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谈资
据说第十八重天整个涅灭是半年前的事。 按照人间的时差来算,这一变故恰好发生在一百八十年前,与阴曹地府崩溃是同一时间,之后大量恶鬼逃出,被丢到幽冥界,又因为它们的数量太多,直接导致了一百五十年前北邙山结界全线崩溃,整个修真界被迫跑去决战,这才有了杜衡阵前渡劫,倒霉丢剑的事。 严格来说,仙界下面的十八重天类似一串糖葫芦,全部是球形,几乎每一重天都有一座庞大的建筑物坐落在最中央,贯通上下两重天,堪称交通枢纽。 就算不出事,仙界的局势也很复杂,看似一派平和,实际上泾渭分明。 上面几重天还好,还在三重天以下混的修真者,都十分谨慎,几乎不敢单独在外面飞,没准哪天就稀里糊涂被人盖布袋黑了,下界飞升来的修真者是所有古仙小仙,总之修为停滞不前的仙人眼中钉肉中刺。 还好厉害的修真者多半在凡间有门派,只要找对组织,蹲着宅就行。 可问题也来了,仙界的地皮——好吧是空皮,天空中盖房子的地方到处有,可你不能抬偏僻吧!很偏僻的话被某些不怀好意的神仙围住了老窝,这个门派都逃不出去,死倒是不会,天规严厉,但可以把你揍得半死不活。 比方说修为大减,元神损伤严重,暗伤越发越重。 你不吐血吐死,也要天人五衰,乖乖进轮回池重头开始吧。 别以为神仙投胎待遇就好,如果元神有损伤,转世所成的凡人不是身体差,就是脑子笨,傻子也是有的,总要熬过两三世,才能慢慢把灵魂养回来。到那个时候,成仙都是你四辈子前的事情了,能被死宅的修真界捡走当徒弟,简直比中五百万大奖几率还低! 所以空地到处有,但是修真者不能随便住。 就拿这九重天的白玉京来说,神机子与翎奂剑仙都是十八重天境界的高手了,杜衡他们来的时候,周围礼节性迎出来的神仙,虽然不敢吭声,但表情还是不太自然,显然他们都不是下界来的修真者,碍于实力不够,这才憋着。 如果不是翎奂剑仙带着他们,又住到神机子那里去,恐怕这五楼十二城,杜衡他们也没法住得安稳,这还是交通枢纽城市呢,外面——现在外面更糟糕,正在闹屠杀。 先逮着一个实力强大的剑仙做护送保镖,又逮着神机子提供住宿,他们的运气目前来看不算太坑。 粗粗了解天界的糟糕局势后,说不忧心是假的,但暂时也没办法,就辞别神机子,跟白术真人去找承天派大部队蹭个房子住。 顺着上下落差超过几十米的回廊走,仙宇琼楼,从栏杆到飞檐,都是雪一样的白色,上古时候说的玉,不是后来的玉,只要颜色漂亮的石头都叫玉,跟人间习俗又不同,连石英石都算。所以白玉京的主体建筑材料是什么,还真不好讲。表面光洁莹润,间或有浅红色的杂纹,互相连成流水状或是怪异兽纹。往来的神仙,都虚空蹑步,直接横穿过回廊,极少有顺着一条小径慢悠悠绕着走的,全都依仗着会飞抄近路。 沈冬很纳闷,既然你们都爱走窗户,还留着门这种东西干啥?既然没有不会飞的,那回廊白柱之间的空隙,你们都当桥洞随便穿,还废材料造这么繁复壮观的建筑群干啥?为了好看? 这很郁闷,每走一段路都要停下,因为会有神仙从中间横穿过去。 这感觉怎么说呢,就像在公路上开车时看到一架飞机横穿马路= = 要命的是,不是一架,而是接二连三…… “应龙古仙那里有消息么?”回廊外面还有神仙停在半空中聊天,有一个家伙干脆站在飞檐上,只看到脚看不到脸,声音倒是明显的忧心忡忡。 “还好,十六重天算是守住了。” “嗯,听说人都撤回来了,只派了两三个人在那里看情况,还是站在十五重天的入口,一有不对,立刻飞回来。” 余昆众人忍不住停下来听。 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的,估计不是秘密,怎奈他们是才飞升的,啥也不懂。什么消息都不能错过。 “还是应龙古仙当机立断,没管十七重天,直接往下飞,硬是用一件仙器封死了十六重天往上的通道。又叫来蓬莱仙阁的古仙们布阵……最后,唉,为控制十六重天持续增强的灵气,抓了三百多人,拽出元神,吸够灵气后就封印成珠扔进轮回池……” “现在哪一重天不在袭击小仙,封印元珠?哪怕是我们九重天,也得有备无患。总算天塌不下来,如今这天,可真是一层层往下塌。” “我等还是去八重天住罢,在白玉京,我们修为说高不高,一旦出事,只怕我们的元神也要被抓去凑数。” “寒芝仙言之有理,那些死在十六重天的,哪个不能捏死咱们?” “不可说死,这天界是不能杀戮的。” 旁边那人一阵嘲笑:“你也太过天真,莫不是以为进了轮回池也算活路?以元神强吸灵气,不撑碎是不罢休的,越是修为差的小仙越有用,扔进轮回池后连凡人都做不了,大点的碎片说不得还能混个通灵些的畜生,小的,只怕是生得出类拔萃的牡丹墨菊……还能有什么?” 说话的几个神仙纷纷叹息。 “只希望是一时的,否则……” 否则怎样,不说也明,没再说,只是各自散了,看来是要去八重天。 余昆嘀咕:“这都是什么倒霉事。” 其他人只是不吭声。 要知道即使是器灵,也是有元神这玩意的,现在重中之重,就是赶紧想办法提升实力,不然没找着回人间的路,自己就先赔掉一条命。 听情况危机目前被遏制在第十六重天,距离白玉京还远。 住在白玉京里面还算安全,要是留在外面,现在就糟糕了。从接仙台一路看到的追杀,估计就是白玉京派出去的神仙,抓那些没根基实力差的家伙,用他们的元神以防不测。 那些被拉去给第十六重天牺牲的高手死得很冤,估计当时太急,来不及去下面找人。等松一口气后,十五重天那些高手当然不肯死,最垃圾的高手也表示可以去低重天抓元神赎命,难怪灾祸会蔓延到精卫那里,茫然不知的小仙们骤然被袭击,死掉无数。 承天派的总驻地就在白玉京,只占据了其中一小块地盘。 其实按照他们的实力,完全可以往上搬迁几层,选择白玉京是因为这里既不惹眼,在九重天也没人敢来招惹,下界修真者就是仙界外来户,颇遭本地户口排挤,各种政策区别待遇,还是安全第一妥当。 承天派是修真界的大门派,总共飞升了三十多人,接到神机子神识传讯,知道有后辈飞升,就一起出来迎。 绕是白术真人修为到渡劫的实力,也差点转晕。 门派飞升的前辈名单,虽然烂熟于心,但猛然全部拉出来排排站,压力山大有木有?这些仙人,最小的辈分也是他师祖,这见人矮一截,等全部见完,白术真人觉得自己差不多跟沙参一样矮了。 神机子的大徒弟半年前死了,也算第二号人物,这让承天派的仙人情绪低落,见到白术,他师祖第一个忍不住悲哭起来,然后就是他师叔祖,无他,白术上面那一辈全都在渡劫时陨落了,可以说整个修真界那一辈只有杜衡他师父飞升了。 死徒弟这种事,即使是有十八重天境界实力的神机子都看不开,更别说白术他师祖是死了所有徒弟…… 日照宗大长老沙参也垂头丧气,因为日照宗情况也差不多。 这场面最尴尬的就是余昆,他发现自己简直就是上西天飞升小队的活动名鉴,呃,除了当年特别宅又住得距离东海太远的,他几乎全部认识,承天派众仙都没说什么,但看到余昆,都露出吃惊表情,某胖子只好硬着头皮贴墙站,恨不得化到背景里去。 而沈冬在看到承天派众仙时就晕头转向了。 满眼都是白须白发的老头,个别虽维持着中年人的形象,但一水儿的卓绝清癯,宽袍大袖,超凡脱俗,要分出谁跟谁……真的很难! 只能认衣服辨神识,就算是混人间社交界的,也没一口气拉出三十多个人让你记住的啊,还不是美女,更没特色,如果有脸盲症都要去撞墙了。 最糟糕的是,白术真人也是这一款风格! “他一整个门派都走一个穿衣路线吧!”沈冬低声嘀咕。 杜衡不着痕迹的拍了一下他的肩。 沈冬立刻站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等到白术晕乎乎的一个个见祖师时,沈冬乐得憋在一边看笑话,但笑话也不是好看的,听到承天派其中一人的名字时,沈冬当即喷了。 鬼谷子!! 这大名鼎鼎的隐士神人,一副承天派经典形象造型,站在一堆同门中间,辈分也不算高,只是中间派,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没发现有啥个人特色!沈冬眼巴巴的等着,也没听到后面有鬼谷子的徒弟出场,比如孙膑庞涓啥的…… 算了! 沈冬随即振作精神。 他来天界前,在建木底下还见到了岳元帅呢! 还有当初上的培训班,那个讲课的年长文士不知姓名,但教他们武课逼他们跑圈的是岳云!就单凭这点,就值回培训费了! 沈冬这点异状,当然瞒不过这些神仙的注意。 但是两千年来,每个才飞升的晚辈都这副表情,承天派仙人都习惯了。世俗的名声而已,大家都很理解。 “我还以为后面能听到诸葛亮刘伯温呢?”沈冬最后还是失望了。 想想也是,后面的几位只是传奇,鬼谷子简直就是传说! 开山斧嗤笑看他:“下次去日照宗驻地,估计你还要惊吓一次。” “啥?” “日照宗有位飞升的,叫左慈。” “那是谁?”沈冬疑惑,只要不是电视剧上面演的,在沈冬这里几乎就没啥普及度。要一个不爱看书的家伙知道这些,难度确实不小。 “……”开山斧只能无语。 好不容易那边寒暄完,承天派的仙人给后面傻站半天的余昆众人安排住的地方。顺带也就客气问了出身门派,嗯,余昆被晾在一边,他是不用问的。 第一个,日照宗,也是大门派,还带着器灵,不错不错,有前途。 第二个…… “剑修杜衡,见过各位前辈。”杜衡语气平淡,没说门派。 沈冬:好样的! 承天派众仙有些惊讶,但没说什么,等看到沈冬的时候又一怔。 怎么又是一个器灵,还是剑灵,剑修有自己的剑,难道这个剑灵是自家晚辈白术的?于是纷纷转眼看白术真人。 杜衡也恰在此时说:“他是沈冬,将我二人安排在一起就行了。” “呃?” 众仙还有点转不过弯。 “这是我的剑。” “……” 承天派仙人瞠目结舌,沈冬觉得他们的表情应该是“剑修的剑怎么会化形,这不科学”,不料杜衡刚才的话竟然没说完,慢悠悠的补充一句,“……亦是我的双修道侣。” “……!!” 承天派的仙人啪叽一下坐倒十几个,剩下的也都扶墙的扶墙,摇晃的摇晃,沈冬一头黑线的看到只有那位鬼谷子还拈着胡须稳稳的站在原地。 传说级的高人果然不一样! 第八十七章:你以为? 虽然听到杜衡说这种话,难免会头痛,但沈冬已经可以苦中作乐围观别人惊悚表情了,他不是破罐子破摔,也不是神经大条浑浑噩噩。主要是杜衡师父当年絮叨过双修这码子事,修真界有太多事情跟凡人想的不一样。好比双修,这个词通常情况下都是纯洁得不能再纯洁了,只要体质契合功法互补,互相之间境界差不多,又对彼此有足够的信赖,根本不必非要一男一女。 同门双修是最多的,还有兄弟、姐妹…… 所以就有道侣这种词专门加在双修这种关系后面,以强调选择对方是出于自己的意愿,看重的是默契与感情,而不是为了修炼才双修。但不幸的是,从仙界到修真界,道侣之间一般还是没有某种实质性关系,无他,涉足情欲徒增烦恼,影响修为动摇心志。 双修里面只有很小一部分,才会涉及到身体的接触。 好比欢喜佛禅,其实这功法才是真变态,要做到欲动情不动,套句诡异的话说,就是灵肉一分为二,甭管在做啥事,神识灵魂都能维持清灵超脱。这种关系更没感情可言,连双修对象都能不固定,估计下床后就能客客气气,形同陌路。 道有千千万万,双修只是一个辅助手段,也算是一种同盟,仙界并不平静,要有宗派,要归属每重天的交通枢纽城市,才算是有靠山有后援,但靠山不能走到哪里都背着,有个双修对象,既能互相照应,又可以提升修为,何乐而不为? 只不过问题出在—— 剑修的道是什么?剑。 剑修有元婴吗?不,他只有剑。 剑修的剑化形成器灵就好比修真者的元婴、神仙的元神化形了,这得多惊悚?承天派的仙人立刻觉得自己的元神都不好了! 这也就罢,毕竟剑修跟一般修真者是不同的路子,好比妖怪也没有元婴,只有妖丹元气,天生的,只需要在月夜下喷出妖气裹着元丹淬炼,无数资质不够的修真者就败在不能成功凝化在元婴上。剑、妖丹、元婴这三个连体系都不同,并不能完全画等号。 剑是外物非己,以剑求道,是借助了外物,所以要一心一意。别的修真者就完全不用这么干,那不是开玩笑么?谁会对自己三心二意? 承天派的仙人纠结了。 到底是因为剑化形,才让剑修有感情,还是剑修对自己的剑有情,才让剑化形?盘古大神在上,就算是通晓天机出名的承天派也整不出这个逻辑顺序! 而他们又很快想到:剑修与剑要怎么双修? 剑需要修炼吗?它只需要灵魂淬炼,天火铸造。 剑有什么功法?跟着上战场就行了,连剑上的符箓都是剑修修为达到极致后,自然显现出来的,他们到底有什么需要双修的?所以双修不是重点,后面那两字才是? 这些念头冒出来,承天派这些仙人哪里还能站得住? 个别思维诡异的甚至想到,难道就因为那啥啥,所以剑才能化形?呃,好像不太对,这里面没可行性吧? 还有偷偷在袖里掐算天机的,可他们还没算明白,就被无形力道捶得眼前一黑——沈冬化形是九重天劫,即使承天派开派祖师神机子也对天道没辙,白术的师弟黄芩这么干会吐血,承天派的仙人也就扶了下墙或原地摇晃,坐倒在地。 可惜这些事情,沈冬都不知道。 你看整个修真界都不靠谱、仙界末日倒计时,断天门全部神经病,杜衡走火入魔思维扭曲,把求道之心改成那啥啥,也不是不可能。 沈冬对最初吓晕的事很耿耿于怀。 别的?别的能有什么?就算不双修,剑也摆脱不了剑修。 换个角度想想,有吃有穿修炼有人费神,就锻炼一下筋骨免得打架适应不良,其他时间要干啥就做啥,好友同门玩伴饭票房东外加……(浴场某次记忆冒出)“互相帮助”六合一,挺好的,日子就这么过呗! 没准明天杜衡忽然又想通说情即是道,道可道,非常道什么的。沈冬觉得没必要为难自己的脑回路,跟修真界出来的这一票二货认真你就输了,随便杜衡怎么想吧!或许杜衡也有师门遗传的隐性神经病(喂喂,没有血缘关系遗传什么?乱用形容词,有你倒霉日子在后面……) 这么一想,沈冬就觉得豁然开朗。 领他们去暂住地方的是鬼谷子。 ——没办法,幸存者就这一个,没得挑。 承天派在白玉京占据了一座九层的水榭楼台,这座建筑整体是不规则的,门窗也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好处就是随便找个窗户往外看,风景都不相同。从外面看这栋悬浮川流边的水榭也一样,就是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味道。 环绕五楼十二城的天河,带来的不止是水,还有最浓厚的灵气。 甭管头上的天塌到哪一层,赶紧巩固修为,淬取灵气是关键,没实力啥事也做不了。 鬼谷子抬手示意,白术真人与沙参大长老还在谦让,余昆已经忙不迭的冲进第一个房间,顿时众人全部扭头往后走——天知道等余昆出关的时候,他会胖成什么样,傻子才跟他待在一起! 开山斧想拽走沈冬聊天,毕竟器灵没什么好修炼的,但是日照宗大长老轻咳一声,杜衡似有意似无意的走在最后,斧头兄觉得自己后脊发凉,立刻乖乖奔进一个房间准备闷头大睡。 门上有聚灵法阵,关上后就发出淡淡金芒,会随着闭关仙人控制的法诀加快或者减缓灵气量。徒留白术真人还站在门外,半晌,才疑惑看鬼谷子。 这位祖师的神经坚韧程度,未免太强了。 白术真人确信,还在白塔陪翎奂剑仙喝茶,等某剑仙徒弟上门认领的神机子,假如知道沈冬与杜衡的事……也不一定能若无其事的支撑住。 “这个,也不知道杜衡忽然得了什么心魔。”白术真人满头大汗。 在修真界怎么没发现这件事,才到天界就扔这种天劫级别的霹雳,炸得人晕头转向。尤其今天,自家一整个门派都被杜衡放倒了…… 不料鬼谷子却拈着胡须从容说: “心魔?我看未必。” “……” “这是本派功法最初的修炼法门,听说凡间灵气匮乏,尔等后来不得不增改许多,这卷要诀给你,你照着重新梳理经脉内元!” 鬼谷子给完东西,也不顾白术的瞠目结舌,摇着头就走了。 想想他在凡间的时候是什么时代吧,春秋战国。 君权还没有至高无上,儒法没有一统思想。流行蓄养门客,鸡鸣狗盗奇淫巧技什么都有,还能公然拿到公众场合大肆谈论。鬼谷子不但听说过弥子瑕,还见过龙阳君,啧,不就是剑修跟剑,另外一种意思双修怎么了?瞧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没混过三千红尘看过热闹的家伙,真是大惊小怪! ——由此看来,鬼谷子若是有幸回到人间去,一定会给修真界凡人六级考核再加上一年社会实践部分,实践结果不合格就不发六级证书! 一定会让修真界比打败仗还要哀鸿遍野! 杜衡闭关盘膝不动,沈冬当然不会跟着装雕像,他决定要好好研究那套据说是垃圾却只有天上才能用的泰逢掌。 就像傻子一样的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不是抬手就是转身,不敢用大力气,就是把招数混个手熟。还别说,作为兵器对武功什么的特别有天赋。很快就能融会贯通,连走路扭头都保持一个极其怪异的频率与角度,能在下一秒迅速转为某一招。 用沈冬的话来说,就是一套广播体操而已。 知道人间的小学生多苦逼么?一堂体育课要学三节广播体操,每个星期还只有两节体育课,然后每天早晨出操都要在大庭广众下练一遍,好不容易花三年把一套广播体操练到闭着眼睛打瞌睡都能自动伸腿抬手的凑合过去吧,广播体操它升级换代了有木有! 虽然翎奂剑仙说,泰逢掌在天界完全是大路货,一点不出奇。 尤其是出掌就灵气流动,神仙闭着眼睛也能准准挡住,更别说混战时用这玩意,到底是给敌人补充灵气呢?还是冲散我方阵型? 更别说用来偷袭了,这简直是正宗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聊胜于无啊,沈冬有个错误的观点,他认为就算没事练练,也是打熬筋骨,多锻炼就不会运动过度肌肉痛——你忘记你是剑了吗?你还不如让杜衡把你弯曲八十度,再弹回去呢,相信十方俱灭这种柔韧度还是有的! 沈冬对修炼这码事一窍不通。 折腾累了,索性倒地就睡,这仙界连个时间标准都没有,睡前一片祥光笼罩,睁眼还是这德行,起来转一圈,继续研究那掌法,完全没注意他用的力道虽然一样,但是带起的灵气却越来越强,到最后杜衡修炼的速度也跟着加快很多。 承天派门上的聚灵法阵非常有意思,等到闭关的人有九重天实力后,门会自动打开。 “在想什么?” 沈冬肩膀上猛然被拍了一下。 他头也不抬,没精打采的说:“你修炼完了?” 能出去吗?每天隔着窗户看神仙飞来飞去很无聊的。 “尚未,总要停下来稍作巩固。” 杜衡顺着沈冬的目光往外看,绕城的天河上飘着一叶小舟,上面有一个清丽绝俗的仙子在吹着长笛。一只红嘴百羽的仙禽停在她身侧,风吹过,飘飘渺渺,在烟雾朦胧里逐渐远去。 “真无聊,顺着河飘一圈,再飘回来。”沈冬欣赏美感的细胞并不强大,兵器嘛,更喜欢血与火,这时就觉得很没趣,“有时间不想想怎么办。这天上的神仙还真是得过且过,能过就行,也不管死了谁,只要不死他们自己就好。” “这天上的神仙,少说也有几十万,下界飞升的修真者,估计算算只有五百……”对比悬殊,让某些情况更严重。 这些事情,纵然没在仙界混过也知道,余昆就是最好的记忆库。 沈冬忽然看到几十条流光飞速穿过薄薄的云雾,往天河飞来。 这些神仙感觉像在逃命? 流光到近前自然就各自分散,沈冬仰头也看不到全部情况。隐约看到有更多的神仙驾云飞出去,天上立刻一团乱。 “好像有点不对。”沈冬立刻警惕。 难道情况有变,上面几重的天神仙扛不住逃下来了? 杜衡不出声,闭上眼睛,静默了好一阵,忽然说: “神机子前辈说的那个变故来了!” “咦?”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暴喝,只看到一个手持大斧,高有四米的无头巨人一路狂奔过来,狠狠一劈,盾牌一推,立刻就有三五个神仙被掀得在空中直滚。 “哈哈哈!”笑声震耳欲聋。 “你们以为我会不认识路?笑话!我堂堂刑天,曾经上十八重天砍过公孙轩辕,这路,没头我也认识!呔,谁敢拦我!” 第八十八章:跑路 刑天舒展筋骨,气势汹汹。 他这趟上天非常不顺利,搭的这趟顺风车竟然任意停靠站点丢乘客!刑天直接被丢到二重天,扛着斧子,身体转三百六十度张望。 他丢进来的贰负不见了!跟在前面冲进来的危也不见踪影。 到处都是厮杀声与仓皇逃跑的小仙,好像整个仙界都在打群架。这倒也罢,竟然还有不长眼的朝他动手,刑天这个暴躁脾气哪里会客气?直接抡着斧子就上了,越战越勇,硬是在二重天反复冲了N个来回,而且手下是绝不容情的,沾到就是断胳膊瘸腿,不像那些神仙抓元神,这家伙连元神都劈,凡是跑得慢的都倒毙在地。 如果不是追着一个家伙跑上三重天,刑天差点忘记最重要的事情! ——得恢复实力,然后去砍了公孙轩辕。 他立刻提了大斧,开始漫长的“通关”之路。 刑天在人间待的时间太长,缺乏灵气,又没了脑袋,实力下降很多。不过没关系,边打边吸取灵气,所以开始神仙们还以为是一个疯子,漫不经心的派人阻拦,结果全部变成了“送菜的”,刑天愈战愈勇,也越来越强,一个劲的冲击每重天的交通枢纽,仅仅四个月,就横扫八重天,逼近白玉京。 一众实力不济的神仙都快崩溃了。 这边天要塌陷,大家都赶着往下跑,结果下面又来了一个凶神,似乎是当年杀上姬水天宫的刑天,追撵得众仙不得安生,他们有心要躲避,又不敢,因为一旦离开每重天中心城市,外面就是杀戮场,得,只能再次往上跑,像赶鸭子似的。 神机子好整以暇的跟翎奂剑仙看热闹。 “这来得,还真是快!”塔高视野开阔,看的清清楚楚,比沈冬杜衡那边的小窗子好多了。刑天这家伙能抵一个破坏拆迁大队,眼见着就有一小片楼阁被扫中,残缺不全,总算材质不错,还能顽固伫立。 白玉京势力复杂,单单五座高塔就分属不同的古仙,神机子住在这里,也是因为掌管这一座塔的古仙看上他的实力,才这样礼遇。现在谁肯牺牲自己这边的人手,任刑天破坏? 造成冲出去的神仙虽然多,就没个阵势,也就各自守住自家地盘。 承天派的仙人们也出来看热闹了,就站在那座水榭的飞檐与房顶上,还很新鲜的指指画画,笑语不绝,并不是每个从人间飞升的修真者都见过无头刑天,不过这个典故倒是耳熟能详,大家门儿清,知道刑天一心一意只想找黄帝算账,这闹天庭的事情,神仙也都是当传说听的,十八重天往上的天庭,大家都没见识过呢。 “呵呵!”神机子也像看戏。 枯坐四个月都没等到徒弟来找的翎奂剑仙心情极差。 看着一众神仙被刑天打得抱头狼狈逃窜,不是兵器断了就是法宝碎掉,或者干脆虚晃一招,故意把刑天引到别人家的地盘去,导致有几堆人直接就在刑天身边掐上了,怒喝声不止,看似打得热火朝天,实际上众仙节节败退,刑天稀里糊涂的猛砍狠劈,又摧毁十余座建筑物。 “谁敢拦我?” 明明被人引得走曲线了,还兀自得意,刑天也不吝啬力气,一栋楼阁接一栋的拆迁。 “蠢材!”翎奂剑仙翻眼。 一群被刑天毁了住所的神仙,愤愤不平,打也打不过,灵机一动,故意仓皇逃窜,硬是将这无头巨人逐渐引到承天派驻地。 原来乐呵呵看热闹的承天派众仙脸色一变,鬼谷子仙风道骨的面容上隐隐有狠戾一闪,出手如电,直接飞过去,一手一个,抓了两个祸水东引的神仙就往刑天面前一丢。 巨斧劈下,两声惨嚎,那两个家伙就断手断脚的跌落下去。 对神仙来说,只要元神无恙,再严重的伤也能恢复的,不过修为也要大减。 引祸的神仙们见势不妙,纷纷散开飞,鬼谷子哪肯罢休,追上抓住一个,就恶意往刑天那里丢,他本领高超,手法玄妙,几乎是一抓一个准,到后来索性对准刑天的斧势走向,将手里的这些家伙稳稳丢过去,看得窗户后的沈冬瞠目结舌。 ——简直就像一人丢球,另外一人抡棒子砸球的体育运动! 以及……果然是天下战乱里混过世的高人,这份狠辣果决不留情的手段,难怪当年传世扬名教的是兵法。 沈冬这么想,杜衡也想到了。 “北邙山一直由岳元帅驻守,而小岳将军守建木,他们太过辛苦,若是……” 有个能换班的多好啊。 别看修真界多的是高手,自己布个阵法还行,玩带兵打仗那就纯粹是纸上谈兵,术业有专攻,日照宗炼丹就好,其他人有炼丹的时间还不如去赚钱,到时候买就行了,省得辛辛苦苦炼制效果还不好,天衍宗擅长炼器,其他人赚钱就好,法宝兵器这东西刻错一个符箓就完蛋,会报废材料。懒怎么了,懒人才能推动修真界有序发展= = “可是我们回得去吗?”沈冬对这点很怀疑。 杜衡顿了一下,随即坚定说:“一定可以。” “你有主意了?”语气如此坚决,难道有戏? “没有。” 沈冬差点绝倒:“那你说个什么劲?” “凡人形容一件事困难,常说难如登天,现在呢?”杜衡不答反问。 沈冬噎住。 人类登月宇宙飞船也挺难的,修真者飞升要被雷劈更难!但这次就这么轻松搭了顺风车,被免费捎带到天上,他们这番经历容易的都刺激了遭遇两次九重天劫的翎奂剑仙(没看错,他师父一次,他自己一次)——其实是因为天道知道仙界要毁灭,不在乎多扔上去几个人吧!反正都要死。 “我就搞不明白!”沈冬垂头丧气的说,“从前我租一个破房子,为了房租去超市应聘员工,一千五的薪水我就很满足,天天有烧烤啤酒当夜宵就美透了,结果呢!我倒不想长生不死,但你又一时半会死不掉……” 这叫什么话! 外面刑天也站住了,无论怎么挥斧子,都能恰好砍中,这让他也有点糊涂,搞不清状况当然要停下来看个究竟, 于是站在房顶上的承天派仙人,齐刷刷对上刑天那对怪异的眼睛后,纷纷嘴角抽搐,干脆的往最近的一座白塔一指:“去十重天往那边走。” “噢!哈哈没事,我认识路!” 刑天冲出去好几百米,才回过味来,这不对啊,怎么还有指路的? 不是一个,是三十多个,还穿得差不多…… 对了,肯定是修真者,下界飞升的,在仙界只有他们特异独行,非常好分辨——你直接说一群神仙里面看着很不正常的全是修真者,更准确! 最靠近承天派驻地的白塔还能有哪一座? “这群小子!”神机子笑骂。 结果他还没怎样,翎奂剑仙忽然说:“这刑天,可有当初的八成实力?” “这我怎么知道?”神机子很纳闷,刑天上回砍黄帝的时候,他还没飞升呢,不对!他还没出生!只要是走飞升路线的修真者,都没见过当年爬天梯一路砍上姬水天宫的刑天。 这座白塔所属的神仙仓皇试图阻拦,刑天很明显是越战越强,到白玉京也没多长时间,实力就又提升了,周围不断抛飞出一片淡金色的血光。 “你说,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又如何?” 翎奂剑仙手上骤然现出一柄通体冰晶透明的长剑,不由分说一招削断这层穹顶凸出的飞檐,生生将神机子的暂住地毁了小半面墙,砖石横飞,砸中好几个无辜神仙。 隔了这么远,沈冬都觉得眼前一黑,扑面而来的凌厉杀意将皮肤都刺得发痛。 杜衡眼疾手快的将他往后一拉,沈冬才清醒过来,一张脸煞白。 “很可怕……”这种带给兵器的感觉已经不是战意,而是惊惧。 杜衡的脸色也很难看,眉头紧锁。 不用看也知道,是翎奂剑仙动手了。 神机子跟着飞出来,没好气的念叨:“找不到徒弟,也不用这样!” 没错,翎奂剑仙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有刑天这么个对手,要打几天打几天,打到他徒弟找到他为止,刑天这么好的利用价值,过白玉京就没机会了! “吃我一斧——咦,好剑,不错哈哈哈!有点意思!” 刑天被生生击飞出去上百米,整条胳臂都迸裂出鲜红血液,一脚蹬塌一座楼阁的顶珠,激动的飞回来再战。 天空中剑气纵横,完全看不到云雾。原本乌压压一片神仙也纷纷仓皇落回去。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在天空中飞,花草树木,仙禽异兽,还有断檐残壁,破铃碎栏,断面都整齐无比,刑天用盾牌左隔右挡,终于暴躁起来。 斧头一抡,半座凉亭的残骸就势若奔雷般直飞过来,上面还趴着一位狼狈不堪的仙子,惊声喊叫,气流逆卷,她想飞也飞不起来,不过好歹是神仙,很努力的想控制方向,险险擦过某座回廊,然后拐了一个很离奇的弯,被河川灵气一托,狠狠砸中承天派驻地一角。 这走向太怪异了,承天派仙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糟糕!!” 被砸那个位置,正好是临水闭关用的一排房间。 慌手慌脚的飞过去,就看到开山斧掀开身上的石板,赶着去旁边废墟里拖沙参,余昆完全没事,因为他又胖了三圈,想压死他真的很难,都被肉弹回去了。 唯独中间的房子尚且完好,只是房门上的聚灵阵,被三片金精石砸中核心,不断的往外冒青烟,然后就是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 “不好!!” 房子全没了! 白术真人好不容易从废墟里爬出来一看,余昆全身黑漆漆的躺在那里冒烟,开山斧变回原形顶着一块石头不落下,而杜衡沈冬原来所在的闭关室,已经被夷为平地。 承天派的仙人也灰头土脸,事情发生得太快,他们往前扑也没来得及。 四个月下来,他们已经知道杜衡,是断天门的。 于是—— 三十多位擅长演算天机,通奇能异术的神仙你看我,我看你,冠歪发乱,狼狈不堪,用眼神默默交流: 这个,他们是不是应该逃命? 呃,赶紧神识传讯给祖师神机子吧,徒孙们仁至义尽了。 然后再顺手捞走茫然搞不清状况的白术真人,要照顾晚辈,不能落入断天门的魔爪。 最后一个跑路的鬼谷子还特意拽上了晕迷的日照宗大长老沙参,摸胡子想,把这个送到八重天日照宗驻地当见面礼去,请日照宗暂时让他们承天派避个难。 甭管那么多,先跑再说。 所以没人掐算杜衡沈冬到底怎么样了。 实际上,承天派的仙人完全用不着跑,因为杜衡与沈冬没事,他们只是掉到河里去了——对,就是河里,在废墟旁边,那条环绕五楼十二城的天河。 “咕噜噜!” 沈冬被灌得一个激灵,从晕迷的冲击中醒了。 他拼命挣扎,怎么划拉都上不去,就一个劲的往下沉。 正慌张着,忽然感到有人在拉扯自己,沈冬嗓子发噎,眼睛也睁不开,天河水的灵气太强,他依稀觉得那个应该是杜衡,这只右手再熟悉不过了! 很好,不会被淹死了。 下一秒,沈冬就被灵气灌得迷糊了,所以他不知道,杜衡抓住他之后,动作也越来越轻微无力,逐渐两人就这样沉入天河中。 天河是流动的,顷刻工夫,就把他们冲出来上百米。等神机子火烧火燎的奔过来看情况,一掌击得天河水波翻涌,也没在废墟四周看到任何端倪。 苦着脸开始掐算。 没死,但困于灾厄之中。 神机子大疑,再算。 断天门会找麻烦么——与转机有关。 现在该怎么办——与转机有关。 神机子抬头,看着上空还在战的刑天与翎奂剑仙,忽然发现徒孙全部跑光了,只有余昆留在原地躺着,顿时捂住额头:天道,你这是玩我呢? 他一顿足,也很果断的!跑了! 算一下徒孙们去了哪里——八重天。很好,那一定是日照宗! 