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刃 下——满地梨花雪
满地梨花雪  发于:2014年0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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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真假指证

 东方起先认为张环使用的会是美人计,现在看来也依然是美人计,只不过将方式稍稍做了一点改变。从一个成熟男人的欣赏层面来说,他对于这位名叫晓彤的女孩毋庸置疑是刮目相看,因为她不仅懂得如何利用自己从头到脚的每一分魅力来吸引男人,头脑也很好,知道如何恰如其分地出演这场戏。 卢寅生笼络的人才,还当真小瞧不得。 “你说……卢镇长是衣冠禽兽?”东方骇然地长大嘴巴,满脸满眼的不信,“晓彤,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又或者说,你和卢镇长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 因为她一句话就暴露出自己来到聚宝镇的目的,那怎么可能。 高端的试探,意味着绝不在对方露出狐狸尾巴之前先亮出底牌。 晓彤的表情十分痛苦,带着几分哀哭与忿恨。她很聪明地没有表露出虚假的仇恨,几滴眼泪从眼角慢慢滑落,看起来不仅伤心,还有种受到羞辱之后不堪回首的自我责备。这使得她的台词继续增加着可信度。 “孙记者,我……我知道卢镇长在大部分眼里都是一个大大的好人。是他让曾经的丁一镇摆脱了贫困,如果不是他,我们现在不可能过上这么舒服、优越的生活。可是,可是……聚宝镇的美好不过是他粉饰太平的表象,你是做记者的,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他小小一个镇长有什么能量干出这样大的事业?他私底下做的许多事情……其实都是……”晓彤的语调略微有些颤抖,音量不敢放大,似乎是天生的胆怯让她没有办法说的更加流畅。 然而,在东方听来,她已经破漏百出。 “其实是什么?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东方眼下只想弄清楚她刚才遭遇了什么,“晓彤,你先说清楚,你为什么会这个样子跑进我的房间?” 晓彤恍然地点点头,忙道:“哦对对!我是准备说的,我……我向从前一样按照张秘书的吩咐去帮他去接待客人。张秘书告诉我,这位客人很重要,让我尽量满足他的一切要求,于是我就在他房间等着。可是我没想到……那个男人一进门就朝我扑了过来,动手动脚,那个男人把我当成了……做那种事的……” “那种事?”东方脸色一寒,“色情服务?” “是……是的。”晓彤又开始低低垂泪,捂着脸,把头埋了下去,“我,我很害怕!当时就要喊救命,但那个男人说让我别白费功夫了,让我服侍他就是张秘书的意思!他还说,早知道我们山庄做……做这种生意,还警告我不要反抗,不要得罪他,不然,不然让我们卢镇长知道了,会把让我和我的家人都逐出聚宝镇!” 东方暗暗一挑眉,行啊,这剧本写的,张环的即兴创作能力都他妈逆天了!如果这是真的,她受到的惊吓足以让她一直以来的信仰土崩瓦解,极度震惊过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应当是赶紧躲起来静静地思考,而不是找上他的门陈述冤情。他可不认为,一个坚定的追随者会这么容易听信一个陌生客人的话就背叛卢寅生。 倘若自己真的相信卢寅生在“无罪之国”里提供色情服务的勾当,涉及的对象还是部分高官、投资商人或海外华侨等,等待他的必然是设计完美的连环套,以及晓彤的翻供。最后他不但什么也查不到,还会背上诬陷卢寅生,抹黑聚宝镇的罪名。搞不好卢寅生还能起诉他。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东方摁住她不停耸动的肩膀,安慰道。 晓彤露出一个侥幸的苦笑,“我,我情急之下拿起桌面上的烟缸,把……把那个男人打晕了!” “啊?你把他打晕了!”东方心里竖起一根大拇指,嚯嚯好家伙,看来为了试探我,这出戏的演员还真不少。“你出来时有人看见吗?” “没,应该没有。我……发现他还有呼吸,没有休克,就拿走了他的房卡,然后……把他反锁在了里面。”晓彤惊慌的样子不像是假装,而且很快觉察出了自己话语中的漏洞,弥补道:“我当时也是不信的,张秘书平时为人很好,怎么会做这种事!可是,我走出门口突然想起来,曾经……曾经有个在山庄工作的姐姐对我说过一些奇怪的话……” “什么话?”东方有曦审视着她眉宇间挣扎的神色。 “那个时候她生病了,病的很严重。我去看望她时,她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胡话,但我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她是在提醒我不要在山庄工作。”晓彤放下水杯,双手下意识地相互摩擦着,“我记得她反复说过一句话,很恐怖——她说天堂和地狱都是一样的,那个人是魔鬼!” 东方暗暗吃惊,如果自己不是事先有过准备,并从叶隼他们那里得知卢寅生蛊惑人心的强大力量,以及此地村民在思想上的极端偏执,恐怕今天就要相信这个女孩的话了。 “怎么会?这太让人害怕了……她说的魔鬼难道就是卢镇长吗?”东方故作凝思状,半晌后道:“这样,你待在我房间里,把那个客人的房卡给我,我偷偷去把他弄醒,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如果他言之凿凿,还能拿出切实的证据,你放心,我一定会帮助你的!记住,在我回来之前,你千万不要给其他人开门!” 晓彤战战兢兢地把房卡递给他,又羞赧道:“那个,能不能……帮我找一件衣服。我现在这个样子……” “噢,对!你看我这脑袋!”东方慌慌张张翻开自己的行李,掏出一套长袖运动衫给她,“非常阶段将就一下吧,如果你觉得累,就先在床上躺着休息一会儿。” “好的,孙记者,真是麻烦你了。”晓彤扶着沙发站起来,感激地看着他。 东方在心底冷笑了一记,既然你们要查我,那就索性让你们查个彻底。你们魔高一尺,就不许我道高一丈了? 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揣着房卡轻手轻脚离开了房间。 两分钟后,刚才还萎靡不振、楚楚可怜的晓彤立即变了一副模样,如灵猫般走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一阵,确定东方是真的走开了,反身回到卧室,动作迅速地翻查起他的随身物品。 东方的行李很少,除了一个旅行包,就是一个装着笔电的小黑包。 笔电里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资料,只有一些普通的文档。 “看走眼了吧,这个记者没有什么可疑的啊……”五分钟后,晓彤坐在床边重重地喘了口气,随即,仰起脸对着窗台斜上方窗帘角的地方哼笑道:“这下你安心了吧,可把我累死了!” 坐在监控室的张环抖了抖手中的烟蒂,没有观看晓彤换衣服的一幕。他紧跟着把视线对上另外一间房的卧室。没过多久,镜头里的东方拿出手机,看样子是要和谁通话,让他紧张得身子一震,但下一秒他自嘲地笑了起来。 桌面上,自己的手机正嗡嗡作响。 “张秘书吗?我是孙晔。”东方开门见山道,“刚才发生了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我想,你需要过来处理一下。还有,你们卢镇长是不是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居然有客人诽谤他,还企图侵犯你们的员工,在这里散布流言,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张环尖着嗓子喊了一声,“您等着,我这就过去!” 挂断手机,他眉眼带笑得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好了,没事了。警报解除,你们可以回去睡了。” 三个四保安衣着的人恭敬地点点头,退了出去。 张环将换好衣服的晓彤从东方的房间里带走,说了很多道歉的客套话。对于晓彤那些惊人言论,他紧蹙眉头给了东方一个解释:“您不知道,她所说的那个姐姐以前确实是山庄的服务员,和晓彤是表姐妹关系,但后来经理发现她患上了遗传性臆想症,就给辞退了。晓彤今天肯定是受刺激过度了,才会这么的语无伦次,抱歉抱歉,我……这就带她去看医生,您休息,您休息……” 显然他早想好了脱口之词,东方自然不好再说些什么,只不悦地拧了拧眉头,“希望这种事以后不要发生了!传出去了对你们聚宝镇的影响非常不好,幸亏这次遇见这件事的是我。要是换了别的记者,你觉得他们能放过这种炒新闻的机会吗?” “是,是……”张环笑嘻嘻地恭维道:“孙记者一看就是刚正不阿的好记者,捕风捉影的事儿哪里入了您的眼。从明天开始,您想去哪里采访,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保管让您找到最好的新闻素材!” 哼,等的就是你的这句话。 东方送走皮笑肉不笑的张环,精神放松下来,全身的疲劳感也都瞬时涌现了出来。一想到白送给晓彤的那套运动衫,心情愈加不爽,裹着浴袍钻进被窝里,刚沾上枕头就沉入了睡眠,把还要给叶隼回话的事完全忘在了脑后。 第二日,他是被耳蜗里刺耳的电流声惊醒的。 叶隼:东方上校,您被TJ了一晚上? 东方:…… 叶隼:还没醒?才睡下? 东方:老子被你吵醒了! 叶隼:我还以为您被美人蛇拖走了。 东方:滚!老子力擒美人蛇! 叶隼:蛇窝危险,您老保重,韩姨说了蛇肉这种东西你不能吃。 东方:…… 叶隼:起床,去找瘸腿老爹。 东方:老子知道! 叶隼:怕你被美人蛇下了毒液,脑子不清醒了…… 东方:……脑子不清醒你妹!! 叶隼:我没有妹妹。 东方:…… 果断切断了通讯,发觉自己跟90后沟通不来的东方翻身起床,由于劲头太猛,差点扭到腰。 一出房间大门,看见对面墙边靠着一辆清洁车,车子右侧,站着一个瘸腿的头发花白的男人,正在脱手套扔进垃圾桶里。 东方在心里吹了声口哨:我靠,老子这是走的什么狗屎运! 77.风起云动 发现了目标人物,东方并没有急着上去搭讪。 “咦,滚到哪里去了……”没有任何间隙的,东方在看见瘸腿老头的那一瞬立即转换了面部表情,低头弯腰寻找起什么东西。 瘸腿老头扔掉手套,朝他这边抬起了头。 东方边猫着腰转悠,边露出焦急的表情,“完了完了,不会真不见了吧……丢了戒指,家里那只母老虎还不直接把我踢飞了?” “这位客人,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啊,是呀!我刚才关门的时候不小心把戒指磕掉了,好像……好像掉在了地毯上,可是怎么也找不见哪。”东方挠了挠头,把满腹的精明藏的好好的,脸上只剩下茫然无措的神态。 瘸腿老头“哦”了一声,也低头帮他寻找起来,因为走廊里的灯光比较昏暗,他拿出手电筒递给东方,“您不要着急,如果真是掉在了地毯上,肯定能找得到的。” “对对,肯定能找的到的,要是找不到,我家母老虎肯定能撕了我!”东方夸张地做出个“完蛋了”的表情,“老人家你是不知道,我那老婆脾气不好,平常一点小事就能折腾我半宿,别说丢了结婚戒指这种大事了!” “夫妻之间,还是要相互体谅、宽容的……”瘸腿老头看起来面色很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看到东方这副紧张的样子,脸上也隐约有了笑意。 东方心说有门,自己这切入点找对了! 两个人认认真真找了好半天,却没瞧见半点戒指的影子,东方头上汗水直淌,直起腰来说:“老人家,我看还是多找几个人来吧,那样可能要快些!” 他看到瘸腿老头趴在地毯上帮自己找戒指,心里颇有些愧疚。 “再找找,就这么大点地方,我眼神还是不错的……如果我找不到,那就是真的没有。”瘸腿老头的性子还挺倔,过了几分钟,收起电筒爬起来道:“这位客人,您再想想,是不是真丢在了外面,说不准戒指滑进门里头去了,您没注意到?” “你说的也是,那我打开门在里面也找找……”东方转身回去打开房门,趁机邀请瘸腿老头进去,“老人家进来帮帮我吧,现在大清早的,服务员们都忙……” 瘸腿老头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把清洁车推到他房间的那一侧,停靠好,跟着他进了门。 东方依旧装作找戒指的样子,磨磨蹭蹭地蹲在墙角,时不时和瘸腿老头说几句话,“对了老人家,您怎么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山庄里工作?我看您和我父母差不多的年纪,照道理该退休了吧?听说聚宝镇每年给老人的补助金不少,您应该不用出来工作呀!” 瘸腿老头似乎很少和年轻人聊天,陡然听到这种关怀的话微微一愣,低声道:“补助金什么的我才不稀罕!我出来工作也不是为了钱。钱?哼……有些人以为有了钱就什么都有了,可我不那么看,钱只要够花就行了,要金山银山的能有什么用……” “嘿嘿,老人家看的挺透彻啊。”东方佩服道,“不过谁不希望钱越多越好呢,要是旁人都发达了,只有自己一穷二白,那心里多少会有些不平衡,至少也要叫一声老天爷不公平,您说是吧?” 瘸腿老头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两声。 东方伸手去抠地毯的边缘,唇边的笑容浅淡了几分:“不瞒老人家,我昨晚上还遇到件特可笑的事情,有个钻进了钱眼子里的家伙,假装成什么富商住进山庄里,居然打起了敲诈卢镇长的主意。要说他的招数也够龌龊的,欺辱了人家小姑娘不说,还非往卢镇长身上泼脏水,说什么那就是卢镇长的意思,这种事也不止一次了……我艹他八辈祖宗的,你们卢镇长我是见过的,那可是一表人才风度斐然,怎么会是做这种恶心勾当的人?这人的脑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驴踢了……” “你说什么?谁家闺女被欺负了?!”瘸腿老头忽的站起来,一脸的震惊,两手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老人家您别激动,那姑娘没事,就是叫晓彤的长的很漂亮的那个……但多少受了委屈,昨晚上张秘书送她去看医生,今天应该没来上班吧。”东方说的轻描淡写,但该加重语气的地方一个没少,就是想试探试探他的反应。 “晓彤?”瘸腿老头眉毛纠结地回忆,恍然道:“对,是有这么个闺女!我,我现在就去她家看看。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个畜生——我亲手宰了那个畜生!” 东方诧异地跳起来,抓住他的胳膊,“老人家您冷静,我都说了晓彤没事了!她当时逃掉了,躲过一劫,就是精神上受了刺激,休息几天就好了。至于那个猥亵她的家伙,张秘书自然会处理,昨晚上就连夜把他赶出山庄了。” 可东方越是强调晓彤没事,瘸腿老头越是担心。这时恰好瞅见他胸前的记者证,拽过来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一跺脚,问:“你是记者?中央来的记者?!” 小地方的人,不大知道新闻机构的等级,但东方这个牌牌很打眼,国家新闻局一行大字气派不说还很有震慑力。对于瘸腿老头而言,这就能代表中央了。 东方伸手扶住他,道:“是,我是。老人家你别急,有话慢慢说,这是怎么了?” 瘸腿老头犹疑地打量了他几番,拽住他的手往外走,“走,你跟我一起去看看晓彤!老头子今天非要把事情弄清楚不可,我就知道迟早得出事!他背地里干的那些事我虽然不完全懂,但也知道那是……唉!记者同志,你先别问,别问我,等我把这件事搞清楚了再详细跟你说!” “啊?可我今天还约了张秘书呢。”东方为难道。 “张秘书……是不是那个张环?卢寅生要他跟着你的?”瘸腿老爹直呼卢镇长的名字,语调里还带着轻蔑,听得东方心里一喜:八九不离十,他果然就是卢寅生的爹。 还没等东方点头,就听他愤愤然道:“他哪里是让他招待你,那是派他来监视你的!走,跟着我走,我们躲着他!” “监视我?卢镇长监视我做什么,我只是来采访的,这……”东方一脸的困惑,但跟着瘸腿老头的脚步丝毫不慢。 瘸腿老头对山庄相当熟悉,直接带着东方从安全通道下楼,七拐八弯就绕过了保安和服务员,不过十几分钟的脚程,回过头去,已经看不见那幢豪华的建筑物了。 在路上,东方把昨晚上看到的那出戏事无巨细地描述了一遍,瘸腿老头听了深抿起嘴巴,一张老脸拉的老长,禁不住地摇头,一瞬间像老了十几岁。 “唉,唉!造孽,这是造的什么孽?!他怎么能做这种事,怎么能做这种事!” 东方怕他情绪过激,没有继续调油加醋,只道:“怎么?老人家你相信晓彤的话?我觉得不对啊,那个胡言乱语的客人难道不是……” “记者同志,您别问,您先别问!等我缓一缓,我这是气急了,被那畜生气的要吐血!”瘸腿老头捶胸顿足地哀嚎了一阵,紧紧拽着他继续往前赶路,“我们不去晓彤家了,我怕时间来不及!张环如果发现你和我都不见了,不大一会就能带人追上来!他们的动作很快!现在绕近路去我家,我有东西给你看,等你看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好,好!您别慌,小心着脚底下!”东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跟着卢老头在一片田野小路上快步行走。可惜卢老头瘸腿始终走不快,为了节约时间,他让东方把他背起来,“记者同志,你背着我跑吧!老头子年纪大了,怕因为这双腿就把事情给耽误了!等他们追上来,那可就坏了!” 东方二话不说吧,把背包转到胸前,背起卢老头。 旋风似的小跑起来,在卢老头的指示下,两人很快来到了一幢二层小屋面前。卢老头打开院子门让他进去,随即用三把大锁锁上,又放出笼子里的两条大黑背,这才把东方拽上了楼。 “没有多少时间,我只能和你长话短说!”卢老头气喘吁吁地从卧室里抱出一个铁饼干盒,塞进东方的怀里。“这里面我这几年从那个畜生那里偷偷拿回来的东西,我不知道他到底把证据藏在了哪个里面……但我知道,他做坏事的证据就在那种很小的金属盘盘里。他从小就聪明,特别会藏东西,最重要的东西从来不放在保险柜里,就放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所以,我偷拿了他书桌上的这几样……他知道后很生气,逼着我教出来,但又不敢明说是什么,所以我一直不承认拿了,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当然了,我毕竟是他爹,他坚信我不会出卖他,就只是监视我,没有真的对我动手……” 东方顿时觉得手中的盒子滚烫起来,有些恍惚的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容易就拿到能扳倒卢寅生的证据了?太虚幻了吧! 但卢老头的样子不像是欺骗他,他眼底的恐惧和悲痛是如此真实,以至于东方本能地选择了相信他。 “您真放心我拿走它们?”卢老头凭什么相信他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 卢老头心神俱疲地叹息道:“我没有时间了,再找不到合适的人交托这些东西,我就得把它们全部带进棺材里……我只能赌这一把!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快走吧,你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把它们打开来看!最好马上离开聚宝镇,实在走不掉,就先到碧瑶村找一个得了白内障的周婆婆,她会帮你的!” 说完,急急忙忙把东方送下楼,让他从后院的猪圈里钻出去。猪圈后面是条小河,趟过去就能看见一片荒废的稻田,顺着田埂往南走,越过一片沼气池,就能抵达碧瑶村的果树坡。 东方以最快的速度在无人的田埂上奔跑着,背包里的东西让他略有些心绪难安。 倘若卢寅生知道自己的父亲出卖了自己,会怎么对付卢老头?只希望,这个男人还保存有为人子女最基本的人性,不会伤害他的性命。 当果树坡出现在他的视线时,他打开蓝牙给叶隼发了条讯息,表示自己正向他们靠近。 叶隼:要行动了? 东方:快了!现在,我需要找到一个白内障周婆婆。 叶隼:……我知道她,她就是卢寅生的母亲! 东方:很好!她的坐标? 叶隼:我让何狡发给你。 东方:卢寅生快要暴露了,未免狗急跳墙,你们必须立刻想办法离开! 叶隼:明白了,哪里汇合? 东方想了想,既然卢老头说周婆婆会帮助他,定然是有躲避卢寅生那群人的办法,于是决定冒险一次:周婆婆的家,我只等你们一个小时! 叶隼挂掉蓝牙,目光灼灼地对身后三人挑起眉梢,“全体都有,狼群该出洞了!” 78.交锋 卢寅生早先就派人监视着卢老头,很快就得知了他突然消失踪迹的消息。 就在此时,等待东方起床陪同他一起采访的张环也发觉了不对劲,在山庄里找了几圈,确定人不见了,急得也是跳脚。 这两件事一联系,张环顿感事情大条了,卢寅生还没到,他就带着几个人朝卢老头的家奔去。 卢老头气定神闲地站在二楼的窗户前,看到他们一出现,稳稳笑道:“老头子不过抽空回家一趟,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怎么,那畜生小子又丢了什么东西,想赖在老子头上?!” 先下手为强,倒打一耙的本事,他也是时候用用了。 张环气的牙根痒痒的,对手下喊道:“给我把门撞开!你们两个守住后门!” “干什么!几个兔崽子想在老子头上动土,老子还活着呢,你们想对我动手,先让卢寅生过来!”卢老头也不是好欺负的,声如洪钟地骂道,后来干脆站在院子里,指挥两只黑背威吓门口的人。 “老爷子您就甭装蒜了,那个叫孙晔的记者是不是被你带到这儿来了?”张环放缓了一下语气,笑着走近了几步,想安抚卢老头的情绪,“那是卢镇长的贵客,您请他过来也没什么,但好歹要告诉我们一声吧。不然,弄得我们措手不及,要是慢待了孙记者……” “哼!什么孙记者,老子不认识!”卢老头打定主意死不承认,谅他张环那自己也没有办法。等到卢寅生来时,孙晔也应该跑远了,他们别想捉得到。 张环一看卢老头死倔死倔的,没办法沟通,只得打了通电话给卢寅生,得知明确地指示之后,阴阴一笑:“老爷子,卢镇长发话了,请您把我们放进去,否则……” “否则怎么样?你们想强闯民宅不成!”卢老头气的满面通红,为儿子的执迷不悟而心痛不已,“好,他终于要对老子动手了,好哇!” 索性也不阻拦了,卢老头怒极反笑,对身前的黑背打了个呼哨,把院门的大锁也打开。 张环立即带人冲上了二楼他的卧室,里里外外好一通搜索,结果一个人影也没有,回头站在卢老头面前叹了口气:“老爷子您这是何必呢,父子俩哪有隔夜仇的?您和卢镇长是至亲,怎么能帮着外人来对付他?!您快说吧,把那个孙记者藏在哪里了……” 不等他说完,卢老头一口唾沫吐在他鞋面上,“呸!老子帮外人对付他?你让那个畜生扪心自问,有没有做过违背良心的事情?!他可不是什么大圣人,满心满眼的坏主意,别以为我年纪大了什么都不知道!老子耳聪目明着呢,前镇长一家怎么死的,有本事你让他当着全村人对质!” 平地一声惊雷,张环被炸的脑袋发懵,结巴道:“您,您……从哪里听来的闲话,那,那件事跟卢镇长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如果没关系老子把头拧下来给你们当板凳坐!”卢老头指着自己的脑袋发誓道:“是,那人自从当了镇长就没干做一件好事,他是该下台。但他犯下的错应该由政府判决,应该由法律制裁,什么时候轮得到他卢寅生做主!杀人哪,那可是大罪,他连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还义正言辞地说自己没错!他哪里是我认识的那个儿子……他变的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张环跟着卢寅生的时间虽不长,但对于卢寅生可谓是言听计从,崇拜于他的个人魅力,也认同于他在谋划大事时的不拘小节。可杀人……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也不敢把这种事和文质彬彬的卢寅生联系在一块。 但卢老头至于往自己儿子头上扣这么大的屎盆子吗?不能吧,这宣扬出来卢寅生还能有好?卢老头又不是真的得了失心疯。 “我,我……不知道。”张环下意识地想要逃避,“我只是来找孙晔的,您把他交给我,我们只是不想他胡乱报导聚宝村的事情罢了!”其他的事情他才不想管。 卢老头软硬不吃地往墙根一站,道:“人不在我这里,我怎么交给你!你实在不信,可以把房子拆了,看看这里除了我到底还有没有别人!” 张环知道逼不出什么话来了,只好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但留下两人在附近,吩咐卢老头一有动静就赶紧通知他。 此时,东方已经找到了周婆婆的住处。 他三言两语说明来意,又把卢老头交给自己的东西拿给周婆婆过目,周婆婆表情淡泊地给他倒了杯茶,自语自语般地喃喃道:“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对于卢镇长的事,婆婆您知道多少……”任何一位母亲都希望子女健康平安地度过一生,东方对于周婆婆和卢老头的心态不止好奇,也带了一丝钦佩。但不论子女如何,父母在子女的事情上毕竟也是有私心的,他可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一对父母真有什么大义灭亲的高尚情操。 如果不是卢寅生的所作所为过于边缘化,想必周婆婆和卢老头也不会狠心走到这一步。 周婆婆苦涩地扯了扯唇角,“知道的多少又有什么差别……还不如从头到尾什么也不知道,早几年我们就想离开村子,只可惜被那小子知道了,走不了,事到如今……唉!我们没本事劝他罢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东方盯着表注意着时间,沉思了片刻问道:“那卢寅生利用废弃矿井私藏军火的事情,您二老也知道吗?” 出乎意料的是,周婆婆脸上没有露出惊骇的神情。 “军火?说的可真够严重的。不过也对,如果每个人都像寅生那样想,社会还能安定吗?”周婆婆俨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他从小的想法就和常人不一样,这也是我们的错,那时候家里太穷,我们夫妻成天只知道埋怨政府和党不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没下工夫好好教育他,谁知道他竟然把我们的怨愤当成了仇恨。岁数越大,他的心理变的越发扭曲古怪,我们也越看不清他心底在想些什么。等到他出息了,考上了大学,当了公务员……我们还以为他一心一意想做个好官,特别的高兴,可没想到,他的想法更加偏激,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到了能控制聚宝镇的一切的时候,就开始组织自己的队伍,妄想着用自己的力量对抗政府……” “您不支持卢寅生的做法?”东方奇怪,卢寅生有能力对那么多村民洗脑,怎么就没有赢得父母的信任。 周婆婆呐呐苦笑道:“他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骗的了旁人,怎么骗的了亲生父母?他蛊惑人心的那些话说的是好听,可在我和老头子听来,那都是害人的毒药啊……只会将人引向歧途,最终万劫不复。” 东方仍然有些不放心,“但您就不怕,我拿了证据真会将卢寅生置于死地?” 沁凉的空气里,有苦丁茶散发出的苦闷气息细细飘绕。 周婆婆并不是什么豁达的人,但她至少还有良知,“我和老头子一辈子老实本分,从未想过要大富大贵,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是老一辈人教给我们过日子的真理……寅生的心太大太狂妄了,那些不该我们有的东西,拿了那就是错。怂恿别人去和他一起犯错,那更是错!寅生带领村民致富这是好事,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想着利用钱财去诱导他们走上不法之路。 寅生一个人错,我们还能包庇他,但他祸害到了别人……以后或许还会犯更大的错,我们不想看到那一天啊……” 东方这时才真正敢相信,卢老头教给他的东西里存有卢寅生犯罪的证据。 铁盒子的东西不少,有钢笔、记事簿、领带夹、一个老式诺基亚手机、雪花玻璃球、雪茄盒、读卡器,还有一个木头做的十字形玩具。能藏在这些小玩意里的只能是闪存或者芯片,但究竟藏在哪一个里了呢? 东方抓紧时间,从钢笔开始拆卸,桌子上顿时一片凌乱。 途中,他的蓝牙响了两次。 第一次,是何狡和周一通知他,他们成功潜入关押特警小队的禁闭楼,但同时和巡逻小队的人交上了火。这下,是和卢寅生正面对上了,完全翻了脸,还惊动到了一些村民,形势朝着不太好的方向发展。 第二次,叶隼传来消息,他们也顺利逃脱。同样动了手,干掉了巡逻队的四五号人,不过值得夸赞的是,他们没能让这几个人发出求救信号,也没有惊动到任何村民。 叶隼轻轻敲响周婆婆房门时,东方刚好拆卸完那款诺基亚手机,还是一无所获。 甫一进门,叶隼捏着鼻子看了东方几眼,皱眉咳嗽道:“美人蛇把你拖进窝里去了?口味真重啊,臭死了!” 东方无语地横了他一眼,这个憋屈啊,自己怎么忘了找周婆婆讨盆水洗洗?尼玛,他太敬业了好不好,为了找证据连自己身上的恶臭都能屏蔽了!但总不能说自己是钻了猪圈跑出来的,只得吞下这口气,对他一扬手:“把这次东西都带走,证据就藏在这几样东西里头!你和曾伟马上回后备车上去,让吴爰爰用仪器检查……陈坎坎和端穆尔,跟着我去支援何狡他们……时间不多了,待会叶隼和曾伟跟着周婆婆从果树坡……” 也许是习惯了听从东方的命令,东方开口时谁也没有觉得不对,只有叶隼蹙眉打断了他:“东方上校,不好意思,何队长不在时,拥有临时指挥权的人是我。” 东方有曦霍然对他挑起眉,“你说啥?” 叶隼不偏不倚地对上他的眼,微微挑高嘴角,高声道:“我说,现在这里——我才是老大!你带上东西和曾伟一起回后备车!其他人,跟着我赶去支援!” 79.叶氏损招 还没人敢跟东方这么说话。 倒不是说他平常颐指气使惯了,只能做发布号令的人。而是东方的领袖地位一直是大家默认的事实,关于这点,叶隼也是认可的。但现在看来…… 东方起身向叶隼逼近,盯着他的眼睛道:“应付这种场面,我比你更有经验。” 叶隼诚恳地弯了弯脖子,上前一步,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一根手指头之遥。东方不自然地往后仰起脸。 “如果你的经验能够让你腰上的洞瞬间消失的话,我不介意将指挥权拱手让给你。”他压低了嗓音在他耳畔说道。 东方怔忡地斜过眼角。 “那不是什么问题!~”东方咬牙切齿。 叶隼又靠近了他几分,这次吐出的气流直接喷进了东方的衣领里,温热的感觉促使东方咻的挑起眉梢。 “你坚持要去的话,我现在就在你的腰上多打一个洞……你看怎么样?还是对称的。”叶隼挑衅地对他眨眨眼,一副“你不信那就试试看”的嚣张表情。 东方窝了一肚子的火。 两人就这么近距离地侧身站立着,相互瞪视。 片刻,东方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举手对他道:“好好,指挥权是你的。我和曾伟把东西带回后备车,但是——” 他眼神锐利地扫视过陈坎坎和端穆尔,低声威吓道:“希望你记住自己身上的责任,你的队员,你要负责将他们都带回来!” “当然。”叶隼肃穆道。 收拾好东西,周婆婆打开院子门,指给东方和曾伟一条隐蔽的小路,“从这里往下走会看到一个废弃的茅草屋,屋子后面有一个狭窄的洞口。那是一个地窖的入口,你们顺着往里走,大概二十分钟就能看到出口。从出口出去可以看到水泥公路,后面的事我就管不了了。” “谢谢!”东方由衷地感谢她,淡淡地瞟了叶隼一眼,与曾伟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 叶隼轻轻拨弄了一下胸前的吊坠,嘴角泛起一抹耀眼的微笑。 带着从巡逻队员身上抢来的武器,他们三个人在暮色中朝着何狡所在的坐标点赶去。蓝牙里吴爰爰一边给他们指路,一边警告他们:“何狡和周一的情况不妙,前特警小队的七个人好像只救出来四个,有三个人已经死了。” 什么?叶隼心下一沉。 “附近的村民被惊动了不少,何狡说卢寅生手下的这群人很狡猾,他们佯装受害者躲避在村民身后,把手中的勃朗宁都藏了起来,让这些村民拿着菜刀和爪棍来抓他们,他们不能对这些人开枪,身上硬挨了不少伤……” “何狡和周一手上现在还有什么装备?”叶隼问。 “匕首、折叠棍、微型电击枪……”吴爰爰担忧道:“还有从对方手里抢过来的MP5。但这玩意现在根本没法用,杀伤力范围太大,只能拆掉弹夹扔掉。对方非常狡猾,看到有村民出现就扔掉了手里的自动步,只留下手枪藏进衣服里,装作受伤的样子颠倒是非,冷不丁找到机会就来那么一下,这滋味可不好受。是老娘的错,怎么就忘了塞给他们几个催泪弹!!!” 这也不能怪她,何狡和周一也没想起来,他们素来不用这东西,从来都是真枪实弹地突击,没有先扔催泪弹的习惯。 “来阴的么?”叶隼勾起一记寒气逼人的冷笑,“吴姐,你能控制那个村里的广播电台么?” 吴爰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广播电台?我控制那个做什么……” “你试试看利用电脑能不能控制,他们现在也应该是连网的局域网系统。”叶隼抱着试试也无妨的态度,“如果可以,麻烦你剪辑一段直升飞机和射击训练的音频资料,准备好之后告诉我。” “好!”吴爰爰顿时开窍了,有点明白叶隼想干什么了。 不到一刻钟,叶隼、陈坎坎和端穆尔抵达何狡他们所在的村子,绕过村口,从一户人家的屋顶上翻了进去。 端穆尔左右一看,发现一颗长得挺高的树,蹭蹭蹭几下爬了下去,占据了制高点,观察了一阵,对叶隼报告:“根据目测,眼下有三十四个村民挤在一个院子里,很吵闹,手上拿着攻击性农具,何狡他们应该被围困在里头了。” 叶隼挥手让继续观察,“带枪的几个人,你能找出来吗?他们的穿衣可能和村民差不多,但神色和动作应该会有差别。” 不消片刻,端穆尔锁定了四个目标,“有!他们都藏在村民里,不是一只手按着腰间,就是一只手放在胸前,我估计着……他们打算放冷枪,怎么办?他们还在怂恿村民冲进去!妈的,现在有狙击枪就好了!” 叶隼摇摇头,“有狙击枪也麻烦,村民太多了,随时有可能哄闹起来让你错失机会。” 他不禁怀疑卢寅生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会发生这种事,把如何利用村民的伎俩都设计好了。这样的事情在农村不算稀奇,有时不明真相的村民为了一点小事械斗起来,武警也束手无策,非得当场闹出一两条人命或者见血了才会消停。 问题是,卢寅生是用什么理由怂恿起这些村民的?这么群情激奋的,一般的摩擦不大可能。 端穆尔从树上滑下来,跟上叶隼和陈坎坎,三个人慢慢靠近那座院子,想要找一个突破点。可是村民包围的死紧,四个方向都有重重叠叠的人。而且看样子,他们的怒气很大,闹了这么久,一点善罢甘休的迹象都没有。 “这么不行,我们冲不进去,他们也出不来。”陈坎坎忧虑地指了指四周的人,“直接鸣枪示警行不行?” “你傻吧,没看过农民人械斗吧?!我们那儿曾经就发生过这种事情,俩村子里的人打起来,警察来了鸣枪示意,但村民知道警察不敢对他们开枪,所以只愣了一阵该怎么打还怎么打。警察急了,但也没招,只好上去扯架,结果个个都受伤。”端穆尔是见过那种极其不讲道理的刁民的,赶忙阻止他,“现在只能等,希望何狡他们能再坚持一段时间,等村民的情绪稍微平静点,我们再行动。” 叶隼却是等不及,联络吴爰爰问:“还没准备好?” 吴爰爰哭笑不得地放下鼠标,“刚刚好!怎么样,现在就播放出去?先播哪一段?” “直升机!把全村的喇叭开到最大音量,务必让所有人都听见直升机震耳欲聋的声音!”叶隼心知这是个损招,短时间内忽悠人是可以,时间长了就会被人戳穿。所以,他们必须争取时间! 噼里啪啦的一阵操作之后,吴爰爰道:“好了!” 瞬时,村子的上空响起轰隆隆的直升机螺旋桨声,听起来就像直升机由远而近,与人近在咫尺一般。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一干村民都茫然地瞪大眼睛,寻找这巨大响声的来源。 “怎么回事……这是直升机?” “哪来的直升机啊?” “搞什么……喂,喂!听见我说话了吗?这是怎么了?!” “村支书呢?快找人问问哪!” “哎呀,好像起风了!” “笨蛋,那是螺旋桨带来的风!” 正巧这时起了一阵大风,在这个季节这座村子里刮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因为这一阵风刮的实在是巧,所造成的影响就大为不同了。也幸好这座院子附近几十米内没装路灯,否则立马露馅。 叶隼冲陈坎坎和端穆尔打了个手势,该是他们出手的时候了。 端穆尔嗓门大,嘴巴一张就是个扩音器。他藏好手中的枪,摆出一副五大三粗的样子走了过去,扬起脖子对着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空喊道:“啊,快看,真是直升飞机!哎哟他娘的,不止一架啊!都是绿色的哇,这是什么地方的直升机呀?” 有直升机的轰隆声做背景,他说话的自然不可能被所有人听到。但他附近的几个村民听见了,便紧张地咋呼起来,也伸长脖子往天上看,“哪呢,哪呢,难道是部队的直升机?一般的直升机怎么可能是绿色的?!” 趁着大家混乱的功夫,叶隼让吴爰爰即时剪辑了另外一段音频,马上播放了出来:“我们是国防部武装特警,我们是国防部武装特警,请退后!立刻退后!” 村民们全都傻了眼——这什么状况? 叶隼暗暗讥笑,你们不是从众心理严重么,不是排外心理根深蒂固么?但在强大的国家权利面前,面对这样逼真的声势,怎么可能不胆寒? 端穆尔一个人叫起来:“啊,武装特警!那可都是拿着枪的警察,他们来抓匪徒的吗?快快大家都后退吧,到时候被误伤了可怎么办……” 离他最近的几个村民连忙点头称是,拉着身边的人一起往外退,纷纷退出远门外,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吴爰爰继续播放音频:“里面的人都举起双手,立刻投降!五分钟内从屋子里走出来,否则后果自负!” 叶隼忍不住为她挑起大拇指,吴姐威武,真是一点就通! 何狡和周一原本还没明白过味儿来,听到这句话都惊喜地笑了,尼玛这招真够牛逼的,不费吹灰之力就让村民乖乖退避三尺,还让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于是,几个人迈着略显颤抖的步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抱着头,身上没有一件武器。 可是该往哪走?!就在何狡眼珠子乱转的时候,看见人群中的端穆尔对他竖起两根手指头,做出一个熟悉的手势。 这时,陈坎坎已经依照叶隼的吩咐,摸到了村子里的总电闸,哐当一下,刹那间,整个村子陷入了一片漆黑。 叶隼伸手把何狡和周一拉了过去,“都没事吧?” “废话!嘿,你小子真不赖,这主意简直绝了!”何狡狠狠夸赞了他几句。一群人也来不及寒暄,就着一支电筒微弱的光芒,躲避着惊慌失措的村民,偷偷地往村外走。 果然,直升机的把戏被人识穿,有人喊道:“不是直升机,那是从广播喇叭里传出来的声音!是假的!那伙人被救跑了!” 哗啦—— 人群再次鼎沸起来。 叶隼顾不得那么多,推着几人就往村口跑,边跑便吩咐吴爰爰:“放最后一个音频!” 哒哒哒哒的子弹声在村子的各个角落炸雷般响起,惊得村民四散躲避,“老天,子弹!有人开枪了,有人开枪了!” 这么一折腾,隐藏在村民中的追捕者再也找不到何狡他们的身影了。 村口就在眼前时,眼看行动就要成功,叶隼耳朵里突地传来东方的叫骂:“我靠,你个傻缺!村口肯定有人等着包抄,快TMD后撤!” 叶隼大惊失色。 80.危情时分 叶隼并没有看到村口有任何不正常的异象。 但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先入为主的认识,加上夜视水平不高的缘故。 听到东方的警告,叶隼不敢带着他们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贸然冲过去。他冷静地往四周一望,对众人打了个手势。 他们依次躲进了一个隐蔽的房屋角落。 农村总是不乏堆砌废弃物品的小柴房或者小墙角,几个人分散着躲藏,用黑暗做自己的掩护,静静观察着周遭环境的变化。 “要是曾伟在这儿就好了!”陈坎坎抹着额角沁出的冷汗。 “我们不能总是依靠别人……”叶隼忽然意识到,不论是自己还是这支队伍中的其他人,对于东方和曾伟有着无影随行的依赖感。 这或许也是直接导致他们单独行为时缺乏更高洞察力的原因之一。总以为会有人告诉他们什么决定是最正确的,那么,他们将永远也不能学会如何及时地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现在的问题是,要怎样确认村口是否有埋伏。 叶隼伸出指头对陈坎坎勾了勾。 陈坎坎把匕首递给他,叶隼摇摇头。 陈坎坎把子弹匣递给他,叶隼摇摇头。 陈坎坎把微型电击枪递给他,叶隼还是摇摇头…… 陈坎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你到底要什么啊小叶子?” 叶隼懒得对他们之间糟糕的默契度吐糟了,伸手把他胸口上别着的激光笔给取了下来。也是凑巧,陈坎坎平时就有使用激光笔锻炼自己眼力的习惯,这东西一直挂在他胸前的荷包上,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他在这么明显的位置放着一只细细的笔。 “要这个干嘛使……”陈坎坎好奇道。 叶隼捂住他的嘴巴,发了个“嘘”的警告音。也用眼神对其他人做了嘱咐,让大家保持绝对的安静。 他要做什么?当然是试试看外面那伙人的胆子有多大了。 叶隼弓着腰从隐蔽物中走出来,顺着墙根趴在一堆煤炭上,手脚敏捷的爬了上去,蹭了一手的黑煤炭也全然不顾。 他灵巧地踮着脚把整个上身都匍匐在墙上,探出脑袋往外看。 村口前漆黑一片,一侧的路灯坏了几盏,但另一侧的路灯还亮着,将脚下的泥土照的发白。但这种路灯的灯泡照不了多远,在光源以外的地方,依然看不见景物。靠着山林修建的村子都有这种特点,一到晚上就伸手不见五指,走夜路很吓人,电筒只能找得到仅有的一点范围。这给埋伏的人带来了极大的好处,只要旁边没人走近,就很难被人发现。 叶隼他们躲避的位置还是比较安全的,他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把激光笔的笔帽打开,将发光的一头对准了村口大门幽暗的一侧,摁下了开关。 只见一道刺眼的红光在夜色中划出血一般的颜色,冲破了黑暗的桎梏。 叶隼距离较远,其实根本看不见激光照射到的那一头有什么人,有什么东西。但他的直觉一贯很准确,这道光也不是随便打出去的,他是根据这里的地理位置揣测出对方的埋伏方位,才将激光笔对准了几个点。 然后,一个点一个点地移动过去。在每个点上停留时,他都会在心里默念三秒钟。 不得不说,陈坎坎的这款激光笔质量太好,模拟出的激光光线对人体丝毫无害的,但却制造出了红外线的效果,聚光性很强,直接照射到十几米外也不会散光—— 试想一下,一个躲避在暗处准备袭击他人的人,突然脑门上被一束红外线照过来,他身边的人看见他眉心上的红点,会是什么反应? 军人或者雇佣兵,以及惯用枪的人本能地都会选择立刻闪躲,或将被红点点中的人推向一边。 开玩笑,如果真被人瞄准了怎么办?一秒钟的迟疑,脑袋就开了花! 叶隼等的就是这个! 他的直觉为他赢得了一个宝贵的机会。在他把激光移动到第三点时,对方被惊吓到了,尽管他们努力控制情绪,但还是让叶隼听到了那细微的动静。 叶隼趁热打铁,掏出手枪对准那个方位给了两枪。他们事先在抢上都装了消音器,以免惊动到村民,噗噗两声枪响很快消弭在沉寂的黑夜中,他淡漠地关闭激光笔,把自己的呼吸调整到最低的频率。 不管有没有击中目标,这一招已经足够威吓住对方。他们如果胆子再小一点,只怕会怀疑自己被狙击手盯上了。 不过嘛,只要他们不出声,不动作,身上没有东西会反光,就算有狙击手盯上了,依然还是能保证安全。 但是,谁让他们不是职业军人呢? 半吊子就是半吊子,卢寅生妄图打造自己的私人武装,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眼光和能力。他搞政治工作的确很有天赋,但如果大言不惭地想用武力在暗地里与政府对抗,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叶隼突发奇想,会不会有人早看出来卢寅生的野心,所以故意在暗中将他捧高,再等待何时的机会把他摔下来呢? 即便有这样的幕后推手,他的心也够狠的,再要么是这人本没能预料到卢寅生对于生命的彻底漠视。一个会杀人的阴谋者,从一开始就不该给他喘息的机会! 与他预料的一样,埋伏在村口的人不敢轻举妄动了。 叶隼悄悄地从墙头爬下去,换端穆尔上来。伪装狙击手,他比自己更擅长。随后,他试着踩了踩这堵墙的墙体,发现还是很结实的,果断指示陈坎坎从墙上翻了出去。陈坎坎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自己的每个动作,唯恐弄出一点点响动。 但这时有些响动也无妨了,叶隼不怕他们被发现。因为对方才是被动地暴露在他们枪口下的人,他们对于黑暗中狙击手的恐惧,掩盖过了他们必须完成任务的敬业心。 任务没完成顶多被头头教训一顿,但这会儿稍微动一动,有可能丢的就是命。卢寅生虽说神似神棍,给人洗脑的本事一流,但还不可能掌控属下的思想让他们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 所以,叶隼完全放得下心。 端穆尔专业的红外线扫视动作,成功接替叶隼的岗位,威慑住了这帮蠢货。等到对方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们几人已经顺利地转移出村外,贴着墙边向田地溜去。端穆尔断后,临走还凭着敏锐的感觉,幸运地击中了对方一个人的大腿。 对方陷入无尽的惶恐当中,谁也没有立即发现叶隼他们跑了。 哒哒哒的脚步声在田埂上回荡,留下了模糊不清的印记,随处可见的杂草帮助他们掩盖了踪迹。叶隼稍稍停步,站在月光下查看了一下他们的坐标,准备向后备车靠拢,和东方他们汇合。 “东方!”他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的蓝牙通讯一直没关。 “别嚷别嚷,我听见了……”东方有曦发出警告之后就没有再说话,就是因为相信叶隼和何狡会办法带领众人脱困。他如果一味地指手划脚,对解救他们不会起到一丁点有益的作用。 不过,他们脱困前后不到五分钟,这倒是让他刮目相看。由于整个过程叶隼都没有说过话,也不禁好奇起他用了什么方法。 叶隼嘴角扬起,带着平稳的喘息声道:“等回家了告诉你。” “靠,你还拿乔了。”东方嗤笑了一声,倒没有觉察到他的用词有什么违和感。照道理,他租下的公寓只能算是他的房子,叶隼称之为家,自己应该感到奇怪才对。但神奇的是,东方不但明白了叶隼指代的是他租住的公寓,还自然地接受了他的这种称呼。 当然,临时室友随口出的一句话,你非要深究下去也没啥意思不是? “让吴姐把后备车开到国道上吧……我们直接在国道上汇合!”叶隼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危险随时可能出现。 要收拾卢寅生,也不急于这一时,他们先回去把那个所谓的证据给整清楚再说。 “OK!”东方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儿,很快给他们发来坐标:“有两条国道经过聚宝镇,我们选的这一条,应该离你们最近。” 叶隼查看了一下坐标,果然如此,立刻招呼大家从直线穿越田地。 “路上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了。”东方唠叨地嘱咐。 叶隼:“你们也是,麻烦你看好自己身上的洞!” 东方:“你是不是提我的洞就皮痒?” 叶隼:“……好心提醒你,你这人一碰上干架,就容易得意忘形。” 东方把拳头摁的嘎嘎响:“呵呵,我看你是想和我干架吧。” 叶隼:“可以,我不打你的三上路。” 东方怒了:“你个小破孩,老子不用你让!” 叶隼无奈:“你的洞会让我分心……” 东方:“我艹!凸!” 吴爰爰弱弱地插进频道来,万分无力道:“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们两个,这个频道现在已经转为共同频道了!”什么洞啊洞的,不要说的这么直白这么销魂好不好! 叶隼张大嘴巴默了。 东方:…… 众人心理活动:-_-|||虽然不大听得懂,但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嘤嘤嘤,会不会被他们灭口? 二十分钟后,他们指定汇合的国道路段就在几百米外。叶隼却突兀地听到蓝牙里传来吴爰爰的一声尖叫:“哪里来的这么多人?怎么回事?” 叶隼讶然:“怎么了?!” 东方的声线平淡之中带起了一丝波澜,咳嗽道:“一群村民不知道啥时候摸过来了,他们手上都拿着杀伤力不小的农具啊,啊……看来他们的目标是我们的车。我们为了隐蔽没有开灯,现在才发现他们……” “什么我们的车,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有木有!”吴爰爰叫道。 “那你们还不快点开车?!”叶隼大喊。 东方瘪瘪嘴:“要是他们横在车前面怎么办?朝他们撞过去?叶隼,你们原地待命,暂时不要过来……” “什么?喂,喂!” 