融化得无影无踪,不仅如此,反倒有股喜悦蹿升出来——卿五不理他,他比卿五还要担心辗转,这几日都没有好好睡过。 冷战到了最后,早已忘了最初的缘由,只剩下对对方的无限猜测和惶恐,却不敢上前一步打破冰层,不仅仅是因为争强斗气,也许更多的是害怕对方对自己的彻底回绝而带来的绝望。 那颗心,不知何时,竟然早已深陷在对方的身上。 许是得到卿五不算道歉的道歉,小七立刻便扭转了过来,看着卿五刚才挤到的手,那只手竟然是用来书写的右手,小七眉头紧皱——卿五的手万万受不得任何伤害了,他只剩下这双手了! 于是转身到柜子里取出他们自带而来的伤药,也不管卿五同不同意,便不太温柔地抓起卿五的手背,默默涂药。 其实卿五的手就是挤了一下,什么事都没有,但是见小七如此用心,他也不好意思缩回手,任由小七摆弄。 小七捧着卿五的手,用自己的指腹沾了清凉清香的药膏,在他手背上细细摩挲。卿五的手,修长匀称,好看得紧,手指都比他的要修长些,手掌温暖而柔软,不像自己的手布满练功留下的硬茧,这双手不仅写得一手隽秀脱俗的好字,还能弹出最美妙的琴声,万万伤不得。 卿五看着认真的小七,午后的日光透过纱窗,在小七身上笼罩了一层淡淡金色光纱,长长的睫毛染着暮光,微微耸动,卿五看着,竟有些失神。不自觉地,另一只手已然悄然抚上小七的手。 小七一愣,看着覆盖着自己手的手掌,一碰触之下,竟然让他感到心被烫了一下,却好似黏住了似的抽不回手,任由他握着。 小七的手掌很硬,是拼命练武留下的证明,小小年纪,手就如此粗糙,真是辛苦……卿五心中一动,恍然发觉,自己竟然主动去拉人家的手!于是慌忙干咳一声,双颊已然飞上淡淡霞红,低头圆说道:“我……我的手没事,不用费心。” 小七的脸却是红透了,缓缓抽回双手,他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子,背着手,咬着唇道:“那小七这就告退了……” “……你去哪里?”卿五好似还没从刚才的尴尬中自拔出来,随口问了个没意思的问题。问完后才后悔,小七刚到这江南繁华地,少年人心性,自然要去出去好好游玩,总不能局限他让他来陪自己这个瘸子枯坐吧。 小七心念一转,本来脱口想说跟赵大宝出去玩,可是垂着的目光扫到卿五放在轮椅踏板上的干净鞋子,那鞋子一向如此洁净,鞋底连灰尘都没有——因为鞋子的主人几乎没有机会接触地面,用自己的脚去丈量土地。 痛。小七抽回目光,改口道:“我下去收拾收拾,很快就来守护主人。我是影卫,自然要寸步不离主人。” 这样陪着他,他就不会寂寞,自己也不担心了吧。老实说,放他一个残疾人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小七总觉得不安。 “我一个人在书房里看书,你去跟赵大宝出去转转吧,憋在这里也挺无聊的。”卿五道。 “主人憋得住,小七自然也憋得住。”小七嘴一撅道。 “我是不得已。”卿五苦笑一下,“你去逛逛吧,分堂里防守森严,不会有事。” 那句“不得已”生生扎疼了小七,他倔气道:“我最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吵死了,我偏要留下来!哼!” 唉,别扭小孩。卿五只得又暗暗叹气。 不管怎么说,冷战好歹是结束了,不仅仅是结束了,似乎好似什么什么的情分又递增了什么的。 倒是苦了一直在厨房苦等小七的赵大宝。最后天也黑了,赵大宝气急败坏地找了过来,指着小七骂:“你个不守约的!我等了你那么久!你干啥去了!” 小七一脸板正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要保护主人,你走开些。” “切!你下午还跟我说卿五坏话!你还说你要换主人什么的!你这倒是变脸比翻书还快!”赵大宝对小七的翻脸不认人极度气愤,一下把人家隐私说出来了。 卿五就在一边看书,一听之下,眼珠一转,便故作惊讶:“换主人?” “啊!”小七一下子炸毛了。好不容易和卿五和好了!!!赵大宝我踹你丫的!!! “原来小七这几天不理我,想的是这个啊。我知道我是个没用的残废主人。”卿五合上书,面色到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转动轮椅默默离开了书房,头也不回地回了卧室,小七顿时结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卿五生气了!!!!!不要啊!!!!!!不是那样的!!!!卿五啊啊啊!!!回来啊啊啊啊啊!!! 其实卿五进了卧室就咧嘴了——咧嘴偷笑完,他突然发觉,自己怎么被莫小七传染了? 不好,太毁形象。 不过,逗小七那种别扭小孩,就跟逗脾气不好的猫一样,不会被咬得很惨么?卿五心想。 第28章:大宝天天见 清晨,晨煦穿过满树金黄树叶,洒在书桌上,卿五少铺了一张白纸,正在思索构图。昨夜,莫小七那副慌忙解释的受气样子,真真是有趣。这使得最近几日的沉闷一扫而空,故而一大 早就兴致极好地提笔作画。 思索片刻,便有了腹稿,运笔利落,寥寥几笔,便使得一名翩翩少年神采飞扬,跃然纸上,眉目清灵却带三分桀骜,俏皮活泼,似笑非笑,与那莫小七一般无二,卿五端看自己的成果,一丝笑意漾上嘴角,看了半晌,便将卷轴卷起,投在瓷筒里。 小七站在门口,扒着门框偷偷往里看,待看到卿五突然转动轮椅转身,他慌忙躲起来,趁着卿五到前厅吃早饭的空隙,他借口去解手,便又溜到书房,悄然打开卿五投在瓷筒里的那幅画,展开一半儿,小七就满脸通红,慌忙收好。只是那日心情无比之好,傻笑兮兮地回来,和卿五一张桌子上喝粥。 卿五含笑问道:“小七,你昨晚说,你想换主……” “我啥时候说了?!啥时候说了!我怎么不知道!哼!”小七连忙抢过话来装糊涂。 一边的赵大宝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想到昨晚睡觉前被小七威胁,便也不敢开口,只是闷头吃饭。 卿五但笑不语,只是伸出手指抚上小七的脸,小七顿时心头一阵狂跳,睁大眼睛看过去,对上卿五静渊般的好看眸子,一时竟忘了躲避,任由卿五的手指轻轻触碰脸颊,那脸颊红得跟熟透的桃子似的,卿五触上去,竟然滚烫。 “有菜叶。”卿五替他拭去脸上的饭菜残渣,小七这才恍然,连忙埋下头去吃饭,兀自哼哼两声,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羞。 看着小七那表情,卿五笑意更浓,道:“你若是想换主人,我还不放人呢,我上哪里找这么尽责的影卫?” 小七一听,埋头暗暗窃喜,早已不知道送到嘴里的饭菜是什么味道,只是心甜不住往上漾。 赵大宝活生生看到这一幕你情我愿什么什么的,暗自冷哼,忖道:“卿五,你真是吃人不吐骨头,那小影卫被你吃得死死的,只怕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吃完了饭,赵大宝趁小七收拾碗筷,便到一边悄然问卿五:“你昨日推托酒宴,莫非就是专为了和小七和好?卿五,你真是陷在里面了,我没想到堂堂仙风道骨的卿五少,竟然也如此那个……” “这些事,无需你操心。”卿五转身道。 赵大宝道:“卿五,你有没有发觉,自从小七来了,你比以前生动得多,更像个人了。” “难道我以前不像人,像鬼么?”卿五淡淡道。 “以前的你,确实不像人,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我都快以为你要驾云升天了呢!”赵大宝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还是现在这样好,我喜欢你这样,起码你会发自内心地笑了。” “哈。你多虑了。”卿五瞥向自己的双腿。 赵大宝低声道:“小七轻功出众,要他去帮你寻来莫愁崖上那十年一遇的奇花么?这样你就能走路了。” “你休要多嘴!莫愁崖凶险异常,你若敢在小七面前胡说,我便……”卿五倏然动怒,凛然气势让赵大宝一寒,连忙道:“好,好,我不乱说,你别生气。” “去背你的医书,三天内不把我上次给你的那本背完,你休要踏出这院落一步!”卿五立刻下达了禁足令,令赵大宝苦了一张脸,真恨自己多嘴。 ****** 卿五时常要赵大宝背医书。 其实赵大宝一本都没有背过,每次他都把医书的封皮套在裁缝书外面看。后来也被卿五捉住过几次,卿五拿起书,古怪道:“天下还有这种书?” 赵大宝道:“既然有医书,有兵书,有诗书,自然也有裁缝书,只要有人写,就有人看。” 所以,赵大宝今天还是玩这个戏码,把一本讲裁剪花样的巴掌大的小书藏在医书里,翘着二郎腿躺在椅子里,读得津津有味。 卿五在自己房里借口水土不服,实则看着赵大宝,他是有些担心,万一以后江湖上的事务多了,真有个把人慕名来找赵大宝求医什么的,结果病没给人看好还治死了怎么办?他是真心希望赵大宝能成为真正的一代神医,赵大宝是神医门一脉单传的最后传人,起码赵神医的名声比赵裁缝好听得多吧? 这些年来,他看着赵大宝背医书,为了抽查赵大宝,自己先把医书看熟了,随即抽查,默写,罚抄,没用,统统没用!赵大宝根本就不往心里记!倒是卿五感到自己快成半个神医了。 卿五看着赵大宝捧着自己亲自摘抄整理的《武林毒经》,却挂羊头卖狗肉,于是终于道:“以往医书你不看就罢了,这是我亲自整理的,你好歹看两眼,不然我心里感到亏欠。” 赵大宝抬头看看卿五,叹气道:“好吧,好吧,我看两眼,好歹江湖上的毒药什么的,我还是比较清楚些的,当初在师门,我还专门攻读过这门类的。” “你懂些就好,解毒什么的现在在武林中最吃香了,现在江湖人今天这个毒明天那个毒的,精通解毒一项也够你扬名了……”卿五欣慰地喝茶。 赵大宝于是耐着性子翻看了两页卿五写的俊秀文字,不禁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卿五问。 “你一定是半睡半醒的时候写的这本书,错误太多。”赵大宝道。 “呃……何以见得?”卿五确实是那几天受了鞭伤,背后痛楚,睡姿又不好,不能平躺,于是爬起来写书排解,将十本毒经总结精简到一本书中,写着写着就犯困,有几次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想来确实错误许多。 赵大宝随便抽了一页,道:“你看,你这里写的‘对面相思’,下面解释是一种深谷毒草提炼的剧毒,中此毒后,一旦动情,便会浑身剧痛,如陷火坑,最终功力尽散,五脏六腑焦灼而死。其实这味毒药的真正名字叫做‘相思成灰’,‘对面相思’乃是一味药性极强的春药;另外,与此类似的名字还有慢性毒药‘解相思’、以及解药‘相思惘然’等等。” “唉,”卿五长叹一声,“如今江湖上的毒药名目太多,是个人都能给毒药起名,我抄完这本书头都大了,也不知道这些江湖人都是怎么了,随便扯过一句诗句就给毒药命名,罢了罢了,这本书你不看也罢。” 赵大宝嘿嘿一笑,故意问道:“你还记得你中的什么毒么?” 卿五随口道:“冰噬兰心。” “错,是天噬兰心。”赵大宝道,“你看你看,你连自己中的毒都记不清,还让我背书。” “我早就想说这毒药的名字扯淡了。天噬兰心,这几个字堆砌在一起有什么意义么?”卿五冷哼道。 “没什么意义,就是好听罢了,真的,许多人研制毒药后,就徒好听才去起名的,你想想,万一别人中了你的毒,嘴里吐出的是一个个风雅的毒药名字,那多有成就感啊。”赵大宝道,“以后我若是自作毒药,一定给那毒药命名为‘淑君’。” “那还不如直接叫做‘大宝’来的好记一点。”卿五道。 赵大宝摇头:“非也,你想想,有个人中毒了,大叫‘我中了淑君’,哎呀,多风雅啊!若是叫,‘我中了大宝’!那多难听。” “呃……不说这个无聊的话题了。”卿五道。 确实,在遥远的未来,‘大宝’没有成为毒药的名字,反倒作为另一种药品被人耳熟能详: “大宝明天见!” “大宝啊,天天见!” 第29章:携手游名城 卿五初来江南分堂,因为行事极为低调,不知道是不是堡主有意暗示铁云十卫,江南分堂更换堂主的消息竟然没有扩散,一切都依照原来的样子运转,卿五没有接手到任何分堂的大权,倒像是个闲散人士,只是分堂倒也厚待卿五,第二天就经小七的手领了三千两银子,算是给卿五的零花。 捏着厚厚一打银票,小七自然是开心,问卿五:“主人,要把这些钱锁起来么?” 卿五道:“不急,正好拿了银子,今天我们去这江南名城好好游赏,如何?” 小七巴不得出去玩,一听便高兴得几乎蹦起来,便带上几张百两的银票,拿起雨伞放在卿五轮椅的后面,推着卿五欢欢喜喜地离开了院子,直奔后门。 卿五出门,铁云十卫自然早已知晓,便有几人暗中尾随,小七知道有人跟踪,便要有所行动,却被卿五按住,道:“不要惊动他们,是铁云十卫。” “切,有我莫小七在足以保你完全,还需要他们瞎操心什么。”小七自傲道。 “呵,他们只是履行职责,不要管他们。我们走我们的路。”卿五道。 小七哼了一声,推着卿五走出后门。经过几道漫长的青石板小路,终于来到那繁华大街,小七顿时被满街熙熙攘攘吸引,他推着卿五在人群中缓缓前进。见卿五生得如此俊美高华,却偏偏是个残废,不少人都投来异样而怜悯的目光,卿五不以为意,依旧气态从容,端坐轮椅,指引目不暇接的小七去看那些颇有江南特色的货摊,小七看上的东西,他便帮助询问讲价,辨别好坏——虽说卿五少并不在乎这点小钱,但小七却喜欢讨价还价,卿五砍下一分价,他便一副欢呼欣悦的神情,便觉得没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买卖乐趣了。卿五也乐于让他高兴,此人虽然久居卿家堡足不出户,却好似见多识广的行家,杀价甚是狠毒。 小七少年心性,自然见什么都新奇,买了一大堆东西,尤其是一堆小吃,边走边吃,到最后卿五索性自己推轮椅,让小七空出手来吃。什么金丝梅子糕、糖葫芦、炒栗子,一路下来,小七的嘴就没有闲过,当然他也不忘剥好栗子什么的塞到卿五嘴里,这事情做得无比自然,自然到他自己都没有多想什么。 两人于是就这般足足逛了一天,眼看天色渐晚,街上的繁华不减反增,正是最为热闹的夜市开市的时刻。夜色下的江畔水城更添妩媚,华灯初上,莺歌之声渐渐顺着河道飘散,融入清风。 经过一家卖乐器的名店时,卿五不禁停下来多看了几眼,小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店里的柜台上摆着几架看来很考究的琴,他便会意——五少喜欢弹琴,于是小七把栗子什么的放到自己随身带的口袋里,在衣服上擦擦手道:“五少,我背你进去看看。” “嗯。”卿五似乎很中意那家琴行,进去后找了张凳子坐定,一眼就看中这家店的镇店之宝,一把标价四千两的名琴。小七一听说价格,问卿五:“五少,你真想要这把琴么?” “想要。”卿五看着那把琴,很有几分爱不释手的意味。小七道:“那我威胁老板,叫他三千两卖给我们。”因为小七手头只有从江南分堂领来的三千两银票。 “呵,你让人说我是土匪么?”卿五道,“你把老板叫来,我跟他说。” 结果卿五经过一番口舌,竟然只花了七百两就将那张琴拿下,小七乍舌不已,卿五似乎颇为得意,道:“小七,转了一天,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便找家馆子吃饭,然后你推我去一处名胜参观可好?” “好!好!”小七自然是乐意,他背着琴,忽然想起什么道:“五少,你不累么?若是累了,我推你回去歇息吧。” “我累什么,我又没走路,你累了么?”卿五问。 “我才不累呢!”小七精力旺盛得很。 卿五暗自微笑,小七这小孩,以前可都是生分地叫主人主人的,背地里还叫自己瘸五,今天就改口叫“五少”了,呵,有趣的小孩。 两人遂在附近一家豪华酒馆吃了顿丰盛的晚饭,因为此地乃是江湖著名集散地,宽阔的酒馆内亦能见到不少形色各异的武林人士,小七有时候看的出神,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小七,别对着人家看,吃饭。”卿五出声提醒,小七这才转过头来,继续用筷子剥鱼肉上的小刺儿,剥完了就放在卿五的碗里。 他忍不住问卿五:“五少,我们吃完饭去哪里?” “去沧海云珠。”卿五道。 “沧海云珠!”小七惊呼一声,就连他也听说过沧海云珠那响亮的名声,那可是天下第一的销金窟啊! 沧海云珠亭,乃是矗立在苏城名胜云湖之中的一片亭阁,自从武林名宿、云湖楼主谢明珠在此地经营之后,便将沧海云珠亭提升为天下第一名胜之地,在这里不仅仅能享受到天下最恣意的享乐,更能得到一切想要之物,只要你付得起那梦幻天价的话。据说,仅仅在沧海云珠亭停留一刻钟,就要支付万两黄金。 这样光是想想都觉得肉痛的地方,卿五竟然点名要去?小七连忙道:“五少,你大概还不知道那地方是多么烧钱吧,就算您不断地做假账做个十年也不一定够那里的门槛费,我看我们还是随便看看,然后回去吧。” “你带我去就是了。”卿五道,“我自有办法入内。” “莫非谢明珠和你是熟人?听说他可是天下第一乖戾之人,且权势倾天,若是他不高兴,神魔共杀,是个邪门至极的人物,五少,您不要惹事啊!”小七这下反倒显得老成起来。 卿五道:“你是影卫,主人的吩咐你不听么?若是我没本事进去,就不配做莫小七的主人。” 小七撇嘴,卿五任性起来真不得了,好吧好吧,就推他去云湖周边转转,他进不去门就死心了,自己再把他带回来就是。 第30章:醉笑风云雨谐舞 谢明珠,最近几年江湖上崛起的风云人物,他一手创办的沧海云珠亭享誉天下,规格之高几可凌驾皇庭,此人暗中掌控的势力不知多少,神龙见首不见尾,可谓一代鬼才。据说他做事极其偏爱凭个人喜好决断,正邪不明,但江湖人都知道,谁敢忤逆谢明珠,谁就等同踏进了棺材。 而拜见如此乖张神秘的谢明珠,才是卿五这趟出游的真正目的——据说谢明珠每月初一必会亲自来到沧海云珠亭把酒观景,此时沧海云珠亭全面封湖,而谢明珠则会招待一名有资格进入云亭的宾客,并会与之交易,可是若是交易中有所触犯,抑或是谢明珠不高兴,说不定反而会因此丢了性命。即使如此危险,云湖畔接客长廊依旧门厅若市,不少来自五湖四海,各有所图的各色人物齐聚在此,等待与谢明珠一会。 今夜正是初一,小七将卿五推到湖畔,只见雾气迷蒙的浩淼湖面上,隐约有仙宫般的亭台楼阁,梦幻朦胧,水面波光粼粼,真是好幽雅的景致,湖畔一道长廊,长廊上依稀有不少人等候,却都被几名白袍红裙的侍女挡住,不许进入。 卿五偏偏要去凑热闹。那长廊昏暗不明,只有侍女手中昏暗的灯笼照明,彼此之间都看不清嘴脸,小七警戒心起,暗暗留心。 只听侍女道:“今夜楼主有令,照例只会见一名客人,今夜的资格,便交给列位中相貌最好的一人。” 此语一出,客人顿时爆发一阵牢骚,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准备万全而来,没想到竟然被这谢明珠用此荒唐的法则拒之门外,牢骚之后,一些人知难而退,有的人却执意留下,尽管如此,并没有一个闹事反抗之人。 小七也觉得匪夷所思,这是什么标准,那门槛高得惊人的沧海云珠亭,竟然会用如此奇特的方式筛选客人,咦,说不定卿五真的有机会进入——不过,谢明珠非是善类,卿五身负残疾,还是不见为好,希望这里有比卿五更好看的人。 这时,那两名侍女举起灯笼,挨个在客人的脸上扫过,似是在做鉴定,灯笼来到卿五面前时,侍女微微一愣,问道:“公子有腿疾?” “不良于行。”卿五淡然道。 侍女道:“明白了,我们这去回报楼主。” 侍女看过客人,一人前去禀报,不时返回,来到卿五面前道:“楼主有请这位公子入内,请您的随从暂在此地等候,其余人等皆不可入内。” “凭什么!我必须跟着主人!”小七急了。 卿五制止小七道:“小七莫急,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说罢接过小七背着的琴抱在手中。 莫小七压住怒火,悄然将一件物件塞到卿五怀里,在他耳边低声道:“这是明火珠,若形势紧急便对天打开,我看到烟火后,一定会去救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他语气坚决,让卿五微微动容。 目送卿五被侍女推入长廊,小七顿觉不舍,他暗暗咬牙,小小一道长廊就想阻挡自己这天下第一影卫么?哼!走着瞧!有他在,谁也别想动卿五! ****** 卿五被侍女推着,一路穿过曲折水榭,终于来到深入湖心的一处八角玲珑亭,厅中纱幔低垂,珠帘摇曳,香炉里袅袅生烟,弥散怡人香氛,珠帘后陈列一方镶嵌璀璨明珠宝石的锦卧卧榻,榻上慵懒地斜卧着一名华丽无双的绝艳男子,那男子面前陈列一方精致案几,上有荷叶托盘,纯金酒具。卿五被推入亭内,面前亦有一张案几,上面同样摆着剔透的翡翠酒杯,杯中酒色晶莹碧绿,香醇四溢,一闻便知是价值不菲的佳酿。 这人应是那颇有传奇色彩的谢明珠无疑了。 卿五将琴摆在案几上,欠身为礼道:“卿淑君拜见云湖楼主。” 卧榻上的男子低声轻笑:“哈哈,今夜真是邀请到了一位妙人为客,真是本座之幸。我不管你是谁,说罢,你想和我交易什么?” 卿五道:“在下希望楼主能给我一个月沧海云珠亭的使用权。” 倚靠在华丽卧榻上的谢明珠轻轻举起酒杯移至唇边,慵懒道:“公子,你真是特别,什么筹码都拿不出来,就敢如此开口。哈,不过本座今晚心情好,筹码什么的,我都不在意,这样吧,你能拿出让我惊叹的东西,我便将沧浪云珠一个月的使用权交给你,否则,一刻万金,你知道我的价码。” 卿五端起桌上的酒杯,微微笑道:“楼主,你需要我给你怎样的惊叹?” “能让我离开这锦绣榻的惊叹。”谢明珠明艳一笑,璀璨夺目。 “好。”卿五应声,手中玉杯竟飞起,在半空中翻转两圈,杯中美酒悉数洒出,不过借着卿五加在酒杯上传达的内劲,美酒化为粒粒碧珠飞溅而出,全部疾射四散,当那酒杯下落之时,杯中早已尽空——只是酒珠四射,数枚竟疾射珠帘之后的谢明珠。谢明珠美眸眯起,扬起左手,拈指轻弹,竟然以指尖直接对上最前面那粒携带冰寒内力的酒珠,丝毫不差。 随即,纤指屈伸,云袖翻扬,一股罡风将诸多酒珠尽数拂偏,只听一阵入木三分的乱声响起,连带之前卿五洒出的酒珠,俱都深深嵌入四面朱色亭柱上,留下许多孔洞。 卿五翻掌问问接住玉杯,望向谢明珠,谢明珠哈哈一笑:“好手段!不过这点把戏,还不足以让本座下榻。