第八十九章:闹剧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是因为——仙界的这一天特别长,光白昼就等于凡间的七个月。当一块瓦砾将余昆砸醒后,他头晕脑涨的掀开身上压着的横梁,兀自不知究竟发生何事,还在嘀咕难道是吸的灵气太多,身体爆炸了? 抬头一看: 恰好仙界晨昏交际,虽然天幕上并无日月星辰,仍然会有白天黑夜的区别,一点黯淡的黑沉起自遥远的天边,迅速推进,很快就笼罩了整个五楼十二城,只有白玉京建筑本身散出微弱荧光,半空中正打得如火如荼,投下的影子也被气流卷得明暗不定,左右飘摇,不时有一座楼阁承受不住撞击,轰然倒塌。 “我的盘古大神!” 余昆抱着脑袋,拼命从废墟中爬出来。 这是打得天地变色,昏天黑地? 翎奂剑仙手中所持的长剑,通透明澈,远看几乎分辨不出形体,一剑横扫,威势并不惊人,却在逼近刑天身前三尺后,剑光骤然如水银泻地,迸发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符箓。剑修实力达到极致后,剑身上的那些符箓会全部隐匿,杀气含而不露,一现既夺命。 刑天用盾牌护住,暴喝一声,就直接用斧子拼。 无数神仙仓皇躲避,不断的变换藏身之处,白玉京占地极广,纵然刑天与翎奂剑仙战势几不可挡,树断石飞,影响的也仅仅是五楼十二城的一小块区域。 “你是公孙轩辕的走狗?!”刑天最恨就是用剑的,没有之一,咳。 翎奂剑仙也不答话,剑锋逼近,一道长长的血痕就出现在刑天左臂上。 刑天暴怒,斧头直接劈得天河倒卷,波涛翻滚: “休想使我止步在九重天!” “谁想留你?”翎奂剑仙冷冷说。 “那你阻我前路,究竟何意?” 翎奂剑仙手上剑招不停,时不时有一抹银色流光出现在冰晶似的剑锋上,剑气也愈加收敛,起初只是削断飞檐横梁,现在沾着边房子就稍微摇晃一下,气流一卷,随即无声无息出现一个大洞。 某剑仙战意正酣,毫不留情。 ——在天界拆人家一栋房子,别人会追着你报仇,把一个门派或者一群神仙住的地方都砸了,就等着没完没了的围殴吧,但如果将其中一重天小半边建筑夷为平地,那么众仙就只会敬而远之,从此绕着你走。 “你横得不够!” “啥?”刑天茫然。 剑锋斜斜上指,天空一片昏暗,从剑尖到剑身迅速漾过浅淡银辉,剑身透明,却恍然使人觉得隔着剑所看到的天空截然不同,没有雾气,亦无云烟,寒光明澈如水洗。 某剑仙下颌微抬,目光轻蔑,俯瞰废墟: “不能让人退避三尺,还要一层层的往上闯,看来尔当年之凶名,不过如此。” 刑天一愣,大大咧咧的说:“我只找公孙轩辕报仇,这群家伙自己脑子不好,想上来找死,我不怕手酸!” “嗯?” 翎奂剑仙怒视,这话是指他脑子也不好? “没错!”刑天很爽快的认了,“你既然不是公孙轩辕的走狗,阻我去路,可不就是余昆说的脑子搭错一根筋。” “余昆……”某剑仙咬牙。 刚从废墟里滚出来的胖子闻声一晃,绊倒在地。 ——这也太躺枪了,余昆赶紧四下张望想看哪里能躲,伸手撑地,怎么绊倒他的竟然是开山斧?它主人呢?不对,杜衡跟沈冬也不见了! 那边翎奂剑仙双手握剑,追着刑天就劈,霎时下方建筑物就跟灌木丛似的,硬是被削成了同一高度。青铜方盾差点抵不住重压,刑天接连后退,撞出来火星子直冒,震耳欲聋的呛啷声密如暴雨。 “好!打得好!!” 就在白玉京所欲偶神仙胆战心惊的时候,远处天际竟然飘来一整块红云,色如火烧,最前面的那个家伙急吼吼的就冲过来了: “摁着他打,就是这样,打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穿着灰扑扑衣服的老头激动得胡子乱抖,恨不得摩拳擦掌自己也上去凑热闹,白玉京周围有避出来的神仙,迟疑着要去拦的时候,这老头眼一瞪,似有意似无意的继续叫嚣: “快把这里都砸了,多过瘾。” 刑天气得要暴了,大喊一声:“混账,我只想砸姬水天宫!” “让你过去?”翎奂剑仙招数更急,轻蔑,“多没面子。” “那不打了,我回八重天去!”刑天决定忍了,好好修炼一天,再回来一定能将这个敢拦路的劈死! 翎奂剑仙冷笑:“让你回去,多没面子。” “你!” “哈哈,对对,就是这样,你不讲理,断天门总能比你更不讲理。”后来出现的老头立刻得意大笑。 还在四周观望的神仙们眉毛一跳,知道来者何人了。 因为刚才那句话原身其实是“谁不讲理,阐教总能比你更不讲理”。 甭说在十八重天,就是三十三重天上的凌霄殿与瑶池,也得为这句话头痛。最近断天门新飞升的那位剑仙,对这些很感兴趣,早年翎奂剑仙虽然脾气差,但是人家懒啊,可自从某只飞升后,翎奂剑仙就被唆使得打架次数直线上升,导致断天门让人头痛的程度也急速增加,一跃成为十八重天里的“一害”。 后面的一团云终于也慢悠悠的飘来了。 这个驾云的神仙一点不仙风道骨,因为他是坐在云上的,没精打采,那神态非常符合早六点头班公共汽车上的乘客,就是这样半睡半醒,晕晕沉沉。 翎奂剑仙一看,顺手收剑。 ——剑光闪烁没入眉心,隐约就出现了一个很像方字的符箓,很快又消失。 而刑天被打成了习惯,青铜方盾还架在眼前,继续往后退,手中斧子也挥得不亦可乎。等到他察觉到兵器撞击声消失,抬头一看,翎奂剑仙都飞得老远了。 刑天一口气没法出,狂吼一声,接连劈倒十多个躲藏的神仙,直奔白塔,往十重天去了。 那边云上坐着的神仙头也不抬,说话声音就跟半死不活吊着一口气没差别: “师父,你跑哪里去了?我们都在找你。” 翎奂剑仙看都不看徒弟一眼,故意只跟另外一个说话: “还得接一个人回去。你徒弟……叫什么杜衡的吧,飞升了。” “啊?” 穿灰衣的老头陡然张大嘴,然后傻傻掰手指。 这时候不对啊!不是要等到徒弟的徒弟三百年炼剑出来后,才会飞升么?难道杜衡忘记了这件事,不可能,某师父表示,杜衡比自己都靠谱,怎么会出这种错? “那,那他人呢?” “噢,我还忘记恭喜你,你徒弟有道侣了,人间带上来的。”翎奂剑仙不安好心,故意摆出一副倍感欣慰的样子,笑容可掬,上去就拍肩膀。“这在我们断天门可是头一遭呢,从我师父一直到你,都是孤家寡人,瞧你徒弟多争气。” “那是,呵呵。”杜衡的师父条件反射的回答。 翎奂剑仙笑得更诡异了。 “呃,那他们在哪?”某仙等不及想见徒弟看中的道侣了。 “在神机子的承天派……” 翎奂剑仙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等等,神机子呢?” 断天门三位剑仙一时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骤然变色,直接驾云飞进白玉京,面对好大一片废墟,更是不知道从哪里找起。 “神机子,你给我出来?”翎奂剑仙怒吼,回音不绝,周围却全无动静。 杜衡师父拼命的开始翻瓦砾,又抓过一个躲藏的神仙逼问:“承天派原来驻地是何处?” 经历这么一场大变,谁还能分得清一片废墟的东南西北?三位剑仙接连问了七个人,答不上来全部丢出去,摔得半死,好不容易第八个神仙战战兢兢的解释: “就……就在天河边上,顺着走,应该就是那一带。” 三位剑仙急着找杜衡,这家伙侥幸保全了一条小命。 转眼瓦砾残檐就被大力掀起,你说这是清理废墟吧,愣是将远离天河边还在石板下挣扎的神仙砸得半死不活,很快沿河一大块空地都出来了,还捡到疑似原形的斧灵一把。 终于灰头土脸的余昆也被拽出来了。 真好,这个是熟人,断天门所有剑仙都认识。 “说,我徒弟杜衡呢?” 胖子欲哭无泪,谁知道啊,你们打塌了人家门派房子,又跑回来找人算账,八成承天派全部畏罪潜逃了。 “就在那里,肯定在那里!”余昆指着原来闭关的地方一口咬定。 “胡说,我们刚刚找过。” 作为一条鱼,余昆眼睛不自觉的瞥天河,这条河很宽很深,虽然不够他变成原形,但也够让他逃命,结果他那目光直接让翎奂剑仙会错意。 “对啊,说不定掉到河里去了,天河我们没找!” 这还有什么说的,三个剑仙又驾云一头扎进天河。 河水从外面看浩荡清澈,但内里灵气翻涌,十步之外都混沌一片,完全看不到东西,河水又深,奔流很急,他们一路顺着水流往下找,折腾得整个白玉京天河沿岸都被波涛冲得狼藉一片。 杜衡与沈冬在哪里呢? 确实身在河底,但充沛的灵力已经冲得他们神识脱离,竟然随天河飘到了第八重天。 比起九重天,这里的灵气压力小多了,八重天的中心城市也有一半破败不堪,这是之前遭受了刑天拆迁破坏,不少神仙逃到了九重天,还有一些也没能及时回来,天河在八重天汇聚成无数个水潭,并不会再往下流,所以非常深。 事情就有这么巧。 存心要躲刑天的青蛇白蟒,就盘踞在最深的一处水潭中。这里水道贯通,逐渐水流就会缓慢下来,到八重天尽头时有一座烈焰山使水不断蒸发成为灵气消失。 白蟒追得很急,也落在第八重天的接仙台,它立刻变回原形在大大小小的水潭里,很快就找到了贰负。浑身拴着银链子的贰负冷笑着看傻瓜刑天一路闯上九重天去了。 “哼哼,有大麻烦等着他,别管他!” 贰负与危,人首蛇身,放逐前本来就是天神,这八重天从前正是他们的老巢。 泡在靠近烈焰山的水潭里,舒服得贰负都要感谢刑天忽然犯浑,把他丢上来。什么都没老家好,对吧! “听说姬水天宫已经没了。”白蟒危吞吃掉两个神仙后,就知道了仙界不妙情况。 “便宜公孙轩辕了。”贰负阴冷的说。 然后就顺势靠到危身上去,在水潭里游也挺费精神的。 “原来指望让刑天给他找麻烦,一举两得。”贰负磨着牙说,“不过算了,反正我也没能力报仇,随便他们怎么折腾吧!” 这一回老家,兴致就高,比幽冥界那破地方好多了。 危也没推开他,顺着贰负的动作问:“万一上面几重天全部塌陷?” “原来你也怕!哈哈!” 贰负玩味的笑,动作更不老实:“放心,死也不是死我们两个,那些古仙会想办法的,你要是真怕,这会子就更该……” 及时行乐啊! 青蛇白蟒纠缠到一起,搅得水潭里出现了无数漩涡,最后索性嫌弃原形太长太碍事,变回了人形,也不知道昏天暗地了多久,恰好一股激流从九重天冲下来,狂奔的灵力让贰负与危猛然一晕,本来在极乐中的神识骤然被压制得晦沉下去。 然后他们同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好像搞不清楚这是哪里,自己又在做什么。 在看见对方的第一眼,两人同时惊得瞳孔骤然收缩。 杜衡一瞬间杀气凛然,奈何还控制不了危的身体,他想杀掉莫名其妙出现在眼前,还……那什么的贰负。 沈冬更是恼羞成怒,这边感受更深好么?再说危的那张脸,跟白化病似的,看一眼心脏都能跟着麻痹,他也恨不得一掌拍死这破蛇。 第九十章:人生惨剧 灵气使水潭漩涡不断扩大。 在猝不及防之下,贰负与危的神智被外来的神识强行压住,坠入晦暗不明的灵魂深处。身体本能的挣扎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平息了。 毕竟不是自己的躯体,一时之间还控制不了,他们就这么僵持着停留在水潭深处,缓缓下沉。杜衡的目光越来越冷,先前坠入天河的那一幕还记忆犹新。分明是因为天河狂澜携带的灵气过于浓厚,抵挡不住才失去意识,怎么转眼间却是这番窘迫情景? 根本来不及仔细思索,也来不及诧异,骤然升腾的杀意就取代了愤怒。 还好杜衡长久以来盘踞的心魔已去,不然这会就是极凶戾气。 饶是如此,沈冬也本能觉察出不妙,先前他被这莫名其妙的状况震得两眼发直,他们两人的神识在进入贰负与危的身体后,虽然稳稳压下了原主的意识,但身体本能的挣扎还是有的,并不明显,可耐不住这情况的尴尬啊——贰负与危根本就是胡天胡地玩乐到一半的时候出意外的,还拥在一起身体紧紧相连,别说沈冬傻了,就连杜衡也被惊到。 修真者不忌讳谈论情欲之事,但若无意外,一生也不会涉足这些。 至于沈冬就纯粹的是傻眼,不过惊骇后一样是愤怒,没差。 沈冬恨不得直接将这条白蟒斩成肉渣,如果这不算欺人太甚,究竟还有什么耻辱算毁自尊?混账,光砍死好像不足以解怒火,修真界也真匮乏,连个严酷刑法也没有。 不过有灵魄的说法,杜衡师父好像说过,N年前有个魔修,就擅长将灵魄抽取出来,炼制成邪灵恶宝,最厉害的一件叫噬灵旗,那些灵魄会被永远禁锢在旗帜内悲嚎惨叫…… 沈冬愤怒想着,忽然觉得全身发冷,这种恐怖危机感总算把他从暴走里拉回来。 ——这条破蛇的眼神怎么如此阴冷可怖,就像在看死物? 沈冬还没反应过来,杜衡目光已然一凝。 他注意到“自己的手”似乎是抓着“贰负”的双肩,但这手非常不对劲,皮肤有大片的白斑,手指细长惨白,诡异无比。 剑修对自己持剑的手,当然十分看重,绝不可能连自己的手都认不出来。 杜衡勉强压下怒意,闭眼。 无法内视,不能动弹,这感觉,就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 杜衡同时感到“贰负”好像也有点奇怪,照理说对方已经反应过来了,贰负这家伙说是人首蛇身的天神,不妨说是善狡成性的另外一个种族,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下,察觉到不对即可就会醒悟,怎么可能也僵硬着不动。 难道? 杜衡立刻睁眼,敛去怒气杀意,想做出平日里的表情。 奈何水潭再深,总有触底的时候,沈冬先是感到背后撞到什么硬物,大概是石块之类,然后就不由自主的往泥沙里陷。 八重天灵水潭,当然不会有凡间污浊的河泥,这些泥沙都是陨天石的碎片,还有附近烈焰山喷发流出的熔岩,沉淀后逐渐化为天泽沙,这都是炼器的好材料,不过在仙界跟泥土没两样,换了在人间,却是价格不菲。 沈冬只觉得这河底特别舒服,哪里舒服还真说不上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水呛进去,不过要是完全陷进泥沙里,这不是活埋么?沈冬立刻就跟着紧张起来,总算眼睛没法睁开,但鼻尖脖子胸口一段还是露在外面的。 水潭中漩涡逐渐平息,水温很暖。 沈东一边默默咒骂,一边努力试图控制手足,但这都是徒劳的,就算他神经再大条,也忍不住怀疑,这“危”到底在干什么?好像情况越来越诡异了。 ——完全没错! 顺着原主意识逐渐沉沦,四肢百骸上的触感终于也缓慢的,一分一毫传过来,起初杜衡与沈冬都是一凛,随即感到高兴,因为不管这情况多糟心,不能掌控自己目前的处境,那才是最要命的。 可还没高兴完,那要命的感觉也来了。 杜衡不自觉的皱眉,那种完全陌生的炽烧,还有被紧紧扼住的感觉,也逐渐袭来,面对天雷都不会动摇的意志,竟有些把持不住。 沈冬就更糟糕,顺着尾椎往上的刺激快感,隐隐约约,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但这样才更难捱,而且麻烦的还有前面,欲火中烧,手不能碰,不能纾解的感觉可是糟糕透顶。 不过还好,再怎么心猿意马,只要睁开眼,看近在咫尺的面容一眼,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统统见鬼了。 逐渐,两人动摇的意识就逐渐转为镇定,手指也能微微抬起。 不过,还是不适宜动,因为一动……刚才那糟糕感觉又来了。 沈冬只能无可奈何的多看那条破蛇几眼,幸好这家伙长得完全不符合人类审美,要是个美人妹子,今天的事情就难办了……呃!!脑海中忽然冒出杜衡的模样,这到底是闹哪样? “你……是谁?”沈冬忽然醒悟,开口问。 结果他被贰负那嘶哑阴沉的嗓子吓了一跳。 杜衡确信这不是贰负,贰负没这么傻。但究竟是谁,还很难说。 他下意识的微微眯起眼,如果是原来的杜衡,这个反应还不太明显,可是危的眼睛比较细长,一看就不怀好意! 沈冬立刻想到,不管这条破蛇倒霉的被谁上了身,这尴尬事的本质不会变!甭管是谁都一样要砍掉,假如是熟人—— 沈冬头皮发麻,那是人生惨剧吧! 眼见对方表情变来变去,一会纠结,一会愤怒,一会又是杀意,杜衡原来心头扶起的凛然杀机顷刻烟消云散。 这种喜怒形于色,好像转着无数念头般变幻不定的模样,这种奇妙的熟悉感,还能有谁? “你别动!” 杜衡手指一动,死死按住恼怒得准备爆发的沈冬。 眼下是沈冬一辈子,不对,还要算上成剑前做石头的那辈子,最尴尬最暴躁的时期,没有之一。他已经决定,甭管是谁全都要砍,一把剑是不需要讲理的! “笑话,你让我不动,我就得听你的?” “我是杜衡。” “杜衡又怎么样……呃!等等,你?” 沈冬撑起来的手臂惊得一软,又栽回去了。 这下影响甚大。杜衡眉峰一拧,沈冬还没面子的叫了一声,紧跟着咬牙切齿:“你还不赶紧想办法!” “我能想什么办法?”杜衡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冬都要翻白眼了。 “还能有什么?分开啊……这都是什么倒霉事!” 不过他听到杜衡的答话后,更是气得差点抽筋。 “这是当然,我刚才不是让你别动?” 沈冬现在不想砍人,想揍杜衡了! ——开玩笑,这感觉,跟这情况都完全不一样好么?杜衡当然说轻松漂亮话,又不是他被……呃!也许这事得怪贰负?这家伙竟然是下面那个,太糟心了。 “你,给我动作幅度小点……” 沈冬半天才找到这么一句能说,不过说完他就恨不得埋进潭底泥沙里。 速度太慢,对两人都是折磨,杜衡索性说: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到这里么?” “唔?”沈冬一愣。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骤然身体一松,胸口被一掌柔劲击中,往后仰出。紧接着水潭翻涌,沈冬看到水就紧张,哪怕他在水里淹不死,但还是仓皇失措的伸出手,想抓住什么。至于什么异样感觉,什么难受统统被抛掷脑后。 他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在水里扑腾,连被人往岸上拽着游都没发现。 “咳咳!” 手一扒拉到水潭边的杂草,沈冬立刻紧紧揪住,还好这身体不是他的,就算不游,在灵气充沛的潭水中也不会直直往下沉。 沈冬咳呛半天,发现没吐出来水,这才想到他刚才根本没溺水。 不觉黑线,这糗真是出大了。 低头一看,嫌弃的扭脖子,这贰负更瘦更矮没啥看头,身上还缠绕着十多根银链子,就像长在骨骼肌肉里,也不痛,但稍微往外一挣,银链立刻跟着缩紧,忒要命。 “闭上眼睛。”身后传来声音。 “干啥?”沈冬警惕问。 “给你穿衣服,你想就这样?” “……” 沈冬还真不想多看贰负一眼,就是危,那长相也够呛,少看一眼也不错,免得以后纠结。 贰负的所有东西,几乎都在危那里。 杜衡没办法控制这身体变回(他也不想变)白蟒的样子,连剑气也没法用,不过用来放东西的须弥芥物还是能打开的。 贰负与危的家当非常寒酸,以杜衡的眼光,都找不出好东西。 想想也对,幽冥界出来的,还能有什么。麻烦的是他们的衣物似乎也是法力凝化出来的,所以家当里面衣服有,但却是跑到人间搞来的那间大浴场的浴袍,几瓶好酒,三四条柔软的毛巾,这能抵什么事? 算了,聊胜于无。 有法术就是方便,随便扔一件衣服过去,也能自动裹上。 沈冬感到一暖,睁开眼就傻了:“就这个?!” “没别的,将就吧。” 沈冬感到脸上每一处都在抽,看着危的长相,实在别扭。他赶紧趴回去看水面,贰负那阴鸷惨白的脸,看得沈冬先是反胃,然后又平衡了。 没事,自己膈应,杜衡肯定比自己更膈应。 活着,最好的办法就是做做比较,人生就淡定了。 正在凝神思的杜衡忽然听到一声异响。 “啪!”沈冬很干脆的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杜衡愣了:“你这是做什么?” “我看贰负这家伙不顺眼很久了!”沈冬不在乎这痛,越痛他现在越开心,反正挨揍的是贰负,这是敌人不还手的好时机,现在不过瘾更待何时? 还有危也是!沈冬准备叫杜衡过来给他揍几拳先出口气再说。 “……” 杜衡眼角直跳,赶紧抓住沈冬的手:“你是想把贰负的意识打醒过来吗?” “啊!” 沈冬迟疑看:“不能这样?” “你说呢?”杜衡都想扶额。 “我怎么知道,这倒霉事,我也是头一回遇到……”沈冬不自在的挪开几步,忽然想到某剑仙的见面礼,伸出手发现这手不是自己的,丧气的垂下。 难道是那根红线出的幺蛾子? 没听说过月老的红线这么邪啊! “之前我们不是掉到天河里了么?”沈冬努力想忘掉刚才的尴尬事,不过现实往往是反着来的,你越不想,记得反而越深,连正经商量事情,看到危那张脸,沈冬都不禁在心底哀吟——赶紧换回来吧,哪怕换回来会遇到更糟糕的事情他也认了! 总比穿着浴袍,顶着两条蛇的脸闯天界好呀! 要是遇到余昆,估计要打架,要是遇到刑天,就更遭殃。难道是吐槽断天门的次数太多,这下连自己身体都丢了? 沈冬没精打采看杜衡: “你这次有进步。” “嗯?”这话从何说起? “至少这次我们是一起丢的。” “……” 九重天,白玉京。 天河岸边一处玉阶上躺着被翎奂剑仙捞上来的杜衡。 一身水淋淋的,晕迷不醒,右手紧紧握着一柄黯淡无光的青铜剑。 杜衡师父伸出手指探了下眉心,茫然抬头:“……神识不在了。” 第九十一章:强迫组队 残檐断壁下幸存的几个铜铃被风一吹,声音单调悠长,九重天落下的天河水形成了几千米高的瀑布,水雾蔓延几十里,轰隆声隔了很远都能听见。 这是很明显的目标。 “我们应该在八重天……”杜衡辨别着缓缓流动的灵气,得出了一个准确结论。 沈冬却有点战战兢兢,不时侧眼看脚边。 左边是水潭,右边又是另一个水潭,中间只有一条忽宽忽细的小径,最窄处跟独木桥差不多,仅有半个手掌宽。全部长满杂草,往往走一步能滑出去三步,这还是赤脚走的效果,要是穿了鞋子估计现在已经摔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幸好仙界的杂草也是好东西,叶细长柔软,没有硬茎与倒刺, 但常在河边走,一定会摔进去吧—— 沈冬眼皮狂跳,心悬到嗓子眼,他不像走路,倒像进了地雷阵。就在他第六次失足滑进水潭,被杜衡眼疾手快拽住拉上岸后,抹着一脸一身水的沈冬终于忍不住了: “为什么我们非要用走的?” 神仙的交通应该是飞! “那道瀑布,一定是八重天的中心。”杜衡语气平淡,答非所问,“按照水流的方向,我们应该就是从那里冲下来的,顺水潭逆流而上,才能找到‘我们’。” “啥?”沈冬一时没反应过来。 难道不是应该由别人来找他们?怎么是——对了!他们自己的身体! 沈冬顿时脚下一滑,又摔了一跤:“等等,你是说,‘我们’……我们原来的身体在水潭里?” “我们晕迷的时候,神识并没有脱离身体。”杜衡沉吟,他盯着远处那道恍如山壁的巨大瀑布,很像天空撕裂了一道伤口,从云雾中气势磅礴的砸下来。单单是水花飞溅的高度就有几十米,这力道绝对能将所有坚硬物体拍成碎片。 “也许是激流骇浪拍得我们神识与身体分离,又或者……”杜衡也难得迟疑起来。 沈冬顺着杜衡的目光瞄了下瀑布高度,骤然一激灵:“难道我们是从瀑布最上面掉下来的?” 这高度,早就摔成肉泥了吧! 不对,他是一把剑,剑是不会摔死的! 沈冬下意识的看杜衡,后者淡淡说:“不用担心,我若没命,你就不在这里了。” 这倒也是! 沈冬立刻转而担心自己。 脑补一下,从瀑布上摔落,剑会立刻沉到泥沙里吧? 难道要刻岸求剑?爬回九重天扔个差不多重量的东西看它落到何处?不知河底的泥沙多不多,好像念书的时候有一篇课文,提到古时候一件奇事。黄河边上有座千斤重的大铁牛,洪水冲走后愣是找不着,最后竟是翻滚到了上游泥沙里。这……没准他要找到自己,也得来个仙界河道总体清理工程= =! 这难度,光想就能晕过去。 接下来一段路,沈冬一个劲的往水面上张望,脚滑次数明显增多。 “你在看什么?”杜衡皱眉,走路不看路是怎么回事? 沈冬认真说:“在找你。” “……” 杜衡不解,但还是说:“神识只对自己的身体有感应,你我同修几百年……神识有部分重合相融,照理说你也应该能找到我,但终归没我自己的感应深,你把路走稳就行了。” “啊?”沈冬茫然,又忍不住张望水面,“我觉得你比较好找啊!” 这什么意思? 杜衡疑惑瞥来,刚才他们两个的脑回路好像又没搭上。 “你不是飘着的么?” “嗯?”这话从何说起。 “我肯定沉下去了,你比较好找,肯定在水面飘着呀!”沈冬很笃定的说,虽然吧,这种情形可能有点像浮尸。 “……” 如果说话的不是沈冬,杜衡会毫不客气的一剑过去,唔,没剑也要先狠狠揍一拳——竟敢质疑剑修的本能?除了双臂折断,除非濒临死亡,否则剑修绝不可能让剑脱手(剑自己要跑是例外……)! 天下最严重的事情,就是毫无理由的质疑一个修真者坚持的“道”。换谁被这样对待,都会翻脸的。更别提杜衡曾经(无可奈何)丢过剑,对这种事情很敏感,以剑修的原则,不打一场决不罢休。 可是现在说这话的是沈冬。 面对自己的剑,剑修只能把原则这种东西吃了算了,得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有什么不妥?”沈冬发现,“危”那张脸是白了青,青了又惨白,诡异吓人,眼神游移,很不正常。 “没什么。”声音是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过危的声音比较低沉,不像贰负嘶哑阴沉,所以沈冬还真没注意哪里不妥,掉头又张望水面:“雾气太浓,稍远一点的地方都看不见。” “别看了,你在哪里,我就在什么地方。”怎么可能飘在水面上! “啊……噢!那也好,人埋在泥沙里总比剑好找。” 有点遗憾,沈冬不着调的想。 ——嗯,以后有机会回到人间,可以轻描淡写的对雷诚说,神仙生活太惊险刺激,一不小心,我就把自己的身体弄丢了。 天越走越黑。 沈冬警惕抬头,发现前面的路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他们之前一直在烈焰山阴影范围内行走,炽热的熔岩照亮了八重天边缘的天空,一旦脱离这个范围,就陷入噩梦般的浓黑夜色。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贰负身上锁着银链,走路比较吵,但杜衡却能放心的走在前面,有了这种声音,就不怕走半天后一回头,后面人不见了,啥时候摔进水潭都不知道。 此刻银链接连异响,杜衡停下脚步,也就刹那间,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有很大的雨滴砸到地上,起初稀稀疏疏,顷刻间暴雨倾盆。 “麻烦了。”沈冬喃喃。 大大小小彼此串连的水潭,深幽漆黑,水中灵气浓厚,却很难浮起东西,神仙也不能直接在水面上行走,除非使用仙器作舟。 沈冬苦着脸将浴袍裹得更紧。 杜衡也没辙,虽然修真者的法力能使身上滴雨不沾,但身体都不是自己的,法力要怎么用?隔行如隔山啊,就算是修真界也不会专门培训妖兽本体妖力使用方法,专门为神识附体应急。 “这真是……脚滑偏逢下大雨,不摔死就怪了。”沈冬还在嘀咕,杜衡猛然拉了他一把。 “不对,有东西过来了!” 天空漆黑一片,狂风肆掠,很明显能感觉到一股逼人的压力迎面扑来。水潭边的杂草全部倒伏在地,杜衡当机立断: “往水里跳!” “不——” 沈冬一声惨叫,已经被拽下去了。 他拼命想扑腾,杜衡却从后面将他按得死死的,虽然觉得藏身水潭中才安全,但是怕沈冬反应太大,刺激到贰负本来意识,最后还是露了个头在水面上。 雨势越来越大,杜衡已经能很明显的看出天空中有个晦暗不明的黑影,一掠而过。 杜衡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黑影远去的方向骤然传来一个声响: “咦?” 那黑影又飞速奔回来了,还一头扎进这处大水潭。杜衡瞳孔一缩,立刻攀上岸,沈冬晕头转向的趴在一堆湿漉漉的杂草上,还没搞清楚情况,忽然雨停风止,清风徐徐,仿佛刚才的狂风骤雨全是错觉。 杜衡冷冷盯着水面,这时水潭里一点荧光冒出,涟漪泛开。 一个青色的龙头赫然出水,长须鹿角,下颔有珠。 沈冬:…… 在天上看到龙,应该是很正常的,要镇定。 青龙眼珠漆黑,晶亮剔透,情绪似乎也挺愉快:“贰负,怎么是你?” “……” 这样都能遇熟人?!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公孙轩辕不是一直把你关在人间吗?啊,对,听说他死了。”硕大的龙头微微仰起,紧跟着脖子就露了出来。 原来不是龙,只有龙头,身体是人,两条胳膊上并排生着无数青色羽毛,全不沾水,根根分明,羽毛根部颜色最深,往外渐变为浅青。露出水面的胸膛小腹,肌肉横生,十分凶蛮。 杜衡全无慌乱,以危的声音平缓问: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套话万能句! 这个龙首人身的家伙唉声叹气:“难道你们不知道,十八重天出事了?” 沈冬也镇定了,故意说:“反正离这里还远着呢!” “远什么?应龙那个混蛋,出的什么馊主意,各重天都在肆意夺取实力不济的小仙元神,三重天与二重天的小仙们没处逃,全跑到一重天去了。嗥——天天在我家门外喊打喊杀,拿东西塞耳朵都不行!!” 这怪兽一声吼叫,有白雾诡异的从嘴里喷出,而远远传来的回音竟恐怖如雷鸣。 沈冬瞠目,这么厉害的家伙为啥会住在一重天? “他们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就让他们那里天天下大雨!嗥——看到底是他们填元神散灵气的速度快,还是暴雨携带的灵气浓,哈哈哈!”青色龙头嚣张的狂笑,“贰负,你最聪明了,快跟我一起去吧!” “……” 此刻八重天中心,瀑布下的瀛洲岛。 刑天闯关破坏后的痕迹十分明显,没逃到九重天的神仙也陆陆续续回来了,距离瀑布最远的西北角,有处屋宇没有丝毫损伤,但所有窗户都在往外喷白烟,隐隐能看到里面红光闪烁,气象万千。 “果然天塌了,这群家伙还在炼丹!”承天派诸仙逃到这里后。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开始喊话。 “喂,哪位道友不在炉子前,承天派来访。” “啪!” 几乎所有窗子被一致推开,每扇窗户里都钻出一个蓬头乱须,脸上不是红就是黑的脸,老老少少什么年纪都有,异口同声的问: “来得正好,快帮忙算算我这炉丹什么时候能出!” “……” 鬼谷子轻咳一声,拎着手里的日照宗沙参长老示意了下:“你们门派有晚辈飞升,我们路过遇到,帮忙送过来。各位道友还是看炉子要紧,火候不对,就算出丹品质也差。” “哼!”所有窗户又齐刷刷砸上。 