东方直接关掉了整个蓝牙通讯系统。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叶隼:昨天晚上,我不小心把指头扣进你的洞洞里了。 东方沉默良久,道:哪个洞…… 叶隼:我睡得迷迷糊糊,所以也不知道是哪个洞啊…… 东方:…… 叶隼:不过,很紧。 东方一记飞毛腿:你去死! 81.险中情 叶隼一把将微型蓝牙从耳朵里扯下来,掷到地上,“混蛋!” 东方想要干什么?吴爰爰只是个技术人员,后备车上虽说装着不少备用装备,但真正能用的没有几样。当然,催泪弹和烟雾弹除外,如果真是被村民围攻,这群村民又是因为什么被鼓动到这里来的,对方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的方位的? 卢寅生还有什么后招没有使出来?! 叶隼没办法止住心底的担忧,束手无策地等着,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小叶子,我们现在怎么办?”陈坎坎焦急地看着他,端穆尔拿着枪就要赶过去,被他一把拽住,“冷静点!东方上校让我们不要过去!” 端穆尔抬脚把脚边的草垛踢飞,“那你们说这么办?就这么干等着,他们只有三个人在车里,那车的玻璃也没有多么坚固,吴姐为了低调,没有把我们的防弹车开来!要是玻璃被捅破了,他们不等着挨打?” 叶隼凝眉道:“东方有那么傻么,等着挨打?” “唉,就像我们当初似的,只能挡着那些村民啊!他们一股脑往这边冲,我们一旦动手就没个轻重的,很容易打红眼,要不是不小心打死一两个村民,那可麻烦大了!”陈坎坎对这点想的透彻,“卢寅生不就是利用我们的这个弱点,才无耻地让村民过来堵我们吗?” 现在,东方遇到的情况和他们那时一样。 “还有吴姐,她身上也有些功夫,但是不精,对付几个宵小之辈还过得去,但如果人太多了,她也只有吃亏的份儿!”端穆尔一向认为女人是拖后腿的,对吴姐还算是钦佩的,但在这种紧急的时刻,东方和曾伟的其中一个必要要保护好吴姐,那么他们应付起一群堪比暴徒的村民来就更难了。 叶隼本就发急,听着他们嘀嘀咕咕嚼舌根,登时就待不住了。 “你们都觉得他们三个没办法应付这种场面对吧?”叶隼征求所有人的意见,“东方和曾伟肯定也不会开枪,那只有死扛着保护吴姐冲出来。这样,我们悄悄地靠近,看时机接应他们!” “好!”众人整齐划一地说道。 叶隼冲在最前头,带着他们向东方他们的坐标所在地潜行。这段国道两侧也是没有路灯的,但这时吴爰爰已经把所有的车灯给打开来,将道路照的雪亮。他们要看清楚面对着什么,才有可能想到最合理的策略。 东方手里捏着催泪弹,准备随时扔出去,侧身对吴爰爰道:“待会催泪弹一扔出去,你就打开车门往后面跑!叶隼他们应该是从东南方向过来的,你认准他们的方向跑,一定会遇上他们……” 吴爰爰记住了他的话,看看他又看了看面色沉郁的曾伟,“那你们呢?” “这你不用担心,我们自然有办法,只要你逃出去,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明白吗?”曾伟一脸严肃地瞪了她一眼。 吴爰爰感觉自己的四肢不自觉地开始发抖,因为向他们冲过来的村民看黑压压的一大片,少说也有五十多号,她禁不住怀疑起自己待会能不能跑得动?!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做准备,东方又伸手从后座上抽出一卷麻绳出来,套在自己手臂上。 先礼后兵什么的看来想都不用想,这伙村民摆明是来寻衅的,大部分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但也不是说他们就只能被动挨打。不能让他们吃子弹,那就让他们尝尝催泪弹和鞭子的滋味! “我数到三,你立刻拉开门往下跳!”这个时间差必须把握好,不然,吴爰爰刚跑下去就有可能被人围住。 吴爰爰紧张地盯着车门,听着东方的口令:“一、二……三!” 他手中的三枚催泪弹一齐扔了出去,却精巧地落在了三个不同的地方,立时在车灯的灯雾中溅起三股白色的气流。 他话音刚落,吴爰爰便动作果决地打开车门,一跃而下,朝着国道边的田地飞奔过去。 “啊!咳咳咳……什么东西?” “后退后退,先后退!” “咳咳咳咳,都赶快捂住鼻子和眼睛!” 带头的几个村民被呛的最厉害,眼泪鼻涕瞬时往下掉个没完,说完都说不完整了。但这毕竟是空旷地带,当下无风,催泪弹的效果有限,村民四散着往前走,有一多半的人并没有中招。 这时他们其中有人发现了逃跑的吴爰爰。 “有个娘们跑了!走,哥几个,我们去把她抓回来!”他自告奋勇地拎着铁锹招呼起两三人,追了上去。 东方听见了他们的叫喊,扯开绳索跳下车,一扬手,“唰啦”一声,粗糙坚固的一截麻绳便从他手中抛了出去。 空中的麻绳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俨然变成了一道凌厉的鞭子,“唰”的一下落在两个人的小腿上,直接把他们抽倒在地。 “嗷嗷嗷——”这扎实的力道太猛烈的,让他们崴下去就站不起来,只能捂着腿蜷缩在地,痛苦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唰唰啪!”东方行动自如地甩开麻绳,好像在他手上攥着的不是普通的绳索,而是武林高手的铁鞭,来回两鞭下去就抽倒了四个人,吓的后面的村民有些肝颤,不敢贸然上前来。 曾伟那头,有几个拿着铁锹的村民一哄而上,团团把他围住,嘴巴里还叫嚣着:“滚回你们的老窝去!哪来的哪去!聚宝镇不欢迎你们!” 眼看着头顶有东西砸下来,曾伟的面色丝毫未变,面无表情的好像一尊金刚。 就见他轻巧如灵猴一般将身子弯曲下来,脖子往后一仰,把整个人的重心往下压低了一半,两脚宛如铁石一样稳稳站立着,“喀嚓”一声,姿势潇洒地抖搂开手中的双节棍。 “哟呵——”他摆开架势对他们勾了勾食指,“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看那嚣张无波的眼神,压根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械斗的厉害村民们一向是很有自信的,但这回明显是失策了。对方的武器好像专门是克制他们的,双节棍和鞭子,能不费摧毁之力地将他们阻挡在一两米外,他们一靠近,就会冷不丁地被抽倒、击中,打群架的优势一点没剩全交代了! 东方解决掉打算追上吴爰爰的那几人,渐渐的也活动开了手脚,他瞟了一眼兴致比他还要高昂的曾伟,好笑地动了动眉毛,也不讲什么客气了,把一卷麻绳全部抖开,掐住在中间对折,把单根绳索变成双股绳索,两端系好之后握在掌中,一条威力更强的鞭子就新鲜出炉了。 还敢来,抽不死你们! 自然有不怕疼的人敢于挑战,梗着脖子扑了过来,“唰啪!”几声震得人耳根发麻,再看这位,已经瘫倒在地爬不起来了。但要说他身上有什么伤,东方上校会亲切地告知你,他练鞭子的功夫是用来教训不听话的刺头学员的,一鞭子下去,你的皮肤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淤青,甚至连皮都不会破,但是伤的是肌肉和筋骨,蚀骨的疼!这还没下重手呢,也就拖回去在床上躺上两个星期便能好利索。但是,中间恐怕下不来床了! “怎么,还来?”东方继续下手抽人,有几个看着就特别跋扈的,被他几鞭子抽到了屁股,这个丢人唷,捂住屁股蛋子就撂挑子跑了。 尼玛,这要是不小心被抽到前面那个要命的地方可怎么是好? 似乎是看出了他们的想法,东方阴笑着抖了抖“鞭子”,眼睛扫过几人下半身的关键部位,“嘿嘿嘿”一阵笑容惊得他们毛骨悚然,还没等他抬手,统统扔掉手里的东西,拔腿就跑。 十来分钟过去,这伙人就被他和曾伟解决了百分之八九十。跑的跑倒的倒,还有疼到泪流满面爬着走的。 “东方!曾伟!”身后忽然传来好几声熟悉的叫喊,是叶隼他们接应到吴爰爰又一起回来了。 东方翻了个白眼,不太高兴地转过头,“叶隼,我让你们过来了吗?”老子特意关掉了蓝牙,就是过不了瘾,你们这一来不都给搅合了?! 叶隼的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把他全身上下照了个遍,最后把视线固定在他的“鞭子”上,嘴角一点点地上扬起来。“真不错,不错啊,灵活应变,还能就地取材!厉害,东方上校真是太厉害了!” 由于叶隼同志的脸色奇黑无比,一时间东方有曦分不清他这是真夸赞,还是在讽刺他。 “陈坎坎,去抓个人过来问问!”说完那句话,他从东方身边跨过去,无视了他大汗淋漓的脸。 陈坎坎拎起一个闹事者,拖到他们跟前,问:“是卢寅生派你们来的?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这人哼了哼,还挺硬气,半晌不吭声。 东方抬手作势要给他一鞭子,这人吃软怕硬的霎时老实了,结结巴巴道:“我们听说有上头的人放了一群干部下来找卢镇长的麻烦,不让他给我们发这个月的分红……村子里的人哪能看着几万块的分红就这么黄了啊,还是按人头分的呢,就……就集合在一起准备教训你们一顿。” “呵,几万块的分红?卢寅生真够大方的……”东方道,“这消息是谁告诉你们的?” “也……也没谁!好像是张秘书,村子里的人都这么说,后来有人说你们有可能会从国道上走,还要回去拉人下来,我们就商量着……把两条国道上都堵了人。” “我艹,原来不是他们知道我们的方位,而是两头都堵上了,这样随便我们走哪边都会遇上啊!”端穆尔大嗓门一嚷嚷,把这人吓的脖子一缩。 “你滚吧!顺便回去告诉你们卢镇长,要发钱就赶紧发,但只能掏他自己的腰包!想毁灭证据也赶紧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法律是不允许他这样的人存在的!”叶隼端正脸色,义正言辞道,一对剑眉高高挺立着。 随后,一群人上车,连夜离开了聚宝镇,回到他们炽热小组居住的公寓里,打算休整休整。几人刚坐下歇息了一会儿,何狡忙着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向上级进行了汇报。 特警小队牺牲的队友尸体,还在卢寅生手上,他们定然要拿回来。 但怎么完整地拿,还需要再斟酌商议…… “目前要把卢老头提供的证据报上去,你们都来帮我拆东西……到底藏在哪儿呢?”东方把自己拆卸过的那几个小玩意都倾倒在桌子上,不经意地瞄了叶隼几眼,轻轻咳嗽一声:“叶隼,过来!帮我看看这个木头十字架。” 不清楚为什么,他总觉得叶隼又在跟自己生气。 但叶隼为什么生气,他隐约觉察到了一丝端倪,但因为各种莫名的理由,他又不敢认真深想下去。 叶隼没搭理他,腾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他端着一杯热蜂蜜走出来,“咚”一声砸在东方的桌面前,冷声道:“这个东西叫孔明锁,东方上校!还有,麻烦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去上床睡觉,否则——” 东方刚要张嘴就见叶隼用唇语对自己道:想要我广播你的病情是吧? “我马上去睡觉!”在众人惊诧不已的目光下,东方乖乖地拿起茶杯,蹬蹬蹬地上楼去了。不一会儿又转过身子问:“叶隼,哪个是你的房间?” 叶隼一脸淡定地冲他摆手:“最顶头那间,我柜子里留着睡衣,你洗澡后给换了……” “哦。”东方扯出一抹笑。 炽刃小组一干人等立时齐刷刷地盯住叶隼,支支吾吾挤出两个字:“你们……” 82.酱紫的误会 事情远远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容易结束。 在经历过聚宝镇村民的混乱阻截一事后,叶隼和何狡是一群人之中最精神奕奕的,他们把桌面上的零碎看了一下,觉得找出东西来不是什么难事,就在众人吃完宵夜补充完营养后大手一挥,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吴爰爰稍稍有点受惊,但一碗加了香菜的酸辣粉就让她马上恢复为小强状态,举手要求给他们帮忙。但叶隼拒绝了她的请求,“吴姐明天早上再来吧,麻烦你买点早餐,对了,东方要豆浆和小笼包,西门路甜食馆那家的。” 吴爰爰神色古怪地瞥了他一眼,在何狡背后戳了戳他的脊梁骨,小声嘀咕:“他和东方上校是不是……那什么什么?” 何狡笑的一脸奸诈,“你说什么,他们什么什么了……” “就是酱紫了,又酱紫了啊,你说是不是啊?”吴爰爰难改女人八卦本性,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问到底的架势。 何狡扫了一眼不动如山的叶隼,知道他正一门心思拆卸东西,根本没听见他们嚼舌根,顿时觉得没了逗人的乐趣,冲她摊摊手道:“我哪里知道去。” 吴爰爰鄙视地瞅着他,发现现在也不是打听这件事的好时机,只好悻悻然地踩着高跟鞋回家了。临走,还似笑非笑地问了叶隼好几遍:“东方的早餐必须是豆浆和小笼包哦,你要不要和他一样啊?” 叶隼奇怪地看着她,“我不挑食。” “东方上校挑食?”吴爰爰憋笑道。 叶隼回想了一下韩姨对他讲的东方有曦小时候的那些糗事,还有因为不爱吃胡萝卜和菠菜被蒋老在冬天罚跑的事情,点头道:“嗯,他挑食。” 吴爰爰“噗”一声笑出来,伸出门口的一只脚又收回来,忍不住打趣道:“你知道的还真清楚啊!他们几个怎么不知道?” 叶隼没领会到她这是要套自己的话,低着头,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所有的小玩意都被他拆卸光了,也没看到闪存和芯片的影子。只剩下最后那个孔明锁了,难道在这个传统小玩具里面? 貌似……他小时候玩过这个,但是现在摸起来感觉依然陌生。 吴爰爰又问了他一句:“哎,你和东方上校关系很好哦?” 叶隼的注意力都在孔明锁上,没留意到她怪里怪气的语气,于是出于惯性,还是点了点头。 吴爰爰惊骇地对着何狡手舞足蹈,想说又不敢说,一双手指着叶隼的脑袋做口型:“他们……真的……是那个什么什么哇!” 何狡无可奈何地起身走到玄关,伸手把她推出门外,压低声音道:“有本事你明天当着他们俩的面问!” 吴爰爰带着豪情壮志跑回了家,回到家把压箱底的一大摞耽美小说给翻了出来,躺在床美滋滋地回顾了一番,不久在“我又相信这世上有真爱了哦呵呵呵”的呓语中打起了呼。 客厅里,叶隼把孔明锁拆开成了六根木棍,却囧囧有神地发现自己装不回去了。 何狡拖着下巴打瞌睡,边问:“闪存还没找到?” 叶隼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摇摇头:“不,就在这里面……有个设置精巧的凹槽,不过好像需要重新拼装回去,触发开关才能打开,不然我们是拿不到闪存的。” “那就拼回去啊,你都会拆开了!”何狡没玩过这种东西。 叶隼无语地瞪视他,把六根木棍摆放在桌面上给他看,“看起来都差不多的样子,要拼回去必须环环相扣,先后顺序不能错,我刚才试着半个小时没拼对,不如你来?” “你拼了半个小时都不行?”何狡皱着眉头咋舌,不一会儿兴味地把它们拿在手里摆弄,“好咧,就让我这个聪明人来试试!” 结果,他拼了半个小时也没拼上。勉强拼上的后果是木棍很快就掉了出来。 “六根棍子之间是不能有缝隙的,有缝隙就是拼错了。”叶隼努力回忆自己小时候的拼装顺序,但太艰难了,他只能想起来第一步。 何狡松了松酸痛的背,打算放弃,“算了,明天让其他几个人试试吧,我累死了!” 叶隼揉了揉太阳穴,“好吧,大脑疲劳也确实不适合玩这种智力玩具。”说不定他们明天一醒就能拼好了呢。 次日清晨,第一个起床的是生物钟还没有更改成现代人的曾伟。第二个出现在一楼客厅的是负责给他们买早餐的吴爰爰。第三个坐在餐桌边的,是有心抢在叶隼前面拼装好孔明锁的何狡…… 直到所有人都洗漱完毕坐在餐桌边用早餐了,叶隼和东方的那间房还没有动静。 “我们……要不要上去叫他们?”陈坎坎缺心眼地问。 吴爰爰忙对他摆手,咋呼道:“千万不要!你不能去,万一他们在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呢,你这个单纯的孩子会被吓到的。” “啊?”陈坎坎困惑地拧起眉毛。 何狡也觉得不需要,淡定道:“该起来时自然就起来了,这几天他们两个也着实累得够呛,多睡一会儿没什么。” “不过,东方上校不是一贯醒得早吗?”端穆尔挠着头说,另只手里抓着一个大肉包,“以前训练时从来不见他晚起。” “你也说了是以前咯!”吴爰爰把红豆稀饭又盛了一碗给曾伟,“你们看看人家曾伟同志,食不言寝不语,多好的生活习惯。” 曾伟抬头望了他们两眼,微笑道:“其实吧……我起床那会儿,听见他们房间有说话的声音,所以他们应该是早醒了才对……” “那他们干嘛一直不下来?”陈坎坎纳闷。 曾伟仰头看了下天花板,沉默良久,道:“我听见他们……好像在吵架。” 众人:“哈?” “小叶子的声音听起来很生气,不知道为什么,东方上校的声音很小,也不晓得是不是在道歉……”曾伟不负责任地猜测。他是个老实人,描述的语句那都是很客观的。 周一立刻插嘴道:“不可能!东方上校怎么可能对小叶子道歉,通常发火教训人的那个是东方狐狸好不好!” “对,东方狐狸的尾巴是黑的。” “没错,小叶子不是他的对手。” “小叶子有胆量教训东方?” “肯定是你听错了……” 曾伟本就只是随口一说,听他们这么认定也不加反驳,继续闷声不吭地吃自己的早餐。 待众人的早餐接近尾声时,东方有曦和叶隼两尊大神才施施然从楼梯上走下来。 叶隼横扫了桌面,眉梢微微一蹙:“豆浆和小笼包呢?” 吴爰爰保姆似的立刻钻进厨房,抱了一个保温瓶出来,笑呵呵递给他,“喏,早留好了,不然会被他们枪光的……怎么样,我很有先见之明吧哈哈哈!” 她不是不会告诉众人,叶隼和东方晚起的事实给了自己多么大YY的乐趣的。 叶隼轻声道谢,脸色略有些别扭地把保温瓶塞在东方手上,“吃吧!” 东方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 叶隼横眉冷对毫不妥协——你又忘记喝药我当然要告诉韩姨! 东方继续挑眉——你这是让韩妈白白操心!小心眼,打小报告! 叶隼的眼睛越瞪越大——那你就乖一点,听话一点! 东方恶狠狠地打开保温瓶,把吸管捅进豆浆里——老子自有分寸,不用你管! 叶隼阴冷冷地哼笑一声——你要有分寸就不会故意切断蓝牙了! 这件事他可还没跟他算账呢。 众人就见两人挤眉弄眼,好一阵眉来眼去,差点没看脱窗了:呵呵,用眼神吵架,还真够稀奇的。 不过,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俩是真生气,众人的脑海中霎时浮现出四个大字:打情骂俏。 “咳咳,我说……你们也适可而止吧。”何狡实在受不了地说,“你们也稍微顾及一下我们孤家寡人的玻璃心啊,碎成一地很难拼回去的。” 吴爰爰咬着手绢不停地点头,“是啊是啊……” 叶隼总算想起正事,“孔明锁拼回去了吗?”那意思,你们几人都起来这么久了,总该有一个人拼的回去吧。 “呃……那个,还没开始呢。”何狡这个后悔啊,他把自己早起的目的给忘了。 东方嘴里咬着小笼包问道:“啥玩意儿,那个孔明锁?拿来我瞅瞅……”一伸手,就是等人服侍的大爷样。 何狡把那六根木棍放在他手上,“我和叶隼昨晚上试过了,没拼回去。” 东方没接话,嘴巴叼着小笼包把两手都空了出来,肉呼呼的一双手在木棍上蹭呀蹭。边拼装边问叶隼:“拆掉了干嘛非得拼回去?” “有机关槽,必须拼装回去才能触发,东西应该就在槽子里。”叶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双手,心里暗暗不屑,看来大家都一样,都不适合玩这种小玩具了。 可是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就在叶隼以为东方拼错了的时候,东方不知道怎么调换了最后三根木棍的顺序,那么一卡,那么一转,一个完整的孔明锁就拼好了。 “我擦,才一分多钟!”周一惊讶地吐了吐舌头。 叶隼不相信地把孔明锁拿过去,翻转了半天,发现东方果真拼对了,双手轻松一抖,中间一根木棍上凹陷下去一个浅浅的槽子,显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好像是手机里的内存卡……”何狡接过来看了看,让周一把他的笔记本电脑拿过来。 周一把内存卡放进读卡器里,插入电脑的USB借口,半晌对他们笑了笑:“各位亲,有密码系统加密的哟亲!“ “那就赶紧解开!”东方已经吃掉最后一个小笼包。 “嗯……我看看,这个加密系统很复杂,几百道程序,搞不好是军方加密系统,怎么会这样……卢寅生跟军方的人有关系?”周一惴惴不安道。 众人不约而同,把视线对准了东方。 “都看着我干嘛,军队是我家开的啊?有害群之马那也是很正常的……”他不以为意地哼哼,“周一你想办法解开,其他的不用管。” 有了东方的保证,周一心里有了底,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如果顺利的话可能需要两三个小时,不顺利的话就需要一天甚至两天时间了。”这是他的最快速度了。 “你安心解密码就是。”叶隼拍了他后脑勺一把。 就在这时,叶隼的手机响了,他们离开聚宝镇后就恢复了平时的手机通讯。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韩姨。 东方肯定是忘记开手机了,叶隼直接把手机扔给了他。 “韩妈啊。”东方冷峭的一张脸顿时萎了,“嗯嗯,我和叶隼在一起呢,没事儿……当然没事儿,你放心,好好!我这就带他回去,知道了知道了……” “走了,先回家一趟。”东方叹口气,拉着叶隼就要走。 何狡、周一和吴爰爰吃惊过后归于一片平静,笑盈盈把他们送到门口。至于其他人,脸上皆是茫然与不解,只觉得东方上下和叶隼之间的气氛似乎变得越来越……亲密了?!那种其他人怎么也插不进去的和谐感是什么? “回家啊,慢走不送,等密码解开了我们通知你们……” “要休息哦,不要累到了哦!”这是吴爰爰。 “小叶子你保重吧。”周一意味深长地瞄了眼叶隼的屁股。 东方和叶隼被几人“热情”地赶出门,站在电梯口默默地对视——什么情况,他们全体脑残了? 83.春暖花开 东方和叶隼回到小公寓,被韩姨一桌子的菜吓的说不出话来。 “韩妈……我们三个人,吃不下这么多的。”东方不敢说,今天是自己做透析的日子,吃的太多其实是不好的。但韩妈的好意他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得使劲对叶隼打眼色。 叶隼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变化,但眼神闪烁了几下,支吾道:“韩姨,那个……我们昨晚上宵夜时吃了很多肉,今天早上起来就有点消化不良了。东方他,他还……在厕所里待了好长时间。” 啊?老子啥时候……东方被韩妈一双锐利的眼睛盯得头皮发麻,“呵呵呵,就是消化不良而已,今天肯定吃不了这么多东西了。不如先吃一半,留着明天再继续吃?” 韩妈皱着眉头对他竖起一个手指来回划拉,“你呀你!身体状态好的时候就不知道控制,你能和小叶比吗?你现在是病人,就要有病人的自觉,怎么能瞎吃东西呢?便秘可大可小的,搞不好对你的病情不利,走,跟我去房间看看……” “哈?看,看什么?”东方心说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吧。再说,他哪里便秘了? 一回头,就见叶隼的肩膀急不可查地抖了抖,忍笑忍的好辛苦。 东方一脸怒容地瞪视他——憋死你! 转瞬却被韩妈拉进了房里,赶紧求饶道:“韩妈韩妈,我真不是便秘,就是……就是有点不通畅,您不用看的!” 要知道韩妈年轻时候想考医科大学没考上才做了蒋家的护理员兼保姆,但这颗向医的心一直没有改变,医生的那套家伙什她准备的相当齐全,没事就喜欢向女儿请教看病的技巧等等,一些常见的小病症对她来说还真不是难事。 “韩妈我真不是便秘!”东方就差发誓了,韩妈的思维模式她太了解了。 果不其然韩妈板着脸对他说教道:“便秘可不是小事,长期便秘说明你肠胃功能不好,一段时间便秘久了然后突然腹泻,很可能会让你得上痔疮!” “停!我没有痔疮,我确定!”东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韩妈狐疑地瞅着他,从脚底板瞅到脑袋上,“真的没事?不是因为在小叶面前怕丢面子所以才不肯说的?” “坚决不是,决计不是,我对五星红旗发誓!”东方双手合拢对韩妈拜了拜,“您就别瞎想了,这都草木皆兵了。刚才那是叶隼故意误导您的,其实是他上了好半天厕所不出来,被我嘲笑了一通所以打击报复我来着……” “啊,是小叶便秘啊?”韩妈一听更来劲了,“那可不行,我要给他看看!”说着就要出去把叶隼抓进来当自己的病人。 东方连忙拉住她,“不好不好,韩妈您是我的奶妈,和他刚认识多久啊!您这样过度热情会把他吓跑的……”心里却是高兴起来,以后有韩妈缠着叶隼研究她那些草药方子,他可就轻松多了。 韩妈想想也是,“嗯,你说的在理,那等我们再熟悉一点我再帮他调理身体!” “对,这样就对了嘛!”东方笑的眉梢乱翘,总算把韩妈稳住,两人有说有笑地从房间里出来。 一桌子的菜只消灭掉三分之一,韩妈体贴地不劝食了,帮他们把剩菜装进保鲜盒里,在冰箱里码放好,告诉他们晚上热什么吃,明天热什么吃,嘱咐了好半天。 临走,韩妈亲热地拉过叶隼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看着他的眼睛道:“小叶啊,你觉得阿姨对你怎么样?” 叶隼不明所以,楞乎乎地点头:“韩姨对我很好啊。” “嗯,阿姨呢觉得和你很投缘,我过去总觉得东方这小子好,拿他当亲生儿子那么疼。现在我觉得你也很好,性子单纯,思想干净,做事情又负责,工作能力又出众,所以……阿姨也想认你做个干儿子,你看好不好啊?” “吓?”叶隼的反射弧还没反射回来呢,东方就惊讶地叫起来,“韩妈你说什么呢?”这可不行,那这破小孩不跟自己一个辈分了!以后他还怎么端着架子教训他! 叶隼迟疑了片刻,扬起一弯浅笑,“……好。” 他从小缺乏母爱,难得遇到韩姨这样和蔼可亲又对自己如此关心的异性长辈,韩妈说他们投缘还真没说错,每次他和韩妈在一起丝毫不觉得别扭,反而能感觉到一种家庭般的温馨和舒适,与和父亲在一起那种紧绷感全然不同。 因此韩妈想认他做干儿子,他当然不会反对。 韩妈一拍他的手腕,“乖儿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第二个儿子了!你是不是该换个称呼了?” “呃……”叶隼眨巴眨巴眼,有些反应不及,下意识地望向东方。 东方都快无语了,不情不愿地嘟哝:“让你改就改呗……跟我一起叫妈呀笨死了!” 突然有股子奇异的感觉在心口上蔓延开来,柔软的好像春日里的柳枝,把叶隼整个心脏都拥抱了起来。 “……韩妈。” “哎,好儿子!”韩妈得偿所愿,眉飞色舞地又和两人说了些亲热话,笑眯眯地走了。 东方有曦叉着腿在沙发上一靠,斜睨着叶隼,咬着牙齿哼哼:“行啊叶隼,这不到一个月时间你就把韩妈拐成你家的,本事不小哪?” 叶隼眼带迷蒙地看着他,俨然还没从刚才的状况中抽身,沉默了一会儿才接话道:“哦,你吃醋啊……” “滚!老子会吃你的醋?”东方不屑地一笑,抬脚踢了踢他的膝盖,“下午我要在房间里做透析,你给我安分点,我没出来你不许进去。” “自己在家做透析?”不晓得是不是东方的错觉,他总觉得说这句话时叶隼的眼底咻的一亮。 “嗯,我做腹腔镜手术就是为了装腹膜透析内管,可以在家做透析,不用每次都上医院,方便很多。”东方粗略解释了一下,“算了,说了你也听懂,总之就是用你看见的我腰上的那个洞和透析机的管子连接上,我就可以躺在房间里做透析了。” 叶隼了然一笑:“需要我帮忙么?” 东方立马摇头:“不用不用!” 叶隼“哦”了一声,“你确定一个人能行?这是第一次自己在家透析吧,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状况?管子掉了什么的……” “我艹,你不是乌鸦嘴吧,赶紧给老子闭嘴!”东方一脚把他踢开,从茶几上拿了个苹果,不想再搭理他,转身回屋。 叶隼听见他上锁的声音,莫然觉得这样死要面子的东方很有意思,唇角拉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下午四点多钟,周一打开电话通知他,那张手机内存卡的加密系统被他解开了,让东方和他一起过去看里面的内容。 叶隼敲了敲东方的房门,“东方,密码解开了!你透析做完了吗?” 半晌,传来东方有些低哑的嗓音,他连接好透析机就躺在床上迷瞪过去了,这会儿被叶隼吵醒还有些缓不过劲,“你等一下……我看看。”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唯恐碰到身上的管子,但正如叶隼先前担心的,一个人做这件事还是不太方便,他刚起身一半,发现管子有脱落的迹象,登时不敢动了。 “叶……叶隼!”他对着门口大喊。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叶隼拧了拧门把手,“你还真把门上锁了!” 东方捏着管子又躺回到床上,死犟道:“那什么,要不你一个人去吧……或者你再等我半个小时!”透析中途是不能随便暂停的,他可不想被送回医院再住几个星期,那滋味跟坐牢似的。 叶隼看不到他里面的情况,在门外着急地乱转,“那你刚才大叫什么?怎么回事,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管子掉了?!说话啊你,不说清楚我可踹门了!” 东方这会儿是真没啥力气跟他斗嘴,做透析又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他一个人强撑着,也不让人陪,自己又是第一次操作这东西,确实容易出问题。但他人的脾气生来就死犟死犟,骨子里对什么都不肯认输,觉着自己可以个人做的事情绝对不让人帮忙,有时候吃亏还就真应了那两个字——活该。 他这么一迟疑,叶隼等不得了,后退几步,一脚朝着门就踢了过来。 哐当一声,门开了。叶隼落脚的那块儿出现了一个大洞。 “叶隼!谁让你进来的?!”东方现在躺在床上不敢动弹,气的哆嗦也只好忍着,但苍白的脸色搭配起他气鼓鼓的表情实在违和,叶隼冷冷地瞪他一眼,声色俱厉道:“闭嘴!这管子怎么弄?” 等他彻底搞清楚透析机的操作方式,一言不发地鄙视了东方良久,帮他把管子调整好,确认不会松动脱落,才叹了口气:“我以前总认为自己太死心眼,这种性格挺遭人恨的,但和你一比,我真心觉得自己不需要反省了……” 东方闭着眼睛深呼吸,老子不跟破小孩一般见识,我很大肚,我肚子里头能撑船…… 几分钟后,他蓦然感觉到眼皮一重,随即被一大片温暖的气息所笼罩。叶隼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把手轻轻放在了他的双眼上,手掌的老茧粗糙而干燥,却意外地让东方紊乱的呼吸平静了下来。似乎冰冷的身体里流淌的也不再是冰冷的血液,周遭的景象陡然变得朦胧瑰丽的起来,眼前的白芒缓缓地消逝在温暖的水波里。 叶隼低头靠近东方的耳朵,轻声道:“再睡一会吧。” 东方以极低的嗓音“嗯”了一声,僵硬的脖子逐渐软了下来,脑袋歪倒在松软的枕头上。 房间里,只剩下静静流动的空气诉说着初春的点点暖意。 84.罪域迷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叶隼不知道肾衰竭会给人带来这样大的伤害。 或许是东方平时表现的太过强势的缘故,若是一般的病人,得了这种病很难正常生活,光是每个星期到医院做透析就能让人心情压抑,精神萎靡。但东方全然不是,过去叶隼没有发现他的秘密时他已经开始做透析了,每个星期去医院三次,每次4~6个小时,那还是他身体底子好才能如此。 每次出了医院大门,东方不仅能很快恢复过来,还能保持百分之八九十的战斗力。叶隼不得不佩服他的毅力。可这次亲眼看到,才从东方的脸色发现透析的过程绝不好受,可这人一点孱弱的样子也没有,性子还是那么倔,自己难受就死扛着,不想让韩妈担心,也不愿意让自己帮忙…… 除却要面子这一点,是否也害怕自己为他担忧呢? 叶隼安静地凝视着东方睡梦中的容颜,脑子里止不住地胡思乱想。他不自觉地盯着东方脸颊上的细细容貌发呆,赫然发觉这人的眼角有几条明显的鱼尾纹,深深的印痕给他年轻的面庞增添了一层成熟而沧桑的味道,但又丝毫不会让他显出老态。相反,叶隼知道每次东方大笑时,这一条条的鱼尾纹都会显露出来,使得他平素凌冽的表情变得生动许多,仿佛还有那么一丝丝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性感。 有关男人的性感,叶隼最初的认识是从何狡那里得到的。性感的的大男人应当有着比高山还宽阔的胸膛,比大海还广阔的胸襟,拥有搏击长空的浩然正气,一举一动就是兰博那样充满了力量的美感,肌肉均匀流畅,即使爆粗口也特别有范儿,随便勾起嘴角就能勾起女人的情欲,说话做事都很大气,习惯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记得何狡当时还说了很多很多,很多华丽的修饰词叶隼听不太明白,但他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下子就想到东方。严格来说,东方根本不是何狡口中符合标准的性感男人。他毒舌、任性,训练时相当随心所欲,具有不拘一格的行为方式,但他心眼很小,有睚眦必报的坏习惯,吃饭时很斯文,爆粗口时像狐狸般狡黠,心思很深,通常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说话做事带着一股子奸诈与狠戾…… 就是这么一个男人,现在脸容苍白地躺在他眼前,他病了,不再是自己印象中的狡猾教官,叶隼却觉得此时的他性感极了,无论是他微微暴露的锁骨,还是他瘦了好几圈的腰身,以及他平坦的看得出肋骨的胸口…… 自己身体里的汹涌浪潮,竟然来的这么古怪而突然,让他这么的措手不及。 叶隼猛然甩了甩头,他在想什么啊,他娘的魔障了不成…… 趁着东方睡着的空闲,他拿出手机连接上网络,打算查查腹腔镜手术的详细资料。 东方做的这个手术其实并不复杂,医生的目的是他的腹腔引入腹透管,腹透管在他的腰部留出一个管子口,这是透析管的“端口”,上面自带有一个小开关。这样,在家里做透析时,只需要用把另一条管子与“端口”连接起来,就可以使用透析机进行透析。这根管子除了连接着储存透析液体之外,还连接着他排泄液体的袋子,当透析的液体进入东方的体内后,才能够通过大网膜的毛细血管网来清洗他血液中的病毒,帮助他完成原本该有肾脏完成的功能。 待东方被叶隼轻轻拍打手臂的动作叫醒时,透析已经结束了十来分钟。 “如果还觉得不舒服,就再休息一下。”叶隼目光平和地望着他,手里头拿着他排泄液体的那个袋子。 东方连忙爬起来,看了看自己腰上的“端口”,发现叶隼给自己消毒好了。他尴尬都瞄了眼他的手,道:“喂,这东西……还是我自己来吧。” “不用,你好好待着。”叶隼心知这人有多么固执,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果断拿着袋子走出了房,到厕所里处理了干净。 东方独自坐在床上,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叶隼回来时,手中的袋子是被洗干净了的,他动作自然地把它搁放好,也不催促东方,直接走到客厅,安静地等他穿好衣服。 不知是哪种情绪作对,东方面对他时感觉自己更尴尬了。 “走吧,周一说正好等着我们吃完饭。”就像和对方生活了许多年一样,叶隼走进厨房打开冰箱,边看边问他:“我们把韩妈留下的菜带几样过去吧,也省得保姆阿姨麻烦,只加几个青菜就行了。你想不想喝汤,要不再做个口蘑清汤?” 考虑到东方做完透析后身体上的不适,他认为吃清淡点是没错的。 “哦,好。”东方木然地回答着,看着叶隼动作麻利地把保鲜盒放进塑料袋里装好,然后回头对着自己扬起一抹略带羞涩的笑,毫无征兆的,大脑顿时当机了…… 叶隼也搞不懂自己怎么就烧红了脸,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伸手把木头样的东方一扯,“发什么呆呢,走了!” 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一直保持到炽刃小组的公寓门口。 周一给他们开了门,一眼瞧见叶隼手里的袋子,嘴角勾起,“唷,还给我们带菜呢!” 他们自然不知道东方家里有位厨艺超凡的韩妈帮两尊大神操持家务,便以为这是他们其中一人做的,又或者是两个人一起做的,啧啧了好几声,胸中的八卦之心又熊熊燃烧起来。但在何狡眼神的镇压之下,死憋着没有问出口。 “东西你们都看过了?”东方恢复了一贯的神态,正色询问道。 何狡把周一的笔记本电脑放到他和叶隼的面前,“这个不是卢寅生自己的手机内存卡,应该是他一个属下的……但这里面的两个视频里都有卢寅生,虽然不太清楚,但能看清楚他的脸。第一个视频,卢寅生出现在前镇长家里被人灭口的当晚,他手上拿着枪;第二个视频,是卢寅生训斥属下,煽动他们从桌子上拿钱的场景。还有一个视频,牵涉到其他一起杀人案,里面的被害者最后被焚尸了。” 东方立刻意识到,最后那个视频里的被害者正是自己那位可怜的朋友,因为查到了一些有可能是内幕的资料,惨遭杀人灭口。 将音量开到最大,发觉视频里卢寅生说话的声音不够清晰。 “虽然声音不够清晰,但这也足以证明卢寅生和这起灭口惨案有直接关系。真没想到,动手的会是他自己……”叶隼不能理解卢寅生这种人,他的世界观有些倾向于乌托邦一类的理想主义,却又具有极其阴暗冷酷的一面,他不相信别人能给自己带来无条件的好处,只相信利益交换,认为满足他人的欲望就能达到控制他人行为举止的目的,不吝啬钱财却又强烈地依赖于金钱、权利和暴力。 “对他没有好处的事,他是不会做的。他不是不知道杀人罪有多重,他没道理会留下这种视频。为什么?”何狡想不通卢寅生因为什么会把这种证据留在自己身边,按常理,他必定会毁掉它才对。 “我想……他当时或许迫切需要用一种方式赢得某些人绝对的尊崇吧。”东方从头开始思考卢寅生行为的特点,“他掌权时不一定有多少人死心塌地支持,村民可以鼓动,但这种薄弱的信任需要用很长的时间来经营,比起控制那些私欲和反政府心理更强烈的恶徒,控制村民显然要更困难一些……成为他私人武装的那群人,你们难道没有想过,他们与聚宝镇村民有什么不同吗?” “你是说,卢寅生起先笼络的一批人不是从村民里挑选出来的,而是本身就具有反政府主义倾向的人?”叶隼把他的话总结地更通俗些。 “没错,这批人的危险系数很高,卢寅生想要利用他们必定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对方要求他的诚意,可能也要求了钱。钱不困难,卢寅生捞钱的手段很多,而当时前镇长一家声名狼藉,他自然而然就选中了他们。杀了他们,类似于与这批人结成了投名状,彻底成为了一条战线上的人……”东方继续分析,“这家人在卢寅生看来是罪无可恕的,他早把自己当做了聚宝镇的救赎者,认为他们该死,下杀手也就毫不犹豫。他或许还觉得自己是仁慈的,因为他放过了这家最后一根苗苗,并没有杀害无辜。” “奶奶的,这人拿自己当做死神判官了?”陈坎坎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太可惜了,本来挺聪明一个人,如果心正,应当是个好官的呀。” 叶隼漠然地掀了掀眼皮,道:“伪君子,往往还不如真小人。” “那么他会留下这个证据,应当是这批人的要求了,他们看到卢寅生发展的越来越大,也想要制衡他。”何狡觉得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搞不好卢寅生不能从卢老头那儿拿回东西,也是这批人刻意的行为。” “既然如此,拿着这东西和卢寅生做笔交易吧。”东方忽然建议道,“有些人一辈子讨厌别人跟自己讲条件,但卢寅生这人,就怕没人跟自己讲条件。这条件还不能提的太低,要高过他的想象那么一点点,他才会觉得我们是真的想和他交易。” 何狡不太确定地问:“这事儿……不用跟上级请示吗?” 东方无奈地拿眼角看他,“何队长,你有点魄力好不好?!老子向上面给你们争取了特权,该便宜行事的时候你不用,你脖子上长的是猪脑子吗?” “我……我这不是……”何狡气短地憋黑了脸,被堵的无语反驳。 众人各自找一个地方躲着发笑。 叶隼淡淡地看了看东方的脸色,觉着这人遇到案子的兴奋劲又来了,忍不住伸手在他腰后戳了戳,“我记得您好像已经不是我们的上司了吧,东方上校……” 东方浑身一激灵,被叶隼碰到的地方忽然过电一般传来一阵酥麻,把他惊得跳起来。 叶隼:(⊙o⊙)?!!!! 东方尴尬地拿手捂住嘴,轻咳道:“娘的,老子腰疼……” 何狡和周一登时把头扭了过来,下巴快掉在了地上,手指在他们俩之间指来指去。脑子里回荡着一个念头:为什么腰疼的会是东方? NO,这不科学!!! 85.靠近 拿着证据和卢寅生谈交易的事情交给何狡全权负责,周一自告奋勇和他做搭档。 对此,他的解释是,在这次行动中东方、叶隼和曾伟的存在感太强大了,别人只有跟着打酱油的份儿,这让他对于自己在炽刃小组的地位深表怀疑,为了重识信心,他决定和何狡承担最后这最为艰巨的任务。 “嗯,你们两个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以何狡的心眼和卢寅生对上起码不会吃亏,周一的鬼主意挺多,说不定可以想出什么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的点子,好让卢寅生自顾不暇,玩不出什么花样。”东方有曦自问对他们两个的脾性还算了解,卢寅生奸猾不假,最乐意遇上过于正直的人,理应他们耿直的性子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但何狡和周一不见得会照常理出牌,他的胜算也就不那么大了。 至于他,也卢寅生打过一次照面,还拐走了他亲爹手里的东西,他应该恨得想杀了自己,再和他谈判没什么赢面。 叶隼也不合适参与,性子虽说不冲动,关键时候沉得住气,但不够狡猾,性子直了点,要是卢寅生和他玩起什么弯弯绕绕,他没那个耐心与其周旋。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何狡已经让吴爰爰随时准备与卢寅生联系。 东方思索了一下,道:“吊着他点儿,我们一离开他肯定就伙同最初的合作者忙着毁灭其余罪证,倒不一定就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毕竟这人的心理素质比一般犯罪分子好上太多。我们不如晾着他,让他猜不准我们是哪方面的人,这样他反而不好做准备。我们一天不出现,他不清楚我们的目的,也就无从下手弥补自己遗漏的这些过错……” “有道理!”何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们这两天就干等着,啥也不做了?” 周一还在跃跃欲试的兴头上,听东方这么一说有些蔫了,“不然我们去监视卢寅生吧,看他这两日有什么动作,说不准他慌乱之中露出各种马脚呢?” “这也是个办法,但去监视的人不能是你们两个。”东方看着端穆尔和陈坎坎,“就你们去吧,有资格狙击手的人自然也知道怎么监视人才不会被人发现。” 端穆尔和陈坎坎摩拳擦掌道:“那当然,监视两天而已,不睡觉都没问题!” 几个人相视一笑。 “可我担心,他们会在这两天内就处理掉那三具尸体。”叶隼指出这个不容乐观的问题,“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让卢寅生把他们的尸体归还回来,而且,进一步抓住他的把柄。” 东方坦然地苦笑道:“这我也没完全的把握,卢寅生也许昨晚上就处理掉他们的尸体了也不一定……” 这话说得着实残忍,但也是很可能发生的事实,接下来怎么做就看何狡如何权衡了。 “我想,应该通过曾伟征求一下他们特警小队几个人的意见。”何狡行事的最大特点是均衡各方利益,稳妥至上,所以他觉着还是众人商量商量更好。 东方面色不改地端起茶杯喝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何狡知道他这是表明立场,不想代替他做决定。 “那就赶紧的!”周一见不得别人优柔寡断,一把拽起他就往外走,边走边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如果他们几个不同意,你又打算怎么办?提前和卢寅生交涉?” 何狡靠在电梯口外对他摇头,勾起一抹富含深意的笑,“不,我还是会选择后天再和他联络。” “噢,那你还说要去问他们的意见?”周一探出脑袋往他身后瞅,“哎,把屁股翘起来看看,狐狸尾巴藏在哪里了?” “滚你丫的!你才有狐狸尾巴!”何狡被他弄的哭笑不得。 周一指着他的鼻子发笑:“如果东方是大狐狸,那你就是小狐狸……一样的狡猾,啧啧真是太不厚道了。你准备怎么说服他们?” “唉,哪里用的着我们去说服他们,这件事,只要我们透露一点消息给上面,自然有人会说服他们,而且保管他们不会有任何情绪上的反弹。”何狡故作高深地从喉咙里发出冷笑,他的信息渠道虽然不如吴爰爰那么多,但每一条都是绝对管用的,而且能让他永远都不处于被动境地。 当然,这其中不乏有人故意给他推波助澜,有心扶他上位的缘故。 这个人是谁,何狡经过卢寅生这件事,已经猜到了十之七八。 不过谨慎起见,他还需要想办法确认一下,这两天时间正好用来操作这件事。而在此之前,他不打算告诉周一更多的内幕。 周一也懂得什么时候该装傻,瘪瘪嘴道:“哦,那好吧。我就勉强和你唱一回双簧,让这次的任务圆满结束吧。” 他们和曾伟一起出看望休养中的四位特警,只是粗略把来意渗透了一点,没有说的很明白。何狡和周一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当着他们的面还争吵了起来,曾伟无奈,在一群人中间和起了稀泥,最后大家郁郁而散。 面对曾伟的质问,何狡一再保证会尽全力从卢寅生的老虎嘴里拔牙,把他三位队员的尸体夺回来,在回公寓的路上便拿出手机给某个渠道中的朋友发了条短信。很快,对方回复给他:那位已经知道了。 接下来,何狡只需要等待。 不出他所料,第二天曾伟就带来了消息,特警小队的四位幸存队员全力支持炽刃小组的决策和行动,一切以抓捕卢寅生为要。 周一注意到曾伟传达这个消息时的脸色有些发苦,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他,只好拍了拍他的臂膀,劝慰道:“等这件事结束,你还是回京城休息一段时间吧。如果真有什么想不通的,我想,你们老首长应该能帮你解疑答惑……” 曾伟静默了良久,沉重地点了头。 当晚,何狡躲在自己房间里接了一个电话,谈话时间一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期间,他错过了一次东方的来电。其后,东方要叶隼给他打了个电话,询问他最后的决定,得到的答案尽管是他意料之中的,他却并不高兴。 “怎么,不是你提议的这个时间吗?何狡他们按照你说的做了,你却在这里黑着一张脸?”叶隼把热好的中药包像投沙包似的扔给他,拿起抱枕,坐到他身边,发现他居然看着电视上的丰胸广告目不转睛。 “喂……”叶隼伸手戳他的脸。 东方蹙起眉心偏开头,满脸写着两个字——不爽。 “该不是,你们瞒着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吧。”叶隼被他感染,一双细长浓密的眉毛也蹙起老高。 东方在接触到卢寅生事件时就隐约感觉到了什么,那个时候他没有深想,也没有时间深想,如今把这件事背后诸多细密的线条贯穿起来,他才恍然明白过来,不是自己太敏感了,而是卢寅生的发展壮大有很多违背常理的地方……这个人从出现到上位的轨迹明明违背常理,却不可思议地成长为一股势力,背后没有推手怎么可能? 这个推手究竟是谁,卢寅生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遇上炽刃,即将面临倒台,一切的一切或许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不过,他没有办法预料这期间会有可能牺牲掉谁,又有谁成为了自己通往理想王阶的踏脚石。但他从始至终就是这种人,不会因为还未发生的危险而刻意规避风险,在他眼里,风险是必然的,他在他人身上所做的引导不一定什么时候奏效,那他为什么不能够为了更高的利益收获放手一搏? 就像,他曾经在自己心里种下的那粒种子一样。 突然之间,东方有曦体会到了一种冰冷到灵魂里的背弃感,仿佛在很早之前就埋藏在某个幽暗隐蔽的地方,只是自己一直没有挖掘寻找。在每个抬头看得见阳光的角落,谁又会故意低头去寻找阴暗的土壤?何况,他在幼小的年岁里,一度那么渴望光芒万丈能冲破阴霾的阳光。 他的理想,他生命中的那盏灯……他臣服于共和国军魂的引路人,如今却在他的眼前都变得一片模糊。 “东方有曦!”叶隼盯着发呆了一刻钟的东方有曦,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吼了一嗓子,“你灵魂出窍了? 东方扶住自己脆弱的头,有气无力道:“老子还没死呢,不用你叫魂……”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这会儿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叶隼也不想招惹他,只得转移他的注意力,“喝药,刚才还是热的,现在都快凉了……” “哦。”东方乖乖地拿起药,咕噜咕噜喝完,随后一言不发地回房了。 “喂,你……”叶隼想要叫住他,问问他到底在忧虑些什么,想说自己可以帮他分担烦恼,但在他顷刻关闭的房门前,没能张嘴喊出来。 做知心朋友什么的,老实说,他也没有丝毫经验。 但东方看起来很需要一个心理辅导师的样子,但以他的性格去会做心理辅导才怪了。叶隼犹犹豫豫地抬起手又放下,最终还是安静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拨通了何狡的手机。 