公子还需努力呀。” “不急。”卿五神态自若地放下玉杯,手指按在面前琴弦上,道:“在下还有一曲,望楼主赏听。” 话音落,弦音起,天幕洒泪,密密扬扬的细雨霎时笼罩整个沧云湖,谢明珠不由得叹道:“呀,真是好雅的情调。” 微风吹来,拂动珠帘,挟带丝丝冰凉雨丝,吹得亭内灯笼忽明忽暗,只见卿五撩拨琴弦,指过处,丝弦凝入缕缕寒气,盈盈发蓝,悠扬的琴音刹那变调,激扬诡谲,音波撼动四周雨幕,席卷雨帘,竟使得雨势为之倾斜! “嗯?!”谢明珠倏然睁大眼睛,只见面前珠帘也感应那激荡音波,为之扭曲晃动,似是受到疾风旋吹。 下一刻,惊人一幕骤然出现! 只见雨幕竟然从四面八方旋入亭内,恰如惊涛排入,一时竟有浩瀚错觉! 卿五长啸一声,双掌悍然双分,雄浑掌力拍出,推波助澜,又使得水波分流,自他周身边缘滑过,纷纷涌向谢明珠! 酷寒冰雨激流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直逼得谢明珠怒吼一声,竟翻身飞起,跃入半空,并顺势拉过锦绣榻上的铺盖卷住自身,无奈避无可避,终究避不了被冰雨卷入,寒气刹那入体,避无可避! 好在卿五无意伤人,只是逼迫,此时冰雨势头已颓,轰然尽落,谢明珠再次落回锦绣榻,那卧榻早已湿透,且寒气逼人,他连忙站起来,挥掉身上浸透的铺盖,不过片刻的功夫,谢明珠便已经运气烘干全身,排出体内寒劲,不过他的双脚,确确实实离开了卧榻,站在了一丝水都没沾到的卿五面前。 卿五眼中笑意盎然,道:“楼主,我可算赢了?” “唉,我的云亭啊!”谢明珠看着已经被雨涛席卷得犹如海底沉船的华丽亭子,不禁心疼道。 第31章:五少的计划 莫小七的师父说过一句话——莫小七如果不当影卫,一定适合去当神偷。 因为天下没有莫小七进不去的地方。 就算是沧海云珠亭亦然。 只可惜他晚了一步,没有见到卿五那番鬼神之能,当他绕过了重重防守,来到云亭之外时,见到的是谢明珠将沧海云珠亭的令牌交给卿五,表示卿五有权在一个月内支配沧海云珠亭。 谢明珠是江湖大大有名的名人,他的一举一动都足以掀起一阵江湖波涛,但是他竟然轻而易举地做出了一个决定,就让素不相识的卿五执掌大权,原因只有一个——他乐意。 人生最大的享受,难道不是随心所欲么? 这便是谢明珠的处事原则。随心所欲,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所以就算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卿淑君这号人物,但是卿五对他的胃口。 莫小七悄然藏在离他们不远的一棵柳树后,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天衣无缝,不料还是被谢明珠发觉了。 “卿淑君,你的随从也很有意思。”谢明珠走到卿五面前,伸出手指,竟然要去勾卿五的下巴,却被卿五一下挥开。 “你可知道,忤逆我的下场?”谢明珠眯起眼睛。 小七在树后看到这一幕,顿时心提了起来——浑身紧绷,早已蓄势待发。 卿五扬了扬谢明珠交给他的令牌,道:“忤逆我的人,也是有下场的。”意为,现在沧海云珠亭的权力在我手上。 “呵,那张牌子对我来说毫无意义。”谢明珠眼中尽是张狂,“我想要的,就会得到手,我碰你,是你的荣幸。” 这话说得极度狂妄。 卿五却摇摇手指:“错了,我懒得理你,才是你的荣幸。” 同样狂气的人。 谢明珠越发来了兴致,道:“残废,你不怕我收回给你的特权?” “现在权牌在我手上,楼主,你这话说得晚了。”卿五道。 “那块牌子是什么,全由本座决定,本座现在说,那牌子什么作用都没有,就是一块石头。”谢明珠盯着卿五清逸脱俗的脸庞,目光越发危险起来,“你以为毁坏了本座的亭子就不用赔么?你有些让本座扫兴了。” 卿五道:“我若服软,岂不是更坏了你的兴致?” “哟,真是好毒的嘴。”谢明珠盯着卿五,“本座给你玉牌,要你一件物件做抵押——舍不舍得将你的随从押给我?” 莫小七一听,呼吸为之一滞。 卿五,你会怎么说?! 卿五笑道:“不给你,他是我的腿。我若要楼主的腿,楼主会砍下来给我么?” “哼哼,你有点意思。”谢明珠转过身,道:“好了,本座乏了,今日就跟你说到这里。卿淑君,你是个有趣的对手。” 小七松了口气,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 次日,卿五睡到了晌午未起。 小七一开始还以为他病了,问了赵大宝才知道,那就是因为他刻板——卿五认为人一天睡觉就必须睡足一定的时辰,他昨晚回来时已经接近凌晨,自觉少眠,便补觉补到晌午,哪怕在床上干睁着眼,也要躺足时辰。 什么人是……小七和赵大宝兀自吃着零嘴,在院落里晒太阳,聊闲天,倒也悠闲。只是小七想到昨晚卿五做的事情——竟然搞到了那个沧海云珠亭的令牌,就觉得一身冷汗,卿五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想大赚一笔么? 卿五莫非是财迷? 想到他在卿家堡做假账,小七越来越坚定自己这个想法。 卿五终于肯起床了。 小七帮他穿好衣服,扶他进轮椅。他却摇头道:“在这里锻炼锻炼腿脚,用不着轮椅,你扶我起来走走吧。” 以往的他,是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展示出这一面的。因为卿五觉得自己艰难步行的样子很难看。最近和小七之间,越来越没有什么讲究了。 小七搀着他站起来,并注视着卿五的步伐,卿五坐在轮椅上谈吐优雅,风度翩翩,但是一旦站起来,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常人一下就能完成的迈步,他要极为吃力才能拖动脚步,双脚难以着力太久,需要小七作为支撑帮他摆正重心。 卿五几乎整个人都靠在小七身上,两个人仿佛都没意识到,如今的距离是多么亲密。 从卧室将卿五扶到厅堂,卿五额头略微出了些薄汗,小七便搀他坐下,拿出一块帕子给他擦擦汗。 “要了沧海云珠亭,你打算用来做什么?”赵大宝在一边问。 “沧海云珠,乃是江湖上格调最高的地方,谢明珠肯赏脸给我,我自然要好好把握。”卿五道,“苏城是武林集散频繁的要地,这是一个好好扩展人脉的机会。” “听起来你很有雄心壮志。”赵大宝道。 “卿家堡已经开始出现变动,我要为此做好准备,不然将来任人屠宰就不好了。”卿五道,“昨晚我夜闯沧海云珠,铁云十卫应该已经将我的行动汇报上达,若是让父亲知道了我的举动,定然对我的任意妄为勃然大怒。” “那怎么办?”小七不安道。 卿五道,“自然是拦截消息。” “呀!我要去对付铁云十卫么?!”小七兴奋了,他早就想和卿家堡最好的影卫一较高下了! “不用,消息走不了。”卿五高深笑道。 第32章:摆宴云亭 “你怎么知道走不了?”小七问。 赵大宝插嘴道:“因为铁云十卫几年前有几人年纪大了退席,替补上去的都是堡中受过卿五莫大恩典的影卫,那些人可都是卿五着力培养的暗桩呢。” “那我也是他别有用心培养的么?”小七突然找到了别扭点。 “哪里。”卿五连忙道。 “哼。”小七想到卿五对自己的好说不定都是目的深远收买人心的,顿时不爽起来。 小孩又变脸了。卿五和赵大宝对视一眼。赵大宝有点幸灾乐祸起来,他连忙道:“我去外面逛逛,听说苏城的绣庄很有名,说不定能找到许多好布料。” 卿五望向小七,只见小七撅着嘴一下闪到一边,貌似又要做个隐身影卫了。 卿五忍不住道:“小七你个白痴,过来,我就是收买你做事,怎么样?” “哼哼,我才不会被你收买,我做你的影卫只是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小七叭叭地顶嘴。 “好好,你的职责。”卿五转头想去找寻别扭小孩的身影,但是小七倏地一下就趁他转头的时候消失了,当他转过来,小七又倏地一下挪过去,跟卿五捉迷藏似的。 卿五无奈,只好道:“别闹了,走,我们去一趟沧海云珠亭。” “哼。”小七终于出现在他身后,把卿五提抱了起来。 卿五终究不能靠自己的力气站起来。 昨夜沧海云珠亭易主之事,已然成为街头巷尾的最大奇闻,就连江南分堂的副堂主也专门来见了卿五,询问情况。卿五一下变得富有传奇色彩起来。 其实小七也好奇为什么卿五一下子就把沧海云珠亭搞到手了,不过既然是卿五,总觉得世上没有他做不成的事情。 卿五却道:“谢明珠性格乖戾,只是凑巧遇到他心情高兴,我顺势而为,便如此罢了。”说罢也不再提,让人一头雾水。 既然江南分堂丝毫不重视卿五,那人家去弄个什么沧海云珠亭经营经营,也算是开创副业吧?于是卿五当着众位堂主的面抱一抱拳,让小七推自己去看他们刚赚的产业——沧海云珠亭。 一时卿五的名字传遍苏城,苏城知道了原来卿家堡的五少到了这里,还让那天骄谢明珠吃了亏,让出云亭。若是卿云纵知道卿五如此高调,恐怕要大发雷霆吧。 小七一直面无表情地保持着影卫的标准表情跟在卿五身后。 其实啊。 他心里高兴死了。 他家主人扬名了,自己也算成名了! 于是在卿五偷然斜瞥的时候,瞥见小七的嘴巴诡异地咧开了。 ****** 沧海云珠亭今日似乎特别不同,谢明珠不在,反而迎来了暂时的新主,那楼阁里的侍女纷纷探头,想看看到底是谁让楼主低头让亭,只见卿五气度雍容地坐在轮椅上,被小七缓缓推过走道,立刻便成为楼阁里最大的话题,卿五的一举一动都被人们议论着。 自然,小七作为跟随卿五的一道风景,也被加入了议论之列。 这种女人间的议论才不是小七要的,小七要的是被天下豪杰称赞的名头,哼,不理会那些侍女的猜测纷纷,他跟随卿五来到了粉饰一新的云亭,那日就是在此地,卿五一招震惊谢明珠,这才夺了云亭权牌。 云亭中摆放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各种盘子,小七问道:“五少,你要在此地设宴么?” 卿五悠悠道:“江湖纷繁,血路迢迢,你我今日入得这云亭,从此就是你我跳入滚滚江湖的开端,恩怨情仇即将接踵而来,你我再无宁日,小七你可有觉悟?” 卿五说得庄重,莫小七只觉得热血沸腾,他上前一步,半跪下来,抱拳于顶道:“主人,无论何时何地,小七都将追随于您鞍前马后,为您开疆辟土,至死不离!” 说罢,只觉得胸中一股豪气几乎便要冲上云天,自己还兀自沉浸在方才一番热血盟誓上。 “哈,你言重了。”卿五展颜一笑,道:“我的意思是,如此值得纪念的一天,不得不做一些特别的事情。谢明珠既然将这江湖最高调的地方交给我,沧海云珠亭,一刻万金,如此贵重的地方,那咱们就在此地——涮火锅。” “呃。”小七生生被噎了一下。 好,很好。 小七有点佩服自己的主人了,竟然在沧海云珠亭这么名贵的地方涮火锅。不过这何尝不是江湖众百年不遇的机会?于是小七欣然入座,和卿五一起等火锅的炭火生起。 不出他所料,卿五果真开始剥香蕉,小七知道他肯定不是现在就吃,果然,卿五把香蕉掰成一块块的,扔进火锅里,让旁边随侍的侍女都微微地张开了嘴。 习惯就好。小七╮(╯_╰)╭ 估计涮香蕉味道不会太差吧?可以忍受。于是他又目睹卿五把苹果、萝卜什么都往火锅里放,还有南瓜、土豆、红薯片…… 卿五又拿起一个水晶盘里的通红的奇怪水果,对小七道:“这是从西域传来的奇异果,民间叫做番茄,小七你要不要尝尝?” “好啊!”小七伸手去接,却见卿五吧唧一声,把番茄扔到火锅里了,并且一脸平静地说:“涮着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究竟在涮火锅上多扭曲啊啊啊啊!!!小七(╰_╯)# “五少啊,你夺了人家的亭子,那谢明珠去了哪里?”小七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谢明珠的声音此时便像鬼魅一样在他们身后响起:“本座自然还是在这里——卿五,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用我的云亭做这种龌龊之事!” 小七回头一看,谢明珠身穿一件比那晚更为华丽的袍子,头戴玉冠,一脸怒容地走来。 侍女们纷纷半跪行礼,对谢明珠敬畏至极。 小七见状,噌地站起来,站在卿五旁边,在桌下紧紧地握住卿五轮椅的扶手,只待谢明珠出手,他便把轮椅往后一推,自己则飞出去迎敌! 卿五却不在意,反而道:“吃饭而已,若是吃饭也算得上龌龊之事,那就连楼主也难免龌龊。” “狡辩!”谢明珠大袖一挥,竟然径直坐到了卿五对面,看着这一桌丰盛,嘴角一扬,道:“卿五,你果真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人物,要了我的云亭,便巴不得做些现出你内心小气吧啦的举动,呵,我该庆幸你没把我这云亭改造成便所。”【若是换成了某位暗流尊皇指不定真在这里便便了。——作者猫按,你知道意思的。】 “吃火锅算什么小气吧啦。”卿五面无表情道。 谢明珠扬了扬一边的眉毛,瞥了卿五一眼——什么人这是,跟他文绉绉地客套说话真tm费劲! “本座说小气吧啦就是小气吧啦。”谢明珠回道。 “吃火锅怎么小气吧啦了?请说明。”卿五还是面无表情。 “就是小气吧啦!没有为什么!就是本座说的!所以就小气吧啦!”谢明珠啪地拍了一下桌子。 “恕在下愚昧,还是不明白吃火锅哪里小气吧啦了。”卿五还故意把小气吧啦那几个字又又重复了一下。可怕的心理暗示!! 小七=皿= 完了!和卿五较劲的话会被卿五带入重复地狱的!就像那个卿家老四一样!那是卿五的特殊魅力和天赋啊!话说这个魅力真是奇怪! 谢明珠瞪圆了眼睛,半晌才呼了一口气,邪魅一笑:“算了,不跟你争了,差点被你绕进去丢本座的身份,卿五,你真毒!” 第33章:钧天广乐初鸣声 卿五这个人啊,明明看来那么静寒似水,却让人好似炎炎烈日下寻着清泉似的,忍不住接近。 谢明珠与卿五一起吃了顿饭,竟然就开始觉得此人有趣了。只是与他谢大楼主交好,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谢楼主坐在自己卧室后的马桶上,肚子咕噜咕噜响,嘴巴肿的像个腊肠,却兀自幸灾乐祸——卿五的情况未必比自己好多少,何况卿五还是个瘫子,他出恭一定更加困难,哈哈! 谢大楼主之所以如此狼狈的一切缘由,都是今天在云亭之上,和卿五比吃辣椒的结果。 其实在小七看来,那完全是谢明珠和卿五赌气的结果。卿五喜欢把乱七八糟的食材放在一起煮,可想而知此人的味觉到底有多么坚韧,而谢明珠竟然指着桌上的一盘朝天椒,要和卿五比吃这个。 “不能吃辣的男人,便算不得男人。”谢明珠只是想看卿五那一身优雅是如何被辣椒败坏,看他辣的猴急的样子。 卿五微微一笑:“那就再上几盘,想必谢楼主想证明自己是个真汉子。” 于是谢明珠就被拖下水了。 小七一直保持着僵硬的表情看这两个二百五把几大盘朝天椒在麻辣火锅里涮着吃。 后来小七明白了一件事——在外人面前,卿五的优雅如同神之堡垒,万年不破!就算吃了那么多辣椒,人家的风度依旧丝毫不减,反倒是谢明珠一张嘴越发红肿,最后筷子一丢,拂袖匆匆离去。 吃下去几百个辣椒依旧不是什么好事。 卿五坐在马桶上捧着本书看,毫无疑问他也拉肚子了,只是没有谢明珠那么严重——毕竟他功体属寒,体内的火气没那么大。 知道卿五看的什么书么?——竟然是远在外地的一名手下孜孜不倦地寄来的《如何驾驭影卫二》! 某种强迫症吧。明明知道小七看到了要生气,明明知道这种书只可能讲残酷禁忌的内容,可越是这样,越是想去看。第二本一如第一本一般令人失望,毫无建树的内容。 反正这本书绝对不会被小七发现了。卿五思忖如何放在一个小七绝对发现不了的地方。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那天送包裹的人送来的时候,是小七接手的货,小七拆开来看过,后来又原封不动地给包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送来了。 小七查岗可是很厉害的——因为出于影卫的职责,他要检查包裹里有没有被放毒药什么的。 可是,发现了一本让他已经连别扭点都无法触发的书。《如何驾驭影卫·二》,小七拿着那本书,无奈地苦涩一笑,他已经懒得跟卿五别扭了。 随他去吧。 于是他在出恭小间的门外道:“五少,您别光顾着看书,完事了就赶快出来,那本驾驭影卫什么的你出来再看。” 吧唧。 卿五手中的书掉在地上。 ****** 自那之后,卿五白日来沧海云珠亭观景,品茶,会客,不过半月,竟也交好许多江湖中青年一辈中的俊杰之士,在小七看来,都是xx庄主、xx盟主、xx门主、xx派继掌门等等,都是权贵而已——小七冷笑,卿五有意结交武林高层,用心昭然啊。 难得的是,这些人竟然对卿五一致好感有加,尤其几个爱好风雅之徒,聚集在一起论琴品茗,卿五便抚琴助兴,往往赢得满堂喝彩,风采迷人无比。当然最让小七佩服的是卿五的高超社交手腕——借着这云亭聚集来的人脉,他自身便代为做那穿针引线之人,有意无意调和武林纠纷,并通报消息,增加互助,倒也着实于谈笑间轻松解决了几场棘手的武林麻烦,又积攒了不少人气,卖了许多人情。 不过半月,江南已有卿五美名飘扬,人称“钧天公子”,乃取自“钧天广乐”之意,足见武林对卿五的接纳和态度。 这也难怪,偌大的卿家堡上上下下都被卿五调教得服服帖帖,此人的天分早就显现不凡。 卿家五少,实乃一尾潜而未出的深渊藏龙。 谢明珠真真是后悔了,真真受不了卿五竟然只是用他的云亭做些拉帮结派的俗事,这真是削他的格调!所以又过几天,凡是又有人找卿五而不找谢明珠,他便干脆直接派人在门口将人撵走。卿五也不生气,见到他后,反而叫小七端出请赵大宝缝纫设计的华服赠送谢明珠,谢明珠只看一眼,就对那件袍子中意无比,奶奶的,卿五上辈子绝对是蛆,钻人心! 卿五心机太深,深不可测,与这种人在一辈子,真真要累死了。谢明珠心想,原先萌生的一丝非分之想,突然湮灭得无影无踪,卿五若为敌,便是殊死难缠;若为友,便是贴心挚友,却是万万做不得情人,不然一辈子难以翻身,唉,唉,唉。 卿五看着他变幻莫定的目光,轻笑喝茶——谢明珠你忌惮我哪点?我现在无权无势,不过略作姿态罢了。哈,现在武林里的人,纠结的心思太多。纠结吧,纠结了,我才有可乘之机,不然怎么让你把亭子让给我。 谢明珠把目光放在莫小七身上,道:“卿淑君,我对你的小影卫,很是中意呢!” 莫小七一直站在卿五身后倒背手,听得这话眉头一皱——这谢明珠真是死性不改! “中意,你自己中意好了。我不在意任何人的中意,反正也只能是中意罢了。”卿五道。 “你真以为我没有手段么?”谢明珠眼中闪过一丝狂佞。 “我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卿五靠在椅背上,眸似碧渊,让人沉迷心魄。谢明珠看着他,略微闪神。 “楼主,你我二人,亦可算深交了,说话何必如此拐弯抹角,故意言他呢?既然无事,不如只谈风月,莫斗心机好么?”卿五不着痕迹地把话题拧了回来,既制止了谢明珠故意撒泼,又隐藏了自己对小七特殊的重视,以免成为把柄。 谢明珠干笑一声,道:“你一脸倦容,想必一整天都忙着应酬,与你再谈什么风月,无甚意思。” 端看卿五,的确眼窝周围发黑,倦容尽显。 “呵,是我疏于打理形骸,让楼主见笑了。”卿五疲惫一笑,顺势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移至唇边,轻咳了几声。 “你受了风寒?”谢明珠眉毛一扬。 “略微有些水土不服罢了。”卿五淡淡道,“多谢楼主关怀。” “好吧,那你休息吧,我择日再来。”谢明珠目光复杂了一下,便转身离开。 待他走远了,小七才嘟囔道:“连五盘辣椒都能涮着吃的人还水土不服?” 卿五瞥了他一眼,用手帕在眼角下擦擦,竟然把“黑眼圈”擦掉了——一脸倦容马上变得神采奕奕,道:“趁谢明珠走了,赶快叫回几个被赶走的客人,今天还要谈江南门派筹款整修武林盟之事。” “五少,我看这江南粉黛效果不错,连谢明珠都瞒过了。”小七坏笑,难怪卿五早上要他去买女子画眉用的黛粉,原来卿五是用来画黑眼圈用的。 话说谢明珠晚上迷迷糊糊起来起夜的时候,突然一激灵想起——奶奶的,卿五不是连朝天椒都吃了五盘么!他水土不服个屁!!奶奶的!被他不动声色地赶出来了!云亭可是自己的地盘!!混账卿五!! 第34章:迷离身世始揭晓? 卿五与一干武林青年才俊高层商谈至夜间,除了定下修缮、买卖等诸多事宜之外,几名已经称得上是卿五好友的庄主和门主给卿五提了个建议——下个月初十,武林正派意图联手攻破江南一处奸宄邪流的巢穴——此处巢穴乃是一些邪恶之流构建的寺庙,名为寺庙,实则乃是邪教,唤作红庙,专行杀掠、活人祭祀等等发指之事,荼毒四方百姓,江湖屡屡有正义之士前去挑战,却屡屡败于红庙四周的邪秘阵法和阴险机关,如今数大门派门主暗中联络,决心联手,早有人事先将红庙周遭地图绘出,只要精通阵法之人稍加演算,便可钻研出破阵之法。 这几人有意将地图交给卿五演算,实则乃是给卿五创造一个在武林真正扬名的机会——此役之功,足可以使得卿五名至实归,真正落实正义之名,几人有人举荐,将这大好机会交给卿五,足见对卿五的信任和器重。 小七在一边听得又血脉沸腾了——天啊!剿灭魔派!!匡扶正义!!这等他做梦都梦想的英雄浩然之豪举竟然马上就真真切切让自己摊上了!!直高兴得他双眼都快射出光来了。 卿五自然欣然受之,命小七小心收好地图——这将是他扬名武林的第一前哨战。 腊月十五,小雪纷扬。湖畔寒梅怒放,雪映红梅,湖面空旷,天地间只有天籁之音悠远回旋。 云亭纱帐袅袅,一方暖炉,一把琴,一壶好茶。亭中主人,狐裘白衣,墨发如瀑,不染丝毫凡尘,正以那修长玉指拨动琴弦,悠然作曲。 亭外客人,踏雪而来,青衣墨伞,所到之处,雪地上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轻功超然。 “亭中主人,我依约而来了。”青衣人飘然而至亭边,墨伞落下,眉如远黛,姿色清远。 “我名叫赵青。”青衣未进亭,先报家门,“昔日沧溟教属下护法双座之一,便是在下。” “请进吧。”亭中人于纱帘之后抚琴,清雅的嗓音不输于琴上音色。 赵青欣然步入暖亭,一抬眸,终于得见传闻中卿家五少真颜。 于是,四目相对,一双淡青眸子,对上如渊美眸。 “哎呀。” 