半晌,才从楼里走出一位穿葛衣麻鞋,鹤发童颜的老人,风轻云淡的看承天派这三十多位神仙,笑着做稽: “诸位如此声势,未曾远迎,望请恕罪。” “……咳,久违久违。” 承天派仙人都有些汗颜,毕竟举家逃命这码子事,被人戳出来说,还是有点那啥的。 这时暴雨骤降,众人闪避不及,纷纷错愕抬头。 仙界有白天黑夜之分,但是雨雪雷电,都是不正常的。不过没事,承天派掐指一算就可以了——咦,光山山神计蒙! 那个只要出门,就会下大雨的家伙。 哎呀,糟糕!它岂不是把下面几重天的灵气全部化雨带上来了! 第九十二章:麻烦 虽然真的勇士,都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可这人生,也太惨淡了点! 让一个怕水的人用游的方式在水里赶路,太挑战极限了,可是贰负的原形近似一条蛇,蛇喜阴暗潮湿,“贰负”要是不肯待在水里,非要在潭边走,傻子也知道不对。 倒霉到家了,竟会遇到一个认识贰负的家伙。 沈冬越想佯装若无其事,手脚反而越不听使唤。八重天水潭互相连通,越靠近大瀑布潭水也就越深,寒气萦绕,缓缓从脚底灌入,这种过度阴冷的气息,让沈冬极其不自在。游得慢吞吞,还同手同脚,就在他狂冒冷汗的时候—— 肩膀后明显靠到东西,手肘也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托住,这种落水后抓到稻草的心情让沈冬一下子就松懈下来。 尽管杜衡这个动作的幅度很小,除了手臂接触外,身体跟沈冬也有一定距离。但龙头人身的怪家伙,黑眼珠中泛起的疑惑立刻烟消云散,然后就一个劲的发出古怪又沉闷的笑声。 这家伙斜眼先打量“贰负”脖子上的浅浅的红痕,浴袍被水冲开,左肩锁骨上有一块很明显的斑点淤痕,再加上“贰负”脸色白得都透明了,动作僵硬奇怪(沈冬:我那是怕水,怕水啊混蛋),唔,简直一目了然! “哈哈。”这货笑声特别像天边的滚雷,偏偏他自己以为很豪爽,还极力的挤眼睛表示愉快,龙头上那两道高高突起的眉骨就只有跟着抽风似的弹动,“危,看来要恭喜你得偿所愿!” “……” 沈冬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能打消这家伙的疑惑当然好,但他对贰负与危的八卦真的没兴趣啊! 至于杜衡——他扶住泡水就脚软的沈冬,除手臂外身体刻意保持距离不是欲盖弥彰让人脑补,而是对着贰负的模样,没法演下去。 某剑修的心情复杂,嘴角也是默默的抽了又抽。 论演技修养这种课程,修真界是全部不及格,实力高并不代表心理承受能力强大。眉不皱眼不眨的违背本来性格,与没有好感的人谈笑无忌,动作出格,这……这难度要求比渡劫还高! 如果这芯子里面不是沈冬,杜衡连手都没法伸出去。 与他相比,沈冬反而好点,一旦镇定下来,立刻强打精神准备忽悠人。谁怕谁啊,憨厚质朴这种品质,现在可没法在人间找得到,谁不会说两句荤段子,就算口头上被调侃占便宜也绝对能面不改色,沈冬张口就说: “羡慕就去找一个!”这是刺激孤家寡人的万能句,先把调侃扣上可怜啊你没有的大帽子,一般人都会呵呵。然后自觉转开话题。 可是在仙界—— 杜衡手一抖。 青色龙头也瞬息歪了下,紧跟着咳嗽不止,一股股白雾从龙嘴里不断往外冒,天上又立刻开始淅淅沥沥的落小雨。 沈冬也看出来了,之前狂风暴雨搞不好就是这家伙捣的鬼。 他生怕这个贰负的旧识,来一段当年回忆感叹,得赶紧改变一下话题: “应龙……嗯,我是说应龙待在十六重天,那里防守严密……当然,你的本事我知道。”沈冬想觑着计蒙的表情说话,这样比较有把握,然而现实只能让他在心里默默画圆圈——这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从一只大龙头上面分析出表情?要判断对方情绪现在只有看眼睛,说谎话还要全神贯注看对方眼睛,这压力很大好么? 沈冬赶紧送出一顶高帽子,决定瞎掰一个逻辑。 “就算你让十六重天灵气过浓,塌了。”沈冬摊手,反问,“能让你安全逃回十五重天的时间,应龙他们也能跑下来。” “那我就在十五重天等着他们!!”计蒙咆哮。 “然后呢?你再塌一重天,追进十四重天?” 怎么连仙界的怪物异兽脑子也这么直? 孰料! 计蒙瞪圆了一双琉璃珠似的黑眼睛:“那当然不行。” “嗯,看来你想明白了。”不错,还有救! 循循善诱这种事太难,让一个横冲直撞的家伙懂唇亡齿寒,大家一起玩完,真麻烦!沈冬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忽然听到计蒙认真说: “十四重天,有断天门的剑仙,傻子才去找揍的!” “……” 艾玛这个时候到底该为断天门骄傲一下,还是该为这家伙的智商哭? 沈冬晕头转向,杜衡忽然说:“断天门已经撤到了第九重天。” “什么?”计蒙吃惊。 “对,对,你现在千万不能上去!”沈冬赶紧附和。 “噢!他们竟然挪地方了……”计蒙茫然点头,然后它脑袋一摆,那动作特别像逢年过节舞的龙灯,大嘴一张,“不对啊!你们不是刚从下界回来的吗?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别管,我就是知道!”沈冬大咧咧的手一挥。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意味着另外编谎话,天知道会不会搞出漏洞! “也对,你是贰负嘛!你的脑子比我们好使多了!” “……”这样也行? 沈冬憋闷的想,又得感谢贰负的品行不良!从勾搭手下到出坏主意…… 念头一转,刚才拼命忘掉的尴尬事又冒出来,太坑了,这两条蛇,直接就在水潭里胡天胡地肆意那啥啥—— 沈冬捂住额头,算了,就当观摩体验了传说中的5D电影! 他忍不住咬牙切齿,那个倒霉情况下神识依附到危身上的竟然是杜衡!!当然也不是要换成别人,而是杜衡……是杜衡就没办法打击报复,这亏白吃了! “好吧!我知道你也不甘心!嘿嘿!”计蒙误解了沈冬脸上的表情,伸手拽着嘴边两根长须,闷雷似的笑,“快,我们埋伏到瀑布下面去,九重天下来一个神仙,我们就袭击一个!” “看到断天门的剑仙到八重天,我们就可以上去找应龙麻烦了!”杜衡眼都不眨的说。 多好的主意啊! 三个人眼睛都亮了,当然为什么亮这另当别论。 “那我们尽快赶去?”计蒙兴致勃勃的说。 “不!”沈冬赶紧否决,开玩笑,他跟杜衡的“身体”还有可能在某处水潭里沉着呢,找不到断天门的人没关系,但是找不到自己的身体,这问题就真的要命了好么? 可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理由,只能强硬顽固的说:“就这样游过去……挺好的!” 才怪,如果有幸脱离这种囧境,他这辈子都不想下水了! “嗥——也对,我一旦离开水,八重天就会下雨,埋伏是不能惊动别人的。”计蒙继续掐着自己嘴边的长须大笑。 据说龙须是鲤鱼长须的模样,可是计蒙手臂上是羽毛不是鳞片,手掌不是手指,而是锋利弯曲的猛禽爪子,用这个掐胡须,真的很傻很像小龙虾…… 唉,不是所有长得像龙,又会下雨的家伙都是华夏神龙! 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霉运,接下来的一段路非常不顺利,他们陆续看到有神仙从天空中飞过,还有个别在水潭旁边停下来休憩的。 这些神仙多半模样狼狈,要不就是头发焦黑,要不就是身上沾血,愁眉苦脸。终于有个不开眼的家伙看到在水里不快不慢游着,又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的沈冬杜衡,立刻悄悄靠近,注视水潭——好家伙,下面有个阴影! 这神仙顿时激动了,现在这种四处奔逃的日子,要是找到一个无主的仙兽坐骑,多好啊!哪怕不会飞,会游的也勉强过关,现在多个脚力就是多条命,要是飞不动,不是被抓了取走元神,就是天塌下来跑不快。 他看了水潭里的两个一眼,哼,天灵地宝,谁抢到就是跟谁有缘。 这神仙大喝一声,猛然击出一掌,威势十足,水花四溅,水潭也跟着激动出数个漩涡。不过下一秒,看到怒气冲冲从水中冒出来的青龙脑袋,某神仙立刻吓得转身没命狂奔。 甭管是哪条龙,只要是龙,一般神仙都惹不起。 计蒙咆哮声震动十里,它猛然跃了出来,刹那间天空就划过一道亮弧似的闪电,风云巨变,好几个路过的无辜神仙被劈了个正着,下饺子似的扑通掉进附近水潭。 计蒙已经追上了那个倒霉神仙,大手伸出,锋利的爪子下金色血液狂喷,计蒙兀自不解气,把那神仙抡起抛上半空,一拳砸飞。 “这招式好眼熟!”沈冬低声说。 杜衡还没来得及问,沈冬已经想到了: “泰逢掌?” 也对,自家剑就学过这么一种功夫。 沈冬悄悄抬起手臂,按照神识记忆,试探性的往前一推。 “哇——”某个刚才水潭里爬出来的小仙措手不及,横飞出去。 误伤,对不住了!不诚心的歉意看那小仙一眼,随即沈冬就低声跟杜衡嘀咕:“能用,看来贰负也会这掌法,总算翻到了一点本钱,不然……” 话还没说完,前方骤然传来一声厉喝: “这边有不少小仙,围起来!” 天空中数十道流光划过,这些神仙全部驾云或骑乘仙兽,手中有仙器,跟屠杀一样的追捕立刻展开,许多小仙无处可逃,全部跳进水中躲避。 “麻烦了!”杜衡这时也顾不上膈应贰负的脸,死死揽住沈冬就准备往水下潜。 “不行,他们一定会追上来!那些小仙跑不掉!” 这景象,多么眼熟,神仙飞来的流光如箭雨,到处都是拼命躲藏的小仙,就像当年终南山上的那场杀戮。 沈冬手足并用往岸上爬,迎面就看到一件伞似的法宝当头罩来,贰负本来就不是善类,加上现在这神识是凶器,杀意顿生,不退反进,伸手灵气汇聚,狠狠砸到伞骨上。 一阵牙酸的咯吱声响,操纵法宝的神仙先是一怔,然后大怒: “区区一条怪蛇,也敢向古仙动手?” 能看出贰负原形,确实是很厉害的古仙,肯定是十重天以上的。 沈冬的手臂没法从伞里抽出来,索性又是狠狠一拳,大量汇聚的灵气强行拉扯着伞状法宝左摇右晃,那神仙还要催动法诀,忽然感到全身发寒。 这掌力看着很像普通洪荒异兽都会的泰逢掌,可中间蕴含的凶煞之气,使他猛然愣住,咬牙松开抓住坐骑的手,两手同捏法诀,也恰好在此刻,他骑乘的那只全身火红,只有一条腿的巨鸟骤然一掀翅膀,锋利喙直钻他脑袋。 “孽畜!!” 古仙狼狈的从地上滚开,法诀转而击得巨鸟胸骨深深凹陷下去,委顿趴伏在地。 “你也敢……呃!”古仙泄愤的话没有说完,一道冷光就贴着他的脖颈掠过。 杜衡站在不远处,手中拿的是危的兵器,一柄奇形怪状的刀。 古仙缓缓倒下,他的元神从眉心冲出来,是一个与他本人没有区别的虚影,张口就要叫嚷什么,骤然一道金光,却是飞回来的计蒙,一拳生生将这家伙的元神打得四分五裂,雨点似的飞散开来。 那只巨鸟的抽搐着,发出一种很难听的叫声,拼命用翅膀扑了一下成碎片的元神,就吐血死了。 “这家伙的坐骑?”沈冬也扯下了裹住他手臂的伞状法宝。 “大概是从别的神仙那里抢来的?”计蒙用爪子捅了下大鼻子,发出沉闷的声音,“毕方是十六重天以上的神仙才有的坐骑,这个家伙太差劲,应龙在十六重天杀了很多神仙,他们的东西应该被别的神仙抢空了。” 毕方,性桀骜啊! 第九十三章:内讧 夜幕漆黑,暴雨如注,碎片状散落的古仙元神,极其瑰丽明亮,一下子就引起了附近神仙的注意,顿时围拢上来: “杀了他们!” 杜衡根本没法用别的兵器,幸亏这刀是危自己的,身体对兵器有一定的记忆力,加上杜衡神识强制性的以剑意驱使,虽然没有剑气,也没有十方俱灭的凶性,但却能在近距离下极精确的斩下古仙的头颅。 至于沈冬,他已经喜欢上了用掌风拍得别人的法宝没准头,只能在半空滴溜溜转。 这些看似厉害的古仙,一旦手中没有法宝,近身战斗简直不堪一击,除非带着防御法宝能勉强挡下逃过一劫,否则捏法诀也是需要时间的,计蒙横冲直撞,追不上就一口浓浓的白雾喷过去,刹那间那倒霉神仙周围就开始下局部冰雹,被砸得晕头转向。 杜衡也不吭声,硬是用刀做剑,干脆果决的削断这些家伙脖子与手臂。 这就是兵器的最基本用法,一点花俏都没有。 一旦元神脱出,计蒙会立刻赶过去砸玻璃似的挥拳头,顿时无数金色碎片在空中飞舞,而一旦法宝主人死掉,无论那是多么难对付的法宝,也立刻坠落,纷纷掉入水潭。 “哈哈,厉害!有趣!” 计蒙大笑,吸风吐雾,暴雨更猛。 之前那些轻敌失手的古仙全部愤怒谨慎起来,但不是所有坐骑都像毕方那样倒霉,这些会飞的家伙全部掉转身体,以各种方式扑向袭击者,反倒是那些侥幸逃过追杀的小仙,不但没有过来相助,反而驾着云没命狂奔,头都不回。 “一群废物!” 沈冬牙痒痒,给终南山那些枉死的小妖机会,它们肯定会恨恨扑过去与方士同归于尽。这些没用的小仙,怨不得他们被人像砍瓜切菜一样的追杀。 沈冬一脚踩上一个黑漆漆石块似的法宝,猛地朝天空劈出一掌。 贰负这门泰逢掌的修为,比沈冬自己厉害多了,掌势雄浑,恰逢暴雨,灵气比九重天还要浓厚,随意一带,就把漫天砸落的法宝像牵风筝似的往旁边偏掉几十米。 仙器纵然没有形成器灵,仍然会本能避开危险。 沈冬的神识……让它们觉得很危险,沈冬神识所携带的凶煞气息,是毁灭许多件法宝兵器,屠戮数万幽冥妖魔折腾出来的。 所以掌风一带,仙器们也就顺势避让了。 古仙们恼恨不已,纷纷狂捏法诀,可法宝还没控制,他们的坐骑也跟着造反了,沈冬顿时傻眼:“不会吧,这群家伙的坐骑全部都是抢来的?” 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半古仙陨落了,元神被计蒙拍碎,还有一半狼狈逃走。 沈冬往四周一看,满地乱七八糟的法宝,坛子破伞玉佩,水潭里也飘着几具古仙的尸体,还有散落的扇子衣服等物,很多法宝都还是完整的,只不过是主人死了。 这是不是赚大发了? 神仙的衣服比浴袍好啊!等等—— 沈冬拼命给杜衡使眼色。 他们的神识既然能跑到贰负与危的身上,没理由不能借古仙的尸体用用啊!怎么着,也比两条蛇靠谱吧。 不过没三秒沈冬就泄气了。 满地尸体,不是身首分离,就是缺胳膊少腿。 杜衡神色阴冷,配上危的长相,简直恐怖了,他看到沈冬的眼神变化,没能理解意思,反而又误会了,看了看手里的刀,顺手丢进水潭。 ——如果不是现在没能力,杜衡绝对会将这刀折断毁掉。 沈冬压根没看到,他在手忙脚乱的换衣服,某古仙的披风,材料不错。 他路过一只趴伏在地上的云鹤,它受伤有点严重,抬头可怜兮兮的叫了一声。然后周围或蹲或躺的仙兽都开始轻轻叫起来,有一条小蛟竟然蹭到计蒙面前,发出古怪的呜咽声。 “没用的小东西,别人的坐骑是好当的!”计蒙冷笑着拎开这条小蛟。 小蛟不肯罢休,还是缠了上来,拼命往瀑布的方向指。 “它说什么?”沈冬很纳闷。 “还有什么,八重天抓到的小仙元神不够,决定拿各自的坐骑元神充数。”计蒙不耐烦的摔开小蛟,闷声说,“但这些古仙自以为是,没把坐骑放在眼里,这些话也不避讳着它们,就那么大喇喇的商议,所以不是被抢来的坐骑,刚才也全部造反了。” 计蒙说完后忽然抬头: “贰负,你怎么会不懂蛟龙说的话?” “……” 沈冬咒骂自己好奇多问惹祸了,硬着头皮说:“我关在幽冥界太久了,好多事情都忘记了。” “幽冥界是什么地方?” “就是黄帝啊神仙啊,包括修真者扔垃……不,封印厉害魔物的地方。”沈冬绞尽脑汁的找说辞,计蒙刚才拍灭古仙元神像拍碎花瓶一样的场景他可没忘,再拙劣的谎言也要试试说,“而且仙界现在大难,人间情况也不好,不然,我会跟危在这么糟糕的时候回天上来?” 计蒙掐着龙须想想,也是! 于是点头问:“人间也有麻烦?是什么?” “都是绝症,就是治不好的病……比如艾滋癌症白血病什么的。”沈冬还着重强调了一下,反正这种常识修真界不考到六级都不懂,不怕揭穿,“很可怕的,会让人本来能吃三顿饭,变成只能吃一顿,最后什么也吃不下……还有人的身体跟人作对,能让人没精神,不能打架,甚至一道小伤口都愈合不了,就这样死掉……” 计蒙的嘴跟着越张越大,惊悚得差点掐断自己的龙须:“那凡人岂不是死掉很多?” “嗯。”沈冬很冒汗,赶紧把话题扯开,“还有一些病呢,虽然不会死,但是很麻烦,比如说忽然一条胳膊就不能动了,不能走路,又或者你突然不记得把东西放在哪里了,你今天还认识的人,明天就不认识了,嗯,叫……” 不能说健忘,必须得用学术名词,这样才听不懂,沈冬一咬牙: “老年痴呆症!” “所……所以,你得了老年痴呆症?”计蒙同情的拧着自己鼻子。 “……” 一声低不可闻的异响,沈冬扭头一看,发现杜衡正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的看水潭。 ——就是你在笑,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 沈冬恨恨的想,又忍不下这口气:“听名字就知道了,这病年纪大了就会有,我会有,计蒙你也会有的。” “放心,我不会去人间的。”计蒙哈哈大笑。 “……” 是谁说笨蛋便宜好占的~!! 计蒙摸着脑袋上长长的角,跳进水潭,暴雨逐渐停歇,他很义气的拍着胸膛说:“有病就要吃药,八重天有日照宗,他们什么丹药都有,我去帮你抢,一定能治好那个老年……什么症!” 沈冬哑口无言。 日照宗,这么巧? “好!日照宗的丹药是最好的!” “贰负,你看危都这么说了,快走快走!”计蒙赶紧催促。 沈冬疑惑瞥杜衡:你想干什么? 此刻九重天也乱成一团。 漆黑的天空中出现两道夺目剑光,一前一后,光照千里,从东到西,凡是看见的神仙无不动容,甚至有些人欣喜若狂的奔走转告: 这些该死的剑仙终于闹内讧了! 曾经十四重天中心,清寰洞天,被断天门抢夺,聚拢了所有修真界飞升而来的剑仙,虽然人数最少,却是十八重天最可怕的一群人。 天界劫难开始之后,这些剑仙干脆利落的跑了,现在十六重天暂时稳定下来,很多人都想趁机霸占清寰洞天,但又不敢,矛盾着呢,要是剑仙们自己内讧,这简直是破天荒的好消息! 白玉京天河畔,站了三个人傻傻看天,陆续有恢宏剑光破天而来,落到他们身前。转眼就到了四位剑仙,他们都疑惑的看着躺在地上晕迷不醒的杜衡,然后向最前面那个白衣剑仙行礼: “长乘门主,这是……怎么了?” 那位腰佩玉璜,檀冠乌发,衣袂当风,眉眼如画般清俊的白衣仙人默默看天,不答。 恰好天上传来震耳欲聋的厉喝: “混账,你再追,我不客气了!” “我就这一个徒弟,你是我师祖也不行!咱们没完!” 翎奂剑仙气急:“我又不知道……正好会砸中承天派驻地,还让杜衡落入天河,徒弟而已——啊!你敢削我头发,你,你!” 对啊,你要怎样? 围观所有神仙急迫的想看翎奂剑仙发飙,翎奂虽然一直大骂不休,但确实手下留情了,一直在逃,不过心虚也是主要原因。此刻他气得倒仰,猛然一个转身,不跑了。冰晶剔透的长剑横于胸前,怒喝: “大不了我把我徒弟赔给你!” “……你,你徒弟,我去你的,你徒弟是我的师父,他会干啥?他只会睡觉瞌睡说梦话,我连挑剑炼剑都是师兄教的!他卖出去都不值钱,能和杜衡比么?” “那你要怎么样?” “我砍了你——” “混账啊啊!” 翎奂剑仙没办法,只好继续逃,而且正对着白玉京飞奔而来,隔着上万米就看到那位白衣剑仙,顿时眼睛一亮:“师父,救命啊!” “……” “你是要徒弟,还是要徒孙?要徒孙就快来救人,不然我真的忍不住要劈他了!” 这选择,真的是选择么?怎么选都是救人吧== 长乘门主表情不变的一挥手:“去,拦下他们!” 一时数道剑光横空,好不容易才结束了这场稀里糊涂的追杀大战。就这样,杜衡的师父仍然不肯罢休,试图伸脚去踹翎奂剑仙,幸好长乘门主及时说: “抱上你徒弟,我们去八重天日照宗,先用丹药试试,至于翎奂你……” 长乘门主侧眼,冷冷一笑,蓦然出手掐住翎奂剑仙的脖子,狠狠砸进奔腾不休的天河里: “你给我游到八重天去!!” 第九十四章:自救 八重天中心瀛洲岛,距离天河瀑布尚有几万米,仍然整个都笼罩于水雾中,烟涛微茫,山石嶙峋起伏不定,从岩石缝隙中可以清晰辨别出细腻莹润的内里,说明构成整座岛的石块,只要剥开来稍稍打磨都是美玉。芝草珍药遍地丛生,时不时就有成精的首乌灵芝悄悄翻开土壤冒出脑袋吸取灵气,这时不远处的岛岸礁石中,忽然有一股逆浪拍啦上来,首乌灵芝娃娃全部身体一缩陷回土里,原地竟不留丝毫痕迹,这些小东西已经深通土遁之术,哪怕挖地三尺,也休想把它们揪出来。 “总算到了!” 沈冬一身水,从水里冒出头来,趴在一块礁石上,一副险死余生的后怕表情。 开玩笑,他就是套着救生圈进游泳池都会抖,看到水库就晕眩,而八重天瀛洲岛说是位于东辰湖,可这哪里是湖?!游了这么多天,估计单是瀛洲岛占地就不小于东南的一个省。不过还好,东辰湖靠近瀑布的地方为最深,大约有一千米,这纯粹是瀑布冲击出来的,大多数地方也只有十来米的深度。 八重天的地形非常有趣,边缘的烈焰山熔岩不断喷发,堵塞了东辰湖往四面八方分散的最终支流,那里温度恐怖,但陆地比较多。中间区域则是因为前方水道堵塞,出现了大大小小许多水潭,道路狭窄崎岖。再往前,陆地就彻底消失,进入浩荡的东辰湖。 “这绝对是我见过最糟心的湖!”沈冬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忍不住嘀咕,“比太平洋还大,竟然好意思叫湖!会飞的神仙就可以没范围概念?” 对不住,还真没有,如果让神仙去住繁华都市的高层公寓,他一定以为那是蚂蚁窝或蜂巢,那么点大的小格子到底是塞人还是住人?飘起来就会撞到天花板跟墙壁的地方到底要怎么待? “你病得很严重啊,连路都不认识了。”计蒙特别忧心,还谴责的看危。 ——就算你们可以随便折腾,但也不能折腾得贰负手软脚软你们这是寻欢作乐了几天几夜啊?这么长时间都恢复不了? 杜衡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沈冬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拒不承认老年痴呆症比较严重这种话。 “看,好多年没回来,这里全变了吧!” 计蒙兴奋的晃脑袋,沈冬继续低头看水面。 一路上,他们真是听够了计蒙侃古说从前。 据说贰负老家就在八重天,那时候天上没有多少古仙,八重天住着各种喜水异兽。统治这里的家伙叫窫窳,人首蛇身,很专横又难说话。上古异兽或多或少都性格残暴,所以这压根算不得什么。不料贰负比较奇葩,一两次被窫窳迁怒的大骂,没反应,天天被窫窳踢踩,还是不吭声。 异兽脾气都不好,哪怕做臣属被君王踩踹几脚,不敢反抗至少也会怒吼几声,这下好了,窫窳觉得贰负懦弱无用,更是不喜,没事就骂几句,觉得这种臣属简直丢脸。手下竟然有这样的废物,还是守八重天其中一方的大将,不行,得把这个废物换掉,改让别人去。 然后?没有然后了,某一天贰负带着他自己最忠心的手下危,砍掉了窫窳。 以下犯上是大罪,还发生在仙界,最要命的是这种丑闻,前所未有,就因为君王觉得手下没用,天天骂几句踹几脚,孰料臣属太懒不想吭声,某天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家都要被抄了,忍无可忍就去砍掉君王,这……也太不像话! 公孙轩辕从十八重天派遣古仙捉拿贰负,这种阵势,贰负与危当然抵挡不住。最后就用锁神链捆住,右脚绑在一起,手臂反缚,丢到人间的某一座荒山里。 ——那还真是患难与共感情深。 沈冬随即黑线扯头发,这都什么跟什么,为啥忽然就想歪掉了。 贰负应该是很倒霉才对,还好有个一直跟着他的手下,就算被捆得不能动,要是有危陪着……等等,怎么又想歪了!贰负与危的经历,跟他有什么关系啊喂! 沈冬很头痛,赶紧用眼神示意杜衡:找到没有? 杜衡缓缓摇头。 东辰湖大得出乎意料,分散的支流太多,哪怕一条条的搜索,都需要很久。因为根本不知道神识与身体什么时候分散的,搞不好身体还沉在第九重天呢! “那要怎么办?”沈冬急得问出声。 虽然做一柄剑感觉很奇怪,但总比变成蛇要好啊!何况终南山那些遥远的记忆恢复后,他已经对自己是剑这件事没什么排斥心理了,可是蛇就…… 旁边计蒙不明所以的顺口嚷嚷: “还能怎么办?直接找上日照宗!他们要是不肯,我就下冰雹砸飞他们的炼丹炉!” “这……不太好吧!”沈冬眼皮直跳。 “有什么不好?”计蒙瞪眼。 杜衡想了想,找到一个借口:“听说修真者万一炼丹不成功,会连炉子一起爆掉!日照宗上下至少有三四十个炼丹炉吧,如果……嗯,你来得及跑?” “啊!” 计蒙用爪子挠挠凹凸不平的后脑门,重新缩回水里:“你说得也对,贰负,那你的主意是?” “绑架……不,抓一个日照宗的人,然后让他们用药来换人!” “可是,听说日照宗的家伙整天只守着炼丹炉,我们要怎么才能抓到?” 沈冬抽了下眼角:“那就连炼丹炉一起绑架!” “好主意!”计蒙猛一拍脑袋,仰天大笑,“我们根本不用抓日照宗的人!只要把他们的炼丹炉全部偷走,他们肯定什么条件都答应!” “……”糟糕,好像会惹出不得了的事情! 沈冬终于醒悟,这世上有些人不能忽悠! 就在他头痛的想再说什么,否决掉计蒙的“好主意”时,他忽然感觉到身边水波晃动,远远看去,一条白色的长长水线,从湖底浮起,一路往这里游。 “不好!” 计蒙怒喝一声,死死盯着那条水线。 这东西的速度很快,沈冬索性爬到礁石上。他嘀咕着仙界总不会有鲨鱼之类的玩意吧,等等,可能会是更凶残的东西,譬如说计蒙啊贰负,这种上古异兽,沈冬一紧张,五指张开,充沛灵气悍然掀开湖水,掌力余劲不绝,愣是翻得前方水域动荡不休,喷涌出成片水幕。 “哪个混账?” 声音虽怒,却有气无力。 水幕中依稀有道人影,手上寒光一闪,方圆一里的湖水竟在这一击下自动分开。水花飞溅,下雨似的落,计蒙眼睛霎时瞪得滚圆,杜衡微惊,沈冬已经囧极——为什么每次都能砸中路过的翎奂剑仙,天上是,水里也是! 找到能帮忙的人了! 沈冬先是一喜,然后看到翎奂剑仙满是杀气的模样,心就慢慢沉下去了。 他看杜衡,杜衡也在看他,这一刻两人难得默契的想到一起:这事千万不能告诉翎奂剑仙,情况够乱的了,要是再被这个不着调的祖师干扰,会发生什么真是天知道! “贰负,快跑!” 计蒙已经腾跃上半空,卷着狂风暴雨就跑了他,还算有点义气,至少逃命前喊了一嗓子。 杜衡拽着沈冬飞速游过岸边的礁石,到水浅的地方就迂回走了一个诡异路线,身后水浪与礁石破碎的恐怖声音不断响起,杜衡却每次都恰好停在剑光没触及到的一小块区域,比脑后长了眼睛还精确,很快就扯着来不及回神的沈冬滚到了药草丛里。 等翎奂剑仙怒气冲冲上岸,提剑飞到那里一看。 下面是一道缓坡,延伸到茂密的树林中,有很明显滚下去的压痕,但水渍在半途就没有了踪迹。 “两条小蛇,哼……先让你们跑着,看我不把你们剁成肉酱。”翎奂剑仙恨恨的将剑插在地上,支撑不住的坐下来喘气,长乘门主说用游的,翎奂绝对是老老实实不敢打折扣,不敢用法力仙术,硬是艰难的游到了瀛洲岛。 那道天河大瀑布,灵气充沛,蕴含的力道非常恐怖,神仙一般都是飞上飞下,只有在穿过八重天与九重天时才扎入水中,就这样,很多神仙都必须携带防御法宝,不然无法通过。 翎奂这次是真正体验了一次“疑是银河落九天”的高空坠落,与瀑布一起砸下来的时候,耗掉了他全部力气,好不容易才从水底浮上来,然后!迷路了! 水雾太浓,瀛洲岛笼罩在里面,从远处看,根本无法分辨。 短短一段路,翎奂剑仙愣是绕了两天,才碰对了方向,隐隐看到岸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人一掌砸得从水里翻出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断天门的剑仙确实强大,尤其是翎奂剑仙,有十八重天的实力,只片刻调息,双眼豁然一睁,神采奕奕,原地飘起,伸手拔起长剑。 剑身晶莹剔透,半点泥土都没沾上,一些水雾飘到剑锋上,也诡异的凝结成珠,缓缓滑下。 翎奂剑仙倒提长剑,气势万钧的踏入密林。 他的名声在仙界一直都很糟糕,就是因为不讲理与睚眦必报。 眼前枯藤倒垂,林间药香四溢,混杂出一股古怪气味,翎奂剑仙傲慢的轻轻一挥剑,剑气立刻绞碎了帐幔似的长藤。 “噼里啪啦!” 一堆刺球果从天而降,诡异的漂浮在半空中。 “雕虫小技!”某剑仙冷笑,剑气一卷,全部粉碎。 密林中杜衡正带着沈冬踩着树干往前跑,忽然感到身后极远处传来赫然剑气,杜衡往后一瞥,立刻换了个方向。 一路曲曲折折,沈冬头得转晕了,最后在被落叶覆盖的树根下面找到一个能藏两个人的大洞,杜衡飞掠进去,还顺手一挥,重新让落叶将洞口盖住。 “走了么?”沈冬低声问。 杜衡摇头,不让沈冬说话。 没一会,忽然有刺骨的寒意逐渐蔓延上来,沈冬醒悟,这是剑气,翎奂剑仙大概距离这里很近了,凑在叶缝里往外望,看到的却是一只脚! 呃,就飘停在头顶上! 这也太惊险刺激了,被剑仙追杀。 事实证明,实力彪悍不一定洞察秋毫,翎奂剑仙再厉害,可他宅啊,一辈子不管事,加上杜衡早就把翎奂看透了,躲藏都是专门找的地底下,翎奂剑仙不肯落到地上来,那目光搜索得最仔细的地方都是天空与树梢,没一会就走了。 “我们还是说清楚吧!”沈冬扒开树叶爬出来后,忍不住擦汗,“这情况也太糟糕,要是不明不白被砍死,才叫冤呢!” “你不觉得奇怪?翎奂祖师为什么会在湖水里?”杜衡看着刚才翎奂剑仙离开的方向,神色不善,“你又恰好一拳砸到,天道之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你是说?” “对,只要天道是在搞鬼,就算我们想说,也一定会被什么倒霉事给打断,如果不逃,才是真的会赔上一条命!”杜衡低声说,“一旦神识毁了,我们就三界不存,入轮回都没可能。” 沈冬生生打了个冷颤。 “那现在?” “要对付天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按常理走!” 沈冬茫然看:“比如说?” “去把翎奂祖师的剑抢来怎么样?” “啊?”沈冬惊悚看,你丫没疯吧! “要绑架的话,剑仙的剑,比日照宗的炼丹炉有价值多了!” “这,这不可能!”沈冬声音都在抖。 杜衡按住他肩,低声说: “完全可能,用你的神识对那柄剑说话,它会自己飞来的!” “……” ——计蒙你在哪里,你快回来,我现在觉得你那个偷炼丹炉的主意真是太安全了。 第九十五章:我的剑! 断天门没有仇敌,跟断天门有仇的人都会自己想办法化解掉着这种麻烦。 如果这世上有很难说理的生物,请加上剑仙两个字。 