数日后,全国著名的模范乡镇致富带头人卢寅生被爆出丑闻,一夜之间被革去聚宝镇镇长的职位,此后不仅被双规,还被爆出涉嫌谋杀前聚宝镇镇长一家。公安机关已经立案展开侦察,卢寅生的父母第一次在媒体面前表示,他们将凭着良心进行举证,希望卢寅生早日痛悔,承认罪行。 卢寅生被判处死刑的当日,与韩妈一起回到京城蒋家小住的东方在房中忽闻喜讯,他可亲可敬的大哥蒋未明又升衔了…… “呵,真该当面恭喜他啊。”东方望着窗外抽条的柳树,勾起一记讽笑。 第二天,他只和蒋老打了声招呼,带着韩妈回到了K市。 “唉,你就是太犟,怎么也该等着你大哥回家以后和他吃顿饭再走的……”韩妈张罗着他和叶隼的晚饭,忍不住当着叶隼的面儿数落执拗的东方。 东方神色黯淡地低着头帮她打鸡蛋,半天,只挤出一句话,“韩妈,你不懂的……”不但你不懂,我也不懂,为什么那个从小疼爱我的大哥,一身正气凛然刚毅的军人,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他爬的那么高,原来,早已超出了他抬头就能轻松仰望的高度——蒋未明或者有他必须那么做的理由,但他为此玩弄的手段和谋略,是这辈子也没有办法认可的。 不经意的,东方的目光从叶隼清隽的脸上滑过……还好,站在自己身边的还有他。 86.横生事端 卢寅生一案在全国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但聚宝镇村民们的生活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大部分村民们不知道实情,对于卢寅生的下台除了惊诧意外之外,多半还是为了自家利益而人心惶惶,唯恐上面的政策变了,他们过去拿到手上的福利待遇可不全都打了水漂? 但让他们宽心的是,重新指派下来的镇长不是什么刺头,预计之中的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没有烧起来,曾经担任卢寅生秘书的张环依然继任该职位,帮助这位镇长尽快地了解聚宝镇当地的实际情况,未免引起村民的骚乱,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大刀阔斧做改革的想法。 只是,卢寅生在财政这一块的灰色以及黑色收入不能再有,这就让乡镇府减少了一大笔开支,但短期内村民们尚未觉察出这点变化。新镇长的想法是,先一步步消除卢寅生在聚宝镇的影响,先将他的恶行普及给所有人知道,让他们不要再迷信卢寅生宣扬的那一套,用温水煮青蛙的方法把新政策一点一滴地实施下去。 由此可见,新镇长也是个聪明人,这样的聪明人过去却从未听说过,和卢寅生过往一样都是莫名从基层被提拔起来,个中缘由又难免引人遐思。 叶隼一脸严肃地坐在客厅里,听着何狡对他分析这件事背后所潜藏的各方势力拉锯。 “依照你的说法,这个新镇长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卢寅生下台?”叶隼对于政治一点也不熟悉,叶父从小将他保护的太好,教给他的都是苗根正红的思想理论,不论是社会还是政治上的阴暗面没有刻意让他接触过,也算他一贯运道好,从小到大极少有人因为看他不顺眼而对他使绊子,使用阴谋手段,所以当叶隼从何狡口里听到这样一些他把脑袋倒过来也想不到的事实,脑细胞很明显不够用了。 但他很快领会到何狡话里有话,所谓一点就透,在何狡就几个疑问摆上台面让他多换几个思路想一想,他就明白过味来了。 “应当是这样没错,否则就算给他大半年的时间熟悉聚宝村的各项事务,他也不见得能上手的这样快!”何狡还有个怀疑没有说出口,张环那小子看起来对卢寅生有些愚忠,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搞不好是个心肠蔫儿坏的货色,卢寅生的事情太知道太多,却还能够留下来留任秘书,如果说背后没有猫腻他是一点也不信的。 叶隼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卢寅生以为张环是他的心腹,可实际上他早就投靠他人阵营,看来这个在幕后笼络到张环的人,比卢寅生还要手段高明。卢寅生不是他的对手,被这个人盯上,他会倒台是迟早的事……看样子,你已经知道幕后推手是谁了?” 何狡狡黠一笑,“想知道?我想不止我一个人猜到了,你怎么不问问东方。” 叶隼拉下脸白了他一眼,“他这两天心情不好。” “哦,那他为什么心情不好呢?你就没有仔细想想?”何狡不禁对东方上校生出几分同情,有那样一位哥哥,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就拿他自己来说,蒋未明愿意扶持自己上位,何狡起初是很有点受宠若惊的。但旋即他意识到,蒋未明会这样做,难保不是为了制衡东方有曦,想更长远地控制住东方,掌握住他身边信任的人是最好的办法。但何狡不是那么没城府的人,他有野心不假,但不至于真的认为蒋未明会拿自己当自己人看,他的个人价值因为东方有曦才会升值,他不至于过高地看待自己。虽然不管怎么比较,向蒋未明靠拢对自己的前途更加有利,但他也不能忘恩负义,毕竟东方对他而言还具有知遇之恩。 如今他更像是周旋在这俩兄弟之间,希望他们之间一直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点,这样,对谁都好。但如果有一日东方决定与蒋未明决裂,何狡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回到东方的阵营。这恰好说明他明智,因为蒋未明这类人未达目的连自家人都能利用,东方却不同,他是一个真正值得信赖的战友,就算他到了力所不逮的一天,也永远不会欺骗和背叛战友。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何狡早看透了这点。 蒋未明早操控卢寅生势力倒台一事上居功至伟,但从明面上看,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在其中起到过任何作用,反而,炽刃小组这一次获得了全体二等功的嘉奖,如果不是所有队员一致拒绝参加表彰大会,何狡还指不定要被蒋未明推到风口浪尖遭受多少人羡慕或嫉妒的白眼。从那时他就知道,自己不能不留一手。 “……难道说,是蒋未明?”叶隼心知能让东方烦恼的对象不多,排除来排除去,再加上何狡旁敲侧击,想猜不到都难。 何狡赶忙举手撇清干系,“哎哎,这可不是我说的。” 叶隼的眼眸立刻就冷了下来,默然地瞪视了他许久,临走再没有说一句话。但何狡看得出来,他是在警告自己。 “好吧,其实我真的不会伤害东方的,可是这话说了他也不一定会信吧。”何狡自嘲地勾起嘴角,他也有自己的无奈。他不可能当一辈子特警,早晚都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他看的太多了,在军政两届沉沉浮浮的前辈有几个能依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份足够安定的未来。 正如东方过去提点自己的,有野心不是错,只是千万不要迷失了自己,忘记了最初的信仰和理想。 “可是小叶子,现在的我们还不够强大啊……”何狡对着茶几自叹道,脸上颇有几分孤芳自赏的寂寥味道。 叶隼本想回去好好开导开导东方,但被街上倒春寒的冷风一吹,愤懑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他要怎么说呢,告诉他这种大哥不要也罢?还是劝告他离开蒋家,自己过自己的,不再和蒋未明来往?说到底,蒋未明也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如果是东方站在蒋未明的立场,是否也会和他做一样的事?叶隼自问,他真没有把握。 他可以选择远离蒋未明,把界限划分的一清二楚,但东方不行,他全身上下都烙印着老蒋家的印记,即使他自己不想要,旁人也会自动在东方有曦的头上加上一个“蒋”字,将他划分在蒋家阵营。 蒋未明何其聪明,一直以来都踩着东方最后的底线,在处理许多事情上都态度暧昧,狠心让他独自徘徊在痛苦挣扎的边缘。 如果他是自己大哥,叶隼想,撇开是非对错,一定先把他揍成一个猪头再说! 不久之后,他倒还真的等到了这么一个机会。 这日,叶父的一位学生突然来电,要叶隼赶紧回家一趟。 “出什么事了?”叶隼听着这人的口气就感觉不对,怎么喉咙里含着核桃不敢讲似的? “那个,小叶啊……这件事一时半会还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你爸这次麻烦了。”他也知道自己藏不住话,被叶隼一质问就全招了,“有人向上递了材料,说是你爸包庇属下收受贿赂,和不法人士有过不良来往,甚至还泄露了一些军方机密材料……你知道的,这种罪名一旦扣下来你爸现在的军衔就保不住了,这还算是轻的,要是……” “怎么可能?就他那个臭脾气和木头脑袋,会指使属下收受贿赂?!”叶隼差点气炸了,饶是平素脾气再好这回也忍不住了,“是哪个王八羔子冤枉人?老子毙了他!” 对方哭笑不得地抽了抽嘴角,我勒个去,还真是亲爷俩,刚听到这件事时的反应都是一个样。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递送举报材料的人不止一个,又都死咬着你爸不放!我们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可是见不到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根本无计可施啊!”他们几个都相信叶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扛不住众口铄金,只好找叶隼问问,看他有什么辙可想。 叶隼放下手机眼前一片茫然,从未想过这种事会摊在自家老爹头上,一时间也失了章法。花了半个小时安抚自己,叶隼首先把这件事告诉给了父亲的几个铁友,想探探他们的口风。不料这几位老家伙一听也懵了,敢情他们也还没有得到消息,忙让叶隼不要着急,他们找人打听清楚再做打算。 这说明什么问题?叶隼不动脑子也闻出了诡计的味道,有人想给他父亲松一松土。 他马上请了假,对何狡说明了情况,何狡建议他不妨问问东方的意见,而且东方认识的人也多。叶隼并不想加重他的烦恼,但想了想还是推开了东方的房门。 听完他的话,东方起身拉起他的胳膊,帮他一起收拾行李,“不管怎样,你得先过去看看你爸。详细情况只有他最清楚,你得让他把知道的线索都说出来。第二步,我们要想办法看到那几份举报材料,才有办法知道怎么从理据上推翻。第三步,争取时间,查清楚这件事是谁在主使,搞明白他的目的只是扳倒你爸,还是你爸做了什么事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东方不愧是东方,总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帮自己指明道路。 叶隼这下心里有底多了,背上背包走到门口,拦住他道:“不用开车送我,我直接坐出租车去机场……那个,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东方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撇嘴:“快滚吧,少罗嗦!这次你老子有难,记得紧着点心!” “嗯,知道了。”叶隼头一次被骂没有回嘴,深深地看了东方几眼,才微笑着走进电梯,心下一片安稳。 “个小破孩,没事笑什么笑……”还笑的那么好看。东方的眼底蓦然浮现出一丝不自然的情绪,对着门口发了好一会儿呆,挠了挠下巴回到房内,拨通了一个长久以来都没有联系过的号码。 【并肩而行】 87.叶隼的直觉 叶父几个学生办事还算牢靠,是最早知道叶父有了麻烦,还不是小麻烦的一批人,他们大致了解到问题的严重性之后,头一个就通知了他唯一的宝贝儿子叶隼。 这毋庸置疑,老子出了事儿,儿子必须帮忙,得第一个让他知道,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尽快托人把事情弄清楚,甭管拖什么关系,只要有关系可以用,这个时候就不能抹不开脸面。毕竟不是什么小事,真要一拖再拖可能证据就要坐实了。 但要和叶父见上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叶父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他本部的军团,就在叶隼他们老家,叶父在这一块干了几十年了,从来没出过任何岔子,如今这件事捅的,算是前所未有的事,大院里的邻居一见叶隼回家都七嘴八舌地上前询问。 叶隼不是什么善于解释的人,心情本就不好,寒着一张脸让大家别听风就是雨,便回家凑合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爬起来跟着叶父最大的学生去了军团,找叶父的老战友,也就是现任兵团的政治部主任,希望能见个面,当然不能直接挑明来意,打的是送日常用品的名号,另外也想和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几位老叔伯都走动走动。 “小叶啊,我们都觉着这事不靠谱,你爸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和他战友这么多年能不知道?把枪架在他脖子上让他受贿他都不会干,更何况是怂恿部下……可蹊跷的是,偏偏是你爸爸的这个部下咬死了话,摆明要拉你爸下水,我们和他谈了好几次,他都不改证词,但是对于你爸又是一副非常愧疚的样子,我恐怕这里头……有什么不得了的苦衷啊,不知道是什么事非逼得他咬着你爸不放!”老佘夹着一根中华,边吞云吐雾边对叶隼交待,一张老脸也愁出了无数道皱纹,看来是真为老战友着急。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叶隼觉着疑惑,和他爸相熟的几个属下他也是认识的,都是淡泊名利的安稳汉子,他想不出能有谁会对他父亲做出这种事来。 老佘抖了抖烟蒂,告诉他:“你应该是认识的,他叫陈恩业,刚三十出头,前些年刚调到我们军团,是你爸手底下的二把手。” 叶隼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人,他在自己家里见过他好几次,陈恩业确实和叶父走的比较近,除了工作上平时还会一起相约钓鱼和下象棋。 “但是往上递材料的不是他吧。”虽然只见过短短几次面,但叶隼相信陈恩业的为人,他爸看人也从来不会出错,所以这件事的症结不是出在这个人身上。 “不是他,是陈恩业底下的一个技术兵,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证据,挺像那么回事的,最大的问题是上面有你爸的亲笔签名,签名经过鉴定,是真的,不容人狡辩。”老佘头痛地捏了捏眉心,接着说:“他是越级递送的材料,我们几个老家伙知道时上头已经派了专人下来查了,速度之快出乎我们的意料啊……” 叶隼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材料刚递上去就有专人负责调查,比普通调查程序快了不止几个小时,很显然,上面早就有人知道有人要递送材料。 “我想不出来我爸会挡了谁的路。”叶隼干脆直言不讳了。 老佘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伸手把烟蒂按熄在烟缸里,“你这脑子也转的够快的,不错……没白出去锻炼这么几年,老叶有你这个儿子不亏!我们大致猜得到是哪一方的想要动他,但是无凭无据也没法说上话,更不能摆在台面上来说,最为难的就是这点……再一个,如果不能让陈恩业开口说真话,其余的做得再多都是白搭。在这件事上,陈恩业的证词相当关键。” “我明白了,不能见我爸,见见这个陈恩业总是可以的吧。”叶隼站立起身,恭恭敬敬对老佘行了个军礼。 “好,好,你是真的长大了!”老佘拍了拍叶隼结实刚毅的臂膀,欣慰地笑道。转身打了个电话,费了好些口舌,总算为叶隼争取到了二十分钟时间。 “你去试试吧,换个角度套套他的话,你们年纪相差也不大,说不定更容易沟通……”老佘也是没辙了,他找上这个陈恩业也不是一次两次,每次都无功而返,却又对这人恨不起来。是个明白人都能看出来陈恩业另有隐情,但他咬定了不肯说,谁也拿他没办法。如果能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或者受了什么要挟,给他解决掉这个难题,那就好办了。 叶隼打了个正步,从老佘这里告辞,跟随他的勤务兵往军团内部走去。绕过几幢几十年代修建的大楼,两人在一座现代化气息浓郁的高层办公楼前停了下来。勤务兵掏出胸前的卡片在门口一刷,滴的一声,防弹玻璃大门朝外打开。 门内有监控室的工作人员给他们做了登记,特意打量了叶隼几眼,说道:“直接到11楼,会有人领你们进去的。” 叶隼对他们点点头,算是感谢。 11楼几乎没有一个人影,叶隼稍微观察了一会儿,觉着这里乍一看和普通的办公楼没任何区别,但只有靠近了才知道,这里的每间房都需要电子识别卡才能进入,而老佘勤务兵那种等级的身份卡是不具备进入资格的。 一个看不出军衔的年轻男人目不斜视地确认过他们的身份,又给老佘打了电话,才带着他们走到接近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外。他摁响门铃,里面的人打开视频仪和他对过话,方才将内锁打开。接着,这人刷响自己的身份卡,对叶隼挥挥手,表示只能让他一个人进去。 叶隼低声说了声“谢谢”,便快速走进门内。 这是一间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审讯室,内里有隔间,隔间里有床和柜子,外间就是陈恩业被审讯的地方,只简简单单一张白色的四方桌,旁边放着几张靠椅。 他一眼就认出了陈恩业,此刻的他垂着头坐在靠椅上,脸容憔悴不堪,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和良心的折磨,眼窝深陷,头发乱糟糟的没有梳理,下巴上满是胡渣,不再是昔日里明朗俊逸的清爽模样。 坐在他对面拿着笔录本的则是一个身材相当高大的男人,和陈恩业的年纪差不多,然五官粗狂许多,标准的熊背虎腰,看着就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叶隼暗自琢磨起来,想必这人是专门被挑选过来做审讯工作的。 原本还以为要和这位同志费费口舌解释一番来意,请他行个方便,好让他单独和陈恩业聊一聊,但还没等叶隼说话,他就自觉站了起来,客气地点了下头,示意叶隼随意,又指了指手表,提醒他不要超过时间。 随即,他进到内间,也没有监视他们,而是站到了窗口抽烟。 叶隼神色沉静地坐在陈恩业对面,还未开口先叹了声气:“陈哥,你现在过的不好。” 他刚才进门时,陈恩业就看见了,眼神里没有多大的惊讶,但不断搓手和挪动屁股的动作出卖了紧张惶然的心情。他是没脸面对叶隼的,所以迟迟也没有抬起去看他。叶隼一开口没有指责他,而是说了这么一句话,霎时就让陈恩业红了眼眶。 “我,我……对不起你爸爸。”一张嘴,陈恩业就流露出了沉重的悲苦。 叶隼放松地靠在椅子上,尽量不给他造成压力,轻声道:“还不能这么说,这件事还没有下定论。只要一日没下定论,一切都还有挽救的可能。” “小叶你……你不怪我?”陈恩业对于叶隼这样淡泊的态度惊异不已。 “怪你?这么说来你说的都是假话了,有关我爸的那些指证都是胡编乱造?那你为什么诬陷他?”叶隼刻薄起来也不留情面,他要戳中陈恩业的心窝,让他无法抵抗自己内心的愧疚,“如果不是,我有什么理由怪你?!” 陈恩业僵硬的肩膀顿时就塌了下去,“对不起……对不起小叶,可我没有办法,我实在没有办法!”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这样简单的道理我不相信陈哥不懂,你比我年长,吃的盐走的路都比我多,当事情发生时为什么不立刻筹谋对策?退一万步,即便真有什么事解决不了,你也不能做违背良心的事!”叶隼愤然道。 “可这件事,我……实在没法说,小叶你别再逼我了,道理我都明白,也知道自己不值得你们原谅。如果只是我一个人那就罢了,无论怎么样都行,可是……”陈恩业变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急促的呼吸和红到发紫的脸色表明他的情绪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叶隼不能再刺激他了,只好缓了口气说:“你试也不试就打算放弃,当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陈哥……还记得几年前你刚调任过来,我在院子里看你和恒哥下围棋,你是多么意气风发、豪情激昂,直把恒哥杀的丢兵卸甲,最后还舍掉了中盘大龙。那时的你,眼睛里是闪着光的,可看看你现在!” 陈恩业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下巴微震,喉咙里低低呻吟着什么字,叶隼却没能听清。 “如果恒哥还在,现在坐在这里质问你的一定是他!”叶隼忽然想起来,陈恩业和同为一个军校毕业的许恒关系最好,那会儿两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经常有人笑话陈恩业是许恒的小媳妇,干什么都跟着他跑,许恒说一他绝不说二。 只可惜,许恒两年前因为一次任务不幸牺牲,从此叶父少了个好帮手,陈恩业失去了最重要的朋友。他还记得,自从许恒去世,陈恩业就认下许恒的父母做干爹干妈,挑起了孝敬二老的重责。 果然,一听到许恒的名字,陈恩业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蓦然,他抱着脑袋对着地面失控地喊叫起来:“不,不——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我好痛苦,我好痛苦啊——谁来教教我,谁来教教我该怎么做!” 叶隼赶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诧然地看着突然间发狂的陈恩业,内间的同志很快被惊动了出来,略带责备地瞪了他一眼,强行上前把陈恩业摁在了椅子上。 终于,陈恩业不再喊叫,但平静下来之后,他的一双眼睛更加无神空洞,再和他说什么都是一张木然失神的脸。 叶隼失望地摇了摇头,默然走出门外。 但是陈恩业为什么会对他提起许恒有这么大反常的表现?这太不符合常理,其中难道…… 对于任何一个微小的线索,他现在都不敢放弃。离开军团之后,叶隼急忙拨通了东方的电话,希望他能帮自己查一查陈恩业和许恒。 东方不是很明白他的理由,“你为什么觉得这件事还和一个死了两年的人有关系?” 叶隼给了他一个不痛不痒的答案,“直觉。陈恩业的情绪很不正常,而直觉告诉我,这肯定和许恒有莫大的联系,所以我们必须从这个死人入手。” “……好吧。”东方边和他说话边翻阅着手中刚拿到的资料,犹豫了半天,涩然道:“……那个,这件事挺棘手的,需要我过去一趟吗?” 叶隼愣了愣神,沉默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啊?” “算了,我知道你不需要。”不等他回答,东方就莫名地挂掉了电话。 叶隼握着手机呆住了,不明深意地望了望天,最后无奈地勾起一抹浅笑。 88.叶隼的拳头 短时间内见不到叶父,陈恩业那头还没有头绪,叶隼在家也坐不住,就和老佘商量着和那个递交材料抹黑叶父的技术兵见一面。 “说实话,这个人平时在部队里很不显眼,工作能力算不得很出众,低调的很,要不是出了这次的事情我们都不会注意到他。他叫刘扬,从军校毕业之后就直接分配了工作,家庭背景也很一般,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级,看不出来他诬陷你爸是什么目的……照道理,这种小人物是没有人愿意拉拢的,但这回的事情偏偏就栽在了他手里,唉……”老佘把刘扬的资料从电脑里调出来,对叶隼招招手,“你来看……出事之后,我们把他祖宗三辈都查了个底朝天,奇怪的是,他接触的人身份背景都很清白。” 叶隼快速阅读完资料,挑眉道:“刘扬现在在什么地方?对于他……上头是个什么态度?” 老佘也不瞒他,直言道:“他的宿舍就在这里,事情发生之后还是正常上下班,除非专员找他去问话,否则他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嘴巴很紧,不管其他人怎么问他,他从没有说过任何多余的话……” “看起来,他并不享受这种关注。”从刘扬的行为来看,叶隼觉着他背后一定有个手段高超的军师,但这个人很可能不是本部兵团的人,否则老佘他们不会查不出来。 “也许吧,看起来他也不像是借助这种事情一步登天的人。”老佘和刘扬也见过几次面,都是专员找他问话的时候,刘扬的表现毫不激进,对于叶父也没有添油加醋的评论,仿佛只是陈述事实,这也使得专员对于材料的真实性没有多大怀疑,因为他们认定刘扬和叶父之间没有过利益冲突,在私底下更没有结过怨。 “他有没有说过,自己是怎么得到哪些材料的?” “说过,他说有一段时间帮着陈恩业处理资料,无意中在他忘记上锁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些票据,他当时看了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后来回家一想感觉不对。他的个性一向认真严谨,好奇心也强,所以就偷偷查起了这些票据的来历,不料让他顺藤摸瓜查出了陈恩业的收入也有问题……” 叶隼漠然一笑,“陈恩业如果真做了这些事,会这么不小心让人查到证据?他的智商好歹也有120,我不相信他会这么疏忽。” “是啊,我们都觉得这有违常理,但刘扬就是这么咬定的,我们提出的疑问他也推翻不了,关键就是陈恩业的态度太令人恼火了!”说着说着老佘对陈恩业也恨铁不成钢起来,“我真不希望一下子折掉两员大将,你爸我们是一定要保住的,可一旦勉强保住了他,陈恩业是断然顾及不上了……” “对于陈恩业,我爸是个什么看法……”老佘他们应该还是有机会能和叶父见上几面的,因此叶隼有此一问。 老佘神色不愉地看着叶隼,长长地叹息道:“你爸好像知道些什么,但是他也讳若莫深,我就实在是想不明白了!” “你是说我爸有可能知道陈恩业的苦衷是什么?”叶隼惊骇,他从未想过有这种可能。 “可不是,他一听陈恩业那小子的态度和反应,就沉默了好久不开口。我们问他,他就闭着眼睛冲我们摆手,很显然,不想我们再问了嘛!”老佘真是被这两个人搞的焦头烂额,他们想帮忙,却有力气没处使,你说这憋气不憋气! 一个两个都撬不开口,到底是什么事情能难住自家老爸?叶隼琢磨不出来,在他印象中,父亲生就是愚公那种人,就算眼前矗立一座耸入云霄的高山,只要他要想跨越过去,想方设法哪怕费劲一生精力也不会放弃,让他在困难面前低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见一面不行,那通电话呢?”叶隼还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老佘见他急切的样子,勉为其难道:“小叶你的心思我何尝不明白,再等两天,我试试看吧……” “好,我等您的好消息!”叶隼真心感激父亲的这批老战友,患难之处方显真情,这话一点不假。 与刘扬的见面比他想象中的顺利很多,刘扬似乎知道他是谁,叶隼甫一露面,他就笑容拘束地打了声招呼:“我知道你会来找我,但是依照规矩,你不应该和我有接触……这样吧,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全部告诉你,但我们不能在这里说话,明天我会外出一趟买点东西,你下午两点到这个地方的茶座等我吧。” 他低头从荷包里掏出一张卡片,塞进了叶隼的手里,转身便走。 叶隼有些看不准这个人了,他的眼神很淡漠,神色不张扬,待人不卑不亢,正如老佘所说,不像是个耍心眼抓人把柄以谋前程的人。他给的卡片是一家茶座的优惠劵,上面写清了地址,是个供普通人低消费的地方,的确低调的足以令人忽略。 收好卡片,叶隼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回家休息还是继续拜访父亲的老战友?尽管他为父亲的事情焦虑不堪,但也不想病急乱投医。思虑片刻,他决定还是先回家休息,顺便收拾一下父亲书房里的东西,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就在他路过操练场附近时,一个不该此时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他孤身一人漫步在林荫小道上,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好像在观看篮球场上的比赛。身边没有其他人,警卫员和勤务兵好像也没有跟着。 呵,叶隼心道,上天还真是送了自己一个好机会。 “蒋首长!”他是从背后走过去的,冷不丁这么一出声,把注意力集中在篮球上的蒋未明惊得一愣。 “哦,是叶隼哪。”转头看到清正隽秀的叶隼,蒋未明抿嘴一笑,没有感觉惊讶。 叶隼上前几步,在距离他一米远的地方才停下步子,神情冷峻道:“蒋首长是从京城过来的?我刚才看到您的背影,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呵呵,临时有些公事要处理,就搭着某人的便车过来了。你是怎么回事,休假了吗?……喔,瞧我这记性,你爸爸叶老不就是这里本地人么!嗯,不错,你倒是孝顺得很。”蒋未明明知故问,饶有兴致地端详起叶隼不屑做任何掩饰的脸色,有些逗弄晚辈的那种恶趣味,慢慢的,却本能地感到他周身所散发出的浓烈戾气,骤然拧起了眉头,两脚悄然往后一退。 “父亲出了点事,我自然要回来看看。蒋首长想必也听说了……” “噢?叶老出了事,什么事?你看我才刚到,还没来得及和谁说上话。” “不劳蒋首长费心,您一定有重要的军务要处理吧……”但愿别让我知道,你和这件事有关。 “哪里,小事而已。我只是顺便过来看望一个旧友。你父亲的事严重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蒋首长太客气了,叶隼怎么承受得起。” “哎小叶同志,你这话说的……你是有曦最得意的弟子我有没有说错?他可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有事就说,军人都是豪爽的性子!能帮就帮,不能帮的我也不说那些个大话。我是他大哥,那就是你师父的大哥,你无须对我这样客套的……” 听到蒋未明主动提起了东方,叶隼笑了笑,也不再拐弯抹角,彻底亮出了咄咄逼人的架势。“蒋首长还记得您是东方上校的大哥啊……” 饶是蒋未明的表情管理做的好,这下也挂不住了,“叶隼,你说话之前最好过过脑子!” “嗯,蒋首长说的对,与您相比,我的脑子自然算不上聪明,有时候还会犯糊涂……”叶隼顿了一顿,直定定地望进他的眼,“但有些事不是能够用一杆秤衡量轻重分量的,您是首长,对于您公务上的决策我们没有资格做出质疑。但作为东方上校的大哥,您不觉得您一直以来都做的太过分了么?!” 蒋未明拨开挡住自己眼睛的额发,低低笑道:“叶隼,你不是蒋家人,站在什么立场为有曦说话?再则,有许多事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你还年轻,很多事想不透彻是很正常的,单凭东方的一面之词,你就以为自己看到真相了?” 叶隼看着他这副闲适从容的样子,火气就抑制不住地往外冒,自己手背上的青筋猛然爆了出来,嘴角噙笑,不打算和他耍什么嘴皮子了。这样一个人,你妄图在道理上说服他,那也得有他那般虚伪的厚脸皮才成! “我只相信自己所感受到的……最真实的东西。” 撂下这句话,叶隼的神情忽的一变,扬手起势,两臂在胸前一错便朝着蒋未明的面门推出一拳。一阵疾风贴着他的手臂划破平静,让方才左手还放在裤兜里的蒋未明有些措手不及,他抬手撤步一挡,果断抓住了叶隼的右手,用力往下一压,却见叶隼微微勾起唇角,左手的拳头已经由下至上对着他的下巴袭来。 “叶隼,你想干什么?!” 叶隼完全不为所动,拳头以更快的速度冲撞上他的下巴,眼看自己的下巴就要遭受重重一击,蒋未明陡然降低了下盘,上身往下一沉,反身拧住他的右手,打算抢在他的拳头到来之前使出小擒拿手压制住他。 然而叶隼还有后招,就在这时他的左手拳头改变了进攻路线,堪堪从蒋未明的锁骨滑过,调转矛头对准了他的胸口! “咚”的一声闷响,蒋未明的胸口结结实实被打了一拳头,但叶隼的力道有所不达,因而这一下也没有多少实质性的伤害。 但叶隼的攻击不止这么一下,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趁着蒋未明捂住胸口的那一瞬,他的双手快拳到了! “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边,右边,右边,左边!”他一边叫喊着,一边步步紧逼对着蒋未明的上半身出拳,蒋未明躲避之余多少受到了他一通乱叫的影响,前一秒以为躲掉了他的拳头,后一秒自己的脸就被打中了。 直到蒋未明的脸蛋被他揍的红肿起老高,叶隼才逐渐减缓了拳速,让他喘了口气。 “我擦,叶隼啊叶隼,你还真打!”蒋未明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你丫的给我滚过来,胆肥了啊,竟然敢打首长!” 叶隼目不斜视地看着他,“嗯,我就打了。蒋首长打算怎么着吧?关禁闭还是内部审查?要不,把我和我爸关一块儿去?”这正和他心意,真希望蒋未明能够成全。 蒋未明反而被他气的发笑了,“你啊你!有曦还真福气,有你这么个忠心户主的小家伙……说实话吧,你这几拳是帮他出气的?” “是,没错。”叶隼不怕人打击报复,他就站原地等着。 蒋未明揉了揉自己的脸,痛的咧嘴道:“下手真不轻啊……得了你走吧,这笔账我记着了!”他跟他算账?还是别了,真要算了账,那就真把有曦得罪到底了。有曦的脾气和老蒋家人在有一点上是极为相似的,那就是护短。这个叶隼今天敢打自己,指不定是不是有曦那小子的授意…… 叶隼稍稍一怔,神色淡淡地敬了个军礼,挺胸昂头,当真就这么走了。 蒋未明无语地看了看表,倒霉啊,这回章柳两方势力拔河,自己原本作壁上观的,却还是被拉下了水,真是麻烦透顶了! 此时他还不知道,还有更麻烦的事情在后头。因为东方有曦经过一晚的失眠,终于下了决心收拾好行李,正准备登上前往此处的飞机。 89.叶隼的床 东方有曦刚下飞机,就看见了站在出口的一个熟人。 “等了很久了?”他双手插兜地走了过去,眼角眉梢都带着兴味。 “东方上校,首长在车上等你。”蒋未明的勤务兵连忙打了个立正,脸上是一丝不苟的表情。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机场,登上一辆普通牌照的沃尔沃。 东方关上车门,在后座上挪了挪屁股,舒服地吁了口气,“不错嘛,偶尔换一辆车也是挺好的,这几年私用军车招摇过世的事情屡见报端,看来上面是有心要整顿整顿了?” “有曦……你不是一向不关心这些事情的吗?”蒋未明的声音在幽暗的车内显得相当低沉。 “过去是不关心,但现在似乎也应该关心一下,不然……”什么时候被人在背后摆一道也不知道原因,未免太傻缺了。他不想参与军政事务不假,也没心思与人争锋,但自己头顶上的“蒋”字仍然是树大招风,尤其,现在蒋未明风头正盛。 “呵呵,你啊……说白了,是怕被我连累吧。” “连累?兄弟之间谈什么连累不连累,只是,我不想到时候真有点什么事却还不明不白,你既然已经决心要插手章柳两家的事情,我提早做好心理准备也是应该的。”如果有可能,他宁愿旁人把他和蒋未明分开来看。 但蒋未明在明里暗里都表现的对他东方有曦“百般呵护”,就算他自己站出来说他们兄弟之间关系不好,估计也没几个人相信。 蒋未明对于他的这种疏远态度无可奈何,“有曦,我以为你迟早能明白我的苦心……”章柳两家已经把持军政两届的权势太久了,京城里的各大派系之中,就属他们最为嚣张跋扈,容不得新兴势力分一杯羹,这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年轻一代有魄力有能力的军官的发展,从长远利益来看,也非常不利于整体军队质量的提升。目前,中国需要的是新鲜血液,老一派的人该下台的就该下台! 但更换血液不是一件小事,更不是一朝一夕单凭哪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办到的,这其中涉及到的利益更迭比想象中还要复杂,有的位置上的人,动一动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蒋未明如果想达成最终的目的,在某些范围的容许内不择手段那是必然的,做出一些牺牲也是值得的。可惜,这样宏大的理想和愿望,如今却得不到多少人的理解…… 蒋未明又何尝不觉得苦涩。 东方有曦是个天生的军人,他的这种潜质从小就显露出来,所以蒋未明会在他少年时代特意给他灌输相应的理念,对于这点,无需置疑他做的非常成功。只是,他后来的成长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蒋未明一直想象,如果有曦能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自己必定是如虎添翼,但他也清楚地知道,到现在再来说争取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了。 可至少,他不希望有曦站在阻挡自己的道路上。 “苦心,你的苦心我为什么要知道?”东方有曦漠然摇头道:“不是每个人都要走一样的道理,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明白?从前你的野心让我觉得钦佩,但现在,你的野心只会让我每当深夜躺在床上都感到胆寒……” 蒋未明就知道自己不该奢望能说服他,沉默地勾起嘴角笑了笑,“你的脾气还是那么执拗,好吧,我保证从今往后不再劝说你加入我的阵营,但同样的,你也要保证,就算不认同我,也不要故意与我为难。” “切~~我是闲着没事干吗?”东方侧脸看向窗外,“我只希望你不要为了自己的目的牺牲太多的人,你应当知道利益他们纯粹的理想与信念,是多么无耻的事情!” 你认为当今社会还有几十年轻的革命家那种纯粹的理想与信念?蒋未明在心底发笑,但表情只是微微僵硬,聪明地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你知道叶隼家在哪吧?把我放在他家门口就行了。”东方有曦看着车子进入军区大院,不客气地吩咐道。 蒋未明讪笑一声:“你也真该看好那只小狼崽子,爪子太利了,还不懂得收敛,可不是一件好事。” 东方转过头,狐疑地横过眼。 蒋未明无语地伸手摸了摸仍然热辣的脸颊,示意司机打开内车灯。 这下东方有曦才看清楚他脸上精彩的颜色,仔细端详了一阵,“噗”的笑出声来,“唉哟,太TMD好看了,这是叶隼干的?” 蒋未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喂喂,我被他打了哎!” “是啊,你被他打了,一个首长还打不赢我下面的一个小虾米,蒋未明同志你可真是面上有光。”东方很明显打算偏袒叶隼了,而且这么千载难逢刺激蒋未明的机会他要是放过了,以后肯定要后悔。 “叶隼那是一个小虾米吗?啊!他是真下了狠手的,换个人试试,还不被他直接毁容了?”蒋未明努力想要保存颜面,但抵不过东方有曦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牙根痒痒的……只想赶快把他扔下去了事。 几分钟后,东方有曦拎着个运动包,站在了一幢陈旧的红砖黑顶的老房子前。 叶隼正在屋里整理书房,听见门铃响立即跑了出来,还以为是哪位叔叔伯伯过来了,打开门一看,呆住了。 “你……你……”你还真过来了? 东方有曦把手里的包往他怀里一扔,大摇大摆地进了屋,东瞅瞅西瞄瞄,跟领导失察似的逛了好几圈,最后把目光固定在二楼的楼梯上,“傻愣着干啥啊,你的卧室在楼上?我今晚上住哪儿?你家这么大,客房能有吧!” 叶隼扯了扯头上的黑线,抱着他的行李上楼,边道:“房间是多,可除了我爸和我的房间其他的地方都没有被褥……谁知道你要来,也不事先说一声……” “得得得,你少跟我啰嗦,跟你挤一晚上呗……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东方有曦跟着他走近卧室,瞪眼一看有点发懵,“我说,叶隼同志啊……你好歹也是一米八几的标准体型,怎么床这么小?” 他没有看错,叶隼的卧室里只一张单人床,还是九十年代那种硬板床,连个加宽的席梦思都没法摆。 叶隼尴尬地翻了个白眼,“我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我爸懒,这么些年拖着也就一直没给我换。” “不然,你睡我爸的房间吧?”他拽着东方往隔壁走。 叶父的卧室倒是挺大的,床也不小,标准的双人床,虽然也是硬板床没有软和的席梦思,但看着还蛮干净整洁的。见东方没说话,叶隼走到柜子跟前打算找一床新床单枕套出来,东方毕竟是客人,总不能招待的太随意。 可还没等他找到东西,东方就捏着鼻子站在床边喊起来:“叶隼你别忙活了,你爸是不是有老风湿?” “啊,对啊,怎么了?”叶隼回头道。 东方指着床甩了甩头,“好大一股子的药酒的味道,一闻就知道是用来治风湿的,我家老爷子常年用这种药酒按摩,整个房间都是这种味道……阿嚏!阿——嚏——我果然还是受不了,我先出去了!” 那怎么办,只能睡他房了,可他那张床能睡得下他们两个吗?叶隼郁卒了。 一门心思钻在床上的两个人,居然忘记了一楼其实有沙发的事实…… 洗漱完毕后,东方穿着自己的睡衣从浴室里走出来,叶隼自觉地往床里面让了让。可有限的空间依然十分逼仄,叶隼不敢平躺着睡,只能侧着身子,面对着墙壁,鼻子都快顶着墙壁了。 东方看着他这副样子着实别扭,伸手把他扯过来,“贴着墙半夜多冷,你别躲了,我又没有洁癖,凑合凑合一起挤着睡不就得了?!过来,你个小破孩还跟老子玩矜持么!” 叶隼丢了个囧囧有神的白眼给他,纠结地转过身来,刚挨上他温热的身体就紧张起来,“那个……东方,你腰上的洞是开在哪边来着?” “是右边,不是你靠的这边!”东方有曦哭笑不得,这小子睡个觉还惦记自己管子的“端口”,还真是爱操心。 “我睡相不太好,怕睡着你踹着你那个洞……” “滚蛋,你脚是有多长,能踹着我的腰?” “反正我要是晚上踢着你的,你……” “放心,你不会把我踢下去的!”老子还不会踢回去啊,真是。 叶隼点点头,“那好吧,我睡了。晚安。” 东方有曦也道了声“晚安”,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挤在一起难免肢体相碰,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这一宿睡得都异常安稳,半夜谁都没有起夜,借着彼此身体的温度紧紧依偎着。早晨醒来时,叶隼发现自己的背脊熨帖着东方的胸膛,自己的手还揪着他的袖子,这般相拥的姿势,饶是兄弟也不至亲密如此,越想越感觉古怪,禁不住耳根发红…… “东方,起床了!”叶隼想要从他怀里爬出去,无奈稍稍一动自己就会撞墙,只好低声叫醒东方,并尽最大可能收拢自己的四肢。 东方有曦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被吵醒了。 等不及他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一幕,叶隼咻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差点撞到他的肚子。 “我艹,你动作小点不行啊!” “起床!”叶隼从他身上翻下床,低着头对他大喊,也不知道自己在掩饰些什么。 东方有曦咬牙切齿地穿衣服,一边穿一边伸懒腰,“唉哟,怎么浑身都酸痛,你的床也太硬了……” 叶隼没好气地顶了一句:“你大半夜都压着我的腿好不好……还嫌硬……”妈的,老子的腿到现在还是麻的。 “啊,你说什么?” “没有……快起吧,带你去吃我们这里有名的早点摊,去晚了就没有了。” “你今天什么安排?” “嗯,下午要去见个人,叫刘扬,就是递送材料举报我爸的那个人。”叶隼心知东方过来就是给自己帮忙的,所以自己打算做什么不打算瞒着他。 “好,我下午和你一起去。”先前叶隼托自己查陈恩业和许恒,东方其实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找到了端倪,但犹豫着要怎么对他说。这里头的事情吧还需要查证,现在也不好说是真的假的……总之,挺让人糟心的。 90.东方的刺激 大约下午两点,吃过午饭的东方有曦和叶隼提前几分钟到达了刘扬约定的那家茶座。放眼一看,刘扬还没有到,东方对他使了使眼色——我们不要坐一起吧。 他和叶隼一起来的目的,并不是陪同他见刘扬的。 叶隼会意地轻点下巴,自己在靠着玻璃墙的一面坐下,瞄了眼他后方的一个靠着墙角的座位,对东方挑了下眉毛——那个位置不错。 东方微微一笑,走过去坐了下来。 服务员很快上来询问他们需要什么,叶隼要了杯十来块钱的柠檬红茶,东方要了杯不加糖的苦丁茶。这两日他有些上火,正好喝这个败败火。 刘扬依照约定准时推开了茶座的大门,四望了一会,朝着叶隼走来。 “来了。”坐下要了杯白开水,刘扬对叶隼点点头。“好了,开门见山吧,你想知道些什么,只要我能告诉你的,不会对你有所隐瞒。” 叶隼比较欣赏这种做事风格干净利落的人,思考了片刻,打算直接问几个关键的问题。 “在这件事情之前,你和陈恩业的关系怎样?” “挺好的,我很佩服他的专业素质。” “我父亲曾经和你有过来往吗?” “见过几面,但从来没有单独说过话。” “你查陈恩业抽屉里的那些票据时,有没有对其他的任何人透露过这件事情?” 刘扬在这个问题上犹豫了大约两三秒,最后确定说:“不,我很确定没有。” “你能排除没有第三个知道陈恩业抽屉里票据的事吗?” 刘扬这次却摇了头,“不,我不能。” 叶隼不由得拢高了眉梢,“当时你发现陈恩业藏着那些东西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觉得他真的干了违纪的事?” “不,我第一次发现的时候并没有仔细看,只是看到最上面的一张票据而已,你知道这种东西如果只有一张是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的,所以算不上什么证据。但是几天之后,我突然想起这件事就多了几分心眼,结果又在其他的地方发现了陈恩业留下的票据……”刘扬说的十分详细,“说老实话,我觉得陈师兄未免太不谨慎了。” 叶隼回想了一下陈恩业平素的举止行为,疑惑道:“他不是个习惯随便乱扔东西的人,何况这样敏感的票据,你认为他会那么轻率地把他放在办公室里等着被人发现吗?” 他能想到这点,刘扬自然也早就想到了,就见他端起水杯从鼻子里喷出气来,“的确,这不符合陈师兄的做事习惯,所以那几天我看见这些票据的时候有种很蹊跷的感觉,好像……好像是有人故意让我发现它们的。” “是谁?”叶隼顿时直了直脊梁。 刘扬继续摇头,他也被这团迷雾困扰了很久,“我不知道是谁,也没有怀疑的对象。陈师兄是个很合群的人,不像我那么孤僻,平日里和战友、同事的关系都很好,我想不出来是谁想要陷害他。但后来我继续往下查就明白过来,那个让我故意看到这些证据的人或许并不是和陈师兄过不去,他的目的是在叶老。陈恩业和叶老走的很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一旦陈恩业染上了污点,想要借由这点抹黑叶老,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他递交材料之后的事实也证明,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如此说来,你明知道事有蹊跷还把材料递交了上去,为什么?”叶隼定定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刘扬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心虚的表情,而是一派正色地回答说:“即使这件事确实古怪,有人故意想让我看到那些票据,但如果陈恩业真的是清白的,没有做过那些事,就算我把自己所查到的一切收集起来,他也不会有事。叶隼,我不是出于要扳倒谁的目的才将材料递交上去的,相反,就算我不做,这个想要利用陈恩业对付叶老的人也会找到另外一个人完成这件事……你该知道,在陈恩业手底下不止有我一个技术兵。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军队里的派系多了去了,可以被利用的人从来就不会只有一个。” 叶隼听到他的这个理由,不免心神一振,刘扬的意思是说,他早就看透了对方的伎俩,但他依然选择这么做,是因为不希望对方找上其他心思不正的人。只要对方发现自己不动作就会转而寻找另一个利用目的,那样对于叶老和陈恩业或许更加不利。 “这样看来,你其实是相信陈恩业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叶隼从他的眼底里看出了和陈恩业神色中一样的正直不阿。 刘扬淡然地勾起唇边,“主观感受上我相信他,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军人是不能仅凭感情做事的,在理性的层面上,我更看重与自己看到的证据。” 这人……话里话外表明的态度似乎非常矛盾啊。