一声低叹,似是没有太大感情波澜,却已经是赵青此生能够表达的最大讶意。 卿五微垂珠睫:“护法何故惊叹?” “你太像一个人。”赵青目光流转。 “在下像谁呢?”卿五扬起一抹微笑,倒了一杯温茶,递到赵青面前:“先喝茶吧。” 赵青对面坐下,品了一口香茗,方才道:“你太像昔日我教教主——沧溟舒云。我不妨直说,可否请公子相告身世?” 卿五道:“卿家五少,卿淑君,自幼残废,仅此而已。” “哦?”赵青目光转向他身下的轮椅,蹙眉道:“可惜。” “只是行走不便而已,何以为惜?”卿五平静如水,“说来我想听听,月前阁下等人突袭卿家堡,理由为何?” 赵青道:“因为我的同伴怀疑卿家堡主卿云纵囚禁我教教主,故而闯入寻访,实则并无恶意。” “那我可以代为转告,卿家堡中并无阁下要找的贵教教主。”卿五道。 “你不想知道,为何你与沧溟教主如此相似么?”赵青问,他说话甚为直接:“我怀疑公子乃是教主骨血。”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赵青目光一凛道:“若不是,你是卿家五少,如今掌管云亭,那我便以护法身份恳求五少帮忙,替我等找寻教主,沧溟教自会重谢公子; 若是,那你身为教主之子,该尽人子孝道,找寻教主,复兴沧溟教,义不容辞,我等亦会尊你为少主,供你差遣。 不过,依我看,公子身为教主骨血之可能,十之八九。” 魔教护法赵青在武林中素来以铁口闻名,此人说话甚为直接,毫无避讳,就连昔日身为他主人的沧溟舒云,也时常对此人的言辞时常感到无奈。 “哈,我生身父亲是谁,自然需要我现在的爹亲指认,不如我修书一封,回去询问。”卿五笑道,“我若接下你的委托,寻找沧溟舒云,算不算得上一桩大大的麻烦呢?” “天大的麻烦,但若你办成,将会有天大的好处。”赵青道,“你衡量吧。” “那我能不能在此之前,恳请护法屈尊为我稍作差遣。”卿五道。 “你倒是会见缝插针——听说自己的身世不但丝毫不感到惊讶,反而顺势而为,指使我等,卿五,你和教主真是相似。”赵青道。 “非也,不是指使,只是交易,我为列位设法找寻教主,并请来卿家堡主作证,列位替我出力。” 赵青冷笑:“好买卖,既是交易,期限呢?” “三个月。”卿五直接道。 赵青等人苦寻十数年不得,卿五竟然敢夸口三月寻到人,端看他如何处理了。 赵青听罢,道:“好,与你约定,在此期间,沧溟教左右护法以及三部暗部,会任你差遣,只要你能依约找到教主。” “嗯。约定即日生效,我想另一位护法如今应该伤势未愈,不如就留在江南分堂疗伤,正好和我说说,当年教主失踪的情形。”卿五道。 “好。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公子款待了。”赵青起身离开,卿五拨动轮椅,移身送到亭边,赵青伸手制止道:“勿送。”目光便又落在卿五盖着毯子的双腿,惋惜之情流露——此人俨然教主重生,容貌绝代,气态博雅,心智聪慧无比,却偏偏是个瘸子,若是教主知晓,不知会作何感想? 赵青走后,一直藏在暗处的小七才闪出来,送卿五回楼阁之中取暖,之后便在外面客厅里趁着没人拿了几个大顶——没办法!!!他太兴奋了!!!卿五威武!!竟然又接了一个超级惊天动地的委托!!!这委托!这架势!听起来就牵扯到武林最顶尖的秘密和轩然大波!!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啦啦啦啦啦啦啦!!! 第35章:一掌惊小七 次日晨,卿家堡江南分堂,副堂主来者不善,见到卿五便道:“听说五少要协助江南门派攻打红庙?” “是。”卿五刚刚起床,还没有如何整理姿容,只随意披了一条月白色的袍子,长发流泻似泉,比黑锦丝缎还要鲜亮些,仅是如此,却已经有不输于雪梅的风采姿色。 “但不说五少身体因素,即使派遣人马,也要总堡下来手谕,我等才能执行,因此攻打红庙之事,未经过七堂会审,未经过堡主下令,我等皆不敢轻举妄动,请五少斟酌。”副堂主一副推诿口气,明显是讲明不会调遣人手给卿五擅自行动。 “你的看法呢?”卿五面色没有丝毫愠怒,反问道。 “我的看法是,五少身子本就不好,加上长途跋涉劳顿,最好安心在此静养,江湖上的烦扰之事还是少过问的好,就连那个云亭,正邪不明,五少最好不要再去。”副堂主道。 “杨堂主,我可曾说过我要调遣堂中人马的话语?”卿五挥手道:“你放心,卿五绝对不会惊扰堂中任何人,亦不会给堂中带来任何麻烦。我会保好自己这条命,不会让各位困扰——下个月,我便会向堡主申请调离此地,列位大可不比紧张。” “这……”副堂主一时语塞。 “我有分寸,你信不过我么?还是担心我会有损卿家堡的名声?”卿五美目一凛,道:“在卿家堡中,我本来就是无甚紧要之人,我这样的残废,就算翻了天,又能怎样?再说了,红庙一役若成,便是江南分堂的功劳;若不成,便是我卿五及其他门派的过失。” “红庙邪派,卿家堡身为江南武林巨擘,自当出力。”堂主道,哀叹自己竟然被绕了进去。 “哈,不必为难,我已经打好外援,列位坐享其成即可,此役之后,江南十大门派将与我堂再结盟约,正好可以缓解年前因为酒庄纠纷之交恶,又可趁机扩大商机。放心,若是没有十成的利益和把握,卿五不会贸然行事。”卿五这番话说得,既为分堂利益处处着想,又不劳驾分堂出人出力,倒是真有几分使人感动的意味。 副堂主总算还保留些清醒,问道:“公子如此劳心劳力,为分堂打算,您到底所图为何?” “我只要名啊。”卿五淡淡一笑。 副堂主略微迟疑——卿五目前名义上还是江南分堂的堂主,分堂处处钳制他的权力下达,做得太过明显也是不好,如今卿五既然决定以江南分堂的名义援助攻打红庙,还不用分堂的兵力,若是传出去岂不沦为笑柄? “此事我会召集其他堂主,进行审议。”副堂主被卿五推入两难境地,只好退下。 送走了副堂主,卿五方才来到桌边,审视红庙地图——红庙周遭阵法构造的确看来只能算是中等,但是若是如此,又如何能占据一方多年而未被攻破?恐怕,机关非是在外,而是在内。江南十门,名义上是卖个人情给自己,只是这个人情接不接得到,真是不好说。 如今,江南分堂断然不会大力支援自己,沧溟教的人亦未完全到位,铁云十卫中的暗桩暂时不宜使用,自己布局初展,却暂时拉不到可用人马,这该是算草创阶段的尴尬么? 哈。卿五掩上地图轻笑,道:“小七。” “五少,你的吩咐?”小七果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这名小影卫,难得是少数还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去准备两套夜行衣。”卿五道。 小七果然如预期那般双眼刷地放光了。 随即反应过来:“为什么是两套?赵大宝要和我一起外出夜探么?” “不是他,是我。”卿五道 “啥?!!!!!”小七震惊,“你、你的腿能走?!!” “不,能走我就自己去了。你背我。” 五少你个混蛋!混蛋!混蛋!!小七在心里大骂——既然想让自己出任务还跟着做个大累赘做啥! “我才不背你!要不就让我一个人去!要不你就自己去!”小七终于爆发了。 “你懂阵法么?懂机关原理么?”卿五傲然道。一副看不起影卫里有知识分子的轻蔑样儿。 小七冷笑一下,道:“这些东西,我还真懂。” 卿五= = 话说小七就是影卫里的知识分子。曹师傅的全面教导功不可没。 “反正我得跟着。”卿五道。 其实卿五只是不放心小七的居心为多。 “你跟着我,既是我的累赘,也徒增你自己的危险!”小七气道。 卿五依旧不通气地看着窗外:“我是累赘?就因为我不能行走,所以就是你的累赘?!” 语气竟有几分怨毒。 呀!小七一慌——自己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下好了!卿五开始较劲了!卿四卿六谢明珠都较不过他,自己跟他较啥……混蛋卿五! “我不是废人!”卿五突然转过头,怨怒地看着小七,叫小七一哆嗦——你那么看我干啥?我又不是你仇人哼! “我没说你是废人……五少,你不要闹别扭!”小七连忙制止他发作,“你没有武功,我带你夜探,真是不好照应!不是说你的腿的问题,真的。”小七用自己平生最大的耐心跟心理障碍的残疾人解释。 “我如何没有武功了?”卿五又是目光一凛,“当年你都抵不住我一掌。” 啊!混蛋你还记得!! 小七记起了“尿裤子”那次——混蛋啊!那是多久前的时候!那时候你还是个小毛孩啊卿五!你现在恐怕连我一掌都受不住!——小七差点就把腹诽叫出来了。 “五少,你幼年只是学了些皮毛,那些……那些功力只适合强身健体,你不要这样。我会顺利完成你的任务,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小七已经忍得额头冒出青筋了,嘴里舌头都快打结地说着软话。 “你是我的腿,你就得带我去我要去的地方。”卿五沉声道。 小七眉毛一扬,终于发作,低喝道:“喂!!你不要太任性!!” 话音未落,却见卿五一掌打在茶几上——只听轰然一声,茶几应声而碎,震力悍然,桌上瓷杯俱成碎末,桌下地板龟裂深陷,站在桌边的小七顿时感到强劲力风渲染四周,使得他不由得后退数步,霎时目瞪口呆。 好可怕的掌功!!他竟然一直没发现卿五竟然怀有此等可怕功力! 第36章:携手夜行 小七被卿五吓得一愣一愣的。赵大宝刚刚进屋,听见动静连忙过来看,一看室内的狼藉,便道:“小七,你跟卿五掀桌子了?” “没……是他砸的……”小七呆呆转头道。 “啊?卿五,你发什么狠?不怕小七又不理你?”赵大宝对卿五的脾气摸得很透,一点也不怕惹他发狂。 “没什么。我只是痛恨自己这双腿而已。”卿五别扭劲越发张狂了,说些看起来自怨自艾实则语气完全嚣张的话语。 赵大宝看了小七一眼,突然在小七眼中看到了和自己相同的感受——mb的,卿五那家伙任性了! 小七小七,你快劝他啊!他那口气明摆着等你去劝啦!赵大宝用眼神指使。 喂喂!!凭什么我堂堂七大爷要去劝那个拧筋头啊!我才不去!小七=皿=——小七人家可也是个不输入卿五的别扭头! 赵大宝无奈地撇嘴,看来只好堂堂赵大裁缝神医出马了。 【话说那个自称是怎么回事?(⊙ o ⊙)】 “卿五!你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不能如此擅自动用内力!你不要命了!就你那一身毒病,不怕余毒反噬心脉么!上次发作的痛楚你是忘了还是怎么地!”赵大宝开始编了——小七你快点心疼吧,你心疼了,卿五就满意了。 卿五竟然用怨念的目光投向赵大宝,赵大宝莫名其妙地想:卿五,我会错意了么?你的意思不就是让我这么帮你圆么?你不是说不让我告诉小七你会武功么? 卿五:我是在威慑小七,让他看到我的实力……赵大宝,你帮我圆话圆反了…… 小七(⊙_⊙)在一边看着——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如此诡异的气氛下,自己怎么都没办法对赵大宝刚才那番听起来十分严重和苦情的话产生反应……mb的,卿五那嚣张劲儿像是什么心脉受损余毒反噬的么?天天那么能吃能睡涮火锅吃辣椒的…… 气氛僵硬一番之后,卿五终于率先打破三人的僵局,转过头扶额道:“你们, 去找人修地板吧。” 赵大宝同情地看着卿五:可怜的家伙,好不容易任性了一回都没人回应……卿五你个笨蛋,你就不会再苦情一点啊!你再说几句委屈话小七小子就沦陷了啊。 小七和赵大宝默默地走出房间,临到门口,小七丢下一句话:“晚上带你一起去就是了。” 说罢便跑出去找工匠修地去了。 ****** 傍晚时分,卿五安排了云亭的下人悄悄牵了两匹好马在一处街巷拐角处等着,而小七则背着卿五悄然溜出江南分堂。虽然背上了卿五,但是小七无疑还是兴奋非常的。 卿五指示小七来到街角,与下人接应,叫小七带自己一起骑马。 小七看着两匹马,一下子头大了——卿五双腿残疾,站着都困难,他要怎么骑马? 卿五看出他的为难,道:“我虽然身负残疾,但是骑马还难不倒我,只是上下马费事些,你来助我。” “好吧。”小七将卿五放下地,随即揽着他的腰一跃而起,竟然拔地一丈多高,稳稳落在一匹马的马背上,随即他便跃下,留卿五一个人坐在马上,卿五握住缰绳,腰身挺得笔直,竟然真是像模像样的一位飒爽骑士。 小七道:“五少,你可要抓住缰绳,别被马颠下来了。” “放心。”卿五扯了扯缰绳,在马上倒有几分神气。 小七站在马下,握住卿五的脚——卿五的脚尖下垂,一条腿软绵绵的没有力道,只是随意搭在马身上,于是他便把卿五的脚放到脚蹬里固定,卿五自己自然不可能完成这个动作。 莫小七看着卿五骑着马走了一段距离,确认他没事之后,自己才上马,道:“你真的没事么?” “没事。”卿五扬起马鞭,竟然催动马匹疾驰起来,小七吓了一跳,连忙纵马跟上——卿五这个家伙!任性起来真是不要命!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纵马出城,在洒满月光的官道上飞奔,小七扬声问道:“去哪里?” “红庙!”卿五转头道,他似乎极为畅意,颇为享受在马背上如飞的感觉。小七却紧张地跟随其后,生怕他摔下马来。 两人一前一后,只见两边景物不断后移,小七的目光始终追随卿五——只见他在马背上,一身雪衣,发丝猎猎飞扬,浑身洋溢着平日罕见的意气飞扬,恣意张狂。小七不觉有些痴了——是了,卿五纵然平日稳重,实际上却也不过是双十年华的少年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这般年纪不正是该纵情豪放的时节么?可他……却不得不困坐轮椅,小小年纪起就要面对阴谋漩涡,被逼得少年老成、精于世故。他其实也十分渴望如同其他人一般自由飞奔吧…… 一丝心痛闪过眼眸,小七不禁想:自己在卿五的心底,到底是怎样的地位?于是不觉回味卿五说过的话—— 你是我的腿,你要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手指倏然收紧,按住心口,小七默默道:好吧,卿五,天涯海角,我会带你去,我不仅是你的影卫,我还是你的腿。 马匹狂奔数个时辰,到了午夜时分,借着月光如洗,两人在一座镇子便停步,卿五指着镇子后面郁郁葱葱的丛林,道:“那林中尖顶的建筑,便是红庙,我们到这里为止,应该已经进入了红庙的监视范围,小七,你下马,我们慢行过去。” 小七于是翻下马,把自己的马拴在路旁,随即将卿五扶抱下马,将他扶到路边一处树桩上坐着。这时,他才解下背上的包袱,换上随身带来的夜行衣,换完后再给卿五穿,两人都蒙了面,小七背起卿五,钻入路边的丛林,按照卿五的指示,从林中路线接近红庙。 第37章:番外——莫知我哀 七年前。 赵大宝第一踏足卿家堡的主厅,那大厅,真是豪华宽阔得如同皇宫一般,以至于站在空旷的大厅里,赵大宝感到四周都是阴森森的看不见头,只能看见自己脚边的那一方距离。 “你是医神唯一的传人?”坐在大厅主座上那人冰冷的嗓音,使得垂首而立的赵大宝感到似乎被冰泉泼了,浑身一激灵。这卿家堡的主人,真是太有威慑力,他连抬头都不敢抬。 “我是。”赵大宝嗫嚅道。 “救我儿子,他不活,你也不用活了。”堡主卿云纵的语气丝毫没有感情,但是内容却着实可怕。 赵大宝觉得天旋地转,天啊,堡主,你不如干脆直接杀了我啊! 于是他失魂落魄地被带到了五少爷的房间里,看见了床上那个奄奄一息、双目紧闭的少年,那少年生得秀美无比,却脸色苍白,泛着死灰,鲜血不断地从他嘴里溢出。 赵大宝被告知,五少爷中了至毒之毒——“天噬兰心”。 那少年不过十二岁的年纪,真可惜。赵大宝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他坐在床头,伸出手抚摸少年一头墨发,轻声安慰道:“不要怕,我陪着你。”五少若死了,堡主也会让他陪葬。 “我爹要杀你?”少年倏然睁开眼睛,那如同暗夜星辰的眸子刹那点亮了赵大宝的眼睛——这孩子的一双眼睛多漂亮啊!真是可怜的孩子! “我中了天噬兰心。”少年停了一下道,看得出来,就连说话已经也极为费力了,“我运功将毒暂时压制,你来助我排毒。我给你讲方法。” 那一刻,赵大宝就有种感觉,自己一辈子都和这少年脱不了关系了。 半个月后,卿五终于从死亡线上挣扎了回来,命保住了,但是腿废了。 整整半个月,那少年都坐在躺椅里不说话。 赵大宝不知道该怎么,他说了很多话,但是那少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时间都似乎在他周边凝固了。 那一天,赵大宝外出去采购一些物品,便将五少交给下人照顾。可是他刚走,卿五就遣退了所有的仆人,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庭院里的躺椅上,他的旁边摆着一方石桌,石桌上有药茶。 卿五端起药茶,凝视着池塘,看着小鸟落在池边,蹦蹦跳跳。 突然,一丝烦躁涌上心头。 腿,一丝力气都没有。 他咬咬牙,突然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砸向池塘,茶水洒得一池涟漪。 晴朗的天空此刻便霎时乌云密布,不一会儿,雨点飘洒了下来。 卿五喉咙动了动,心中挣扎一番,终于叫道:“来人。” 来人,把我弄到屋里去。卿五把这句话生生咽了回去。 不想!不想就这样像个废物一样!他紧紧地蹙眉。 不知道是不是附近的仆人暂时有事离开的远了,亦没有回应卿五的呼唤。 雨点越来越多。卿五独坐雨中,手将躺椅扶手握得越来越紧。 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可是双脚死物一般,丝毫不动。 不! 不! 不! 我能站起来! 少年努力地撑着扶手,竟然凭借巨大的毅力和腰臂的气力,使得自己竟然缓缓离开了躺椅。 可是,也不过是短短的刹那,很快,软绵绵的双脚就使得好不容易脱离躺椅的身体失去了重心,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膝盖磕在了坚硬的石板地上,疼痛钻心,而他却紧紧咬着唇,始终不发出一声呻吟。 雨水越来越多。 身体变得冰凉。 他伏在地上,闭着眼睛,连呼出的气都渐渐冷却。 不知道过了多久。 脚步声缓缓在他的面前停下。雪白的靴子,雪白的衣衫。来人撑着一把雨伞,却不是为倒在地上的卿五遮雨,亦不扶他起来。清冷的眸子里甚至没有感情起伏,只是看着倒在地上狼狈的儿子。 “爹……”卿五有气无力地叫道。 “你想像狗一样,在这里趴一辈子么?”卿云纵冷冷道,“我在屋里等你,自己过来。若是过不来,你就像个废物一样死在那里罢!” 说罢转身进屋,竟然不再看他一眼。 卿五咬牙,伸出被冰冷的雨水浸泡得几乎没有知觉的手指,缓缓地抓住前面石板地的缝隙,死命地拖动身体。 他的身体不过才刚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体质尚还虚弱,更不消说刚才跌倒后淋了那么久冬天的雨水,早已气若游丝,但是他却倔强地不肯放弃,就那样拖着虚弱疼痛的身体,一寸寸往前挪。 他的手抖得厉害,其实已经没有知觉了,手指红肿,沾满了泥泞,指甲因为抠着光滑石板的边缘而断折,鲜血和泥泞和在了一起。 多久呢? 别人不过数十步的距离,他到底爬了多久呢? 当他用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握住门槛的时候,看见是门口的雪色衣衫。 他努力地仰起头,不知道是不是雨水的缘故,他的视线竟变得模糊,看不清父亲的脸庞,耳中嗡嗡作响,却还听得见父亲那向来冷肃的声音:“记住,你是我的儿子,无论你是否落下残疾,你都不能示弱!这个冰冷的世界,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耳中的轰鸣越来越响,视线越来越昏迷,身体越来越冷,他终于再也听不清父亲的话语,眼前一黑,便再也不省人事。 卿云纵看着昏死在门口的少年,一丝凄怆终于爬上眸子。 “舒云……我对不起你……我没有顾好你的儿子。他……终究还是残废了。”低低的叹息逸出薄唇,“但是你安心吧,他很坚定。” 说罢俯下身,将少年抱了起来。 卿五醒来时,只见自己安然躺在温暖的大床上,身上换了新衣服,手指和膝盖的伤都被很好地包扎过了。转头一看,看见了一脸焦急的赵大宝。 “谢谢你为我医治。”卿五微微一笑,顿时让赵大宝愣住——笑得真好看,若是他长大了,这一笑定然倾国了。看得失神,以至于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他想说的是——其实他被山雨阻住道路,当他回来的时候,卿五已经被人安置好了,他不知道卿五是怎么弄成这样,问了下人,擅离职守的下人也莫名其妙。 是谁妥善照顾了卿五? 也许是某个恰好路过的仆人吧。 赵大宝心想。 卿五望着茫然的赵大宝,思绪不禁回到自己昏迷期间的迷梦中。 梦中,似有人轻抚他的脸庞,低低道:“你真像他。” 随即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竟是如此悲哀。 第38章:诡异魔神像 纵然背负一人,但小七穿梭于树林枝桠之间犹如飞猿,卿五只感到密密树丛不断自眼前闪掠而过,速度竟然比方才所乘骏马还要快些,一时禁不住收紧双手,使得小七感到脖子一紧。 “喂!你不要怕,我不会摔下去。”小七道,“你闭上眼睛好了。” “小七你的轻功着实太过惊人了。”卿五道。 “哼。”小七哼了一声,却是包含了满满的自豪。说话间,小七突然纵身高高跃起,竟然跃出树林的树冠,直冲夜空,刹那间,卿五之间自己恍若飞鸟,俯瞰大地,明月当空,风卷发丝,竟有说不出的舒畅,都化作一阵不由自主的笑声。 “高兴么?”小七落到树顶,稳稳站住,问道。 “嗯,我从没爬过这么高。”卿五坦诚。 “哈,那我还有更刺激的让你看!”小七再次在树顶之间辗转腾跃,不觉已经到达一处数丈高的斜坡,他竟然直直跃下,让卿五不由地低呼一声,小七于急剧落下之时足尖点在横生在斜坡半路上的一颗树干上,借力再跃,犹如飞鸟,而卿五则一时忘情,头垫在小七的肩膀上,睁大眼睛,体验着高速带来的畅意。 