要知道天上住的全是神仙,几句话谈不拢最多捏个法诀祭法宝呗,轮到剑仙就麻烦了,那真的是一言不合拔剑相向,直接就对着你要害招呼,太违背比法宝拼仙术的正统打架路线,剑仙是遇到法宝劈法宝,遇仙砍仙,穿云破雾,你打得都要吐血,人家说这已经是手下留情还没跟你拼命…… 惹得一个剑仙暴走,跟捅掉毒蜂窝没啥两样。 沈冬现在就在做这种危险事。 悄悄探头,看站在很远一处树干上的翎奂剑仙。即使有薄雾在密林中缭绕,那柄剔透晶莹的长剑还是闪烁着森冷光华。 “你只有一次机会,剑有异动,剑修就会觉得奇怪,如果翎奂祖师反应过来……我们就只能接着逃。”杜衡低声再次叮嘱。 沈冬眼角抽搐着问:“那我到底要对那把剑说什么,它才会离家出走?” “这个,你不是最清楚么?” “啊?” 杜衡一直用很低的声音说话,密林里悉悉索索的声音无数,如果翎奂剑仙肯凝神分辨,就算隔这么远,也一定能找到他们。可是翎奂剑仙飞升几千年了,早就养成了低声说话一定是神识传音的坏逻辑,他仔细搜索天空与高大茂密的树干,都没动静,这让他很纳闷。 那两条蛇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难道是钻进石缝里了?翎奂剑仙眉头一拧,立刻查看地面,但地底下欢快窜动的成精灵芝首乌人参,严重影响了他的判断。 “哼!” 翎奂手中所握的剑慢慢垂下,他先前太倒霉才迁怒而起的暴躁逐渐平复,冷笑着缓缓闭上眼睛,神识骤然笼罩整片密林,一瞬间,强悍气势震慑得所有细碎声音全部停歇。 沈冬脑门也跟着嗡地一响,头晕脑胀,本能就将一缕细微的神识波动朝翎奂手中的剑扔过去。 “在那里!” 翎奂就算是十八重天实力的剑仙,但也听不懂兵器的神识传音,他正傲慢的笑,区区两条破蛇,也想从他手中逃出生天,未免太痴人做梦。 结果他还没冷笑完,手中虚握的剑骤然一震。 “……” 甭管剑仙还是剑修,遇到这种事第一反应就是低头疑惑看自家剑。 示警?察觉到杀气?还是遇到了能锻炼磨砺剑锋的天材地宝? 翎奂剑仙立刻就把那两条破蛇给忘了,他追着不放要砍的主要原因,是怕外面传言他翎奂剑仙狼狈在河里游的倒霉样,而不是被误拍中。不过可能丢面子的事跟剑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翎奂抬头看四周,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啊。 他正嘀咕,忽然手中的剑猛然一挣,竟是脱手而飞。 “咦?” 到这个时候,翎奂剑仙都没反应过来真相,因为他还在纳闷呢。 剑虽通灵,到底还是没有成形的神识,只勉强算是有些本能,在某些时候确实会自主寻敌,感应杀气的方向。 剑光如流虹,穿透密林,翎奂剑仙一看方向,不就是刚才察觉到神识波动,可能是那两条破蛇藏身的地方嘛!他顿时得意的想,不愧是我的剑,就算这狡猾的蛇藏到地缝里,也能挖出来——让你们随便在东辰湖里游,让你们在湖水里乱挥掌掀水玩。 翎奂想到得意处,就畅快的大笑起来。 然后?嗯,笑声震慑得密林里的药材小精怪们瑟瑟发抖,树藤乱颤,可逐渐笑声就慢慢降低,最后消失,密林里变回诡异的静寂无声。 翎奂剑仙站在原地,有丝茫然,有些发愣,更有点懵。 怎么剑飞出去后,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翎奂愣是原地傻站半晌,才猛然一抬头,飞速窜过去。 眼前空空荡荡,只在两块石头下有个大坑,某剑仙想也不想,悍然一掌下去,纵然是瀛洲岛的仙石,也被轰得翻滚而起,尘土飞扬,地上的坑瞬间扩大十倍,可坑底除了没来得及逃走的何首乌灵芝娃娃吓得呜呜呀呀的大叫之外,什么也没有。 “这不可能!”翎奂剑仙倒退一步,有些不敢置信。 他的剑明明是往这个方向飞的,怎么可能不见? 等等,要冷静!这三界还没有谁能抢走剑仙的本命法宝,除非是传说中三清天外天,昆仑仙境的那些上仙!如果他们真出现的话,这天就不会塌掉了! 催动法力,召唤剑回来——没反应。 翎奂剑仙骇然睁眼,连忙用神识感应,这是与他性命攸关的剑,无论在哪里,他都能找到才对,但是——好像被什么阻隔了,能明显感到就在附近,却没有丝毫动静。 “这……这不可能!!”某剑仙的表情扭曲了。 一声怒吼,整座密林都跟着晃动起来。 声音遥遥传开,吓得沈冬脚下一滑,直接滚到水里。 “小心!”杜衡飞快的绕过礁石群,带着沈冬就往东辰湖里游。 沈冬晕头转向,看看手里剑身透明,但逐渐变得黯淡无光,像玻璃似的那柄剑,一边战战兢兢的问:“不会追上来吧?” 杜衡皱了下眉,伸出手,隔空再给那柄剑画了一圈符箓。 “行了,这是我师门用来拖延天劫的气息封敛术,他现在只能感觉到剑在附近,但具体是哪里,没办法搞清楚,我们绕着瀛洲岛走!” “我,我看,这把剑还是你拿着吧!”沈冬手发抖,看剑就像在看定时炸弹。 “又说胡话,我怎么能拿?” 杜衡头也不回,拽着沈冬就往深水处游。 “但是……”沈冬绞尽脑汁试图说服杜衡,“这也太危险了,要不然我们把剑插到湖底,盖块石头藏起来?” 话刚说完,那柄安静的剑就轻微震动起来,莹光一闪而过。 “喂,我随便说说的!”沈冬冷汗,赶紧改口。 冰晶剑这才消停下来。 其实这柄剑飞过来悬浮停下的时候,沈冬已经蓄力做好了准备,才伸手去拿,毕竟他听说他自个的体重有七百多斤,剑仙的剑更高级,怎么着也有一千斤吧!希望贰负这个私生活不检点的懒家伙身体素质架得住! 结果剑一入手,沈冬用力过猛,险些一头栽到。 ——太轻了! 只比羽毛重,原来这柄剑不但看得透明像没拿兵器,连抓着也跟手中没兵器一样缺分量么? 好像看出了沈冬纠结表情,杜衡淡淡解释说: “按照修真界的说法,此剑名为轻鸿。轻鸿细雪、陨命无形……这是修真界挺有传说的一柄剑,先前对战刑天的那种剑光剑势都不是它最厉害的招数。” 沈冬表情狠狠抽搐了几下,那种拆迁得他们掉进天河,连身体都丢了的架势,竟然还不算最强?这真是剑比剑,要回炉重造啊。 杜衡默默看着沈冬,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这世上没有剑差的道理,剑修之间要是有差距,那一定是用剑的人自己不行! 远远听到岸上轰隆巨响,暴怒之下的翎奂剑仙,生生毁掉了一整座密林,树断石飞,平地下陷三尺。 那座密林并不小,而且是属于日照宗的药材采集地,这番动静,很快就惹得瀛洲岛上的神仙惊诧,纷纷过来打探。 “哇,那家伙发飙了!” 忽然从身边湖水里冒出的大龙头,吓了沈冬一跳,手一松,剑就往下掉。 “喂,这什么东西好可怕!”计蒙猛地窜出去三丈远,心有余悸的看着湖水。 沈冬赶紧低头伸手捞起那柄剑,擦汗。 轻有轻的好处,至少掉到水里不沉啊,还是飘着的! 糟糕,这是嫉妒么,果然剑比剑,只能气得回炉! 沈冬眼珠一转,装作神秘的样子,低声对计蒙说:“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哦!” 随即沈冬满头黑线的看着计蒙用爪子拎起长长的龙角,特意把耳朵掰得稍微大点,位置对准自己这个方向,然后眼珠圆溜溜的看过来,“说吧,我听着!” “……” 扶额,算了,反正已经不是第一天认识计蒙了(是第四天= =还是凡间的算法)。 沈冬刻意低压声音:“告诉你啊,这是断天门翎奂剑仙的剑。” “啪!” 见过神龙掉下巴么?沈冬,恭喜你,有幸目睹这一奇观! 青色龙头瞬间嘴张得太大,可能关节都错位了,导致长长的像鳄鱼那么大的嘴,下半截猛然掉到胸口(嘴太长么……啥,你问脖子?计蒙没有脖子),然后喉咙里赫赫作响,好长时间都没法发出声音,本来就是鼓着的眼珠更是差点滚下来。 计蒙已经傻了。 抢走,也许是偷走断天门剑仙的剑,这是何等气魄? 杜衡直接将计蒙无视掉,径自对沈冬说:“藏起来!” 沈冬也不顾水的问题了,赶紧把头埋下去,计蒙傻傻的跟着潜下来。东辰湖面一片平静,唯有某个暴走的剑仙,兀自惊愕无法置信的看着狼藉一片的地面。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明明就在这里! “这不是翎奂剑仙么?啊,我的药材,这是出了什么事?” 翎奂一寸寸扭过头,他眼珠都红了,吓得问话的日照宗某仙头一晕,立刻转身飞奔,而陆续赶过来看究竟的其他神仙也惊惶退开。 某个承天派的仙人没来及逃走,被翎奂剑仙从身后一把揪住。 “救命……哎哟,我刚才过来,竟然没掐算到出了什么事,天道误我啊救命!” 翎奂剑仙全然不理这仙人的挣扎,用十分可怕的声音问:“我师……快说,长乘门主在哪里?带我去!” “断天门所有剑仙都在日照宗,哎!真的在日照宗,跟我没关系啊!” 翎奂剑仙眼睛一眯,一字字说:“带、我、去!” 谁认识日照宗在哪里?! “你,你放手,我保证不逃,我带你去……”承天派某仙人快吓死了。 于是片刻后,瀛洲岛日照宗驻地,一群人愁眉苦脸的拿着丹药说着什么,长乘门主半闭着眼睛,端坐在那里,手中茶盏也是动也不动,唯独某个穿灰色衣服的老头焦急的看看躺着不动的杜衡,又不耐烦的将没效果的丹药扔走。神机子坐在另外一边,努力想让自己成为背景,正乱成一团的时候,神机子猛然看到自己某个徒孙狼狈的跌进门: “祖师救命啊!” 话没说完就被一脚踹开,翎奂剑仙发散衣乱,双眼通红,一身杀气的进了门。 全场,冷寂。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站起来,就算是为杜衡焦急的灰衣老头,也不明所以的睁大眼。只有容颜昳丽,乌发如漆的长乘门主不言不动,眉都不掀,稳稳的按在手中茶盏上。 翎奂剑仙全是杀气,对直不转弯的冲过来,连神机子都忍不住惊悚想,难道翎奂终于忍不了他师父,要反抗了?自己是该劝,还是该跑呢? 一个念头没转完,就看到翎奂扑过来,猛然抓住长乘门主的右手: “师父,我的……我的剑丢了!” “……” 刚才好像听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众仙一起抬手敲了下脑门。 “啪!” 长乘门主手里的茶盏摔倒地上碎了,他霍然站起,骤然指着翎奂剑仙,面容一片冷厉:“你!你怎么不把自己也丢了,还回来做甚?” “我丢,算什么大事。”早丢过无数次了呀,翎奂剑仙低头嘀咕。 纵然是心志坚毅面对天劫也不动摇的长乘门主,也不禁摇摇欲坠,手中剑光一闪,一柄略宽的金色长剑赫然在握,翎奂吓得直接逃到一边。旁边几位剑仙赶紧拔剑,堪堪齐力架住,拼命阻止。 “门主,你要镇定。” “冷静啊……” 躲在角落里看热闹的白术真人与沙参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忽然整个八重天都震动了一下,瀑布剧烈摇晃,连东辰湖的水都古怪的倒掀三尺浪,沸腾似的窜跳。 “不好!”神机子扶住墙壁,神色骤变。 日照宗的神仙们也纷纷惊叫:“是……是十七重天!跟上次完全一样!” 没有停歇,更大的震动又传来。 神机子双手一抖,掐算得一口鲜血喷出。 “祖师?” “十六重天……完了。”神机子说完这句话就瘫软在地,直接晕厥。 藏在东辰湖里的计蒙被颠飞出去,沈冬死死抓着轻鸿剑,另外一只手死死攥着杜衡,冰晶似的剑身不断漾起流光,沈冬一震,跟着那细微的兵器共振喃喃: “天崩了,要怎么办?” 轻鸿剑附和沈冬的神识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刹那后,湖水上空出现了数道剑光,纷纷投入湖中,有的落在礁石上,有的分水而现,在沈冬面前插了一排。 沈冬:=皿= 远处日照宗驻地,所有剑仙,包括长乘门主全都错愕看着自己剑飞走的方向惊呼: “我的剑,怎么会?” 翎奂剑仙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轮到他看热闹了,哼,师父不也这样。他好整以暇的拍拍衣服,挑眉笑:“快追吧!” 剑仙们这才赫然回神,立刻化作流光仓皇奔出。 第九十六章:证明 这次玩大了! 沈冬脑子里嗡嗡作响,本能的往后一仰,栽倒在杜衡身上。 轻鸿剑顺势从他手上挣脱出来,飞到一块漆黑礁石上,剑尖倒悬,毫无阻碍的插在了坚硬石块上。东辰湖里的碎石,大多数都是瀑布余威冲毁,无数年下来,都是表面光滑材质硬实,轻鸿剑却好像切豆腐似的轻松,剑柄还小幅度晃了一下,随即剑身就轻微颤动,剑吟清远悠长。 “快封住——”沈冬手忙脚乱。 杜衡苦笑一声:“你觉得来得及吗?” “呃!” 沈冬傻眼看身前的这一排剑,对啊,这可不是一柄! 它们皆都闪烁着耀眼光华,散开的剑气互相碰触,就像在争吵似的,谁也不服谁,一个劲的飙杀气。冲得沈冬头晕脑胀半天爬不起来,就在这时,一股沛然之气横扫湖面,所有剑都消停了,连沈冬也被压得往下一趴,惊悚抬头。 那是一柄金色长剑,剑身略宽,剑柄也很长,没有剑锷,虚空悬浮,湖水从剑锋处分开。 在一排剑里,它并非最大,也不像轻鸿晶莹剔透很漂亮。可以说外表毫无出奇之处,但沈冬却隐约感到有些恐惧,有些忌惮,这可是前所未有的遭遇。 “长乘……” 杜衡也看到了这柄剑,声音不由自主的压得更低,顺手将沈冬稍稍往后拉:“这是……断天门最初门主的剑,此剑与他同名。” ——长乘,意为天的九德之气。 沈冬努力撑住脑门,这已经不是回炉能够比得上的差距。 什么叫霸气侧漏,什么叫万剑寂服,这就是!沈冬感受最明显,在这柄金色长剑前,他都提不起任何脾气,好像生生矮掉一截。 一个念头没有转完,东辰湖上空骤然压力迫人,九位剑仙循着与剑的联系,同时出现,而且都杀气腾腾,表情不愉。 “我去!唔……” 沈冬硬是被这股气势压进了湖水里。 本来完全傻掉的计蒙忽然一抖,托起下巴怒吼一声,不由分说就扑过来,他那魁梧身躯一下就将沈冬杜衡罩个正着,当然如果被压死,倒霉的也是贰负跟危。 “跑不掉了,我要是死了,你们一定要装死!”计蒙焦急惊惶的用神识传音,“我的肉比较硬,剑仙的剑也捅不穿,危,你快压住贰负……我们三个总要活一个呜呜。” “……” 沈冬不忍心挣扎了,但他又不能不抗议,他不想被压死啊! “没事。”杜衡神情古怪。 “呜呜,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这次我们死定了。”计蒙伤心的拧鼻子。 混账你脑补归脑补,别乱甩鼻涕啊! 沈冬猛然抬手挡住脸,还顺带侧了下手臂也跟杜衡挡住——计蒙你这家伙太恶心了!沈冬心里都翻江倒海,更别说杜衡。 沈冬想大骂吧,发现计蒙越哭越伤心,还死不松手硬是用背挡住了剑仙们的视线。 这种鼻涕眼泪一起冒的壮观景象。 ——不愧是自带下雨天赋的神龙。 沈冬囧然想,算了,龙涎听说很值钱,龙眼泪什么的就勉强无视掉吧!他最后还是忍不住用胳膊肘捣了计蒙一下:“你鼻子太大,往旁边去点,戳死人了!” “啊……啊,哈湫!” “……” 一大片湖水连同倒霉的两人,全被强烈气流冲出去十几米远。 你说鼻子这玩意,是可以随便撞的么= = 杜衡面无表情的撩开湖水,这绝对是在强忍杀意。很明显是怒气上涌,但又没理由砍掉某只好心办坏事的家伙。 “喂,冷静!”沈冬觉得必须赶在惨剧发生前,扔出理由制止,“你别介意了,反正这又不是我们的身体!” “……” 杜衡沉默,然后点头:“你说得对。” 沈冬心虚的偏开眼,怎么忽然有种对不起贰负与危的想法,明明他很厌烦这两条破蛇,总是惹事生非。唔,大概是计蒙的原因,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会跟计蒙这家伙很熟,最后没坑死计蒙也没把计蒙卖掉,说明贰负也并非坏成渣? 半空中的剑仙看到自己的剑完好无损,先松一口气,然后怒火又窜上来。 “尔等何人?” 竟然能从他们手中把剑招走! 这也太离谱了,不行,就算是想把他们砍掉,也要先问明白,再怒也得忍着。 剑仙们各自拂袖,想将失落的剑召回。 结果! 他们的脸色更难看了,有个别还僵在那里,无法置信的低头看自己的剑。他们的剑不可能化形,当然也没有完整的意识,不过情绪还是有的,此刻它们稳稳伫立原地不动,对主人的召唤只扔了一个冷情绪: ——别烦我! “……” 剑仙们怎能不集体傻眼? 这种情况下,他们不由自主的扭头看拿主意做决断的人。 长乘门主不动声色,悄悄将紧握成拳的手缩回袍袖,负手于身后,他的气质倒是与他的剑同出一辙,高傲凛意,威势天成,磅礴浩然,寻常神仙估计都不敢与他对视。 腰佩玉璜,衣袂飘飞,随着八重天震动逐渐平息,好像东辰湖上空的灵气都被他牢牢凝固在一起,无法勘破,也没法动摇。 “你们在做什么?” 语调平和,不过计蒙却猛地哆嗦一下,直接被拍到了水里。 发现沈冬与杜衡全无反应,长乘门主也不由得露出一些诧异。 长乘门主比翎奂剑仙清醒理智可靠得多,在断天门,矮子里面不用拔高个,长乘门主就是最高的一个,这也是杜衡最初的目的——剑修也好,剑仙也罢,无论实力到达哪种地步,最看重的还是剑。如果知道翎奂剑仙的剑竟然被暗算丢掉,再怒也会亲自出来查个究竟,再怒也会问清楚,而不是立刻动手砍人。 这就是机会啊! 虽然后面……动静闹得太大了,但至少最初的目标达到了。 杜衡默默想,算了,计较这个毫无意义,他抬头,却没在一群剑仙中发现某个熟悉身影,扶额,真是糟糕的状况。 他拍了下沈冬的肩,示意不会有事,径自靠开口说: “我想见断天门的泰岳……泰岳剑仙。” 沈冬茫然扭头:“泰岳是谁?” “……” 杜衡表情明显抽搐了一下,“你说的那个……啰嗦老头。” “噢——你师父啊!” 这名字听起来正常,呃,不对!泰岳,这是什么破烂名字,这不就是老丈人的意思么我去!修真界你们起名字的天赋被岁月磨砺没了吧一定是! “……师父那一辈,是以山做名。”杜衡显然知道沈冬在想什么,所以表情也破天荒的无比纠结。 “哼,我断天门也是你可以随便牵扯的?”翎奂剑仙大怒。 “等等!” 长乘门主一抬手,就将怒气冲冲要上前的翎奂剑仙按了回去,后者郁闷的抱着脑袋,不敢吭声。 长乘门主疑惑的仔细看杜衡,又看沈冬。 “难道是神识……” 其他剑仙也想到了,面面相觑,兀自有些不敢相信。神识要依附到别的躯体上也没那么容易,至少在仙界这事还是挺少发生的,翎奂剑仙不甘心的插话: “哼,那就证明你的确是杜衡。” “翎奂祖师的意思是?” “说一件只有我断天门才知道的事!” 杜衡微怔:“我只知道我师父的事情……” “那不算!”翎奂剑仙不屑的一挥手。 沈冬斜眼看:“我们刚在九重天遇到的时候,你迷路……” “这事又不是秘密!”翎奂剑仙赶紧干咳一声,打断,“还有坠入天河就别说了,整个白玉京后来都看到,想欺瞒我,没那么容易!” “……” 沈冬气得咬牙,低头跟杜衡嘀咕:“你真不知道?” “其实知道得很多,但是……” 断天门飞升的剑修加上杜衡才六个人,在场剩下来的剑仙,都是修真界其他门派或散修,可以说到了天界才加入断天门,某些家丑,真的可以随便说么? “说不出吧,我就知道。”翎奂剑仙又要动手。 “既然如此……”杜衡拽着沈冬,硬是退到了那排剑中间,眼底闪过难得一见的戏谑,“那百米鵁羽布上,有人用隐匿功法写了很多字,那是一个可怜的徒弟,小时候鞋子穿反了,会被师父扔到下崖反省,说错话、站得不直、握剑的方式不对……都很惨,所以拜师要谨慎,不能为了成仙什么都不想,要知道师父比九重天劫还可怕,依次立传,告诫后人……” 众剑仙纷纷怜悯看翎奂。 “停,你胡说,你根本不是杜衡……我……救命啊!” 翎奂剑仙果断转身狂奔,长乘门主实在挂不住面子,袍袖微动,一指点出,某剑仙应声噗通一下摔进湖里。 有徒如此,孽障啊! 长乘门主抖了又抖,终于让声调平缓如初: “眼前这番状况,你又作何说?” 随即又问:“你是杜衡,那这个人,又是谁?” 长乘门主指的是沈冬。 而沈冬根本没听到杜衡给翎奂剑仙揭的短,他的注意力半途就被那群不断震颤,剑意交融的剑吸引过去了,此刻本能的回答: “别吵,我们在商量事情!” “……” 这,自从公孙轩辕消失之后,偌大十八重天之下,谁敢对长乘门主这样说话? 这种待遇,长乘门主也呆了一呆,还没来得及发怒,沈冬又嘀咕一句: “这不是我说的,这是你的剑说的。” “什么?” 沈冬这才意识到不对,看了眼杜衡,又看四周,冷汗立刻冒出来了。 “哈哈,没什么。”沈冬干笑。 “不对,明明有什么!”众剑仙异口同声喝问。 “这……”沈冬摊手,无奈的说,“你们的剑说,天崩了,情况太糟糕,不想办法不行,你们悠哉哉不急,它们都急了。” “啊?” 剑仙们茫然,这没听错吧。 “嗯,嗯……因为我们不想跟你们一起死。”沈冬觉得这些剑靠谱多了,特别是轻鸿,传出来的意识情绪虽然简单,但绝对比翎奂剑仙可靠一百倍有木有,某些话就是剑的心声啊——这辈子稀里糊涂绑在某家伙身上,遇到麻烦,不能指望剑仙,不然万一跟着死掉,那多冤。 剑仙们想不信的。 但是他们催动神识,召唤剑回来,自家剑无一例外的表示:烦不烦,帮不上忙就别捣乱,忙着呢! 这,这一定是天崩了,所有事情都出鬼了! 长乘门主骤然回神,他注意到沈冬的说法,“我们”,什么叫“我们不想跟你们一起死”?顿时心头大震,脱口惊道:“你是……” “他是我的剑。”杜衡眉头都不皱的说。 “哈?”众剑仙一起瞠目。 这不公平,他们也要找一条蛇来,然后想办法把剑的意识转上去!! 能跟剑一起直接对话,能……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第九十七章:有主意了 “你不是贰负,还有你!你也不是危?” 一连串变故之后,傻傻的计蒙忽然抓到了重点,瞪圆眼睛怒问。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沈冬纠结,自从来到天上之后,头痛的次数比待在修真界多了好几倍。 计蒙却已听不进任何解释,咆哮着飞起来,天空立刻划过一道闪电,撕开笼罩东辰湖上方的水雾,乌云密布,暴雨如利箭般纷纷砸落! “你竟敢骗我!就算是断天门……我今天也要跟你们拼了!” 众剑仙纷纷斜睨,各色剑光淡淡散出,抵消了这种异变天象,雨水在他们身前一尺处就飘落避让。虽然暴雨很快转为冰雹,但对他们仍然毫无影响,照旧发冠整齐,袍袖不湿。 至于正在商量大事的剑,就更无所谓了,作为剑仙的剑,不能劈山裂空,还好意思出来见人吗?冰雹算什么,哪怕这是仙界灵气汇聚形成的冰雹,堪比古仙攻击,凭它们的硬度也能完全无视。 “计蒙!住手!”他们真的不用干一架吧! 沈冬正感到焦头烂额,只听到计蒙怒吼: “士可杀不可骗!” “……” 事实证明,有些二货,你跟它讲道理,它的逻辑会神奇脱线。等你好不容易反过来把它玩脱吓傻,这丫又回过头来跟你讲道理,最后用它多年犯二的经验取得完胜。 沈冬觉得脑袋很重,索性干脆利落的一招泰逢掌,直接轰出去。 “就凭你——”计蒙暴走中,身体一震,硬是生生接住这一掌,随即双眼转为泛红,一股强横的力道升腾而起。不过剑仙们还没反应,商量大事的众剑就不耐烦齐鸣了一声,其中长乘剑的赫赫威压,直接将浓密黑云破开一个大窟窿,弥散的剑气,摧朽拉枯般将冰雹消融得一干二净。末了剑身还晃一下,隐约的意识波动正对沈冬去了。 沈冬猝不及防,眼前一阵晕眩。 他立刻感到贰负蛰伏的神识正在缓慢苏醒,毕竟贰负才是这身体的真正主人,外来的神识灵魂不会有任何优势。沈冬顿时警惕,想强行把贰负的意识压下去,却得到了反效果。先是手臂猛然一挥,不听使唤的僵住,然后身体也开始慢慢发生变化。 先是青色鳞片从体表浮出来,绑缚的无数条银链也跟着抖动,转眼一条青蛇就出现在翻腾的浪花里。 从活生生的人变成蛇,不对,是人首蛇身,脑袋还在。这变化太刺激人了,完全招架不住,沈冬心神不定,紧跟着神识就被拍了出来。 东辰湖上空霎时青色剑光大盛。 神识没有形体,却携带恐怖的力量,悬浮在一排剑中间。 杜衡目光一凝,紧紧盯着那一团越来越刺眼的剑光,偏偏这时贰负眼一睁,愤怒大喊:“混账,是谁?竟敢占据我的身体!危?” 贰负的声音,让原先没有丝毫动静的危神识也是一颤。 不好! 杜衡急迫望瀛洲岛。 翎奂剑仙也是倒霉,刚从湖水里冒个头出来,就被杜衡一把抓住:“我在哪里?” “呃,你在湖里呗。”某剑仙鄙夷看。 “是我的身体……”杜衡表情骤然改变,眼神茫然,随即危的意识就硬被压下,跟剑修的神识比起来,危确实有点不够看。 “呃!”翎奂也发现情况不对,他拼命张望,试图找到刚才从日照宗驻地飞来的方向。 悬浮在半空中的青色剑气已然极盛。 下面一排剑都受到影响,交融的剑意骤然散开,或长或短的发出如风啸龙吟般的剑吟,一时震动了整座瀛洲岛。 “好浓的煞气……”长乘门主看那团青色剑光,惊异万分。 不是杀意,只是纯粹的煞气,这柄剑在没有实体的情况下,竟还能释放出这种非关实力的恐怖气息。一时间,长乘门主看杜衡的目光都很怪异,就差没脱口问——你到底杀过多少人?才把剑养得这样煞气满盈,生灵涅灭? 这玩意简直就是兵器的勋章啊! 好几柄剑都不由自主的略微偏开,有实力不等于做实事,估计它们正在暗自嘀咕加羡慕,剑当然不是用来砍瓜切菜的,杀戮夺命,这才是兵器最感兴趣的事。 那团青色剑光骤然一凝,化作流光,飞速奔向瀛洲岛一隅。 “在那里!” 杜衡第一个追上去,然后就是先看自家剑,又看杜衡的剑仙们,一时拿不定主意要怎么办,随即完全清醒过来的贰负脸色铁青,表情变来变去,最后还是没办法丢下生死不知的危自己跑,化作原形如电般掠上岛。 现在来说说,杜衡的师父,泰岳剑仙。 先前翎奂剑仙说自己剑丢了,长乘门主怒极拔剑时,灰衣老头解恨的看好戏,他当然不会出来阻拦,所以大家的剑全部飞走后,泰岳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 伸手摸摸眉心,老头得意的笑。 哼,他就守着徒弟,哪里都不去,反正他的剑又没丢。 至于剑全部神秘飞走,那跟他泰岳剑仙有什么关系,有长乘门主在呢。如果门主都没辙,他去也没用,嗯,徒弟比较重要。 于是老头继续横眼瞪日照宗的各种丹药,最后发现他们把固魂丹这种厉鬼专用灵药都拿出来充数时,勃然大怒: “别以为仙界连鬼都没有,我就不知道这玩意是干什么用的?” “泰岳剑仙,你这话有失偏颇,鬼都能吃的东西,神仙怎么不能吞?” “这,这不是一回事!” “令徒气息微弱,神识全无,不用固魂丹,难道要作法行招魂术?这超出了我们日照宗的能力范围,去找承天派吧。” 话音刚落,门外就是一排断然喝声。 “别听他胡说!我们只会算天机!” 泰岳剑仙额头暴出三根青筋,恰在此时,一阵剑吟声响彻整个瀛洲岛。 “这是?”刚才推算天崩吐血晕厥的神机子都被震醒了。 泰岳剑仙的剑也不安分了,在眉心识海挣动起来。 “稳住,稳住!”灰衣老头手忙脚乱的跳起来,在房间里拼命转悠,“我的徒弟已经丢了,你可千万不能再给我找事,安静点!” 然而,紧跟着就是一声巨响。 “砰!” 一扇雕琢有丹云轻雾的窗棂整个粉碎! 一团青色剑气直直撞进来,没入杜衡手中紧握的那柄剑,刹那间,剑身就回泛起夺目青光,无数金色符箓一层层浮现出来,不断碰撞、融合,每一次改变都使剑本身的气势更进一筹,最后照得屋宇透彻,四面墙壁无声的延伸出十几道裂缝。 “好剑,真是好剑。”灰衣老头喃喃,目中满是欣慰之色,他看的是晕迷不醒的杜衡,感叹道,“多年不见,原来你已经将这柄剑炼至如此境界……” 泰岳剑仙忽然像被开水烫到似的跳起来,捂住额头哀嚎: “那是我徒弟的剑!我随便夸几句,你消停点好不好?” 老头狼狈捶墙。 “轰隆!” 本来就遭受十方俱灭剑气损裂的墙壁,哪里经受得住这番折腾,很干脆利落的倒塌了。 饶是外面偷窥的承天派仙人闪得快,还有一半被压在了下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整个瀛洲岛都猛然晃动起来,歪斜的瀑布甚至有一道水流直接冲毁了近岸楼阁密林,东辰湖里的剑纷纷飞起,这惊涛骇浪中徘徊一圈,分作不同方向,落到剑仙们的手里。 “回去!”长乘门主厉喝一声,仰头上望。 天空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这种比上次更强烈的震动,很明显是天崩的距离越来越近,对八重天的影响也更大。 十五重天也完了。 “咳咳。”泰岳剑仙狼狈的从废墟里爬出来,他忽然感到有人过来扶了他一把。 “多谢,天塌的速度也太快了,真要命……”泰岳剑仙顺着那人的手臂一看,差点一个倒仰再次跌回去,抖着手指,“你,你醒啦?” 眼前正是刚才还晕迷不醒的杜衡。 “刚才那番震动,倒是恰好让我神识脱出,回到这里。”杜衡也下意识看自己的手,到底还是自己的身体顺眼好使。 这还真是皆大欢喜,危倒在半路上,被后面紧追的贰负接个正着。 贰负就是再狂妄,也不会主动挑衅一个门派的剑仙,再怒也决定忍了,趁着混乱窜入密林,准备潜到东辰湖里逃走。紧跟着赶来的剑仙也无视他们,只抓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剑,心情复杂的回来了。 “杜衡见过各位祖师。” 这才算是正式见面,只不过背景很惨,断檐残壁,到处都是惶恐乱飞的神仙。 长乘门主神情微妙,目光落到杜衡右手紧握的剑上: “这就是,你的剑?” 翎奂剑仙立刻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踱过来,笑眯眯的拎出一件袍服丢给杜衡:“啧,你都不多带点衣服,真不像话。” “呃?” 剑仙们疑惑瞥,他们是不是听错了,为什么剑要穿衣服? 杜衡默默将剑放下,随手把衣服罩上去。 然后剑仙们就一个接一个的脚下发软,你撞我,我撞你,东倒西歪一片,最后没辙只能手一抖,以剑插地,勉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没拿剑的泰岳剑仙坐倒在地,哆嗦着问: “你,你的剑?” 沈冬没好气的把这老头指到自己鼻尖的手挪开,低头研究这衣服到底要怎么穿,混账,修真界培训班没有教怎么穿古装! “这不可能!” 长乘门主眼前一黑,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努力想镇定,又脱口说了那句今天已说过无数遍的话。 “这不可能。”其他剑仙眼神发直的跟着附和。 又俯身了?仔细看,拼命看。 杜衡不着痕迹的挡到沈冬前面。 剑仙们揉眼睛,面面相觑,是剑灵,真的是剑灵!!修真界与仙界从来不缺器灵,剑灵也有,出于兴趣爱好,他们都见过。 捶胸顿足,这不公平,为什么他们的剑没有化成剑灵? 