但叶隼对于他的动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然而他的做事方式和一般人又有些不同,谁能保证他不会是个隐形炸弹呢? “你不必担心我还会做些什么,因为我能做的已经全部做完了。”刘扬决定给叶隼吃个定心丸,他只是个小人物,这浑水他可是蹚不起,假装被人利用已经很憋屈了,剩下的事就留个有能力处理烂摊子的人来吧! 叶隼不知道他的话自己能否全部相信,但刘扬坦白的理由的确有可信度很高,“但愿如此,我想和你见面也不是打算质问你,毕竟在程序上和法理上你没有做错什么……” 刘扬了然地笑了笑,喝完水杯里的开水,随即起身告辞。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马路对面,东方有曦慢悠悠地坐到了叶隼的旁边,“你觉得怎么样?” 叶隼拉长了嘴角道:“我希望他说的是真话。” “他应该没有说谎的理由,我在暗处观察他的时候,发现他没有多余的小动作,表情也都正常。总之,就是他表现的无比坦然。如果在你面前还能这么自如的演戏只能说段位太高了,那你被忽悠住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了……”东方嘿嘿一笑,颇有些戏耍叶隼的意味。 叶隼无所谓地应了声:“看来你也选择了相信他对吧。” “看不出疑点,那就只好暂且相信了。”东方耸耸肩膀。 谈话比他们想象中更早的结束了,两人走到大街上有点茫然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东方便建议他们散步回去,顺便整理一下思路。 “陈恩业和许恒的事你有眉目了吧。” “呵,你怎么看出来的?” 叶隼弯下眼角,“你有事没说,所以昨晚上见到我时就有些心事重重。” “这你也看的出来?”平时他就一张公式化的笑脸,极少有人能分辨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情绪。 “你有心事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挑高一侧眉头,尤其是左边的。” “哈,还有这种事?”回去他得照照镜子。 “很难说出口吗?不然你怎么到现在还不告诉我……” 东方神色尴尬地摆摆手,“其实也没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又不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再难堪别扭也没有大不了的,只不过这事情吧还不能盖棺定论,查到的资料是有一些,可还得查证……” “你先说说看,我们一起分析。”叶隼等不及了。 东方心说这是你让我说了,听完之后有什么冲击我概不负责,于是清了清喉咙缓慢说道:“陈恩业和许恒早几年前就认识了,关系是出了名的好,但是毕业分配时没有分到一个单位,过了好几年也就是到了前几年,陈恩业才托一层层的人找关系调职到了这里,和许恒同属一个部门,当然干的工作不一样,但宿舍离的很近。可是,陈恩业曾经的单位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好些人挤破头挤不进去,但他却一门心思想调走,这让人看不明白。 另外,在他还没调过来之前,部队有位领导很看重陈恩业,还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了他,想要招他做女婿,几乎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可是……陈恩业在订婚宴上跑了,这件事发生以后他就暗地里活动开了,非要调职,哪怕是变相降职也不在乎。你觉着他是为了什么?” “他不喜欢那位领导的女儿,想躲开。”叶隼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如果自己被一领导逼婚,搞不好比陈恩业做的更绝。 “但也不至于必须调到几个省外那么远吧,而且明明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陈恩业却拼命要钻进你爸这个军团里,你不觉得有问题?”东方一点点地点破给他听。 叶隼晃动着脑袋道:“这么说来是很奇怪,但你也说了他和许恒关系好……他挑个有熟人的地方调职也说得过去。” “呵,可除了许恒,陈恩业也有其他关系很好的战友,他怎么也不去?” “可能是他喜欢这里的天气,又可能他觉得走的远些更清净。” “这些都是小事,他一个臭当兵的又不是个讲究多的女人,因为这点事情就调职怎么可能。调职又不是转学那么简单的事,说调就能调的,而且还是调往外省的军团,要办成这件事,陈恩业下的功夫可不是一般的大。” “那……他有什么必须要调职到这里的原因?” 东方高深莫测地笑道:“真正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 “什么?”叶隼心说你还卖关子,直接说不就得了。 东方竖起一根手指冲他摇晃道:“……许恒。” 叶隼还是没明白这其中的奥秘,歪着脑袋对着东方眯起眼睛,“刚才不是说过许恒了,你又说他还有其他关系不错的战友……” “叶隼同志,你就不能想的再稍稍深一点么?!”东方忍不住又要扶额。 “想深一点,怎么个深法?” 东方就知道最后还得自己明说,小破孩就是小破孩,估计从来没人对他普及过这种事情,不过他在部队里就一点没有接触过,发觉过某些苗头?呃……好吧,貌似也不敢有人敢招惹他这头狼崽子,毕竟杀伤力太大。 “一个人冲破千难万阻也要在和另一个人一起待着,还为了对方不肯相亲,不肯结婚,你觉得能是因为什么理由?!!!”含蓄当真不适合他们,那还是直白点吧。 叶隼脚下突地一滞。 91.叶隼的领悟 其实叶隼没有东方想象的那么纯白如纸,他好歹也是在男人堆里打滚长大的,从十来岁开始,他家老爸就没在他面前避讳过那些个荤段子,有时候大院里的一群孩子凑在一块作乱闯祸,也曾经起过偷看女孩子裙底的恶劣念头。 叶隼对于男男女女之间的这点事道听途说过的还真不少,不过,大约是平时因为训练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要学的东西太多,他对于同龄男孩子偷偷琢磨的那些好奇过很正常,但曾经有一次在部队里不小心撞见他们翻看模特画报打飞机,仅有的那点好奇心就被遏止了。怎么说呢,他觉得几个汉子面色涨红的面对面撸、管子,那场面实在不怎么好看,也异常尴尬。 不少队员也想拉他下水,那样周末偷溜时还能让叶隼帮他们打打掩护,但这小子在这方面很有些迟钝,他们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他说不知道,问他对着什么身材的女孩子会有性冲动他也不知道,次数多了,队员们索性也不问了,都觉得叶隼这死孩子还没发育成熟,心道可不敢带坏了,写真集小黄片啥的还是自己屯着算啦。 叶隼一直没空闲去想这些事情,他关注的重点从来就只在枪械、训练和任务上。有业余时间也用来锻炼身体,打球或者在家睡觉什么的,偶尔看看国外特种部队题材的影片,自由自在地也不觉得无聊。 所以,当东方今天点破陈恩业和许恒之间的关系时,他第一个反应不是一般人的厌恶或恶心,而是——男男之间也能谈恋爱? 当然好像也没有人告诉过他,男人和男人不能谈恋爱。“同性恋”这三个字他在书本上看见过,可至少,他没有被人灌输过“两人男人在一起是多么惊世骇俗、伤风败俗”的思想。 不得不说,叶父在教育儿子的问题上是有些失败的,因为叶隼从小就懂事的不像个孩子,他也从来没担心过叶隼早恋,也就自然而然忽略了婚恋教育。何况,他本身的婚姻不值一提,单亲家庭的孩子,家长总是希望避免把他们教育的过于感情敏感。 东方看他只是微微长大了嘴巴,心说这小破孩接受能力不错啊,一把搂住他的肩膀道:“他们是战友,生死的交情,出生入死过的男人之间有时候不仅能产生坚固的友情,有些人嘛还会产生……那什么……”他不想把话说的那么肉麻,就语调一转,调笑着说:“感情很难说的,男人和女人可以恋爱结婚,两个大男人自然不行,但我觉着震天动地的爱情也不比他们这种过命的交情更动人了,陈恩业和许恒也就是那么回事……你听懂了吗?” 叶隼又不是情商为负数,哪里会听不明白,陡然会意过来曾伟曾经对他们讲过的一件事,问道:“曾伟的老班长和他的一个战友,是不是也是……” “哦,他也跟我们说过,的确挺可惜的两个人。”东方嗳叹一声,“不过死在一起,也算与君同寝了,这或许也是一种圆满。” “许恒……是怎么死的?”叶隼这时才领悟到,陈恩业那时候突然情绪失控的原因,禁不住愧疚起来,“我对陈恩业提到了许恒,他非常痛苦。” 东方这下更加确定这件事是真的了,帮他搜集到这个消息的人却并不相信,还劝告他不要太当真,但东方宁愿多求证一下。“出任务死的,为了掩护队友。葬礼时,陈恩业给他抱的骨灰盒……假设这确实是他们两个人这些年极力隐藏的秘密,那么陈恩业受到了什么威胁就很好猜测了……” “有人也和我们一样知道了这件事,还掌握了一些实质性的把柄,于是威胁陈恩业必须咬死你爸的事情,否则他就对外公布,让他和许恒身败名裂。陈恩业或许不害怕自己的名誉受到损毁,但他一定不能容忍许恒在死后还要受到如此伤害和他人的藐视,要是万一闹大了,他的父母也一定受不了这种事……你应该知道许恒死后,是陈恩业一直在孝顺他的父母。”东方背着手走在叶隼身边,因为身边的行人很多,他时不时会挨上叶隼的肩膀。 叶隼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头好几眼。 “那这个威胁陈恩业的人会是谁呢?而且,我爸应该也知道他们的事。”叶隼这下把事情联系起来就全想通了。因为猜想到陈恩业是受到了什么威胁才会诬陷自己,为了许恒,他爸没法责怪陈恩业,所以也宁可硬抗到底,不为自己辩解。 东方钦佩道:“你爸是条汉子,又重情义,陈恩业和许恒都是他看重的兵,他不忍心看见他们如今阴阳两隔还要遭受这样大的创伤。” “不过,我还是要找机会对他求证一次。”叶隼淡淡道。 “嗯,也对……但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这个有可能知道陈恩业和许恒的关系,而且有动机利用他们的那个人。”东方觉得叶隼有必要再去见见陈恩业,“你不如让陈恩业列一个名单出来,把那些和他与许恒关系都不错,而且相熟了好多年的人的名字写出来。最好,问问他这几年和这些人之中的谁翻脸过,或者起过冲突。我们逐一排查,不怕找不到线索。” 叶隼赞同地点点头,旋即把钥匙抛给东方,让他先回去休息,自己立刻就去找老佘。 老佘听说他还想再见陈恩业,有些为难道:“上次你一去就把陈恩业给弄的情绪崩溃了,后来说话都有点不着边际的,人看着越来越傻了,我怎么还敢让你去?”以他的职位私自放了叶隼进去,底下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一旦出了什么问题,他也是要担上责任的。 “您放心,这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他失控了。”叶隼给他保证,神色肃穆的不行。“我又必须再见他一次的理由。” “唉……你啊,好吧。”老佘知道他不是个没分寸的孩子,叶隼这么冒险也是为了早日为他爸洗清嫌疑,想了想终于还是答应了,这回干脆自己上阵,亲自把叶隼带了过去。但叶隼和陈恩业见面,他也必须在场。 陈恩业比上次见面是更加消瘦萎靡了,眼眶深陷,看他的黑眼圈恐怕又是整宿没睡。 “陈哥,上次是我不懂事,你不要想太多。”叶隼把一杯咖啡递给他,还是姿势放松地坐在他对面。 陈恩业手指一抖,惊讶地瞪大眼眸,“你……你是不知知道了什么?” “陈哥……我毕竟是我爸的儿子。”说的太多他恐怕老佘听出来什么,叶隼便藏了话,说的隐晦了些。 但这足以让陈恩业听明白。 “我,我……” “陈哥我没有逼你的意思,也没有任何看不起你的意思……今天我来不是想说这件事,而是希望你提供一个名单。你好好想一想,这些年在你身边熟悉的那些人之中,有没有谁会对你或许恒记仇,想要报复你们,而且对你和他……都非常熟悉的。”叶隼故意加重了“你和他”的读音,他确信以陈恩业的智慧能很快洞悉自己的目的。 果然,陈恩业只是稍微犹疑了片刻,便拿起了桌子上的纸笔。 看见他脸色平静地开始书写,叶隼长长的松了口气。 半个小时之后,陈恩业停下了笔,“我把能想到的都写下来了,他们……难道真的会是他们中的一个?唉,也怪我这人的防备心不高,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 叶隼扫了名单一眼,把它叠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不用太担心,如果我能帮你解决掉后顾之忧,相信陈哥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陈恩业感激地看着他,郑重地对他承诺:“这个你放心。” “好,到时候我会让佘伯伯告知你一声。”言罢,叶隼利落地结束了和他的谈话,与老佘一起离开了审讯室。 老佘从头到尾都听不懂他在和陈恩业打什么哑谜,把心里的疑惑压制了好久,这时才停下步子拦住他:“小叶,你和陈恩业是达成了什么交换协议不成?” 叶隼浅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您就别多问了,过两天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等我爸出来的后,您可以亲自让他告诉您陈恩业究竟是怎么回事。” “滚犊子的,你个混小子也知道和我卖关子了!”老佘不悦地拧起眉毛,重重地哼了一声,却也没有继续追问。 拿著名单回到家,东方正在客厅里吃面条,看到叶隼回来了指着面前的锅子问:“你饿了没,饿了也吃点!我在你家找了半天,就只找到一袋挂面和几个鸡蛋……” “嗯,我待会去买菜。”叶隼有点好意思,东方再怎么说也是客人,就算自己和他再熟,也不该让客人亲自下厨。 不过,他这副拿自己家当他家的熟悉劲是怎么回事?而且奇怪的是,自己看到东方翘着二郎腿在自家茶几上一副他才是主人的模样,居然没有一脚把他踢他出去的冲动?过去,他不是最讨厌别人在他家乱动东西的么! “你买菜,那谁做饭?”东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可是不会下厨的,你来?” 叶隼的神色立时纠结起来,是啊,他也不会做饭……顶多炒个西红柿炒蛋,还得是在运气好的情况下能够不炒糊。 “算了,你买点青菜和鸡脯肉回来就行。我别的做不好,可下面的水平还是不错的,今天你有口福了,老子亲自下鸡丝面给你尝尝!”东方吸溜一口面,一边对他说。 叶隼忽然就期待起来,带着点作怪的心思把沙发上的东方挤了挤,伸手去抢他手里的锅子,“你吃了多少了?只留了这么点!” “啧,我没用过你家的锅,所以不知道要下多少分量么……”东方兜着手咽下最后一口面,抹掉下巴上的一点油,把锅子让给他,“我饱了,你吃吧。” 并不太喜欢吃面的叶隼就着东方用过的锅子,接过他手里的筷子,就这么吃起来,尝了几口觉着味道是意外之外的美味,汤汁很浓但不腻味,喝一口汤就一口面实在是舒服极了,心里头热乎,脸上也暖洋洋,就像他现在和东方待在一起的感觉。 看来,要是两个男人在一起过日子……这感觉,也不错。 92.默契无间 这天晚上,老佘告诉了叶隼一个好消息,他可以和叶父通话了。但通话过程必须被全程监听,问他愿不愿意接受这个机会。 叶隼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东方对于这个军团的势力派别有那么点兴趣,为了多了解一点蒋未明是否在这件事中起到了任何作用,他决定和叶隼一起。 老佘还是在那幢新式建筑物前等他们,夜里的路灯有些昏黄,但这不妨碍他看清迎面向他走来的两位国之栋梁。 看到一身笔挺常服的东方有曦,他顿时眼前一亮,“你是……”他没有和东方打过照面,但也曾经有幸到京城的蒋家拜访过,在蒋家的全家福上看见过他,因而感觉眼熟,但没能马上辨认出来。而且,那幅全家福是东方十六七岁正青春年少时照的,脸上的表情青稚孤傲许多,不像现在经过了多年的摔打锤炼,多了几重风霜和沧桑,也更加善于掩藏自己的情绪。 现在的东方,更有男人味,面对陌生人时城府也更深。 “佘伯伯好,我是东方……”东方有曦礼貌地露出一个微笑,表现的很是尊重。 老佘眼神一闪,恍然道:“哎呀,我当是大院里谁的儿子,看着这么有眼缘,原来是蒋老的宝贝疙瘩!很好很好,你和小叶是……” “他是我教官。”叶隼未免东方解释太多有些麻烦,便插了句嘴。 “噢!难怪难怪,我是说小叶怎么身上这股气怎么越来越凌厉了……你也听说叶老的事了?”老佘不奇怪有人关心叶家的事,但谁都知道东方有曦是蒋家的人,他在这个时候出现,难免引起他人的联想,莫非蒋家也想横插一缸子? 东方自然看出了老佘眼中的审视和疑虑,不以为然道:“我正好休假,是凑巧来拜访叶隼的,谁知道正赶上叶叔叔出了事,所以跟着来看看。”言下之意,您不必拿我当回事,我只是路过打酱油的,可没有其他什么目的。 叶隼低头瞄了他一眼,也道:“嗯,本来说要带教官到处转转的,现在也没时间了。” “那真是不巧,不过没关系,相信你爸的事情很快就能解决的。来,走吧!既然一起来了,以你的身份也没什么听不得的,待会小叶和他爸说话的时候,你就和我待一块儿吧,正好我也有些小事想找你八卦八卦……”老佘爽朗一笑,拍了把东方的肩头。 东方不动声色地冲着叶隼挑了挑眉头——看来我还挺受欢迎的。 叶隼两眼一翻——那是,您那名气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叶父的行动自由受到了限制,但还不至于被关押起来,老佘领着他们走进的这幢楼原本也不是用来做审讯的,只是因为许多房间在一开始设计时兼顾了严密的保密性,所以如今刚好腾出一间将叶父安置在这里,一应物品都相当齐全,也不算太过分。 进门之后立刻有工作人员前来核对身份,做好登记。 “你只有十分钟,你爸那个人死脾气,你最好捡最重要的话问他……记得好好把握时间,闲话就少说几句。”老佘嘱咐叶隼道。 叶隼点点头,他其实想和父亲通话的目的很简单,确认他是否知道陈恩业和许恒的事,再旁敲侧击一下这两件事之间的关联,然后,再问问他心里是否有一两个怀疑的对象。 老佘把他送进一个单人房,房间里只有一副座椅和一部座机。 他和东方则走进隔壁的玻璃小房,在那里有监听设备。 不需要叶隼自己拨号,不大一会桌上的座机就自己响了起来,他看见老佘朝自己点头,立刻拿起听筒。 “爸?” “唷,儿子啊!”叶父的声音听着中气十足,看起来还过得不错,似乎心情还没受到什么影响。 叶隼放下一大半的心,吐了口气:“爸你还好吧。” “没事没事,整天好吃好喝还有人陪我唠嗑,这不就是我向往的退休生活嘛,好的很!你啥时候跑回来的啊,工作没给耽误吧?”听叶父的口气一点也不像是在接受内部审查,悠哉悠哉的,对于自己的事情貌似一点也不担心。 “没有耽误工作,之前刚结束一个任务,现在算是休假。爸,我去看过陈哥了……”叶隼不打算让他继续顾左右而言他,直接奔着主题来。 “哦,陈恩业那家伙啊,你去见过他了?他……” “他不是故意要诬陷你的。” 叶父猛然一惊,“混小子你该不会是揍了他一顿吧,那孩子也命苦,你不要太为难他。清者自清,我这么大年纪了怕什么,大不了……” “爸,陈哥说,他对不起你。”叶隼继续道,“我和他说话时,不小心提到了许恒。”他这么说,父亲一定能够明白吧。 叶隼一向不会拐弯抹角说话,叶父头一回听他话中带话,当然很快就觉察出了猫腻,沉默了片刻道:“他也不容易,我不怪他,混小子……有你佘伯伯在呢,你老实待着就行了!你老子我还不用你帮忙!” “呵,爸你放心,我有自己的打算……而且,我也不小了,该知道的事情知道的不比你少。”叶隼给下了剂猛料,有可能会让叶父担心,但同时也是让他安心。 “你?他们……”叶父知道自家儿子是个性子爆的,不服从管教惯了,听他这么一说,还真悬起了一颗心。 叶隼连忙安抚他道:“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不会有谁受到伤害,只要是无辜的人都不会有事,爸你就安心等着,不要胡思乱想……” “你啊……唉!”可能他是真的老了,没有他们年轻人有魄力了,做事情也畏首畏尾起来。 “爸,其他的我就不说了,您是老军人了,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只是,我害怕有一些小人会等在旁边落井下石,到时候我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我们不该做点什么防范防范?”叶隼把话尽量说的含糊其辞,自信不会让监听的专员听出什么把柄。 叶父忍不住在心里骂道,这混小子,说话越来越像自个儿,真TMD够劲! “咳咳,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那群叔叔伯伯又不是吃白饭的,还能护不住你?我啊没什么可担忧的,就是……怕以后家里的那些酒放坏了可惜,有空你帮我看着送人吧!几个老哥们都送,一人送一瓶全部管够,我过去那都舍不得!但是茅台得给我留一瓶,就我卧室床底下年份最长的那瓶,你可不能偷喝了!”叶父嗜酒是众所周知的,因此他提到自己的酒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叶隼暗暗点头,他记住了。 十分钟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从房间里出来时,东方看见叶隼悄悄地舒了口气,紧绷的眉梢也放松了许多,就知道他从叶父哪里得到想要的讯息了。 老佘已经习惯叶隼遮遮掩掩的对自己卖关子,干脆啥也不问,把他们两个送了出去。本想请他们吃顿饭,但勤务兵忽然跑过来告诉他,章部长和柳部长过来了,说要一起请他吃饭。 “靠他娘的,这俩老奸巨猾的怎么凑成堆了,完了完了,我今天别想睡好觉了……小叶你带着东方去外头找家馆子好好招待人家,别舍不得花钱。你佘伯伯我要去赴鸿门宴咯!倒霉啊倒霉,这事儿怎么就摊到我头上了?”老佘神叨叨地悲叹道,又神经兮兮地看了东方一眼,背着手摇摇晃晃地走了。 “章部长和柳部长?”叶隼也是听说过的,来头挺大。 东方一咧嘴,低头在他耳边帮他解疑:“章家和柳家,在京城和蒋家也都是一个大院里的,论资格也是老的可以蜕皮了……” “哦,那你也见过他们?”叶隼边问,边琢磨着等下带东方去吃什么。他们这儿的特色小吃不少,但味道都偏辣,不知道东方能不能受得了。 “岂止见过,我小时候三家老头轮番拎着自家孙子辈的孩子去串门,比跑步比跳马比身高比学习成绩,整天比来比去折腾个没完……可烦!”东方从小深受这三巨头的毒害,至今见到章柳两家的老爷子反射性地就腿肚子转筋。 叶隼倒是很想知道知道东方小时候被人折磨是什么模样的,嘴角一翘:“你们烦,别家孩子或许还羡慕的不得了。” “呵……谁说不是呢。”就像他在蒋家这不尴不尬的养子身份,自己如履薄冰,却偏偏有一些人对他还羡慕嫉妒到了极点。 中午在外头吃了酸辣汤加大碗馄饨,叶隼盯着东方吃了药,便推开他爸的卧室门,钻到床底下从厚厚的灰尘里扒拉出一瓶陈年茅台。 东方看了看包装,稀奇道:“好多年前的了,你爸那么喜欢酒,怎么会单单留着这瓶没喝?” 叶隼拆开酒盒子冷笑道:“或许就是太贵重,所以一直也不敢喝。”他在酒瓶子和酒盒子里摸索半天,最后拿出一个便签本出来。翻开一瞅,上面记着一串酒单,都是各式各样的酒,每瓶酒后面有一个年月日,记录的最上头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詹光北?”叶隼一脸茫然,“没听说过啊。” 东方却是慢慢皱起了眉头,“詹光北,詹光北……听着怎么那么像章光北呢。”他赶忙背过身去打了个电话,“大哥,你还记得章家的那个最小的儿子的侄子叫什么么?以前每天给章老爷子做饭我还错把他当成厨子的那个!” 蒋未明莫名地端着手机,半晌“喔”了一声,“章光北嘛,我记得他做的京城大肉饼你很喜欢吃,但好些年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你怎么想到他了?” 东方打了个哈哈,“没事,就是碰见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人忽然想了起来。”说完,他挂掉电话对叶隼道:“我好想记得章光北这个人的娘家就姓詹,如果他从章家出来之后改了姓……” 叶隼赶忙把陈恩业写给他的名单掏了出来,好一阵扫视,随即笑了:“就是这个詹光北,找到了!” 93.暧昧升级 虽然确定了詹光北是首要嫌疑人,但要怎么样找到他利用刘扬和陈恩业诬陷叶父的证据,叶隼和东方有曦却是没有头绪。 “我爸留下他的送礼清单,就说明他从很早之前就感觉这个人有些不对,我们可以先从詹光北的档案开始查起……但这样需要较高的查询权限。”叶隼认为这件事还得找老佘帮忙,但无证无据实在不好说服他,毕竟詹光北这个人比刘扬还要不起眼,在本部军团待了十来年了,工作兢兢业业没出过什么差错,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出众的表现,所以没有受到过重视,升职从来也轮不上他。 “如果他是章家放在这里的一颗棋子,那么他故作低调的可能性很大。不过,我不觉得你爸身边有什么人值得章家注意的……”东方侧躺在床上给叶隼分析。 也不知道是惯性还是两人刻意都忽视了沙发的问题,这一晚睡觉之前谁都没有提出另一种睡觉方案。 叶隼把被子卷了卷,留下一大半给叶隼,闷声道:“我们了解的都不多吧,我爸也从来不对我谈这些,不过章家的势力不是一直在西南军团么,什么时候转到北边来了?” “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看到柳家这几年发展的太快了,柳老爷子的三个子侄可都在京城军区里混成风生水起,还和京城一干太子党关系不错,章家和他们相比起来,在京城的实力就显得很薄弱了,还不如蒋家。”东方还说这些话是一点也没有骄傲的意思,仿佛蒋家的利益分配真的和自己这个外姓人没什么关系。 “那你大哥这次过来,是坐山观虎斗来看热闹的,还是……”叶隼对于蒋未明的出现其实还是相当介意的。 “其他的我不知道,但他这个人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就算是个饭局他也会衡量再三再选择是要参加还是拒绝。啧……怎么形容呢,他的心思太深了,一件事在旁人看来或许无足轻重,但到了他手里就能变成一种微妙的局面,而这种局面还能被他巧妙地掌控着,我爷爷曾经评价过,他是个天生的权术家,舞台太小的地方,他是待不下去的……所以他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但我也猜不透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也不知道是怨怼还是不屑,东方现在在叶隼面前提及蒋未明,口气都十分随意,不似过去那么谨慎了。 叶隼无力地挠了挠耳根,“太复杂了,别的我不想管,你只要告诉我他会不会对我爸不利就行了!” 东方转过身,逆着月光的他看不见叶隼的脸,但他就是知道叶隼一定抬眼望着自己,还带着些许期待,于是轻咳一声肯定地说:“他不会的。”以蒋未明现在的眼界和手段,一向中间派的叶父坐的位置并不会给他造成任何影响,他没必要动他。 “好,我信你,这我就放心了。”其他人怎么样叶隼不清楚,但他心里明白,如果蒋未明有心要动父亲,自己这点斤两是压根不够瞧的。 “我们还是从詹光北这条线入手,明天你去找老佘查他的档案,如果查不到他曾经改了姓的事实,那他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章家上头肯定有人插过手。”东方的心思转了好几个弯,发现自己好久没有这么动脑子了,不一会儿就感到有些疲累,但还是强撑着眼皮说:“我呢去试探一下詹光北,哼,看他老不老实,是不是还认得我。” “嗯,这倒是个好办法。”叶隼说着说着也打起了哈欠。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说话,同一时间闭上了眼睛,一个人对外侧躺着,一个人对内侧躺着,都想尽量给对方留多一点空间。 不过,睡着了之后谁能控制自己的睡姿? 东方因为习惯了平躺,半夜一只胳膊一条腿就又横放了过来,压住了叶隼的胸口和大腿。感觉呼吸困难的叶隼惊醒过来,无奈地瞄了眼睡意深沉的东方,试着抬起他的胳膊往外挪,结果却是被东方压的更死。 叶隼只好悄悄把他的胳膊往下移动半寸,解放出自己的心脏,迷迷瞪瞪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床上的东方已经不见身影。 九点了?!叶隼看了眼墙上的钟,赶忙爬起来跳下床,换好衣服洗漱下楼,就看见东方正捧着个搪瓷碗坐在餐桌边盛粥,手上还抓着一个韭菜盒子。 “醒了?等你很久了,吃饭吧。”东方的心情看起来非常不错,嘴角眉梢都自然地向上勾起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他伸手把买来的早点分给叶隼一半,跟着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说:“你猜我今天早上出门遇见谁了?” 其实,早上六点多的时候东方就醒了,不是自然醒,而是被自己身体的某种变化给闹醒的。要知道自己热血方刚的年纪,一到早的有这种身体反应再正常不过,可是自从他患病以后,曾经的一日一勃早就减少了次数,最近一年这种情况尤为严重。医生说这和他的病没有直接联系,但多多少少可能影响到了他的心理,加上他长年处于神经高度紧绷的工作状态,有时候一两个星期都没有这样的需求并不奇怪,只要他能把心态放松下来,又恢复作息稳定的日常生活,他在这方面也会恢复正常。 不过……为什么偏偏是今天突然正常了?东方偷偷看了看睡颜安静的叶隼,身体忍不住就僵硬起来,不知道把手往哪里摆。他慢吞吞地把腿从叶隼的大腿上抬起来,生怕惊动了这人,迅速地转身翻下床,跐溜一下钻进了厕所。 幸好幸好,看叶隼的表情无异,那就是不晓得自己曾经压着他的大腿蹭老二了……呼,免去一场尴尬啊,东方默然长出了一口气。 他完全没考虑到的是,叶隼每天清晨也是会有这种反应的,只不过他这几日因为担忧叶父的事情忧思过重,所以才抑制了那方面的生理冲动。 “你碰见谁了?”叶隼动作不太自然地接过东方递过来的东西,心头一阵熨烫。从小到大他爸都很少亲自给他买早餐,总是让他一个人去买,说是锻炼他独立生活的能力。因为他爸这么交代,连带着家里的保姆阿姨也从不为他代劳这些小事,更别说等着自己起床了再吃饭。陡然之间有个人给自己买早餐还等自己起床,叶隼不但不习惯,还觉得有些惶然无措…… 可他没有想过,要是这个人换成别人,他哪里会想这么多,一般就直接忽略过去了。 “詹光北!”东方笑的得瑟,颇有点自鸣得意的感觉。 “啊,你怎么遇上他的……”叶隼看着东方的笑容顿时有些晃神,“不是这么巧吧。” “当然不是巧合,他前年买了房子,就在距离这里一条街以外……你说他为什么非要住在这附近,以他的薪水,他应当负担不起那么高的房价。我出去买早点他也买早点,这不就碰见了,不过我刚才没有和他打招呼,只对早点铺的人打听一下他的情况,他在这一块人缘很不错,很多街边的小商贩都认得他。”东方边喝粥,边说明自己的下一步计划,“詹光北还结了婚,每天中午会去菜场买菜,晚上去接老婆下班。我打算中午再去和他偶遇……” “哦,好。”叶隼愣愣地听着,木然地点了下头。 等两人吃完早餐分头出门后,叶隼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古怪情绪给弄迷糊了,他刚才貌似盯着东方发呆了,还觉着东方看着自己的样子很温柔,东方递给自己韭菜盒子时居然感觉心律紊乱,像是有什么东西猛然撞击在心脏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疑问自然要想办法找到答案,叶隼在请求老佘彻查詹光北档案后就闲了下来,一个人坐在老佘的办公室里陷入了沉思。 是他的身体出问题了?心脏不好了?叶隼觉得这是一种可能。 但他过去没发觉自己的心脏有任何毛病啊,怎么就……他甩甩头,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把陈恩业写给自己的名单掏了出来,想要找找看出了詹光北别的人还有没有嫌疑。别说这招还真管用,他的思绪很快明朗起来,不再神色恍惚。 一个多小时候,老佘和他的勤务兵一块回来了,把档案资料往叶隼面前一放,“詹光北没什么可疑的啊,为什么你会怀疑上他?他每年都给你爸送礼没错,可都是过年时拜年时送的,这没什么不对的……不过,他不是从军校毕业的,这点让我比较意外。哦,有一点你说对了,他从小在京城长大,听说父亲老早去世了,只有一个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的妈。” 叶隼看了看,果然,档案上没有注明他父亲的名字,这也难怪,谁会调查一个死去的老人家。而且十年前的档案记录没有完全统一的格式,难免有遗漏的地方。 “谢谢你佘伯伯,我有新发现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叶隼当下了然,他们得动用动用非常手段了,比如让很久没有大展身手的周一帮帮忙。 他告辞之后立刻给周一打了电话,周一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也不问他调查这个人从小到大的背景资料有什么用。 “对了,小叶子我告诉你一件事哦,东方上校又失踪了!”周一拢起嘴巴紧张地说道,“我们又联系不上他了!” 东方来找自己没告诉他们?叶隼默然了,但转瞬明白过来,东方是不想兄弟几个为自己担心。而且,他自己也是这个想法。 既然如此,他也只好顺着东方的意思隐瞒下来,对周一打起马虎眼道:“是嘛,他可能有事吧,又或者回京城了。” “唔,也有可能。”周一八卦道:“你也不知道他上哪去了?你当真不知道?!”小叶子的声音怎么听着有几分奇怪呢? 叶隼难得撒一次谎,耳根略微有些红, “不,我真不知道。” “那好吧,先就这样吧,等我查完了马上通知你!”周一见没得JQ可挖,遗憾地挂断了电话。 叶隼重重地松口气,骗人真辛苦。 转回头到了家,东方兴冲冲地从门里冲过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道:“詹光北就是章光北,我一出马他果然露馅了!” “啊,哦,那太好了!”叶隼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惊喜,只是——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东方的手掌,那种心脏被重物猛烈撞击的感觉怎么又来了!刚才东方没有靠近的时候,自己分明还是好好的啊尼玛! 94.亲密关系 努力忽视掉自己的突发状况,叶隼走进客厅端正地坐下,自觉地往距离东方远一些的地方挪了挪。 东方狐疑地瞟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多想,接着说詹光北的事,“我一出现在他面前,他就认出我来了,毕竟我从小到大的样子变化不大,但是他眼神闪烁地躲开了我的视线,假装不认识我。” “嗯,然后呢?” “我当然是追上去了,就像见到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那样,拉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跑,然后就问他还记不得记得我……詹光北一开始说我认错人了,但后来当我挑明他曾经在章家老宅此后过章老爷子的事情之后,他的脸色就变了。他心里清楚,这件事如果是其他人说不定能糊弄过去,但我是谁,我是蒋家老爷子最特爱的幺孙,即便是收养的,章家人也不敢随便得罪……” 叶隼继续点头,“但他也可以一口咬定自己不是啊,用可能是长相相似的话来敷衍你,你也拿他没有办法。” “可惜可惜,我知道他身上的一块怎么也抹去不了的东西……”东方晃动起自己的指头,不知不觉在说话间凑近了叶隼一段距离,“小时候我有一次去章家串门,正赶上詹光北年纪轻轻地给章老爷子做馄饨,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当时汤汁全洒在他手臂上了,他不得已把袖子卷起来擦干净,结果让我看见了他手臂上的胎记。是一块红色的菱形的胎记,很特别。” “原来如此,你捋起他的袖子了?”叶隼了然地点点头,论身手,詹光北怎么也不可能是东方的对手,哪怕他现在身体状态并不算好。 “我轻轻松松就捋起他的袖子,指认他是章光北,问他为什么不肯承认?他当然是不知所措,但很快这小子改了口,说想起来了我是谁了……但也说过去的事情他大部分都记不太清了,又借口有急事立马想溜走,被我拦住。”东方知道想从他口里套出话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但作为这件事的局外人,他出手反而能有出奇制胜的效果,直接逼问容易让对方来不及思考对策而露出马脚。 “你怎么让他说真话的?”叶隼瞧他这副志得意满的表情,就知道东方肯定是成功了。 “我问他当年为什么突然就从章家老宅消失了,而且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去过,他支支吾吾解释不清楚,只说他母亲生病了要找个清静的地方修养,他们就离开了京城……接着,我又问他现在在哪里工作,他还想忽悠我,编故事编到一半我就戳穿了他,告诉他上几日去军团里找人正好远远地看见他了,问他为什么做了这么好的工作不敢说,还藏着掖着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被我这么一吓,他编不下去了。” “不止这么简单吧,他就这么不禁吓?”叶隼挑了挑眉头,东方卖关子的时候习惯性地会翘起二郎腿,现在他就刚好翘起自己的右腿。 东方嘿嘿笑道:“呵,我不过多说了一句话,那小子误会了什么我可就管不着了。” “什么?”叶隼偏过头去看他。 “我告诉他,我大哥蒋未明也来了……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叶隼瞬间明白过来,“蒋未明来的消息还是隐秘的?难怪詹光北听了会有这种反应。你大哥蒋未明早不来玩不来,偏巧这个时候过来,的确很令人怀疑。詹光北只怕会以为他制造证据诬陷我爸的事情被更上层的人知道了,章家和柳家的人都还没动,蒋未明却来了,这说明上头的人没有彻底相信我爸违法乱纪的事实……” “他回到家后,应该就会睡不着觉了,害怕自己马上就要暴露,最多到明天就会耐不住性子向章家求助!”东方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们只要这些天看牢他和他的老婆,再找人监听他的手机,他就跑不掉了。” “监听的事就交给佘伯伯吧,我们隐瞒了他这么久也该把事情都告诉他知道了。”叶隼自己是不方便做这件事的,他好歹需要避避嫌,东方说白了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扯不上,更没有插手的理由。要把父亲和陈恩业身上的嫌疑都给摘清楚了,还得靠正儿八经负责调查的那批人。 目前为止,他们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但显然,也已经足够了。 “但詹光北手上握着的陈恩业和许恒的把柄又该怎么办?”叶隼担忧道,“章家可能会找个替罪羊来摆平这件事,撇清詹光北的嫌疑,他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什么行动,但他手里头的东西一日不销毁,陈恩业日后不一定还会受到他的什么钳制……” “嗯,我担心的也是这个。”东方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情可以用非常手段来解决,“他不是改了姓么,还改了这么多年,那从明面上来说就和章家没关系了,那蒋家人要动他,章家人也没道理过问是不是?既然如此,就拿我大哥的名头用一用来了……应该会很有趣。做点小动作,他们只会认为是我大哥授意底下人做的。” “你想干嘛?”叶隼伸手戳他的脑门,“踩线的事情不要做的太多,这里可不是你的地盘。” “谁说我要自己动手了?”东方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笨”字,露出一个奸猾的笑来,“你也算是从小在这一带长大的土霸王了,附近有什么偷盗小贼或小混混的你肯定认识几个吧?”就像他,走到哪个地方,方位百里基本都没有什么毛头小混混赶出没,全给他收拾怕了,每次遇上就被东方敲打敲打,平常打听点小道消息倒是非常好用。 叶隼心说是认识那么几个,“你的意思是让他们给詹光北找麻烦?” “嗯,詹光北能把陈恩业和许恒是情人的证据藏在哪里?办公室人进人出的太麻烦,他那种性格的人小心谨慎却又胆怯,这么重要的东西不会放在离自己太远的地方,那他只能放在家里……或者在银行开的保险柜里,再要么放在他老婆那里!”东方一下子列举了几个可能,觉得他们可以逐一排除下来,“找几个人每天轮番骚扰他,小偷小摸而已他就算心里怀疑也没有办法,因为他必须上班免得有人起疑。然后,派人上门捣乱,就说他在外面有了女人,这种事小地痞最擅长干了,保管让詹光北自顾不暇,他老婆一准得和他吵架……跟着,让他家失窃一次,那么丢一两把钥匙、银行卡,或保险柜被撬开那都不奇怪了。” 叶隼听得有点咋舌,这一招亮着一招的可真狠啊,忍不住轻笑出声,推推东方的胳膊问他:“你这脑筋转的也太快了,这么顺手,看样子……好像做过不少这档子事啊?” “这算什么,小意思。”东方冲他撇撇嘴,满不在乎的样子,“对付非常人物就要用非常手段,詹光北在暗处对我们不利,那我们就想办法让他走到明处。再说了,这点伎俩小打小闹的一般不会有人管,他去报案也顶多当做普通盗窃案和民事纠纷处理,但却能够管用。” “好,我这就去找人……”叶隼也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立刻出门转悠了一圈,回来时对东方扬了扬手里头的几个饭盒,“事情已经办妥了,说是过两天就让我们看到成果……很久没见那几个家伙了,看见我还特么热情。这下晚饭有了,不需要开火了。” “不错不错,跟我以前有的一拼嘛!”东方走过去把东西接过来,有意无意地蹭了叶隼的手背一下,就见叶隼忽的瞪大眼蹦出了两尺外,随即,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大了,颇有些尴尬地看着东方。 “怎么了你,我手上有静电?”对于叶隼这段时间的异常行为,东方有曦早就觉察到了,起初没在意,但眼见着叶隼的举止行为越来越不寻常,就打算有意试探试探,没料到还真让他试出了一点什么…… 叶隼赶忙点头道:“对,是静电!这静电还真大……”无缘无故摸我干什么?!!还有,尼玛你能不这么看着我吗? 东方故作生气地挑高了眉梢,道:“叶隼你怎么回事,我做什么事让你讨厌了?还是说,你不欢迎我到你家做客?有话就直说!” “没有,我哪有!”叶隼反射性地反驳道,被东方误会可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我只是……只是有点……”他爷爷的我自己都没弄明白呢,怎么跟你说!! “哦,没有就好。我还以为自己遭人不待见了。”东方转瞬又把话题给压了下去,“还愣着干什么,摆碗筷吃饭啊!” “噢,对!我去拿碗筷,你坐着好了……”叶隼低头钻进了厨房,偷偷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我艹——这叫什么事儿!他叶隼什么时候这样惊慌失措过? 东方在客厅的沙发上却是坐不安稳,一双眉头拧的死紧死紧,心里也像揣了个狐狸似的惴惴起来。小破孩该不是对自己有了什么想法吧,千算万算他过去都没有往这上头算计过……如果只是一时错觉,那自己装作不知道就这么糊弄过去也就算了;可如果真有点什么,又该怎么办? 不一会儿,叶隼端着碗筷出来了。因为这两天没有好好招待东方,心里一直不得劲,今天说什么也不让他动手了,非要自己摆好碗筷,把饭盒里的几道热菜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之后才盛饭端出来。刚出来看见东方想要盛饭,还使劲瞪了他一眼道:“你别动,我来!”咻一下冲过来抢了他的碗,惊的东方一脸囧然。 东方有曦的目光从他的鼻梁滑过他的唇角,又停留在他的手腕上,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单独相处时的气氛似乎变了很多……比战友更亲密,比亲人更轻松,比朋友更惬意。这似乎没有什么不对的,但仔细一想又感觉有些不太一般…… 东方的神经猛的被一个念头扯住,突然就出声道:“叶隼……你喜欢我?” 95.搭伙过日子吧 东方的神经猛的被一个念头扯住,突然就出声道:“叶隼……你喜欢我?” 叶隼眉目一瞬间紧锁起来,脸上浮现出愕然的表情,还有些仓皇无措,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以他的耳力显然是不会听错的。 脱口而出问出这句话,东方就后悔了。他这个人很直接是没错,叶隼之所以和自己合得来也是因为两个人都是直来直去的人,性子直不说,行事作风也相当直爽,不喜欢搞弯弯绕绕的那一套,有什么说什么,意见不合那就打一架,用实力来说服对方,让对方听从自己的意见……这样的相处方式是东方最习惯,也是感到最舒服的。但是,如果叶隼对自己的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自己是不是也该换一种思考方式,重新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则说了,眼下一切都还是猜测,换句话说,他们两个都在彼此试探,就这么挑明了,会不会太过鲁莽 说老实话,东方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情商不比一般人高,感情问题他还真没处理过。如果对他隐隐约约表现出好感的是个女人,亦或是除去叶隼之外的随便一个人,他都不会感到棘手。直截了当拒绝就行了,哪里还会花心思去想,考虑对方的感觉…… 如此剖析下来,东方自己也纳闷了,难道说他对叶隼也有那么点意思? ——哎哟喂,这不能吧,太让人惊悚了! 但是话已经问出口了,总不能在两人对着沉默这么久之后再打哈哈说一句:“我刚才开玩笑呢……你听见什么了,你什么也没听见吧!” 这不是他东方有曦能干出来的事情。 正寻思着怎么缓和一下这种尴尬的气氛,叶隼的嘴唇动了动,放下碗筷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东方手指头一抖,在心里暗暗骂了声娘,这小破孩不会真的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吧?!老子心脏有没有问题,貌似很正常?不对不对,上次医生还提醒自己说不要再接受危险性太大的任务,说刺激太大对心肺功能有影响。 这时才本能地想逃避的东方就听见叶隼猛然叹了一口气,愁眉不展道:“我也不知道。” “啊?”东方惊疑地叫了一声,有那么点庆幸,又有那么点失望,至于为什么失望,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深想。想想也是,叶隼在感情上比自己还像一张白纸,问他这种问题,他一时半会估计是想不清楚的。 正想趁此机会给叶隼上上课,叶隼又说话了:“但是,我肯定不讨厌你……我爸曾经跟我说过,如果不讨厌一个人,那很可能是喜欢一个人。只是,他还说了,光喜欢还是不够的。” 光喜欢当然不够了。东方有曦心如擂鼓,“喜欢又不能当饭吃,我们之间顶多是那种战友般的心心相惜罢了,谈别的就有些矫情了是吧?你还年纪小,现在不该琢磨这些事,过几年你就懂了。听教官的话,甭瞎想了,年纪轻轻对优秀的长辈有孺慕之情是很正常的,你也不需要太过紧张,搞得这么敏感做什么……”劝说他的话都组织好了,但东方张了张嘴愣是没有说出口。 叶隼正儿八经地凝视着东方,又接着说:“我爸还说过,喜欢一个人也是分很多种的。” 东方禁不住点头,嗯嗯,你爸说的对极了,单纯的喜欢不一定就是那什么什么的…… “他说当年和我妈结婚的时候,只是稍微有点喜欢她而已,和喜欢其他漂亮姑娘没什么两样。但后来日子过久了,这喜欢的程度就不同了,比欣赏多一点,比钦慕也多一点,虽然有时候会吵架,但见不到她时又会觉得心里缺了一块,老有什么驱使着他回家。他说,喜欢一个人到想和她每天一块过日子,出门在外时每天想着她,执行任务时特么舍不下她,那就够了……”叶隼在今天之前也不知道自己会把叶父说过的这段话记得这样清楚,还记得那时候他肉麻兮兮说起这些时,是喝了两杯二窝头的。那天说到最后,叶父趴在桌子上哭了,还一个劲喊他妈妈的小名,叶隼听了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得鼻子发酸,第二天就拖着叶父上陵园扫墓去了。 “哦,看不出来你爸还挺实在的。你爸妈以前感情一定不错……”东方自懂事起就被蒋家收养了,但他也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从小到大父母对自己的确很好,但他们对待自己总有那么点小心翼翼,自己捣蛋时只有蒋老会操起扫帚抽他的屁股,父母总是扮演着劝架求情的角色。他们是自己的父母,但相比较他们对待蒋未明的方式,东方有时候还是会感觉自己不过是一个外人。 最最普通平凡的家庭生活,就该是吵吵闹闹、鸡飞狗跳的,也是东方一直以来向往的。可惜,他至今没有遇到过这么一个人,能带给他这种能够抛却外界所有喧嚣的归属感。 