小七心中得意,竟然转头,想要看卿五表情,不料却正好贴在卿五的脸颊上,说巧不巧,双唇正好印上卿五那朱色薄唇,顿时犹如遭了雷劈,整个人都呆住了,不过是短短一霎那,小七连忙掉头看路,心中竟然一片空白,只有巨大的热流涌上头脑,烧的他浑身发烧。 而卿五自然也是满脸通红,干咳一声,竟无话可说。 “我……我不是有意轻薄……”小七慌忙中说了一句极不得体的话。 “我又不是女子。”卿五将头别过一边。 “……我……”小七早已脸烫得无地自容,亦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只是彼此心里清楚,那双唇接触的刹那的触感和温度,竟然如此反复地不断思索回味。 疾驰半个时辰,终于来到最临近红庙的一处高地,只见红庙外表乃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尖顶圆塔,规模不小,占地方圆两里,周围都是密林,看不分明状况,但是应该四周密布机关。据传闻,红庙本是百年前西南佛教徒所建,带有南夷风格,后来屡经战乱,年深失修,最近被一群歹人所占,在此地招摇撞骗,蛊惑人心,俨然已经成为小有气候的邪教。 小七这才把卿五放下来,两人都戴上面巾,蒙住脸庞,只露出一双眼睛。 卿五道:“小七,那张外围布局图你看过了,应该知道从何处进入,红庙外围机关平庸,内里才是关键,小心了。” “我懂得。”小七从怀里拿出一根黑布带,随即背起卿五,用布带将卿五和自己腰绑在一起,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丢下卿五,除非他倒下! ****** 莫小七背着卿五进入红庙外围布阵之中,依照奇门口诀,莫小七身形奇快地曲折前行,不到一刻钟,便毫无声息地避过所有机关,逐渐靠近红庙的外围。 红庙大门乃是被藤蔓缠绕的残破石门,石门两侧有两列石头神兽,年深日久,早已残破不全。 小七便要上前,卿五制止道:“停步,当心脚下。” 小七一愣,抬出的脚步连忙收住,低头细看,只见距离脚边半步之遥处有一根细细的丝线,只有通过月光的反光才能隐约察觉,方才若是贸然前行,恐怕要触动机关。有此前车之鉴,他抬头一看,不觉又是心惊——只见前面台阶上密密麻麻,几乎几步就有一根高低不等的细线阻拦——怪不得红庙外面不设看守,好生阴险!卿五也真是好眼力! 卿五在小七耳边道:“我们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知道。”小七点头。 只见卿五拿出怀中玄色缎带抛出,那缎带长达数丈,细有一指宽,一经抛出便立刻灌注了力道,刷地伸展笔直,好似挺拔的剑刃一般——小七只听过束布成棍的神功,今日算是亲眼见着了——卿五一介行动不便的残缺之人,是怎么练出这一身深不可测的内力的?真真匪夷所思! 片刻之间,只见卿五手一拽一抖,缎带便犹如游龙,蜿蜒游动,连击三尊石像——随即,刷地一声,卿五扬臂,缎带尽收,全都缠了回来,真真如有了灵性一般。 “走!”卿五下令。小七便急急后退,隐身在数丈外的残垣断壁之后。 小七刚刚蹲下身来,就听见三尊石像发出咔咔碎裂的细响,无数龟裂渐渐纵横扩大,终于轰然一阵巨响,石像尽崩! “你是如何让力道延迟爆裂?!”小七惊问卿五。 “想学么?我的独门秘技,要学,便要拜师。”卿五轻笑道。 “哼!回去再说。”小七透过断壁空隙,紧紧盯着那红庙出口——有了刚才惊天动地的声响,红庙内果然很快有了火把火光,八名身穿大红怪异服饰的人举着火把列队而出,除此之外,又有一下下沉重无比的声响自黑漆漆的石门隧道内传来,似乎渐渐逼近。 “何等宵小!竟然擅闯天尊禁地!活的不耐烦了!”一名红衣人对着四周叫骂,但那些人却并不步下台阶,反而齐齐跪下,口中高呼:“恭迎修罗魔神,斩除邪端!” “那是什么?”小七心忖,只见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宏伟的身影渐渐自门中走出——月光下,那带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来的并不是人,而是足足有一个半人高的沉重魔神像!! 卿五和小七都呆住了——只见那魔神像通体都是石头构造,拥有六臂,六只手里都握着明晃晃的钢刀,形似南洋婆罗教祭祀之神,却面容狰狞愤恨,周身雕饰皆为骷髅,周身都弥散着不祥的邪气! 最奇怪的是,那般沉重的石像,到底是怎么自主行动出来的?! 第39章:神威初战,魔神退让 门口众人一看石像出来挡住大门,便纷纷弯腰后撤,旋即跑得无影无踪。只留石像守住门口,那石像也不走动,伸展关节,六只手臂将入口挡死。 卿五对小七道:“看来是某种高超的机关术让那石像活动,要突破关卡,进入红庙必须要解决那个石像,众多侠客应是栽在这诡异机关术之下。” “现在要解决它进入么?”小七压下方才对石像的惊恐,心中萌生出跃跃欲试的斗志。 “可以试探一下。”卿五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魔神像扔了过去,那石头打在石像脸上,石像的脸便突然咔咔转向卿五他们这边,六只手臂奇快无比地开始挥动,伴随着手臂关节发出的连绵不断的噪音,利刃将沉重的石门两侧砍出了无数痕迹,照那种速度来看,就算人的速度再快,也绝无可能在石像身下通过! 小七额头冒出冷汗,他自己也不能保证能在如此密集的刀网中通过——毕竟那是石像,不像常人会力竭,这下可麻烦了。 就在此时,石塔上面光滑的石壁,忽然石块移动,竟露出数道洞口,密如织网的羽箭便自上方齐齐射向方才石块飞来的方向——好在卿五精明,丢石块的时候用了巧劲,使得石块变轨,因而那些羽箭的方向全都射偏,落在据他们落脚点不远之处。 小七暗叫好险。 卿五低声道:“如此稠密的防范,足以说明内部空虚,红庙若是真有强悍实力,这几年早就鼎力江湖,也不至于蜗居于此,我推测红庙最为出彩的机关就是那刀枪不入、灵活高速的魔神像。今晚我就替正道先行开路,拔掉那尊石像。” “如何做呢?”小七道,如今神像挡路,上方又有箭阵,一旦探头就会被射成刺猬,接近门口又会被剁成肉酱,真麻烦啊! “替我吸引那些弓箭手的注意,这个你能做到么?石像虽然巧妙,但是不会跨出大门,只要不接近石门,便不会和它正面接触。”卿五道。 “那你呢?你……你怎么做?”小七本来想说你双腿不便怎么过去对付石像,但是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你只要引开弓箭手便好,我要抓住他们松懈的刹那跃出,一击成功!”卿五信心满满。 “好。”小七应声,他解开绑住卿五和自己的带子,便要站起来,卿五一把抓住他的手,看着他道:“小心,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小七微微一笑,示意他放心,道:“你才是要更加小心。” 于是四目相对,万千情愫都在不言中。 小七凝视片刻,毅然转身疾走,他身形如电,又故意击打石壁,发出锵然响声,顿时惊动上面弓箭手,全都把注意力放在突然跃出的黑影身上,虽然闯入者显形,无奈那人太快,快的难以瞄准,一时数箭齐发,却俱数落空——小七只听嗖嗖的破空之响耳边擦过,虽有初上战场的几分忐忑,但昂扬的战意却越发高扬! 但见他脚下步伐越来越快,却只是迂回盘旋,似是要接近大门——而那魔神像果然不动,只是固守门口。 如此相持一会儿,卿五突然一拍身下地面,拔地而起,竟然自断壁缺口处身形疾射而出! 霎时,小七心头一紧,眼角倏然瞥见几点疾芒射向卿五,于是腰间羽月刃瞬间出鞘——疾飞而出,精确无比地挡下那几支毒箭,崩得箭头四散,羽月刃深深斜插入地面,卿五则安然飞起——只是这刹那的迟疑,便有毒箭临近眼前,小七完全靠着身体的本能反应略微后撤半分,于是——两支毒箭便贴着他的鼻尖和后背飞过——真真好险!若是前移或者后撤再稍微过了分毫,他便死劫难逃! “不要分心!”卿五喝道,他已然跃至一半距离,再次击向地面借力高跃,手中的缎带则形成螺旋,带着刚烈的气劲护住周身,将随之而来的少数暗箭一一弹开,小七见状连叫惭愧——原来卿五已然计算好了,自己方才真是多此一举! 片刻间,卿五已然欺近神像——那神像似有感应,头颅一歪,好似凝视卿五——它的五官竟然也可以活动,卿五的缎带一经缠上它的手臂,神像表情便诡异地扭曲而“笑”——嘴巴咧开,黑漆漆的嘴里竟然射出无数细密的毒针,正对卿五的脸庞! 卿五身在半空中,双脚无法如同常人那般使用,形同虚设。危机时刻,他却张开嘴,呼地猛吹一口气,那口气乃是森森寒气,毒针遭逢寒气,顿时结冰,纷纷坠下! 同时缎带尽缠魔神手臂,触动魔神高速机关,使得它的六只手臂咔咔作响,便要舞动,可是却因为缎带纵横盘亘,绞得魔神关节卡主,只听噪音不断,却一时无法动弹。卿五的身体已然落地——脚无法着力,乃是坐倒在地,正坐在魔神脚边。 魔神手臂受制,脚却有了动作,高高抬起,千钧之力踩向无法行动的卿五! 借着魔神刹那受制,卿五再展神威!一拳迎向魔神的脚底——震天声响轰然而起,撼得石门上的灰尘纷纷洒落,而那威武高大的魔神竟然受了这至极一拳仰面而倒!!倒下的声响更甚方才,振聋发聩!! “碎。”卿五低喝一声,魔神像再现异象——炸裂声顺势而上,只听爆燃一声,神像应声崩碎,石块四溅。而卿五独坐石门正中,杀气炽烈昂扬,其气态竟俨如魔神降世! 此番强攻惊天动地——卿五击倒魔神,身后小七如影而至,一手托起卿五的手臂,将他迅速带离,顺势拔走了地上的爱刀羽月刃——这对主仆竟然就如此从容潇洒而退,引得红庙中人大呼不已,待众人追出大门,两人早已身形早已湮没在夜色之中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旷野之上,旭日东升,两匹骏马扬尘疾驰,少年策马驰骋,畅怀大笑——平生首次恶战,竟是如此挥洒快意! 第40章:卖命与君,生死追随 一大早,赵大宝有些诧异地看着略显疲惫的卿五和小七——这两人可真是有精神,跑了一天一夜不说,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沧海云珠亭,赵大宝对小七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卿五一天一夜劳碌,这又去云亭劳心,铁打的人也会吃不消。” 小七点头道:“嗯,带着你的药箱,我刚才也劝他,可是他听不进去。” 结果卿五在沧海水榭里摆了一桌宴席,面对一桌的美味菜肴,饿了一天一夜的小七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但是他知道卿五是要款待武林名流,自己一定要忍住,于是乖乖地用标准站姿站在了卿五的身后。 卿五的宴席上没有酒,反而上了一大盆米饭,用青花瓷盆盛放着,米饭上还点缀着刚刚采摘的艳丽梅花,赏心悦目,米饭的清香又让小七食指大动,他连忙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不去看!不能在客人面前流口水给卿五丢脸! “小七,一起来吃早饭。”卿五竟然一拽他的袖子,拉他过来坐下。 “啥?!”小七惊呆了。 而赵大宝则自己主动坐下,道:“大早上的就吃这么豪华的早饭,呼呼。”看起来他早就知道的样子——只不过借口来蹭饭罢了。 “喂……吃早饭在分堂那里吃不就行了?”小七= = 赵大宝道:“因为他觉得分堂的厨子没有这里的厨子手艺好,菜式也不名贵。” 卿五道:“反正还有几天我就要把云亭还给谢明珠了。昨夜恶战一夜,这也算是我们的自我犒赏。” 小七道:“所以能蹭一顿就一顿?” 卿五的目光默认。 “那、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太那个了?”小七道。 “没什么,很正常。你想想,这里的菜价多贵啊!厨子跟皇帝一样傲慢!”赵大宝道,他和卿五已经各自盛了饭,开始吃了,小七于是也连忙捧起了自己的饭碗。 三人于是埋头吃了起来,气得在门口本来想敲门进来的谢明珠浑身发抖——还真把他的云亭当成食堂了!!连早饭都过来胡吃海塞!!!撑死你们!三只猪!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把好好的云亭拱手相让!引狼入室! ****** 卿五又补了一觉,到了午后时分,江南门派的人终于派人来通知他即刻便要出发攻打红庙,卿家堡分堂的人总算还有心,为卿五提供了马车,另外派了四名高手随同保护,也算是尽了心意。 卿五为此还特意换上了一身白净如雪的衣袍,肩披银灰狐裘,赵大宝为他稍作修饰仪容,便神采焕发,姿容惊艳,小七则碧衫皂靴,亦是清灵明秀,宛若世家贵子。前来接应的手下都不禁看得发呆。 轮椅不便行走山路,因此卿五是被人用抬椅一路抬上马车,下了马车自然也是有人抬着,小七作为贴身影卫跟随他一同入座马车车内。 马车行驶起来之后,两人对面而坐,小七接触到卿五清净无染的目光,便想到昨晚那误打误撞的一吻,顿时面颊绯红,将目光投往一边。 卿五似是亦有同感,垂下长长珠睫。半晌,才道:“昨夜,你……” “我……只是……”小七张张嘴,脸却越发赧红,终究两人只说了几个字,便不再继续话题。 此时,马车突然猛地颠簸,小七心绪不宁,思绪飘移,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整个人都往前一倒——卿五连忙伸出手臂一把扶住他,竟使得小七顺势倒入他怀中——小七只感到自己落入柔软皮毛——竟是卿五穿戴的狐裘。 是他的错觉么?卿五环住他身体的手臂竟然加重了些许力道,小七贪恋那温暖,竟然一时忘记脱离,仰起头,却见卿五那绝世无双的俊颜对着自己,美眸里竟有一丝往日不常见的柔情。 那双眼睛,真好看……连魂魄都几乎要被吸了去…… 小七不禁神迷。 “坐在我的旁边。”卿五终于放开他,“这样稳一些。” 两人于是并排而坐,小七贴着卿五,连他身上淡淡的香气都闻得到,他的心不由得砰砰乱跳。 “五少,你不会赶我走吧?”小七忽然开口道,“有的影卫,过了盛年就会被主人辞退……”他的话语里,透着担心和不舍。 卿五却道:“我身边缺个死士,你愿意卖命给我么?” 死士!影卫之中级别最高的一类人,背负影卫最残酷的规则和最高的荣耀!一旦和主人定下契约,命就是主人的,服下受主人控制的毒药,究其一生都要为主人卖命,直到死为止!断然没有引退一说! “我愿意!”小七竟回答的无比干脆,激动道:“请五少将‘忠誓’赐予属下!” 忠誓,乃是一种控制影卫的诡秘毒药,只有死士方才会被主人赐予,服下此毒,一生只效忠于一位主人。此毒的诡异之处在于,毒性千变万化,每一位主人都用自己的鲜血炼毒,解药也只有自己的鲜血,主人死,死士也失去了世上唯一的解药,亦会跟随殉主。 卿五淡淡一笑,举起手指,竟然抚上小七的唇,看似喂食他服下毒药,实则手中什么都没有, 只是悠悠道:“莫小七,我赐予你的,是背叛的权力;我给予你的,是心头上的‘忠誓’——你对我的背叛,将是对我的极大侮辱,我不许那发生,因为我,将是最值得你崇拜的主人!” 莫小七的身体剧烈一震——卿五的霸道狂气竟然刹那犹如惊涛席卷全身,却也退得迅速,再次抬眸,眼中的依旧是那个淡雅如月的幽雅公子,令他怀疑方才如遭雷殛的感觉莫非是突发的噩梦一场?! 唇上的指压褪去,小七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抚摸自己的嘴唇,心中一片茫茫—— 最值得自己崇拜的 主人么…… 卿五啊,你是何等自信与张狂…… 但我,好似真的无法逃离了…… 第41章:卿五立威,小七刀狂 马车穿过山林,终于在日暮时分到达红庙附近山麓,小七跳出马车,看夕阳染红了天边,浩渺的林海里,红庙古寺依旧矗立,昨晚便是在那里一夜恶战,至今回想,依然心神荡漾。 “卿五少,这里距离红庙不过三里,路途崎岖,不便行车,请您下车,有人抬您过去。”前面骑马引路的一名武师过来道。 卿五便将自己之前所绘破阵之法的卷轴交给那名武师,道:“有劳壮士将此卷送达各大门派的掌门前锋队伍了。” 那人便将卷轴收了,朝卿五拱拳,随即纵马而去——竟然骑着高头大马自一丈多高的山岩上直接跃下,稳稳落地,身影随即消失在密林之中,高超的骑术令站在山坡上的人一阵惊叹。 小七却撇嘴,道:“这有什么好赞叹,若是没有两把刷子,还有什么资格出来混!” 此时,卿五的抬椅已经送到,小七和其他几人合力,将卿五从车里搀扶出来,放到了抬椅上。 四名抬夫都是来自卿家堡江南分堂的高手,待卿五坐稳,便步调一致地跃然而起,虽然肩负抬杠,却同样轻巧地跃下山坡,为首之人道:“五少,抓稳了。” 说罢,抬椅如飞似箭疾驰而出,小七努嘴,足尖一点,亦轻松跟上,奔赴红庙战场。 眼看红庙之塔越来越近,疾驰的抬椅骤然一停,小七早就得见那四人脚步停顿之势,连忙出手,恰好在抬椅停下的刹那出手扶住了卿五因惯性前倾的身体——卿五下盘是丝毫力气用不上的,这突然一停,若无护持还不直直倒下来?小七骤然起怒,厉声道:“没有主人的命令,抬椅不许停,开路之事交给我!” 抬椅的高手顿时对小七投来鄙视的目光,他们放下椅子,前面抬椅的人道:“小子,你知道附近暗藏的危险么?老实跟在后面,五少由我们来保护。” 原来他们是察觉了附近的埋伏才骤然停下。 小七冷哼一声,解下自己缠在腰间的束腰锦带,绕过椅背,将卿五的腰固定在椅背上,以免他被甩出去。卿五低头看他动作,眼中闪过柔色。系好了,小七便摸摸他的腰,问:“系得紧么?若是难受,我便放松一些。” “不紧,让你费心了。”卿五淡淡一笑。 他这语气倒是暧昧,引得其他四名抬夫都不由注视——这小子对五少倒还真是上心。 此时,卿五竟然话锋一转,道:“列位,我认为大可不必在此滞留,请继续前行。” “四周埋伏凶险,五少,不可贸然行事。”那几人竟然不允。 卿五道:“刚才我的影卫已然说了,有他开路,大可放心——难道我的话,在列位心中毫无地位?还是各位只把我当成需要照顾的残废累赘?” “这……”四人被卿五呛得无言以对,只好再次抬起轿子,慢慢前行,小七嘿嘿一笑——卿五,你为我造势,我不会浪费你给的机会! 于是小七腰间羽月刃凌厉出鞘,虽是黄昏时刻,但那宝刀锋芒毕现,刀气凛冽,顿时让那四名抬夫为之侧目——瞬间,只见人随刀走,锋利的刀刃狂风般席卷八方,周遭树木尽数齐齐横断,四下顿时响起几声惨呼,有人倒地之声——小七收刀回鞘,刹那已将附近潜伏的几名杂碎解决,于是昂昂然走在了最前面。 “方才那是……昔日名震江湖的刀技!”四名保镖顿时都惊呆了——那套刀法,乃是传说中刀魔至高心血,刀式复杂、至快至猛,对人的资质要求极高,当年刀痴公子苦心钻研三十载才有小成,真难以置信,这样传说中的刀技,竟然由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完美地使出!! 顿时四人对小七的目光变得敬畏有加。 小七却走在前面,连头都不回,傲然潇洒。 卿五趁机悠然道:“没有点本事,怎能留在我的身边。哈。” 这话说得,便是隐形恭维烘托小七。 小七依旧毅然走在最前面开路,只是后面的人看不到,此刻他挂在脸上的是多大的一个傻笑。 ****** 红庙附近阵破,早已厮杀一片,江南门派甚至突破了大门,长驱直入。 混乱中,红庙西北一处山体竟然开了一道石门,几个人匆匆自那庙中奔出,那些人都换了便衣,看上去和一般平民无二,实则却是临时逃窜的红庙头目等人。 就在他们庆幸终于逃出围杀之时,前方却突然飞来一把明晃晃的飞刀,正插在他们面前的地上,吓得几人连忙止步,而其余持刀的随从则围成一团,保护最中间的庙主——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 “原来被红庙信众奉为天尊的家伙,竟然是个丑的像猪的死胖子,我还以为是什么人物!”一道清丽的嗓音从天而降,只见一名翩翩少年自树顶跃下,正是风头正盛的少年影卫——莫小七。 “你!你也是来杀我的!你可知道我的身份!我是天尊!”庙主惊慌叫道,“杀了他!杀了他!” 小七冷笑,竟然也不出手,反而抱着手臂靠着旁边的树木,道:“就你们几个人还不够大爷我活动腰身的。” 说罢竟然转身而退,来到了十丈外卿五等待的地方,禀告道:“五少,您推测的不错,这个方位果然有一条密道供他们逃出。我见到了庙主。” “莫小七,你怎么不把那庙主抓住?”抬椅的保镖问。 “我主人只让我去探风,没说打架啊。”莫小七望向卿五,卿五垂目道:“列位难道要我亲自去拿人么?” 四名保镖脸色一白,卿五这话说得,明白就是指使他们四人。 卿五抬起眸,寒如冷星,道:“还是说,在列位心目中,现在身为分堂总堂主的我,不值得你们如同尊敬卿四一般尊敬我呢?” 对于江南分堂上下的轻视,卿五之聪慧岂能不查?今日立威,真真让这四名高手措手不及,要知道四人在分堂中地位本是不低,听说被副堂主派来抬轿,已是心中多有怨气,不料到了这荒无人烟的地界,又被卿五削脸面,真是晦气到家。 好在为首之人还算脾气好知进退,连忙拱手道:“五少,我等无心怠慢,五少莫要气恼,老赵,老秦,你们二人去追踪庙主。” “好。”于是另外两人对视一眼,便只好转身前去——还没等他们多走两步,一根粗大的降魔杵便突然横飞而至,众人一惊,只见降魔杵轰然落地,在地上砸出一根大洞,对面机械作响之声不绝于耳,诡异非常,小七心中一凛——这声音他是熟悉的!正是昨夜魔神像周身发出的声响! 只听沉重的脚步再次传来,林中突然一道身影,当下吓得那四名保镖齐齐惊呼!因为那不是人,而是一尊四臂魔神像!!! “白痴!拦天尊之路,受魔神凌迟!!”庙主这时才带着随从跟在神像身后而至。 不过那神像比昨夜摧毁的足足小了数倍,雕琢装饰也简陋得多,只有普通人大小,果然红庙最强劲的魔神业已毁掉,否则庙主也不会依靠这明显看来做工粗糙的神像了。 不过,就算是这尊缩小的神像,威力倒也惊人,四臂的武器迅猛旋转,突然就刺向靠的最近的一名保镖,那人拔剑抵挡,不料神像石臂力道惊人,刹那便将他的手臂强扭旋转——只见鲜血狂溅,保镖当场倒下,而他的右臂则被齐齐扭断,化成神像手中的一堆碎骨血肉,连原来的形状都分不清。 其余三人一见惨况,纷纷退缩,那倒地之人努力呼救,却只看见同伴退缩的神情,绝望无比。 卿五坐在抬椅上,只是冷冷注视,小七亦不动,便站在他旁边,持刀守护。 