这时所有插在地上的剑全部一震,负气的自动往前挪三尺,这些全身力气都撑在剑身上的剑仙猝不及防,立刻摔倒在地,跌成一片。 “哎哟!我是随便想想的。” “对,我才不要剑灵,还要穿衣服,多麻烦!” “你这样就好,长成人的样子多奇怪啊!” “……” 长乘门主慢吞吞的抖落身上灰尘,虚空浮起,他倒是没跟自己的剑赔不是。长乘剑发完脾气后,闪烁的金色光华就逐渐暗淡,长乘门主手一扬,剑化流光,没入眉心。 他眼睛一闭,许久,长长叹了口气,皱眉问: “你们到底……商量出了什么结果?” 半晌没声音,杜衡用手背拍了下沈冬。 “呃,你问我?”沈冬这才回神。 ——不然能问谁? 众剑仙眼睛发直的看沈冬,断天门的几位剑仙有辈分差异,但对剑来说,不存在这种问题,没有徒弟家的剑必须避师父剑的道理,也没有一柄剑必须对主人的师父保持恭敬的说法。 沈冬默默黑线,干咳一声: “轻鸿剑说,要在接仙台上想办法。” 翎奂剑仙立刻矜持抬头,骄傲四瞥。多有道理,接仙台是下界飞升的地点,肯定是天界与修真界重合的薄弱点——但是翎奂,你家剑都比你聪明,这真的值得你骄傲? 长乘门主眉头一皱,这时沈冬继续说: “但长乘剑说不行,只有……” 长乘门主恍然,他打断沈冬的话,蓦然抬眼,语气凝重: “轮回池!” 好吧,至少门主靠谱,断天门还是有救的。轮回池是众剑商量出来的,沈冬自己可搞不清楚轮回池在哪里,又有什么危险。 “咳,进轮回池?”旁边神机子目露惊骇,“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你有别的办法?” “这……”神机子哑然。 “断天门及其所辖剑仙听令。” 长乘门主一拂袖,果决的说:“去三重天轮回池!没有路,就劈出一条路!” 第九十八章:大逃亡(一) 天崩的速度,快得超出了大多数神仙的预料。 原先他们笃信,在弃守十七重天后,情况已经稳定了。十六重天在应龙古仙的镇守下固若金汤,他们只需要大肆杀戮小仙,取元神吸取每重天多余的灵气,危机一时半刻不会来临。但一连几重天的涅灭,摧毁了他们所有信心。 许多高阶古仙荒兽都骇得仓皇逃窜。现在他们再也顾不得千万年所住的居所,顾不得曾经自诩矜持的身份,全部疯狂的往从前不屑踏足的低重天狂奔,无数仙宇楼阁,变得空空荡荡。 仙界没有仙尊,因为十八重天之上,有真正的天庭、凌霄殿、玉帝。 统辖三界。 可是,现在通往上面的途径已经彻底断了,而且没有人知道公孙轩辕,这位掌管十八重天以下的黄帝,究竟是怎么失踪的。一些糟糕的念头正在神仙们心里浮现——难道就像他们杀戮小仙维持每重天灵力平衡,天庭也舍弃了他们,任凭下面这十八重天自生自灭? 不,可能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天庭也已覆灭了。 此刻十四重天一片狼藉,不少精致的仙舍歪斜浮在云上,最高处的檐壁被越来越浓厚的灵气挤压变形,墨玉似的材质发出恐怖的咯吱声,上面一重天的涅灭,造成的冲击力道足以震散小仙的元神,凶悍的荒兽步履迟缓,古仙愣是从飞掠的光影转为艰难的在空中挪。 清寰洞天就在不远处,但这点平常在他们看来等同于无的距离,却遥不可及。从破碎的十五重天倒灌来的灵气,压得众仙没法逃命。 不时有实力不济的神仙颓然从空中栽下。 一旦不能飞行,徒步用走的方式,根本不可能在这一重天溃灭前成功抵达清寰洞天,逃到十三重天去。 绝望而愤怒的咆哮声不断响起,却又无可奈何。 辽阔的天空先是轻微的抖动,出现了无数道细小裂缝。不少还能飞的神仙淬不及防,直接撞了上去,陡然发出的无数惨叫。 逃得快的身体直接没了一半,逃得慢的已经四分五裂,金色血液漫天洒落。 这下没人敢往高处飞了,很快,天空中就出现了一道很明显的大裂缝,漆黑犹如老树盘根,从粗宽的主干延伸出无数条稍小的分支,最后末梢细如发丝,如果这是一幅画,定是了不起的水墨梅枝图,以天幕为卷轴,肆意延伸着写意泼墨式的躯干。 “不——” 绝望的喊声此起彼伏。 他们高高在上,住在十几重天的地方,人间时间四个月前,还视小仙性命如草芥,随意就派人去低重天抓取,现在他们反而羡慕那些“去做苦力”的手下,那些没实力只能住在九重天以下的神仙。 那道裂缝逐渐扩大,很快远方又撕裂出了一道更大的裂痕。 “砰!” 无数琉璃石横飞过来,有古仙艰难接住后,目光恐惧的一凝。 ——那是清寰洞天穹顶的千丈流光台地砖。 破碎的琉璃石如同暴雨般向四面八方飞落,有的直接就被裂缝吞噬了。 十四重天的崩溃,也开始了,首先就是较高处的建筑,被无形的力道挤压后全部摧毁。当天空被裂缝彻底占据、填充后的那一霎那,猛然往下一压,所有东西都化为涅粉。 清寰洞天外的神仙是彻底没救了,里面也乱成一团。 谁都想逃到赶快十三重天,但是越急,也就越挤。 更要命的是通往下面一重天的道路已经若隐若现,非常不稳定,这让众仙更急,甚至有几头荒兽块头很大,没法挤进来,就疯狂撕咬攻击着前面的人。 兵器法宝对轰的声音,惨叫与怒骂,充斥了整个清寰洞天。 但成功进入通道的神仙也没有好下场,飞起的金色血雾与恐怖的喊叫,明显是这条路已经受到天崩的撞击影响,冲进去也许到不了十三重天,而是死亡。 前面的人吓得不敢进,后面的人愤怒前涌,一时混乱无比,不断有人倒霉的被挤进去,随即就化作一片血雾消失,这让剩下来的神仙更恐慌。 “嘎吱。” 大殿最上方的房梁已经错位变形。 所有瓦片都不见了,抬头能直接看到恐怖漆黑的天空,距离他们如此之近,好像抬手就能碰触到。 涅灭,近在咫尺。 就在这个时候,大殿忽然轻微震动了一下,悬挂在主梁下一面冰晶大镜陡然散发出柔和清光,使那股摧枯拉朽的毁灭力量擦着大殿落下去。整个十四重天在那瞬间,就只剩下这座拥有下一重天通道的大殿,被清光包裹得不住晃动,周围一切都已经荡然无存。 “通道亮了,往十三重天的路能看得见了!” 惊喜的叫声震醒了呆滞的众仙,顿时大殿内一片欣喜若狂,无数神仙身化流光,匆匆奔逃,而裹住大殿的清光却逐渐变得黯淡,终于在成功逃出十分之一的神仙后,镜碎!光陨! 没来得及离开的古仙与大殿一起被无尽漆黑吞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怎么样?”一个苍老的声音问。 “我让清寰洞天勉强多支撑了半刻。” “有劳师侄出手……” 这是一座有些空旷荒凉的楼阁宫殿,帐幔原先是雪白的,现在已经泛黄,玄妙的符箓与金莲、如意祥云的图案若隐若现。最上面也没有神像,青铜色的莲花座上空无一人,只有十二团光影笼罩在虚无的雾气中,看着一块与清寰洞天完全相同的镜子,崩裂成碎块,缓缓下坠。 他们身后是五排摇曳的烛火,蜡烛很普通,白色,很短,镶嵌在小小的古铜色灯盏里,但火焰却像悬浮在蜡烛上方似的,虽然随风晃动,却丝毫不着力,也不见蜡烛有融化的迹象。 这些灯盏放得非常没有规律,乱七八糟,而且一模一样。 最前面一排正好有十二根蜡烛,彼此间空隙很大,而接下来的那一排就很惨了,大多数灯盏都是熄灭的,只零星有烛光点点,这种颓势一直持续到第四排,亮的灯盏才比灭掉的多,但无奈的是,第四第五排,灯盏的数量非常少,两只手就能数过来,完全没有第三排那种满满当当的盛况。 “你也太小心了,之前我已让黄巾力士去传讯。”有一个声音说着,虚无的人影随即飘到第四排中间的一个灯盏前,那根蜡烛明晃晃的,一点熄灭迹象都没有。 “长乘还活着,你放心了吧?” “话虽如此,只是——”天崩的速度,实在太快。 苍老的声音唉声叹气:“听说他还有徒弟,也不知道是否无恙。” “长乘勉强算起来,最多也就是你的记名弟子,之后的一切都与玉虚宫无关,此番若非是九死一生的劫数……又怎会提起?” “是啊,纵然我们前去,也只能加快三十三重天涅灭的速度,于事无补。全凭天意了……” “天庭不复存在,也不知道西方大雷音寺,现在又如何。” “哼,佛宗的人……以轮回十世修行,功德大成,逃避天道秩序所加的劫数,如果本心坚定,应该能从轮回池逃得一命,但要如何从灵山大雷音寺到轮回池……这,就难了。” 沈冬确实有一肚子的槽想吐。 以前整天混毕业证打工的时候,总是有人危言耸听的说2012,要是真有2012,穷人死了也不算亏,反正就这德行了。可世界末日连个影子都没见着,现在他成仙了(应该算是吧,沈冬不确定的想),反而赶上了仙界大毁灭? 这叫什么事啊! 断天门的剑仙走得非常果决,日照宗的人还没来得及从废墟里面把他们的宝贝炼丹炉挖出来,承天派的仙人还没掐算出个名堂,一转头,发现剑仙们已经走得没影了。 “这……长乘门主也不像那么胆小的人啊?”神机子纳闷。 不过他也没有多少纳闷的时间了,日照宗的神仙把家当打包好,坐下来跟承天派开会商量到底该何去何从时,瀛洲岛再次震动,不幸的是,这次烈焰山爆发了,河流水潭一半都沸腾起来,连东辰湖也受到了影响,大瀑布更是生生崩裂成了两股,一分为二。 “糟糕!” 所有神仙惊骇抬头,眼前发黑。 瀑布是通往九重天白玉京的道路,损毁变成两道,这不是路多了一条,这是断绝了上下两重天的连接! 情况竟然危急到了这种地步? 来不及为上面几重天的人哀悼,修真界飞升来的神仙你看我,我看你,也不商量说废话了,不约而同的就冲向瀛洲岛中心,必须赶紧去七重天,再来一次,没准他们真的会被困在这里等死了。 神机子差点又要吐血。 这次震动,说明十四重天也完了,神机子就是想不通,他堂堂演算天机开宗立派的仙人,都不知道天崩的时间,怎么长乘门主会在听闻十八重天出事后,想都不想,直接就带了所有剑仙丢弃清寰洞天一路下奔,一直逃到九重天? ——如果翎奂不丢,估计他们还会往下走的吧! 神机子是因为承天派驻地在白玉京,只能回到这里。 但以剑仙的强横实力来看,这也太离谱了,按理说,清寰洞天与十六重天隔着两层呢,就算害怕,随便霸占哪一重天的中心城市,然后安心的稳定下来住着,重操旧业也没关系,谁敢对剑仙们指手画脚? 可他们飘着荡着,随便找个地方住着,也没类似打算,你要说长乘门主胸有成竹目标明确吧?他明显没有计划,连现在去轮回池,都是——呃,他们的剑商量出来的。 “这真像预先知道什么,所以先跑再说,顺带将信将疑的观察状况后续发展……”神机子喃喃,这是他们承天派的习惯,当然不陌生,可长乘门主又从哪里知道的呢? “祖师,我们算不出来!”承天派仙人满头大汗的说。 神机子骤然回神,厉喝一声:“别算了,我们快走!” “可是……去哪?” 一大群人冲到七重天,茫然四顾。 “去找断天门的剑仙,跟着他们准没错!” “祖师,你,你确定?” 那些剑仙完全不靠谱好么?竟然想跳进轮回池找出路,脑子还在的神仙都知道,轮回池洗涤元神与灵魂,一旦落入,只能投胎到人间,什么实力也没有了,还可能永远也想不起前世记忆,这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打入轮回,这原来就是仙界的刑罚! “反正往下跑就对了!” “噢,这倒也是……” “对了,去几个人,叫上天衍宗、墨家、神农谷所有下界飞升来的修真者!必须要在天崩到最后一重天前,找到一条去人间的路!” “喏!” ****** 注:本章有X教打酱油- -嗯,他们真的只是打酱油的背景,不会影响主要剧情出来的 第24章说到余昆的时候,曾经说他很忌惮,一直忌惮杜衡背后的……某某某 【余昆觉得还是看杜衡的脸色比较轻松惬意。幸好是杜衡,不是跟杜衡有关联的那些某某某。】 作为鲲鹏,从开始就忌讳长乘翎奂那些人当然是有原因的,剑仙实力也是其中一部分,但是按照本文的描述,大家称呼杜衡都是翎奂散人一脉,这说明什么? 长乘是在飞升的时候,闹了一场,才出名的,翎奂还留在修真界,于是大家认识他了,之前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师徒,他们连长乘的名字都不知道= =所以才会称呼这一门剑修为翎奂散人一脉,完全不出名的剑修,为什么鲲鹏当初就很怕很怕,翎奂也没说余昆当初路过,他专门找余昆麻烦啊╮(╯_╰)╭ 以及最重要的暗示是东海……终南山这两个地点,呃,断天门最开始在东海 隔壁背景酱油的故事是,某天,某仙人瞒着去东海收了个徒弟,然后很多年后徒弟才知道……以后徒弟每次吵架都会跑去东海,叫嚣着我不是X教,我是东海散仙XXX= =,所以他偷偷摸摸离家出走回东海去捣鼓,长乘不知道师父的来历,是很正常滴= = 最后,这些真的都是背景,一点主线影响都木有,擦汗看 第九十九章:大逃亡(二) “难道天界发明了新的驾云方式?” 刑天纳闷的站在飘摇不定的云层上,他还在征战十重天,结果短短一段时间内,云层就猛烈震动破碎了四次。刑天一开始还以为是十重天的防御法阵,狂傲的笑着,这等雕虫小技,也想阻他?结果刚笑完没多久,他就看到远处天空黑压压一片,威力迫人。 这种规模,这种阵势!少说也有几千仙人,齐齐奔着刑天而来,速度极快。 他们的云连成一片,铺开来遮天蔽光,气势骇人。 刑天先是惊怔,然后大喜! ——哈哈,等此战过后,他刑天威名,定要让这天界众仙闻风丧胆!名头这玩意是打不出来!只要不是断天门那群神经病,刑天无所畏惧! 刑天扛着青铜方盾,大踏步前行。 “呔,来得好,吃我一斧!” 巨斧挥开,可神仙们不等飞到他面前,就自动分开,远远闪避,凡掠过者还像看疯子似的瞥刑天。 难道是包围战术?玩人海车轮战? 刑天猛一转身,警惕的原地转圈,但是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都没人接近他! 这一大群仙人都在亡命飞奔,小半刻后,就留下握着大斧的刑天独自傻傻站在原地,看着已经成影子的神仙大部队发愣。 “奇怪,不是打架,他们成群结队扑过来做啥?” 刑天正在纳闷,忽然整个天幕都震动了一下。 第五次冲击比之前都要狠,下方的仙阁楼宇都摇晃着开始崩落,无数神仙被迫按落云头,更多的神仙则因为云层破碎,自身又法力不足,不能稳住,结果他们就跟着动荡的灵气一起抛飞出去了。期间互相撞到,栽到下方屋脊顶部,脚下云撞上别的神仙踩住的云然后两个滚成一团的,比比皆是。 如果沈冬在这里,一定会给出一个准确的词汇。 碰碰车啊,不对,是飞行版碰碰车,三百六十度撞击,绝对刺激。 “这……”刑天就是再没脑袋,也不会误以为是围剿自己的大军速度太快,冲过头了。他有点莫名其妙,身体直直的往后一仰,好让“眼睛”望天,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灵气,怎么忽然变厚了?”刑天急着提升实力,于是疯狂吸取灵气。 他嚣张的大笑:“哈哈哈!” 照这样的速度,等到他上十三重天,就能恢复到全盛时期。 嘿嘿,公孙轩辕老儿,你等着……(等个毛啊,刚才那次震动,是十三重天也没了你这笨蛋!) 远处传来一声龙吟,声动百里,生生压下翻腾不止的灵气,刹那云层就稳固住了,一道庞大的黑影由远及近,笼罩了小半天天空。云雾弥漫中,一双长长如梭形的翅膀隐约可见,然后是粗大有力的龙爪,墨鳞大如圆盘,片片闪烁。 “应龙!!” 刑天猛然蹦起来,怒吼一声,抄起斧子,不由分说就要狠狠砍下。 龙吟声不绝,一条长度超过十五米,有大大小小黑硬突棘的尾巴横扫过来,刑天巨斧劈上去竟然发出一种兵器相撞的呛啷响,龙尾鳞片毫无损伤,只是陡然拉直,犀利的撕开了云雾。 “哪里来的蠢货……” 应龙低头,它那大脑袋在看到刑天时,竟也忍不住晃了一下。 这种家里失火,卷着全副家当仓皇逃命时,还能看到当初危害家具的老鼠堵在脚边,愤怒的咬你一口——这,这到底要算悲催呢,还是称颂刑天锲而不舍,连天塌了,都要趁机上来报仇? 应龙古仙身后,也是密密麻麻的荒兽与神仙。 有青鸾、彩凰,也有一些赫赫有名的古天神,比如陆吾、武罗……全部化为原形,它们都是从十六重天一路逃下来的,都很狼狈,骤然看见刑天拦路,它们错愕的情绪根本无法掩饰。 “公孙轩辕在哪里?!” 刑天大踏步,左手盾牌右手斧头,战意高昂。 “……” 逃亡大部队都表情怪异的看刑天。 荒兽古仙们的一生,见过的傻瓜多了,可是真没见过这么没头脑的(各种意义上)! 应龙长长吸了口气,声如雷霆:“滚!” 气浪冲得刑天倒飞出去几千米。 感觉到灵气变化加剧的应龙,无比忧虑的回头看:“快走,必须要在十二重天崩毁前进入白玉京,否则就来不及了!” 天崩的速度越来越快。 也难怪,每重天承受的倒灌灵气数量正在增大,十四重天支撑的时间,只有十三重天的一半,现在这两重天的灵气也加诸在十二重天顶上,在这种压力下,如果不想办法,最后几重天一起崩落都有可能。 “快!”应龙高亢的喊,“八重天瀛洲岛,全部是水,在那里我有足够的力量布下大阵,只有争取出时间,或许才能想到别的办法,我们逃的速度,总会被天崩的势头追上!” 一群古仙荒兽再次风风火火的往前奔了。 刑天怒气冲冲的回来时,只能看到他们远去的背影。 “呃!” 云雾缓缓的汇聚,天上空空荡荡,刑天有种荒谬的感觉,好像偌大的十重天,只剩下他一个人,无聊的东张西望。 “女娃明明说的是公孙轩辕失踪,天上到处乱战。”刑天犯难的思索,然后他一拍大腿,说不定公孙轩辕就藏着刚才那群家伙中间,再说应龙是公孙轩辕的得力部属。跟着他,总能找到蛛丝马迹的! 于是他也抄起斧子,往应龙飞走的方向狂奔而去。 人在逃命时,都能发挥出无穷潜力,更不要说是神仙。 应龙为首的逃亡大队,虽然奔的时间最久,最累,可是实力强悍啊,接连超越了三四块浩荡黑压压的浓云,这时候可不是赶上倒数第一就能松口气。如果赶不及,多少神仙也一样会随着天崩化成涅粉。 于是这就成了刺激效果。 众仙抬头看到赫赫有名的黑色长翅巨龙,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这是十六重天逃下来的应龙古仙,得!绝对不能比他更慢,至少人家侥幸捡回一条命,要是落后,自己的小命就悬了! “滚开,滚开!”刑天随后一路追杀,踹翻神仙无数。 这种时候,连应龙都依仗实力,生生将拥挤着准备逃往白玉京的人群推得七零八落,反应慢的神仙,受伤难免,但咒骂怨恨的功夫还是省下吧,逃命要紧。 龙鸣声响彻白玉京。 应龙一到九重天,目中就闪过狠戾之色。 “诸位分开,先摧毁这五座白塔,堵塞上下通道!” “这!”还有许多神仙都没来得及逃下来。 “够了,多说无益!”应龙怒吼道,“如此做,说不准还能救回九重天以下的性命,如果不毁,我等也要陨灭消失!” 庞大的黑龙盘旋在天上,声震十里,隆隆传开。 不少神仙仔细一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再说他们已经逃下来了,这难得的安全,怎能白白放弃,一时间无数道法诀、仙术、法宝,全都袭向五楼十二京的五座通天白塔。 这还真是仙界前所未有的默契与联手,却又如此讽刺。 应龙尾巴狠狠一抽,也跟着加力。 “轰!”再坚固的塔身,终究经不起这样大规模的冲击,有两座塔缓缓歪斜。 有一些神仙,他们的朋友没及时逃下来,他们惊怒之下,大喊着攻击毁塔的神仙,应龙轻蔑的抽开几件法宝,一头撞塌了其中一座白塔。连接两重天的通道崩塌,金色血液瞬间从天而降,接跟着是第二座白塔…… 逐渐,断檐残壁的白玉京上空像在飘着金雨。 哀哭、怒骂,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走!去瀛洲岛!”应龙长啸一声,顺着天河飞去。 “轰!”虚无空间的某处生生裂开。 刑天全身是血的钻出来,他不是神仙,血是鲜红的,流满了横张的肌肉,也溢到了斧盾上。 “一群混账!想就这样杀掉我,痴想妄想!” 刑天看都不看周围,抡着斧头继续追应龙。 但是逃跑大部队最后停在了天河尽头。 “怎么回事?”应龙满是杀意的瞪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古仙,他们是白玉京原来的塔主。 应龙与仙界很多神仙不同,这条黑色巨龙,曾经在洪荒时于公孙轩辕麾下效力,与刑天是老对头,也是死对头,只不过后来刑天丢了脑袋被关在人间,而应龙的实力,这么多年来不断提升,在十八重天以下,都有赫赫威名。 “这……这不关我们的事。十四重天崩毁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通往瀛洲岛的路……就被堵死了,也许……也许……” 这个古仙吞吞吐吐,眼底也有恼怒绝望。 显然,他觉得这是八重天的人贪生怕死,跟应龙一样毁掉了道路。 “哼!”应龙一爪子将这倒霉的古仙拎起丢到河里,威压之下,那古仙没法挣扎,惨叫着被冲到了天河尽头,随即身体一分为二,消失了。 “只是崩裂,还可以修复。”应龙将身体一盘,高声喝问,“懂水仙诀,或者有类似法宝的人出来!!” 众仙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动。 就是有,也不想上去,应龙杀戮可是不眨眼的,谁愿平白无故填命! “鼠目寸光之辈!” 应龙恼怒,俯视下方:“纵然五塔皆毁,我们也拖延不了多久,之前我斩断了十六重天与十七重天的联系,还布下重重封印法阵,现在怎么样?” 说着应龙骤然低头,避开刑天一击,怒喝:“黄帝已经死了!女魃也不见了!如果你想报仇,等到我们都有命再说!” “你刚才毁路毁得痛快吧,现在你被人堵住了,哈哈哈!”刑天把斧子砍到肩上,解恨的大笑。 可周围没有人附和他,甚至众仙都用看傻子的目光怜悯望——应龙是跑不掉了,可是大家都走不了啊!这有什么好笑的? “这家伙,在人间待坏了脑子!”应龙轻蔑的想。 不对,连脑袋都没有了,当然愚蠢。 应龙不想搭理刑天,只冷冷俯瞰众仙:“天河瀑布被震裂了,凭我之力,不足以使这两股洪流汇合,你们若不肯出力,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死!” 他这么一说,才有一些神仙犹犹豫豫的站出来,但仍然不敢靠近应龙。 ——这些不成气候的!能抵什么事? 应龙正觉得失望,忽然听到一声古怪的笑: “哎哟,倒霉啊!看来不卖力气不行了!”一个胖得浑身肉直抖的家伙慢吞吞的走出来,他后面是一个四米高的斧灵,正冷眼看着这些狼狈的神仙。 应龙瞳孔一缩,惊诧低头: “余昆?你是什么时候到天上来的?” “所以说,倒霉啊!”余昆摊手,晃着脑袋说,“虽然你看不起我,我看不爽你,但性命攸关,不能管了,动手吧!” 一语未毕,余昆整个人就像吹气球似的往外膨胀。 刹那间,金色大鹏鸟就出现在天空中,展翅遮天,应龙庞大的身躯跟他比起来,就好像蚂蚁一样渺小。 “嘿嘿,就有这么巧,马上我就要再次化鲲……” 漫天羽毛飞落而下,余昆一声喊:“动手,合拢天河瀑布!” 第一百章:土特产 这一天,有无数神仙腹诽:这该死的断天门! 亡命奔逃,清寰洞天崩落的危急关头夺路抢生机,应龙毁五塔,天河瀑布分流阻挡去路——这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危机,断天门的剑仙全部没遇到! 因为剑仙们早就离开清寰洞天跑到下面去了。 当初有多少神仙讥笑他们胆小如惊弓之鸟的?又有多少古仙趁机霸占了清寰洞天,准备捞一天是一天,觉得危机关头最好发财的? 断天门的这帮家伙怎么就能这样走运!! 甭管包括应龙在内的神仙如何愤慨,怎样在九重天大瀑布那里奋斗,剑仙们已经一路狂奔,来到四重天聚窟洲。 这里山势延绵起伏,满山林木,叶如枫树,散发出一种甜腻浓郁的香味。 “怎么闻起来跟枫糖似的?”沈冬随手敲敲树干,一声震天嘹响随之而起,惊得沈冬倒退几步,惊疑不定的看这种漫山遍野都有的大树。 “这是返魂树,用以镇压下面一重天的轮回池。” 一位剑仙饶有兴趣的给沈冬解释。 他们平常可没有多好的耐心,不过剑灵……这还真稀罕! “师兄!那是我徒弟的剑!”泰岳剑仙忽然插过来,虎视眈眈瞪。 “咳。”这位看起来比泰岳更老的剑仙干咳一声,摸着鼻子走到一边去了。 杜衡的师伯,多新鲜啊!别说沈冬没见过,杜衡也没见过。 断天门的传承真是稀里糊涂,一笔烂帐!门派由剑仙开创,但他的徒弟翎奂却干脆的解散了门派,到了天上,不肖徒弟肯定是被长乘狠揍一顿,断天门解散?那是想也甭想,长乘门主会怒喝“他还活着呢,断天门容不得你做主”!明明是一脉单传,到了第三代,却收了两个徒弟——泰岳剑仙与他师兄。 某懒货这么做的原因,是怕只有一个徒弟,会跟自己叫板,这种事他以前经常做,翎奂剑仙是他的前车之鉴。收徒弟绝对要找勤快的,肯做事的,还必须要有两个!(甭管年纪是否一样大,反正最后都要飞升,漫长的日子在天界) 可他都这么懒了,能教好两个徒弟吗? 当然不行!所以泰岳完全是他师兄教出来的,剑修在临近渡劫的时候,才会封印自己的剑,能拖延天劫的时间只有四百年,这时间只能教一个徒弟,教了泰岳,某师兄就没办法收徒,遗憾的飞升了。 好吧,这一脉单承的路子总算继续保持了。 不过徒弟多了留不住,泰岳很干脆的跑出东海,当街“用黑风卷走”一个徒弟,隐居终南山。反正断天门都解散三代了不是么,以后飞升,会天天见懒货师父倒霉师兄,没必要留在东海缅怀他们的故居。 “等等,为什么你们要到渡劫才教徒弟?” 沈冬终于抓住了重点,他想起杜衡也是这样,在终南山默默无名N年,为了找徒弟,才下山的,结果徒弟没找着,恰逢北邙山大战……那个,后面的事情也甭提了。 “不是到渡劫才收徒,而是封剑后再收徒!”长乘门主表情严肃的说。 “为什么?”沈冬还是想不明白。 他想了一下,当初杜衡将自己封在剑鞘里(忽然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冒出来),然后去找个胖娃娃当徒弟……这略有不对吧,难道怕锋芒大成的剑吓坏小孩? “哈哈,说来,杜衡,还有你,至今不曾见过我的剑呢!”穿灰衣的老头得意洋洋拈着胡子笑,沈冬看他的表情就头皮一麻,这是明显“说教罗嗦”的开始信号啊! 不过他这次错了,泰岳剑仙只说了一句话。 “剑修,要有自己的剑!” 在把灵石锻造炼制成剑之前,绝对不能让徒弟看到师父的剑!最好也不要让徒弟看到任何一位剑修的剑。 后一条很好办到,修真界的剑修没多少,只要深居不出,很难遇到别的剑修。再说剑修在修行前三百年,实力很差,什么也不会,比平常小妖还不如,根本不可能出门。 “剑,为道,可通灵。道有千千万万,一定要铸造你自己的剑,走你自己选择的道。” 长乘门主压低声音,缓缓说。 他目视周围几位断天门剑仙,神情里难得出现了一丝快慰。 至少在这条路上,从翎奂到杜衡,都有他们自己的道。 旁边四位剑仙,也有些喟叹——断天门传承数代,皆都飞升,无一例外,这其中自然是有原因的。修真,本为逆天,剑修这条路,是最难走的。 可惜不属于断天门的他们当初修行时走了很多弯路,也不知道这些,等知道了都在仙界了,也没机会去收徒。 不!依照天崩的速度,他们有没有命活下去,都是未知之数。 剑仙们都苦笑起来,绕着返魂树林接着往里飞。 这里几乎看不到别的神仙,大概都跑了。 越往深处,甜腻的香味就越浓郁,杜衡微有所感,他与沈冬受到天河水冲击,脱离出去又回来的神识,被这香味一熏,好像在逐渐稳固了,连先前吸取灵气暴涨的实力也不再虚浮,变得凝实。 “返魂树?这应该是……返魂香!” “哈哈,不错,放到人间,只要是刚刚死去灵魂没有消散的人,闻了都能复活,甚至飞禽走兽也不例外。” “如此稀罕之物,确实只有仙界才有。”杜衡点头。 “呃?”泰岳剑仙茫然看杜衡,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一群剑仙或不在意,或迷惑的表情,沈冬忍不住敲脑门,无力说: “你们要回人间,是不是要带点土特产?” “啥?”原谅飞升都是百年为单位,甚至有几千年的剑仙们,没法理解这话。 “就是……”沈冬深吸一口气,然后连珠炮似的问,“回到人间以后你们吃什么喝什么住什么?要知道你们是神仙,统统不会死,得无止尽扔钞……银票!我没有那么多钱,杜衡也没有,我们自己还在超市上班,你们要怎么办?坐吃山空么,对了,反正神仙也饿不死,不过你们的剑也要陪着你们无家可归,买不起衣服吃不起饭——抱歉,你们的剑不需要这个,我是说,修真界淬养剑身的千年钟乳要七十万,各种灵石全部天价,混沌珠跳建木价还要一千九百万!修真界说想成仙,就对自己的法宝好一点!你们都成仙了,还不好好对自己的剑?!” “……” 一群剑仙晕头转向,各自嘀咕。 呃,钱!对了,凡人的世界里,钱是不能缺的! 要是没钱,那就只有乞讨——我的盘古大神,剑仙是不能做这种事的!! “我有五鬼搬运大法,银子铜板,什么没有?”翎奂剑仙不屑的扬眉。 “嗯……你要是这么做,估计会被国家特殊部门开罚单。”沈冬郑重的点头,以强调话语的真实性,“罚单的意思就是。你得拿出更多的钱!” “……” 翎奂剑仙满头大汗的看自己师父。 长乘门主略一沉吟:“从前我们皆是一心修剑,法术神通懂的也不多,但撒豆成兵,指叶为金的仙术还是有的。” 这次是杜衡说话了,语气听来平淡,却隐藏了笑意:“只怕不行。” “为何?” “如今凡人的钱上面都有编号,倘若拿出许多一样号码的纸……银票,哪怕仙术变得再惟妙惟肖,也会被认出是假的。”杜衡看着瞠目结舌的剑仙们,如是解释,“至于金子,现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卖出去,又不怕追查到。金子要测量纯度……就是看含金量多少,哪有百分百绝对纯金的东西?拿着这样的金子出去兑换,会被当外星人抓吧!” “等等,外星人是什么?”泰岳剑仙吹胡子瞪眼问。 “……一种凡人怀疑存在,但是一直没确认存在,凡人对它又好奇又畏惧的存在!基本上看到了凡人就会大呼小叫。”杜衡皱眉,一边沈冬简直要喝彩了,不愧是考过了修真界凡人最高等级考核,多完美的解释! 孰料! “噢,那不就是神仙么?” ——怀疑存在,一直不确认存在,好奇又畏惧!艾玛真的是神仙!!要是前面有一堵墙,沈冬现在撞上去的心都有! 神仙等于外星人,多科幻的论调!等等,这只是一群傻瓜剑仙思维脱线接错了啊魂淡=皿= “……” “咦,杜衡,你怎么不接着说了?” “没事,我们还是赶紧去轮回池吧!”杜衡默默的想,多说多错,不说不错,果然是至理名言! 他带着沈冬就要继续往前赶路,没想到这群剑仙手中流光一闪,生生斩断大片返魂树,然后一边飞,一边旁若无人的将树枝剔除扔掉,树干塞进芥子须弥法宝里。更有甚者如翎奂剑仙,看到小灵芝、满山都有的仙石,也全部用袖子卷起来,挑挑拣拣,差的丢掉,好的塞进去,这真是边逃命边大肆搜刮。 “翎奂!”长乘门主看不过眼,叱喝徒弟收敛点。 “反正仙界要毁,这些东西也留不下来!”翎奂不以为然的耸肩,继续破坏环境,“要是我活着回到人间,这就是家当,我可不想动。要是我死了……” 他徒弟,杜衡的师祖懒洋洋的说: “要是我们死了,就当陪葬品好了。” “……” 仙界十八重天皆化涅粉,你还要个毛的陪葬品!!是你给仙界陪葬! 沈冬悻悻扭过头,附身贰负一场的后遗症就是现在他觉得杜衡特别顺眼!都可以多看几眼的那种顺心,面对危的长相,实在太悲催了,还有最倒霉最尴尬的事情都经历过了,颇有种无所谓的态度,只不过—— 沈冬目光忍不住下移。 危跟贰负的身材实在没得看,不过那样“记忆深刻”的“遭遇”“亲密无缝隙”糟心事件,接下来这段时间,正常思维都忍不住脑补对方没穿衣服会是什么样吧!哪怕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长相,衣服也盖得严严实实,走神脑补这玩意是没法遏制住的。 自从绑了那该死的红线后,好像越来越倒霉了。 沈冬忍不住斜眼瞥翎奂剑仙,后者还在收土特产收得不亦乐乎。 三重天轮回池,就要到了。 “喂!”沈冬悄悄扯一把杜衡,低声问,“余昆,白术真人他们呢?” “余昆现在是金鹏,逃命速度应该很快……”杜衡犹疑了一下,毕竟他们离开瀛洲岛的时候,天河瀑布两分,通往白玉京的路断了,如果余昆还留在九重天! 唔,应该没事,鲲鹏善控水与风。 “白术真人他们有各自宗派,先前长乘门主派去通知他们的剑仙都回来了。想来我们到轮回池边,就能再遇到。” “好吧,希望我们能自人间来,安稳的回人间去。” 沈冬无奈的想,家里好像还有一只小天狗,没月饼吃,只能出去觅食。 还有山海易购! 连总经理都没有了的超市,真的不会关门大吉吗?也许他们侥幸从仙界逃命回去后,会发现自己已经光荣失业。 坑人啊,因为不小心飞升所以丢掉工作……这种事情,古往今来谁经历过? “我们一定要把展远大师带回人间去。” “嗯?”杜衡皱眉,他不记得沈冬什么时候对展远另眼相看了。 “不然,以后修真界的罚单要谁来开?!” “……” 第一百零一章:求路 穿过返魂树林,抵达三重天的时候,沈冬赫然发现这里已经人满为患! 把天空都挤满的神仙就算了,漫天飞的蛟啊毕方金翅鸟也就算了,但那么多光头是怎么回事?难道并不是剑们太聪明想到轮回池,而是大家统统发现了? 轮回池真的不会被挤爆? “不太对!”长乘门主一拧眉,环视四周,立刻恍然,“原来他们想去东胜神州。” “啥?” “三重天不但有轮回池,而且连通西方佛界,所有飞升来的佛修也都会出现在三重天,由此去往东胜神州、南瞻部洲……并不是所有佛修都能上得了灵山大雷音寺。” ——如今这些神仙全部堵在这里,周围还出现了那么多佛修,显然他们那边也不安全,如果是阻拦三十三重天的神仙过去,现在就打起来了,绝不会这样围成一堆,惆怅不堪。 “走,去打听一下消息。” 长乘门主轻描淡写的说,不过他自己是不肯动弹的,翎奂剑仙装作没听见,他徒弟眼睛就没睁开过,泰岳剑仙看了眼沈冬,认命的摸着胡子飞过去了。 如果仙界不是毁灭在即,要看到这般人头攒动,天上地下全部站满神仙的景象,估计没有可能。 十八重天,本来就是越下层人越多,小仙被大肆屠戮过,早就惶恐不安了,出必成群结队,紧张的四顾,他们这番模样惹得滞留在低重天的古仙很是不屑,如果不是危机迫在眉睫,他们可能会不耐烦的直接将这些小仙丢进轮回池。 一道道神识波动荡开,那是古仙们在议论什么。实力不够的小仙与佛修,被这股力道一冲,全都脸色难看的避到一边。 仍然陆续有神仙与佛修从不同方向赶过来。 事实证明,让泰岳剑仙去打听消息,这是个错误得不能再错误的决定,因为这灰衣老头进了人堆里就好像鱼入大海,起初还能看到他的身影,在跟谁搭讪,转眼搭话对象就换了一个,而且越说越来劲,很快连人影都不见了。 长乘门主表情不愉: “洛池,你教的好徒弟!” 某个打瞌睡的剑仙头也不抬,没精打采的说:“泰岳不是我教出来的,他是我徒弟教的!”旁边翎奂剑仙鄙夷看他,脸上的表情活脱脱写着“狡辩”,得罪门主你等着瞧的冷笑。 ——这种师徒,真的够糟心。 沈冬默默扭头,眼角忽然撇到一道熟悉的影子。 “那边!”他短促低声的叫,杜衡立刻朝他所看的方向望去。 那家伙已经隐匿到了人群里,只能看到两根长长的角。 “是计蒙。” “他既然在这里,可能贰负与危,也在不远处。”沈冬一提起那两个名字,就会忍不住头痛。杜衡虽然没有明显表情变化,但眼神也稍稍冷了一些,沉声说: “不用管他。” 沈冬想了一下,然后点头:“也对,这家伙其实挺够义气的。”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并不打算引起别的剑仙注意,虽然谈论的事情很正经,但却挨得很近,其他剑仙瞥到也没在意,只有翎奂剑仙开始眼角抽,眉毛抽,嘴角也抽,整个人都不好了。 长乘门主狐疑的看翎奂。 “呃,没事!我没事!”翎奂剑仙强打精神,扭过头不看杜衡沈冬,硬是挤出一抹僵硬笑容,心底暗暗嘀咕,哼,他知道的事情才没那么简单就说出来了,他还等着看整个断天门的笑话——让你们之前嘲笑我丢了轻鸿! “你有何事瞒着我?”长乘门主眯着眼睛问。 翎奂剑仙额头刷地滚下汗珠,正要含糊过去,恰好泰岳剑仙回来了。 灰衣老头的神情有些难看,一飞回来,就郑重其事的说: “灵山也不见了。” 一众剑仙纷纷动容,之前他们不想去佛界,因为那里太麻烦,到处佛光普照梵唱三千,只适合睡觉,再说离开清寰洞天的时候,也只是想着去低重天避一避,压根没多费脑子思索。孰料情势会急转直下,变得如此严重。 “果然如此。”长乘门主皱眉。 “这……门主知道?” “十八重天溃灭之时,我接到含糊不明的神识传讯……”长乘门主顿了一下,然后刻意把话题绕了过去,“起初我也半信半疑,虽然一路来到白玉京,但对之后的事情,全无打算。” 众剑仙都沉默不语,杜衡却感到长乘门主没说出来的那句话里大有玄机。 “门主是想等,之前的那次传讯?” 长乘门主缓缓点头。 可惜,那个模糊不清的传讯没有再出现,而天崩的速度越来越快,坐等绝对不行,他们的剑商量说要来轮回池,仔细想想,也确实只有这一条路。 “听说南瞻部洲在整块消失……” 不少神仙指着远处的光头们悄声议论,不过语气挺悲凉。 大家都穷途末路了,谁也不用笑谁。 “轮回池的情况怎么样?” 长乘门主发现前面的路被堵得死死的,一种没来由的烦躁冒出来,一挥手,“其他的别管了,我们先去看看轮回池。” 在人山人海,好吧,漫天飞着神仙佛陀的地方往里面挤,绝对会犯众怒。 “混账!赶着投胎吗?” 沈冬眼角猛抽,这该不该回答——是啊,太对了,我们就是赶着投胎! 等等不对,一把剑要是投胎,会变成什么? 他表情瞬息万变,杜衡忍不住拍了一下沈冬的肩,浩瀚的内息顺着经脉,暖洋洋的弥漫而来。 “你在想什么?” “我不想当菜刀。” “……” 这是什么逻辑? 那边被挤得狼狈的神仙,愤怒的祭出法宝,还没砸下来,就有两位剑仙随意的一扬手,仅仅是掌化剑气,便将四五件法宝直接劈成两半落下来。再漫不经心的一拂衣袖,轰然爆开的气浪就被压得向四周扩散,半点都没波及到这里。 “是……剑仙!” “断天门的!!” 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沈冬默默看众剑仙若无其事的表情,又看周围被气浪拍得灰头土脸的神仙。有时候吧,他真的不理解这些剑仙到底怎么能成为“公害”后,自得其乐的活着,难道仙界都没有敲闷棍背后偷袭玩阴的人吗? 还是剑仙的实力,已经到无视这些的地步了? 不能吧,黄帝失踪对天界来说也就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三十三重天上面还有真正厉害的神仙,也对这些不利稳定的刺头分子视而不见? 不过,断天门的名字报出来,这效果真是非同一般的好!眼前立刻出现豁然畅通的路,他们走到哪里,神仙跟佛修都很忌惮的避开,人太挤飞不上去宁可用跑的,也要躲开这些剑仙。如果无视掉这些人,他们现在飞的速度,就跟天上什么人都没有一样,很快就看到了轮回池。 “这是泡温泉的地方吧!” 沈冬看一眼就喷了,那雾气腾腾,灰黑色砖块堆砌边缘,还散发着一种类似硫磺味道的大水池,怎么看都像天然温泉。 “泡了你就起不来了!”翎奂剑仙没好气的说。 水池里不断涌动着冒着白烟的热水,离池水稍近,就感到头晕目眩,沈冬感觉像是猛然坠入梦游状态,一瞬间连身边的杜衡,都变得极遥远,抬起手臂的动作也变得很慢,好不容易抬起来,想抓住杜衡往后退,又猛然一震,发现手还是垂在身边,刚才的一番力气都白花了。 “沈冬!” 还是杜衡发现他不对,赶紧将他拽离水池。 沈冬晃了两晃,也没吭声,一头就栽倒下去。 杜衡刚刚接住,手上就一轻,那件袍子飘飘荡荡的散落下来,只余一柄稍微狭窄,毫无光泽的剑。 杜衡顿时一愣,他知道沈冬怕水,但不至于看到水就直接吓得变原形吧。 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掌心在剑上一抚。 剑身冰冷,剑锋是剑气所化,与凡兵利器打磨开锋的两刃不同,没了剑气,不会稍微一碰立刻皮肉分离的锐利。 杜衡以神识小心探入。 剑比之前凝化了不少,层层符箓融合消失了一半,一剑在手,杜衡感到自己的实力达到巅峰,是前所未有的强,可是沈冬的意识却模糊起来,而且剑本身也昏昏沉沉,全无煞气。 “不好,轮回池的水。对剑有影响!” 杜衡飘身后退,其他剑仙也纷纷变色,跟着离开轮回池,一直退到千米之外。 “确实听说神仙元神轮回的时候,无法将法宝携带下去,纵然是本命法宝。” “你不早说!” “什么早说,我们的剑又不是法宝!”翎奂剑仙没好气的嚷嚷。 “呃……你的剑怎么样?”泰岳凑过来问杜衡,他表情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称呼沈冬。毕竟剑修都不会给自己的剑起名字,干这种事的是修真界其他人,如果到飞升的时候仍然没在修真界露过面,结果就跟长乘门主一样,剑与人同名。 杜衡完全没注意到泰岳的表情,手指抚在剑身上,缓缓摇头。 “劈开轮回池!将炼魂水全部放出来!”长乘门主冷冷说,他看也不看周围听到声音的那些神仙惊骇表情,五指伸出,掌缘出现了如同实质金光: “不准用剑,只凭剑气!” 刹那间整个轮回池都震动了一下。 十位剑仙一同出手,恐怖的气势压得半空中飞着的神仙纷纷被迫下坠,千万年稳固不变的轮回池,边缘出现了一道很微小的裂缝。 “哼,再来!” 长乘门主还真没见过劈不动的东西。 轰然巨响,神仙们顾不上看热闹了,赶紧后撤,断天门的剑仙果然全是疯子,破坏轮回池,是想进去?投胎跟死了的区别就是你还活着,但你已经不是你了,只要不是三重天崩溃在即,相信没人肯往轮回池里跳。 远处,抱着丹炉的日照宗,一边飞一边掐算的承天派,还有别的修真门派浩浩荡荡的从四重天冲下来,愕然顿住。 “好恐怖的剑气。” “等等,断天门的那群家伙,该不会在砸轮回池吧?” 前方乱成一团的神仙们骤然传来惊骇叫喊。 一股呛人的气息弥漫开来,在地上跑的神仙纷纷往上飞,实力不济的小仙头一歪,栽进了疯狂涌出的洪流中,手臂在水面上挣扎了一下,随即无声无极的沉下去, 这一消失,就是永坠轮回。 “果然是!”神机子头痛的捶脑门,赶紧让门人弟子散开,在半空中被撞得掉下去,那乐子就大了。 冒着白烟的炼魂水无穷无尽的从破碎的轮回池涌出,转眼就是一片雾水茫茫。 青色剑光很快汇聚到了杜衡手中的剑,然后轻轻震动了一下。 “有用!”剑仙们精神一震。 要是剑带不下去,他们逃到人间也没用,照样得死。 “很好!”成乘门主紧紧盯着轮回池的中央,“这里一定有与人间连通的薄弱处,凭我等之力,只要发现,强行下界也不是难事。快,全部凝神寻觅!” “是!” ——等等,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自从神识从贰负那边逛了一圈后,清醒的时候能控制自己变成人又怎么样?!沈冬第N次的在找衣服! 衣服啊,早掉进洪水里了…… 第一百零二章:求会师 这无数道水流激射而出,漫天飞卷,在八重天瀛洲岛上空形成浩淼沧澜大阵,仿佛天地倒转,天空成了复杂曲折的河道。 这层水幕轻微震动,起伏不定,阻隔了上方狂涌的灵气。 东辰湖已经枯竭,天河瀑布断流,湿漉漉的泥地上横躺着一条背脊漆黑,首尾长得看不到边的大鱼,懒洋洋的扭动了一下尾巴。 “啪!”原地坑陷百米。 水幕下方,一条黑色的巨龙慢慢盘旋,原来光泽的鳞片已经黯淡下来,龙首搁在舒展开来的左侧翅膀上,尾若垂天长梯,没精打采的挂下来。 白玉京的神仙全部撤到了这里,而且一刻不停,就急着奔往七重天,甚至有许多还是跟着应龙一起逃下来的古仙与荒兽,仍留在原地,等应龙布完阵一起撤离的寥寥无几——嗯,刑天不算,这家伙纯属看热闹的。 趴在泥地上的鲲猛然吐出一口水。 它这一口可真不小,跟喷泉没两样,水柱极高,直贯浩淼沧澜阵,刹那间水流一凝,天空泛起异样蓝光,笼罩四野,一直晃动不休的八重天神奇的稳固下来。 “成了。” 仰头观望的荒兽们,目中露出欣喜,一扫焦躁不安。 紧跟着,某条鱼身体跟着急剧收缩,就跟戳破的热气球一样,不断冒出灵气,一眨眼,如山般的庞大体形就不见了。原地只留下被鱼尾鱼身压出来的恐怖痕迹。 “噗!”余昆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巴,晦气的连吐几口,才没好气的站起来,“这玩意也挡不住多久的,快走!” “哼!” 应龙不答,一头扎向瀛洲岛。 “虽然我一向看这家伙不顺眼,不过他能耐确实不错……”余昆忧郁的摸光脑门,光光的额头(没眉毛),“这么厉害的阵法,要是用来攻击修真界,呃……至少也是神州陆沉,活者寥寥无几。” “只是借了八重天的水!”刑天绝对听不得别人夸他的死对头,老对手,立刻反驳,“换个地方他就没辙了。再说这种破阵,我斧子三两下就劈开了!” “……” 说大话也要有个谱! 要是阵法真的这么渣,大家的小命就完蛋了好么? 就在这时,笼罩天空的水幕狠狠颤动了一下,无数浪花被震飞出来,倒悬在天空中,很快又被吸回去,流动不休。 就在这一瞬间,阵法内蕴的灵气比刚才阵成的时候翻了整整一倍。 “白玉京……”余昆倒吸一口冷气,果断大喊,“跑!” 九重天完了! 应龙与余昆合力合拢天河瀑布后,布下的这个防御阵法,灵气越强,威力就越大。但凡事都有一个限度,浩淼沧澜阵最强的时候,也是即将崩溃的征兆,上面那几重天毁灭后的积压灵气将不断冲击阵法,长则天界三日,短则半日,只能支撑这点时间。 余昆跟开山斧灵狼狈的狂奔。 瀛洲岛内空空荡荡,说起来,他们已经落在了仙界逃生大部队的最后面。 因为路途不熟,刑天速度又太快根本追不上。 “应龙那混蛋该不会毁掉路吧!” “放心,这次不会,要是八重天灵气不能往下灌,很快这个阵法就会支撑不住,布阵的意义就没了!” 余昆带着开山斧硬是绕了半天,才找到通往七重天的路,正要兴奋的冲进去,猛然从墙角里扑出一道人影。 “开山——” “沙参?”余昆被撞飞,狠狠砸到墙上,鼻子差点歪了,痛苦无比。 这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米三团子似的日照宗大长老,激动无比的踹斧灵的腿:“你跑哪里去了?总算等到了,我们赶紧走!我一直守在通道口等你,要是八重天毁了,我就……只能一个人逃命了。” “明明是你先丢下我!”开山斧暴躁的把自家主人往肩膀上一扔,“抓稳了,就你那速度,天崩了你能跑得急吗?” 话音刚落,就已经跳进通道,连影子都不见了。 “全是混账啊!”余昆捂着鼻子爬起来。 要是没他,你开山斧能活着从白玉京出来? 算了,还是跑吧!没有门派的光棍,连跑路都没人会带上。 “对了,我刚才好像撞到一个东西。”沙参嘀咕。 开山斧吭哧的笑:“没什么,是一条鱼。” “你说什么……听不清,对了,日照宗全部撤往三重天轮回池了,我们也去!”沙参紧紧勒着开山斧的脖子,往下坠的速度太快,某斧头又不懂什么神仙御风法,造成大长老身体几乎被拉成一条直线,头朝下,脚朝上的跟着开山斧一起往下掉。 “呼哧!” 他们身边飞过一个黑影子。 “那是谁?” “余昆。”甭管人形体积多大,他就是重,掉得也比较快。 “哦,余昆……等等,我刚才撞到的是余昆?他怎么瘦成那样?”大长老扯着嗓子,不可思议的叫。 “大概是灵气消耗太多。”开山斧摸下巴思索,下次再有这种事,一定要拍下来,做减肥前跟减肥后的对比,哪怕泻药减肥产品也能卖得火! 对了! “来,照一张!” 开山斧拉风无比的掏出手机,点开快捷照相功能,咔嚓就是一下。 “……” 屏幕里,笑嘻嘻的青皮肤光头汉旁边,就是大长老倒挂的手臂跟脑袋,头发被吹得笔直,眼睛睁不开,这角度位置真是绝了! “砰!” 眼前一晃,开山斧带着大长老先后落地。 脚下软软的,开山斧低头一看,果不其然,余昆给他们垫了脚。 开山斧抬头四顾,到处都是树林,啥也看不到。 “怎么走?”开山问。 大长老翻眼睛,他怎么知道? 轮回池上方,十位剑仙悬空而立,冷冷注视翻卷的洪流,强大的神识顺着炼魂水涌出的中心,不断探查。 远处,神仙们七零八落的飞起来,心有余悸的看着下方。 忽然有一个佛修,叹息了一声,忽然往下就跳。 炼魂水却并没有淹没他,这佛修身周出现了一层金光,浮现出卍字与诸多梵文,然后逐渐消融,佛修双掌合十,化作一团金光,沉入滔滔洪水中。 原来惊恐不定观望的神仙们忽然死寂下来。 “轮回……佛修还真是占便宜。”长乘门主看了一眼,语气中既无讽刺,也没有赞叹,只是冰冷的说,“也算大毅力,大智慧。有这样的觉悟,想必轮回之后,仍旧能有一番作为。” 那团金光彻底消失了。 比先前被洪水吞噬的小仙,象征元神的光芒不知道亮了多少倍。 一时间,众仙都有点恍惚,又有些恼怒。 没想到这些佛修,竟然还能有这种生路,对了,佛修其实不在乎灵气多寡,只论功德,论勘破,论轮回……西方佛界的出现,远远迟于三十三重天,该不会? 长乘门主拧眉不语。 杜衡也没说话,泰岳剑仙若有所思。 ——隐约有种碰触到某个秘密的异样感觉,可是太轻微,能看到的东西太少,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再想抓就没法找到最初的思路。 敢于跳轮回池的佛修并没有多少。 那么多光头,最后也只有寥寥几人陆续落下去,形成的金色光团有深有浅,炼魂水一冲,就不见踪迹。 毕竟这是投身轮回,从头再来。十世大圆满,是心境,也是侥幸。很多佛修如果抹去记忆再来一次,不一样能再次修到十世大圆满,或许就这样坠入俗世红尘,只要一世修不成,以后没机会恢复记忆与修为了,与那尘世中庸庸碌碌的凡人再无区别。 这种赌,这条路,又岂是人人能狠得下心来,孤注一掷,愿意走的? “不用多管!赶紧找出轮回池与人间重合的薄弱点!” 剑仙们齐齐闭上眼,顺着那些佛修元神消失的地方,反复查探。 其他人也看出断天门意有所图,聪明如神机子,已经恍然大悟,猜到他们要做什么了,不禁捋着胡须发愣。 不愧是剑仙,竟然想以力破空,强行下界。 “祖师,我们……” “仙界的这些家伙,可不是善茬。”神机子冷笑,“注意四周,给断天门挡住,一旦破界成功,我们立刻跟上!” 时间推移,醒悟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都打着先跑的主意,敌意的看四周。 就在剑拔弩张,小仙们惊惶得颤颤巍巍的时候。 杜衡握剑的手忽然一紧,等的晕晕欲睡的沈冬跟着精神振奋。 难道找到了? 哈,果然杜衡的眼睛比较尖。 可接下来的事情让没法看到外面,只能听,只能神识查探的沈冬当场傻住。 ——杜衡从须弥芥子的储物法宝里拿出一样东西。 一个古怪的歌声,骤然响起。 “……” 断天门的剑仙们吓了一跳,猛然散开,有神识收不及的还彼此相撞,惊异莫名的看杜衡。周围大群的古仙、佛修更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沈冬现在有一件衣服,他绝对会化形,然后夺走杜衡手里那玩意! ——丢人丢到天上来了! 千真万确的“死了都要来”,据说是山海易购的店歌,唱得怎么样暂且不论,但原曲的调子就是声嘶力竭的高亢,猛然听见,吓一跳还是轻的,没听过流行歌曲的神仙也许以为这是惨叫。 要怎么解释,杜衡拿出一件“法宝”,那玩意在惨叫? 出鬼了!!这是仙界,为什么手机还能用!! 他们不是应该早就不在服务区了么? 不对!修真界的手机不在服务区也能接通!定位信号不是通讯卫星,是灵力!每个人的灵力都不一样,哪怕隔着XX大阵,远在幽冥界,仍然可以接通!!我去,原来连仙界也在灵力范围? 难道这就是天崩的原因?修真界后来没人飞升的原因? 这种逆天的玩意不能带到天上来,否则山海易购完全可以给瀛洲岛的日照宗打电话订高级货,正牌仙丹,然后再“偷渡”送货,到了山海易购价格翻N倍,因为“运输不易”!OTZ那样的话,余昆就发了,余昆从此就是三界零售业巨鳄(人家原形比鳄鱼大多了好么),天道怎能坐视? ——沈冬,你想得太多了,跨界电话不是越洋长途,仙界人间灵气压根不连通,给杜衡打电话的某人,就在仙界。 杜衡此刻正表情莫测的看着手机来电显示。 余昆!竟然是余昆。 至于惊吓这种情绪,自动杜衡渡劫不成丢剑,后来又失而复得这番变故,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杜衡惊骇了(胡说,前段时间,附身到正胡天胡地寻欢作乐的某蛇身上时,九重天劫也劈不散的镇定毅力还不是溃散了= =),不就是接个手机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喂?” 从长乘门主、翎奂剑仙到泰岳,以及不远处的承天派日照宗等等,全部犹疑瞠目看。 白术真人手握成拳,无力的一敲额头。 ——是说杜衡你一手提剑,一手拿手机,若无其事站在轮回池浩浩荡荡炼魂水上方,背景是等着逃命的仙界大部队,这情况真的没问题么? 白术牙都痛了,急着扭头找好友,结果却没找到日照宗大长老。 奇怪,这人去哪里了? 那边余昆的声音尖锐的传出来。 “杜衡!!我们一起飞升的,你逃命也不叫上我!现在好了……我们迷路了!快告诉我怎么从七重天到轮回池!哪里有通道能到六重天?这群混账神仙跑得真快,想跟着跑都赶不上……开山斧,别动,我们应该站在原地等……喂喂,快说,我们刚从瀛洲岛下来,原地没动过,前面是一座森林,后面还是一座森林,左边是一座山……怎么走?” “……”只走过一遍的路,还飞得那么快,怎么可能记得? 杜衡默默的将手机塞给泰岳剑仙。 “这,这是什么?”老头哆嗦,只敢用捧的。 “千里传音的法宝。” “呼,你早说。”泰岳剑仙立刻松口气,“那边是余昆?奇怪,我不记得你跟他熟啊?徒弟,我们不是一直住在终南山么?” “你飞升后就不是了。” “你也不认识一个有出息的……”老头翻白眼嘀咕,说着就要捏法诀。 “等等,不能用力……这个法宝,不能灌灵气。” “啊?那还是法宝吗?” “……直接对着说话就行,说话声音也不准携真气法力。” 泰岳剑仙张大的嘴,一时卡壳,声音憋在喉咙里,差点呛得死去活来。 正混乱一片,忽然一声长长的龙吟传来,长乘门主脸色骤然一变: “应龙?这家伙竟然逃下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背水一战 应龙古仙。 在姬水天宫统辖下面十八重天的时候,作为公孙轩辕的得力部属,就足以让众仙闻之色变,更别说在天崩后,应龙古仙带着实力最强的荒兽、其他古仙固守第十六重天,布下的北斗星罗阵,将天崩的时间拖延了三个多月,人间的一百年。 尤其他大肆杀戮实力稍差的神仙,填元神维持十六重天的行为,被每重天效仿,导致仙界混乱不堪,无数神仙纷纷下逃,更有许多小仙无辜丧命。 应龙,这个名字,现在许多神仙听到都抖。 身长数百丈,黑色鳞片,背上有翅,在空中蜿蜒起伏,甫一出现,滔天气势就扑面而来,甚至有小仙躲避不及,坠入炼魂水中,连一众佛修也避之唯恐的退开。 “也算命大,能从十六重天一路逃下来。”长乘门主语气不善。 杜衡被应龙身上的凶煞厉气激得微微皱眉,不自觉的前踏一步,随即又反应过来,低声问:“有过节?” “门主的老对手了。”旁边的一位剑仙神色凝重,“应龙是公孙轩辕麾下最强的,这家伙有大罗金仙的实力,还是能上二十二重天的程度,最早也是他发现情况不对……十八重天之下,除了公孙轩辕,没人能踏足第十九重天。就是出事,也没人知道。” 应龙骄横,断天门跋扈,撞到不掐就怪了。 翎奂剑仙不自在的晃了下脖子,直直盯着应龙咬牙: “那家伙,上次一架,差点打断我脊骨……” 翎奂的实力,杜衡自他与刑天白玉京一战就知道了,顿时神色凝重。 “当然了,鳞片难砍,我还心痛轻鸿呢……”翎奂剑仙很不顺气的磨牙,“一力降十会,这种硬骨头最难啃!” 半空中,应龙略一盘旋,眼神扫过来,那种沉重的威压,生生将一群佛修压得矮下去好几尺,有个别脚沾到炼魂水的也只能苦笑一声,步入轮回。 “长乘,你在做什么?” 恐怖如雷鸣般的声音,震得滔天洪水都跟着起伏不定, 同样说话有雷声应和,计蒙那个就像远在天际的滚雷,虽然响,却只是让人吓一跳,应龙的声音确实炸雷,效果堪比九重天劫的前三道雷了。 “你寻的你生路,我找我的通途。”长乘门主负手而出,衣袂飘飞,俊秀如画的眉眼间全是凛然森冷,“看你这般模样,逃得也不容易。怎样?实力强横,终究也抵不过天道,你想来自诩神力过人,遇战不避,却疏忽了逃跑的本事,险些折陨在十六重天吧!” “哼!哈哈哈!”应龙仰头大笑。 声震千里,纵然是杜衡,也感到气血翻腾,元神不稳。 倒是他手中长剑,青色剑光亦盛,对这样滔天的煞气,浩瀚无穷笼罩天地的威压,反倒觉得挺舒服,甚至有一丝浅灰色的气流缓缓融入剑身中。 良久,应龙才缓缓歇止下来,语气中满是杀意: “你以为,你能走得了?” 长乘门主神色不变:“哦?为何不能?” 应龙骤然转头。对着战战兢兢的众仙说: “一群蠢货,难道你们等着看这些剑仙破开下界通道?纵然有,也深藏在轮回池深处,你以为这条路是人人能走的?你们既非佛修,也不是飞升的修真者,跳下去只有死!元神破碎,永坠轮回!” 群仙霎时哗然。 “佛修是重修,而这些人间来的混账,却有可能安安稳稳的破界而走,你们就这样原地发愣,看着他们离开?” “应龙……大人,这,这不可能吧!”有一只模样怪异的荒兽粗声问,“从前也有违逆天条下界的神仙,只听说实力越强,越没法通过……没有修真者才能走,我们不行的道理。” “蠢货,你懂什么!” 应龙爪子一抬,这只体形硕大的荒兽就被拍得飞出去几千米。 “轮回池往人间的通道有雷劫加身,直劈元神,除非是历天劫而来的修真者,没有任何人能在稳固元神不与身体分离,佛修也会丢弃肉身只护元神,而你们,只有化为碎片,永坠轮回!!”应龙浑不在意的垂下尾巴,狠狠掀飞一波炼魂水,声音更加恐怖尖锐,“天崩过半,除了轮回池,仙界再没有一个地方可裂空间,唯独轮回池!” 众仙惊疑不定的互望,看着佛修的眼神带着敌意。 几乎瞬间,站在他们中间的修真者硬生生被孤立出来,围着他们的神仙,目光复杂,神色阴晴不定。 “麻烦了……”神机子喃喃。 他这次掐算,既没吐血,也没所得,半晌长长出了口气,以神识传讯: “法宝兵器全部拿出来,今日怕是……” “不死不休。”日照宗的开派宗师环顾四周。 各大门派几乎是当时有了动作,辈分越高实力越强飞升最久的缓步来到外围,将最年轻的后辈留在中间。 那边长乘门主冷冷看着应龙: “你意欲何为?” 是啊,这也是在场无数神仙佛修想问的。 如果只有轮回池这一条路,应龙古仙你又能如何?拦着不让出身人间的飞升者与佛修走?准备死也要拉垫背的? 毕竟还没到彻底绝望,搞意气之争,不如赶紧想别的办法! 应龙俯瞰轮回池,随即抬起一爪,虚空而握,空间立刻随之摇晃,以大罗金仙的实力,撼动区区三重天,当然不在话下: “既然有你们在,我又何须费心。” 说着厉然对身边的荒兽喝道:“剑仙,经历九重天劫紫霄神雷才能飞升!夺了这种元神,抵挡过界雷劫是轻而易举!不想死的就动手!” 荒兽们顿时齐刷刷望过来,多年仙界生活磨砺去的杀气重新出现在眼底。 “吼——”无数声高亢喊叫此起彼伏。 “你们可以试试!”翎奂剑仙不怒反笑,手按眉心,冰晶透明的轻鸿剑已然在握,剑身轻吟,轻易化解了荒兽们的厉吼声。 除了长乘门主外的剑仙们也齐齐横剑在手。 古仙与荒兽们迫于长久以来发的忌讳畏惧,都露出犹疑之色。 “蠢货!他们只有十个人!”应龙怒极斥骂,其实不怪它不拿这些神仙当回事,应龙在瀛洲岛布阵的时候,除了少数亲信外,其他跟着一起从十六重天逃出来的神仙荒兽。别说帮忙了,连站在那里稍等都不肯,转头就往七重天奔。 对着这样的一群人,应龙既不放在眼里,也不会在乎他们的性命。 “以万战十,还赢不了,如此蠢货,就随着仙界一同湮灭吧!”应龙咆哮着,骤然脑袋一扭,身体上的鳞片发出呛啷如兵器狠撞的声音。 “哈哈,区区剑气,能奈我何?长乘,五千年前我能杀你一次,就能灭你第二次!这次连天界都没了,我倒要看你如何能再次挣脱轮回,历劫成仙!” 狂吼一声,龙尾横扫而来。 长乘门主不言不动,眉心骤然出现了一个很浅,很像方字的符箓。 霍然一股沛然清寰之气,激荡天地,彷如张开无形之网,所有人都猛然滞住,连眼珠都没法动一下,生生僵在那里。 唯独应龙丝毫不受影响,照旧骇然一爪拍下。 无数道黑色流纹笼罩爪尖,那是一击之下,浩瀚惊人之力生生撕裂了空间。 天崩让仙界找不到稳固连通人间的路,纵然破开空间,席卷出来的也是毁灭之力,一旦接触,那一部分就要与身体生生崩离。应龙这一爪,让至少百名小仙纵然爆出一蓬金色血雾,自空坠落。 “雕虫小技!尔敢夸口,今日轮回池,便是你葬身之地!” 长乘门主右手一翻,赫然便有一道流光贯穿天际,击溃那施压千钧的一爪。 “天御九德,破!” 一声长啸,应龙笼罩百丈方圆的庞大身躯猛然后退,与剑光一同翻卷而上,没入云端。恐怖的撞击声不断响起,整个三重天都陷入晦暗不明的动荡中,冲击元神的赫然威势如钱塘水潮,浪高千重,纵然相隔很远,依旧不时有神仙纷纷吐血坠下。 原先被硬生生压住的神仙们趁机仓皇飞逃。 “鳞片!” 杜衡猛然侧头避开一道疾飞而来的阴影。 应龙半块破碎鳞片,边缘依旧锋利无比,一直击穿了两个倒霉的佛修身体。 “门主……”飘落下来的雪白衣袍一角,上染金色血液。 杜衡仰头,凝视天空。 