只见叶隼轻微地点着头,一双黑亮的眸子深不见底,“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告诉你,其他的我不知道,许多事也还没有考虑过……但是,我倒是挺想和你一块过日子的。”当然了,他把过日子想的很简单,一起吃饭、睡觉、出任务,简简单单的,非常好。要是真让他和一个女人在一块生活,例如带入琴鸢那位美女,光是设想一下一起吃饭、睡觉……他就觉着自己接受不了! 刚把自己的思绪刹住车的东方霎时呆了,自动把叶隼的话在脑袋里倒带一遍,听完之后又倒带一遍…… 最后,默然。 叶隼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端起饭碗开始吃饭,他之前不知所措的大部分原因其实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或描述自己的感觉,不知道自己这种反应是为了什么。结果被东方冷不丁的一敲打,开窍了,也找到了自认为十分恰当的说法,还一口气说出了口,顿时觉得心里的疙瘩没了,心情畅快无比,胃口大开。看着东方的神色也不那么纠结了。 但东方的心思和阅历毕竟比他深刻许多,考虑事情的方式也要更加复杂,被他这么一个炸弹砸下来,大脑停止运作了片刻,之后就是无边的忧虑和惶恐。 自己不过是冲口而出问问,局面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他很想再问叶隼一句:“你的意思,不是决定要和我一起过日子了吧?”可是,他怎么也问不出口了。 那么装鸵鸟没听见?东方在心底对自己竖起中指:你是孬种吗?这点小事还不敢面对?!两条路,要么接受要么拒绝呗,这有什么难的! 他连续吸了好几口寒气,呵,说的轻巧……接受,要怎么接受?不是他婆婆妈妈瞻前顾后,先不说蒋老爷子会打断他的腿,单单是他身上的这个病,他就不敢接受任何一个人对自己投注感情。可要是拒绝,用这种理由能够说服叶隼吗?显然不可能。男人和男人之间是能够同生共死的,这与男女之间的殉情可不一样,还夹杂着一种义气和敢于直面死亡的慷慨豪情。 东方觉着脑袋要炸了,都怪自己嘴欠啊,摊上这么大个难题! 神情恍惚之间,叶隼陆陆续续往他碗里夹了一大堆的菜,已然堆成了一座小山,“东方,你怎么不动筷子?” “啊?哦……”拿起筷子端起碗,东方的行为模式立时又被眼前的景象炸回了正常,“靠,你小子想撑死我啊?” “看着多,其实一点也不多,吃着吃着就全进肚子了。”叶隼不知不觉学起韩妈的腔调。 “不准学韩妈说话!” “那行,革命靠自觉……剩下饭吃不完的人待会洗碗。” “我擦,你给我添的饭是你一倍好不好?!”不带这么坑人的。 叶隼嚼着饭,抬头看天花板。 “过两天你爸估计就能回家了,有什么打算。”东方比较担心的是,以叶隼的脾气会不会一不小心直接把他俩的事捅到叶父跟前去。 “什么打算?事情解决了我们当然一起回K市。”叶隼还瞒着何狡他们呢,离开的时候最好买点土特产什么的,堵住他们几个的嘴。 “我是说……” “什么?” “你和我的事,你会不会……”东方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这算是默认叶隼的说法了?他们今后就一起过日子了?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是不是少了什么环节! 叶隼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会不会什么?噢对了,我爸的酒用不着送人了,回K市的时候正好顺几瓶走,他存的酒也太多了,都能开酒吧了。” “谁喝?你又不能喝,我也不能喝……”带回去也是浪费。 “送何狡、周一他们吧,不应该送点什么?你觉得送酒不好,那不如买点别的?其实也要不了多少东西。”只要能堵住他们的嘴就行。 东方听到这话,忽然有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他们这是干什么了就要大宴宾客?!这这这……还没到那个地步吧?再说,这种事不是不好张扬么。 不得不说,东方上校忧思过重啊,真的是想多了。 两人南辕北辙地沉思着,脸上都不约而同显露出一丝丝怪异的表情。 两天之后,詹光北手中已经没有了可资利用的证据,所谓的陈恩业和许恒的把柄其实不过是两人在一次战友聚会上稍显亲密的照片,还有,就是他们的几封私人通信。陈恩业恢复自由后,叶隼把这些东西交给了他,嘱咐他今后一定小心保管,不要再轻易相信他人。陈恩业带着他和东方去给许恒上了坟,亲手把东西埋在了他的骨灰盒旁边,说这样最保险。他准备几年之后就退伍,做点小生意,安心侍奉两人的父母,到那时就再不用再畏首畏尾地害怕这件事被人揭发了。 许恒陵墓的右侧,还有一个空着的坟墓,上面竖立着一个“已被购买的”小牌子,日期刚好是许恒下葬的那一天。 两个墓碑四周,开着洁白的小花,一簇簇的连成一片,带着初春的生机盎然。 他们看着陈恩业手脚麻利地擦抹墓碑,清理周边的杂草,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地抬手敬礼,然后转身离开,把这一方安静的天地留给了这两个阴阳相隔却从未分离。 【恶魔猎手】 96.筵无好筵 改革开放时期以引进外资起夜建造电子零件制造业兴盛起来的F市,与K市只有一条高速公路之隔。据说,在90年代,两个城市的市长私底下进行过打赌,打赌谁能够在五年之内将城市人均收入提高10%,输的人要转让两个开发资金不少于一亿元的项目给对方。但后来,没有人知道到底是哪位市长输了。 不过,就在这个传闻被广为传播的这一年,F市市长忽然被提拔为本省省长,在当时惊起不小的风浪。K市的市长则继续留任了五年,几年前才被调往中央。两位昔日的竞争者如今的身份地位已不可同日而语。 叶隼坐在副驾驶上,听着这段很明显杜撰过的段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伸手想要转到下一个调频,却被东方拦住。 “哎,就听这个呗,掰扯省长的段子可是难得一见……”东方有曦一只手握在方向盘上,另一手插过来捏住叶隼的手腕。 叶隼仰头瞄了他两眼,咳嗽了一声。 “怎么了?”东方不以为意地在他手背上蹭了几下,一脸的茫然,“昨晚上我就跟你说不能在车上睡觉,让你跟我在那个小旅馆里挤一挤,你偏不,感冒了吧!” 叶隼无语地扯开他得手,扶住自己的额头,“……我很好,我感冒了没关系,你感冒了可是大麻烦。” “嗯,也是。那你更应该和我睡一屋了,还能给我暖暖床么……”自从东方和叶隼说开了那点事儿,他就发现叶隼的脸皮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厚,小破孩开始有意无意偷看自己,有时候还会不自然的躲开。东方立时找到了乐子,时不时就逗他一两下,直到叶隼露出无奈或者“你赢了”的表情才算作罢。 叶隼也是这会儿才意识到何狡说的是对的,东方狐狸的肚皮果真是黑的!但是他也学不来东方张嘴就来的混话和偶尔蹦出来的一两句荤段子,只好举手投降,打算以逸待劳伺机反攻。 两人斗嘴都斗了一路了,要不是叶隼看在他腰上那个洞下意识地让着他,估计早就打起来了,松动松动筋骨啥的,也不至于真的不敢在一块困觉了。 “你一个人孤枕难眠么?”叶隼让了他好几天了,自觉把绅士风度都挥洒的有些过了,听他又口没遮拦,忍不住回了一句。 东方哈哈一笑,“哎呀哎呀,我们小叶子总算说真心话了,你一个人孤枕难眠了吧!没关系,今天就到F市了,我们找个好点的招待所去住,嗯……我们两个要一间大床房会不会太招摇?” “废话!”叶隼好没气地踢他一脚,“你很希望让何狡和周一他们抓住我俩的把柄是不是?!” “切,他们敢!”东方有曦一横眉,“一日教官,终生教官,他们还敢在我面前翻天了不成?” 叶隼被他故作凶恶的样子逗笑了:“东方,我有没有说过,你其实就是个纸老虎……”外冷内热,心思缜密,无论表面上对人多么生疏冷淡,张牙舞爪,但始终是个心软的,对家人对战友都愿意付出全部的感情而不计较得失。以前训练对他们那么严厉那么狠,也是为了他们好,希望把他们得到在残酷的锤炼中学到真正管用的东西,而不是花里胡哨的空架子。 看穿了这一点,何狡和周一还不更加肆无忌惮?何况,现在他们不是上下级关系。 “你个混小子,这么快就想揭我老底了?我告诉你,没门!”东方弯起指头在他脑门上用力弹了一下,“你可搞清楚了,现在你是我的人,必须跟我一条战线,不准胳膊肘往外拐!”小爷管不住别人,还管不住你了?! 叶隼看稀奇似的看着他,“啥?你再说一遍,我是谁的人?”这人前两天还别扭的整天整宿的口不对心,现在适应过来了怎么又变得这样没脸没皮?!这变化未免也太大了,让他感觉压力山大。 东方笑着一踩油门,把车子滑了出去,超越了前面一辆车,“好话不说第二遍!” 叶隼懒得再也他插科打诨,靠在椅背上假寐起来。 晚上七点左右,车子驶进了F市最宽阔的一条主干道,东方叫醒叶隼,“刚刚何狡打电话过来了,说已经安排好了住处,但我们先到易家老院去,说要先吃饭再谈案子……” 叶隼敏锐地挑了挑眉梢,“有上头的人请客?” 东方莞尔道:“没错,好像是省委副秘书长……管他是谁呢,你们小组又不是对他们负责,这案子既然交到你们手上了,其他的不用多管,保护好省长的安全,早日破案就行了。听说这个省长挺年轻的,才四十出头,恐怕年轻时候大刀阔斧地干政绩得罪过不少人,可以从这方面去查。” “嗯,我记住了。”叶隼已经养成了习惯,东方的建议他一向是要听的,哪怕自己有时候还不甚明白。 两人不久就到了易家老院门口,还没下车呢就发现这里满满当当全是车,居然找不到停车位停车。 “怎么选了个这么热闹的地方?”东方觉着奇怪,省长前天才差点被人一枪爆了头,这秘书长照道理也该低调一点,他就不怕自己也成了对方的移动活靶?不过反过来说,人多的地方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容易隐藏自己。只是不知道,这位秘书长究竟是出于第二点考虑,还是平时大摇大摆惯了,完全没想到这点。 叶隼和东方一样也讨厌人多的地方,这种环境不但非常挑战他们的观察力,还不利于疏散人群,一旦出点什么事大混乱是免不了的,极易伤人。 于是,两个人好不容易在一个巷子口找到停车位,绕了一大圈走过来后,对这位请客吃饭的秘书长没有一点好印象。 “来了来了!教官,小叶子,你们也太慢了!”何狡站在二楼楼梯口对他们招手,一脸的笑意,但边招呼他们往上走边不断地打眼色——同志们,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哦! 叶隼和东方对视了一眼,顿时了然。 果不其然,三人甫一进门就被眼前的架势吓了一跳,杵在了门口。就见迎面走来一个三十多岁的西装男子,高度近视眼睛,一副不合时宜的谄笑挂在脸上,对着他们扬起酒杯道:“两位让许某好等啊,来来来,就你们迟到了,先罚酒三杯!” “哟,许秘书长您看您忘了我跟您说的吧,他们两个都不会喝酒的,来来……我陪您喝!”何狡深知叶隼和东方的脾气,对着这两人劝酒,倘若是军区首长那也就算了,这位一看就讨不了好他俩的好,还是趁早拉远点。 东方心里一阵冷笑,扫了扫屋子里的人,除了炽刃小组的一干人等,座位上还有一男一女,男人是个身材健硕的外国人,粗眉阔目,女人细胳膊细腿面容姣好,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那可不行,今天是我给你们接风!连省长的事情要有劳你们多多费心……先自我介绍一下,敝人许成功,跟着连省长四年了,那天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要不是尤罗思反应的快,连省长只怕是躲不过那颗子弹哪,啧啧,真悬,真是悬!要说,只有尤罗思的保护是不会有事的,可领导十分关心连省长,非要彻查这件事,那没办法查就查吧,偏偏还惊动了你们特警,这就真有点……呵呵……”许秘书长端着酒杯凑过来,喷了东方和叶隼一脸的酒气,两人反射性就往后退了两步。 他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对炽刃小组的不信任,还特意提到了在座的那个外国人保镖,顿时让屋里原本就不算热闹的气氛骤然沉凝下来。 何狡接下这个任务就知道事情不好办,预计到了他们会遇到不大不小的阻力,但这位秘书长说话太无礼了,到了现在他也不打算再和他假客套了,哼笑了一声,端起酒杯走过去道:“许秘书长看来不很赞同我们接受这件事嘛,也难怪,尤罗思先生是您推荐给连省长的人,平时负责保护连省长的也不止他一个,这次您无功也有劳,可叹的是奖赏没有您的份儿,我们还来插手接管了尤罗思的工作,这对您而言的确是有些不公平啊……唉,可是您要理解,我们都是服从命令办事的,在这件事上大家都是为了连省长的安全着想,您也不必胡思乱想的,您说我说的对吗?” 东方暗地里挑起大拇指,行啊何狡,这几日不见嘴上功夫又渐长了。 叶隼则像鹰隼似的盯住那位不动声色的尤罗思,观察起他的手掌、胳膊和肩胛,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唇角——这个人是特种兵退役的,还不是一般的特种兵。 许秘书长能让这样的人心甘情愿地给连省长当保镖,看来一定下了不小的本钱。 “呵呵,这是什么话,我明白,全都明白!你们嘛也是身不由己,我们呢也想为连省长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这不凑一块去了……”许秘书长在官场混迹多年,看人还是很有一套经验的,真耍开嘴皮子他不见得耍不赢何狡,但刚进来的叶隼和东方却让他颇为在意,一个看起来软硬不吃,一个看起来深不可测,自己想要拉拢这个炽刃小组顺着自己的意愿行事,想必相当困难。 然而……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尤罗思忽然站了起来,也端起酒杯走到了东方和叶隼跟前,带着居高临下的M国大兵的优越感,对着他们嘲讽一笑,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英文。他或许是在问好,但那倨傲的表情却又不像是在表示友好。 东方伸手戳了戳叶隼的腰眼——人家欺负我们不懂英文呢,不给点教训? 叶隼笑着抖起一侧的眉梢——挺好的呀,傻大个撞在我枪口上了。 原来尤罗思没有问好也没有打招呼,一上来就挑衅道:“听说你们中国的《孙子兵法》很厉害,敢不敢和我过几招?” 叶隼扯开嘴角,毫不犹豫地抬起右脚便朝着他的腰侧踢了过去,惊得尤罗思赶紧拧身一躲,摆出格斗的架势。不料叶隼压根不给他准备反击的机会,左手的拳头紧跟着追了上去,对着他的心窝就是一拳,但这也是虚招。与此同时,两腿前后一错,插入他的两腿之间,立时往右轻轻一踹! 好嘛,尤罗思本身的优势一点还没使出来,就被叶隼灵巧的突袭给摔倒在地。好一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尤罗思爬起来就要骂人,估摸着是要说叶隼卑鄙,但叶隼却摆手表示不跟他打了,只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All warfare is based on deception.(兵不厌诈)You lose.”这一瞬堵的他哑口无言。 东方有曦走上前,拍了拍看傻了的许秘书长,热络一笑:“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正事儿了吧?!” 97.扑朔迷离 许秘书长被东方有曦猛然这么一拍,一口酒差点呛了出来。 “呵呵,对对!是该谈正事了……”早有人警告过他不要小看了这次指派下来的特警小组,但直到这时他才警醒过来,心思飞快地转动起来:既然这几个人不好惹,那干脆就把事情全推到他们身上算了,尤罗思好歹是自己布置在省长身边的心腹,真的拿出来当靶子使,他也还是肉疼的(为了收服他,他在瑞士银行的那点财产可消耗了不少)。 炽刃他们想管,就让他们狠狠吃点苦头吧! 于是,再看许秘书长脸上的表情,那真是风云突变,虚伪的谄笑没有了,收起了眼里的轻蔑和讥讽,转瞬之间就是一派正直凛然的模样。 何狡在心里咂舌,这搞政治工作的人就是不一样啊,都学过变脸是吧? 叶隼随便拉了张椅子,坐在了东方的身后,看着东方大马金刀地把许秘书长摁坐下来,一双利眸紧紧盯着他,嘴角蓦然扬起三分笑意。 “先来说说连省长是怎么遭到袭击的吧?嗯……这位外国友人您就不必发言了,反正您也听不懂中文是吧,许秘书长请您详细给我们说说把?”东方似笑非笑地瞟了尤罗思一眼,警告的意味颇为浓厚,眼神中辖裹的狠戾气势也迫使他本能地多了些防备和敬畏。两人心知肚明,对方是同一类在刀口上舔过血的人。 许秘书长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在手绢上蹭了蹭,勉强保持出脸上的笑容,花了几分钟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说道:“前天傍晚天刚擦黑的时候,连省长和我一起从市政府大楼里出来,准备去吃完饭,饭局是F市电视台安排的,之前报备的就是一个简短的采访,针对的是新上台的房税修改政策打算问几个具有指导性的问题。路上一直风平浪静的,可就在快要到吃饭的饭庄时,行驶在我们后头的一辆车突然超车了,开的特别快,我怕出事故就让尤罗思开慢些……哦,平时不是他开车的,但那天也算是巧了,司机得了急性肠胃炎,如果临时调其他司机过来肯定会耽误之间,所以就直接让他开了。不过也幸亏是他开车,因为那辆车超车之后就减慢了速度,故意把我们逼靠到路边,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东方凝眉道:“对方当街开了枪?” “嗯,是的。”许秘书长想起当时的情况额头就渗出冷汗,“我坐在副驾驶,连省长坐在后座,是尤罗思第一个看到对方摇下车窗掏出枪对准我们的,他的第一反应就拧转方向盘躲避。这时对方就开枪了,我吓都吓死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听见尤罗思对我们大喊趴下才低头趴了下去,连省长当时动作也是比较迅速的,因为后来我发现后车窗上有好几个枪眼,他显然是听了尤罗思的话及时趴了下来,才躲过了一劫。” “你和尤罗思没有受伤吗?”叶隼有些疑惑,如果对方有心置连省长于死地,不可能找几个业余杀手来干这一票,再不济这伙人也可能是黑道上的,一枪也没打中,似乎很不正常。要是尤罗思当时举枪还击了还好说,但他在开车,身边也没有带枪。 就见许秘书长露出一个后怕的表情,道:“所有我说我们真是走运,有一颗子弹差点就打中他了,但幸亏尤罗思突然把车子转向了才恰好躲开了几公分,子弹嵌在了椅背上!你们想想看,如果尤罗思当时被打中了,那车子可得失控,我和连省长可算是完蛋了。” “后来呢?他们没有得逞,应该不会轻易离开才对。”东方有曦垂下眼角看了叶隼一眼,发现他不仅观察着这边还时刻关注着尤罗思,当即放下心来。 “说老实话,我那会儿已经有些发懵了,觉着时间太难熬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知道尤罗思对我们说‘安全了’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出了好几条街,快到三环线外了!”许秘书长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然后连省长就打电话给了公安局局长,他们马上派了防弹车和武警过来,不过等他们到的时候,那辆袭击我们的车早就无影无踪了。” 看来这个问题必须得问尤罗思了——东方对着叶隼的方向抖了抖二郎腿。 叶隼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对上尤罗思探究的眼神,用英语发起了对话。他单刀直入问的十分简洁,尤罗思倒是没做什么隐瞒地作出了回答。 “他说,那辆车上有三个人,一个人开车,两个人开枪,用的是左轮。他们确实有些奇怪,如果目标是连省长,超车时开枪是最直接的也最容易成功的,但偏偏选择超车之后再开枪,未免太愚蠢了些。另外,当时那条街上车辆比较多,这不方便他们行凶之后逃跑,是第二个一点。第三,他们是在发动袭击之后经过第三个路口时离开的,似乎是知道这条路过后就只有一条直路,一旦前方设置路卡,他们就逃不掉了,从这点看他们其实又是计划过逃跑路线的……”叶隼翻译道,觉着这里头的疑点很多,尤罗思很敏锐地看出的这三点也就是最大的疑点。 何狡瞬时挑高了眉梢,“古怪的刺杀者,非常蹩脚的行刺手法……” “还有不够明确的行动目标。”东方有曦补充道。 许秘书长见他们都陷入了深思,耐不住询问道:“你们打算从哪里查起呢?” “现场自然是要回去看看的,还有你们当日乘坐的那辆车,还保存良好吧?”何狡问。 “当然当然,车子还放在F市公安总局的刑警大队里呢。” “那成,待会吃完饭我们就去看看……”何狡听到东方的一声轻咳,点了点下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立时摆出队长的架子,开始下达任务,“陈坎坎和端穆尔跟着我一起,周一你和东方还有叶隼一块,去查查连省长这些年有可能得罪过的人,重点在利益冲突上,排查嫌疑人。” “哎哟,你们也不必这么着急吧……先吃饭,吃饭!”许秘书长被他们这一本正经的气氛给镇住了,心说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又提醒他们道:“对了,连省长的安全……”既然你们摆明了态度不想用尤罗思,那连省长的安全怎么负责?! 何狡冲他抬了抬手,“许秘书长放心,连省长的安全我们自然会负责,不过今天不好安排了,不如从明天开始……有叶隼贴身负责保护连省长,直到这件案子水落石出,您看怎么样?” 许秘书长看他推荐的是刚才三四下就把尤罗思撂倒的年轻人,立刻消了音,陪笑道:“好好,这我就放心了,呵呵……来,都赶紧吃饭吧!再说话菜都要凉了,今后就要仰仗各位了,这顿是我私人套的腰包,你们千万不用担心什么公款吃喝的问题,敞开了吃!毕竟,从明天开始……各位的日子就会变得特别辛苦了……” 东方依然神色莫测地翘着二郎腿,一只手却默默伸进了饭桌底下,冷不丁掐了叶隼的大腿一把。 叶隼手里的筷子微微一颤,咬牙转头——你干什么?! 东方夹起一筷子莴笋放进他的碗里头,靠近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问:“你真要做那个连省长的保镖?” 叶隼也伸手,戳了一筷子炒三丝扔到他碗里,点点头——是啊,谁让刚才露一手的人是我呢,我去是最合适的了。不然很难堵住许秘书长这张嘴。 东方摸了摸鼻子——不太好吧。 怎么不太好?叶隼端着碗用眼神问。 “你没当过保镖,缺乏经验。”东方轻声说完,指了指自己。那意思,他有这方面的经验,让他请教自己。 叶隼瞪大眼睛在饭桌上寻觅了一圈,看见一盘牛肉丸子,连忙戳起一颗,转头塞进了东方的嘴巴里——这还堵不上你的嘴?!不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明天又该做透析了,你不准忘了! 东方一口咬下牛肉丸子,嗯,味道不错!肉丸子很有弹性,肉质精道,嚼起来很有滋味,正适合他的胃口。于是,也伸手给叶隼戳了一个,有样学样,忽然让叶隼抬头,一根筷子就朝他嘴巴里捅了过去。 啊!叶隼横眉倒竖地横过眼来——你会不会啊,都戳到我里头了!嘶,痛死了…… 东方心道不会吧,刚才叶隼明明也是这个动作啊,便凑过去伸出两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张嘴张嘴,我看看,戳你哪儿了?哎呀,好像出血了……” 旁若无人的两人一个掰着下巴要看,一个挣扎着不给看,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对这一桌子的人是多大的刺激。 尤罗思是外国人,见怪不怪地看了一阵,一脸坦然地继续扫荡桌子上的美食。 许秘书长则有些吃惊,军队里啥时候政策开化成这样了?难道说,自己的消息落后了,才这个年纪就落伍了?但这毕竟是私人场合,他也没道理干涉些什么。 何狡和周一对视一眼,无语感慨:才几天功夫啊,这俩人就进展到这个地步了?!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晓得避讳点么,还是说他们已经不在乎被人看出来了?? 最看不懂的要数陈坎坎和端穆尔了,可怜两位中二青年一头雾水地做看客,对于东方和叶隼之间的亲密还有点羡慕。要知道,东方上校在他们眼里从来就不是个好亲近的人哪!那脾气,那毒舌,那气势,那身份,那实力!叶隼竟然能和他这么亲近,东方上校很明显还很关心他……小叶子可真厉害! 叶隼最终也没拗过东方,只好让他看了看嘴巴,也就上牙龈被戳破了一个口子,大约有点红肿,多两天也就好了,不过辣的东西是不能吃了。 “太好了,你也不能吃辣了,正好陪我。”东方眯着眼睛把一盘辣子鸡丁从他眼前转了过去,叶隼撑着下巴幽怨地看着他。 吃完饭,一行人各自行动,叶隼和东方先后上了车,后座是心不甘情不愿被何狡踢过来当电灯泡的周一。 “要不,我来开车,你俩坐后头来?”周一过去是没发现,现在才发觉这两人其实老早就习惯了这样眉来眼去,心里这个吐糟:你们丫的能不能好好开车,别用眼神说话了! 叶隼从副驾驶上回过头来,狐疑地瞅着他,“NONO,周一,你不要妄想我们在后座做点什么将来被你拿住把柄……” 周一无力扶住脑袋,完了完了,小叶子被东方狐狸带坏了嘤!! 98.宿敌的宿命 话说周一跟着东方和叶隼去了市公安局,明着是去翻查连省长的资料,但要真依照正儿八经那一套程序,是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的。毕竟连与同好歹也是个省长,政绩一直不错深受中央器重,但凡是记录在案的工作记录和私生活都挺干净,要从这些清清白白的资料里找出来他得罪过什么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困难,除非是在某些事上有人很明显犯错被连与同处理过,这人还是个有后台的,那么嫌疑就比较大了。 “可是,没有这种人啊……”周一握着个茶杯坐在叶隼身边,才翻看到连与同做市长之前的履历,就嘀嘀咕咕起来。 叶隼以一目五行的眼力阅读着手中的文件,看了看整件办公室都他们三个在,压低了声音说:“走走过场有时候也是必要的,吴爰爰那边我们已经打过招呼了,她会帮我们从别的渠道搜集资料。” “哦,难怪……我说呢!”周一笑着眯起眼睛,又随意地翻了翻,忽然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单看连与同的履历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他升官升的很稳当,叫人挑不出什么错来,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很有意思,他每次升职,和他竞争那个岗位的似乎总是一个人。” “总是一个人?谁啊?”东方抬起头来问。 周一把另外一叠资料放桌子中间一摆,伸出一根手指扒拉几张出来,“就是据说和他打赌的那位前K市市长,嗯……对就是他,顾明一。你们看看,很典型的一个例子,连与同在提拔为F市市长之前其实不是F市的干部,而是W市的市委书记,可不知道怎么在这之前的三个月被调了过来。顾明一当时是F市的副市长,怎么看都是他比较更有当F市市长的可能,可偏偏最后是连与同做了F市市长的位置,而顾明一被直接升任为K市市长。” 叶隼不太明白这政治上的事,“你的意思是,顾明一原本的位置被突然冒出来的连与同给占了,去了并不想去的K市?” “嗯,你想啊,如果是你在一个位置上当了好些年的副手,顶头上司走了,你肯定想自己这回一定能转正了,结果上头派了个空降兵下来,把你派去了别的地方,你心里能舒服吗?虽然K市市长的位置也不错,对顾明一来说还是升职,但当年F市的经济发展比K市貌似要好一点……”周一对这两个城市的经济概况也不甚了解,都是从资料上看来的,只够粗略做个分析。 叶隼点点头,“你是觉得顾明一有可能对连与同怀有怨恨?” “应该不止这一件事,之前他们也有竞争,此后连与同在顾明一之前当上了省长,省长的职位可能也是顾明一的目标,他们的关系还真像命中注定的宿敌……”东方也翻找出一份资料,摊开放在他们面前,“两个人在做市长的时候就经常争抢投资商,更有因为彼此看重同一类项目而害怕对方抢占先机而不得不把项目提前上马的。仔细看看,这类事情还真不少。也不知道是他们两个的眼光太过一致了,还是故意有一争高下的意思。” “但是顾明一还是略逊一筹,连与同现在站的比他更高了,他恐怕很难再追的上……”叶隼敲了敲桌面,“这样看来,顾明一这条线也是很重要的,但我们大概没有办法从明面上查他,只能顺便关注二一,毕竟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顾明一有害人之心,顶多是两人关系不好,是政坛上的宿敌罢了。” “嗯哼,我也就是八卦一下。”周一对此也并未上心。 他见东方和叶隼还是很认真地查阅文件,自知帮不上什么忙,起身把他们两面前的杯子拿起来,走到隔壁的茶水间去续杯。 这公安总局的档案管理中心工作人员不少,但这会儿都差不多下班了,只有两个值班的留在对面的办公室里,其中一个女同事看见周一出来连忙跑出来问他是不是需要什么,周一笑着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出来倒杯水,连省长的履历可真丰富,我们还有的看呢!” “那可不!”这位女同事慨叹说,“连省长以前在我们市做市长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实干主义者,狠抓了几年的铺张浪费和公务员编制虚位过多的事情,撤掉了好几批机关单位里的蛀虫,其实说起来他做这些事会得罪的人也不少……” 周一脚步一顿,“嗯,那当年有没有什么人反应特别过激的呢?” 女同事回忆了一下,摇头道:“基本上都是做了错事的,只是过去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当回事,真被查出来处理了,哪里好意思埋怨什么的,都是自作孽不可活,多少都有点于心有愧嘛不是?!不过,当年有一件事闹得挺大的,不过那件事……” “怎么?呵呵,有话你就说,现在我们是什么事都愿意听一听的,听完了也还得查证的,你不用担心我们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周一看她的表情,就觉得有料可挖。 果然,她迟疑了片刻叹息道:“说实在话我也是道听途说的,当年我还不在这里上班呢,是后来听几个老前辈闲时无聊把这事拿出来当谈资,我正好记住了……” 周一立时正了正脸色,听她慢慢讲述了这件陈年往事。 十几分钟后,他一脸笑意地端着茶回来了,往东方有曦和叶隼跟前一放,“两位大爷想听故事吗?小的有最新的段子可供点播哦!” 叶隼扫了他一眼,“刚才就听见你在门外找美女搭讪了,说吧,都套出什么来了?” “听声音还挺温柔的吧,告诉你了电话号码还是家庭住址啊?”东方也跟着调笑起他来,“不过要等工作完了你才能约人家出去啊。” “去,少来!我可是时刻心系着任务,谁泡妞了?”周一愤愤不平地为自己辩解,“哦哦,你们两个现在统一战线了是吧,自动把我排外了是吧?!” 叶隼好笑地白他一眼,“好了,你就说吧,我们就假装一下对你的故事很好奇好了!” 周一举手示意自己投降,表示自己现在一对二很吃亏,不妄图挑战他们这对双打,“刚才那小姑娘跟我说的是六年前的一件事,东方上校,你还记得那年有位中央首长经常下访地方,检查工作么?” 东方皱了皱眉头,“六年前?”他的记忆里,倒是有这么一位很喜欢大张旗鼓跑到地方上视察的首长。貌似自己家老爷子不很待见他,章柳两家也对他张扬的作风相当看不上眼……这个人,早从位置上下来好四五年了吧? “他是不是姓关?” “对,就是姓关,六年前也来F市视察,当年负责接待他的可不就是连与同嘛?”周一这人说话有个特点,即使是最普通的小事经过他的演绎也能变得非常生动,就听他绘声绘色地说道:“这位关首长架子可大,那几年的风气也就那样,你们都懂的,连与同自然也就依照惯例在他抵达的当天对F市进行了交通管制,在中午时段封了几条街,沿途禁止一切车辆通行。好家伙,几步一岗,交警倾巢出动,阵仗大了去了,打算等关首长从机场出来的车队了之后再放行。 可巧,封闭的一段道路上有一户人家的孕妇临产了,负责戒严的几个交警就听到身后一阵喧闹,然后胡同里冲出来一个民工小伙子对着他们喊救命。怎么的了?你们说多倒霉啊,他老婆怀孕八个月要生了,在家里好好的突然就发作了,疼的不行,只好抱着人出来找车去医院。可是,那会儿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啊,管制了呀,不到十来分钟关首长就下高速要经过那里了。那小伙子不知道街上发生什么事了,只知道有大人物要来把路都给封了,但眼看着他老婆不行了,面如死灰,可能是子宫意外出血了,不大一会儿她的暴露衣裤就渗出血来,登时吓的他魂不附体!” 叶隼被他那说评书似的调调给弄无语了,忍不住踢了他一脚,“你丫的好好说人话!” 东方听着脸色有些不好,深感这事不妙,“那些交警是不是看着没管?” “唉,也不是当真没管……”周一的眼眸里也多了几分沉痛,“只是几个交警起了争执,有的说首长的车队还有十分钟就来了,坚持说要等车队过了再把孕妇拉去医院;有的说不能再等,孕妇都出血了搞不好一尸两命,必须赶紧送去医院。结果两相争执不下,其中一个就说要向上级请示……可等上级向上级请示,上级再向上级请示,十分钟早耽误过去了,他们还是等到首长的车队过去之后才把孕妇送去医院,一到急救室,大人小孩都没救了。” 东方和叶隼互看了一眼,凝眉默然。 半晌,叶隼才问:“这确实不算是小事,真要论起来,从交警到那位关首长都要付上一定的责任,这事情只要捅出来,民众舆论肯定倒向死去的孕妇和胎儿那一边……” 东方语气沉郁地哼了一声:“只怕,这件事发生之后,连与同想办法压把这个消息强行压了下来,没有让舆论进行报导吧?时间一长,也就没人提及此事了。” “没错,就是这样。”周一耸耸肩膀,“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不是连与同,换成是顾明一在这个位置上,他们的做法可能都是一样的。在这件事上,要平息那位民工小伙子的怒火和怨恨是不可能的,因为说到底能让谁站出来负责呢?那些交警,还是他们的上级,以及上级的上级?说白了是政府机制的问题导致的惨剧……真要问责,那问责的对象就是整个政府。” “那那个孕妇和胎儿就白死了吗?”本来是不该死的两条生命,如果不是那天正好有首长视察,如果不是正好封闭了那条街道,如果不是正好没人敢提在车队到来之前力排众议把孕妇送去医院……叶隼的拳头骤然攥的死紧。 东方一直看着他,见他脸色一变,及时伸手在他手腕上轻轻拍了拍,“你不要多想,这种事情令人扼腕不错,但牵扯的面太广,也还需要查证清楚……现在我们该关心的是,那个民工小伙子后来的去向,还有在这件事上他会不会产生报复社会的动机。” “很显然是有的。”周一歪了歪嘴,“那小姑娘还记得那个民工的名字,叫原小河,六年前才二十二岁。有可能是印象太深,她前几日刚看过一眼顾明一在K市调任中央党委后的随从名单,居然发现顾明一现在的司机,也叫原小河。” 叶隼和东方都是愕然一惊。 99.不能说的秘密 第二天一大早,东方有曦被叶隼叫醒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案子有线索了?你起这么早做什么……”叶隼洗漱完毕后出来时,东方仰着脖子打了个哈欠,把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 叶隼跨前一步,把手机拿起来递给他,“还早,六点不到,但是我八点钟要准时出现在连与同的车上,所以你必须现在起来马上做透析,我还能看着你一个多小时。” “现在?NOW,做透析?”东方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拜托,我一个人也可以做的,上次管子脱落那种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你凭什么保证?”叶隼不想听他找理由,走过去要掀他的被子。 “喂!你不准——”东方眼疾手快地抓住被子边缘,抬脚便朝叶隼的腹部横踢过去! 叶隼哪里会被他踢中,再说东方最近对他的警惕心下降太多了,他轻轻松松侧了个身,俯身把东方的一只手扣住,扬起一抹浅笑:“起床,不然我不介意帮帮你!” “靠!”东方有曦颇有些难堪地瞪了他一眼,另一手还紧抓着被子不放,天知道为什么只要他和叶隼睡一张床,第二天早上必然就会一柱擎天。老二这么精神抖擞的在被子底下挺立着傲然的头颅,他怎么可能让叶隼掀自己的被子! 偏偏这小子总是比自己早醒,不然自己也能知道他是不是也—— 东方暗骂自己精虫上脑,禁欲太久脑神经果然也会运转不正常么?还是他这段时间身体恢复的不错,肾脏功能有所好转?也许,等这个案子结束他该回K市好好做个全面的复查。 “得得,我服了你了,我这就起来!” 叶隼立刻松开了自己的两只手,把旁边沙发上的衣服给他扔了过来。“只穿里面的两件衣服就行了,反正你待会也是要躺在床上。对了,你把便携透析仪放在哪里了?难不成还在车上的后备箱里?”昨晚他们和周一讨论案情到十一点,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睡了,结果把这件事给忘了。 “好像是。”东方背对着他穿衣服,动作迅速地像是要像上T台的模特。 “那我去拿,顺便给买早餐带上来。” “好,去吧去吧!” 听见叶隼的关门声,东方才舒了口气,钻进洗手间草草洗了把脸,认真洗了口,另外抓紧时间把生理问题解决了一下。他知道叶隼的动作一向很快,可今天未免有些太快了——他刚释放出来,这小子就回来了! “你动作可真慢……”叶隼对着洗手间的方向嘟哝了一句,但也没有催促他,径自把透析仪从箱子里拿出来,在床边放置好,然后翻开器具使用说明书看起来。 东方面色红润地走出来时,他已经把要连接的管子都消毒好了。 “这里的早餐不大好吃,凑合一下。”叶隼不好半途松手,只好抬起下巴朝他点了点,“红豆粥和煎饺,味道比较清淡,对你还是挺适合的。” 东方边吃边看他动作,等透析工作准备就绪,他刚好吃完,时间把握的恰到好处。 “我不能吃的太饱,剩下的都是你的了。”东方擦擦嘴,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了几步,摸了摸胃部发现感觉还好,没有鼓胀。为了待会不上厕所,红豆粥他也只稍微尝了几口。 二十分钟后,他自觉躺在了床上,捋起上衣露出自己的腰腹,笑着对叶隼勾了勾手指,“来吧!小叶子快来伺候大爷!” 叶隼用眼白瞅着他,半晌,被他这副镇定自若的大爷样给逗笑了,“老实点,躺着别动!”随即拿着管子走到床边。 周一捏着一张饼从隔壁客房溜达着过来敲门时,就听见房间里传来这样的对话声: “再把衣服推上去一点……嗯,再上去一点!” “喂,很冷哎,你快一点!” “这不是手生嘛,上次你一个人怎么弄的,真的是先插这里?” “你撇开,我看看!” “嗯,就是先插这里啊,没有错,你大着胆子插就是了。” “……你会不会疼?”叶隼琢磨着自己的手劲,怕不小心用力过猛,他毕竟不是护士。 “你快一点不就好了!”东方这个焦躁。 叶隼看着那端口把管子口对准了上去,干脆一鼓作气,“来了啊!” 东方好半天没有吭声。 门口的周一却是彻底石化了,站也不是,跑也不是,只能在心里叫苦:这两位要不要一大早就给自己来这么刺激的一幕啊?!不过,自己是不是应该提醒他们,这地方的房间隔音效果很差! 眼看着透析仪开始运作了,叶隼的精神才松弛下来,用手背蹭掉额头上的汗水,忍不住叹息道:“我看着都渗的慌……你以后还是别一个人干这事了。”多容易出意外啊,必须有人看着! 东方无语地盯上天花板,“莫非你也想跟我一样,当个吃公家饭的大闲人?” 叶隼歪着脑袋看着他慢慢消褪血色的脸,沉默了良久,故作轻松道:“其实……那也没什么不好的。同志,您也一把年纪了,一线已经不适合您了!还是把舞台多留给年轻人吧!” “艹,老子是四五十岁还是七老八十?”东方知道他想宽慰自己,肾衰竭这种病一旦患上就是身不由己,换做普通人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小心翼翼,但他始终有些不能想象自己可以接受那种每天朝九晚五的平淡生活,他的心还是热的,血液还是沸腾的,然后命运却告诉他,他不能再做一个保家卫国的铁血战士。 换了谁,心里都不会好过。 “但你为国家做的……已经够了,真的够了,东方。”叶隼不习惯安慰人,也知道东方不需要他的同情,只能说说自己的一点心里话,“就算下半辈子国家都好吃好喝养着你,你也应该心安理得的接受。现在这样也很好,冲锋陷阵的事情有我们,你就坐镇当指挥,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感觉想必也不赖!” “搞搞清楚,我早不是你们上级了,怎么指挥你们?一个两个兔崽子都不听话了!”东方佯装生气地拧高了眉头,但心里非常明白,如果不是对着自己,叶隼肯定没有这么好的耐心,竟然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叶隼把头凑近了一点,对着他的眉眼笑:“一日教官,一辈子教官,这是你说的。我不会忘……他们也不会忘的。” 东方一抬眼就能看到自己毫无遮掩地出现在叶隼的眼眸里,不自然地动了动脖子,“真的?那我腿酸,麻利点的,帮我捶捶腿!”他倒要试试这话好用不好用。 叶隼的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几分,但急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还当真坐在床脚撩开被子的一角,把东方的裤腿给挽起来,开始给他按摩。 “哎,左边一点,对对!右手右边一点,用点力,嗯嗯!” 于是一个小时后,周一带着忐忑的心情过来敲门时,觉着自己又听见了不该听见的东西。 “嗯,舒服!你再用点力,早上没吃饱啊!” “你丫的坚持一个小时试试!”叶隼这个气哇,这人得寸进尺,他都按摩一个来小时了,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 “才一个小时你就不行了,看来你还是平时缺少锻炼……” “东方有曦,你给我适可而止!” “唉,你还说会听我的话,果然是糊弄我啊……” 叶隼:…… 十几分钟后,周一终于在门口等到了满面黑气的叶隼,一照面就哼了他一鼻子:“你杵在这儿干嘛?!走了,去接连与同上班。” 周一心道哪里是我自己想杵在这的,分明是你俩把我直接给“钉”在这了。 叶隼临走咬咬牙又回头对里头喊了一声:“你累了就给我睡觉,别在床上乱折腾,我给你手机上闹钟了!” 东方慵懒无力地回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按摩的太舒服了,他早就想睡回笼觉了。 于是,一路上周一都不敢跟叶隼说话,为什么?多尴尬啊,他撞破了战友和教官的……呃,那什么……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叶隼却压根不知道他在独自纠结什么,和连与同的司机会面之后,就接管了尤罗思曾经的保镖工作,例行询问了连省长的生活习惯和这几日的工作行程,问了几个寻常问题,又和司机一起检查了一遍连省长的新车的安全系统,连车底也查看了几遍。 连省长目前下榻在市政府招待所,早上已经开了个早会,现在正在餐厅和几个领导吃早饭。 “昨晚何狡他们看现场看的怎么样了?”叶隼突然问。 周一这才从神游太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载着杀手的那辆车留下了几条明显的刹车痕迹,还撞到过一块护栏,根据这些,这两天可以鉴定出车子的车型和油漆颜色,希望能缩小排查范围吧……何狡说今天还去看连省长当日遇袭的那辆车,但要做弹道测试,这里的设备还不够等级。” 如果要送出去鉴定,那耽误的时间估计就更长了,叶隼点点头道:“那你今天也跟着我?” “不,待会端穆尔会过来换我,何狡怕再遇到枪手或狙击手,这方面他比我管用。” 叶隼皱了皱眉头,“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我还想早点回去。”尽管透析只剩下两个多小时,但他还是有些担心。等下,还得抽时间打电话问问。 周一一脸古怪地看着他,“不是吧小叶子,你们这才分开多久……”太惊悚了,太惊悚了,他怎么也想象不出叶隼跟小姑娘似的粘着东方上校不放是种什么景况! “……你说什么?”叶隼一猜就知道他想歪了,但又不好解释,只好干笑一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反正你不懂”。 “是是,我不懂,我确实不懂。”周一摊摊手,他还是假装暂时性失忆比较好。 没等多久,连与同偕同几个西装革履的领导走了出来,他个头不高,大约一米七五的样子,中等身材还没有啤酒肚,面容儒雅,眼角眉梢都藏着和顺的笑意,看着不是个令人讨厌的人。一双皮靴擦的程亮,但从头到脚没有什么名牌货,领带是朴素的深蓝白条纹,但叶隼敏锐地发现他的袖扣价值不俗,虽然掩藏在略长的西服袖口下,但那反光率应当是钻石而不是水晶或玻璃。 100.再次遇袭 叶隼和周一不动声色地上前和连与同打了声招呼,都是不卑不亢的礼貌模样,神色也并不倨傲,多余的寒暄一句没有,更没有谄媚之态。 连与同对两人的印象都很不错,主动询问了他们不少问题,但也都只是涉及生活方面,关于其他的没有不知趣的多问。 临上车,周一将一个普通的旅游用背包放在后座下面,对着坐在他和叶隼之间的连与同笑了笑:“一些必备用品。” “哦哦,好好,你们是专业人士嘛,我相信你们!”连与同摆出一副从善如流的架势,什么也没问。 别看周一的背包不大,装的都是极其有用的东西,能够谨防意外事件的发生,里面塞了一个不知道他从什么渠道搞来的M军3D攻击包,和其他一些生存狂热衷的工具。不说其他,单说这个攻击包就是非常难得的好东西。至于枪支,他和叶隼身上各配了一把勃朗宁,但连与同和司机都没能看出来他俩把枪和备用弹匣别在了哪里。 因为连与同十点钟要去一家建筑工地剪裁,车子要经过的路段比较多,叶隼一上车就开始查看路线图,把几个容易遭受袭击的点用红笔圈了出来,递给周一。 “这几个弯道如果有可能就索性避开……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耽误时间。”周一认可地点点头,让副驾驶上的叶隼和司机沟通了一会。 司机表示临时更改路线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个时间F市内的几条主干道都容易堵车,要避开这几个弯道就肯定会延长在路上的时间。 “如果真的堵车,反而危险更大。”叶隼当机立断,“算了,还是依照原来的路线走!”顶多他和周一多警醒一点,再说对方也不一定会在这两天有所行动,他们应该想的到连与同被保护起来了,要得手会更加困难。 反观连与同,不似叶隼和周一那般神色整肃,一直面带微笑地摆弄掌上电脑,还上了会网看了几条市民给F市政单位的投诉,处理了几条能及时解决的问题,随后迷瞪了十来分钟,睁开眼时忽然说了一长串的英文,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叶隼和周一说话。 “If you know your enemies and know yourself,you can win a thousand battles without a single loss. If you only know yourself, but not your opponent,you may win or may lose. If you known either yourself nor your enemy,you will always endanger yourself.” 周一纳闷地挠挠脖子,“哎哟,连省长您的英语说得可真麻溜,可我只听不懂几个单词……您这是在考我们吗?”难怪许秘书长会给他找个外国退伍特种兵做保镖,难不成这位骨子里也有崇洋媚外的卑微习性? 连与同哈哈一笑,摆手道:“哪里哪里,只是突然想起这句话,尤其是看到你们就忍不住卖弄了一把!你们不知道啊,曾经我是不大瞧得起中国的军人的,认为他们的思想还停留在十几年前,以为中国的国防水平还依然落后外国很多,直到有一次受邀参加了一个军方和政府官员的交流会议,在会上听到一位老将军用流利的英语对外国友人介绍我们的《孙子兵法》,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才是那个可怜的井底之蛙!” “那可巧了,我们小叶也会用英文翻译《孙子兵法》,您刚才说的那段莫非就是?”周一惊讶道,瞟了叶隼一眼。 “是嘛,那我可是在小叶同志面前班门弄斧了啊。”连与同表现的很是谦虚。 叶隼摇摇头,清声道:“连省长刚才说的是大部分中国人都听过的那一句。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很精辟,却很少有人能真正做到。” 说完这句话,他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着连与同的脸。自从刚才见到这人他就有一种直觉,这人绝非如他表面上如此和蔼可亲,若不是城府艰深,就是大智若愚,是个玩弄权术和人际关系的高手。他说的每句话看似全不刻意,却能自然而然拉近他和别人之间的关系,实在非同寻常。而且,叶隼和周一平时想要和人刻意保持距离是很简单的事情,但今天在这位连省长面前,似乎不知不觉走入了他所营造出的轻松和谐的谈话氛围,这也令他十分介意。 “小叶同志说的很多,我们对付敌人首先要了解他,如果信息匮乏,对方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连出招也没有章法,哪里还有胜算呢。