就在其他三人渐渐退至卿五身后之时,见卿五毫无惧色,那胖庙主哼道:“你竟然不怕魔神!亵渎魔神的权威!去死!” 卿五一笑:“那我就来试试魔神之威了。” 说话间,魔神踏步而至,可怕的形貌使得那三名抬夫连忙又退数丈,却又因为卿五还在原地而没有远离,然而对于非人的魔物,他们早已恐惧得信心崩溃,方才武功最好的老赵瞬间就被切下手臂——对上那不死的怪物!只有死路一条! 眼看魔神距离卿五只有半尺距离,卿五坐在椅上,抬头看着,魔神四臂旋转,再次砍杀!! “五少!!”身后三人齐呼,眼看卿五就要变成肉酱!! 然而好似时间刹那凝固,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感到那卡卡作响瞬间停息——原来卿五竟然伸出双手制住了魔神持刀的左右两条手腕,那是何等的气力和判断力!竟然让魔神手臂咔嚓声不绝却纹丝不动!! 魔神双臂受制,其后双臂虽无兵器,却握拳砸来,又引发一阵惊呼——不过这一次,却是两条石臂齐齐飞出,轰然砸在地上,只留下断臂处还在不停转动的关节机关——这一次,乃是小七用上了刀魔绝式配合举世无双的神兵羽月刃,一击,便切断坚石!! 随即—— “喝啊!”卿五惊天一喝,恍若龙吟,山林为之一震,声出,魔神崩炸! “啊啊啊啊!!!”庙主惊骇连连,惨叫出声,小七却突然发难,狂刀过处片甲不留,片刻间,除了庙主,其余随从纷纷倒下,小七一甩刀刃,那羽月刃竟然不沾滴血,血珠尽数甩出,全洒在庙主脸上,而那晶莹的刀刃架上了他的脖子。 此刻,卿五掸掸身上的灰尘,睥睨身后早已僵化的三人道:“我说过,有点本事才能留在我身边,列位的能为么,也只能为我这残废抬轿。” 第42章:敬业 开篇插入之——令人绝望的沧海云珠亭 红庙大战归来后,卿五三人又雷打不动地来云亭吃早中晚饭了。 小七摸着滚圆的肚皮,打着饱嗝问:“这样好么?我们从天不亮就开始吃,现在都天黑了。” “没什么,反正明天就交接了。”卿五正在削苹果,准备放到锅底里涮。 卿五削的苹果—— 方形的。 答案很简单,这家伙从来不自己动手削苹果——少爷风范。 所以他削出来的苹果立方体比原来的苹果要小三分之二。 Mlgb的。 谢明珠用极其阴寒的目光坐在他们旁边,说出了四个极为难听的字。 “啥?”卿五没表情地问,“你说什么?” “mlgb。”谢明珠冷冷重复。 “听不懂。”卿五装傻,继续削立方体苹果。 小七庐山瀑布汗。 “占人便宜有意思么?卿淑君!”谢明珠终于讲人话了。 “我占你什么便宜了?不就是吃了几顿饭么?”卿五义正词严貌,“以后你去卿家堡,一天三顿胡吃海塞,我还你。” “你也知道你在胡吃海塞。”谢明珠(⊙_⊙) “我就是在胡吃海塞,这点我不否认。”卿五go on义正词严。 “mlgb。”谢明珠= = “我胃口好,我有胡吃海塞的本钱。”卿五(⊙_⊙)把苹果立方体丢入涮锅里。 小七:啊啊啊啊!我看不下去了mlgb!太tm丢脸了!!蹭吃蹭喝还那么一本正经!! 谢明珠转头看一旁的侍女:“谁把今天我说的话传出去我就剁谁的手!” 于是,江湖上传说谢明珠和卿五公子两人在沧海云珠亭论剑一整天,青梅煮酒,纵论天下英豪。 其实就是谢明珠怕卿五胡吃海塞糟蹋自己云亭,特意坐一边看着。 卿五还问他:“你吃吧?刚涮好的苹果,沾点辣油腐乳正好。” “我才不吃!”谢明珠= =。Mb,跟他们一起吃了大半天,撑死了!这三只猪!——卿五,小七,赵大宝。 ****** 红庙归来,卿五竟然擒得庙主,夺得首功,一时江湖舆论哗然。不管江南门派对此抱有何种态度,卿家堡江南分堂终究是在此事上位居首功,庙主也被押在江南分堂的地牢里。 红庙的确只是不成气候的乌合之众,然而却凭借高超的机关傀儡术盘踞一方,尽管魔神像总共只有两尊,且全数被卿五破坏,但设计制造魔神之人却不得不说是一位天才,卿五因此也就此赶在江南门派之前,秘密夜审庙主,问他魔神究竟是何人所造? 庙主支支吾吾,在小七用刀子威胁之下才道:“是……是数年前我在幽凝山脉下遇到一个少年……他……他伤重濒死,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他特意将他随身所带的羊皮卷交给我……那里面就记载魔神的制造之法……” “那名少年现在何处?”卿五问。 庙主额头冒出冷汗,脑海中浮现自己这几年来折磨那少年、在少年身上发泄兽欲的画面,真不凑巧,前几天那个只剩下皮包骨的家伙竟然死了! 他连忙道:“他、他死了!他伤得太重,后来撑不了几天就死了!” “哦?我想听听你遇到他时的详细情形。”卿五道。 庙主回忆道:“我本来是走边关的商人,经过塞外幽凝山脉时,在山脚下发现那个少年,当时他下身和一条手臂全碎了……就、就是好似被什么猛兽生生撕碎……本来就剩下半条命……我我好心把他带到帐篷,为他救治,但是他……他撑不住就死了!” “他可有说过他的名字?”卿五问。 “他……他说他叫洛宁……”洛宁……那个拥有绝丽容貌的少年……残破的身体上纵横着蜿蜒崎岖的伤疤,摸起来有一种奇异的感受,庙主回味着那隐秘的快感,那个少年很怕痛,为了让他说出制造魔神的细节,他经常用点“小小的手段”来刺激他,反正那家伙身上的疤痕已经够多了,也不在乎再多加一点吧…… 卿五看着趴在地上的肥胖庙主,道:“可是,我的手下却在红庙的废弃坑里发现一具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尸体,那尸体虽然被泡的面目全非,但是体貌特征和你描述的洛宁不差,庙主,我看洛宁当时并没有死,他是最近才死的吧?” “啊啊!那是……那是……”庙主额头的汗越来越多,他努力去抓卿五的衣角,却被小七一脚踩住,动弹不得,只得嚎叫:“我不是故意的……” “魔神像的制造很麻烦吧,那么多精细的机关,以至于这么多年你才造好了两个。单凭几张简单的图纸能起什么作用。”卿五冷冷地看着他,“多谢你,提供了足够的信息。” “我……能放了我吗?!我可以告诉你红庙积累的宝藏所在!!”庙主抬起头,用祈求和渴望求生的目光看着卿五。 卿五看着小七,眸底一片寒光:“做成自杀的样子。” 小七道:“是。” 影卫,从来就不是个光明的行当。 为了做一名顶尖的影卫,小七亦熟知那黑暗的规矩——比如,如何让一个人死得无声无息毫无痕迹。 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虽然他有时候看来咋咋呼呼,但,杀人的时候,他不会手软。 就算暗杀的对象是朋友,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刺穿那人的心脏。 这世上,他只对一个人负责,那就是他的主人。 对于小七来说,这不叫残忍冷酷,这叫敬业。 既然决定做天下最顶尖的影卫,他就有承担影卫最黑暗一面的觉悟。 作为影卫,小七只认为自己有一点不太完美—— 他长得不大叔。 十个影卫九个大叔脸。不过,以后可以留胡子么。 ——第一部·江湖迷影·完—— 第二部:昔日阴霾 第43章:护法临门 审问完庙主,卿五就洗洗睡觉了。小七完事后回来,卿五已经睡得呼呼的了。 小七走到他床边,检查了一下四周有没有危险什么的,确认卿五没有被人下毒或是加害之后,才转身离去,就在转身刹那,他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着卿五的脸。 睡得那么熟。还是说,对自己一点防备都没有? 小七伸出手,缓缓接近。 就在快要碰到卿五如玉面颊的时候,他突然把手挪到被子上,给卿五拉拉被子。拉好了被子,却还不舍的离开,又矗立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再次伸出手—— 对!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现在卿五熟睡,正是大好机会!!! 小七的咸猪手越来越近,终于再次接近卿五—— 只见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 戳! 小七的脸上顿时浮现了恶劣的笑容。手指在卿五腮帮上戳了两下。 哈哈哈哈!小七心中得意狂笑,随即更加放肆——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卿五的两边腮帮,轻轻一捏,就把卿五绝世的俊脸扯走形了——话说,真的有肉肉哦!这家伙平日吃得太好了,两颊丰润,早就想捏了!哇哈哈哈哈!! 【插入,影卫大院里猫猫的厄运之捏脸怪谈——据说影卫大院里的猫猫遇到一个可怕的人类都会赶快逃跑,因为被那家伙抓住的话,就会被捏脸!!尤其是长得肥的猫猫!】 满足了捏婴儿肥的野望,小七满足地去睡觉了。 次日晨。 “小七,过来。”书房里的卿五坐在轮椅上招呼他。 “五少,怎么了?”小七走过来。 卿五指着地上摊了一片的好几本书:“我的书掉了。” “哦,我来捡。” 卿五目光闪烁地看着蹲下身拣书的小七,突然把一只手压住小七肩膀。 “怎么了?”小七抬起脸。 只见卿五左右开弓,突然就捏住了小七的两个腮帮。 “喂!!!”小七(⊙ o ⊙)! “捏死你。”卿五阴险地捏捏捏捏。 “哇哇哇哇~~~~”小七哇哇大叫。 赵大宝这时候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看见卿五实施家法,便道:“五少你一大早这是干啥的?捏小七脸提神么?” 卿五便住了手,恢复一身高华清冷,而小七则委屈地捂着脸站起来,道:“他报复我!” “报复你啥?”赵大宝嘿嘿一笑,问,“跟我说说,你怎么招惹老五了?”一副八卦兮兮的样子。 “呃……”小七还没开口,就被卿五喝道:“莫小七,去外面练功去。” 小七哼唧出去了,实则又扒窗纸偷听。 赵大宝对卿五道:“这位是沧溟教护法所派的使者,先行来拜见五少。” 卿五道:“失敬失敬。” 赵大宝身后之人这才走出来,朝卿五抱拳:“小人给五少请安。”原来是个和小七年岁身材相当的俊俏少年,看样子比小七还要小两岁,不过一脸认真的表情,配上他的娃娃脸,倒是有几分好玩儿的意味。 随即那少年自我介绍道:“小人名叫粉圆,乃护法赵青之徒,师父携带师叔,下午便到,我先来布置一下事宜。” 粉圆?哇哈哈哈!好奇怪的名字!莫小七看那小孩一脸板正,就觉得好笑。莫非是汤圆吃多了才叫这个名? “呃……粉圆少侠,”卿五也觉得这称呼拗口,“既然你先到了,赵大宝,你带少侠去布置房间,并向江南分堂打声招呼。” “好。”赵大宝道,“粉少侠,这边请。” 后来他们才知道,粉圆还有个年龄一般大的师弟,名叫粉糕,被赵青派去外地了。 话说赵青到底是怎么给自己徒弟起名的?卿五小七都= = ****** 沧溟教左右护法终于如期而至。虽然只是两位护法前来,但是有了这两人,就足以调动沧溟教暗藏的人手。为了迎接两位举足轻重的贵客到来,卿五也早早睡觉,准备第二天早早起床迎接客人,给人留下良好印象。 于是,卿五对睡在外间的小七说:“早上天不亮的时候就叫我。” 小七点头。 过了一会儿,卿五突然改变主意,道:“这样吧,今天你就去门卫那里睡,若是护法到了,你快点过来通知我,我不脱衣服睡觉了。” 小七:“……好吧。”你究竟多爱睡懒觉啊卿五! 卿五一副“睡觉最神圣”的眼神。 于是在充分相信小七轻功的情况下,卿五准备穿着华贵外衣睡觉,但是想想穿外衣睡觉影响睡眠质量,于是问赵大宝:“你有信心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我穿好衣服么?” 赵大宝不屑道:“你小看我?上次堡主突然召集,我不是在顷刻内就帮你打理好了么?” 于是卿五就把外衣脱了,美美地睡觉去了。 相信他最好的影卫——小七,相信自己最好的内务——赵大宝。抱着这样的信心,卿五呼呼着步入美梦的康庄大道。 其实吧,你越是想早起,越是起不来的。 十次有九次都是这样。 而且他的两个最信任的人都掉链子了。 小七倒是很负责地早起了,然后看到了赵青和朱离来了,于是赶快跑去找卿五,不料朱离那家伙自从上次在卿家堡吃亏之后,就记住小七了。小七放松了戒心,毕竟不如朱离这样的阅历丰富的高手狡诈,一个不查就被人从后揪住了衣领。 “小子!这次你哪里跑!”朱离冷笑。 赵青则白了他一眼,示意他放手,随即问:“小哥,五少在么?” “在,在,我先去通报。”小七慌忙道。 “不用如此麻烦,我们随你一起过去吧。”赵青道。 不行!卿五在睡觉啊!小七有点慌,道:“我还是去通报吧!要不失了礼数。” “咱不看重礼数。”朱离抱着手臂,面色有些不善——栽在卿家堡受折磨一事,他还耿耿于怀。 于是,小七心想:卿五你自求多福吧。 赵大宝那边,他压根就没起——等着小七顺路来叫醒自己呢。 大家都指望着早起如鸡的小七。 于是,来得比鸡还早的两位护法,在进入五少大院之前,从无奈的小七口中得到了真相:五少还没起。 “让他好好睡吧。”赵青表示理解,看五少坐着个轮椅,早就猜到他身体不是太好,“我们在外厅候着。” “这算什么?客人来了,主人还在睡觉。”朱离则不满。 赵青再次白了他一眼:“五少身体不好,不可勉强人家。” “身体不好?”朱离疑惑,原来朱离还不知道卿五的状况,赵青回去后没说,他也没敢问。 两人便故意放轻了脚步,最后坐在外厅等候卧室里的卿五起床。小七汗哗哗的,想去叫卿五,但是却被赵青拦着。 只好干等。 于是可想而知,当卿五自然醒来,发现外面的天色大白,太阳正高,当小七突然外厅走进来告诉他客人就在外面而且等了很久时,卿五脸色终于变了。 要命的是,他还穿着一身睡袍睡裤,他的迎客华服都在赵大宝那里,昨晚说好了让赵大宝回去用手炉熨平,早上直接拿过来给自己穿的。 “小七,去,从窗户出去,把赵大宝弄过来——把他从窗户那带进来,快点。”卿五看看合上的卧室门,悄声对小七道。 “知道了。”小七于是从窗户悄然跳了出去,跃上了房顶。而卿五则慌忙掀开被子,想把自己挪到轮椅上。 “五少,要帮忙么?”赵青站在门口问,果然是从门缝看见了。 卿五咬咬牙——不偷看能死么? 最后,与沧溟教两大护法的相见是这样的——卿五沉着脸坐在轮椅里,而赵青和朱离则从柜子里找来他日常的青衫便服,帮他把衣服穿了,朱离还特意主动蹲下来给他穿鞋,顺便暗暗摸他的脚检查一番——果然是废了有段时间的。 卿五则铁青着脸看着人家确认自己的残疾,什么都没说。 “五少,赵青的医术很好,你可以让他看看,我伤得很重,他都把我治好了。”朱离站起来道。 “多年的宿疾,不急于一事,各位先请上座。”卿五摆脱了尴尬,恢复了神采。 第44章:让我安心的你 赵大宝和小七赶回来的时候,两位护法正在给卿五穿衣服,两人对视一眼,也不好进去了。 卿五也听到两人姗姗来迟的脚步声,便干咳一声,以示暗号,赵大宝识趣地将衣服塞给小七,随即去沏茶。 “两位,请坐。”卿五将两位护法引入客厅。 两人入座坐定,赵大宝也端来了一壶好茶,给三人沏上。 卿五直接引入正题:“两位希望通过我发动卿家堡的势力,协助调查贵教之主行踪一事,我正在着手进行。但是无奈教主当年失踪之时,留下的讯息、人证、物证太过稀罕,所以我想听听两位的陈述,可否提供教主失踪前的一些事情以供搜集线索呢?” 赵青道:“二十年前,教主失踪前夕,突然召集教众,宣布整个沧溟教转入暗处,撤离总坛大部分人手,就连我等亦被禁止进入总坛圣地,总坛亦被教主亲手所封,只留他一人在其中,据说要参悟至高心法。后来,我等按照教主吩咐,再次进入,为教主送入物资,但总坛却空无一人,从此大江南北,再无教主音讯,沧溟教暗中找寻双十载,依旧一无所获,最后不得不认为,教主失踪和卿家堡堡主卿云纵有关。” “哦?”卿五疑惑。 “因为当年教主和卿堡主多次切磋武艺,教主与我等言辞之中,亦多流露对堡主赞许之情,俨然不啻于知己,而且,江湖上曾有秘闻风传,说……呃……”赵青迟疑了一下。 “说什么?”卿五问道。 “说教主与卿堡主,有断袖之谊,而且我等亦调查出,卿堡主曾经进入过总坛圣地,所以一直怀疑……另外,教主失踪前,曾经带回一名祈族圣女,那位圣女随后亦不见踪影。直到我等见到卿五公子,便可判定,圣女应该是被堡主带走了。”赵青直言不讳道。 “哎,你是说,圣女就是我的母亲,而我的父亲,便是教主?”卿五道。 “大有可能。”赵青道,“我所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了。” 卿五道:“既然如此,两位可在此地多待几天,也许另外一名关键的当事人,可以给两位提供更多关于教主下落之事,我想,联合双方之力,定然比各自摸索来得有效。” 赵青道:“既然选择信任五少,那么我等便静候令尊堡主到来,端看他如何解释了。” “哈,多谢两位赏脸。”卿五笑道。 赵青又道:“在此期间,五少若是不嫌弃在下的医术,在下可为五少稍作诊治。” “有劳了。”卿五示意赵大宝和小七带客人先去看房间。 ****** 话说,赵青是真正的神医,非是赵大宝可能比拟,于是赵大宝还算有自知之明,尽量就说话了,免得一会儿切磋医理什么的,自己难看。 这天晚上,卿五先是在客厅设宴款待两位贵宾,随即定了明天问诊的时间。卿五吃完饭后,洗了澡,特意坐在床上修剪脚趾甲——其实这个家伙已经爱面子到了一种境界。 小七因为外厅设宴,所以他的铺盖搬到了卿五卧室里,和卿五相对,只差两张床的距离,看着卿五摆弄脚丫,他撇撇嘴,自顾自盘腿坐在床上擦自己的刀。 卿五拿着锉刀,终于将自己的脚趾甲都磨得整齐光滑。小七切道:“要不要再用香料泡一泡?” “我在洗澡的时候特意洒了从西域来的香料。”卿五道。 “难怪,我说你身上比平日还香。”小七撇嘴。不过他心里其实期待那个赵青真有本事把卿五治好。可是,卿五的腿脚好了,就不会需要依赖自己了吧?自己对他就没用了吧……小七竟然有些苦涩了。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卿五看到小七别扭的神情,不禁道。 “哼,才没胡思乱想,我想正事!”小七把头扭到一边,却仍然能感到卿五那似水目光。 “哈,别扭小孩。”卿五笑道,“来,我给你糖吃。” 小七呸道:“你真当我是小屁孩!谁个还吃糖啊!” 卿五变戏法似的从枕头下拿出一个锦绣包扔给小七,道:“苏城特产的花生桂花酥,不仅小孩爱吃,大人也爱吃,你尝尝吧。” “哼,什么时候弄来的?”小七嘟囔着解开锦包,一阵甜香便窜入鼻子里,他抓了一块放嘴里,那酥香脆生的味道立刻刺激了他的舌头,好吃得使得他立刻大嚼起来。 卿五微笑着看着他吃,自己则斜躺在床上,和他相对,小七这才意识到,脸一热,问:“你也吃吧?” “好。”卿五眼中似含了一池春日碧水,淡淡温存,化不开。 小七便捻了一块酥糖,亲自来到他身边,直接送到他微微张开的嘴里。 “哼,自己动手拿,还要人喂。”小七虽然抱怨,却见卿五但笑不语,只是嚼着酥糖,嚼完了又微微张嘴,于是小七像中了魔咒,又给他塞了一块。 两人竟然不知不觉坐到了一张床上,一起吃糖。 只是在他的身边,就觉得安心。 再没有,比这里更安心的地方了。无论身在何处,只要伴在他身边。 一辈子,守着他,护着他。 小七歪着头,屈膝坐在卿五身边,看着自己手里的酥糖,傻傻地咧嘴笑。 第45章:卿五顷危,小七心焦 赵青身为沧溟教护法双峰之一,实则亦是教主贴身医者。沧溟教创教三百余年,一直偏居一方,直到沧溟舒云才将之引入中原广大,沧溟舒云乃是历代教主中最有成就的一人,却也如同流星,只有刹那的璀璨。 赵青自幼研习教主秘传医典,朱离则专攻杀人之法,他与朱离都是千挑万选而出,自小陪伴教主身侧,从小便被灌输对于沧溟舒云的崇拜和服从,赵青沉稳,朱离急猛,当年两人追随沧溟舒云开创不世霸业,名震天下,对于教主的感情,两人亦是比谁都要深厚。 因而朱离看卿五的目光,总是带着某种迫切,也许他看得不是卿五,而是沧溟舒云。 那位让他念想二十年的教主,音容笑貌,翩翩身影,时常午夜梦回,蓦然惊醒,手里,仿佛还残留教主手把手指导自己招式留下的温度。 朱离曾问赵青:“思念一个人,该怎样做?” 赵青直截了当道:“找他,穷尽一生,就算是尸体,也要找到。这辈子找不到,变成鬼,转世,生生世世,找到他。” “好,赵青,我生生世世和你绑在一起,寻找教主。” ****** 赵青精通医术,却从不救人。他一生之中,只听沧溟舒云的号令,沧溟舒云失踪后,他的医术就用在了朱离身上。 朱离时常为此感到骄傲。 小七站在卿五身后,看着赵青脱下卿五的鞋袜,拿起他的小腿查看,于是自己也有些紧张——他怕赵青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 赵青在卿五的小腿上捏了几下,卿五反应迟钝,赵青审查一番,道:“五少的腿,膝盖以下的小腿部位是否几乎没有知觉?” “嗯,感觉麻木,无力。”卿五点头。 赵青于是取出银针,在卿五脚上穴位挨个刺入,当扎入第七根银针的时候,卿五突然身体一颤,额头冒出冷汗。小七紧张起来:“五少怎么了?!” “痛么?”赵青拔出银针,“五少的腿还没废,只是被毒封住了经脉。引出毒素,加以时日锻炼,五少还可以重新行走。” “啊!太好了!”小七惊喜道。 赵青又道:“方法虽说得简单,但这毒极为霸道,毒性阴寒凶险,只要稍加解除经脉禁制,便会立刻窜流全身,顷刻人便死了。因此引出毒素之前,先要用天下最好的疗毒圣品吊命,加上极快的手法,才能确保性命无虞。就算以上条件具备,引毒过程亦不可避免毒素逸向其他部位,双腿痊愈后,五少的身体也不会太好,总归是会落下病根。 当初下毒的人太过绝辣,早就打定致人死地的主意,但是这天下奇毒暂时在五少体内封住,也算是五少命大,也许现在的状态应该是中毒者能够达到的最好状态。强行解毒,反而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损伤。” 小七顿时呆住了,他平日只是以为卿五双腿不便,看他自己还能扶拐走两步,以为经过赵青诊治之后还有复原的希望,不料却从赵青嘴里得到了更加严重的情况。 就在他呆若木鸡的时候,赵青给卿五穿好鞋子,道:“我想和赵神医商量一下。” 赵大宝脸色顿时难看——天啊,自己哪懂什么医理啊! 于是硬着头皮跟着他走出了房间,来到院子里,小七也跟着过去道:“我也懂点,我也去听听。” 卿五没说什么,静默地坐在轮椅里。 