连他都无法定下心神的浩瀚剑气,仔细辨别的话,不是一股,仿如调动天地之力,长乘剑,御九德之气,却无物不破。 三重天跟着变幻不定,天幕一时拔高,又霍然变低,部分天空甚至扭曲了。 “这就是大罗金仙……”神机子瞠目结舌。 其他古仙与荒兽也心有余悸,剑仙果然可怕。纵然长乘门主修为不够,也能与应龙一战不落下风。看来不战上一天一夜,也许都没结果,到那个时候,恐怕天崩不到这里,三重天首先就会被这种肆无忌惮的大战击溃一半。 刑天站在那里,愣愣的摸斧子: “这,这不可能,这臭长虫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 那是当然了,刑天你被关在幽冥界,实力一降再降,应龙却是在天界,什么仙丹妙药没有,加上取之不尽的灵气淬体,五千多年下来,这差距!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一人骤然袭击一个没有门派落单的修真者。 “轰!”古仙出手,又是偷袭,那个修真者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元神就逸散而出。 这古仙一把抓住,哈哈大笑,就要炼化。 孰料旁边的人也反应过来,落单的修真者没有那么好找,竟有一半人直接袭击那个古仙,试图抢夺那团元神。 “动手!”神机子不等周围虎视眈眈的众仙祭出法宝,抢先喝道。 顿时天空中金血不断横飞,惨叫声接连响起。 很快,那些没有门派的修真者就全部死了,同时倒霉的还有佛修。 飞升来的修真者,气息与仙界的人截然不同,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想藏都没法躲。 “可恶!!” 神农谷毕竟是专精医道的,实力远远低于其他门派,没多久,就有两人陨命。 数道剑光掠过,攻势也只是稍稍一缓。 应龙说得对,修真者的数量少,剑仙的数量更少,比之仙界这么多人,纵然他们杀死十个人,身前的包围圈也不见丝毫松动飞,反而形势更加严峻。 ——拿到修真者的元神,就有可能安然无恙的通过轮回池去人间! 剑仙们,他们可能杀不死,别的修真者难道还不行。 实在不成的,就从已经得手的古仙荒兽手里抢! 余昆迷糊的带着开山、沙参,按照先前手机得到的路线指示,稀里糊涂绕到三重天,刚一战定,就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仙界大毁灭,怎么又自相残杀起来了。 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有一人朝日照宗大长老扑来。 “找死!” 身形转化,四米长的巨斧悍然在手,一圈抡下来,实力不济的只能退缩。 “不好!”沙参脸色一白,毕竟都是神仙的实力,他格挡住后,就气血翻腾,摇摇欲坠,何况四面八方全部都是袭击。 “别动,跟我来!” 余昆狠狠一脚跺地,身体立刻像吹气球一样的膨胀起来。 ——北海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上百道飓风同时形成,炼魂水形成的狂浪跟着翻涌,所有袭击都砸在了鲲的鳞片上,对这条大鱼来说,简直就像敲背服务,鱼鳍将沙参一罩,借着飓风猛然一甩鱼尾,强悍的筋骨直接横扫千里。 “余昆!” 差点被冲散的承天派诸仙一眼就看到了这条大鱼。 “是余昆!向那里退,今日若不联手,我等绝无生机!”日照宗也紧跟着且战且退的飞来。一个天衍宗的弟子,砸出的法宝还没有收回来,眼见躲避无望,索性一挥手,炼器出身的修真者,随身总携带无数材料与法宝半成品,猛然爆开,随着他的身体直直坠入滔天水浪中。 那道逸出的元神,刚被一个古仙抢到手中,立刻轰然破碎。 “该死!” 那古仙闪避得快,不过半只手臂还是鲜血淋漓。 他赫然一抓,又要袭击另外一个神农谷的人。 不过,这是他最后一个动作。 一道青芒擦过他的脖颈,紧跟着他骇然睁大眼睛,看着青芒狠狠扎入一只荒兽的脊背,血液喷出,染上了剑光,金青两色,流转不定。 他最后看到的是,一个握着剑的人影,顺着剑势一拂衣袖。四周神仙破碎的元神,竟半点都没有沾到他身上。 ——好浓的煞气。 第一百零四章:所谓转机 鲜血横飞,不时有古仙抢夺到元神后,迫不及待的匆匆炼化,他们一边极力躲避别人的争抢,一边焦急的看着天空。 通道不开,元神抢到手也没用。 而有能力破开轮回池与人间所连通道的,只有应龙与长乘剑仙。 余昆引来的飓风不断扶摇而上,声势骇人,但它们接触到摇摇欲坠的天空时,立刻扭曲溃散。浩瀚剑气笼罩整个三重天,不断闪烁出刺眼光华,墨黑色的鳞片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天空就像煮沸的汤锅,不断震颤晃荡,劲风所掠之处,直接被挤压成废墟,甚至炼魂水都消融了大半。 一股股黑色气流出现在金色剑光中。 接触到这股气息的神仙无不惶恐而退,慢一点就直直坠下。 这是应龙在天地不明,天庭未立的蛮荒岁月,经历无数血战而凝聚来的可怕煞气。形成罡风,等同实质,别说被攻击,就是擦中,也足够让小仙魂飞魄散。 这些罡风被御九德之气的剑光一冲,边缘处破碎了,大片散开,复又重新凝聚。溃散的煞气使下方的混战更甚,今日,生死就在眼前,别无选择。 如今十八重天崩落过半,灵气动荡,应龙能随便扯开一条通道,但内里狂乱虚无的气流,纵然它是大罗金仙,也没法一试。只有轮回池这个千万年来连接人间的通途,有唯一安全的可能。 天道秩序。 实力越强的神仙下界,遭遇的阻碍就越强,若是小仙,或许随便有个佛修的元神挡着就能通过。换了应龙,它只有紧紧盯着长乘门主。 不惜挑起众仙乱战,就是让这些走投无路的家伙,替它挡下断天门的其他剑仙。 “长乘,纵然你轮回飞升,做了所谓的剑仙,最终仍将陨落我手!” 惊雷般的咆哮声在半空中响起,天际烟云幻灭,剑气贯空。 某条大鱼抬起脑袋,没有脖子很受罪,这重量它自己都承担不了,只能借助恐怖的风力勉强把自己托起来,远望杀戮一片,鱼尾跟着一翻,身体已经急剧缩小。 余昆刚变回来就扯着嗓子大喊:“白术呢?沙参呢?” 几大修真者宗派仅仅余下两百来人,虽然是重重包围,将实力差一些的门人裹在最里面,可四面八方的攻击无休无止,挡得住一件兵器,劈得落两件法宝,却不能阻挡所有。神机子手上一刻不停,玄妙万分的赶在对方没有攻击前,就出手稳稳砸在空处,与承天派的十多位仙人勉强守住了东面。 西边是日照宗与神农谷,南边是炼器出身的天衍宗与墨家。 北面就险象环生了,这些都是昔年修真界的散修,还有一些妖仙,功法不能互补,杂乱无章各自为战,顷刻就被击溃得连连后退。 “布阵,混账!布阵!!”余昆满头大汗的吼。 但是众人错愕的看他一眼,不明所以。 因为实力最差,被围在中间的白术真人,狼狈的化解开飞进来的攻击余劲,一边苦笑:“余昆,你当这里是北邙山么?即使在人间,打仗布阵也是厉鬼妖怪或低级门人弟子做的事,我们都是直接与幽冥界……难缠的妖魔拼,阵法……连我都一知半解,怎么能让各大宗门的前辈祖师懂?” “……” 余昆现在只想爆粗口。 早说了枉死厉鬼培训班是有用的!你们飞升前也不学学!好吧,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你承天派的人呢?” “东面!” 余昆怒骂一声:“知道就快给我喊啊!难道还能让我想办法?术业有专攻你懂不懂,这会儿我又不能下界把岳元帅拉上来!” 白术真人恍然大悟,挣扎着跟手持巨斧奋战的沙参合力挤过去了。 两人联手,勉强换下某人的空档。 一道人影随即化作流光,飞速掠自中间。 “我们这么多人的性命,就全交给你了!”余昆猛然一吸灵气,顷刻眼见着越来越胖,往上飞挡住四面疏漏劈来的攻击,“我护你周全,你想办法给大家带出一条生路!” 诸人原先因为都认识余昆,对他指手画脚的大喊也没啥意见,现在听到有变动,抽空眼神一瞥或者神识感应下——承天派的仙人,难道是? 鬼谷子! 也好,反正没别的选择了! “这……”甫停下来,一看情势,鬼谷子连叹都叹不出来了。 周围浩浩荡荡,连人影都看不清,只有兵器法宝连成光幕风压的可怕攻击,布阵没那个时间,大家也没那种默契,要玩偷袭更没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哪怕心中韬略万千,人不够这要怎么打? 残存的修真者不过两百之数,外围的神仙却以万计。 而且神仙会飞,不是被围,只有四面短兵相接,上方与脚下,也密密麻麻都是袭击。 与其说他们收缩成一个圆,不如说是一个球,攻击如潮水,铺天盖地而来。 脚下又是如洪浪般的炼魂水,根本没法落地。 余昆也知道麻烦很大,可眼前别无选择:“打不过也要打,赢不了也要战,不然我们只有死!” “不错!” 鬼谷子强按下焦躁之心,果断说:“防线收缩,依次换位,这样战下去,外围没人能撑得住!” 不一会,神机子就且战且退的来到他身边: “必须冲出去,这样消耗下去,只会是败亡之局。” 这位有十八重天实力的承天派开派宗师满脸忧色,“如果只我一人,也许还能冲出重围,但是……不,若屠戮上千,我也会负伤不轻,若是气尽力空,纵然有下界之路,我也过不去了!” 是啊,真正的硬茬还在后面! 破开天地结界,雷劫加身,实力越强,遭遇的危机越重。他们都是渡劫飞升来的修真者,对那种可怕威力再清楚不过了。纵然他们已经成仙多年,也不一定能挡住神仙级别的雷劫。别的不多说,十个紫霄神雷(九重天劫的最后三道威力级别)合在一起劈,就是神机子,也接不下来。 “杜衡呢……断天门的剑仙在哪里?” “不知道——呃,看到了!” 远处数道剑光,极其辉煌夺目,还有大片金莲怒放,看来那里佛修比较多。 “神识传音,让他们过来啊!” 余昆你在说笑吧,攻击都成光幕了,什么神识能够传得出去,你那破手机都打不出去好咩?灵气不稳,就跟信号不好是同一个概念。 “那也不行!”日照宗的开派祖师被神机子替换下来,这个古铜皮肤的老人忧心忡忡的说,“断天门剑仙纵然实力惊人,但他们同门之间,毫无默契,根本不能联手。剑锋过处,要是遇到别的剑气,甚至都会大受影响!此刻长乘门主又……唉!” 应龙与长乘越战越狠,天际出现无数道细小裂缝,复又合拢。 金色剑光与黑气煞气笼罩的范围更大,对下方混战的影响也越盛。 剑仙们的剑势不约而同受到影响,只勉强使身周十尺内无人。 唯独—— 青色剑光渗透了太多金色血液,剑芒更盛,散发出一种透彻的金绿色,并且越来越浓郁。沈冬甚至能看得见外面模糊的影子。 他神识的浮动,有最明显感觉的就是杜衡。 握剑的手一紧,分毫不停的穿透一个古仙的咽喉,飞溅出的血,弥漫出惊人的灵气,不过很快又被古仙元神所吸纳,元神试图逃跑,却诡异的僵硬住,然后迸裂出细小裂纹。元神惊恐极了,拼命催动刚才自身体上吸纳的灵气法力。 然而一股黑气缓缓渗出,这个古仙的元神最终成块散落。 十方俱灭剑身上的符箓已经越来越少,全部转为那种金绿色的剑芒。 起先剑锋在斩落物体时,才有一抹无形灰气溢出,但这灰色却越来越浓,最后已经是淡淡的墨色。 应龙的煞气,全无影响,剑势所趋的方向,这些黑气迅速融入剑身。 长乘门主的金色剑光,九德之气。十方俱灭最初跟其他剑仙的剑一样微微闪避,颇为不自在,但随着沈冬神识越来越强,泰逢掌的精髓,直接让剑如高船分浪,引带这浩瀚沛然之气流转变化,致使杜衡每一剑,都有恐怖的气浪向四面八方拍袭,真正破开神仙们防御与法宝的,就是九德之气,而穿透神仙法身荒兽强横身体的,却是横溢而出的煞气。 没有了这些,谁还能经得起十方俱灭剑锋? ——似乎有滔天巨浪,似乎有斗转星移的天幕倒悬。沈冬神识感觉到的三重天景象,已经与北邙山血战的模糊记忆重叠起来。 饮血的急速,破碎的肢体,还有! 古仙们片片散落的元神,直接融入剑芒,对兵器来说,杀戮越多,这股令人胆寒的气息就更浓,最后竟然肆无忌惮的夺取应龙流溢出来的黑气,让不少被长乘门主击溃的煞气没法复原合拢。 起初应龙还不觉得,战到后来,忽觉悍然一爪的攻击,边缘力道失去控制,惊异低头一看,才发现这骇人景象。 “何方鼠辈!敢夺我之力?” 那些破碎的元神被剑芒彻底震碎后,最精纯的真元力就随着杜衡握剑的右手缓缓反注,杜衡的法力简直是跟着飚升——若非当年变故,杜衡其实在一百年前就飞升了,丢了剑后,人间灵气匮乏,他再怎么苦修,也不会有丝毫进益,最多无剑在手时,剑气更盛罢了。来到白玉京后,又耗费人间四个月的时间稳住根据,等于沉潜多年的内息,现在一翻再翻,却毫无窒碍。 泰岳剑仙剑势不小心撞到金绿剑芒的边缘,都陡然一惊。 老头张大嘴,惊骇显于表,他手中那柄剑特别大,看上去也重得要死,一横扫就倒一片。不过这一片也只有一两个特别倒霉的家伙会丢命,别的都是狼狈不堪受到暗劲所伤,这种剑势仿佛泰山压顶,扛得住就没事,站不稳绝对够呛。 此刻剑身却微微往左一避,同时剑身震颤,这是兵器很明显的兴奋,遇到值得一战的对手,或者足够强大的敌人,都会这样跃跃欲试。 “等等,那是我徒弟!算了,我们往这边……”泰岳剑仙无可奈何的换了跟杜衡相反的方向。 翎奂剑仙的轻鸿剑几乎看不到剑气,但所过之处,神仙皆僵住动作,然后翎奂还要费神回来击溃那些家伙逃逸出来的元神。尽管这些家伙直到脱离肉身,才看到那细小轻微、仿佛和风轻羽般的一拂,不过已经来不及了。翎奂也是极怒中,毫不留情的施展剑招,不小心撞到十方俱灭所引带的煞气,轻鸿剑立刻偏了个方向。 翎奂愕然看去,恰好听到英灵狂怒的喝声。 “这……这是杜衡?” 翎奂瞠目结舌,这实力飙升得也太吓人,而且很明显能感觉到是杜衡手中的剑不对! “一个控制灵力吸纳煞气,势无可挡,一个御剑走势……” 翎奂喃喃,他已经看出,杜衡确实用的是断天门剑修历来的招法,没有花俏,没有繁复的变化,就是最直接最击溃要害的一剑,斩落法宝,破开防御,夺命掠喉穿胸断脊的路数。可能后来的剑修没有长乘门主翎奂剑仙法力强大,但代代都要千锤百炼融会贯通的招法,却越来越强悍果决,毫不拖泥带水,比翎奂剑仙自己习惯用的路子更精准狠戾。 “好,好!” 翎奂看到激动处,差点忘记身处何地,感到后方袭击,反手一剑劈过去,随即仰天大笑:“全部换方向,往这边走!” 把地方留给杜衡一个人。 翎奂一抬头,发现远处战场,有个大胖子拼命的朝这边喊什么,夹杂在各色法宝攻击里,很快又被人群密密麻麻盖没了。 “余昆,那边一定是修真者……” 轻鸿微微振动,是附和。 “啧,那没用的家伙!”不耐烦的拂袖,翎奂剑仙提着剑就奔向那个方向了。 应龙暴怒异常,但却无力分身,它正陷在长乘凌厉的剑势中。 远离战场的角落,龙首人身的计蒙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有路过的神仙,一看是这家伙,就绕开了。 计蒙背后正是贰负与危。 贰负死死盯着远处金绿色剑芒上下翻飞,斜掠而过的区域,纵然隔了这么远,他还是一眼认出: “杜,衡!” 危的表情很难看,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应龙,不一定会赢……”贰负阴沉嘶哑的声音像是在笑,又像恼怒,“该死的刑天,我们上来,并没有遭遇雷劫,等会也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 “那?” “不用,反正比起几千年前,我们的实力也不知退了多少,散去灵气,我们尚有生机!”贰负还是盯着那处不放,阴沉的面容中也不禁露出喟叹之色,“剑修,实在是天下最可怕的一群人,尤其是杜衡,还有……” 说着他抬头若有所指的看了眼天空中与应龙缠斗的长乘门主。 计蒙完全没听懂贰负在说什么,只是傻傻顺着方向看: “哇!咦?好狠,等这场架打完,搞不好应龙这家伙就要到大霉啦,哈哈!”许多荒兽古天神都对应龙的煞气很忌讳,计蒙也是其中之一。 “对,局势逆转了。”贰负眼睛一眯,他看到了另外一边抱着斧头闲闲看热闹的刑天,怒上眉梢,不过想想,还是忍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逐渐,断天门另外八位剑仙已经退到了余昆他们附近。 恰好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各守一位剑仙,能从他们剑下躲过的人实在不多,余昆等人立刻压力大减。 第一百零五章:万仙莫敌 余昆长长出了口气,他要是再疯狂吸灵气,就胖得可以当伞用了。现在稍微一动,身上肥肉都跟着颤。 “杜衡呢?”余昆还是看不到外面情况,连说话都得扯着嗓门喊,神识只能查探神周数尺,隐约见到外面剑气纵横,森寒之意激得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一阵战栗,立刻明白断天门的剑仙来了,余昆松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跳脚。 断天门剑仙们的实力再强,他也没法跟其中之一商量事情,连手机是啥玩意都搞不清楚的老古董们(等等,你也不年轻好么)!余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抬头看看扭曲的天幕,又望一眼全神贯注调配诸人守住防线的鬼谷子,又不敢打扰,余昆只能拼命喊: “杜衡人呢?” 许久,外围传回消息“没看见”。 余昆一瞪眼:“怎么会没看见?” “断天门来了八位剑仙……” 鬼谷子感叹一声,不能指望剑仙会依据他们的防御阵势变化,这些随性的家伙,能维持一个不错的方向,纯粹是群战时剑势不乐意碰到彼此。想安全,只能疲于奔命的跟着他们的行动挪移,找到最安全也最中间的那块区域待着。 “来了八个都没杜衡?”余昆瞠目,“他断天门总共几个人,我怎么记得加上杜衡才六个?难道还有从来没在修真界登记过的黑户?” “……” 神机子古怪的咳了一声:“余昆,慎言!还有四位不是断天门出身的剑仙。” 只不过到了天上,都住在清寰洞天,勉强算是飞升后加入断天门。 这时,一声尖锐刺耳的恐怖啸音震得众仙心神浮动,惶恐的后退。 “那是——朱蠕!” 赤红色的剑气,这柄剑外型诡异,不但有弯折,两侧还有微微展开像翅膀似的半透明利刃,漫天红雾席卷一片天空,剑锋所过之处,携带着诡异尖锐的啸音,直击神识元神,使人惊恐不已。像白术真人、沙参这样修为差一点的,简直抱着头摇摇欲坠。 “这些剑仙……唉,某些攻击还真是敌我不分!” 鬼谷子无奈的重新后撤调整方位,远离洛池剑仙。 轻鸿剑流风回雪,朱蠕剑鬼哭神号,挨得近的还有泰岳剑仙,他那柄阔剑,乍看比开山斧还豪气。白术真人呆愣半晌,听说这是杜衡师父后,就无力的扶脑袋——这哪里是剑,这去势简直好比一座山迎面拍过去。 “要是今天侥幸逃得性命,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些家伙。”余昆喃喃。 “说笑,如果我们能回得去,你就得天天见,除非你不开超市。” 余昆闻言,立刻痛苦无比,他能在山海易购前面挂一个牌子,刑天与剑仙不得入内?呃,这不行,杜衡现在也算剑仙……余昆赶紧晃脑袋,怎么走神成这样!眼下生死未卜,想这些有的没的纯属牙痛。 “上面情况怎么样?”鬼谷子问。 他们在这里打生打死都不关键,重点是应龙与长乘门主那边。 应龙有大罗金仙的实力,长乘门主若败亡,他们也会十死无生。 “看不清。”退回来的修真者一脸忧色。 原来外面就罩着一层法宝兵器攻击形成的光幕,间或有空隙一瞥,能看到的东西也有限。现在又多了八位剑仙的剑气,要是还能看到情况就怪了! 余昆他们惶惶不安的边打边议论,剑仙就没这种烦恼了。 虽然也会时不时遇到两三个实力棘手的古仙荒兽,但也就是耗费时间的事,法宝来了劈法宝,兵器来了更无所谓,近身战对方就没胜算,在这种人挤人,混战一片的三重天,就算对方有什么杀手锏也施展不开。 逐渐,抢到元神的古仙已经全部避到一边,不肯拿自己的命冒险了,而那些没有得手的,三番五次冲不过去,就转身去找佛修的麻烦了。 ——反正都是过天劫的修真者,用谁的元神不是用。 可能没修真者的元神凝实,但也是至少转世过十次的元神,聊胜于无,大不了多抢夺几个。 于是战团逐渐散开,再悍勇的荒兽,也不会为了可能的逃生机会,把小命折到断天门剑仙手中。应龙散发出的可怖煞气,被某剑全部卷走也是一个原因,神智清明下来的众仙,当然会权衡利弊,柿子还挑软的捏呢! 乱战的局势渐渐明朗起来,令人窒息的攻势也平缓了。 许多神仙退至一边,警惕的互相张望。 余昆等人可不敢松气,依旧持兵器法宝,轮换飞来飞去。离他们不远处,断天门八位剑仙悬浮在半空中,衣袂飘飞,斜睨四方。真真是一剑在手,所指之处众皆退避。 那些零星杀红了眼的人,也摄于其威,不自觉停手,如潮水般往后退,让出一个方圆百里的空隙。这样一来,倒悬扭曲的天幕就历历在目,时不时有龙鳞与龙尾在浓云中一闪而过,黑色煞气所凝结的云,颜色变淡很多,呈现一种诡异的黯灰色。 “你输了。” 长乘门主冷冷的声音响彻天际。 “住口!!”应龙咆哮着,霎时鳞片如急雨,煞气再涨,一气压过了金色剑光。 “这家伙真棘手!” 余昆手臂被半块残破黑鳞擦过去一道,顿时血流如注。 “等等,那边是什么?” “佛修?” 大片金莲青莲摇晃不定的抵住荒兽们的攻击,数不尽的卐字与罗汉金身也不断出现,但情况岌岌可危,所占范围明显越来越少。 “糟糕!展远!!”余昆跳起来就想往那边奔。 白术真人与沙参也齐齐站起,无奈神机子苦笑: “我们自身难保,那边又太远。” 仙界每重天都很大,尤其在一无遮蔽的天空中,遥遥所见的光影,现在狂奔过去救都来不及,更别收旁边还有不少浑身是血的荒兽古仙对他们虎视眈眈。 “这炼魂水,都成了金色……唉!” 脚下滔滔洪流,泛着浅淡的金光,原来熙熙攘攘挤满人的三重天,已变得稀疏很多。 “啊,那是?” 一座佛修的金身虚象崩溃后,隐隐看到浓郁的金绿色流光一现,霎时就有不少黑点纷纷坠入炼魂水中。 “谁在帮那些佛修?” 众人左看右看,该在的好像都在了,总不可能是刑天吧。 “杜衡?!” 还是余昆反应得快,猛然跳起来,瞠目结舌。 这还是他认识的杜衡吗? 虽然,这个隔得远了点,但能很明显的看到流光回转间毫无停滞,剑气中的金色更加浓郁,最后沉积成了暗金色,只隐约在边缘处有清冷剑芒——斩断兵刃,破开法宝,断喉削首,击溃元神。 余昆、白术真人、日照宗沙参长老,还有斧灵开山,都不由自主的张大嘴。 眼前恍惚起来,与一百年前北邙山下,那个满身浴血的身影重合了。剑携天劫之威,烈焰焚断所有反击,每一步,都会有数声惨嚎发出。所过之处,血流漂杵,尸骸遍地,清冷剑光被染成恐怖的青红色,鲜血从剑锋处一滴滴落下。 ——此刻,金色血液顺着十方俱灭剑锋滑落,多数直接就被煞气湮灭了。 杜衡并没别的表情,他心魔早已去,即使是现在,目光依旧从容,持剑的手,稳定有力。虚空踏出一步,剑光掠过,那些神仙捏法诀的齐腕断去,拿兵器的整条胳膊都没了,伤口处还缭绕渗出黑线似的煞气,使得伤口在灵力催动下也无法愈合,只能仓皇避开。 这还是好运的,更多冲得太快距离杜衡太近的,已经元神俱灭或栽下去永坠轮回了。 沈冬感觉殊为特异。 他就像在打一场痛快淋漓的架,还是那种拳拳到肉,砸得对方找不到北的一面倒优势。神识所见的模糊景象,变得更为离奇,那些神仙的表情、甚至愤怒的喊叫惊呼都变得很遥远,看不清,但他们手里的法宝、兵器,还有攻击的动作却变得特别清晰。 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其中致命的漏洞。 果然下一秒,杜衡剑势掠过的方向,就是那里。 这就像是一个有趣的猜谜游戏,沈冬按耐不住技痒了,在杜衡还没收剑的余势里,骤然翻转,直接准确的扎入后方一只像禽鸟的荒兽右眼,坚硬的头骨让剑势顿时一缓。 杜衡略微惊异,手腕发力,毫无窒碍的接上了这一剑。 剑芒在煞气与强横发力催动下,刹那透颅骨而过,那只荒兽惨嚎了一声,翅膀猛然拍出,又被沈冬趁机从翅尖削下,庞大的身体无力的坠往下,不过这家伙的元神不愧本体禽鸟,逃得非常快,沈冬没追上,不过也没打算继续追,他又瞄到了下一个目标。 勘破致命处,是兵器的本能。 这些破绽,对沈冬来说历历在目,想看不到都难,他现在发现杜衡实力确实骇人,每一剑,看似直接果决,剑光流转随意,其实走势完全是按身周这些人的破绽与致命处,所连出来的最短最有效的一条弧线。 只偶尔会有细微的死角被疏漏,那也没办法,再眼观八方神识凝注,眼睛也不能转三百六十度。 不过现在—— 杜衡看不到没关系,沈冬看得到。 远处余昆等人已经说不出话了。 还处在混战里的人越来越少,许多佛修看见抵挡不住,根本就没有多费神,直接喧了佛号,就步入炼魂水投身轮回。 半空中无数金莲枯荣开谢,一直顽固的存在着。 终于,十方俱灭的剑气扫灭了边缘处的数朵金莲,无数莲瓣竟散落开,试图融解煞气。杜衡持剑的手,终于缓缓的停下了。 大片金莲旋转盛放,吸纳了过多陨落与投身轮回的佛修之力,显得更加耀眼,但一瞬间,就全部枯萎,花瓣漫天散落,当中一人,足踏金莲,眉间一点朱砂,似笑非笑的合掌: “先说好了,贫僧身无长物,只有破袈裟一件,付不起山海易购的紧急援助款。” 沈冬瞥展远,这家伙竟然全身无破绽!还有这修为!怎么比自己这边飙升得还快? 展远,不,也许现在应该叫瞻远大师,看着轮回池中无数团佛修的元神金光,喟叹道:“他们竟都没有坚毅之心,除了抵挡,就是退避……若能诚心正意,一心坚持到最后,何处不是佛,苦海亦能渡。” 得了吧,那是因为你之前听到杜衡手机铃响。又看到余昆真身,虽然当时人挤人没法过得来,不过相信大家要死一起死,不死自然会想办法来救你——沈冬默默嘀咕,国家有关部门,如此特殊的职位,少了你这个收拾烂摊子的,大家回到人间的日子也好活呀! “不用报酬,以后我与沈冬的罚单,你去缴掉就行。”杜衡轻描淡写的说。 “如此甚好。”瞻远大师笑眯眯,空头支票这玩意多好,啥代价也没有。 能不能回到人间还两说! 不过…… 瞻远大师跟着杜衡,往修真者聚集的地方飞去,看着又胖成球还蹦跶的余昆,还有拖着一米三沙参的白术真人,嬉皮笑脸的某斧灵。 也好。 天道而已,无非生死,谁人不死? 轮回是道,逆天亦是道,十世大圆满,修的不是转世几次,而是三千红尘的历劫感悟。勘破世情,不是万念俱空,而是一切皆得,大笑而去,又有何憾? 瞻远大师手拈起一片散落的金莲花瓣,遥望天际,与杜衡同时开口说: “应龙,要败了!” 第一百零六章:破界(一) 许多残破元神沉入轮回池,星星点点的金辉映得四方透亮,与之相对的天空却暗沉如墨,天幕最上方出现无数道狰狞虚纹,除此之外再无异象,与先前翻天覆地的气势截然不同,但这种沉寂却使人没来由的心头惴惴。 “长乘门主……”已经有人忍不住低声问。 剑光呢?这情形,难道是断天门的门主败了? 所有人都仰头上望,希望看出一点端倪。 ——死寂,只有云舒云卷,缓缓流淌着墨汁一样暗沉的色泽。 余昆不自在的捅了一下神机子,斜瞥。 神机子哭笑不得,开玩笑,不是什么事都能算的!再说就是算出来能怎么样,现在跑也晚了!想到这里,神机子神色复杂的转头看远处杜衡与瞻远,目光最后落到十方俱灭上。 这煞气! 会推算天机的人,大多神识敏锐,甚至有些玄之又玄的直觉。 神机子眼中骤然浮现出血海尸山一般的可怖景象,还有紫雷贯空,持剑的那个人缓慢的迈出一步,鲜血顺着剑身不断滴落。 那人影似不经意的转身,剑光赫然扑面而来! “呃!” 神机子倒退一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是被承天派众仙扶住的。 然后他被误以为在刚才混战中“身负暗伤无力支撑”,神农谷的人跑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通探查,更有日照宗的丹药在后面等着塞。神机子狼狈不堪的辩解,试图挣脱开人堆。 那边沈冬有种脑门被谁撞了一下的错觉。 不痛,但很错愕,疑惑往前望。 可是这种近视一千度的倒霉视界!因为不是过招,所以破绽这玩意也没得看,目光所及,只有所谓的除了致命处,其他都是模糊一片,只勉强认得出颜色,于是人都是一团一团的,别说长啥样了,高矮胖瘦都不太分明,除非胖得像余昆这样极端。 谁看人是看咽喉、心口的?! 凭那一个个喉结跟脖子,鬼也认不出那群人谁对谁! 还是瞻远大师金光闪闪,周身上下都被淡淡佛光笼罩,于是出现在沈冬眼里就特别清晰,至少鼻子归鼻子,眼是眼,有个人样啊! 沈冬默默嘀咕,完全不知道他刚才被洞察天机的玄眼看了,更不知道他本能回击了一次凌厉剑气——神机子正揉着额头苦笑,果然兵器,尤其剑仙的剑,是不能随便看的。 不过! 纵然去看洛池泰岳他们的剑,出现的神识残像,也不过是一柄悬浮或者斜插在地上的长剑,流光溢彩、孤独骄傲。残像里出现御剑者身影的,也只有翎奂与长乘门主(神机子,你老实交代,你到底偷窥过多少剑)。 看来,断天门后辈,确实不凡啊! 神机子感叹着,黯然神伤。 十八重天覆灭的时候,他的大徒弟就死了,而现在还活着承天派众仙,不足二十。放眼所及,到处都是伤势不轻的修真者忧虑不安的低语,神农谷与日照宗的人跑前跑后。 暂时的平静,不但没能让他们松口气,反而更紧张了。 许多人甚至不敢看四周,不敢去算谁活着,谁又死了。 天空愈来愈静,连云都不再翻卷,横铺出去好似千丈黑缎。 骤然! 万道金辉撕裂了云层,无至今的透出来,照得整个三重天纤毫尽现。 余昆警觉的伸手一摸,依稀觉得是水,但又有点粘稠,在金光照耀下,什么都是金色。好半天,才有其他神仙从这浓郁的灵气中感觉到异样。 “是龙血!!” 化蛟成龙,五百年生角为虬龙,千年有翅为应龙,开天辟地,恒古至今,仙界只有这么一条应龙。 三重天如落瓢泼大雨。 随即,百丈长的墨鳞龙躯就从天而坠,狠狠跌入滔天炼魂水中。 云雾散尽,屹立一人,正是长乘。 同样满身浴血,白衣染成了淡金色,冠散发乱,左肩的袍袖更是直接没了,无数血痕映在身躯上。一道浅浅的伤口,从他眉梢,直接划到了右侧脖颈,使他原来就有些上挑的魅凤眼,更见凌厉冰冷。 长剑倒持,恍有天地万象自剑锋上流转而过,临御苍穹。 长乘门主看也不看坠下的应龙一眼,俯瞰轮回池,缓缓抬起持剑的手。 众仙还没来得及惊呼,陡然眼前出现了刺目强光,三重天也像是被这一剑断分二,竟剧烈颤动起来。轰然巨响,滔天狂浪失控的抛飞至天际,轮回池旁边出现一道粗阔的漆黑裂缝。四周灵气疯狂涌灌而入,青黑色的雷光不断从裂缝处弹出,使得这漆黑裂缝宛如张牙舞爪的狰狞妖魔。 