这次我遇到刺杀的事情也是一样……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到底是谁想要我的命,照理说我活了这么些年好事没做成功多少件,但坏事是一两件都不敢做哪,不知道是谁会这么恨我。所以真是对不住二位,让你们在对于敌人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保护我的安全……说老实话,我的内心非常忐忑。”连与同一席话说下来声情并茂,声音微微抖颤,诚恳而感人,不得不说,他做政治工作的手段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叶隼和周一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打动的人,连与同现在虽然是他们的保护对象,但他遇袭的事情本就蹊跷,真相究竟如何还不一定,仅凭连与同态度恳切的表态就想把他们拉拢过去,那显然不可能的。 周一心里惊诧之余,也是有些感动的,毕竟一位主动关怀下属与同志的领导他见的太少了,但警惕心也瞬时提了上来。 叶隼则暗自冷笑了一声,要是换了旁人,只怕听了连省长这一席话会更加舍命保护他,尽职尽责不说还全然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啧啧,居然遇上一个段位这样高的人,他和周一要更加小心谨慎了。 “连省长言重了,保护您的安全是我们的职责。”半晌,叶隼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连与同听了之后脸色也没有任何变化,轻轻勾起嘴角点了点头,继续低头摆弄自己的掌上电脑。 车子行驶到高架桥之前要经过一条地下隧道,虽说只有三百来米,但叶隼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回头对周一使了个警戒的眼色。周一了然地对他做了个手势,并提醒连与同:“连省长,如果真的遇到什么意外,您不要慌,一切听依照我们说的做就好。” 连与同忙不迭地答应:“好好,当然。” 然而,司机驾驶车子通过隧道的过程很顺利,车速保持在40码左右,前后的车子也都行驶正常,没有一丝丝的异状。 叶隼和周一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可就在车子驶出隧道口即将拐弯开往五百米外的高架桥上时,他们预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街边一个穿着交警制服正在维持交通的交警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枪,对准他们的后车窗玻璃发射出子弹! 周一首当其冲遭到了这枚子弹的袭击,但这辆车是具有一定防弹系数的,几乎是对方拔枪的同时他就反应过来,一把手伸到连与同的脑后,摁下了他的脑袋,自己也立刻趴了下来—— “继续往前开,尽量加速!”周一大声吼道。 司机的心理素质也算不错,老早有人跟他嘱咐过这段时间给连省长开车会有很大风险,但他不怕,十几年前他也是当过兵的,车上又有两个特警能应付杀手,他有什么可怕的! 持枪交警还没有停手,追上来又对着车屁股接连开了三枪。这时叶隼已经拿出枪,轻轻把自己那侧的车门向外打开,刚好能够容纳他的一只手伸出去,迅速地“啪啪”两枪回击过去,虽然由于视线被遮挡不能准确瞄准对方,但还是起到了威吓作用,降低了对方开枪的速度。 因为是背后遭受袭击,周一仍然摁着连与同的脖子,确保他不会被子弹击中,因此不敢随意起身。 当车子的速度终于达到60码时,叶隼有一瞬能够看见杀手高高抬起的手臂,毫不犹豫地扬起手腕往空中发射出一颗子弹,子弹的轨迹巧妙地因为车子的惯性在空中上飘了几厘米,最后还拐出了一个微小的弧度,竟然成功射中了那人的肩膀。 因为叶隼这一枪,连与同的司机及时摆脱掉了危机,上了高架桥。 周一气呼呼地抬起头,松开摁住连与同的手,忍不住骂道:“娘的,这回居然玩的更阴了!假装交警,亏他们想的出来,不过……这招还真犀利!” 叶隼没空搭理他,掏出手机给市警察局的联络人打电话,让他们立刻围捕刚才被他击中了肩膀的杀手。在此之前,警察局也在这几条线路上布置了大量警力,只要他们刚才听见枪声就做出了反应,这个人是铁定跑不掉的。不过,如果他有人开车接应,那就不好说了。 过了一会儿,连与同惊魂未定地看向他们俩,“真是太感谢你们了,刚才我还真被吓着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对方猖狂到了这种地步,假装交警在路上等着我,是当真想要置我于死地呀!” 周一哥俩好一般拍拍他的肩头,笑道:“您一看就命大,不用担心,这不一点事也没有吗?!” “幸亏有你们,是你们救了我。”连与同一副劫后余生的苍白表情,倒是多了几分真实。 叶隼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在刚才,那个杀手被自己击中时的动作似乎有些奇怪……他打中的是他的右肩头,他也是用右手开枪的,但就在他的枪要掉地时,他瞬时用左手接过右手的枪,跟着才捂住肩头。 他坐在副驾驶上,透过后视镜看着逐渐恢复正常神色的连与同,眼神复杂地垂下了眼帘。几乎直接跳跃了思考与论证,他把自己的怀疑写在了手机上,发送给了东方。 101.危险试探 东方迟迟没有回复,叶隼紧握着手机好半天也没有说话。手机明明就放在他枕头边上,他是睡着了没听见还是……透析又出了什么问题? “端穆尔会在下一个路口那里等着,替换我的位置。”周一让司机注意一下路况,在一个路口停车。 “这位端穆尔也是你们的队员?”连与同问道,他不明白为什么中途要换一个人。 “是的,下面的路段比较安全,但如果对方有狙击手就不妙了。”周一对他点点头,“您不用担心,我们小组里的每个人都是精英,只是职责稍有不同而已。接下来就由他负责保护您,我还有其他工作。” 连与同的表情已不如刚才那么紧绷了,笑了笑:“当然,我现在可是非常相信你们。” 下一个路口转眼就到了,司机把车停靠在路边,车还没停稳周一便打开车门跳了出去。随即,一个高大的身影低头钻进车门,潇洒利落地坐上座位,关上车门。 周一对他和叶隼做了不同的两个手势,即刻转身离开。 连与同清楚地看见了他的动作,但他一点也不明白,他们之间的这种对话。 端穆尔不如周一健谈,连与同主动和他说话,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两三句之后就打断了连省长的兴致,端正了坐姿,仰头看着窗外,注视着沿途的建筑物和景况。 经过了一次伏击之后,叶隼不认为他们在今天还会遇到狙击手,对方已经打草惊蛇,再次出动袭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然而——东方有曦的回复在这个时候发送了过来:不要放松警惕!!! 三个感叹号,这不像是东方过去嘱咐他们的一贯口气,叶隼禁不住愕然,他这是猜到自己会放松警惕了?靠,你要不要这么了解我…… “连省长,不如换个路线好吗?”叶隼忽然想到,对方事先获悉连省长行驶路线的可能很大,也知道之前那段路常年堵车,但过了刚才那个路口路况就好多了,那不妨接下来临时更换路线试试看。 连与同却神色井然地摇了摇头:“不,小叶同志您也觉得这伙人相当猖狂对吧?我一遇袭就换路线,不就显得怕了他们吗?这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我认为不是什么好办法。我相信你们会继续保护好我,而且还只有十分钟的路程了,应当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叶隼不甚认同地抽了抽眉头,但现在他是领导,他说了算。 端穆尔对他笑出一口白牙——放心吧小叶子,有我看着呢!事实上,司机将车子开的很快,道路两边的建筑物都适合阻击手藏匿是不错,但从昨晚开始这段道路两边开始种植新树苗,一夜之间竖起了不少樟树,多多少少也会影响狙击手的视线。即便他们当真安排了狙击手,肯定也没有意料到今天会多出来这么多树。 事情正如连与同所说的那样,十分钟的车程之内没有再度发生意外。他们顺利抵达目的地,车上的一干人等都长出了几口气。 “端穆尔,把周一留下的背包带上,我们先下车。”叶隼收起手机,动作快速地别好枪,整理好上衣的衣摆和领口,率先走下车。 端穆尔比叶隼慢不了几秒,下车之后绕过车屁股站在了后方。 跟着,连与同下车,自觉地站在了两人之间。 目之所及,这里的地势却让叶隼深锁起眉头,太空旷了! 工地的奠基仪式确实会选择在这样的地方举行,除了一幢三层楼的建筑,四周再没有任何的遮挡物,有人想埋伏在附近并不容易,但几百米外却有一座高楼,楼层外壁全部用反光玻璃镶嵌,对于狙击手的潜伏十分有利。 几乎是同时,端穆尔也觉察到了这个潜藏的危险。 “小叶子,要不要我去搜索一下那栋楼?”端穆尔粗略估测了一下,那座高楼距离这里至多不到一千米,对方如果请到的是远距离狙击手,要从那么远的的地方击中连与同也是很有机会的。 如果何狡和周一也都在这里,叶隼是会采纳他的建议的,但是现在只有他和端穆尔,如果端穆尔一个人出去搜索了,先不论他独自行动的安全性,让他一个人在这种地势环境下保护连与同不受狙击,他还真的没有把握。 “不行!太耗费时间了……”叶隼转眼问连与同,“连省长,预定您在什么时候出场?” 连与同看了下手表,道:“还有二十分钟。” 叶隼考虑了一会儿,决定通知何狡,让他把陈坎坎带过来。周一正在去和吴爰爰会面的路上,就不叫他折返了。 “连省长,请您告诉我待会你将站在哪里。”眼看有一些官员和接待人员迎过来,叶隼也没有离开连与同身边,始终将众人保持在距离他约一米的地方,冷静锐利地观察着每一个靠近的人,逐一给他们打上“标签”,排查他们的危险系数。 几分钟后,一行人进入三层小楼的会客厅,落座喝茶。 趁这个时候,叶隼看了一下活动程序,指着发言那一项说:“连省长,您的讲话时间太长了,有可能缩短一些吗?”暴露在那个位置,还一动不动地站着,这不是给故意狙击手当靶子么? 连与同抿着嘴巴思考了片刻,勉强道:“那好吧,我也知道你们的工作不好做,那就缩短五分钟,这段稿子很重要,明天还会刊登在F市晨报上,不能再缩短了。” 才五分钟,这怎么够?叶隼还想劝说,但转瞬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升腾起来,震得他脑子一懵,让他对于连与同的固执保持了默然。 让端穆尔代替他的位置站在连与同身侧,叶隼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给何狡打了通电话。 “我们还有十分钟就能到了。”他们原本的位置距离此地也不远。 “到了之后不用马上过来,你和陈坎坎去搜查一下我发给你图像中的那栋高楼。十一层到二十二层都有可能是狙击手藏匿的地点。” “没问题,你和端穆尔与连省长相处的怎样,他配合工作吗?”何狡的口吻越来越像个老大了。 叶隼讪笑一声:“配合是配合,却让人无可奈何。” “这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这个连省长不是个省油的灯,我们想让他乖乖听从安排是不大可能。刚才的那个杀手虽然让他脸色发白了,但在我们说明很可能有狙击手会瞄准他时,他却表现出了极大的镇定和坚定的工作热情。”叶隼这席话就颇有些讽刺意味了。 何狡自然听得出来,笑了笑安抚他:“行了,当官的难免自己拿主意惯了,你要觉得真的太危险,到时候便宜行事,我们总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大不了事后道歉!” “你说的倒轻巧。” 让叶隼担忧的其实是他的另外一种猜测,倘若连与同从一开始就是自导自演了自己被袭击、刺杀的一系列事情,他们今天的戏恐怕是不好演了。但他想不明白的是,连与同有什么理由这样做?为了栽赃抹黑自己的宿敌顾明一吗?不对,这代价未免过大,不值得,而且顾明一现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两人早就站在了不一样的高度上,他何苦这样费尽心机…… 也正因为想不到他的动机,叶隼无法判断自己的揣测有几分可行。 犹疑之际,他忍不住想:要是东方在这就好了,他看人一向比自己更准,连与同这种披着羊皮的奸猾之辈,也许只有东方那只狐狸能揪出他藏起来的尾巴。 时间还剩下几分钟,叶隼抓紧时间给东方发了几条短信: “透析做完了吗?” ——“刚刚做完,在消毒管子。你这是在偷懒么?” “有端穆尔看着,现在还算安全,待会才是重头戏。” ——“注意安全,你的怀疑不是没道理。” “现在的问题是,地势对于这个有可能出现的狙击手太有利了,我们很难找到他。” ——“被动?” “是的。真要有子弹飞来,除非我们及时推开他,或着能用身体给他挡住攻击路线,否则……” ——“你没有那么蠢吧!” “担心我?” ——“老子是警告你!” “懂了。” ——“你懂个屁啊懂了!?被动就想办法化为主动!连与同不听话就直接打晕拉倒!” “那就试探不出来他是否真的有问题了。” ——“叶隼,我可警告过你一次了!” “嗯,我知道。” 发送完这句话,东方没能再得到叶隼的回复。在床边坐了半晌,思绪还没有办法收的回来。这混小子不会真的为了试探连与同而冒险吧……照道理他不会冲动行事,可有时候他那脑袋又是一根筋,拧得很,胆子又不是一般的大…… 想罢,东方还是不能放心,穿上衣服拿起车钥匙冲了出去。 端穆尔和叶隼站在连与同左右,在众人簇拥中走出门外,来到布置好的活动场地上。一米多的红色高台看起来喜庆十足,有礼仪小姐站立在两侧,手捧着鲜花,笑意盈盈。 连与同眉眼带笑得走上台发言,示意端穆尔也叶隼只能站在自己身后。这种场面是有记者拍照的,端穆尔和叶隼也确实应该稍微回避一二,但是,叶隼敏锐地发现,连与同站的位置不仅是中央,而且越来越靠前! 不是旁人把他挤在了那个方位,而是他主动比其他人往前了一步,看起来鹤立鸡群不说,而且很有些活生生把自己送给狙击手当靶子的嫌疑。 叶隼的脸色愈发黑沉,对端穆尔耳语道:“五分钟后,不管连省长的发言完了没有,我和你上去把他架走!”他倒是想赌一赌,就在这五分钟内,会不会有狙击手对连与同开枪。 特意将步子往左侧移动了几寸,发现眼前有足够大的缝隙能够容纳他的匕首穿过,以防万一,叶隼便站立不动了。 所谓艺高人胆大,指的就是叶隼这时的状态。 端穆尔也立时警戒,两脚前后交错站立着,眼睛监控着以连与同为圆点,直径三米内的范围。 时间滴滴答答走过…… 大约两分钟后,果真一声枪响! 102.无妄惊吓 连与同省长被刺杀的新闻,第二天就被刊登在了F市大小报刊上的头版头条。新闻内容很简单,只是单纯地把当日发生的事情进行了描述,但对于连省长为什么会连接遭到刺杀,谁又该为这起恶性事故负责,评论员都没有做出推测或没有根据的揣测。 舆论风向标,被把握的恰到好处。 然而,为了救连与同一命不幸身中一枪的某敬业保镖,却没有被提到只言片语。 当日下午。 端穆尔把伸长的脑袋从门缝外缩了回来,警惕地听了听走廊的声音,赶忙关上了病房大门,颇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 叶隼从床上仰起脸来,问:“人都走了没?” “都走了,那位连省长还真会说话,你的医药费啥的他都给报销了,哎……刚才还吩咐秘书给你买补品去了,挺够意思的。”端穆尔边说,边拿了把椅子坐到了床边,从他的病服领口往里瞅。 叶隼反射性地提高了被子盖住,瞪眼:“看什么看?!” “看你是怎么忽悠过急救医生的啊,你明明没有……医生不会看不出来才对,可是刚才连省长在这里时,他居然一句话没说,眉头锁的死紧死紧,搞得爷们以为你真的不行了呢!”端穆尔倍感稀奇地盯着他瞧。 “呵,你以为那医生真的没看出来?”叶隼轻声一笑,“你等着看吧,不到五分钟他就会回来了。” “啊?是吗?”端穆尔不明白这医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叶隼的主意他倒是看懂了,可也需要人配合才成,他分明不认识这个医生,他俩之前也没有单独讲过话啊,真是奇了怪。 没等端穆尔想清楚里面的道道儿,不一会儿病房大门从外面被推开,刚才负责诊断并亲手给叶隼急救的医生走了进来,胸前戴着一块铭牌:张奇志。 叶隼看他是一个人进来的,身后没有护士和其他医生,瞬时笑了笑:“张医生还有什么要对我交代的么?” 张奇志疑虑重重地看着这个躺在病床上的被连省长交代了要重点“照顾”的年轻人,肚子里有话想问,但又不敢问的太明白了,犹豫了片刻道:“连省长说你中弹了,让我们医院务必保住你的命,花多少钱都不在乎……听说你是帮他挡了一枪?” 旁敲侧击,叶隼暗自点头,如今的医生也都是人精了,这位张医生是胸腔科的主任,被临时拉去给他急救,想必平素也是个很受领导宠爱的人物,难怪他没有在连与同面前戳穿自己。 “张医生难道没听懂连省长的话么?他说我中枪了,那当然……就是中枪了,而且还是为了保护他光荣负伤了。”叶隼睁眼浅笑,一错不错都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听了他这番话,张奇志心里的疑惑更重了,既然连省长是故意这样安排的,那就一定有他的用意,自己还是不多管闲事了吧?反正……这件事除了自己也没人知道,可如果办不好的话,拿不准连省长事后会对院长说点什么。现在正是他评选副教授职称的关键时期,万万不能出岔子啊。 “张医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叶隼故意勾起一抹笑来,还特意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您的缝线技术很不错,动作又快又准。” “呵呵,你过奖了,我没什么事了,你好好休息……如果伤口太疼,我可以酌量给你开点止疼药。”张奇志不敢把这件事往深了想,连与同在F市树大根深,自己惹不起,又何必管这档子闲事。他让自己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其余的不必管,不该问的也别问。 叶隼满意地点点头,“好的,您去忙吧。” 示意端穆尔把张奇志送出病房,叶隼刺溜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哪里有一点中枪的重伤员模样。他抬手去拿自己上衣口袋里的手机,打算给何狡和东方发个讯息。这么大的事,还是早点说明清楚,免得他们当真了……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哐”的一脚踹开了房门,气冲冲地跑了进来。 叶隼抬眼一看,嘴角狠狠抽了几下。 “你是笨蛋吗?保护个把人就能把自个儿送到人家枪子底下去了?老子教你的东西你拿去喂狗了啊!你个小混蛋——”东方有曦满头大汗地冲到叶隼床前,还没看仔细呢,就上气不接下气地骂道。 叶隼慌忙伸手把他拽过去,“你别激动,我没事!” “你没事?子弹把你脑子射穿了还是怎么的,没事?!”东方是真生气,在路上自己就觉得眼皮子跳的厉害,刚赶到现场就看见救护车呼啸而去,随便拉了个围观群众问发生什么事了,对方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看样子也被吓的不清,就说有人被枪击了,好像是个穿着黑衣黑裤的年轻人,突然就挡在了连省长面前,那架势可英勇了。 东方顿时就气歪了脖子,英勇个狗屁!逞英雄还是当狗熊啊这是?!没法子,只能跟着打听救护车往哪个方向开,紧紧咬住新闻记者的大队伍就过来了,好不容易等人群散掉,连与同在其他人的护送下走掉了,他才七拐八弯地找到了叶隼的病房。 看着东方脸面苍白手指头打颤的样子,叶隼唯恐他急出个好歹,一把扯过他的手腕,便把他的手摁在了自己的胸口上,“你摸摸,我真没事!连与同以为我中枪了,也看见我流血了,可实际上我一点事也没有……” 东方讶然一愣,手掌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胸口,发现叶隼没有丝毫疼痛的表情,这才逐渐冷静下来,“你真没事?” 叶隼胸脯一拔,道:“不信你再摸摸,打两下也行!” 东方不太相信地瞪了他一眼,又下手在他包扎好的伤口上来回摸了几下,蹭了蹭,然后摁了摁,看到叶隼一脸无恙,这才彻底信了,当即松了口气,也忍不住抬手给了他脑门子一个爆栗! “无组织无纪律,这又是你临时想出来的主意是不是?”个死小子,吓的他开车都差点滑了手,也怪自己关心则乱,换做以前自己这心理素质绝对不会这么差。都怪这混小子,也太能折腾了! 叶隼只好厚着脸皮赔笑:“正好周一的背包里有恶作剧的血包,假的仿真伤口塑料贴片……我估摸着只要计算好速度和角度,是肯定不会有事的,顶多擦伤。而且这次的试探显而易见是很值得的,连与同的确有问题。” 东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很有把周一吊起来抽一顿鞭子的冲动,小破孩本来就是刺头,现在还被他们带的更歪了——不好管啊,管不住了啊!不过主意虽说损了点,但效果是有了,就是不知道连与同是不是真的被骗到了。 “你确信他是故意想要受伤?” 叶隼肯定道:“是。如果不是他站位站的太巧妙,我还不会怀疑,但他明显是被人指点过了……只要狙击手在那座高楼里,他站的那个位置不会被任何东西阻挡视线。当然,也要亏得端穆尔眼力高,如果不是他立刻戳了我一把,我还来不及给连与同挡那么一下。对方当然不是真要他的命,不然我可挡不住,直接爆头不就好了。而且,我怀疑对方用的是空弹头。” “行啊,你们俩还是共犯!”东方对着端穆尔哼了哼鼻子。 端穆尔嘿嘿一笑,默默往后退了几步,企图把自己缩小到东方看不到的范围。 “连与同的反应呢?他当真相信你中枪了?” “对,他看到我胸口上的血洞,哪有不信的。”叶隼想起来那时候的一幕就觉得好笑,“要是个内行一看就看穿了,但他不是,所以我能忽悠过去。而且,连与同也没我们想象中胆子那么大,我把他扑倒在地时,他可是浑身发抖的……” “那那颗真的发射出来的子弹呢?”东方还是觉得叶隼有些托大了,冒险份子,真的很像几年前的自己。 叶隼回忆道:“从我耳边扫过,应该射进土里去了。” “得马上把子弹找到取回来……”东方立刻拿起手机找上何狡,何狡那头也着急上火呢,没拿住那个狙击手已经很让人恼火了,又听说叶隼受伤了,刚才打叶隼和端穆尔的手机又打不通,可把人急的够呛。 听东方把事情原委给讲了一遍,何狡也憋不住把叶隼和端穆尔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过还是很快按照他们说的,回到现场去找子弹。十几分钟后,何狡传来消息,找到子弹了,幸亏他们的动作比刑警队的人快,不然叶隼这戏就做不下去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东方问。 “养病呗。”叶隼两手一摊,“连与同不是那么好骗的,我得把戏做足了,这段时间就要拜托你和端穆尔监视他了。不过……”他担心东方的身体。 东方有曦冲他龇了龇牙,“一点小事费不了我多大功夫,连与同城府这么深,就算没有你今天这一出,我也有意和他会会。当然了,晚上我是不管的,让其他人盯梢。” 一直努力减少存在感的端穆尔这时冒了出来,出声道:“应该的应该的,这原本就是我们的任务嘛。怎么好意思让东方上校累着呢……” “那要不然你晚上就到我这来?”叶隼寻思着自己没病装病住院跟坐牢似的,东方一个人待着他也不放心,干脆晚上凑一堆,还能说说话解闷。 东方的想法跟他差不多,“行,那我晚上再过来。” 随即嘱咐端穆尔看着叶隼,他从医院出去和何狡、周一他们两队人马会合,准备把目前为止搜集到的线索整理出一个条理来。 刚上车转动钥匙,停车场里却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F市的人,引起了东方的注意。 103.意外发现 在来F市之前,东方有曦对于连与同没什么印象,但听说过顾明一这个人。 顾明一的官现在没有连与同做的大,不过这个人在军政两届的人缘似乎很好,蒋未明曾经在无意一次和他的闲聊中提到过这个人。当时蒋未明对于顾明一的评价很简单,只有四个字“狡黠练达”,眼神里却不乏对此人的欣赏。东方一向很少看到蒋未明对谁刮目相看,这个顾明一却能算上一个。 只是,这样一个能入的了他大哥法眼的人,为什么又会在和连与同竞争时棋输一着呢?内里的缘故着实耐人寻味。但他在位几年能把K市建设的那么好,尤其是医疗系统这一块做出的成绩斐然,堪称全国城市的典范,于公,东方有曦也认为这个人值得赞赏。于私,对他也很是感激的。此外,虽说当前表面上来看顾明一比不上连与同的身份和地位,但他已经被抽调去中央,几个月之后再被外放出来,谁又能知道他将被安排在哪个职位? 因此,东方有曦这时在医院停车场看见他时,心里是颇感意外的。照道理,这个时候他应该在京城好好待着,忙着发展自己的人脉,怎么会突然出现在F市?还偏偏是连与同遇袭的时候。 给何狡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晚点到,东方从车上下来,悄然跟在了顾明一身后。 顾明一身边只跟着一个人,看起来相当瘦弱,身高大约能有一米八七,一双眼睛十分锐利跋扈,有股子侵略性,不过因为戴着一顶鸭舌帽,有意无意地遮挡住了这种戾气。 东方的第一眼反应,这个人不是正道上的人。但顾明一怎么会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 实际上,此时的顾明一也做了不少伪装,他在初春还穿着短绒大衣,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蹬一双牛皮靴子,脖子上挂着一个玉佛挂坠。头发显得略长,戴着一副沉重的黑框眼镜,破有几分颓废文艺青年的味道。但他年纪和连与同差不多,这样一打扮,相反没有显得不论不类, 而是更年轻了。 两个人从停车场的电梯直接进入医院,东方从安全通道一路跟上去,发现他们在九楼心血管科的住院部停了下来。 东方若无其事地从通道口走进去,装作来看病人,偷偷尾随着他们。 未免顾明一身边的男人发现自己在跟踪,他顺手从走廊窗台上拿走一束花捧在手上。 也许因为适逢探视时间,这一楼的人比较多,所以他们一直没有怀疑被人跟踪,自顾自往前走,直到来到一间单人病房。 待两人推门进去之后,东方斜眼看了看病房号,从护士那里打听到,这里住着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听说家里很富有,刚送进来时就点名要住最贵的单人间,陪伴的家人也阔绰的不得了,但过后就很低调了,没有动不动拿钱砸人或者对医生和护士不敬的迹象。 东方笑了笑,站在小护士面前勾了勾唇角:“家里老爷子非要我来看望这位老前辈,可是我没留神听他说这人叫什么,只知道他的姓,小美女能告诉我这位老前辈的名字么?” 他单手拿着一簇香水百合,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脸上挂着迷人浅笑,小护士自然招架不住,忙红着脸说:“这样啊……那个老人家叫路天华。” 东方感谢她道:“太谢谢了,小美女你果真是个可爱的天使。”说完,也不管对方是什么反应,快速地转身就走。 在病房门口犹豫了一会儿,东方装作想要敲门进去却很为难的样子,反反复复了好几次,经过的路人还以为他是不敢进去看望亲人或者爱人,纷纷侧目。东方顺着门窗往里瞅了好几眼,看到顾明一对着病床上的路天华恭敬无比的模样,心下有了计较。但很快,自己的视线被里面移动的人影给挡住了。 而他的表演早已起到了效果,东方干脆捧着花在门外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十分钟后,顾明一和那个神秘男人还没出来,东方便把花留在了凳子上,脸上故意露出一抹自嘲的笑,踱着步子离开了。临走,还和那个小护士打了声招呼,说今天老前辈的客人太多,自己改天再来——这是为了以后来调查能够便宜行事打好伏笔。 由于耽搁了这么半个小时,东方和何狡他们汇合时难免被他们询问了一番,他把刚刚看到顾明一的事情说了一遍,问赶到F市不久的吴爰爰:“能查到这个叫路天华的老头的资料吗?” 吴爰爰对于自己的工作量又要增加表露出不满,可手指还是飞快地在电脑上输入了这三个字,在自己的资料库里先搜了几遍,把得到了档案都调了出来。 “路天华,不是中国国籍啊,居然是个瑞士华侨?”何狡边看边摸起下巴,“不过看这个改国籍的时间,应该是自己的意愿,他上一辈人还不是瑞士国籍。资产很雄厚,还在F市和K市都投资了好几个大的项目,真够有钱的!” “他的钱似乎都是从境外调进来的,来路不好查明……”东方有曦关注的却是这点,“名义上他只是名誉董事了,不再管理公司投资的事情,生意上的事都交给了几个晚辈,现在掌势的是二儿子和三儿子。大部分和他们这个集团有来往的商人也都不知道路天华是谁,这个老头子看样子喜欢把自己藏起来。” 周一愣着一张脸看着他们,“有必要查这个人吗?”人家顾明一只是去探病的,这也不能说明太大问题吧。 东方有曦则坚持要把他的背景查清楚,“如果顾明一是光明正大来看望这个路天华的,我还不会怀疑上他,可他害怕被人发现,身边的那个男人身上还有明显有杀气和邪气,实在不像正道上的人,这才引起了我的疑虑。他选择看望路天华的时间也很奇怪……” “等等,你们看!”吴爰爰这时又挖掘到了新的资料,“十年前在F市有个华爷是黑道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但他忽然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遣散了大部分人马,但没人知道他带着家人和心腹还有大一笔财产去了哪里。” 东方眉头一挑,“路天华的年龄和这个华爷对的上吗?” 吴爰爰点头,“差不多对的上,只有三四岁的差异。不过他很可能出国后修改了个人资料,只要有钱有门道,把年岁改大几岁不成问题。而且……你们看着两张照片!” 几人都凑在笔记本屏幕面前瞪大了眼,吴爰爰找到的两张照片一张是十年前华爷的背影,一张是路天华的侧身照,但都没照到正脸。别说,这么一比较,两人的身形和高度都非常相似。 “难道他们是同一个人?”何狡觉着这样一来事情就有意思多了,“如果这个路天华原本是黑道上不容小觑的人物,消失十年之后改头换面再次出现在F市,其中涉及到了事情可就多了……加上顾明一在这个时候过来看望他。这的确是一个突破口,我们不能放过!” 周一烦躁地抓了抓头叫道:“一下子是政府高官,一下子是黑道大佬,老天,我们是特警不是国际刑警吧?为什么查案子的事情要让我们来做?!” 何狡登时给了他一手肘,“废话那么多!因为调查这件事太危险,你就当我们能者多劳了不行吗?” 东方也拍了他的背脊一巴掌,“精神点!这可是条大鱼,你想不想钓呀?”一旦查出来顾明一和路天华之间存在某种交易或者不法合作的关系,那么顾明一在连与同遇袭的时间上扮演着什么角色就令人难以捉摸了。 连与同制造自己遇袭,又是否是为了以退为进,目的是为了保护自己呢? “既然情况发生了变化,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分工又要有所改变。”何狡分析了一下形势,觉得他们人手紧张,只得这样安排:“东方和周一去追踪路天华和顾明一这条线,我和陈坎坎、端穆尔轮流保护并监视连与同,吴姐继续深挖他们几个人背后不为人所知的故事……但愿我们能在一周之内寻找到突破口。” “这个时候,是不是许秘书长和尤罗思他们和连与同在一起?”东方问。 何狡点点头道:“是的,小叶子出事之后,连与同就立刻联系了许秘书长,让他把尤罗思的一般人马带过来接替我们的保护工作,不然我们怎么能坐在这里开会?” “呵,他的反应也未免太快了。”东方禁不住冷笑一声,“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计划了两套方案,一套是他果真受伤了该怎样行事,一套是我们的人受伤了又该怎样……两套方案他或许都做出了严密的部署,其一是为了混淆我们的追查方向,其二是为了撇清自己在这件事里的嫌疑,或者栽赃给他宿命中的政敌顾明一。” “但是,他和顾明一的关系真有你们说的那么糟糕么?”吴爰爰这时插嘴道,把刚翻找到的一叠照片调出来给他们看,“你们瞧瞧,这是顾明一和连与同十几年前在学校时的照片,多哥俩好啊,一点也看不出有嫌隙!” “这有什么,过去的朋友,现在的敌人!这种反目成仇的事情我见得多了……”周一撇撇嘴不以为然,“在利益和权势面前,不管他们曾经关系多好,都有可能翻脸不认人。再说,两个都是有野心的大男人,怎么会顾忌以前的同窗友情?!” 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点头。 吴爰爰却还有所疑虑,“可是,我总觉得……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唉,算了,也许是我太感性了!” 商议完毕后,一行人开始分头工作,直到晚上六点多,东方打包了一碗粥和两样清淡小菜回到医院叶隼的病房内。 “你也没吃?”叶隼见他掰开两双筷子,便问。 东方摇摇头,“没时间啊……正好我陪你一起吃。”说着凑到他耳边低声笑了笑:“你现在虽说是装病,但也不能吃荤的免得被人看出来,忍忍吧!~” “我又不挑食。”叶隼扯扯嘴角,拍拍床边让东方坐过去,“你累不累,应该好好再补一觉的,没什么不舒服么?” “没,我很好,你少操心我。”东方心里暖烘烘的觉着舒服,不由得又挨近了他几分,“下午连与同没再派人来看你?” 叶隼知道他想问什么,耸了耸肩膀,“没有,可能是忙着别的事情,还来不及进一步试探我这边的真假。哎,那个荷兰豆留点给我!” 东方和他抢起盘子,“老子才是病人,你该让着我。” “啧,现在承认自己是病人了,出任务时怎么从来都不承认?”叶隼就着东方的筷子,趁着哧他一句的功夫,立马叼走一片荷兰豆,吧唧吧唧咽了。 东方看了看自己的筷子又看了看他的嘴,默然几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半晌,两人抢着把菜吃了个干净,东方看见叶隼嘴角还沾着一点粘稠的饭粒,眼眸蓦然一深,抬手勾住叶隼的脖子往自己怀里一拉。 104.冲破禁忌之后 这世上有一些东西,人在触碰之前总会有所顾忌,或许是因为这样事物对于过去的自己来说是一种禁忌,或许是因为害怕触碰之后会产生预料不到的后果,又可能是因为自尊心、面子、世俗伦理、道德公义以及其他的心理因素作祟,所以迟迟不敢触碰……可偏偏某些看起来危险的事物却充满了诱惑力,牢牢吸引着人的神经,平时这种诱惑就掩藏在理智背后,只要翻个面就能看见它,但人们往往不敢翻过这一面来。 然而一旦翻过了这面,禁忌和危险就不再成其为可怕的东西,反而成为了最甜蜜诱人的那一缕香甜,勾的人垂涎欲滴,心驰神往,欲罢不能,无法停止。 人的情感也属于这其中一种。 东方有曦自认为性情并不冲动,沉稳和果决才是他最大的优点。可松开叶隼脖子之后他才恍然惊悟过来,完了,自己也有这么失控的一天? 不过……不过,这也不算什么过度失控吧。至少他还刹车了不是?自己这神智,这眼神还都清楚着呢! 叶隼瞪着一对锐利的眼睛望着他,抬起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嘴角,气哼哼:“咬破了!” “呃……”他总不能说自己没有经验,次数多了就好了,要不再来几遍?于是悻悻地笑了笑:“一不留神,一不留神!” “嗯,你……第一次啊?”叶隼直接起来也不比他差。 东方觉着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大大方方一撇嘴:“那是!” “哦,难怪。”叶隼慢悠悠点了点头。 东方瞅着他没所谓的表情,心里有些不得劲了,自己刚才吻了他哎,他就这种反应?不是应该红着脸大骂他一句流氓,或者恼羞成怒给他一拳头之类的?咳咳……不对,最近电视剧看多了,那都是女人的反应,叶隼这小子心里承受能力高着呢,没准这对他而言还真不算什么?! 不过,他刚才貌似……貌似…… “你不是第一次?”东方在这个地方纠结上了。 叶隼拿眼角斜他,“你觉得呢?”天知道东方会突然把自己拽过去啊,一点准备也没有,不然也不会让他咬破嘴唇啊!幸好自己反应快,不然…… 东方一挑眉似乎不信,“我本来只是……打算尝试那么一下,没想到你会伸舌头。” 东方有曦,你装傻的啊,这直白的有点过分了啊! 不大一会,东方就见叶隼的耳垂慢慢地红了,接着是整个耳朵,然后是大半边脖子,跟着是脸颊还有不薄不厚的唇瓣……嗯,好吧,嘴唇本来就已经红了,他咬的,咬破的那个小口子还出血了。 “不是我先伸的!”叶隼气结,擦,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就那什么样了好吧?!他又没有和人接过吻,哪里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发展?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这人实在是,实在是……(#‵′)靠! 东方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害羞哦……” “老子是男人,害什么羞,羞什么羞?是你主动的好不好,要害羞那也是你!”叶隼大声反驳道,俨然没注意到自己说这句话是怎么样一副表情。绝对不可能,他又不是小姑娘家家的,害羞什么的太娘们了! 当然,脸上的温度是升高了,这很正常!你跟谁试试接吻到窒息能不脸红!缺氧缺的! 东方乐不可支地要伸手捏他的脸,被他一巴掌打开,“滚!下次你不准偷袭!” “偷袭怎么了,我还要事先打个报告不成,就算打报告也是你给我打报告才对,还不准人偷袭了你个小狼崽子?!”东方习惯性地敲他脑门,叶隼皱了皱眉,眼神一转,勾起嘴角道:“偷袭也没关系是吧。” “偷袭成功那是我的本事,你有什么可不服气的?”这两人真的没救了,这种事情也要卯着较劲。 叶隼了然领悟地点头,“哦,也对,就该各凭本事。” 东方摆出一张“孺子可教”的神态对他点点下巴。 “我口渴了,能帮我倒杯水吗?要凉的……”叶隼咳嗽了一嗓子。 “行。”东方肚子圆圆,刚才的十来分钟更是吃的相当满足,眉眼带笑地站起来往饮水机走去。 “喝吧。”他低头弯腰把杯子递到叶隼手边。 就这一瞬,叶隼猛然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那边一扯,力道可大,另只手扣住他的后勃颈上的软肉就把整个上身压了下去,就势把东方的脑袋往床上一摁,还小心地避开了他的腰,也不管杯子里的水洒了没有,二话不说,直接行动,埋头开啃。 “唔……你个混小子……”东方还反抗呢,被压着的姿势太孬了! 叶隼现在可不管他心里想什么,顺着自己的意愿开动嘴皮子……片刻,发现这个活动很累,也许是姿势太别扭的关系,腮帮子有些酸痛了,呼吸还是那么困难。 逐渐掌握到要领之后,两人互相较劲的念头总算和缓了下来,一个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一个放松了僵硬的身体,有个词叫做什么来着,情之所往,渐入佳境……用来形容他们之间的气氛刚刚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之前的十分来钟更长一点,叶隼满头大汗地从东方身上爬起来,先抹了把自己的唇角,再低头看了眼东方的嘴巴,蓦地笑了。 “小狼崽子,偷袭我?!”东方气喘着朝他伸手,“笑屁笑,拉我起来啊!” 叶隼一只手伸出去又换了两只手,把他捞了起来,边笑边给他整理衣服,眯起眼睛嘀咕:“挺好,打了个平手!是你说的,各凭本事……” 东方无语地望了望天花板。 “嘶——有点疼。”戳戳叶隼的腰眼子,“快帮我看看,是不是也破了?”这可好嘛,两人的嘴巴都破了,一看就不对劲,这要怎么跟人解释。 “有一点,我没使劲呀。”叶隼纳闷,东方看起来硬邦邦的,怎么嘴唇这么软? 东方揉了揉嘴巴,横了叶隼一眼,自己照镜子去了。 两人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又闲聊了一会儿案情就要到点睡觉了。东方打算去找护士加个床,充当家属就在这儿将就一晚上,护士说没床可加了,不过有躺椅,拿了一张过来给他当床。 叶隼怕他睡的不舒服,就让他把门锁上,说:“你上来睡床,我睡躺椅。” “不好不好,万一有人半夜来查房怎么办?到时候再换过来啊,很容易露馅的。”东方估摸着连与同迟早要派人过来试探,但是早是晚说不准,只能时刻准备着,谨慎些比较稳妥。 “门锁着呢,你只把外衣脱了躺上来,到时候要换也来得及!”叶隼坚持,见他还是不动,干脆翻身下来,把他拖拽了上去。 东方似睡非睡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忽然之间有了种被叶隼压制住的古怪感觉。不过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倒也不赖! 一夜平安。 第二天清晨窗外叽喳的小鸟把他们吵醒,东方草草洗漱之后要回临时住所一趟,他的药没带够,得回去拿,说好回来给叶隼带早餐。 他前脚刚一出门,有人来拜访叶隼了。 “小叶同志休息的好吗?”来人不是别人,是前几日刚打过照面的许秘书长,以及他身后那堵高大的肉墙——尤罗思。 叶隼偷偷舒了口气,幸亏早上醒得早,不然刚睡醒就看见他们,起床气可控制不住。 “多谢许秘书长关心,还不错,只是夜里疼了几个小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叶隼没挨过枪子儿可见人挨过,知道伤口会疼,便不经意地把身子放软了些,懒懒地倒在靠枕上,“其实不需要来看我,我只是做了份内的事。” “哪里哪里,小叶同志太谦虚了,连省长可亲自批示了,务必让你好好养病。你这次的功劳可不小,救了连省长一命,换做别人可不见得做的到哇!”许秘书长皮笑肉不笑地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上下打量了一通,“气色还是可以的。” 叶隼瞟了他身后的尤罗思一眼,道:“今天是谁保护连省长?” “哦,你们队长在呢。案子的事你就别担心了,先养好伤再说……” “案子还没有什么进展吗?”他明知故问。 许秘书长沉下脸来道:“还没有,不过……”他故意拉长了声调,“有消息说,顾明一昨天来F市了,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叶隼心里一惊,连省长的眼线消息还真够灵通的,姓许的故意把这件事说给自己听,是终于决定挑明矛头指向顾明一了? “是嘛,那还真奇怪。怎么,你们怀疑他吗?” “不是不是,怎么会呢……我只是随口一说,小叶同志可不要多想啊。” 叶隼暗自翻了个白眼,就是怕我没有多想才这么说的吧! “你是前胸中枪的吗?”半天没吭声的尤罗思忽然冒出这么一句,眼光直直盯住他的胸口。 “嗯,靠近左肺叶的地方,差一点就麻烦大了。”叶隼借用了过去一位战友的中弹经历,掰扯起来,“医生说我很幸运,所以恢复起来也快。想必尤罗思先生身上一定是军功累累,受过不少伤吧?” 尤罗思倍受恭维地一笑:“的确,那都是我的光荣印迹。” 三人又说了些没什么内容的客套话,许秘书长便带着尤罗思走了,临走,还去了张奇志医生那么一趟,仔细询问了一下叶隼的病情。张奇志早做好准备,把医嘱和病历做的滴水不漏,还以为许秘书长是来检查自己工作的,殷勤接待,既没有把叶隼的伤说的很重,也没有说的很轻。 许秘书长对于这次探病的效果十分满意,一挥手,和尤罗思消失在了医院外。 叶隼从窗户里目视着他们离开,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稍后,他给何狡去电,说明了方才的情况,提醒他们对顾明一多加注意。“还要小心连与同派出的人,他们应该也在监视顾明一。” 何狡当然认同,“知道了,你好好待着,说不定连与同还要去看你。” 说完嘱咐的话,何狡挂掉电话,突然扬起手照着周一的大腿狠狠一拍,“哎呀,我忘了一件事!” “什么?”周一无奈地揉大腿。 “我忘了问他昨晚上是怎么睡东方上校的,哦不,是怎么和东方上校一起睡觉的……哎,这话该怎么说来着?!” 105.关键人物现身 因为白天许秘书长和尤罗思的“探视”,叶隼和东方有曦的防备心理在这天下降了很多,这件事从另一个侧面来说,连与同也确实拿他们两个当做了心腹。不过也有让他们不甚理解的地方,例如许秘书长这个人与连与同不太相符的个人气质与做事风格,还有尤罗思身为外国人的身份,怎么看也不够低调,并不方便他们暗中行事某些勾当。 “你分析的不无道理,但或许我们也可以逆向思维,正因为这两个人足够打眼,能够吸引大部分外界关注在他身上的目光,连与同才好掩藏自己真实的打算。”东方把早餐给他放在病床上的小餐桌上,边说边让他赶紧吃。 叶隼看着他,“你吃过了吗?” “在路上就吃过了……”东方大咧咧往他身边一坐,“今天没人照顾你行么,我和周一打算去会会那个路天华。” “不用管我,应付的来。再说不还有护士和医生?”叶隼装病最好有个人帮忙打马虎眼,可也没太大关系,凭着叶隼这张脸早收服了一干小护士,全都向着他,不会怀疑什么。 两人凑一块说了好久的闲话,东方有曦走了。叶隼找护士借了个MP4坐在床上用一只手玩游戏,倒还真有几分清闲养病的架势。 临到中午要吃午饭了,医院里给他准备的营养流食送来了,叶隼一个头两个大,这种东西他是实在不想吃,但又不能拒绝,只好像吃药那样往嘴巴里塞。 正苦不堪言呢,一个陌生面孔的医生从门口路过后又转了回来,推开半敞的病房门走了进来。 “你是……”叶隼记得没见过这个医生。 “哦,我是杜医生,昨天以前在休假,今天刚回来上班。听说你是张奇志收进来的病人?”这个杜医生漫不经心地笑着,看似在和叶隼闲聊,眼神却含着冷光,锐利的很,有意无意地在他伤口上徘徊。 叶隼立时多了些许警惕。 “是的,张医生的医术很高超,对我的病情也很关心,杜医生有事吗?”那意思,我不是你的病人,你可别随便插手啊,这不符合医院里的规矩,影响你们同事关系。 杜医生却没有退步,反而笑了笑:“当然,我是相信张医生的诊断的,只不过今天他比较忙,所以委托我来查看一下你的伤口恢复情况罢了……你不用这么紧张。看的气色,伤口一定恢复的不错,来,打开上衣,给我看看……” 说着,就要俯身过来。 叶隼反射性地想要伸手拦住他,心里寻思张奇志明知道自己没伤怎么可能让别人来查看伤口?这个杜医生……难道是连与同或者其他人派来试探自己的? 但自己一拒绝就露馅了,怎么办?! 情急之下,叶隼瞄了眼床上小餐桌上的一杯水,脸上露出一抹放心的笑来,抬起手作势要解开纽扣,“原来是这样,那杜医生就给我看看吧……昨晚上我还觉着有点疼呢,不知道是不是有发炎的迹象。” 说完手臂却了无痕迹地往餐桌上一蹭,准确地推倒了那杯水。哗啦!被他喝剩下的半杯水全倒在了杜医生的白大褂上。 “哎呀,真对不起!”叶隼慌忙道。 “没关系没关系……”杜医生的袖子和下摆前面的一块都打湿了,抖了抖也没法弄干,叶隼便扯过一盒手巾纸递给他:“您到洗手间擦一擦吧,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杜医生的袖子太湿,也不好这个时候伸出去掀开他的衣服看伤口,只好黑着一张脸钻进了洗手间。 叶隼的眸子顿时一沉,拿出手机给张奇志打了个电话,“怎么回事?有个姓杜的医生跑过来要检查我的伤口!这事儿你知道吗?” 为了让张奇志紧张,他故意加重了语气,一副叱责的样子。 “什么?我不知道有这回事,你想办法别让他动你,我马上就来!”张奇志挂掉电话就从办公室冲了出来,心里还纳闷地嘀咕,他们科只有一个姓杜的医生,但他休假还没结束呢,这个突然出现的是什么人? 杜医生从洗手间出来时,张奇志正好赶到,两人相视一对,杜医生脸上表情虽然没变,却眼角有些微微的抖动。 “哦,是张医生啊。你这么快就忙完了?”这人在这时还能如此镇定,叶隼不由得佩服起来。 张奇志狐疑地绕着他转了个圈,问:“你是我们医院的医生吗?我怎么不认识你?!” “哦,我是刚从急诊部调过来的,主任还没宣布我的调任,所以你还不大清楚吧。”杜医生一脸淡定地解释着,自认为还是应付的了这个张奇志,但也不得不打消今日的意图了,“既然你回来了,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看看其他病人。” 说完,自然地退步走出房外,还和叶隼友好地挥手告别。 “你没事吧?”张奇志一头雾水地望向叶隼,这到底是玩哪一出呢?! 叶隼凝眉摇头:“没事,他没来得及。你确定他不是这里的医生?” “当然,就算是才调过来的,主任也不会瞒到当天才宣布,而且……我在急诊部也没看过他的脸。”张奇志对这人敢堂而皇之地溜进他们医院冒充医生赶到无比汗颜,询问了一下叶隼的意见,很快联系上保卫科,让他们查一查监控录像,看看这人是怎么混进来的,并且嘱咐他们加强戒备。随便个把人都能冒充医生,他们医院还有没有人敢住了? 叶隼却是想起了这人的口音,“张医生你刚才听他说话,有没有觉着他的乡音有点奇怪?!” “奇怪?”张奇志是本地人,对F市几处小地方的方言也是比较了解的,因为平时接触过这些病人,想了想说:“是有点,好像我们蔚县的口音,夹带着几个很难改变的音调在做作的京城普通话里,所以才显得有些奇怪吧。” 叶隼的脑海中霎时显现出一个值得怀疑的对象,嘱咐了张奇志几句,示意他可以离开了。随即给吴爰爰发送简讯,让他把原小河的照片和资料都传到他手机上。 不一会儿,原小河此人的生平事无巨细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让叶隼吃惊的是,刚才那个自称是姓杜的医生,竟然就是这个原小河。即使他的发型有了很大改变,过去的乡土气息了无踪迹,身材看起来也比几年前挺拔健硕多了,但他还是辨认的出他们是同一个人。 “如果原小河是顾明一的人……这么说来,顾明一也派人来查我了?”叶隼的食指和大拇指打开,撑住自己的下巴思考着。可是顾明一来试探他的目的是什么呢?