赵青带着小七和赵大宝来到院落门口,抱着手臂道:“你们两个是五少身边最贴身的人吧,你们最近有没有发现他在日常上有什么变化?” “变化?”小七和赵大宝面面相觑。 “哦?你们没注意到么?真是粗心!”赵青训斥道,“我刚才为他诊察,天噬兰心的毒已经开始细微倒流,确切说,早已开始缓慢倒流了,再放任不管,只怕他撑不过三个月。难道你们从来没注意到他发作么?” “啊!!?”赵大宝和小七都面色灰白——他们平日只见卿五恬淡悠然,从没见过他毒发痛苦,还是说…… 卿五隐藏得太好了?!! 赵大宝抖了抖嘴唇,终于道:“卿五……他……他绝对会是那种能忍的人……他真是藏得太好了……太好了……”他一把抓住赵青的手臂,也不顾失态,颤抖道:“零星崖上的反生花能治他!是不是!” “或许吧,天噬兰心发作一般在夜间,也许你们没有注意,让我再仔细判断毒素倒流的程度再进一步开方子吧。”赵青目光阴沉道,“我亦不希望教主唯一的血脉就这样断送。若他死,卿家堡主难逃其咎!” 小七则脑中一片轰鸣,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 那人昨晚还笑眯眯地给自己糖吃! 就这么快……就这么快……就这么快…… 三个月……三个月……就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了? 说什么一生追随……一生守护……却原来都不过是昙花刹那……人为何如此脆弱!! “小七!小七!”赵大宝的呼唤他一点都没听到,也不在意此刻自己咬牙切齿泪流满面的样子是多难看,他只感到自己的心已经随着卿五即将消逝的生命粉碎。 “唉,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没点担当,卿五还活着不是么?哭有什么用?”赵青抱着手臂,语气是一贯的冷调。 “救他!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救他!”小七一辈子从来没求过人,他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揪得赵青的袖子都快破了,“我!我去找那反生花!!”说话的时候,大滴大滴的泪水就滑落下来。 “先不要慌,减少他发作的次数是现在延长五少性命最好的方法,反生花什么的未必有效。今夜你们看好他,劝他讲出发作的频率,不要让他一味倔强强忍,你们也不可用话语刺激他,以免加重病情,我会和你们一起,先为他抑制毒发。”赵青就是沉着,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 第46章:曹师傅的秘密 “谈了什么?谈了那么久。”见三人返回,卿五问道。 “没什么。”小七低着头,不让他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但是一想到赵青的话,又禁不住心中伤悲。 “没什么,就是吩咐了一下他们二人如何去配药。”赵青道。 卿五冰渊般的眸子看着三人,道:“嗯,既然护法开了药方,那诊治一事就告一段落,我中午还要和江南分堂堂主有事相谈,两位护法请自行活动。” “你不能去!”小七脱口而出,生怕卿五再有个什么闪失——身体都病成那样了,还乱跑什么! “哦?我如何不能去?”卿五奇道。 赵青则沉着道:“我和五少一起去见见这里的堂主吧,毕竟我是叨扰的客人。” 有了赵青相伴,小七才放下心些,道:“那我随同。” “嗯?”卿五感觉古怪,但是并没有进一步询问。 小七则一直神情恍惚,他不要再次失去自己重要的人,就连帮卿五推轮椅的时候,手都是在发颤的。 堂主自然知道前几日卿五擒住红庙庙主一事,对卿五的言辞比之前恭敬不少,又见到了昔日名震武林的护法赵青,更是有些震惊,竟然就分堂堂中一些事务和卿五商议,在此之前,他们是从来不屑让卿五管事的。 卿五则微微一笑,道:“抱歉,这几日我身体不适,操不了许多心,这些事情,堂主自己决断就好。” 小七闻言面脸色越发难看了。 “小七你怎么了?”卿五回来路上,见赵青先行回去,便扭头问推轮椅的小七。 “五少,你若是身体不舒服,不要硬撑,说出来,正好赵青在,可以为你医治。”小七口气软软的,和平日完全不同。 “那只是我的推脱之词罢了。”卿五道,“你跟我说,赵青和你们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真的。就是叫我们抓药。”小七咬咬嘴唇,随即道,“你不信我?哼,要不要我掏出心给你看?” “好,我不问了。”卿五垂下眼眸。 从那时起,整个一下午,卿五都被赵大宝和小七紧紧地盯着,令他感到很不得劲。两个人的目光好想要把他看出个洞似的。 “五少,上床歇歇不?”小七见他坐在书桌后翻看书籍,忍不住多嘴问道。 “现在天还没黑。”卿五摇头。 “那个……你最近好像……”小七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 “你最近身体真的不舒服么?”小七凑过来,坐到他身边的凳子上。 “没有。”卿五淡淡一笑,“赵青说我什么了?他就摆弄了一下我的腿,能看出什么来?说我便秘还是说我褥疮?告诉他,都没有,让他少操心,我又不是真的那种卧床不起的人。” 小七却低头轻轻握住卿五的手,有些凉,是寒毒导致的么?不知道,卿五的手总是暖不热似的,他还记得在卿家堡库房时,卿五那畏寒的样子——你冷么?卿五?寒毒发作的时候,是不是寒入心脉? “别离开我。”小七道。 卿五刹那愣住,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投入自己怀中的小七,小七的头埋在他的胸膛上,身躯微微发颤,胸前一片湿润——哭了? “别离开我……别离开我……你说过要做让我最崇拜的主人……你不能离开我……”小七紧紧地抱住卿五的腰身,泣不成声。 卿五把手放在他的头发上,轻轻抚摸,柔声道:“我哪都不去,我是瘸子,你不带我走,我能去哪里呢?” “别离开我……别走……别……走……别……走……”小七哭得像个几岁的孩子,话语俱被哽咽撕碎。 “嗯,不走,不走。”卿五抚着他的背安慰。 “你……上床去……去盖被子……去抱暖壶……我给你暖脚……”小七吸着鼻子,一哽一哽地抬起红肿的眼睛。 卿五从怀里拿出一方丝帕,给他擦擦脸,顺便用手帕捏着他的鼻子,让他把鼻涕擤出来,小七此刻就趴在他怀里,丝毫没察觉这姿势是多暧昧。 夜里,卿五睡得很安稳,小七则一直默默守着,直到天明也没合眼,当然,出于影卫的素质,卿五并不知道小七夜里没睡。 这一晚,似乎卿五并没有发作。 ****** 次日清晨,看卿五还没睡醒,小七早早就起来了,来到客厅,只见赵大宝和赵青都是一夜未睡。 “赵大宝,是谁告诉你反生花可以解天噬兰心的毒性?”小七问赵大宝。 赵大宝道:“这是我师父给我的毒典上记载,而且当年曹笱惟看护卿五时,也曾经说过,能救卿五的,只有十年才开花一次的反生花。” “我师父!”小七心中一动,他这世上最信的人就是师父,既然师父这样说过,那么自己一定要为卿五找来那反生花。 赵青则坐在一边喝茶道:“没错,当年毒魔以天噬兰心祸世,传闻天噬兰心受到诅咒,每一次现世必然伴随断肠情伤,百年前无心医圣的爱人死于天噬兰心,从此他苦心专研,发现能够解毒的唯有零星崖上的反生花。 反生花乃是一种奇花,十年开放一次,只能生长在空气极其纯净的零星崖最险峻的位置,那里地势极为险峻,反生花虽是疗毒圣品,但是却与剧毒曼陀兰共生,要采摘花朵,必须经过大片毒兰所释放的毒粉雾,还要提防以毒兰为食的奇毒兰蛇群,兰蛇与毒兰同色,隐匿花叶之下,根本无从分辨,也就是说,根本不可能有人真正采摘到那反生花,江湖上这百年来觊觎奇花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成功,相传零星崖下白骨成堆,便是采摘反生花的牺牲者。” “但是若是没有反生花,卿五便有危险,无论如何,我是他的影卫,我要为他去找那反生花。”小七毅然道。 赵大宝看看小七,又看看赵青,终于道:“小七,我……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你也许不必去冒险采花。” “为什么?!”小七咬牙看着他,“你希望眼睁睁看卿五被毒死么?!” “小七啊,你别对我冲啊!消消气听我说,其实我知道一个秘密,但是我答应那个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说出来。”赵大宝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小七冷静。 “谁?”小七一愣。 “你师父,曹笱惟。”赵大宝高深道,“其实,他没死。” “什么?!!”小七震惊。 赵大宝缓缓道:“你师父当年不过是诈死,他之所以诈死离开卿家堡,就是为了去零星崖守候反生花盛开,他告诉我,让我好好照顾五少,等待十年后,他会采来奇花,医治五少。我想,他身手那么好,说不定已经办到了……” 赵青不禁蹙眉问:“曹笱惟,他是谁?” “他是卿家堡最好的影卫。”赵大宝道,“是小七的师父。但是你们不知道的是,曹笱惟他最深爱的女人,是……五少的母亲……” 小七后退数步——心中五味杂陈,原来师父没死!真是个惊喜,但是料不到师父竟然是个痴情种子,爱上了主人的妻子,为了自己心爱女人的儿子,竟然不惜守候十年冒险采花! “这个人,这真是有意思。哈哈,若是他还活着,我倒想见见他。”赵青笑道。 第47章:师徒相见 可是,人海茫茫,都过了十年了,上哪里找师父去?小七听了赵大宝的话,依旧觉得不妥,于是借口去小便,竟然自己就牵了一匹马,朝零星崖的方向纵马而去了。 卿五起床后发觉小七不在,赵大宝也只好编个借口,说小七出去逛街了。 只不过,小七要是真的去了零星崖,估计就是十天半个月的路程,到那时,自己怎么跟卿五解释。 赵大宝一脸苦闷。 赵青却叫来朱离,叫他去零星崖找小七,朱离便也悄然离开,看来赵青想得也比较周到,即使找不到曹笱惟,他也会叫朱离帮忙采摘反生花。 只不过,谁也没有意识到,自己都正在陷入别人用心编织的罗网中。 也许小七的出走,正是引发一切的开端。 就在小七离开后不久,一名分堂的仆人给赵青送来一封书信,说是有人早上突然送来,交给赵青。 赵青拆开书信一看,只见里面乃是一封要挟信——原来他的徒弟粉糕在外面惹事被人抓了,如今连粉圆都陷进去了,他这个师父再不出面,俩小子就被人剁了。于是赵青不得不向卿五告退,卿五极为用心,还专门传了手谕,让分堂调派马车物资人手给赵青。 赵青临走前悄然嘱咐赵大宝几句,教他如何照看发作的卿五,如何用针下药,赵大宝俱都一一谨记于心。 此情此景,不禁令赵大宝回想起当年曹笱惟离开前,也是如此这般用心叮嘱,却从此一别十年,不知道他究竟成功没有。 为了这些人,卿五,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赵大宝抱着手臂目送着赵青远去,心中默默祈祷。 ****** 话说小七纵马一路疾奔,方出城不到三十里。 到天黑时分,四处野林,正要下马露宿,却见前方有火光明灭。于是带刀前行查看,只见路边支起了一个火堆,一个人正蹲坐在火边烤肉。 小七看那人背影,竟觉得有几分熟悉。便上前一步,抱拳道:“这位兄台,能借个火么?” “火是能借,只是身为影卫,能随意离开主人的左右么?”熟悉的声音相隔多年,再度响起!! “啊!!!!!!!!!” 小七震得连退三步! “你!!!!!!!!!” “隔了几年,连师父都认不出来了?小子?”那人转过脸,依旧是熟悉的面容,那豪爽的神情,坚毅的五官,略带沙哑的声音,正是小七那死而复生的师父曹笱惟!!! 小七只剩下张大嘴巴的表情——真、真是师父!若不是听赵大宝说过,他还真以为此刻见到的是鬼魂! 怎么会这么巧! 自己莫非得到上天眷顾! 小七惊喜交加,连忙扑上去,抓住师父的肩膀,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好小子!长高了!”曹师傅也一把紧紧地抱住他,狠拍了几下他的后背,师徒相见,再续宛如父子的天伦之情,都是激动不已。 “师父!你瘦了好多。”小七抬起头,看看师父,师父脸上写满了沧桑疲惫,看来这几年吃了不少苦。 “赵大宝都跟你说了?小子?”曹师傅放开他,问。 “说了!师父,你真是讨厌!干吗自己去冒险!还做得那么神秘!”小七抱怨道。 “哼,你这个小别扭,少叭叭地教训师父,过来过来,师父给你看个好东西,这东西师父守了十年才弄到手!”曹师傅一脸兴奋地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玉匣子,那玉匣子乃是寒玉所做,触手酷寒,只见他缓缓打开,里面便冒出丝丝寒冷白气,在匣子里静静躺着的,竟然是一株晶莹剔透的水晶般的花朵,异香扑鼻! “这是!!”小七惊喜无比。 “没错,这正是……反生花!终于给你师父我找到了!”曹师傅眼中闪烁光芒,“我的功夫,总算没白费!” “师父……谢谢你!”小七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花可是个招事儿的东西,小七,你拿着,你轻功好,正好可以避过后面那些追着我的家伙们的目光。”曹师傅收好匣子,塞给了小七,“这一路上,那帮孙子没少跟我使绊子,也不知道谁那么鬼精,知道了我得到反生花的消息,害的我一路耽搁了那么久!” “师父,你呢!”小七心中一沉,便知是反生花找来了武林中许多意图夺宝之人的觊觎,看来师父这一路走得相当辛苦。 “我要去引开那些杂碎,那些家伙虽然不咋地,但是人数众多,万一包围起来也是麻烦,我不能进入苏城,以免将他们的目光引向五少,你记住,反生花要磨碎之后入药,喂五少服下,即可解毒。三日后,我会去苏城清越楼最上面等你,这几年的详情,到时候再说吧。”曹师傅道。 小七又高兴又难过,高兴得是,竟然如此就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反生花,难过的是,只不过片刻,就又要和师父分开了。 曹师傅拍拍小七的肩膀道:“小七,当初我教你的,你要谨记于心,既然选择了做一个影卫,就要侍奉值得让自己一生追随的主人,为了主人,什么都可以舍弃。这些话,我不知道你现在体会了多少,我只能说,师父这辈子必须兑现当初的誓言,希望你也要做好你的职责!” 小七听他说的动情,也不禁热泪盈眶,道:“师父!您永远是小七追随的道标!是小七的榜样,师父能做到的,小七也一定能做到!!” 说罢朝师父抱拳,决然转身上马! 夜雾,渐渐起了。 荒林之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朱离吐出一口血,由于他不断挣扎,捆在身上的缚龙索越陷越深,在他身上勒出了一道道血痕。被点了哑穴,使得他无法言语,只能抬起沾满血污的脸,用充血的眼睛狠狠瞪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男人看了他一阵,蓦地阴险一笑:“这次,谁也救不了卿五。” 第48章:卿五之死 小七终于在黎明前返回。 卿五竟是一夜未睡,见到他,本来紧锁的眉头也无奈地舒展开,道:“小七,你乱跑什么?” 小七脸上都是灰尘,一道道的像个小花猫,他只是傻笑,笑个不停。 赵大宝摇头:“这孩子魔怔了!” 小七几乎是颤着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袱,笑得几乎合不拢嘴道:“五少,我找到了反生花!!你有救了!!” ****** 小七看着赵大宝将晶莹剔透的反生花磨碎,入药,最后熬成了一盅异香扑鼻的药汤。 卿五终于可以痊愈了! 小七难以抑制心头的狂喜。他接过那药碗,小心翼翼地端到卿五面前,卿五笑道:“你不必紧张。” “我才不紧张!快喝药!”小七拿着汤匙,在嘴边吹吹,才仔细地喂卿五喝下去。 喝一碗药而已,小七却觉得比一百年还漫长。 看着卿五将那来之不易的药汤全数喝了下去,小七激动地期待奇迹的到来——卿五能活下去,实在太好了!这一切都多亏了曹师傅! 原来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们,一直都没有离开,命运是如此厚待于他——父亲般的曹师傅还活着,卿五也因此得救! 小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头的重负终于放下。 那一晚,他照旧睡在卿五的房间里,而且做了个美梦,梦见卿五能走能跳,拉着自己走遍天涯海角…… 睡梦中,小七嘴角都挂着甜笑。 可是他却不知,卿五却在自己床上,渐渐蹙眉。 体内的寒气,似乎更加旺盛了……卿五试图运气平息,却不料一股阴酷至极的逆流横冲全身,令他四肢百骸如同被寸寸敲断一般剧痛,五脏六腑也几乎被冻成冰石。 而这不过是第一波逆流而已。 怎会如此!! 卿五睁大了眼睛!! 服用了反生花之后,天噬兰心的剧毒竟然全数逆流!!迅猛如狂潮!! 曹师傅!你对小七隐瞒了什么!! 一波波寒毒逆流冲破全身限制,在反生花的奇妙药效的牵引下不断侵蚀卿五的身体,卿五抵抗半夜,全身内力虚耗殆尽,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一劫…… 逃不过了…… 哈,小七,我对不住你。 看来,我是无法兑现对你的承诺了。 卿五强忍剧痛,扯出一抹苦笑。 一夜的折磨,卿五硬是没有吭一声,没有惊动小七分毫。 他依旧在次日平时惯起的时间起床,依旧半闭着眼睛让小七给自己穿衣服,却在穿好了衣服后对小七道:“小七,你去帮我跑趟腿。” “啊?”小七有点奇怪。 “我这里有件信物,要在上午之前送到江南明武门,你跑快点。”卿五摸出腰间的一块玉佩,却不转头,小七结果玉佩,道:“你感觉怎样?昨天吃了那反生花,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卿五笑道:“很有效,我感到身上暖和多了。” “那就好。”小七喜滋滋地拿着玉佩走了出去。 他却没发现,卿五一直都没有看他。 因为卿五已经看不见了。 剧毒的折磨,经过了一夜的升腾,早已十倍于之前,卿五天亮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失明了。 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多大的毅力,能让他在如此巨大的痛苦折磨中仍然如此恬淡平静地说话。 只是这股忍耐,在小七走后也终于达到了极限。 卿五弯下腰,一口鲜血喷在自己的衣袍上,于是吐血就像开了闸一样,没有消停过。 赵大宝来送早饭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卿五听见饭菜掉落的声音,转过头,用尽最后的气力吼道:“去……找我爹……他……今天该到了啊……我有话对他说……去……去!唔……”说着又是一大口鲜血吐出,身体也斜靠在扶手一侧,直不起来。 赵大宝想去扶,卿五却突然又抬起头,颤声道:“大宝……我最后……求你……去找我爹……去……去啊!!!!”他的手紧紧抓着轮椅扶手,青筋毕现,额头冷汗涔涔,面色灰白,竟然是濒死之相!! 赵大宝吓呆了,半晌才回过神,咬牙转身就跑!! 他拼命地跑向门口,跌跌撞撞,也不知道摔了多少交,但是门口还没有堡主的身影。 堡主还没到! 赵大宝发疯了一样跑向城门处。 “堡主!堡主!!堡主!” 人们只看见一个疯子大叫大哭着奔向城门。 过了很久,顺着官道跑得一头栽倒的赵大宝,终于听见了马蹄声,他挣扎着抬起头,看见了堡主卿云纵那一袭雪衣。 卿五说得没错,果然就在这一天,堡主赶到了。 “堡主……是我!”赵大宝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五少……不行了!!!” ****** 卿五身上的痛楚不断递增,寒毒越发肆虐,以至于最后吐出来的竟然是夹杂着冰渣子的血来。他的耳朵里响起一片轰鸣,不仅仅是视觉,连听觉也失去了,头脑里只剩下欲裂的剧痛,这使得他再也无法掌控平衡,从轮椅上重重摔了下来。 听不见,看不见,只有千倍万倍的痛楚撕裂着他,他不知道卿云纵何时会来,只能用最后的气力伸出手,在地上挣扎着爬行。 “爹……爹……你不要……怪小七……不要怪他……”卿五挣扎着说着,不顾血夹着冰不断涌出喉咙,一遍又一遍,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不知道卿云纵何时来到,只能不断重复,传达自己最后的话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究竟昏迷过去多少次,抑或是将那句话重复多少次,终于,他感到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有着父亲气息的怀抱包容。 他听不见父亲的声音,看不见父亲的面容,甚至由于周身的痛楚太过剧烈,连卿云纵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的触感都几乎快要感受不到了,世界的一切都在渐渐缩小,陷入黑暗。 “爹……不……要……怪……小七……”卿五终于最后传达了他的讯息,最后一次。 他的世界,他的一切,都在这句话之后嘎然湮灭。 他疼得太久了。 累了。 “君儿……你瞑不了目呢……”卿云纵抱着卿五冰凉的尸体,在那里坐到了夕阳西下,卿五的双眼,直到那时,他才伸手为他合上。 ****** 小七终于回来了,拿了江南明武门给的文书,几乎是一蹦一跳地往卿五的院落走,话说这个门派还真是偏远,他绕了大半天才找到。 “五少!我回来啦!”小七眼看门没关,便出声道:“你好些了么?” “君儿睡下了。”卿云纵依旧坐在满是鲜血的地上,浑身也沾的都是血,面无表情地道。 他怀里抱着的…… 是…… 手中的文书掉在地上。 小七顺着门框坐倒在地。 