连与同怀疑自己有没有真的受伤还说的过去,毕竟他的城府过深,没有对他们炽刃小组有足够的信任,想要笼络过去之前势必要试探一二。但顾明一没道理特意派身边的人过来试探才对,原小河这个人沉寂多年被大部分人遗忘了,然而他也不至于完全不顾及他过去敏感的身份吧。 又或者……叶隼的脑后突地渗出一层冷汗,他其实不是派他来试探自己,而是派他来杀自己的?! 想想看,这个原小河因为多年前的那一桩惨事一直记恨连与同,如今连与同接连被刺杀差点就死了,却被自己救了,他要杀自己的动机貌似相当充分?!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走,叶隼忍不住一挑眉:“嚯,顾明一的嫌疑可不就越来越大了么。”他把原小河带在自己身边做司机是假象,实际上是培植一个是死心塌地的心腹吧。换了旁人站在他的立场,也会这样想。 那么,究竟是顾明一的伎俩被自己及时戳破了,还是有人故意想把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顾明一身上呢? 可惜可惜,刚才没能拦下原小河。这下让他跑掉,再要找他出来就不容易了。 这头,叶隼还在试图冲破迷雾摸清楚事情的脉络。 那头,东方有曦和周一已经正大光明地从路天华的病房里转了一圈出来。两人特意选择在探视时间快要结束的前五分钟走了进去,假装是无意中得知路老生病的事情,代替自家老爷子顺路过来看看的,一路都在打哈哈说客套话和场面话。路天华这次住院很低调,没想让人知道,又因为中风反应有些慢,虽说有所提防,但也只拿他们当做了想要套近乎的小辈,随便说了几句应付的话,就立刻打发滚了。 周一装纨绔子弟还挺是个样子,和东方有曦一个吊儿郎当一个正派温柔搭档着“调戏”了几个小护士之后,竟然让他们摸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新线索。 “昨晚上,连与同居然也来看望这个老家伙了?”事情的发展也太让人摸不清头脑了。 “可也不算完全不能解释,路天华不也在F市投资了不少大型工程吗?连与同认识他并不算离谱,问题是,他为什么非要半夜来?不敢让人知道。”东方觉着这里头不为他们所知的情况太多了,要不是昨晚有个值班小护士平时八卦,眼睛又尖,连与同几乎不可能被人发现来过这里。 十几分钟后,叶隼和东方互通了最新消息,双方都是讶异不已。 东方一听说叶隼的猜测,二话不说赶回了医院,打算还是待在这里看着比较保险。 “我都说了只是猜测,而且一个原小河又不能把我怎么样……”叶隼不喜欢东方太过照顾自己,怎么说,也该掉个个,得是健康的自己照顾东方才对。 “深藏不露没听说过?”东方直觉这个原小河比看起来还要危险,关键是他有杀人的动机很容易被人挑唆和利用,谁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叶隼叹口气,知道在这种问题上和他争论是没用的,只好把话题转回到案子上“连与同昨晚上溜出门,许秘书长和尤罗思他们没派人跟着?” “谁知道呢,人家小护士只看到了连与同的一个侧面,大概在路天华那里待了十分钟不到就走了。”这不能排除没有人在隐蔽的位置保护他。 “嗯,也对。”叶隼慢慢地觉着自己的思路清晰起来,“我有个大胆的揣测,你想不想听?” 106.突如其来的暴乱 东方有曦心里也有了自己的推测,欣然一笑:“说来听听。”说不准他们两个的想法是一样的。 就听叶隼有条不紊道:“顾明一缺乏离开中央到F市来的正当理由,就算他果真是来探病的,路天华在他心里的分量有这么重吗?为什么不直接派个能够代表他的人过来,要么打电话慰问慰问,而必须亲自到场?一般情况下,需要亲自出面的只有几种可能,其一这件事必须由当事人才能完成,其二当事人为了达成某个目的必须亲自出现以示诚意,其三他身边没有人可用,只能亲自过来。你认为顾明一是哪种情况?” 东方不假思索道:“应当是第二种。” “对,我也认为是第二种情况。”叶隼稍稍停顿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路天华在他眼里的重要性一定很大,远远超过了一个普通的外资投资商,他必定是有必要亲自来探病。但他为什么要对路天华表示诚意?是看中了他的钱包,还是深厚的背景,或者是路家……那层横跨黑边两道的关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么说你也相信是顾明一借助路天华的手来对付连与同了?”东方颇有深意地勾起一抹笑来。 叶隼点头却又摇头,“是又不是。有些事情往往就像硬币,是由两面组成的,一面朝上能让大部分看得到,一面朝下只有我们把它翻过来才看得到。顾明一恰恰是把硬币朝上的一面给我们看到了,而另一面,还被他捂在手心里。” 东方觉着他们两个实在是默契,心里蓦然泛出一丝得意的喜意,笑的开怀:“好了不要说得那么复杂,一句话,顾明一勾结路天华铲除连与同只是事情的表象,我们想要看的却是另一面的真相。” “嗯,但有一点我持保留意见,这个表象究竟是顾明一故意制造的,还是连与同伙同他一起制造的?我现在还拿不准。”叶隼总觉着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存在着莫名的联系,但这种联系却又不甚明晰,笼罩着一层让人看不透彻的蜘蛛网,他们一不小心就容易陷入对方挖好的陷阱。 “你为什么觉得连与同和顾明一会是一伙的?”东方一脸兴味地问。 叶隼不耐地盯住他的眼,“你少装了,你不也是这样想的?连与同和路天华也是认识的,没道理两人彼此同时勾搭上路天华,都想利用路天华除掉对方吧?!就算他们都是这么想的,有什么把握让路天华只偏袒一方?路天华虽然中风了,也不至于接下这么可笑的单子,除非他打算吃掉他们两方的势力,来个黑吃黑。若是他年轻这样做倒还有几分可能,但他年纪大了,又中了风,好不容易在国外洗白了回到国内做个正儿八经的商人,凭什么就被这两个年轻小辈给怂恿了?所以我才说,连与同和顾明一有一块做戏的可能,他们假装反目成仇,实际上是打算利用路天华,并借他的手达成某种目的……” “那你有想到他们的最终目的吗?”东方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目光含笑地看着他。 叶隼愣了愣,伸手把他往外推了推,“要是我已经想到了就不会说是持保留意见了!” “嗯,但你的分析还是很有意思的,再接再厉接着想吧!”东方说了句看似鼓励却又饱含戏谑的话,边说边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叶隼的耳垂。 叶隼无语地偏开头翻了翻眼皮,但没有拍开他的手。 相安无事到了下午,午后的日光在窗外翠绿的树梢上披上一匹薄薄的锦缎,两人靠在一起昏昏欲睡地打起瞌睡。 正这时,何狡的电话到了。 “东方上校,我们现在被堵住了!你能不能找辆更高端点的防弹车出来到中华路来接应我们?”他急迫的口吻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你们和连省长在一起吗?发生什么事了,你慢点说。”东方打开扬声器,让叶隼也能听到。 何狡大喘气道:“我们不过是临时起意,抄了中华路这条小路,谁知道今天这里突然会有暴动啊!现在还不好确定这伙暴徒是什么人,但他们已经开始打砸抢烧了,不消五分钟这里的车子都会被砸垮!我们可以下车,但我觉得带着连省长下车更加危险!” 叶隼和东方有曦对视一眼,这该不会又是连与同的戏码吧? 但煽动群众打砸抢烧的罪名可太大了,他没有必要干这种蠢事,所以这回是他真的倒了霉,陷入意料之外的危险了?! “已经报警了吗?”东方有曦站起来套上外套,用眼神示意叶隼给吴爰爰联系,看她有没有办法马上在F市搞辆高端些的防弹路虎。 “报警了!但是我看着场面,悬!一般的防爆警察不行,我看得调特警过来,这伙人手里有手制手雷、拼装95式……妈的,虽然子弹不见得是实心的,但距离近了一样很危险!乖乖,老子刚才看见他们甩了几个自制的酒瓶子火焰弹了,靠!这往哪儿扔呢,那都是老百姓开的商铺啊!”何狡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大有跳出去和人玩命的冲动。 “你冷静点!”东方喝叱道,“先悄悄帮助民众疏散,人多势众你们只能先想办法躲开!在保存实力的情况下再想办法制止他们!” 太奇怪了,F市内一向太平,怎么会爆发这么严重的大暴动? 叶隼听着事情是这么个情形,也坐不住了,翻身就要下床,被东方瞪眼拦住,“你给我老实待着!” “这种情况让我怎么待在医院里?!”叶隼怒目圆睁,“再说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 “你走了这里怎么交代?”东方也急得红了眼,伸手把他的手腕扣住,“别任性,听我的命令,比这还大的场面我都见过,暴动而已,能算个毛?!” “此一时彼一时!”叶隼很想对他大吼一声:“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东方吗?现在你病了,肾功能不全,不能做剧烈动作,更何况是收拾暴徒?!”但考虑到这话出口肯定会伤害他的自尊,只好憋了回去,但还是倔强地看着他,不打算妥协。 “你!”东方有曦气的想抽他。 但叶隼担心他什么,他当然心里有数,只是在情感上实在不愿意承认罢了。 叶隼见他犹豫了,赶忙跳下床换衣服,还手脚麻利地把枕头塞进被窝里制造了自己在睡觉的假象。 东方哭笑不得地望着他,“这能行吗?一掀开被子就露馅了,这伪装也太不可靠了。” “没事没事,你待会出去时跟护士站几个小护士说一声,就说我今天很累睡着了,估计要傍晚六点钟以后才能醒,让她们帮忙看着点别让人进去打扰。六点,距离现在还有三个多小时,怎么的也够我们解决暴动了吧!”叶隼自信满满道,抱住东方的腰往外推,“快点,你先出去,等你一挡住她们的视线我就偷偷溜出来,从安全通道走,我们在楼下停车场汇合!” “好吧,你自己下楼时小心点别被人看见!”东方拿他没有办法,只好答应。 几个小护士比他想象中还容易忽悠,东方顺顺利利从电梯下来,走到停车场时看到叶隼已经到了,正缩在车子屁股后头隐蔽。 “吴姐说了,在中华路外面的三岔路口等我们,她直接把防弹车开过去。”叶隼打开副驾驶的车门,钻了进去。 东方大力发动油门,“知道了,她胆子也够大的,居然敢自己开过来?” “呵,她哪里是胆子大,她是找不到放心的司机,所以赶鸭子上架了。”叶隼笑着摇了摇头,“她可说了,一看到我们俩就马上撂摊子走人,后面的行动千万别拉上她。但烟雾弹、小型催泪瓦斯和折叠盾牌什么的管够,都在车座下面搁着呢。” “行!这就够了!” 两人一路风驰电掣朝着中华路飞驰而来,临到三叉路口刚被警察拉起的封锁线时,一个漂亮的甩尾,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没未完全停稳,叶隼便跳下车,奔着那辆显眼的路虎跑了过去。边跑,边看了看四周的境况。防爆警察已经来了一队,正在往身上装备盾牌和催泪瓦斯,操起电棍,看到他突然冲了过来上前就要拦住,把叶隼一个手势挡在了原地—— 防爆警察或特警通用的几个手势之一,向同伴表明是支援者。 吴爰爰打老远看见他们的车了,这时已经下了车,对着叶隼打了声招呼:“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看你们的了!”说完,一转身就没影了。 “跑的还真快。”东方从后面赶了过来,依然坐上了主驾驶,对蹙眉的叶隼道:“我只负责开车还不行啊!” 叶隼这才恍然地笑了笑,立马窜上路虎的副驾驶,伸长半个身子从车座下面掏出需要的东西来。 防弹背心象征性地往东方脖子上套上一个之后,叶隼刚给他扣上两个扣子,东方就把车子开了起来。 叶隼无奈地转过身子坐好,拿起手里的折叠盾牌和短电棍。 “何狡,你们具体在哪里?我们已经从东边进来了!”他还得和何狡保持即时通讯。 “我艹,你们从东边进来干嘛,我们在最西边!”何狡这个气急败坏,他们真是要穿过整条街来救人么? “那没办法了,又不能退回去……”叶隼兴致盎然地瞄了东方一脸,“嘿,让这伙暴徒好好瞧瞧超级军人的车技?!也让这伙不长眼的家伙开开眼!” 东方血管里的血液都快沸腾起来,他这种临战时的兴奋跟叶隼两眼放光的情形简直如出一辙,哈哈笑道:“好啊,就让老子今天发发神威!” 言罢,众人就见一辆彪悍的路虎咻的带起一阵疾风,好似一颗火弹头,冲进了火光漫天的中华路。 107.意外受伤 东方驾驶着路虎冲进中华路时,何狡和周一、陈坎坎已经保护着连与同从他们那辆防弹系数不算高的车上下来,躲避进一家制造铝合金的店铺里。这家店铺因为店面较小,位于中华路一处比较隐蔽的巷子底部,所以没有被吸引到打砸抢烧的这伙匪徒的注意力。 但年轻的店主还是被吓得够呛,刚看见他们几人拿着手枪跑过来时,差点尿了裤子,一个劲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哭喊:“别杀我,别杀啊,我每个月都有乖乖听话交钱给你们啊……” “你说什么?”周一伸手揪住他的胳膊,用力拍了拍他的脸,“睁开眼睛看看,我们不是那群家伙,只是借你的地方躲一躲,明白吗?”这人,被吓傻了吧。也是,外面的情形听着确实很吓人。 周一反复地说了几遍,店主才大着胆子放下胳膊打量他们,当他看见连与同时,脸上惶恐的表情霎时变了,惊喜交加地扑过来喊道:“啊,是您啊!这下我们有救了!” 连与同的脸时不时会出现在主流媒体和报刊上,被一个普通民众认出来倒也不算什么稀奇,见他一副信赖自己的样子,忙道:“小伙子你放心,这伙匪徒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已经有大批防爆警察赶来,他们会控制住这种混乱局面的。” “太好了,我就知道……您迟早要想办法铲除这些恶势力的!不过,当初您离开F市时,我们可失望了好一阵呢,以为您再也不会回来了。现在您又做了省长,也不知道还会不会管我们这些人……”店主倒豆子似的对连与同倾诉自己的苦闷,刚才的恐惧和害怕一时间全都不见了。 “哦……不如你们先进去再说,站在门口还是很危险的!”何狡边提醒他们,边把他们往里推。 店主欣然同意,客客气气把连与同请到了里屋。他的店很小,里里外外也就两间,歪头是招待顾客和放样品的地方,里头就是他自己休息的小卧室里,所以十分杂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抱歉道:“对不起啊,地方太乱了。” “不妨事,你坐吧,刚刚你说的事能再说的详细些吗?”连与同也不愧是有魄力的上位者,这会儿显然脱离了害怕,完全没把外头的暴动当做一回事了。 何狡拉下眼角看了周一一眼——看着他们,记住他们都说了什么。 周一的下巴微不可查地点了点。 陈坎坎跟着他走到门口,一起观望外面的势头。也幸好今天许秘书长临时有事带着尤罗思先走了,把连与同交给了他们,否则眼下这种情况还真说不准,他们可不想分出精力去保护不相干的人,还要和尤罗思争夺指挥权什么的。 端穆尔之前也在车上,何狡吩咐他帮忙疏散群众去了,他的安全应该不用担心,这小子看着木讷,但关键时刻脑子还是很好使的,相当靠得住的,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而且,还指望他找出一个制高点,在暗处打击几个行动特别激进的匪徒呢! 正在两人翘首企盼的时候,巷子口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喊声传了过来:“哎,你们几个小混蛋在哪儿窝着呢!” 何狡高兴地抖了抖眉梢,把陈坎坎一扯,“走,是东方上校来了!” 果不其然,从巷子里跑出去一眼就瞅见东方单手扶着方向盘,探出脑袋往他们这个方向喊,车子停的地方刚刚好,正好挡住了外面人的视线,让人没法看进巷子里来。大概是他看见空着的那辆车,根据附近环境推测出他们最可能藏在了这边。 再一侧身,透过窗子,只见一抹熟悉的矫健身躯以路虎副驾驶的门为遮挡物,马步稳健,弓着腰,神色警惕地应对着从东西两边不知道何时会冒出来的“杀人利器”。 “我擦,小叶子怎么也来了?!”何狡嚎了一嗓子。 “先别管那些,连与同呢?”现在要抓紧时间啊,东方一双锐利的眼睛瞪过去。 何狡示意他稍等,“就在里面那间屋子里,一分钟!” 说完,撒开腿就往回跑,让陈坎坎留在这里策应,顺便呼叫一下隐藏起来的端穆尔。 一分钟时间说长不长,但也足够发生一些预料之外的变故。原本叶隼选择的站位是非常安全的,但扛不住有人盯上他们故意扔过来一颗燃烧弹! 咻的一下,叶隼就看见有抹黑点从自己脑袋上飞到了身后,瞬时转身抬脚朝着半空中塞满了浸油棉纱的玻璃瓶踢出去,准头是不错,但是没想到这玩意儿太滑溜了,玻璃瓶外面也不知道事先是抹了什么,滑不溜丢,脚尖接触到瓶子上的摩擦力不够,这一踢可就坏了,几乎是刚碰到就往下一滑—— “叶隼!”东方眼疾手快瞥见了这一幕,来不及多说,伸出左手就够出大半个身子,背脊被拉成一条直直的弓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叶隼的胳膊,完全凭着力量把他硬扯上了车。 叶隼反应也快,就势把身体重心扭转了过来,就在玻璃瓶落地的同时,拉住车门在自己面前合上! “轰”,一簇猛烈的火焰在路虎旁边升腾起一米来高。 “妈的,差一点……”叶隼气喘吁吁地倒在副驾驶座上,歪着脖子,整个人还是刚才被拖进来那个别扭的姿势,摊在座位上。 “没事吧?”东方吃力地问。 “没事,千分之一秒啊。”真够惊险的,虽说真要被击中也不见得会重伤,但烧掉几块皮是肯定的了,还助长了对方的气焰,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叶隼好不容易喘均了气,立刻翻身坐起来,陈坎坎也立时窜上后座,再看,何狡和周一已经带着连与同过来了。 “好了,都坐好!端穆尔呢?”东方瞄了眼后视镜,大声问道。 “丫的在房顶上,很安全,但下来有些难,他让我们先走!”陈坎坎道,他们一直用蓝牙联系着没有中断,“队长!” 何狡点头,“我们先走,防爆警察不是已经攻进来了么,他不会有事的!”这个时候再等他,难免遇上负隅顽抗的匪徒围堵他们这个大目标,分开走,其实还要安全些。 东方不带任何犹豫地立时踩下油门。 四个人全挤在后座,连与同瞬间变成了夹心饼干,端看他脸上的乌云密布,叶隼还以为他还深处在恐惧之中,便多看了几眼。殊不知,连与同是在殚虑另一件事。 “都坐好了!”忽然,东方大喊一声。 随即,几人就感觉车子剧烈颠簸了起来,紧闭的几扇车窗顿时被一堆看不清晰的石块、木棍,亦或者好像刚才那个土制燃烧弹似的东西砸的崩崩作响,半透明的车窗一时间闷响不断,仿佛随时有可能炸裂,碎裂成满地的玻璃,这般近在咫尺的危险,实在令坐在车里的人胆战心惊—— 当然,除了连与同煞白了脸,其余人都只是皱了皱眉头罢了。 正如他们预料的,还有匪徒徘徊在中华路里许多狭窄的地方,伺机而动,打算大干一场。他们的路虎虽然防弹系数卓越,但个头也着实太大,在越来越狭窄的道路中行驶下去,不得不磕磕绊绊撞翻了很多东西,速度一直提不起来。 很快,就有几个人故意把路边上的杂物推翻了横在中间,企图把他们挡下来。 东方冷然一笑,加大油门往上冲,略显庞大笨拙的路虎也显得灵巧异常,躲开了好几次这种袭击,还有些例如木头柜子、滑竿这样的东西被它直接碾压了过去,好不威武。 而每当车速下降时,叶隼都会趁机摇下一公分车窗,送给躲藏在角落里的匪徒一两颗警告的子弹,也大大威慑了他们的行为。 五分钟后,车上的所有人都大舒了几口气,尤其是连与同,脸色总算恢复了正常。 “好了,我们已经出来了。”东方稳稳地开着车,说话时却也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叶隼第一个觉察出了他的不对。 “你怎么了?”他紧张地握住他扶在方向盘上的一只手,平常,他都只用一只手开车的。该不会是,他刚才突然发力拖拽自己上车时…… 东方淡淡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就是……”刚才他还不觉得,现在整个腰腹部都钝痛起来,可能是真的撞到了,不过他估计顶多也就是淤青了吧。只是,他妈的还真疼啊,好像从肚子里头往外疼,浑身上下的冷汗都下来了。 “你给我停车!”叶隼瞅着他额头上渗出的汗滴,忍不住吼道。 后座的一干人等都被他吓的一愣。 东方也确实有点撑不住了,转动方向盘,看见前面有一个出租车临时停靠站,拧着眉头,一直坚持着稳当利落地将车子停了下来。 叶隼二话不说跳下车,绕到驾驶座这边想把他架出来,结果伸手到他衣服下摸了摸,就听见东方“嘶嘶”地直吸气,低头掀开来一看,立刻心头一滞——不仅腹部好大一块淤青,腰侧开出的那个用来做透析的端口,居然撕裂开了一个口子! 口子虽然不大,但也足以让叶隼魂飞魄散——这要是埋在里面的管子破了怎么办?! 刚才他救自己时,百分之百用力过猛,而且死死磕在了哪个地方! “周一你来开车,现在——马上,去医院!”叶隼再也顾不得其他,什么连省长,什么敌对政党之争,什么暴动,要不是为了保护这个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货色的人,他和东方怎么会来这么个鬼地方,又怎么会遇到这种意外! 眼下,他脑子里已经不能思考什么任务的重要性和自己的责任了,只仅存一个念头:我不能让他有事! 108.狼崽子发飙 要说这次受伤的事,东方自己也有些托大,毕竟是有病在身的人了,早比不得从前,万事都应该小心再小心,紧着自己的身体为上。但是,这男人嘛,尤其是军人,都有这种臭屁性,容不得别人说自己不行,哪怕自己当真有点什么,也不想躲在别人后面,变成受人照顾和保护的对象。 再说了,东方哪里是一般的男人,他自从进了军营起就是出类拔萃的苗子尖,老早就被培养成单兵作战的尖兵,不管哪方面都比旁人强出去一大截,所以思维定式早就形成了,甭管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会站在他人身后,有危险他反射性地还是一看敌人二看战友,第三才会想到自己。 更何况,这回是看见叶隼在自己眼前有了危险,他压根没有多想就出手了,哪里还记得自己的腰上有端口,什么地方能碰什么地方不能碰的。想那些,人早被炸着了,还救个屁。 但话又说回来,就算他没伸手,叶隼也不见得一定会被伤着,轻伤难免但重伤不一定,好歹也是他们几人中反应最灵敏的一个,被火燎着了点头发或皮肤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乖乖治疗个把星期就好。 于是,当叶隼怒意勃然地一路把他送进手术室时,东方就照这番说辞安抚了他几句。也算是进行过自我反省了,让他别往心里去,他是不会有事的。这不送来的及时,虽然端口重置一次是必须的,但也没他想象的那么严重。 知道归知道,道理归道理,叶隼听了却还是气,一巴掌差点拍他脑门上,“听你的听你的,你要是这趟出来又多了个窟窿眼子,看我还听不听你的?!信不信我能把你锁起来!” 嚯——小狼崽子发飙了啊,敢跟老子叫板啦! 东方脸上愠怒,但嘴角还是带着笑,他自己本来也挺紧张的,但有叶隼在耳朵边这么闹胡一阵,啥紧张感也没了。 跟着叶隼身后的何狡、周一、陈坎坎三个就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什么窟窿眼子,东方上校腰上被什么玩意捅出来个大窟窿?那不早该见血了吗?但他们没看到血啊,就知道这人疼的厉害,脸都跟拿墙漆刷白了似的,原来还有个大窟窿? 叶隼这会儿没法跟他们解释,瞪大眼睛盯着东方,边跑边帮着护士医生一起推着他进手术室。手术室大门一关,灯亮起来,才黑沉着一张脸转过身来。 “小叶子,我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东方上校究竟是怎么回事。”想了半天,何狡也觉出不对劲来了。 周一也说:“就那一下动作,东方上校怎么会伤成这样,不像啊。” 陈坎坎也点头:“小叶子你可得说老实话,不准骗我们!” 叶隼横扫了一遍他们的脸,颇有些为难,东方可是三令五申不许他说的,可眼下这个情况好像瞒不下去了。 “哎哎……总算找到你们了!”这时,端穆尔也赶了过来,他动作还挺快,他们几个前脚冲出了中华路,防爆警察就大刀阔斧地在后面开路了,端穆尔趁乱赶紧跑了出来,刚瞄见他们的车屁股没来得及喊,只好搭上出租车,中途远远看见他们停车换驾驶,眼见着车子朝医院开过来就知道有人出事,立刻追过来。 “中华路的暴动结束了?”何狡问。 端穆尔停下来抹汗,“那是,动作还挺快,那伙暴徒看见那架势一下子就作鸟兽散了,成不了多大气候……就是不知道造成了多大损失,人员伤亡的数据还得统计。但就我在房顶上看见的,死人不至于,但受伤的就不少了,最重要的还是一些个商铺的经济损失。” “嗯,你辛苦。”何狡让他先喘口气,周一到走廊给他买贩卖机里水。 “这……这谁在里头啊。”端穆尔问着,同时看了看周围,把人数一点自然知道少了谁,“啊?怎么会是东方上校。” 叶隼的嘴角抽了抽,也是,怪不得东方这副身体了还要逞强,这么些人都拿他当偶像看着呢,要知道他再也不能一起并肩作战,指不定得多闹心。 “唉,可不是,可小叶子死活不说他到底怎么了。”何狡斜了叶隼一眼。 叶隼无奈道:“你问我不如直接问医生,东方封住了我的嘴,可这里医生的嘴还没机会让他给封住……”说完,晃悠悠在椅子上坐下来,闭上眼睛开始吸气呼吸。他得调整一下情绪,刚才貌似有点失控了。 何狡恍然大悟地笑了笑,心说这小子……连忙招呼周一他们在这里等着,自个儿朝着一楼的急救室溜达了过去。 沉默中,几人也都没闲着,都在琢磨这场暴动的原因,他们在巷子里遇到的那个店主对连与同说的那番话,以及这些事跟连与同、顾明一之间的关系。 表面上看是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可周一总觉着这场暴动来的太突然……怎么就那么巧呢。 突然,叶隼睁开眼眸,直直看着周一道:“我们应该去再查查路天华。” “路天华?”周一觉着他的怀疑不无道理,“你的意思是,中华路有可能属于华爷以前的势力范围?” “对。暴动发生的很突兀,没有任何先兆,要说出事早几年怎么不出事?而且,听说那个地方平静好多年了,一下子爆出这么大的问题,太不正常。”叶隼听周一描述过那个店主对连与同说的话后,就想到了这点。 周一心里是有几分认同的,但是也有其他疑虑,“可路天华怎么也算得上老江湖了,就算他真的洗白了,也不至于肆无忌惮,在这个时候出这样大的篓子。或者说他手底下的人这么不济事?” “这就不知道了,总之,现在是要搞清楚他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至于主谋者是谁,我们再查。”叶隼冷冷道。 周一顿时了然,拐了个弯,走到走廊尽头去给吴爰爰打电话,让他挖地三尺,继续翻F市黑老大的旧账,还要华爷离开后这些势力的分割和发展的情况。不能排除路天华的人走了,却暗地里还有一只手把持着这一块黑势力的可能。待会等东方手术出来,他再去路天华病房那儿探一探。 约莫半个小时后,何狡面色不悦地回来了,一双眼睛像要摄住叶隼的魂魄,这个吓人。 “小叶子……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好,这么大的事,你说瞒就瞒,拿我们几个当什么了?”急救室的医生说的可详细,还顺带把他给教训了一顿,说你们哪个部队的,领导还管不管人命了,没看人肚子里埋着腹膜透析内管呢,还不给人调职,还出任务么,这不小心戳哪撞哪要是管子飘了、堵了、折了多危险哪这! 何狡听着一愣一愣的,他也不懂啊,心里这个憋屈,好半天才知道医生说的是什么,是又气又急,又惊又恼。 “东方不让我说。”结果一句话,叶隼把他给堵死。 “你!他不让你说,你就由着他啊,这种事能瞒着么,你看今天多危险……要是我们早知道了就不会让东方和我们一起出任务、帮忙,也不至于……”何狡头头是道地说着,觉着叶隼还是年纪小不经事,没把东方这件事给处理好。 叶隼闷声不吭听他说完,站起来,看着手术室说了一句:“你说的这些他都懂,也全都明白……但那又怎样,他自己放不下,谁劝都没用。” 不然蒋家给他安排好了调职,他为什么一味地拖着赖着,也不愿在京城呆着,非上这来治病,京城的大医院难道就差了?这里的三医院真就是权威中的权威?那都是借口。 “那……可是……”何狡一想也是这么回事,东方那脾气执拗起来确实谁也挡不住,默然了半天,只得叹了口气。 “喂喂,你们别顾着自己说啊,我们还都一头雾水呢!”周一在边上抗议。 何狡只好把东方的情况重新说明了一遍,几个人瞬时都呆了。 “对他的病情你究竟了解多少?看样子没有肾源就只能继续血透下去?”他问叶隼。 “是。”叶隼是偷偷把东方的病例拿出来看过的,也复印过拿给好几个大医院的医生咨询过,的确是这么回事,没敢让他知道。 “那要是去国外……”能不能情况好一点。 叶隼摇摇头,“先不论他自己能不能同意,现在这个地步拖下去,说不定……以后有了肾源……也没法换了。”当然,那是最坏的状况。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下来。 见他们都忧心忡忡、一脸压抑的模样,叶隼勾了勾嘴角,“这副样子让我看看也就算了,可别让东方看见,他会骂你们娘么唧唧,没的尿性……” “我说小叶子,你……”何狡想问他是怎么想的,东方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又……接下去的话,他还真没法说。 叶隼一摆手,让他别说,“什么也不用讲,该知道的我都知道,该想的我也都想过了。可只要他还在,我就不会改变主意……” 何狡的胸口处一片涩然,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两个多小时后,手术结束了。医生表示东方没有太大问题,就是吃了点亏,重新插了一回管子,重新开了个管子口,得休息几天才能恢复正常生活,并且千叮万嘱,不能再乱来了。既然得了这样的病就好生在家养着,工作理想什么的都在其次,应当珍惜自己宝贵的生命! 稍后到了病房,叶隼看着他的伤口还是不可控制地消沉了,这不还是多了个窟窿么,原来那个不能用了只能缝上,糟心呀。 “周一你帮忙看着点,我和何狡去查路天华……”叶隼这会儿也实在坐不住,心情烦闷的很,迫切需要出口。 何狡看得出来他情绪有异,就对周一使了个眼神,让他不要去了,自己拉着叶隼出门。半路上开导了他一阵,让他别太担心,事情总归能有办法,案子也迟早会水落石出的。 还没摸上路天华的病房,两人眼尖地在经过安全通道口时,看见了一个人。 “原小河!”叶隼心里低呼了一声,上次就没逮着这个人,这回可不能再让他跑了!二话不说,对何狡打了个手势就跟了上去。 109.打草惊蛇黄雀在后 原小河在这里出现,并不是偶然。 依照顾明一的吩咐,他已经在这里偷偷摸摸逡巡了好多天了,就是为了等待一个机会,一个适当的主动暴露自己的机会。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原小河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解脱感。 这么多年了,也是时候了解那段往事在心底烙下的痛苦印痕了。他背负了这么久的重担,也能够马上从肩膀上卸下来了。一切的一切,早就该尘埃落定。 撇开他复杂的心理活动不谈,单说叶隼,他冲进安全通道后就没想过要隐藏自己的动静。原小河这个人的身份敏感,又是顾明一那边的人,要说叶隼没有一丁点怀疑是不可能的,他之所以这次不打算放过他,冲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电光火石之际,脑子里变幻了好几种猜测,但他还是遵从了身体的本能反应,追了出来。 “原小河,站住!”他大喝一声。 原小河加快步子往下跑,一副怎么也不能让他逮住的仓皇模样。 叶隼跳跃着跑下楼梯,速度比原小河快上不少。 当他快要追逐到一楼时,原小河似乎是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脚,摔了个趔趄,这一下就耽搁了时间,被从台阶上飞跃而下的叶隼扑了过来。 “你就是原小河,我没有说错吧?!”叶隼抬手拧住他一只胳膊,又将他的另一只胳膊别往身后,牢牢钳制住。 原小河气喘吁吁地冷哼道:“我是不是原小河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你跑什么?!”叶隼拽起他往外走,但没准备把人送进公安局。这是他私下抓人,也没有证据表明原小河和这起案子有什么必然关联,因此,就算真的要审他,他也只能选择带他去别的地方。 “你追我,我就跑呗!”他还很有点油嘴滑舌。 “呵,不用跟我打马虎眼,我们是哪路人你一清二楚,不然上次你也不会跑到医院来想要杀我!对付警察那套在我们这儿是没用的,你愿意招就招,不愿意招也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走!”叶隼边说,边在他脖子后面摸了摸,找到一个穴位用力一掐,原小河顿时嗷嗷痛叫起来。 叶隼不客气地警告他:“我有上百个手段能让你痛不欲生,表面上却看不出一点伤痕。所以你最好还是老实点,乖乖和我合作,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原小河大汗淋漓地喘息了一阵,最后还是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这时,何狡从他们对面跑了过来,看见叶隼已经把人抓住了,脱下自己的外套走过来,往原小河背上一盖,问叶隼:“现在去哪?” “通知吴爰爰,我们去她那里。”叶隼毫不犹豫地说。 何狡点头,不一会儿从停车场把车开了出来,十几分钟后,抵达了吴爰爰的临时住所。 吴爰爰对于他们的这种自作主张早就习惯到无语,看着他们把人押进来,也只是撇撇嘴巴,倒了三杯水给他们,就回房间做自己的工作去了。 叶隼把原小河面前的茶杯故意拖远了些,道:“说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路天华病房的附近?顾明一和路天华之间在私底下有什么不正常的往来?” 原小河挑衅的看了他一眼,“我到医院纯属意外,是来看望一个旧友的。你说的什么路天华,我可不认识。” “不认识?”叶隼的上半身前倾过去,伸手扼住他的下巴,猛然往下一拽,“我告诫过你,别跟我玩花样,我今天心情很不好,随时都有可能卸掉你的下巴……或者……” 他富含深意地瞄了原小河的脖子一眼。 “你……你不敢!杀人是要偿命的!”原小河也是怕死的。 “哦,杀人的确是该偿命。就像你老婆和未出生的孩子,他们的死,你一定这辈子都忘不了,可是当年却没有一个人为这件事负责,没有人偿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心里的那股怨气恐怕还没有消散吧!”叶隼直接给下了重药,颇有些不管不顾地刺激原小河。 何狡看着叶隼这个架势,有些担忧地蹙起眉头。迟疑了片刻,却没有阻止他。 果然,之前看起来还算冷静的原小河神色激动起来,“他们本来不会死的!都是那些人,都是那些人的错——他们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封闭街道,为什么不肯救人?!该死的是那些人,是那些社会的败类、蛀虫,人渣!只是十分钟而已,只要十分钟我的老婆孩子就不会有事,可是……可是……” 看着原小河的情绪失控地哆嗦起来,叶隼缓了缓语气,“对,所以你憎恨他们,想要报复他们,给你的老婆孩子报仇,对不对?” 原小河出离愤怒道:“我当然要报仇,我要他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但是……我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我无权无势,无依无靠,谁能帮我?没有人,一直都没有人,好几年我求助无门,上访无门……呵,最后终于有一个人愿意帮我。” “是顾明一?!”叶隼问。 就见原小河点点头,“顾先生是个好人,他派人把我接到他的身边,找人教我开车考驾照,给我安排了一个好工作,让我先过好自己的日子,然后再好好想想报仇的事。” “你说他愿意帮你,是帮你报仇吗?”何狡跟着问。 “不,不!顾先生一直劝说我放下仇恨,可是我放不下,我怎么可能放的下……”原小河苦笑道:“不管别人有千万个理由,死的是我的老婆和孩子,不是他们的,他们又怎么能够了解我心里的恨有多深,痛有多重!” 叶隼略有些不耐地挑高了眉梢,“他没有帮你,那你打算怎么报仇?你有什么计划吗?” 听到这话,原小河突然哈哈一笑:“顾先生和连与同关系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我又知道路天华过去是混黑帮的老大,于是就拿着这么多年的积蓄去找他,以顾先生的名义请他帮我暗杀连与同……只可惜,失败了好几次。但路天华答应过,收了钱就一定会把事情做完,所以即使你们这么多人保护他,连与同也迟早会死!” “路天华会相信这是顾明一的意思?”叶隼将信将疑的盯着他的眼睛,“你做这些事,顾明一就没有觉察出来?” 怎么想都有说不通的地方。 何狡也被原小河这个说辞给搅合的思绪混乱起来,不过,这个原小河怎么看都像是个有勇无谋的人,他被心中的仇恨束缚很容易被人利用。这段说辞,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教他说的呢?比如,那个看起来正直廉政的顾明一。 “我跟着顾先生这么多年,周围的人早就把我当做了他的心腹,路天华起初是有些怀疑,但顾明一和连与同是对头这也是事实,这两年更是针锋相对。再说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和路天华当面谈这种事的,所以……看到我拿出顾明一常用的那种支票付给他,他当然信了。”原小河这番话倒也说得过去,但若说顾明一真的毫不知情,叶隼和何狡都觉得不大可能。 “你每次都直接和路天华联系吗?”叶隼打算问的更详细些,说不定能让原小河暴露出破绽。 原小河摇头,“当然不是,华爷是什么人,我哪能直接和他联系。这件事他交待给他属下在办,我是直接和那个人联系的,钱也是经由那个人的手,用的境外的账号,警察就算要查也查不到华爷身上去。” “可你却轻易把这件事告诉给我们了……”何狡问的尖锐,“你就不怕我们马上把你送进牢房?” “呵呵,我没那么傻。你们是特警,和公安局严格来说不算是一个系统,做事方式有很大不同。我今天在这里这儿招了,真的能作数吗?”原小河狡猾地笑了笑:“你信不信只要你把我交出去,在警察那儿我一定是另外一套说辞,而且滴水不漏。” “你还真是准备充分哪。”叶隼愈发确定这个人是顾明一的棋子,“但你告诉我们之后,路天华那边的行动就会被我们严密监视起来,他们对连与同也就不可能再下手了,你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不会的,华爷树大根深,就单凭你们几个特警就想扳的倒他?”原小河不屑地晃了晃头,“他们做过的事情能有几件是你们真正查的出来,又查的清楚的……哼,说句不好听的,顾先生和连与同都忌惮的人,你们要是得罪他,说不定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哟呵,这么说还没人动得了他了?”何狡貌似被挑起了火。 叶隼看了他一眼,没动声色,只继续问:“你做这件事,还用了顾明一的名义,就不怕他有一天知道了?” 原小河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愧色,叹了口气:“这事是我对不起顾先生,但我别无选择,我要报仇,眼下只有这个办法是最容易成功的,而且眼看就要成功了!顾先生即使发现了我也没有办法,到时候他想把我怎么办那就怎么办,我绝不反抗,这是我欠他的。” “这小子还真够死心眼的啊……”何狡摸了下巴犹疑地看着他,良久,把叶隼叫到一边嘀嘀咕咕:“你说,这小子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叶隼勾起嘴角,“几分可信都没关系,关键是他非常希望我们相信。那么,我们不妨就相信他好了,立刻让人控制住路天华,把阵势做的隐蔽点,但场面必须要大……最好能起到震慑整个F市黑势力的效果,要让所有人以为上头有心瓦解这里所有的黑势力,包括曾经留下的华爷那一脉。” “这又是要玩哪一出?”何狡心说真要办成这样,仅仅他和吴爰爰出马似乎有点靠不住啊。 “打草惊蛇。”叶隼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来,何狡凑过来一看,嘿,这不东方的手机么,他啥时候摸到手里的? 叶隼打开名片夹,快速接通了一个人,张嘴就道:“帮个忙。” 蒋未明疑惑地拉开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没错啊,才又放在耳朵边上,“有曦呢?” “他现在归我管了,没有我的允许,这几天都别想下床!”叶隼这狠话撂的,直接让蒋家大哥呆愣在了当场,好半天回过神来,淡定道:“既然如此,有曦都甘愿被你管了,让我帮你什么忙?” 叶隼立刻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末了问道:“没问题吧?” 分明是对方求自己办事,蒋未明却忽然有种被人使唤的古怪感觉,但还是答应了,“行,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了,就这两天,你们等着吧。” 叶隼礼貌地道了谢,随即挂断。 蒋未明神色纠结地看了好半天手机,心说,这可是大事啊,难怪有曦不愿意找女朋友呢,自己要不要把这事报告给老爷子呀?! 110.引蛇出洞戳命门 确定了应对方案,怎么处置原小河却成了难题。 何狡对叶隼小声嘟囔:“这个人放回去不行吧,但留在这里也很麻烦,怎么办?” 叶隼想了想道:“如果我们判断没错,他就是顾明一设计好的一枚棋子,现在原小河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就成了弃子,再把他放回去,我们估计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是说,顾明一很可能会杀他灭口?”何狡皱眉。 “有可能,如果他还有点良心,也可能送他出国到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过下半辈子。”叶隼现在几乎认定顾明一是肯定有问题的,这般工于心计的政客,他向来是非常厌恶的。 “这么说来,我们还是把他留下来为好,等顾明一倒台时也能让这个原小河看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不定到时候还能主动出来作证。”但就是安置的地方有些棘手,何狡道:“总不能让吴爰爰看着他,而且这里我们时不时会过来,搞不好哪天就会暴露,再说他还是挺有攻击性的。” “当然不能放在这里……不过有个地方我觉得应该没问题。”叶隼狡黠一笑,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东方租下来的那套公寓,还有个小储藏间。” “喂你不是吧,东方现在住院,你又要执行任务,我们也分派不出时间,谁能看着他?”何狡可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曾伟!” “什么,曾伟?你什么时候联系他的?”何狡攒了他一拳头,“你小子,背着我这个队长做了不少事哈!我到底是不是你丫的队长!?” 叶隼脸色不变的站起来,伸手把原小河的衣服领子提溜起来,冲他道:“废话。” 唉,何狡无语地看了看自己,他和东方比起来差很多么,怎么事到如今还在叶隼面前一点威严都涨不起来呢? 说到曾伟,叶隼早几日就联系上他了,本来是打算叫他过来在他们太忙时帮着点东方的。另外,案子进行到这个时候,也需要一个新面孔,能方便他们行事。曾伟现在处于休假阶段,没什么大事可忙,听叶隼请他帮忙,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时间也算够凑巧,叶隼这边刚从原小河嘴巴里掏出话,曾伟已经到达了K市。叶隼把公寓地址直接告诉给他,自己便带着原小河连夜赶回K市,将原小河交到他的手上。 何狡则回医院,继续探查路天华。 原小河落到曾伟手里可算没啥好了,当然,曾伟听说了他的遭遇也很有些同情,但他的是非观念很分明,觉得一码事归一码事,不该混为一谈,他有冤屈可以想办法申讨,但因此而杀人就不对了。 “放心吧,这人就交给我了,跑不了。”曾伟保证道。 叶隼对他的要求也只是人不跑就行了,其余的他不管。临走,搜走了原小河身上的手机和一些个小物件,还给他搜了身,还好没发现窃听器之类的东西。 两日后,F市的中华路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小商铺照常经营,暴乱过后的街道被清扫干净,被烧毁的车辆被拖走,有所损毁的店铺也开始了重新整修。与此同时,中央要下决心取缔F市黑势力的消息也逐渐一传十十传百,变成了街头巷尾被热议的新闻。 路天华一脸肃容地坐在病床上,凹陷的眼眶里一双鹰眸发出锐利的光芒,看着眼前不请自来的几个高阶警察。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他冷笑一声,干脆闭上眼睛不说话。 F市公安局副局长拿了把椅子坐下来,也不着急,等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路天华,你是不是曾经在道上叱咤风云的华爷,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其实,如果不是你到F市养病,没人会找上你,你过你的太平日子,过去的那些事就算有人想要算账也无从下手……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你手底下有些人的动作实在太猖狂了,刺杀连省长这种事也做得出来,这不是逼得我们不得不处理吗?!你也知道,现在不比从前,事情已经闹得太大了,你树大根深又怎么样,扛不住有人在背后捅你的刀子,可惜啊可惜,如今已经没人能保得住你了!” 路天华的呼吸逐渐加快了频率,沉闷地哼道:“想抓我可以,证据确凿那就掏出你们的手铐。”可叹他一辈子算计别人,利用别人,自负骄横不可一世,却临了临了栽在了两个小兔崽子里手里!这口气,他无论如何咽部下去! “如果没有证据,就不是我来和你谈了……不过我们想给你一个主动交待的机会,这样你在监狱里也能够得到优良的医疗条件,你考虑考虑!”说完就转身离开,也没有留下人守在他病房门口。 而这种态度,更加深了路天华对他所说的话的相信程度。你看,公安局都不屑于派人看着他,看样子压根就不怕他会跑。此外,现在整个F市的黑势力都“知道”是因为他路天华连累上了他们所有人,才招来了这么大的风波,这几日夜里里里外外随处可见的武装特警和防暴队把许多场子都给震得不敢开门,眼见他们在F市呆不下去了,哪还能留着他路天华这条命? 这招釜底抽薪,这够狠的。一般人,使不出这阵仗。 路天华不怕这些小喽啰,却害怕这件事后头的谋划者。 病房外,叶隼和周一从安全通道门前一闪而逝。 “真的有证据能让路天华伏法吗?我怎么觉着那么这位副局长在忽悠人呢。”周一歪着脑袋笑。 叶隼毫不犹豫地点头,“就是在忽悠他,忽悠他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他主动认罪,而是为了让让他狗急跳墙。” “你是说,他该对连与同和顾明一下手了?”周一还有点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瓦解了路天华的势力,总有点不真实的感觉,“我知道了,就等着他那边一动,我们给抓个正着,再来个顺藤摸瓜?这样,没证据也变成了有证据,路天华反正是跑不了了。” “还没有那么简单。眼下这些都只是准备工作,投石问路,具体的到时候会出现什么问题,都不好说。”叶隼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过这个法子是突破眼前僵局最好的办法了,连与同和顾明一一直站在暗处,胆大心细地以自己做靶子,不断拉扯他们的调查视线,高明是高明,但他们未免过于自视甚高,不但把路天华当做了傻子,把他们炽刃小组的人也都当做了傻子。 原小河这步棋,顾明一走的冒险,事实证明,他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敢小瞧他们,必定让他们没有好果子可吃! 东方有曦的病房内,他慵懒地靠在床头看着报纸,嘴巴上叼着一根牙签。看几个新闻就翻面,又看一两分钟继续翻面…… 他的心思就没在这报纸上。 电话响起,他兴冲冲接起来还以为是叶隼,没料想是蒋未明。 “是我,是我,不是那只狼崽子!”蒋未明暗自叹气,完了完了,他们家有曦竟然这么快就被人给拐走了,还是个同性的!这估计得让他们家老爷子大半年都消化不良。 “是你啊,干嘛?” 瞧瞧,这语气是越来越不耐烦了。蒋未明不知道他进了医院,还以为他跟叶隼在一块,便道:“告诉那只狼崽子,他请我帮忙的事一样没差,他可欠我个人情,这次不能算你的面子!等这案子了结过后……他是不是也该陪着你回京城一趟啊?再怎么说,这件事还是要当面说一说的,家长也还是要见的。你们虽然离经叛道了一点,但蒋家人不是那么不开通的,也不是封建主义,还是很开明的,你不必要背包袱,不管老爷子态度如何,你们作为小辈在态度上一定要做到位,知道了吗?” 难为他这个当大哥的,要把做政治工作的那套本事用在这种地方了,说实在的,真有些别扭! 东方有曦听着却是一头雾水,好半天觉察出了点端倪,问:“叶隼对你说什么了?”不会吧,自己受个伤而已,就能把这小子刺激成这样?太惊悚了,他还没准备好对家里摊牌的。 蒋未明心说叶隼那太过直接的性子旁人可比不上,尼玛太考验人的心脏了,“小狼崽子发话,说要让你几天下不来床……咳,你趁着这段时间也好好和他说说,改改他那嘴巴上的毛病,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真是……在老爷子面前可不能这样,你也不想他被老爷子抽的满院子跑吧?” “哈?”