江湖远 风月渺 何人伴我天涯笑 春花尽 落红药 明月桥畔谁吹箫 一夕梦一梦遥 星辰夜阑暗无光 意蒙蒙魂归丧 彼世迷雾两茫茫 生死相离自思量 夜雨巴山话凄凉 旧时堂燕春归乡 奈何檐廊染风霜 一夕梦一梦遥 星辰夜阑暗无光 意蒙蒙魂归丧 彼世迷雾两茫茫 生死相离自思量 夜雨巴山话凄凉 旧时堂燕春归乡 奈何檐廊染风霜 转世来生 与卿何时把琼觞 转世来生 与卿携手看夕阳 第49章:愿随君侧常相伴,上穷碧落下黄泉 “五……少……五少……”小七伸出颤抖的手臂,跌跌撞撞地爬向卿云纵抱着的卿五,血腥的味道弥散着整个卧室,地上一滩滩都是骇人的血迹,卿五却静静地睡在堡主的怀里,看不出一丝痛苦,只是一身白衣早已变成血衣。 纵使剧痛至死,也不让小七看到; 纵使最后的表情,也只留下平静。 纵使肝肠寸断,五脏六腑俱裂,也要撑着最后一口气,为小七留下后路。 不要怪小七。 不怪他。 不怪他。 这便是濒死之时,遭受巨大折磨的他能给予小七的最后的关照。 多情如斯,至死方休。 卿五……卿五…… 小七一寸寸靠近,手上早已染满了他的血。 五少……五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小七……我回来了……你嘱托我的事我办好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啊!看看我啊!!看看我啊!!看看我啊!!! 你看看我啊!!你睁开眼睛!! 可是喉咙早已发不出声音,纵使他咬破了舌头,血流得满嘴都是,硬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只能伸出手,却抖得无比厉害,想要确认,那真是总是明眸淡笑的优雅五少? “别碰他。” 卿云纵的声音宛若万年寒冰,“你不配。” 小七咬着牙,泪水不断滚落,却依旧执着地伸着手——不对!不对!卿五没有死!!没死!他早上还对自己笑的!骗我!骗我!让我看看他!他一定是睡着了!!一定是!!让我看看他!!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他前天还给我糖吃……他说他不会走……不会离开我…… 视线渐渐被泪水糊住。 “滚开!”卿云纵冷喝一声,突然拔身而起,小七只感到眼前一花,卿云纵便抱着卿五尸身轻盈离开一丈远,而小七的手则被卿云纵毫不留情地挥开,堡主挟带无上怒气,手劲非凡,在小七手背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直流。 小七却浑然不觉,只是连滚带爬地追着出去,却哪里追的上功力登峰造极的堡主,只见堡主转瞬便不见了踪影,小七追到庭院里,再无力气,双膝骤然落地,两只拳头狠狠砸向地面。 一声凄厉无比的哀号终于自那庭院中发出,竟震得半个庄园都听得见。 ****** 卿五少突然身死,震惊苏城。 卿家堡堡主卿云纵亲自为五少入殓,整个江南分堂上上下下俱都披上缟素,全部人手都换上孝衣,整个分堂笼罩在一片哀戚之中。 卿五的灵堂,还设在他住过的那院落里,他的棺木也放在客厅里。堡主说淑君喜欢这里,就让他在这里睡吧。 堡主一个人在这僻静的院落里,陪着棺木中的卿五坐了一天。 没有任何人敢打扰堡主。 棺中,卿五换上了赵大宝为他那日准备的华服,头发也被仔细地梳过,除了面容有些苍白,便宛若熟睡一般。 那么安详。 堡主看着卿五,自言道:“君儿,这里很幽静,和你在卿家堡住的地方一样。你最痛苦的时候,也没人来看你,我把那些人都杀了陪你可好?”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我知道,你定然不许,你和沧溟一般,都是骨子里多情的人。你比他还放不开。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他。你临死前还挂念的那个影卫,我不会动他,但是他也不许好过。” 说罢,卿云纵缓缓转头,朝着门口道:“你出来。” 莫小七这才面如死灰地走出来,一身白衣,在暗夜里分外刺眼——他从来不穿白衣。 但是,今后这将成为他一生唯一穿的色彩。 卿云纵看着他道:“你听好,君儿死因乃是因为反生花的效力冲开了他身上天噬兰心的禁制,导致剧毒逆流全身,最终五脏六腑、全身筋脉皆被寒毒侵蚀凝冻,饱受数个时辰的折磨才合眼,而他苦苦支撑最后一口,只为见到我,对我说一句话—— 不要怪小七。 就是为了传达这句话,支撑他多活了几个时辰,而每增加一刻时间,他所遭受的痛苦就递增一倍,或者说,见到我的时候,他身体所有机能皆已停止,五脏六腑也早已被寒毒凝成僵硬的冰块,你能想象,一个从内脏开始渐渐结冰的人,最终是用怎样的毅力坚持到最后?只为说那句话? 我说的这些话,你要一个字一个字地记住,永远记住。” 小七微微张开青白的嘴唇,抖了半天,才道:“我会记住,我会刻在心上,一个字不会忘记,永远不忘。” “很好,我要你活着,因为君儿要你活着,我也不会处罚你,但是我要你一辈子活在自责之中受苦。”卿云纵丢下这句话,便站起来道:“谁给你的反生花?” “曹笱惟。”小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他就得死得比君儿痛苦百倍。”卿云纵说罢,再也不看他一眼,负手离开,临走前,丢下一句话:“你让我恶心,最好快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小七没说什么,只是跪在棺木前凝视着卿五。 明明……明明昨天还是那么活生生的……会对自己笑……会和自己说话的…… 卿五…… 才不是……这才不是真的…… 这都是梦…… 小七伸出包着厚厚纱布的手,轻轻地抚摸卿五的脸。 骗人的…… 骗人的…… 他低声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 可是眼泪却止不住地滴落下来。 骗人的…… 卿五还给自己糖吃……还和自己说笑……他一定是睡着了……他爱睡懒觉的……等他醒了……明天早上,还会和往常一样,开开心心地带着自己去大吃一顿……去沧海云亭…… 骗人的……和卿五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明天……明天卿五醒了,自己依旧会很开心…… 怎么会……从内脏开始结冰……一直吐血……撑到最后一句话……骗人的……骗人的…… “五少……你睡着了对不对?对不对?”小七恍惚地摸着卿五的脸,半晌,突然抓起卿五的手臂,惊惶道:“这里不好!这里不好!这里冷!这里冷!我带你去床上!我给你暖被!” 竟然就那样将卿五的尸体抱起来,放到他平日睡的床上,给他拉过被子盖好,好像卿五真的在睡一般。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五少,你一定是冷了,我知道你怕冷,小七给你暖暖好不好?”小七握住他的手,缓缓也爬上床,和他睡在一起,抱着他,紧紧地抱着,喃喃道:“五少不冷,小七给你暖身体……不冷……不冷……不冷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内脏都结冰了……五少好冷……他一定很冷…… 小七发疯了一样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早已气绝多时的尸身里,可是无论他如何消耗,那具身体再也无法温暖。 天终于亮了,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上,因为内力耗损过巨而昏死过去的小七渐渐睁开眼睛,阳光如此刺目。 他转头看自己抱着的卿五。 “五少,太阳出来了,该起床了。你睁开眼睛……睁眼看看我……那天,你还摸我的头……你摸摸我的头……我是小七……摸摸我的头……”他伏在尸身的胸膛上,说着话,然而,再也得不到回应。 偌大的房间,只有他不断的絮叨。 “五少,你想看书么?你最爱拿本书看,我给你拿来好不好?五少,你怎么不说话,是生小七气了么?是了,小七不好,小七好坏!好坏!小七好坏!小七罚自己!这就罚自己!” 于是竟然狠狠地扇起自己的耳光。 也不知道扇了多久,他的手突然被人抓住,赵大宝泣不成声道:“小七!小七!别这样!别这样!让五少安心走……好不好?好不好?!别折磨自己!别让他不安了!好不好!好不好!我求求你!求求你!” 第50章:惊天阴谋 赵大宝将小七从床上扯下来,紧紧地从后面抱着他,哭道:“别想!别想了!五少走了!他走了,别想了!让他安心地走!” 小七整个人呆若木鸡,眼神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人,失去了生命气息的卿五,再也不会看他,再也不会了…… 赵大宝强行将他拖到外面,小七却死死也不肯走,突然一掌劈开赵大宝,再次冲到床前,摸着卿五的脸道:“我为你报仇!再来为你谢罪!碧落黄泉,到哪里,我莫小七都追随你!” 说罢,竟然转身抓起自己的刀,身影一闪便失去踪影,赵大宝追不上,扑通一声坐在门槛上,流泪道:“好,好,都不活了,我赵大宝也去陪你们,你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到了阴间,我还给你们做衣服……” 小七咬牙疾步前行,只为找寻一人! 师父! 你要给我解释! 他紧紧地握着刀柄,也不顾手上的伤口裂开,染红了纱布和刀柄,就那样面色铁青地来到了苏城名馆清越楼。 清越楼的顶楼四面都是栏杆,乃是天台改造二更,视线开阔,正好可做赏景之用,但因为是冬季,客人怕冷,故而顶楼并没生意,平日也不开放,小七一脸杀气,衣袖上沾染鲜血,手握钢刀,使得老板胆战心惊,只好任由他上了楼,连问都不敢问。 果然,顶楼早已有人坐在那里等他。 小七一看那人的身影,牙齿都几乎要咬断了。 “小七,你果然来了。怎么样,反生花的效力如何?”曹师傅手握着一杯酒,语气平静,似乎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小七紧紧握着刀柄,半晌才激动道:“师父!你为何要害五少!?为什么?!当初是你要我去保护五少!难道……难道你对我的教导都是假的么?!难道你之前对五少的关心都是假的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曹笱惟转过脸,昔日那张总是充满慈爱的面容竟挂上了小七陌生无比的狰狞,他冷笑道:“所以说,小孩子就是好骗,哈,你可知道,我是用何种心情面对那个沧溟舒云的儿子?你可知道,我又有多少次看着那个孽种,都想活活将他掐死!” “你!!”小七睁大了眼睛,这真是师父么?这真是那个对自己关怀备至、谆谆教导的师父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副恶魔一般的样子!心,顿时遭受了最至极的背叛,命运如此捉弄,他此生最信任最爱的两人,竟然一个被杀,一个原来是隐藏的恶鬼! 锥心之痛,痛到彻骨! 曹笱惟缓缓道:“哈,既然卿五死了,我也不妨告诉你真相。多年前,我并非卿家堡中人,而是出自沧溟教,我本来与沧溟舒云一同被选为教主继任人,我与他自小就开始竞争,但是,那个该死的沧溟舒云,却处处在我之上! 而他对于自己的优势无比得意,甚至时常用故作怜悯的姿态来羞辱我!直到最后,他竟然暗中向我师父进言,结果在教主大选之上,他果然如愿以偿成为教主,可恨的是,他竟然将我指定为他的贴身影卫,永远在暗处看着他光彩照人,以此来对我进行永久的羞辱!! 你能想象,我究竟是以何种卑贱屈辱的姿态受他驱使么?! 不过他给予我的侮辱还远远不止与此,后来,我遇到了此生最爱的女人——圣雪,她是祈族最后的圣女,是我先找到她,并救了她,而沧溟舒云却将这件事揽到他自己的身上,代替我与圣雪相见,甚至使得圣雪爱上了他!!从头到尾,我都像个小丑一般,看着他与圣雪相爱直到成亲! 后来,我的机会终于来了,沧溟舒云为了修炼独门心法闭关半年,为了防止有人打扰,他遣散了几乎所有总坛中人,只留下我和圣雪陪在他左右。讽刺的是,由于我出色的演技,沧溟舒云那个痴货竟然以为我是他最忠心的手下。呵呵,于是我设法使得他走火入魔,并趁机将他推入悬崖。 那之后,我在历代教主的密室中发现了残存的天噬兰心和一本秘籍,再之后,我又发现圣雪怀有身孕,于是,我就有了一个计划。” 小七已经愤怒得没有任何言语——曹笱惟!曹笱惟!!你往日说什么影卫忠心,你根本就是影卫最大的耻辱!!!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恶魔!! 曹笱惟却得意地笑道:“天噬兰心虽然是剧毒,但是,根据秘籍所载,若是将毒植入幼儿体内,慢慢经过药人血肉培养,直到寒毒渐渐沁入药人四肢百骸,再以反生花一次激发毒性,导致剧毒爆发,药人五脏六腑自内而外凝冰而死,这时再取药人心脏入药,便可制成真正的武林圣药,服之可增加百余年功力——这才是反生花真正的功效!!哈哈哈,不然,你以为,那花真是解毒用的?不然我又岂能如此费事地潜伏在卿家堡那么多年?对卿五百依百顺? 我所图的,就是骗取卿五的信任,再通过你的手,让狡猾得如同舒云一般的卿五毫无怀疑地服下反生花。我精心培养你,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我的好徒儿,好好看着,你师父我吃下卿五的心脏,即将成为武林第一人,这还要多谢你,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使得小七再也无法压下暴怒,暴喝一声,宝刀出鞘!! 第51章:师徒相斗 “小七,你真以为你斗得过我?”曹师傅微微一笑。 只见两道寒光几乎同时出鞘,刹那便撞在一处,轰然气劲震碎了四周桌椅,小七的刀和曹师傅的刀锵然交接,互相抵住,相持不下。 “卿五真的对你很好,竟然真把这把刀给了你。”曹师傅嘴角噙着笑,看着小七手中所拿的羽月刃。 “你不配提他的名字!”小七目露浓浓杀意,咬牙切齿:“这把刀将用你的血来祭!” “你还是那么蠢,活该被我利用!”曹师傅振臂一挥,强劲臂力震得小七虎口鲜血直流,足足后退一步,而曹师傅则趁机抽回刀,翩然而立,目光沉沉道:“小七,谨祝师父大愿以偿吧!” 说罢竟然自那栏杆上笔直跃下,小七惊愕,只见下面街道处疾驰而来一辆马车,曹师傅正稳稳落在那马车车座之上,随着马车一起扬长而去。 小七发愣片刻,突然意识不妙,随即也跟着跳下楼,在街道上发足疾奔,紧追马车不放! 眼看自己和马车的距离越来越远,小七突然蹬地一跃,竟然窜高一丈,跃向马车,终于堪堪抓住马车后面的边缘,在车辆疯狂行进中挣扎着稳住身形,随即不要命地再次高跃,跃上车顶,抽出刀向前面车座上的曹师傅砍去! 锵然刀击顿时不绝于耳,虽然仍在车上,但是曹师傅反手出刀,刀若游龙,瞬间便与小七拆了几十招,两人都是快打急攻,刀刀迅猛,小七拼命斗死,虽然功力不及曹师傅,却气势骇人,反而让老辣的曹师傅有些措手不及。 而此时马夫却早已惊慌跳车,摔倒了一边,很快就被甩在后面,马匹受到杀气波及而受惊,发足狂奔,一时马车竟然失去控制! 尽管如此,小七依旧紧咬不放,目光嗜血,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杀曹笱惟!! “小七,你这疯子,你现在投靠我还来得及。”曹师傅趁着两人双刀架在一起时道。 “做梦!!”小七的声音都变了,双目通红,宛若修罗附身。 “哼!你可知车里装的是什么?”眼看马车横冲直撞,即将撞上城门,曹师傅目光闪烁道。 不待小七反应,曹师傅叫道:“你想让卿五的尸身随着这马车一起四分五裂么?” “啊!”小七惊骇,就在他刹那迟疑之时,曹师傅占尽先机,一刀斩向他的前胸! 小七本能后撤,堪堪避过,胸前却被划破衣襟,血色渐渐晕染开来,马车这时剧烈颠簸,竟然将小七颠得无法站稳,就在他快要跌下马车之时,他一把抓住车座上的横杆,整个身躯都几乎晃荡在马车外,而那几匹疯马因为蒙了眼睛,只知道一味疯跑,还不知道即将撞向城门! 眼看马车即将颠覆,整条街道也被这疯跑的马车搅和得一塌糊涂,街上狼藉一片,人都吓得四散逃窜。曹师傅趁机一卷刀刃,竟然呼啦一下将整个马车的车顶切开!随即补上一掌,车顶便飞了出去,而车内则横卧着一具包裹着白色大布的躯体,想来应该是卿五尸身无疑了。 曹师傅伸手一掠,便将卿五尸身抓在怀里,随即笑道:“小七,有本事就来夺你想要的东西!”说罢一跃而起,在马车撞上城墙的刹那竟然攀上高高墙壁,随即轻巧翻墙而出! 小七怒极恨极,哪里舍得就此放弃,眼看疯马一头撞上墙壁,当场血溅毙命,马车随即整个倾覆,小七连忙双臂用力一甩,将自己甩离整个砸上来的马车,但是却有些狼狈地扑到在远处泥地上。 他咬牙爬起来,不肯认输,再次发足狂奔,追随曹师傅的身影而去。 ****** 话说在此之前不久,江南分堂中,赵大宝哭了一场,想到卿五的尸身还在床上,还是将他送入棺木,让他英灵安息的好。于是来到卧室,强忍悲痛,不去看卿五的脸,而是摸索着将卿五抱起来,结果一抱之下,手上突然一哆嗦,卿五的身体方才离床半分,又跌落回去。 而一把寒冷的刀刃也架在了赵大宝的脖子上。阴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许动,不然要了你的命!” 说话间,几个蒙面人已经跃窗而入,来到床边,拿出一卷雪白长布,裹住尸体,要将卿五的尸体带走。 “住手!住手!你们不许碰他!”赵大宝见状,急忙大呼起来,蒙面人见状,连忙将他打昏,示意同伴带走尸体。 于是这般,卿五的尸体就被曹师傅的同伙神不知鬼不觉地运送了出来。 赵大宝直到傍晚时分才清醒,睁眼时,自己就躺在卿五的床上,而堡主卿云纵则冷冷地坐在一边,他略微一动,堡主冷冽的声音就跟着传来:“君儿的尸体被人偷走了。” 赵大宝头还昏昏沉沉,他挣扎着坐起来,看了看堡主完美优雅的侧脸,低下头沮丧道:“我没用,我连五少的尸身都没看好……堡主!快派人去追五少的尸身啊!” “我已经派人追查去了。”堡主的声音还是那么冷漠,听不出什么感情。 赵大宝咬咬牙,握紧拳头,迟疑片刻,终于道:“堡主,您对五少,难道真的没有一丝父子之情么?!假如您当年对五少哪怕付出多一丝的关怀,五少又岂能中毒残废!落到如今的局面!这么多年,您对他不闻不问,您知道他心里的感受么!五少现在死了,再也没有机会对您说他的委屈了,我就替他说好了,堡主您爱听也罢,不爱听也罢,我也要替五少说完!五少他……五少他……一直……那么尊敬您……可是您给予他的……又有什么!” 卿云纵冰雪般的容颜微微动了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道:“我确实亏欠君儿。没错,假如我当年用心顾他一点,他就不会被人下毒,哪怕我早来一天,他就不会被人设计杀害。但是你,还没有评判我的资格。” 说罢竟然负手站起,缓缓离开,只留下被他冰冷杀气震慑得无法言语的赵大宝。 这番话,还不知道堡主要如何处置自己。 赵大宝苦笑,罢了,大不了陪卿五去是了。想他赵大宝在这世上无牵无挂,无亲无故,也只有卿五这一个损友,到了阎王那,在一起涮火锅罢了。 于是颓然靠在床柱上,轻轻抚摸卿五的枕头,突然,他愣住,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第52章:无奈的天伦 自己究竟是以何种心态看待卿五? 卿云纵缓缓踏步走在石径上,一向犹如万年冰封的内心竟因为赵大宝的一席狂言而起了丝丝涟漪。 他是个不善于表露感情的人,从小到大,只有拼命练剑和读书,遵从父亲的意愿,继承卿家堡,父亲说他的命是为卿家堡而活,是为了整个家族而活。他不需要多余的感情,就像历代的堡主那样。 但是直到遇到了那个人,沧溟舒云,是他告诉自己,自己不应该为任何人而活,是他让他明白,原来卿云纵还是个人。所有人之中,只有沧溟舒云是特别的。只有他仿佛最了解自己的心。 于是,孽缘天定。 为了一个承诺。他以为,他和沧溟舒云是一样的,都可以为了一个承诺而死。 他带回了圣女,并名义上娶她作为妻子。后来,那个孩子就降生了。 卿淑君,他的第五个儿子。 实际上,是沧溟舒云的儿子。 谁也不知道,他看到那小家伙时的激动。 婴儿那双大眼睛,真是像他爹——沧溟舒云。 和其他的儿子不同,淑君是特殊的存在。 他是那个人的化身啊,是沧溟舒云的骨肉! 他会好好养大他,等着那个人回来。他曾经这么想。 和别的少爷降生时受到的冷遇不同,五少一出生,就被堡主紧紧地抱在怀里,堡主几乎倾尽所能地将一切最好的东西送到出生后便失去母亲的五少身边,甚至出乎意料地亲自抱着婴儿,哄着婴儿睡觉。 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可怕的讯号! 但是对于堡主来说,他只是想把孩子养大。 可是这如此简单的想法却被淑君出生后遭遇的第一个阴谋粉碎,尽管他足够小心,但堡中那些嫉妒淑君受到卿云纵特殊关照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这个稚嫩的孩子不放,像苍蝇一样不放过任何机会。 卿云纵下令砍掉了那个试图给婴儿下毒的侍女的手。但是随即又传出了卿淑君是妖星降世的谣言,生生闹出一出闹剧;还有那些诡异的符咒……层出不穷的争宠阴谋过早地加在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身上。 堡主陷入了无法自拔的苦恼,原来,他的宠爱,竟然成了那孩子降于这世上的第一道磨难! 那时候,他的影卫,曹笱惟建议,暂时装作冷落五少,暗中照顾,比明地里的张扬溺爱对于五少来说,反而是更好的爱护之道。 是了,曹笱惟,他曾经最信任的人,所以,他将君儿交给他一手照看。 他信任曹笱惟,这个男人简直完美的无可挑剔,他来自沧溟教,是沧溟舒云最得力的助手,亦是沧溟舒云的影卫,他保护圣女,随同自己一路来到卿家堡。 沧溟舒云曾经对他说过,曹笱惟是他最信任的人,是最忠实的朋友,甚至可以托付生死,是他最为宝贵的臂膀。 所以,卿云纵听从了曹笱惟的建议,将小小的淑君交给了他照看,让他笼络值得信任的下人,对孩子多加关照。而他自己选择站在暗处,远远地守望着那孩子长大成人。 有整整十年的时间,曹笱惟都是让他极为放心地教导和爱护卿五,卿五出类拔萃,在众多少爷中锋芒毕露,这让卿云纵感到十分欣慰。他甚至,想把堡主的位置留给将来能够独当一面的卿五。 但是他万万想不到,为什么有了曹笱惟的保护,淑君仍然会中那神秘凶险的天噬兰心,为何那种早已绝迹江湖的奇毒会出现在淑君身上?! 卿五中毒的那几天,永远也没人知道,卿五中毒时,是堡主耗尽内力,拼命为他续命;之后,堡主每夜前来,站在窗前守着,和那不断发烧的孩子一起度过一个个不眠之夜,纵使大雨倾盆,一夜过后,堡主全身湿透,黯然而归。 那孩子命大,没死。 却废了。 卿家堡里有他不知道的阴谋者,一直在暗中加害那孩子。 卿云纵查了数年,依旧没有抓到主谋。 他不敢掉以轻心,越是在意,反而越是刻意冷落,生怕又为那孩子带来灾厄。 他知道那孩子的心在渐渐变冷,那孩子憎恨自己吧? 无所谓。 只要他活着就好。 只要活着。 活着…… 活着? 卿云纵扯出一抹无比苦涩的笑。 那孩子。 死了。 真是不听话的孩子。 我只是想让你好好活着。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非要招惹是非?我将你调离卿家堡,就是不想让你卷入那些血腥纷争……为什么……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你和你父亲一样……从来都让我失望…… 为什么你们父子两人,给予我的永远是无尽的幻灭…… 一拳打在身旁的枫树上,卿云纵慢慢闭上了眼睛。 君儿…… 是我无能…… 是我无能……我保护不了你…… 你不在了,卿家堡这种东西,也没有必要再托付传承下去了。 那本来就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没错,说我无情也罢,说我疯狂也罢。我卿云纵一生只爱沧溟舒云一人,他的儿子我便喜欢,那些我不爱的女人,我不爱的女人所生的儿子,我一眼都不会去看!君儿,就让整个卿家堡为你陪葬可好? 卿云纵目光一沉,一掌击断枫树,随即发出一阵凄凉的笑声。 冷漠的背后,却原来是最极端偏执的爱。 难于表达的父子之情,一味的守望,换来的却只是一场空。 世上,又多了一抹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第53章:心碎一刀 曹师傅,永远是他追逐的目标。 两侧的景致不断飞快后移,莫小七执着的目光里只剩下那道注定自己永远追逐的身影——以前,他是怀着敬仰的心情追逐曹师傅的脚步,而这一次,他一定要追上,不仅如此,他还要取下师父的首级!! 极致的仇恨使得小七爆发了惊人的速度和耐力。天色渐晚,最后一抹日光也湮没在夜色的深蓝幕布之中,黑黝黝的郊外山路,两道人影,一蓝一白,持续着仿佛无穷无尽的追逐,速度快如离弦之箭。 行至一片山顶平地,眼看前面再无出路,只有悬崖断壁,曹师傅骤然停下,将白布裹着的尸体放在平整的地上。小七随即赶至,不带喘息一口气,快刀如影随形,以雷霆万钧之势狂斩而来。曹师傅腰间钢刀亦同时出鞘,两人再次战作一团! 只不过,这一次,才是真正的生死搏命! 小七眼睛血红,狂态尽显,每一刀都只求斩杀不顾自保,是完全舍弃防守的豁命之招,又毒又狠,曹师傅忌惮三分,刀式沉稳,比起小七狂风暴雨般的一味强攻,反倒犹如游龙。两人都是百年不遇的刀中奇才,这一番争斗尽展两人能耐,一样的刀法,一样的招式,师徒传承,此时此地,却因为两人心态各异,而展现出迥然不同的风范。 随着两人越斗越猛,越斗越激,周遭的山石尽被四射的刀气扫到,崩散无数,就连崖顶石壁也留下无数深深刻印,倒是卿五的尸身因为被曹笱惟放在一块山岩之后,反而避过了这次劫难。 战至半夜,一轮皎月爬上夜空,明月银盘,月光如洗,洒满山崖,两道人影缠斗不止,小七一身白衣早已被刀锋割得斑驳,血迹斑斑,甚至头上的发带也早已断落,披头散发,更显狂态。虽是一身浴血,却依旧奋战不息,这等毅力和斗志,叫曹师傅吃惊不已。 “莫小七,你这冥顽不灵的东西,为师就遂了你的心愿,将你和那卿五一同剁了,就在这里喂那野狗!“曹师傅眼看小七刀法越来越乱,知他是已经气力亏空,渐渐不支了,于是便恶语挑衅,小七果然狂怒,嘶哑吼道:“闭嘴!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把五少还给我!还给我!!啊啊啊啊啊!!!” 这一吼竟然泄了一直憋着的一股气,小七忽感胸前一滞,曹师傅则狡猾地抓住机会,刀影斜挑,瞬间便令小七羽月刃脱手,随后紧跟一掌,将小七打得斜飞出去,足足飞出一丈多远,他口中喷出的鲜血,就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血弧。 跌落在地的小七挣扎了几下都没爬起来,只见曹笱惟看他也不看,径直走向那岩石后的卿五,冷笑道:“小七,好好看看,师父达成心愿的一幕!哈哈哈哈哈……”说罢竟然举起长刀,朝着卿五的胸膛斩下! “啊啊啊啊啊啊!!!”小七绝望地伸出手嘶嚎,无奈距离太远,此时又身带重伤,早已来不及阻止。可曹师傅的刀却在中途停下,恶毒地道:“是了,我不能便宜沧溟舒云的儿子,不如先将他大卸八块!” “住手!住手!混蛋!!你这混蛋!!”小七拼命抓着地面,想要站起来,但曹师傅的刀却早已落下,随即一件东西便被曹师傅抛了过来,落在小七的面前。小七一看,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那竟然是一只右手!! 卿五的手被曹师傅剁下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凄厉叫声回响山崖,小七泪如泉涌——他算什么!!他算什么!!他算什么影卫!!害死了主人!到最后竟然连主人的全尸都不能保住!! 愤怒终于达到前所未有的顶点,小七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气力,突然一跃而起,抓起插入地面的羽月刃,刀魔绝式最高招式——碎心一刀悍然上手! 碎心一刀,刀魔绝式最后一招,威力最大的一招,亦是最难修炼的一招。百年以来,除了自创这套刀法的刀魔本人,再无人能领会这一招的精髓——据说,这最后的碎心一刀,威力至猛,一刀便可摧山破岳,一刀制胜,终结一切。但是领会这一招,需要无比专注的意志力,其名碎心,便是意为只有心死绝情、悲之顶峰、愤之极点之人才有可能在刹那体味那超越一切的斗志和专注! 而小七正是在这一刻达到了这种境地,配合刀魔最终一式,竟是要与曹师傅同归于尽!!! 只听轰然巨响,小七竟然一刀劈开山崖峭壁,一刀划出百道刀影,刀锋所过之处,尽是不知其深几许的深痕——不知道是小七此时已然是强弩之末,还是曹师傅伸手敏捷,竟然于小七瞬间笼罩天地的刀网中侥幸逃生,只是身上多了数道深可见骨的眼中伤痕,汩汩流着鲜血,尤其是腹部一道伤口,早已流出肠子,是他自己用手强行捂住才不至于流出来。 小七使出这惊世无双的一招,亦是用尽了所有气力,随即颓然倒下! ****** “堡主!堡主!我一定要见堡主!”赵大宝在堡主院落外苦苦哀求,但是门口守卫就是不让他进去。他只得在门外大声呼叫。 此时已是深夜,赵大宝这般大呼小叫,众人怕他惊扰堡主,连忙把他拖下去,最后将他锁在柴房中。赵大宝急的用头顶门,混蛋!混蛋!让他出去啊!自己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那个卿云纵!! 可是无论他如何嚎叫,最后累得脱了力,依旧没人理他。 他只好颓然坐倒在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发呆。 没错。 那绝不是自己的错觉!! 绝不是!! 当他去抱卿五尸体的时候,手心竟然被冻气刹那侵入,伸回来时手心都结了冰! 那代表什么?!卿五他…… 他的体内还有细微的真气流动!! 而且他没看错,那些蒙面人用来包裹卿五尸身的并非是一般的白布,乃是一种特殊的布料,名唤裹雪练,这种布料在日光下会微微反射萤兰光彩,赵大宝自信这世间再没有比自己更会认布料的裁缝,呃,不是,是神医! 那种布料,千金难求,可以克制极寒之物,薄薄一层,便能抵御塞外万年雪山酷寒!那些人用裹雪练包裹卿五,莫非早已知道卿五的尸体产生某种变化?! 第54章:置之死地而后生 明明早已气力亏空,明明鲜血都模糊了视线。 却依旧双手紧紧抓着满是荆棘和尖利山石的地面,鲜血淋漓地爬到了尸体面前。 “五少……五少……我来了……我来了……” 喃喃地说着,他一把抱紧尸体,用最后的力气站了起来,摇晃着走向悬崖的边缘。 猎猎山风,吹动小七染血的衣角,他站在悬崖边缘,衣袂翻飞,好似一只即将展翅飞翔的白色大鸟。 他抬起头,看着天上一轮明月,声音飘忽得像是已经快要在天上飞了:“五少,这世上太过凉薄,太无趣了,我跟你一起走吧。” 闭上眼睛,寂静的山崖上只有呼啸山风的声音,他想起了那夜去红庙的路上,卿五很高兴,说和自己在一起,就好似能飞一样。 “那就一起飞吧。”小七扬起一抹疲惫的微笑,抱紧了怀中的尸体。 那尸体上还缠着白布,小七没有解开,不想看到卿五死后的样子,尤其是被曹笱惟折磨之后的样子。 卿五永远是他心目中的那个卿五,华仪清雅,洁净如玉。 “下一世,还做追随你的人。”小七低下头,隔着白布,在卿五的脸上印上一吻。 随即—— 竟是纵身跳崖!! “小七!”失血过多,早已倒地抽搐的曹师傅叫了一声,终于也昏迷了过去。 风声越发呼啸,伴随着下坠所带来的急速,两行泪珠随风飘散。 一生一世,不过如此。 生不能相伴,死求同穴。 谁也分不开我们。 手臂越环越紧,直至意识消散也不松手。 他日崖下,便给世人两具纠缠不分的白骨,便也知足了。 清晨,大雨滂沱。 明明昨夜明月当空,却不知怎地竟突然起雨,电闪雷鸣,宛若天之恸哭。 雨幕中,一道人影缓缓朝江南分堂走来,那人一身衣服沾满了污秽,脸上也青青紫紫,却依旧是倨傲,对守门人道:“我要见赵青。我是护法朱离。” 守门人知道朱离的名号,将他引入分堂,并直接带到堡主的住处。 卿云纵正在书房里擦拭自己的长剑,朱离走到他门口,有人通报,他理都不理,朱离也不顾礼数,直接举步进入,道:“我被曹笱惟暗算。” 卿云纵不说话,只是擦剑。朱离却自顾自道:“但是我在他身上下了追魂香,我可以找到他。我需要马匹人手。” 卿云纵只是答了一句:“我跟你去。”说罢宝剑锵然入鞘,抬眼间,冷冷杀气逼人。 于是两匹骏马很快就驰出江南分堂,马上二人一前一后,俱都是连雨具都没带,就这般冒着大雨纵马狂奔。 将近晌午,两人终于追到一处山崖,冒雨登上山崖,但见那平顶上四处都是激烈打斗的痕迹,泥泞中躺倒一人,浑身是血。朱离上前一看,正是曹笱惟。 卿云纵站在朱离三尺开外,用剑鞘拨拉着地上掉落的一截断手,这手掌皮肤皱折,尸斑明显,指甲污黑枯黄,应是一个死了多时的老人的手,怎会有这种断手在此? 朱离将曹笱惟抓起来,便要带走。卿云纵抬头看看四周山崖刻痕,道:“这是碎心一刀的招式痕迹,真没想到,竟然有刀魔之后第二个刀中奇才将此招练成。” 朱离道:“将这个曹笱惟带回去审问,他还没死!” 于是两人将还剩一口气的曹笱惟拖上马,就此离开,却想不到小七和卿五早已葬身在他们七步之遥的山崖处。 ****** 雨势渐渐转小。 长满青苔绿草的崖底,静静地躺着两具躯体。 自然便是小七和卿五。 小七横趴在一边,距离卿五甚远。下落时的冲击终究拆散了两人。 而卿五身上的白布却在落崖时翻飞,勾在了枝桠上,使得两人在坠落时大大减轻了下落的冲力,因而掉下去之后,小七身上并没有什么损伤,只是昏迷过去了。 正因为如此,卿五也露出了本来的衣物,依旧华服俊颜,平静地平躺在绿草之上,右手则完好无缺。 雨水啪嗒啪嗒滴落,唯独落到卿五身上的雨滴起了变化,竟然未及落下便在距离他三尺高度的地方凝结成飘飘絮絮的雪花,缓缓飘落,不仅如此,就连卿五所躺的草地也渐渐结霜。 寒气渐渐蔓延,他附近的小虫俱都纷纷脱离,来不及走得,便被凝成冰,冻住了。 雨渐渐停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 再次迎来了夕阳。 几只啄食腐肉的乌鸦在上空盘旋,有一只好奇心强烈的飞了下来,想要靠近卿五一观。 当它的脚落在卿五胸膛上之时,却僵在当场,随即硬邦邦地栽落在一侧,整个身体还保持展翅的姿态,却被冻得实在了。 而就在此时,早已失去生命的卿五的胸膛,开始了缓缓的起伏。 起伏如此缓慢,随着胸膛的律动,卿五的唇竟缓缓张开,一股至冷的寒气徐徐吐出。 “啊……” 一声低不可闻的呻吟,预示着神秘的生机再现。 随着这一声细微呻吟,卿五周身再次产生变化,覆在身上的冰雪开始渐渐消融,濡湿了衣衫,而他周围的冰霜亦渐渐解冻,一切都昭示着卿五周身的温度在渐渐升高,只是他周身竟然升腾起丝丝热气,将身上的濡湿尽数蒸腾,这种回温,似乎未免太过诡异? 待经历了冷热两重异象,卿五的体温渐渐趋于常人,而他的眼皮,也终于有了微微的抖动,似乎…… 便要醒转?! 第55章:崖底真情鉴明月 睫毛微微颤动,终于,寒星般的双目再次睁开,入眼竟是一片浩然星空,明净的夜空挂满了无数繁星,那正是卿五复生后所见的第一眼景致。 “这是……哪里?”卿五闭上眼睛,空白的头脑渐渐记忆回流。 他记得,自己吃下反生花之后,剧毒竟然逆流全身,当时已有决死之心,为何,为何现在会在此处?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终于能握紧拳头。知觉还在,身上的痛楚也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怎么一回事? “啊……”卿五徐徐吐出一口气,周身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真气也开始渐渐流转。当他终于可以扭动脖子的时候,赫然发现不远处躺着一个人! “那是……小七?”月光下,通过那人熟悉的身形,卿五一眼就认了出来——发生了什么?小七怎么一动不动?! “小七?!”卿五叫了一声,无奈身体刚刚复苏,还不太能发出太大的声音,加上小七仍在昏迷,他的呼唤根本起不到作用。 于是,卿五便努力侧过身,朝着小七缓缓地爬去。这一动,一股刺痛就从脚踝处传来,卿五吃了一惊——他的脚早就没有知觉,怎么会有如此清晰的痛感? 莫非,剧毒逆流导致双腿恢复知觉了么? 卿五试着运行真气,毫无滞碍,天噬兰心的毒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是顾不得他多想,还是尽快和小七一起摆脱困境,于是他伸出手臂,在草地上一寸寸挪动——虽然双腿恢复了知觉,但是毕竟他已经八年没有真正走过路,尽管平日也有好好按摩,却毕竟比不得常人,双腿有些萎缩的肌肉依旧需要一段时间的锻炼才能恢复,是以这时还使不上劲儿,只是比以前爬得快一些罢了。 而落崖时因为碰到了山体岩石,脚踝似乎伤了,因此,卿五每拖动一分,那鲜明的痛楚就扯动一下,虽然是恢复知觉的证明,却也并不好受。 好不容易,终于爬到小七面前,顾不得自己脚踝处的痛楚,卿五一把抱住小七,查看他的情况。 小七身上有不少刀伤和划伤,一身白衣都被鲜血染得惨不忍睹,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奋战了多久。卿五越看眼睛越是发酸,一滴泪水终于滴落在小七的脸庞上——这一生,他罕有流泪,就算当年身中剧毒,痛不欲生,他也咬紧牙关没有落过泪。 唯一的痛心,只有此刻。轻轻抚摸上小七的面颊,只觉得他浑身烫的吓人,是起了烧——昏迷中,小七兀自喃喃自语,干裂的嘴唇似乎在不断呓语着什么,卿五正要为他输送内力,却听见小七突然惊呼一声:“五少!” “啊!”卿五以为他醒了,仔细查看,小七却原来还是发梦,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泥土,呓语连连:“五少……五少……别丢下我……别丢下……我……我陪你……别丢下我……” “我没丢下你,我绝对不会丢下你不管!”卿五双目微红,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 明明就在对面咫尺,明明倾慕至深,性命相托,却无法相认,无法相见,就连天边的明月也似乎为这凄凉一幕哀叹,隐入云霭之中,只露出半边银盘。 卿五将小七抱起来,拥入怀中,手掌抵在他的后心,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的内力输入小七体内,助他平息体内的内伤,导出五脏六腑残留的刀气。 但是只是如此,小七的烧却依旧退不了,浑身烫的像块木炭,卿五蹙眉思索片刻,便自己宽衣解带,将小七紧紧搂在怀里,自己的体温则借助体内寒冰内息迅速下降,以此来帮小七降温。 小七于苦燥中只感到周身被清凉包裹,便越发寻求清凉,往卿五身上蹭了蹭,舍不得离开,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直到天明。 “水……水……”昏迷中的小七终于渐渐有了起色,却因为口干舌燥而呓语。 卿五见小七烧退了,心中欣慰,可是他自己双腿不便,刚刚经过一番生死徘徊,浑身亦酸楚无力,只是挪动身体都觉得费力,将小七抱住的动作都已经是极限,这要上哪里去找水呢?他试着将小七放在自己脱下的袍子上,随即艰难地爬动,试图寻找水源,爬了一会儿,便听见远处似乎传来野兽嚎叫,他突然心中担忧,怕自己去找水,小七被狼吃了,于是只得又拖着伤腿爬回来。 一来二去,卿五身上的衣袍早已被地上的碎石刮得狼狈不堪,手肘和身上也多处擦伤,但是平日极爱整洁的他此时却毫不在意,反而撕下自己里面干净的衣服,为小七包扎伤口。小七的嘴唇都干裂了,看他口渴的样子,卿五咬咬牙,抓起自己拾来的尖利石块,对着自己的手腕狠狠割了下去。 鲜血立即从割开的伤口里涌了出来,卿五将手腕移近小七的唇边,试图喂血给他,可是小七牙关紧咬,怎么都喂不进去。卿五心一横,索性将嘴唇移近伤口吮吸,然后含着热血贴近小七的嘴唇,以口对口的方式喂他服下自己的血。 这样喂了几次,直到卿五腕上的伤口凝血,他便又划开一道,汩汩不断流出的鲜血便成了小七活下去的生命之源,但是卿五早在毒发时便吐血亏空,早已是失血之躯,如今又放血救小七,终于也感到头晕眼花,渐渐不支了。 “唉……小七,难道你我二人,真要葬身这山谷中么……”卿五伏在小七身边,无奈道。此时他头昏疲惫,还不如小七——小七虽然受了伤发烧,却因为有他输送内力加上喂血,一时形势平稳,而卿五失血头晕,腹中饥肠辘辘,更加让他觉得天旋地转。 于是只好将自己的衣服给小七盖好,随即爬到一边,用没受伤的手在地上扒拉一些树枝,只扒得满手污泥,加之冷汗涔涔,抹一把汗,绝色的俊颜就成了一道道污痕的花脸。狼狈不堪地搜集了树枝,卿五歇了一会, 便用抖得厉害的手握紧树枝,试图以内力提温点火。这种点火的方式若是换了常人,定然是无比蠢笨的自我损耗之举,只是卿五现在实在无法,只得出此下策。 果然,拼了不知道损耗多少内力的功夫,卿五终于点着一丝火星,那堆树枝终于渐渐燃烧起来,成了一个小火堆。卿五咬咬牙,便爬过去将先前冻死的那只乌鸦拎过来,直接放在火上烤。 他竟然沦落到要吃烤死乌鸦维生的地步! 卿五又是一声长叹。 也不知道烤了多久,卿五见那鸟烤的污七抹黑,突然才想到,烤鸟不需要先去内脏和拔毛么? 都烤成这样了,怎么拔毛?真是恶心! 于是干脆把乌鸦拎出火堆,扔在地上,心想:“等小七醒了给他吃。” 又想,小七醒了自己能走路,给他看自己烤的乌鸦,实在会被他笑话。 真是到什么时候都死要面子。 于是卿五思索一番,干脆抓起一块石头,在地上刨坑,将那只焦炭一样的乌鸦埋了进去,又合上土,堆了个小土包。这些动作因为在体力不济的他做来,极为缓慢,是以埋好乌鸦都已经是天色微明。 也不知道卿五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自己都虚弱至极,却竟然抓起一块粗一点的树枝,用巍巍颤颤的手竖着劈开,再用石块在上面写字,随即插在土包前,上面竟然写着“乌鸦之墓”四个字。 ****** 站在他身后许久,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的赵大宝终于忍不住道:“你真的很无聊!没事干不好好躺着保存体力,在这里埋乌鸦,还给乌鸦立碑!” 卿五身体一颤,他竟然连赵大宝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他头昏眼花得太厉害,刚才只专注刻字,哪里注意到赵大宝在一刻钟前就悄然找到了这里,看清他在干啥的赵大宝反而不急着上前,就站在他后面看他侧躺在地上刻什么“乌鸦之墓”。 卿五苍白的脸微微一红,道:“……不许乱说!” “知道了知道了!哎哟,五少你可折腾死人了!”赵大宝这时才赶紧上前,扯过自己的披风给他裹住,随即冲着身后的方向大叫:“找到小七和五少了——!!!快来人那——!!” 并掏出自己腰间的明火弹放上了天。 原来赵大宝早就跟着众人在这山下搜寻多时了,今天终于给他找到了! 赵大宝那日好不容易砸开柴房的门脱困而出,正好遇到堡主带回曹笱惟,曹笱惟于昏迷中说了一句话,说小七带着五少跳崖。 于是堡主便带着江南分堂的人倾巢而出,前来搜山,赵大宝自然也跟着前来。果真他和卿五有缘——早在卿五“尸体”被劫时,他就感到不对劲——卿五若死,怎么会有寒冰真气逸出,使得自己掌心上凝了冰霜?后来他便大胆猜测卿五只是进入了假死状态,却因为被锁在柴房之恨,于是一气之下没有跟任何人说自己的惊人发现。 果不其然,他第一个找到卿五和小七,还发现了活的卿五给乌鸦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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