东方有曦就听见他说的第一句话了,脸上囧了个囧,半晌才应了句:“知道了。” “那好,我们在京城等着你们。”蒋未明挂了电话,眼角扬起一个弧度,哼,叶隼是吧!叫你小子横,上次还跟我打了一架,这次你只要敢跟着有曦上门……且等着吧! 叶隼坐在连与同的车上,陡然觉着背脊发凉——这阴风阵阵的,车窗没关好? 身边,连与同的神情比往日凝重了不少,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的掌上电脑,也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国家大事。 “连省长,最近您要小心,道上已经有人放出话来要你的命了。”周一在他左侧坐着,这会儿开始给他施加压力。 连与同茫然地“哦”了一声,片刻才回过神来,惊讶道:“道上有人放话?谁啊!竟然如此嚣张狂妄,以为没有国法了么?” 周一身后隐形的护理尾巴晃了晃,道:“其实吧,我们也觉得纳闷,这放话的人说的话挺奇怪的。似乎是说,连省长只要好好想想,就会知道是谁要您的命了,还说什么您做过什么别装傻,这常在河边走是肯定要付出代价的。” 他的话音一落,连与同的脸色就唰一下变了,手指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好不容易把袖子拉长了些,掌上电脑却又从手里滑了出去。 叶隼帮他把东西捡起来,微微一笑:“看来,连省长已经想到是谁了?” 111.步步紧逼 连与同对于叶隼的试探故作镇定,接过掌上电脑扬了扬嘴角,“我怎么可能想得到……不过最近F市的动静实在大了点,但奇怪的是我这个省长一点中央的指示都没有得到,这让我感觉有些反常。” “哦,那么连省长认为这是怎么回事呢?”叶隼目光直视着他。 “呵呵,我还没有头绪啊,说起来我虽然是省长,但上位时间也不算长,很多事情在交接后还没有逐一落实,很多方面的工作做得也不够到位,这是我的疏漏啊,这次下来F市其实也是因为察觉到F市的黑势力有重新冒头的迹象……想回来督促他们加紧这方面的打击力度,可没想到我们还没全面动手,就发生了暴乱的事情,让你们也看了笑话。现在还惊动了中央,我看,或许没几天上头就派下来工作组找我询问这些事情了……”连与同半真半假地陈述道,时不时皱起眉头,表露出他作为一位省长的政治责任感。 叶隼最不耐烦有人和他套空话、打官腔,听的虽然仔细,但委实没有什么见解想要发表的,但他也看得出来连与同现在隐约对他们炽刃小组有了疑心,便道:“中央的人办事一向是别有深意的,这次的暴乱好像很快就被上面的人知道了,我们也觉得奇怪……不过反过来想,连省长最近遭遇刺杀的事情上面有领导十分重视,关注之余,自然也知道了暴乱的事,反应速度快了点也就不足为奇了。” “对对,是有这种可能。”连与同笑了笑,又转向周一问:“怎么今天不见你们何队长?” “哦……我们队长啊。”周一跟着何狡的时间久了,多少也潜移默化修炼到他的那点嘴上功夫,略微停顿了一下道:“据说他得到了一点新线索,和市局的副局长一块商议下一步计划去了,对的……就是有关刺杀您的那伙人,貌似和这回放出话来要对付您的人是一路的。” 叶隼忍不住偷偷对他挑起大拇指,迂回的不错,话题好不容易被连与同绕出去,没料想周一又来了个回马枪。 果然,连与同的脸色又难看起来,“这……这有可能吗?” “当然有可能,F市的黑势力现在颇有些要和取缔他们的力量鱼死网破的气魄,尽管生意都停了下来,但暗地里的动作丝毫没有减少,总会制造点麻烦出来让大家喘不来气……对了,您知道那个路天华吗?”周一紧跟着问。 连与同不自然地抖了抖嘴角,“路天华?不,不认识。” “不认识?”叶隼故作惊讶地瞄了他一眼,狐疑道:“您说您不认识他,可是前两天有人送了几张照片给市局的副局长,上面的场景就是您亲自看望路天华,这真是……古怪了啊。” 连与同听闻此话,顿时黑沉了一张脸,表情稍显紧张却佯装迷惑道:“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市局的副局长真的收到了这种照片,那他怎么不赶紧向我报告?” 叶隼只觉得他眼下的表演非常可笑,“大约是在证实之前不想惊动您吧。” “他要证实,怎么证实?”难道是去询问路天华?!连与同这下是真的惊了,神情慌张道:“他去找那个路天华了?!” 周一在一边笑眯眯地点头,“听说是的,两人还关着门谈了好久的话。我们猜测,应该是路天华答应了副局长什么条件,提供了什么线索,不然最后走的时候,副局长怎么把所有人都带走了?他并没有把路天华看守起来。” 两人就眼见着连与同紧锁的眉头上慢慢地渗出一层层的汗水。 叶隼和周一彼此对视了一眼,在此时没有继续添油加醋,默默注视着连与同,保持了缄默。 过了几分钟,连与同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他掏出手机给许秘书长打了电话,取消了今天接下来的行程。 “连省长,您这是打算……”周一问。 “发生了这样重大的事情,就算中央没打算让我插手,我也有必要过问过问!走,去市局!也请两位和我一起吧,让我们把这件事给搞搞清楚。”连与同这时也顾不得别的了,唯恐副局长手头上真握有证据,到时候他要撇清自己和路天华之间的关系可就麻烦了。 叶隼和周一自然欣然点头,叶隼还眼尖地发现,连与同在打完这个电话后发送了一条短信给某个号码,是直接输入进去的,这个号码显然没有保存在他的手机上。 凭借着过人的眼力和瞬时记忆力,叶隼记住了这串号码的前9位数。 临到市局的时候,他示意周一陪同连与同先下车,自己故意拖延了几步,快速发送了讯息给吴爰爰,让他查一查这串号码有可能涉及到的嫌疑人。 吴爰爰很有些头疼地看着这仅有的9位数,只能认命地让电脑把有可能的排列组合都罗列出来,然后再一个个地排查和筛选。 市局里,连与同直接走进副局长的办公室,关上门谈话。 叶隼和周一也没有兴趣听墙根,一脸泰然地坐在隔壁的休息室,等着许秘书长赶过来。 半个小时后,连与同脸色不愉地从办公室走出来,身后同样是神色不太愉快的副局长。但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对任何人说起他们的谈话内容。 “你们都是炽刃小组的人吧……”副局长对叶隼和周一点头打招呼。 “是的,现在由我们全权负责连省长的安全。”周一道。 副局长微笑着表示认同,对着连与同轻叹口气:“还请连省长理解我们的工作,这是上级的命令,也都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您完全不必有其他的想法……” 周一和叶隼疑惑的看向副局长。 副局长忙道:“哦,原先负责连省长安全的不是几个外国退伍特种兵么,现在这个局面下,还是让你们全权接管他们之前的保镖工作为好,他们就不要再出现了,我们更安心,上级也更安心。” “哼。”连与同的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周一和叶隼当然明白连与同为什么突然生起闷气,这明摆着是要把他一个人孤立起来了,监视的意味越来越强烈。倒不见得他的心腹许秘书长和尤罗思那帮人真有什么问题,但这个时候把他们隔离开,至少传达给他一个信息:上头已经有人不信任他了。 连与同从现在起只能步步为营,不能行差有错,否则…… “另外,连省长最近的行程也最好能缩短的尽量缩短,这样便于炽刃小组的同志对您实施保护。再则,您的行程表需要提供给我们知道,我们会随时测定这些线路的安全系数,如果有任何意外,也能及时通知您。”副局长说的礼貌而关切,不容连与同不答应。 至于照片的事,实际上副局长也只跟连与同敷衍了几句,借口说照片已经被上面的领导派人要过去了,他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只能等等看,一有消息就通知连与同。 那他还能说什么呢?白跑一趟,还换来了更加被动的局面。 “你们最好能在三天内就解决这件事,抓到那个放话要杀我的凶手!”最后,连与同也只得放下这样的话,板着脸离开。 叶隼和周一的心情是全所未有的好,嘴角微翘地跟在他身后。 车上,连与同的手机忽然嗡嗡作响,他看了一眼,犹疑了一下却没有接。叶隼用余光瞟了瞟,发现是个匿名电话,没有显示号码。 难道说是刚才那个连与同联系的号码? 很快,他的手机停止了奏响。与此同时,叶隼收到一条来自吴爰爰的讯息: 刚才我试了几个号码,分别拨打了出去,刚刚拨打的那个号码正在占线。我怀疑这个号码就是你们要找的,但是查不到机主,对方不是用身份证登记购买的,不过我查到了这个号码这今天的通讯记录,发觉这个号码很少打电话,一般都是发短信,短信的内容看不懂,估计是用了什么暗号? 叶隼立刻意识到,吴爰爰怀疑的正是刚才和连与同联系的那个号码。 就是它!如果有可能,能否监控?他问。 吴爰爰回复:比较困难,我只能尽量试试。 叶隼本想直接让她监控连与同的手机好了,但回头一想,不行,连与同的警惕性还是很高的,而且也不排除他有一机双卡,以及有其他手机卡换着使用的习惯。监控他的手机不算什么好办法。 目前来说,局面已经发生了改变,被动的他们成了主动地追捕者,该担心露出马脚的是连与同和顾明一,所以,他们只要抛出诱饵,安静等待蛇头出动就行了。 此后,连与同再没有接到过什么匿名电话。 华灯初上时,连与同所居住的临时处所一片寂静,叶隼和周一都没有走,等着何狡和陈坎坎过来接班。两个人囫囵吃了点泡面,便在客厅里晃荡起来,一会儿检查一遍房间,一会儿用望远镜查看一下周围的楼房,让连与同想涂个清净都不能。 晚上七点多,何狡和陈坎坎出现在了门外,带来了大包小包的不知道一堆什么东西,放在客厅里。 交接工作时,何狡背着连与同走过来,靠近叶隼耳边说了个消息:“顾明一那边出事了。” 112.无形震慑 看来是路天华下令对顾明一动手了,动作还真够快的。 叶隼没有和周一再做停留,离开连与同临时处所之后,直奔吴爰爰那里,这个消息相信她知道的更加清楚。 “顾明一有受伤吗?”周一问。 “听说是受伤了,枪伤,而且还在胸口上,有没有打中心脏就不知道了。医院那边有人火速封锁了消息,不过……市局那边他们没法隐瞒,估计会说实话的。”吴爰爰把笔记本电脑打开,调出两个视频监控。 “画面有些模糊,但依稀能够看见顾明一遇袭的基本情况……”吴爰爰把关键的几个点指给他们看,又放慢了速度放大了镜头,“这里,这里,还有这个点。一共三个方位都有子弹射出,如果不是顾明一本身警惕性高,我想早就挂了。” 叶隼指着画面中小轿车里顾明一身边的两个人问:“这两个是保镖吗?”仔细一看,其中一个很像他当日意外在医院遇见他时,跟随在他身边的那个黑道上的男人。 “可能吧。”吴爰爰也不大确定,“看这架势似乎就是保镖,这也不足为奇,连与同都能雇佣保镖,他怎么不能。” “但他会雇佣黑道份子做贴身保镖吗?”叶隼盯住一脸戾气的那个男人不放,让吴爰爰查查他这张脸,“我记得那天跟踪他到路天华病房时,这个男人也在病房里头,并没有避讳地听着他和路天华说话,那就不是一般的保镖……” “这样说来,顾明一也有涉黑?”周一觉得不可思议,之前只认为顾明一与路天华之间存在利益关系,顶多是金钱上的互惠互利罢了,就算被上头查出来他也可以狡辩事先不太知情,顶多算是踩线。但如果他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一个原本就是黑道上的人,就没法摆脱涉黑的嫌疑了。 “是不是真正涉黑,找到这个男人的真正身份就知道了。”叶隼想要去医院会会这个顾明一,但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周一看出了他的想法,想了想道:“你觉得我们用原小河当借口去试探顾明一怎么样?” “怎么说?”叶隼歪过头来。 “他指使原小河自投罗网,目的一是混淆我们的视听,目的二是撇清自己和连与同刺杀案的关系,还有一点,他希望我们把注意力转移到路天华身上……他也算计到我们不会把原小河交给警方。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你布了个更大的局等着他,不但把路天华给阴了,连带着还把他和连与同也都拽下了水,眼下他如果想要上岸,你难道不觉得,原小河仍然是很有价值的突破口吗?”分析这件错综复杂的案子实在不容易,周一说完之后都觉得自己脑袋发晕。 但叶隼听懂了他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说顾明一现在的心境跟之前已经完全不同了,他和连与同或许还不一样,他利用原小河暴露路天华的事,只有原小河和我们知道,而一旦让路天华知道了,路天华定然会倾尽力量派人杀他,反而连与同能够趁此找到机会脱身,不让路天华对付自己。” “不错!”周一真是庆幸,叶隼的领悟力这么高。 “既然如此,我们不让他让原小河发挥一下作用,还真是对不起他处心积虑培养了这枚棋子这么久。”起身从沙发上站起来,给曾伟打了电话,让他这两天看好原小河,千万别让他出什么岔子,尤其他防着他假自杀。 周一这下就有点想不通了,“为什么你会觉得原小河会自杀?还是假自杀?“ “原小河答应顾明一自投罗网,一定是因为什么条件。站在他的角度来想,什么事情能让他甘愿付出自由甚至性命?当然是报仇。”叶隼沉凝着脸色道:“顾明一肯定事先答应了他,只要依照他的吩咐去做,最后他保证为他扳倒连与同,而且会要他身败名裂,朝不保夕,最终连命也会丢掉。原小河才有可能如此实心踏地为他卖命,但如果他在很长时间内都没有从我们这里听到连与同殒命的消息,他会怎么想?自然会以为顾明一失败了,要么就是被他欺骗了,那他还活着做什么?至于我说他有可能假自杀,是因为他还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逃跑,最后赌一把,自己去杀连与同。” “他有那么傻么,可以活着做证人,咬住顾明一不放啊!?”周一咋呼道。 叶隼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对于原小河这种人来说,报仇是第一位的,他没有希望报仇了,再咬住顾明一又能有什么用?而且他不能坐牢,坐牢就再也不可能实施报仇计划。要么真自杀,要么假自杀谋求逃跑,只有这两种选择。” “我勒个去,那他怎么就死心眼地只瞄准了连与同一个人,明明还有其他人也涉及到当年那件事里,他怎么不去杀他们?”周一忿忿地吐糟。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吴爰爰突然在一边插嘴,“我先前也像你这么怀疑,所以查了查当年那几个交警和他们的领导。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就在过去这五六年里,这几个人陆陆续续遭遇意外事故或者突发疾病死亡或瘫痪了,你觉得这全是巧合?” “什……什么?”周一连忙凑过头来,盯住她调出的资料,“尼玛真些人还真的都被阎王爷索命了?公安部门没对他们的死提出质疑吗?” 吴爰爰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因为没有找到证据啊。” “这个原小河……啧啧,看来是我小看他了。”周一一改之前的观点,“这样说来,他只剩下连与同这个目标了。” “对,所以他不惜代价要置连与同于死地。”叶隼丝毫不怀疑他们的推理方向是正确的,但是他也担心原小河还留有什么后招,毕竟把所有筹码都压在顾明一身上,似乎有点不合常理,顾明一对他有恩不错,但他对于当官的应当具有一种天生的反感,是不可能完全信任的。 想罢,叶隼让吴爰爰查出顾明一的办公手机号码,用原小河的那台手机打了过去。 “小河?”接电话的,居然是顾明一本人。 “我不是原小河,但顾先生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您希望他说给我们听的话他都说了,我们也信了。”叶隼单刀直入,没有半分婉转。 顾明一不自然地呵呵了两声,“阁下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这是我司机原小河的手机,他失踪了,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您说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却又说‘你们’?顾先生别绕弯子了,说老实话,您让原小河故意把我们的视线集中在路天华身上,究竟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路天华还是害死连与同呢?!”叶隼发出低低的笑声,在话筒里听来颇有些毛骨悚然。 顾明一没想到他会挑明的这样彻底,沉默了片刻道:“这只是你们的猜测,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证据迟早会有,只要顾先生一日无法摆脱路天华,一日无法安心,就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呵,保护我是警方的义务,你们倒好,帮着路天华助纣为虐么?”顾明一依然狡辩,顾左右而言他。 叶隼笑了笑:“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今天只想和您谈谈原小河这个人,他在被你捡回去做司机之前做过些什么,你全部都一清二楚吗?”如果顾明一调查过原小河自妻子出事后这些年的账户和私下里结交的朋友,还敢大胆利用他,真不知该说他狂妄还是愚蠢了。 顾明一漠然道:“他就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能做过些什么?” 叶隼被他这种蔑视原小河的语气逗笑了,“原来如此,看来不是我们低估了顾先生,而是高估了您,你以为原小河真会乖乖听你的话吗?” 真的衷心,就不会在和他们交待时露出诸多破绽了。神态、语气,前后表情的变化,无一不在透露给他们一个明确的消息:我是顾明一派来的,我就是来误导你们的。 “你什么意思?”顾明一被他这席话挑拨的冷汗直下。 “哦……没什么,只是原小河刚刚从我们这儿逃走了,大约是等不及要亲自去解决连与同,要么就是去找路天华了吧?你觉得呢,我真后悔啊,没把他及时交给警方。”叶隼睁眼说瞎话,一点也不带停顿的。 顾明一这才有些惊慌,但并没有相信,“呵,原小河不会做犯法的事,你们如果对他有怀疑也请拿出证据,否则不要在我面前诋毁他!” “是嘛,可以啊。那就麻烦顾先生等着看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吧。”叶隼留下一句引人遐思的话,果断挂了电话。 “这点刺激就够了吗?”周一觉着这斗智斗勇的,脑细胞消耗的太快了,真够头疼的。 “当然还要推波助澜……”叶隼把手机往兜里一扔,“顾明一会忍不住担心原小河真的去找路天华,那他自己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我们只要把这份危险加重就足以让他稳不住。” 周一还有些不解,“怎么做?” “狙击他病房的窗口……这个怎么样?”叶隼吹了吹自己的指尖。 “吓?!” 113.到底谁是幕后主谋 叶隼亲自出马自然不如陈坎坎和端穆尔更好,但何狡并不太赞同他这个主意。 “顾明一的病房是由警方派人保护的,这要是出了点什么岔子,我们怎么收场?”要说叶隼的胆子也够大了,这样踩线的事情都敢想,他作为队长,可不能太纵容了。何况,谁能保证,顾明一的心理素质没有他们想象的足够强大。如果他真的是幕后主谋,这点小把戏说不定一眼就能看穿,而且他们也不能真的狙击他,毕竟现在所有的推理都还只是基于各种猜测,他们缺乏证据这是最大的硬伤。 几个人思虑再三,决定先把这件事押后一天,观察一下顾明一和连与同的反应再说。 翌日,叶隼坐在东方有曦的病床前给他送早饭,顺便说了说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你让曾伟看着原小河?”不知道为什么,东方感觉原小河不会那么安分,“通常一个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人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他利用顾明一是绝对有可能的,但是你认为他会把报仇的事情真的交给顾明一吗?我见过不少这类罪犯,从心理学上说,报仇一定要亲自动手才能解恨,才能纾解他们内心的仇恨之火,他们很少会假借他人之手。” 叶隼倒是忽略了这点,想了想说:“你是说,原小河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借顾明一除掉连与同?那么,他对于路天华的说法也是假的了?” “嗯,他说他私自找上路天华,以顾明一的名义和他谈了这笔生意,要路天华派人暗杀连与同,仔细想想这件事是说不通的!”东方有曦虽然身体上疼痛,但脑子依然清晰,“其一,顾明一在路天华那里的面子有那么大吗?其二,在路天华眼里,原小河顶多只是个小人物而已,他应该把他看做是顾明一的附属才对,这样重大的事情他竟然不找顾明一核实就动了手,难道不是很奇怪?其三,刺杀政府官员,还是像连与同这样官职不小的人,他路天华说动手就敢动手,也不想想这件事有可能引发的后果?引火烧身什么的他犯的着吗?他不是老早就金盆洗手,洗白自己了?!” 先前和何狡他们讨论了好多次,叶隼的思绪也没有此刻这样明白过。东方不愧是东方,三言两语就说出了事情的最大症结,看出了他们没注意到的细节,这多少让叶隼有点沮丧,但同时他也不得不佩服,自己与东方的差距仍然很大。 “我们之前只知道原小河的话不能全信,却没能分析出他说的哪句话能信,哪句不能信……听你这么一说,看来我这回有些自作聪明了。”叶隼担忧的是,自己低估了路天华和原小河,这两个人原本没有扯不上任何关系,如今看来,他们是否很久之就已经存在不为人知的利益交易和……共同阴谋? 东方似笑非笑地瞪了他一眼,“你当我比你年长这么多年的饭是白吃的?嗯?但你的思路基本没有错,要再能深想一步就会看到我看到的这一层了。原小河不是被曾伟看着么,怀疑他会假自杀也没错,不过……我总感觉,这人似乎把自己隐藏的很深,还有我们没有挖掘出来的地方。” “但是他的背景并不复杂啊?”一个农村出身的普通人,即便多年前的那桩惨事然他遭受到巨大的心理创伤,他要报仇可以理解,但这也不至于让他整个人的性格或行为方式都给改变了吧。 东方接过叶隼递给他的杯子,斜靠在他肩膀上大爷样的喝水,沉默了许久,道:“所有的可能性我们都要考虑到,大胆设想,小心求证。假设你不知道他的背景,不知道他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仅仅从他出现后的行为来看,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叶隼微微闭眼,把脑袋清空之后再重新思考,沉声道:“狡猾,有谋略,擅长伪装自己的情绪和真实意图。” “对!既然你对他有这种印象,怎么还会觉得他会是个依附于别人的复仇者?” 叶隼顿时觉得醍醐灌顶。 没过多久,他从床边站起来,“糟糕,路天华只怕会要逃!” “啊?喂……”东方心说自己越来越不能点拨他了,这脑袋升级升的,速度也忒快了,等着小子把自己的那一套都学会了,他今后还有什么乐趣啊。 “你好好待着,我回头再来看你!”叶隼临走也不忘嘱咐他一两句,还警告似的瞄了眼他的小腹,“医生说了你还得观察一阵,有点感染……不许偷偷出院听见没?” “喂喂,你还真管上我了是不是?”东方气结。 “不让我管?你大可以试试,看我有么有本事让你三天不下床?!”叶隼故意板着脸撂下狠话,隔着门缝又忍不住扬起一抹戏谑的笑,这才在东方的叫骂声中离开了病房。 “个小狼崽子,越来越不像话了!”东方嘴上骂着,嘴角却是一直上扬着。 叶隼赶往路天华病房的途中,先接通了何狡的手机,把东方的看法简单的说了一遍,何狡一拍大腿,“哎呀,还是东方上校看的深远!但我们人手不够,除了保护连与同还要监视连与同,路天华这边就没人了!不过,副局长应该有派人看着他吧……” “你忘了,当初我们告诉他不用派人看守路天华,为了让他降低警惕并相信连与同和顾明一联手耍了他!”叶隼顿觉失策,“现在看来,是这个老狐狸配合副局长演了一场戏,还当真派人迎合我们的想法,袭击了连与同和顾明一人一次,把我们都给骗了!” “那……我立刻给副局长打电话,但愿现在补救还来得及!”何狡深吸一口气,让叶隼先去看看路天华是否还在病房里。这几天,虽说没有专门派人监视,但他们和警方也有每天嘱咐医生护士及时汇报他的情况,这包括了他的病情和是否有来访者。剧他们所知,路天华的病情有些加重,时不时就昏迷,来访者也少,特征和身份都很明显,没什么问题。 叶隼出现在路天华病房门口时,透过玻璃窗看见床上安静沉睡的路天华,总算放心地松了口气。 但他还不能松懈,招呼一个小护士把路天华的病例复印了一份,坐在门外的长椅上慢慢翻看。 “难道是我神经太紧张了?”这份病例看不出什么破绽,路天华的病症是这个年纪的老年人常见的,照道理他想逃不是不可能,但也困难不小,除非买通这层楼所有的医生和护士。警方每天会抽空过滤这里的监视录像,就算有异样应当也能及时知道。 叶隼揉了揉眉心,又起身往病房里看了一眼。 路天华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一副神态萎靡孱弱不堪的模样。 这时候,吴爰爰查到了顾明一身边那个疑似黑道保镖的男人的情况,立刻给他发送过来邮件,把他的资料和照片都放在了里面。 叶隼快速地阅读过去,正如当日东方所判断的,这人的确是黑道出身,但不是F市的人,是从国外回来的。 继续往下看,叶隼惊讶地发现,这个人的背景实在有点复杂,他叫陈东,最原始的身份证明是在纽约市,不过是个街头小混混,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当地黑帮的小头目,再然后犯案坐牢,出狱后离开纽约去了港岛,在港岛的某次车祸事故中救了顾明一一命,从此就跟着顾明一,做了一个隐形保镖。 但这前前后后也只有五年时间,他涉入黑道时年纪已经不小。 叶隼总觉得这人的经历透露出一丝丝的古怪。 吴爰爰有她自己的渠道,境内境外许多连警方都伸不进手的地方,她能够把手伸进去拿到资料,所以叶隼不怀疑顾明一并不算完全了解这个陈东的背景,然而他对陈东的信任应该和对待原小河有着天壤之别。原小河是他有目的性地主动接触的,但陈东是意外出现在他生活中的,还是在港岛,这份信任估计要单纯很多,也厚实很多。 但如果这个陈东并不是那么简单…… 他出现的时间似乎有些微妙。 叶隼回馈给吴爰爰的消息是:继续查他私下里的人际往来,尤其是和F市的人有没有过接触。 趁着护士进病房给路天华查体温的空挡,叶隼给曾伟去电询问了一下原小河的情况。 曾伟告诉他:“还蛮安分守己的,我给他吃什么他都吃,也不多话,只是偶尔要求抽只烟。” “抽烟?”叶隼不太记得有关原小河的资料有没有提及他是否抽烟,但心道这也不算什么过分要求,就点了点头:“多加注意,我始终不放心。” “明白,我每天都睡在客厅里,看的很紧的。”曾伟道。 叶隼知道曾伟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便道:“过两日东方会转院回K市,到时候会有位韩阿姨去公寓帮忙打扫房间和做饭,到时候我会告诉她原小河是个逃犯,我们在执行秘密任务,其他的你不用多说。” “嗯,我知道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原小河已经开始了他的出逃计划。他坐在储藏室的地板上,神态平静地把这几天从每根香烟中克扣出的一点点烟丝藏在袜子里,对着排气扇勾起一抹冷笑。 114.预备收网 当天晚上,叶隼在副局长派来几个得意门生偷偷驻守在路天华病房所在的那层楼后,悄然离开,又回到了东方身边。 “还你以为你们今天会忙通宵的,怎么两边都没有动作?”东方看似惬意地躺在病床上玩手机游戏,其实就快闲出毛来了,按捺了好久才没有给叶隼打电话询问案情的进展。 叶隼动作自如地脱掉靴子和外套,在他身侧躺下,歇了一会才道:“暂时还没有,估计都在观望,等着其他人先动。现在,他们几个都是被监视的对象,大约是在等待什么时机。” “嗯……路天华的底细查的怎么样了?”东方往旁边挪了挪,让叶隼能睡的舒服些。 “他过去的那点事儿,F市目前还活跃的几个黑帮头目也不过道听途说,年纪小了点,知道的事情并不太多,要深挖下去可能要动用更多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市局里的人在忙这些事,不用我们操心。不过,他这边都被盯上了,他的几个儿子怎么不闻不问的,实在有点奇怪。我们原本还以为会多少受到一些阻力。”路天华的态度似乎也很淡定,明明配合他们的意图在警方面前演了一出戏,还能静下心来养病,也的确是个人物。 东方哼笑一声,“或许是他早就和儿子嘱咐过了,他要是早有计划,警方的活动自然在他预计的范围之内。他要处置的事情和他的儿子没有关系,所以他也不打算让他们插手。” 叶隼想了想,发觉也确实有这种可能。 “对了,你饿不饿……”东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兜苹果,“吃吗?” “有谁来看你了?”叶隼纳闷,他这次住院的消息可隐瞒的极紧,连韩妈都没说。 东方摇晃着脑袋卖起关子,塞两个苹果在他手上,“你猜猜呗……去洗干净!” 叶隼翻身下床,在洗手间一边洗苹果一边想,除了他们炽刃小组的人谁还知道这事还会来探病?思绪转了好几个弯,眸子悠忽一闪。 接过苹果,东方的眼睛还在笑,“怎么样,猜到是谁了吗?” 叶隼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这个,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那个,低头,就着他的手啃掉一大口。 “哎,你怎么吃我的?!”东方冷不丁把他的手扯过去,也在他的苹果上啃了一大口。 两个人就像较劲的孩子似的抢着吃对方手里的苹果。 “快说,你猜着没?!” 叶隼勾起嘴角,挨到他肩膀边蹭枕头,“我给蒋未明打过电话,找他帮忙。” “嗯……” “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打电话给你确认一下情况,”叶隼一想就只有蒋未明,“他说什么了?你一不留神把住院的事说漏嘴了,所以他派人过来慰问你了。” “呵,不错不错,越来越聪明了。”东方快速吃完苹果,把苹果核扔进角落的垃圾桶里,回头发现手边没有卫生纸,顺手就给撇在了叶隼的袖子上。 叶隼无语地瞪大两眼望着他。 “看什么看?再看小心被老子吃掉……是他快递过来的苹果,尼玛真矫情!”东方这几日心情意外的好,还主动开起玩笑了,“这就要问你对我他说什么了,把他刺激的居然给我们下了通告。” “什么通告?”叶隼回忆了半天,心说他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啊。 东方用脚趾头想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是说了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却不自知,往回了追究也没意思,就状似不经意地说:“嗯,通告啊,让你这件案子完了后收拾收拾行李,跟我回京城住几天。” 叶隼噌一下从床上弹起来,“你再说一遍。” “耳朵不好使啊,说让你和我回京城一趟,估摸着……挨一顿打是少不了的,当然我有病爷爷不能打我,你就指不定了。你可得先做好心理准备,蒋家大院里头藏着不少好枪,子弹也管够……折腾你一宿完全不成问题。”东方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个不停。 叶隼:…… 半晌,等东方笑够了,叶隼一本正经地掏出手机,“需要带礼物么,你家里人不会只喜欢枪吧。我听说上门提亲是要做不少准备的……看来得找个人问问,以免到时候失礼。” 说着说着,就要出门打电话。 “喂,你不是吧真打电话……你给谁打呀?!”东方就是逗一逗他,谁成想他这么当真,真要拿着聘礼什么的上门,蒋老爷子那只怕会把仓库里退休的那台冲锋枪给重新搬出来。 叶隼的确是出门打电话了,不过不是询问什么,只是给家里老头子闲聊了几句:“我过段时间会去京城一趟,和东方一起。嗯,没什么大事,就是去他家拜访,算是正式的吧,据说这算见家长?嗯,这次是他大哥主动邀请我们过去的,说必须去,反正没有这次我也迟早要去的。你知道蒋老爷子喜欢什么么?哦,哦……好,我知道了。要不要再买点别的礼物,我这方面完全不懂才问你的啊……哦,哦,知道了。” 说完,麻溜地一挂。 那头,叶老头不明所以地咂摸了一下自家儿子刚才的口气,越琢磨越觉得有点不对,片刻后被一道雷劈在脑瓜顶上半天回不过神来,张着大嘴在屋里来回乱转。 东方和叶隼怎么未不久后的京城之星担忧,暂且不表。路天华这边还没有什么异样的动静,原小河那边却出了问题。 叶隼骨碌一转身从床上起来,边穿衣服边问曾伟到底是怎么回事,曾伟在电话里后悔道:“都怪我,你是不知道,原小河他有多狡诈,我完全没有料到他会想出这种点子!这几天不是一直找我要烟抽么,我没在意就每天给了他两三根,心说这小子烟瘾还不小,谁知道他把烟丝给偷偷抽出来藏着,趁着今天中午太阳正烈的时候,拆掉他手表上的镜片,玩了次物理小实验……烟丝点燃后直接烧着了窗帘,他身上的衣服也着火了!我当时一看那状况就有些慌,灭火的时候被他钻了空子,他手上还着着火就跑了出去,不管不顾地冲向大门。他还真是不要命,半个手臂都烧起来了还那么冷静,我一路追着他跑下楼,他却横冲直撞跑进了一群老太太和老头堆里……这下不就不妙了吗,我必须躲避这些个受惊的老人,这样一耽搁就让他给跑了!” 妈的,千防万防没想到他会出这种幺蛾子。叶隼只好叹了口气:“没法子,人已经跑了,现在只能想办法找到他。不过连与同在F市,他肯定还是会回到这里,你赶紧坐车过来和我们汇合吧,等到了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曾伟点头,还为公寓失火的事情觉得内疚,“储藏室几乎烧光了,客厅里的墙壁也熏黑了一边,因为我追原小河去了,没能及时灭火,但幸好……没有蔓延到其他地方。” 叶隼安慰他没事,这点损失他们还付得起。 “怎么,原小河跑了?”东方见他一脸郁闷地走回来,问。 “是啊,不是我军太无能,而是敌人太狡猾。”叶隼觉着这事不能怪曾伟。 “那现在就只能守株待兔了?”东方微微蹙眉,“但是原小河不会想不到你们以连与同为诱饵等着他,他会自投罗网吗?” 叶隼沉凝着一双锐利的眼眸,道:“我也担心这点。” “那么,我们不妨换个角度,站在原小河的立场上想想他逃跑之后接下来会怎么做……”东方沉静的表情给了叶隼很大的鼓励,两人面对面坐下来,凑在一块,展开了议论,这一议论就是许久。 几个小时后,叶隼出现在了路天华的病房外。 却意外地看到何狡和周一也蹲在这层楼的护士站里,立刻上前一步问:“你们怎么也来了?你们都走了,连与同那里谁看着?” “唉,真是不想再伺候那位连省长了……”何狡压低了声音说:“他一直不信任我们,现在越发对我们有怀疑,说我们是副局长的人,居然胆敢监视他这个省长,昨晚上一个劲地找理由要赶我们走,还说尤罗思他们会暗地里保护他,不用对警方报备……你说,我们待在那里是不是忒没劲。” 叶隼一摊手,“他说的也是实话,你们的确是去监视外加保护他的。” “但他也没有充分的理由赶我们走,只能发脾气,这不,憋了一晚上气,我和周一就想着出来透透气,顺便帮你的忙……陈坎坎留在那里了,不过是跟梢,不在他身边贴身保护。”何狡道。 “这岂不是……”漏给了原小河一个好机会?转念一想,也不尽然,尤罗思也不是省油的灯,原小河不一定对付的了。 但如果原小河有同伙呢?叶隼把原小河逃跑的事情对他们详细说了说,何狡顿时就有点后悔,想要回去,却被叶隼一把拦住,“算了,原小河也不是傻子,不会刚逃回来就动手的”。往路天华的病房里瞅了几眼,“他一直都在病房里没出来过?” 何狡撇撇嘴:“我们一大早就来了,没有看见有人出来过,只有医生和护士进去查房和更换药水。他们进去出来时,还都和我们照过面。” “我还是不放心。”叶隼决定亲自推门进去看看。 这时,一个护士突然从这间病房里跑了出来,惊慌失措道:“病人不见了!” “什么?”众人都是一惊。 115.落网 路天华是怎么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的,别说这层楼的医生护士闹不清楚,就连何狡和叶隼这样的聪明人也一时间想不明白。 他们走到病房内一看,确实空无一人。 大家都本能地往外冲,就想要拦住这个突然之间逃掉的老家伙。 何狡和周一头一波跑下了安全通道,毕竟这人不可能是从电梯走的,他们坐在外头,视线正好能看见病房和电梯,刚才一直没有什么人出入电梯,仅仅有两个护士从电梯里出来过,还是这层楼的护士,和他们打过照面的。那么,路天华只能是做了什么掩人耳目的事情,偷偷从安全通道跑了。 但叶隼还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层楼的公用卫生间。路天华的病房的窗子很高,老人家要爬出去没可能,但是公用卫生间的窗户比较低,也比较大,虽说有铁栏杆挡着,但如果事先给撬开,要从那里逃走也是非常可能。 于是,叶隼没有跟着何狡周一往下追,而是直接走进了公用卫生间,仔细检查起来,希望能发现什么线索。 与此同时,路天华的病房内。 对比刚才的喧闹,现在这间病房静悄悄的可怕,窗帘被风吹的呼呼作响,病床前的床头柜上还有一杯温热的茶水,如果用水去摸,会发现它还是热的,没有完全放凉。 病床跟前有一双拖鞋,是路天华平时用的,床铺底下是空的,一眼就能看清,里面放着一个小箱子,自然也不可能藏下一个人。 卫生间十分狭小,但有干湿区,淋浴间和马桶并排挨着。站在这里环顾一圈,也发现不出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人。 然而,就在这间房的大门后头,有一个隐蔽的置物柜,过去倒是经常使用,但不久之前就被封上了,外头加上一层甲板改造成了挂衣服的地方。衣服往这面墙上一挂,压根就看不出后面还别有天地。 路天华蜷缩着身体掩藏在里面,屏住呼吸,一直聆听着外面的动静。他默数着时间,估摸着所有人都应该忙着在外寻找他了,这才悄无声息地打开了这扇小门,露出一条缝隙,神色警惕地往外看。 很好,病房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路天华心里禁不住得意,这种小把戏他早年玩过不知道多少次了,现在年纪大了做起来稍微有点力不从心,但无奈小辈智商不够啊,居然这么容易就成功了。 轻轻推开小门,费力地将双腿挪出来,路天华在地上站直了,从身后掏出自己的拐杖,步履不算稳健地走到门口,这时才打算开门出去。 不料一道透凉的声音出现在他脑后。 “华爷这是打算去哪啊?” 这个人是在他身后出现的,可见早早就进来了房间,但路天华刚才没有听见任何响声,不由得格外惊悚,这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姜还是老的辣,您这招确实高明,骗的过不少人,但可惜……我们真有您想象的那么蠢笨吗?还是说,您太高估自己了?” 这人边说,边把手搭在了路天华的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 路天华身子一抖,一脸沉郁地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哼声道:“原来是你。” 东方眯着眼睛耸了耸肩膀,“可不就是我么,怎么的,让原小河试探了我一趟,就对我放下心来了?” “呵,怎么可能。”路天华的手放开们把手,绕过他,坐回到病房里的手法上,“坐吧,趁着你的队员都还没有回来,我们倒是可以畅所欲言一番。我一向喜欢聪明人,落在聪明人手中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但我比较好奇的是,你究竟知道了多少……” “也没有多少,但已经足够逼你认罪。”东方大马金刀地在他对面坐下来,身上的病人服还没有换下来,但这无损他一身的凛然正气。“如果我说的都对,你愿意自首吗?” 路天华冷声笑了:“那要看你能说对多少,我的全盘计划和目的你如果能说对百分之八十,我算你赢。” 东方点头:“很划算嘛。那我们就从原小河开始说起吧!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他是顾明一的人,他自己自投罗网的手段也的确迷惑了我们一阵,让我们揣测起他的动机和用意,不知觉相信了他的一部分说辞。但整件事有一个漏洞我怎么也想不通,他说自己私下以顾明一的名义来找你,你答应接下刺杀连与同的单子……但华爷何必如此,您金盆洗手多年,还会把那点小钱小利看在眼里吗?站在你的立场,顾明一和连与同只有都活着,继续和你儿子的公司合作,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如果你对他们不放心,有原小河在还能捏住他们的把柄,更容易利用他们,岂不更好?你不考虑这点就派人下杀手,这样的行为实在不符合你的身份哪……” 路天华的眼眸里露出几分欣赏的神色,“年轻人脑子不错,你是说我没有充分的理由去杀这两个人。” “对!你没有必须要杀他们的理由。这就是我为什么最后会怀疑你和原小河之间的关系……”东方把事情再倒回去一些,“黑道上混的人一般也有自己的原则,杀人无非几种情况,帮派的利益冲突、仇杀、处置叛徒、杀一儆百,或者给兄弟们报仇之类。杀手的活有的帮派也做,但还是那句话,华爷没有做这种生意的必要,你早就站在高处,怎么会瞧得起这样的生意……何况,从长远来说对你并没有好处。那么就只能存在其他的缘故,还和原小河有关的,我就只能想到多年前的那桩惨事了!容我大胆设想,你和原小河的妻子或许存在某种血缘联系,你和原小河是合伙杀人,早就设计好了让连与同和顾明一在同一时间死,是不是?” 听到这里,路天华扬起一抹狰狞却释然的笑,“能看出来我和原小河才一伙的,你很不错。你也猜的没错,几年前死掉的那个孕妇,唉……她是我的一个私生女。可怜她马上就要做母亲,却无端丢了性命。” “你事前并不知道她是你的女儿对吗?”东方问。 路天华面带愧疚又怒意冲冲道:“如果知道,我怎么会任由他和原小河那个没出息的小子在一块?!她的母亲是我曾经一个手下的女人,吸毒吸死了,死后我让人收拾她的遗物,才知道了这件事,但知道时,已经是这件事发生后的一年多了。” “所以你从那时起开始筹划要给女儿和外孙报仇?”但东方有所质疑,不过是个私生女,又没有什么感情,貌似也不至于此。 “呵呵,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报仇?说来可笑,她是我女儿不假,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哪里谈得上有多少感情,当时难受是难受,但过了那段时间这种感觉也就淡了。我有想过给她报仇,无非是出于一个父亲的义务,”路天华戏谑道:“但正如你所言,也不是非这么做不可。我最终想除掉连与同和顾明一,最根本的原因,是这两个人太不听话了!” “太不听话?”东方觉得事情的真相或许已经超出了所能想象的一切事实。 路天华声音低沉,“你们能查到他们的过往,但却查不到他们小时候的事吧。我来告诉你,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我两个最得力助手的儿子,穿一条裤子长大,说是异性兄弟一点都不为过,只是性格相差比较大。后来有一天我决定要洗白,他们的父亲也跟随我一起走,洗白不是那么容易的,中途出了点问题,遇上仇家报复,他们为了保护我都死了,留下两个快要成人的孩子……我当时出钱把他们悄悄送走,改换身份,同时也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东方蓦然明白了,原来连与同和顾明一这么多年的敌对关系,不过都是一个假象!这是为了掩盖他们过去的真实身份!他们只怕从很早开始就接受路天华的指导,上大学,进入政坛,甚至……坐到现在这样的高位,都是因为得到了路天华背后强大实力集团的扶持! 难怪许多人都觉得奇怪,连与同和顾明一是青年才俊不错,但如何能年纪轻轻就做出诸多政绩,成绩斐然,一路升官就像坐飞机一样!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官运的确是太好了! “我教过他们的,任何获得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们能有今天,全是靠我,靠我!我拿钱帮他们输入通关系,还帮他们引进外资,融资建企业,制造政绩!”路天华愤怒的根源终于暴露了出来,他悉心培养的两个晚辈在他的帮助下青云直上,但走得越远,曾经的初衷多少也会发生改变。 “他们不再依照你的指示行动了,所以你认为他们想要反过来除掉你了?”不难想象,连与同和顾明一在光明的前途面前会做出什么选择,他们有多么想要摆脱路天华的掌控,应该就有多么想要将他陈腐的势力连根拔起。 但这件事做起来太难,又怕打草惊蛇让路天华事先有所察觉,因此顾明一和连与同上演了一出政敌相残的戏码,期间顾明一还设计了原小河这个棋子,为了就是让这出戏更加真实,成功让路天华以为他们兄弟间当真翻了脸,而且是无意中把火苗牵扯到路天华身上,促使他引火烧身。 “哼,他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殊不知原小河才是我早早就安放在顾明一小子身边的棋子。他们两个怎么也不想到几年前的那桩惨事也会牵扯其中。原小河有几分聪明劲,但太执着,太想要为我女儿、外孙报仇,那么我就努力助长他的火焰,教他如何反利用顾明一,并取得他的信任。可惜,原小河还是嫩了点,他还是被你们识破了……呵呵,当然我也一样,老了老了,居然栽在了你们这群毛头小子手里。”路天华言至于此,似乎已经认命了,对于眼下被逮住的形势不打算进行个反抗了。 但东方没有放松警惕,紧紧盯着他,继续问:“既然事情都清楚了,你去自首吧!不过,我奇怪你为什么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你都招供了,原小河没有了你的帮助,连与同和顾明一必然也死不了的。” 路天华哈哈一笑:“天真啊,年轻人就是太天真。我早就和原小河说好,如果他今天的这个时间见不到我,就直接引爆事先埋伏在他们两个身边的炸弹。死不了?我想杀死的人,必然要死!” “不可能,你什么时候派人安装炸弹的?炸弹又怎么会在他们身边?!”东方不太相信,觉得他只是在威吓自己。 路天华挑起眉梢笑道:“不信,你等着,十二点一到,炸弹就会爆炸了。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不是所有炸弹都看得见的,有些炸弹可是会隐形的!” 会隐形?炸弹怎么会隐形?东方绞尽脑汁地想,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们都是政府官员,不可避免要接触到的事物里总有同一样东西——政府文件!有些政府文件还是指定的机密文件,职位不够高的人不可能第一时间看到。 “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找人把微型炸弹藏在了某份机密文件里!”东方拿起电话想要通知市局的副局长,岂料这是手机剧烈抖动起来,是何狡的来电: “不好了,连与同和顾明一刚才遭遇炸弹袭击!据在场的人说,他们都是打开一份加密文件后触发的炸弹!” 东方黑着脸打开扬声器,把何狡的话放给他听,“看来我们还是晚了一步,竟然让你得偿所愿!” 路天华扬起脖子大笑起来,“跟我作对,也不看看他们是谁手把手教大的!小兔崽子,想要过河拆桥,没门?!他们斗不过我,你们也斗不过我的哈哈哈!” “是吗?”这时,东方忽然起身,走到病房门口,打开了房门,让出一个人进到门来。 路天华一看傻了眼,刚才还在手机里和东方通话的何狡就站在门外,他的身后还有同样本该冲出医院寻找他去向的周一,以及监视了他最久时间的叶隼。 “你,你们……” “我我,我们什么?”周一笑的狡黠,“你以为把我们都给骗了?”是差点被骗了,但幸好半途被察觉出猫腻的叶隼给喊了回来。何狡也很快明白过来路天华的手段,配合起东方的行动。 东方的出现是叶隼和他商量的后招,早先他就在身上装了单频通讯器,和路天华谈话时就悄悄接通了叶隼的手机。他们的对话全被叶隼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而在此之前,叶隼和东方商量的计划中,早就知会过副局长彻查连与同和顾明一所要接触的所有物品。至于原小河,他刚进入F市就不幸运地被高速公路的一个摄像头拍摄到了影像,这会儿正坐在警察局里喝咖啡呢! “好了,有关连与同和顾明一涉黑的事情,我们还需要华爷配合调查。但现在,就麻烦您移动尊驾……跟我们到警察局做客吧!”叶隼上前一步,从东方手里拽过路天华的手臂,咔擦一声,将预先准备好的手铐铐在了他的双手上。 路天华衰败的脸色,彰显着他所有的阴谋诡计至此已经全部破产。 东方也想要跟上,被叶隼一瞪眼钉在原地,“你可不能去,现在没你什么事了,乖,快点回病房睡觉!” 何狡和周一假装啥也没听见,抬头仰望天花板……啊,今天的天花板好白! 东方眉头紧蹙,作势要踢他的屁股,被叶隼陡然扬起的微笑堵了回去:“回去吧,我忙完了就回来陪你。” 这下,东方实在有点挂不住脸了,撇着嘴赶紧撤退闪人。 回眸时,彼此微翘的嘴角在对方眼眸里瞬时融合成同一条弧线。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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