众仙却狂喜。 “是通往人间的路!” 有性急的,还有一些侥幸逃生的佛修,都已驾云飞过去,但面对着如此可怖的景象,谁也不敢最先进去。 这边修真者却没动,断天门的剑仙反而急急往天上飞,果然他们才奔到一半,垂首不言不动,维持着剑势所尽的动作——单手高擎身后,剑锋向天的长乘门主突兀的往后一仰,直接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这一战,耗尽了长乘门主所有心力,才险胜应龙。察觉不妙,拼着最后的力气,破开轮回池下界之路,随即晕厥,连剑都没握住,脱手而坠。 那剑划了一道奇妙的圆弧,自己化流光,没入长乘门主眉心。 众剑仙险之又险的扑过去,恰好接到。 杜衡却慢了一步,他对救人这种事,永远不在行。 落回来后,众人又一阵手忙脚乱,半晌神机子才说:“没事,只是脱力。” “胡说,这,这叫脱力?”翎奂剑仙怒问。 按仙界时间算,也得养上十多年才能恢复的伤势,最要命的是,他们现在根本没有时间了。 神机子摸鼻子不吭声——完蛋的那个在底下横躺着呢。 应龙没断气,但是也差不多了,它到底还是实力强横,泡在炼魂水里,还勉强维持着元神不脱离身躯,眸中皆成金红,稍微一喘,就有鳞片脱落。 当看到长乘门主无力坠下时,应龙终于清醒了一下,它凝视着那道布满雷电的裂缝,还有踟蹰不前的众仙时,忽然大笑,声音诡异: “蠢货,你们都不知道,是谁让你们还有命在这里逍遥看戏,还有一线生机。” 应龙的笑声从闷雷一般,逐渐低微:“长乘,我倒要看看你有运气赢,可否还有命活!哈哈!!” 庞大的龙躯骤然栽倒,一团无比恢宏的元神金光散了出来,坠入轮回。 与此同时,三重天猛震动,许多神仙竟没法控制所驾的云,摇晃着东倒西歪。 余昆往前一倾,一口血喷出: “不好!应龙毁了他在八重天布的浩淼沧澜大阵!”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刚可怕的摇晃,经过激战已经脆弱不堪的三重天,开始出现横贯天际的虚无空洞。 八重天、七重天……现在崩去的,是六重天! 众仙惶急,再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奔入雷光中,生死也只有这一个选择了。 正狂奔间,剧烈的震颤与灵气涌动,使长乘门主恍惚的睁开眼,看着缠绕雷光的破界裂缝越来越近,忽然出声: “你们走吧。” “门主?” “以我的实力,想要下界,所面对的是无数道紫霄神雷,我现在连剑都拿不起来,只会连累你们一起死,倒不如让我与这三重天一道覆灭。”长乘门主没有情绪的说着,他凝望扭曲的天空,淡淡说,“这样也好,在未做剑修前,我原就住在三重天流沙百里赢母山,终归最后……” 他话没说完,翎奂剑仙硬是一掌砸晕了他。 “够了!几千年什么都听你的,练剑就算了,连穿衣说话你都管!!我早说了,总有一天,非让你只能听我的不可!哈哈!我让你不信……”翎奂剑仙笑的声音像哭。 不过眼下,也没人能去看他究竟是笑,还是哭,大家什么也顾不上,只能咬牙闭眼,一头冲进那道被灵气挤压得逐渐缩小的裂缝。 方步入,就是恐怖雷光迎面扑来。 四面一片虚无,前方雷云缭绕下不断有惨叫传来,唯一清晰的就是身后所来之地。他们不像逃进一条生路,更像坠入无间地狱。 “不要分散!” “实力稍弱的跟在后面,拉开距离!”鬼谷子跟着大喊,“就当是无止休的天劫!撑过去就行,不要往前靠拢。” 当然,断天门的剑仙在前面呢。 比起那边紫霄神雷,这边还不算太糟,但要是惊慌失措的往实力强大的人那里躲避,反而会死。想要下界,最好靠自己。 当然剑仙们另说,因为无论他们有几人,要护住长乘门主,一样遭遇数不清的紫霄神雷,不如聚集在一起,轮番抵挡。 沈冬焦躁不安,如果说之前他像有一千度近视,现在简直就是在看高清放大画质,入眼皆是那种能将一座山峰夷为平地紫雷,交织在虚空中,像无数藤蔓。倒霉挨到剑仙身边的家伙,挣脱不出,没坚持多久,就全部被击得魂飞魄散,半点不存。 “我来!” 说话的是洛池剑仙,这个平常懒得连头都不想抬,驾云都要坐着的家伙。 “师父你照看门主……谁也别跟我抢!就算我趴下了,我徒弟还能轮换拖我走,你们谁有两个徒弟,站出来我看看!” “……” 泰岳剑仙忽然说:“不对,我徒弟有道侣,翎奂师祖说的!杜衡,快把你道侣找过来……呃!” 泰岳剑仙傻眼看余昆那边的瞻远大师,无数金莲复开又谢。 糟糕,杜衡最后好像跑去救的是和尚!!这不对吧!不可能吧!! 翎奂剑仙一翻眼,他已经忘掉了之前秉持着恶趣味,故意没说沈冬的事。现在看到泰岳这时候还要争,顿时大怒,指着十方俱灭说: “滚到后面去,你徒弟那情况只能算一个人!” “……” 第一百零七章:破界(二)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泰岳剑仙晕头转向,忍不住去抱脑袋,可剑还在他手上。杜衡不着痕迹的退了一小步,勉强避开阔剑侧锋。紧跟着就有三道紫雷劈下,四周一片恐怖的亮白色,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用神识查探方向。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感到身后有浩瀚灵力猛然一撞,顿时站不稳的飞出去几百米,实力差劲的已倒霉消融在雷光里。 他们来的方向,那个唯一清晰的景象已经消失。 “仙界……” 纵然飞升的修真者都对三十三重天没多深的归属感,但这毕竟是仙界,从他们修真求道起,就是为了来到这里。千百年过去,最终他们还是要回到人间。 宿命是绕了多大一个圈子? 洛池剑仙劈散一道紫霄神雷,轰鸣声震得元神不稳,朱蠕剑尖锐的厉啸声也无法传出。这样也好,否则距离剑仙不远处的众人单是因心惊胆战就会失手被雷劈死许多。但洛池剑仙环顾四周,难得出现了惶急表情: “该死,没有方向!” 四面八方都是虚无,只有雷光。长乘门主破界的这条通道,根本不是一条笔直的路,只有无至尽的各色雷云,不断撕扯着空间。 “以前那些神仙到底是怎么下界的?” “这谁知道……” 余昆那边诸人纷纷看神机子,后者苦笑:“你们就是把我拆喽,我也算不出一点东西来,天地秩序,破界已是触犯,天道不灭我们就算好的了,怎么可能让我窥看天机。” “那现在要怎么办?” “这……我当初在白玉京起卦,算到你们是逃生的唯一转机。” “我们?”余昆吃惊的指自己鼻子。 “对,就是你们!”神机子点头强调,“与你们一起飞升上来的人,杜衡,那个他的剑叫什么来着?还有我们承天派的白术、日照宗的沙参……” 白术看自己好友,沙参也愣愣看斧灵,忽然被点名,简直如坠云雾,稀里糊涂。 “精卫因肥遗东海应誓,侥幸逃去人间。但现在天已崩,所谓的转机,我至今也只看到你们,还有刑天……” 余昆霍然拍掌:“对,我当时确实想的是刑天!” 但后来话题就偏了,莫名其妙被刑天提着斧子杀上姬水天宫的光荣过去扯开!果然涉及天机,天道总会有奇怪的巧合让你在事先不去深想! 余昆越想越有道理,确实是这么回事:“因为精卫下界暴雪不断,我们才会去找她麻烦,结果跟护着精卫的刑天打了一架。展远大师因此勘破心结,实力濒临飞升。后来刑天发神经的跑到建木下面,又惹来修真界诸人跑来阻止,然后展远就飞升了……顺带还把我们拽了上来。” 展远完全不知他飞升后发生的事,不然他早就来找了,还会在三重天轮回池前听到杜衡手机铃响才恍然?他顿时疑惑看余昆:“难道,这就是天道给的一线生机?” 白术真人忽然说:“不,当时被飞升的那道光强扯的人其实只有沈冬,杜衡是不肯放手……” 然后余经理你凭着体重,准备见义勇为,结果把自己也搭上了,还连累了下意识拽你的白术与沙参——斧灵不忿的想,他就更倒霉,只是履行了一下保护主人的义务。 不过,刑天? 众人不敢苟同,那家伙能算得上什么转机?哪怕说杜衡可信度还高一点,毕竟是断天门通知他们撤到轮回池,破界通道也是长乘门主劈开的。 无数神仙都在雷光下苦苦支撑,担心走错方向,就真的要万劫不复了。 远处,计蒙那青龙头的长须都被炸得弯掉了,伸手一捋,嘎嘣一声断掉,心痛得它直跳脚:“贰负,你还没想到办法?” “别吵。”青蛇原形死死缠在白蟒身上,身上束缚的银链,招来了更多的雷。 贰负显得很急躁,连声催促计蒙:“快找找,刑天到底在哪里?” “在那边……咦,你为什么要找他?” “因为我知道一个秘密。”贰负表情古怪,眼睛一勾,锁定了独自扛斧头盾牌,被雷劫劈得到处飞的无头巨人。贰负随即跟着压低声音:“等会你要用最快的速度跟上来,实在不行拽住危,生死成败,就看速度了!” “啊,好!我一定能跟上!”计蒙愣愣答。 “哼哼。”贰负随即看着刑天,怪声怪气的冷笑。 刑天确实很倒霉,在仙界这些日子,他实力恢复得太快,所以绕着他的雷劫赫然也呈紫色,只是他却没有断天门剑仙那么好运能有旁人分担。刑天石斧刚劈下,那些溃散的雷光就直击他左手的青铜方盾,折腾得他手忙脚乱,很快就被一道雷狠狠砸中。 紫霄神雷不是开玩笑的,纵然是刑天这等实力,身体也立刻焦黑一半,元神浮动。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刑天忽然扭转身体,直直看往一个方向。 “头……我的头!!” 刑天狂吼一声,拖着斧子盾牌就往那里奔。 “走!”贰负跟着喊了一声,长长的身躯骤然展动,立刻追了过去。 “对,那个方向!”余昆也恍然,拼命大喊,“据说刑天的脑袋被黄帝埋在常羊山下面,可谁也不知道常羊山在哪里,搞不好就是人间,大家都快跟上!” “……” 这种转机真的没问题么= =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大家就赌刑天的脑袋到底在哪里吧! 断天门的剑仙飞速掠过去,无数紫电追着他们,导致许多人都只能放慢速度,远远跟着。刑天一路狂奔,不管不顾,大吼着劈开躲开雷光,很快身体都漆黑一片。跑得快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天雷没追上他,大部分都劈后面了。 其次是紧追不放的贰负,它竟然有能耐在前后两团紫电雷光里及时躲避,以至于在沈冬眼里,前方出现了一种奇景:数雷成排劈下,都没赶上贰负的速度,最多燎烧到它尾巴,还有紧紧拽着白蟒不放的计蒙。于是倒霉的计蒙半边身体都焦掉了,不断的往外冒烟,但又没办法,只好闭着眼睛惨叫着,险之又险的看着雷光没有间隙的往下劈。 ——刑天还能说实力强悍,这贰负带着两只一起逃,怎么还能这样快? 沈冬纳闷极了,连之前附到贰负身上不愉快经历都抛到了瓜哇国。 当然,就像他不知道长乘门主做剑修前的来历,对贰负的了解也有限,大多数还是计蒙那里听来的。 贰负,古天神,而且是跑得最快的神…… 也不能怪沈冬看不出来,贰负懒得恨不能长在危身上,这样的家伙还有什么速度可言?不过你要理解,哪怕是好动的人,被手脚反绑生生锁N年,背紧紧贴着危,两人偏偏见不到面,没法说话,只能感受彼此呼吸,逐渐呼吸也没有了,元神沉寂,直到重见天日……这,不懒也变懒了好么?何况贰负本来就挺懒,这种属性上限当然会被他刷爆。 现在抵挡紫霄神雷的已经换成泰岳剑仙与他师兄。 通道无穷无尽,身后所跟着的雷光也逐渐减少,实力差的神仙,即使即使逃进来,终究抵挡不住,纷纷陨落。 “不该这么难走吧。”余昆皱眉,他明明记得以前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神仙完完整整的溜下界。 “大约是我们进来的人太多,所以……”神机子无奈,横捏法诀,猛然喷出一口血,他最后一件法宝也被劈成碎片,不复存在。 其他人也差不多,都是靠嘴里塞丹药,往外丢法宝,拼命苦撑。 如果命都没有了,其他东西还留着干嘛? 炼器的天衍宗与墨家,更不用说,全副家当都已经化为飞灰。 断天门那边,几乎所有剑仙都轮换过一次了,雷劫越来越强,即使照看长乘门主的翎奂剑仙,也不得不劈开横扫过来的雷光。那紫色更浓,环绕着他们的雷,几乎成墨黑。 在不能引动天地灵气的情况下,煞气也比不上雷劫强横,十方俱灭的威力有限。 沈冬被震得特别不舒服,剑锋一个劲的颤动,他看到的都是重影,天旋地转。 忽然,身后出现了一个极其巨大的丹炉,通体深幽,被雷劈得摇摇晃晃。 “真鼎老人……日照宗的开派祖师!看来情势危矣!”众剑仙也没法腾出手去帮后面,再说他们一去,凝成黑色的紫霄神雷也会跟着去,那不是帮忙,是火上浇油。 日照宗已经被逼得只能扔炼丹炉去挡了? 沈冬觉得头皮发麻(你现在哪来的头皮),还好这雷不是飞升天劫,日照宗的丹炉与断天门的剑也不会因此化形,不然大家就悲催了——得了吧,化形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得道!剑仙们还没到危在旦夕的时候,他们的剑更不会生出主动飞去挡劫的念头,即使有,也不会化形,而是被持续不断落下的雷直接劈成虚无。 九重天劫一共八十一道,劈完就没。 下界的这条路,天雷永无止尽,一时间,纵然是剑仙,都生出一种无力的绝望情绪。 就在这时,只听到刑天狂吼一声,前方陡然一亮! 半截东西飞了过来,贰负避过,那东西直接落到剑仙上方的黑色雷光里,没坚持多久,砰然爆裂。 “是刑天的斧头……” 这家伙携雷劫之威,巨斧折断,生生撕扯开通道了? 众仙神智一清,雷劫的威力如潮水般迅速退去,通道内的狂暴灵气也随着那条透光裂缝流出。 人间,真的是人间吗? 第一个滚出去的当然是刑天,然后就是缠着白蟒危,拖着计蒙的贰负。 剑仙们略一犹豫,跟着冲了出去。 蓝天,白云,远处还有一架外壳是银灰色的飞机……是人间! 终于活着回来了! ——深深吸一口气。 “咳咳!”翎奂剑仙呛得死去活来,“这,这是哪里?” “人间啊!”跟着跳出来的余昆半空中停住,陶醉的张开手臂。 日照宗诸仙抱趴在那方巨鼎上,也飘了出来,激动不已的四下张望。其余修真者或脱力,或重伤,互相扶持。 身后那道裂缝,雷光缠绕,骇人的灵气还在往外流。 “竟然无人……”神机子喃喃。 除了他们三批人外,竟然再没有神仙跟着出来,看来不是死在半路上,就是迷失方向没跟上,那下场可想而知。 “等等,这是?”杜衡忽然低头,云层下方,有忽隐忽现的树干阴影。 余昆也低头,伸手一砸,刹那间他们周围就出现了一株巍峨巨树的虚影,枝繁叶茂,主干连接着那道他们刚刚出来的裂缝。 “建木!”白术真人失声惊呼。 “原来是建木……” 确实,这棵没长成的建木,应该是最接近仙界的地方。 建木自成空间,虽然高耸入云,但重叠到人间的只是虚象。在这里虽然能看到,但进不去。 “哈哈,各位,现在就各回山门……待沐浴更衣,不妨再……”余昆一句话还没说完,光脑袋上就被捶了一记。 “隐匿术!!”瞻远大师一抖袈裟,厉声,“全部用隐匿法术!你没看到那架飞机已经吓得转向了吗?” “咦,有吗?”余昆想反驳,隔着那么远,不一定能看到。 众仙更是面面相觑,飞机,那是什么? 瞻远大师正头痛,忽然一阵心悸,愕然转头,之间他们出来那道裂缝不但没有合拢,反而越来越大,雷光缠绕,建木的虚象竟然逐渐转为实体,枝叶疯狂生长,没入缝隙之中。 “不好!”余昆一掌拍出去,建木树枝只颤了一下,不为所动。 余昆满头大汗的惨叫:“快拦住,如果建木破碎原有空间彻底撑开这道裂缝,雷光会连通天地,人间就是下一个仙界!” 第一百零八章:裂苍穹 当然我们都知道,天上不但有飞机,还有卫星。 杜衡他们在仙界待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人间的四年。对于日新月异的现代科技来说,四年足够让航天研究又迈出去一大步,卫星的技术水平当然更高。 甚至一些国家的卫星可以准确探测到哪些地方有大规模能量爆发——自从四年前,某国宣称地下核试验成功后,其他对核武虎视眈眈,但一直被种种国际条约压住的国家,纷纷有样学样,深藏地下开发研究。 这可不行,你也爆,我也爆,没地壳运动都要整出大地震了,地壳不能被这么调戏啊!大家还住在上面呢。 当然明面上发射出去的卫星是监测地球环境变化的,更好的预报全球灾难性气候,查探火山地震不正常运动。凭这个,倒也及时揪住了不少国家的小辫子,还能预报灾难,两全齐美。 这个加设的监督部门,在各国都算核心,日夜有人关注。通常情况下,三级以下的能量警报,也就懒懒瞥一眼,随便在表格上填一下。 “东方?中国……噢,没事!” “集中在一点上,还在高空?也许是雷暴吧!不过这个点,正好在一条航道上,呵呵,愿上帝保佑他们!”这个白人耸肩说,开始搅拌手里的咖啡。 黄灯闪烁着,卫星成像图顺着小箭头,直接在大屏幕上呈现出浓厚云层。 “果然是雷暴,看这云!” 青色的雷光缠绕在一起,就是这团看似不起眼的东西,引发了能量警报。 “不太对。”某个生性谨慎的职员跑过来,敲开旁边电脑显示的气象图,“根本没有雨云,天气晴朗,哪里来的雷暴天气?而且这个位置未免太高了,在平流层……” 话还没说完,屏幕上强光一闪。 “哦,不——”众人赶紧扭头,还没来得及眨巴几下恢复视力,恐怖的警报声就响起来了。 “上帝,到底出了什么事?” “各部门注意,六级……不!九级警报!!” 刚才还若无其事的人吓得手一抖,咖啡杯摔到地上,椅子翻了,文件夹也乱成一团,触目惊心的紫红色指示灯不断闪烁。 他们还没合拢下巴,意识到发生什么事,警报声骤然回荡在整个五角大楼,这是飞机撞大楼或者海啸来袭才会出现的全面警报,同时还有听到这警报骤然回应的警察、特工、军队……所有政府机构。 他们瞠目结舌的看仪器。 所有灯一起熄灭了,屏幕也黑了,唯一还亮着的就是一个小小的白色指示灯。 传说中存在但从来没有出现过十级能量警报! 十级,不是比九级高一级,而是能量远远超出原先设定值,探测系统无法判断,所以立刻关闭所有探测仪器自保,给地面发一道最后通知,那个指示灯,就被戏称为十级警报。设计这玩意的科学家设想了下,也许太阳爆炸,小行星撞击地球,地壳岩层大漂移……总之! 今天是世界末日!! “不,不,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各国元首领导崩溃的喊。 “恐怕不能,探测卫星上的所有仪器都自动关闭了!” “这该死的科学!!”就算要死,至少要知道怎么死的吧! “等等,有情况,不……这是什么?” 远处的其他普通卫星,清晰显示了图像——在地球蔚蓝色的球体上,有一株大树慢慢的显现出来,就像孩子给自己玩的地球仪上插一棵小树苗,又像是环保公益广告,当地球只剩下最后一棵树之类的, 问题是,这是真的地球!!这得是多大一棵树! 云雾缭绕,树冠、枝干都很明显,树叶也平平无奇,但这么一株树,覆盖了小半个中国。 中国,无数城市莫名其妙陷入漆黑一片,有人还嘀咕,日全食? “那就是能量警报中心点。” “能量没有分散……但是,好像越来越强了!” 曾经连自行车都不认识的瞻空大师,脸色惨白的站在国家特殊部门里,对着电话狂吼:“建木!见鬼了,怎么会是建木!” “能解释一下建木到底是什么吗大师!”电话那头的人也要崩溃了,“所有国家的仪器都判定这是世界末日,你让大家死个明白吧!” “建木……就是一棵树!”瞻空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看到了,很明显,我没有瞎!” “它,它,应该是连通仙界的天梯。” “什么?!” 瞻空又立刻否认:“但这不可能,建木还没有长成!不可能破开空间……” “你是说,你们一直栽种这玩意?这比核武器还危险的东西?你们有意欺瞒,完全没有向国家报备!!”声音提高一个八度。 “修真界都种建木几百年了,那时候是明朝!!” “……” 瞻空喘了口气,满头大汗:“再说,建木一直都在那里,只是你们看不见!它从生长开始,空间始终与人间重叠,倒映过来的是虚象……该死!贫僧必须去看看!” 他将电话一扔,直接撞碎玻璃飞出去了。 越飞,就能看到越多的修真者,都在往那个方向狂奔,有的还记得隐匿身形,有的干脆脚踩法宝或者驾云疾驰。 这卫星成像……可真是精彩极了。 “郑昌侯,你这混账怎么也出来了?”瞻空一仰头,就看到一排飞僵大喇喇的横空而过。 郑昌侯翻白眼说:“人间要是完蛋了,还在乎天下大旱?” “精卫?” 黑翅鸟的出现,纵然还是怨气满身,却没引动任何惊雷暴雪,因为有恐怖的灵气不断从建木的方向涌出来。 “是破界通道!”精卫声调尖锐。 无数幽冥妖魔跟在后面,生有翅膀的老虎穷奇也在。 “仙界!!”众人一凛,也顾不上许多,急急驾云而行,迎面撞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贰负?危?” 青蛇白蟒的模样有点惨,鳞片处处焦黑,后面还拖着一个不知道是啥玩意的家伙。 等等,这两个当初不是跟着展远一起“飞升”了么。 贰负看到修真界幽冥界一众人,身形一晃,化作人的模样,精疲力尽的伸出手,捞住烤得有七分熟的计蒙,靠在危的身上,说一句喘三口气: “仙界没了!建木被灵气所激,撑开了破界裂缝,快……快去!” 众人陡然色变,绕过他就往前飞,只有胆小的穷奇踟蹰的留下来。 “那……那老大呢?” 贰负不屑的看穷奇一眼:“在砍树,不过他也不行了。” 树冠笼罩里,裂缝已经被建木的枝干完全撑开,狂暴的灵气不停外露,建木生长更盛,这么一大棵树,转眼树冠又庞大了数百里,高度增加了千米。 青白色的雷电不断下劈,削去了建木多余枝干。 无头的刑天抓着半截残斧,纵然身体一半完全焦黑,仍然狂吼着怒斩树枝——他对脑袋的感应,一踏出通道来到人间就荡然无存,正犹豫的时候,察觉到建木异样,二话不说就上了。 要是人间没了,他的脑袋不就跟着完了! 刑天的直线条逻辑就是这么想的,根本没有拯救苍生啊,没人间他也活不了的念头。他看到天崩还乐呵呵看热闹呢! 法宝尽毁的诸仙,只能奋力以掌劈着建木,但收效更微。 三重天轮回池一场背水之战,加上穿过破界通道的消耗,早已气空力尽,现在硬是咬牙在拼本命真元,那玩意是神仙与修真者的根基,要是耗光了,连轮回都入不了。 断天门剑仙是主力,基本上剑过枝断,但悲催的是建木被灵气灌注,断掉的部分很快又冒出来,裂缝里甚至冒出紫霄神雷追着剑仙劈。 “不行,只能劈主干!” 泰岳剑仙的阔剑硬是卡死了在树干里,老头差点晕厥。 生平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要命情况,再怎么催动法力,都拔不出来。建木硬生生的用树皮树液包裹断口,连同剑锋长在一起,飞快上窜。 泰岳剑仙只能跟着树干长势往上飞,破界而出,让他也只剩下三成实力。纵然紧握剑柄不放,剑身还是弯曲了,如果不是剑仙的本命法宝,换别的兵器早就被挤压变形。 四五位剑仙急急飞来,合力把泰岳的命救回来了(确实是命,剑要是断了,剑仙也没得活。)虽然以剑的强韧程度,还能坚持半小时,但要是那样,剑就真的要回炉了,泰岳也要元气大伤。 “不行,我们的剑气对建木没用!” 众仙看长乘门主,可门主还晕迷不醒。 翎奂剑仙断然摇头:“即使门主尚有余力,可人间并无九德之气,这一击,即使赔上门主的命,成效也有限。” 瞻远足踏金莲,勉力压制住疯狂生长的建木,苦笑不已。 佛修破邪魔之气倒可以,但是砍树还真没有好办法。 越来越多的人力竭倒下。 余昆急得团团转,忽然一只手按住了他肥得耷拉三圈肉的胳膊: “想办法压住建木!” “杜衡?” 手指顺着剑脊一抚,浅淡的黑气缠绕指尖,杜衡慢慢将剑贴近眼前,看着那缕黑气又被剑锋融进,温热的手触碰冰冷剑身,犀利的青芒与煞气,都透骨而出,对杜衡没有半分影响。 神识慢慢沉浸下去,像是询问,又像安抚。 “好吧,砍了它,不然我们就白从仙界逃出来了!”沈冬无奈的想。 杜衡的神识,在碰到沈冬这缕意识波动后,非但没有撤离,反而更紧的缠了上去。 一时各种复杂心绪,都突兀从沈冬神识里冒出来。 许多景象如同幻影,一闪而过,终南山、杏子林、总是嘀咕的小妖们,罗嗦的泰岳,还有北邙山,九重天劫,最后定格在一双手上: 惨不忍睹,满是破开的血泡,烂肉见骨。 要亲手铸造出一柄剑,纵然是剑修,最初也很难。 七公分长,两指宽的剑,盘龙缠绕剑柄形成剑锷,甫见天地,一声剑吟,寒光流转,直欲化光飞走,却被这样的一双手牢牢按住。 然后,鲜血顺着手掌,缓缓渗入——剑修的剑,第一次尝到的,都是主人的血——灵剑现世的躁动逐渐平息,最后安静的任凭自己被那双手握住,这一生,便是如此。 “血?” 余昆一惊,猛然抬头,却发现杜衡不言不动,从他手掌中渗出的血逐渐从金色转为淡金,最后出现了浅红。这是将飞升后在仙界所得的力量全部逼出,强行加给沈冬。 剑是什么? 是兵器,若是连手中的兵器都保不住,纵死,也无颜说自己是剑修。 剑身猛然一震,顷刻间,漫天煞气倾泻而出,这是北邙山屠戮十万妖魔,仙界诛杀无数神仙荒兽,强夺应龙所有煞气的十,方,俱,灭! 第一百零九章:习惯吧 要断建木,寻常手段已是无效。 那些疯狂生长的枝叶,不但撑开了破界裂缝,更使树冠笼罩的范围越来越广。青白的雷一道道劈下来,削断多余分支,竟让主干更加坚韧,树皮剥落了又长,逐渐建木上方那一片天空都转为一种虚无的晦暗,这是将要上连仙界的迹象。 修真界曾盼数百年而不得的结果,却在最不想要的时候发生了。 ——仙界已覆灭,两界通道一旦连通,就会将那种诡异的天崩带到人间。 数千年前,桃都建木两株神树,挨近树冠的地方都仙雾缭绕,鸾鸟回翔,灵气浓郁凝结成仙露,清亮的沾住衣角发尾,能抖落一身氤散紫气。 那样的天界,已不复存在。 晦暗的阴影逐渐变大,中间开始扭曲,只是少许不祥的气息流溢而出,就让余昆等人神色骤变,神识动摇。 就是这个感觉! 离开三重天的时候,众仙能清晰的感到这种恐怖的湮灭,逐渐靠近紧追不舍,直到破界通道入口被挤压消失,不间歇落下的雷劫才驱散了那种可怕感觉。 刑天狂吼一声,直接将半截斧头与盾牌丢开,猛然撞过去,双手死死抱着树干发力。 可惜他不是共工,也没脑袋,一头撞断建木这种壮举他实在做不到。 神机子则是拼命的指前指后,一群神仙依照指示动手,每次都恰好劈在一个关键点,勉强遏制住建木长势。可惜这棵树太大,压得住东面,搞不定西边。 众仙疲于奔命,却收效甚微。 正惊惶间,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如浸冷水,整个一哆嗦,法力神识都不自觉的收回——好重的煞气,就像那条应龙复生,卷云俯瞰。 “徒……”泰岳剑仙一眼就看到明显不对劲的杜衡,顿时大惊。 “快走!”翎奂则是立刻明白杜衡要做什么,收住剑势,厉声喊,“全部闪开。” 泰岳哪肯,跳脚狂喊:“杜衡,你给我回来!” “瞎操心,他实力远远超过你。”翎奂没好气的拽着泰岳就飞。 泰岳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建木是上古神树,就是灌注所有本命真元,能不能将它斩断都是两说,到时候无论是力竭,还是剑断,杜衡都没命了。 “想遏制住建木沐灵气而暴涨的生生不息,唯一能指望,就是十方俱灭的煞气了。”瞻远抬头看天,留在原地未动,指拈法诀,梵语不绝,漫天金莲凭空涌出,其势之广,似乎有一层罩子将葱翠的大树盖住。 煞气碰触到金莲,立刻回撤。 沈冬蓦然而醒。 那些想不起来的过去,全部在刚才浮出来,现在他神识所见的世界,被无数金色梵文佛光裹住,那些金莲的原形随着他实力飙升,终于清晰的展露出来。每一朵开谢都像生灵轮回,一沙一世界,三千劫数尽入梵莲,远看是奇观,其实却是一座繁复牢固的大阵,牢牢锁住了整株建木。 “师兄?”那边瞻空大师也带着修真界的人赶到了。 精卫更是尖锐的叫了一声,闪身躲避,这种佛光,照得所有幽冥妖魔都脑壳痛。 “撤,快撤!”余昆急急奔过来。 他想想不对,又猛然回身:“布阵!展远不一定能全部挡下冲击!” 还没搞明白情况,修真界的阵法都条件反射摆好了——那是,驻守北邙山的宗派精英嘛,封锁大阵这玩意是拿手好戏。 神机子虚软无力,上气不接下气的跟众仙错愕看余昆,复又看那座河图洛书阵。 ——无怪乎余昆在三重天对他们破口大骂,瞧这边技术多熟练。 郑昌侯正没地站,忽然看到头发七零八落,满身狼狈的贰负冲他一笑。 很好,这小旱魃还活着! 郑昌侯寒毛倒竖,骤然听到一声恐怖的雷鸣。 建木的树冠散开,紫霄神雷从破界裂缝里劈出,一众幽冥妖魔、还有僵尸、厉鬼全部神色大变转身就跑。 “剑引紫霄神雷?”泰岳惊叫,左手抓住他师兄,右手拽住洛池剑仙,急迫的问,“杜衡到底做了什么?” “……”徒弟是你教出来的吧!你来问,我们问谁去? 洛池神色怪异,他可没忘记那句“只能算一个人”,握剑的手都抖了一下。 “之前在三重天,九德之气似乎也被他的剑所引……”翎奂皱眉,当初第一眼,只看出沈冬是化形的剑灵,仔细看也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可轮回池前——等等!最初在九重天遇到余昆杜衡他们时,不就是驾云路过,莫名其妙被一股力道拍中? 那似乎是…… “泰逢掌?”贰负一眼就看出。 这东西在修真界是个鸡肋,人间灵气不够,练死都练不出啥效果来,但蛮荒之时,古天神或多或少都会,那时候仙人稀少,打架可不是靠法宝兵器,都是硬拼,谁的拳头硬,谁更能挨,就谁赢。不然共工祝融一场大战,共工大败后会气得用脑袋去撞不周山?要是脑袋不硬,那就不是泄愤迁怒,而是自杀好么? 当然也许某人的脑袋太硬了,最后不周山倒了…… 贰负脸色铁青,他完全没想到一柄能化形的剑灵,能引动天地之气,竟然会有如此可怖的效果。 灵气源源不绝的从建木树枝撑开的裂缝里涌出,同时被拽出来的还有数团雷光。建木上方隐晦的阴影将天空压得一片暗沉,毁灭之气呼之欲出。 建木庞大的身影倒映在神识里,形如虚化,很明显那些疯狂生长的枝叶,砍掉都没用,最关健的应该是主干,不对,还要往下一点,被天雷劈去所有分叉枝叶的中段。 只是这棵树,也太大了一点。 当年厉鬼培训班就开在建木上,树皮的纹路都像一块块青石板,坚硬无比,枝丫伸出去的空隙就能充当广场。泰岳剑仙之前拼尽全力,却被卡在树干中间,当然是难免的,剑仙全力出剑,才勉强能使剑势横扫一里,这方圆一里,还要都维持那恐怖的破坏力。再大,真的没办法斩了,可建木这直径,足足有好几里,近看就是一堵墙,都没法看出圆弧。 “我就知道,走了轮回池,总是要倒霉的,不变菜刀也要变伐木斧。”沈冬不满的嘀咕,他要是像泰岳那把剑一样阔,也就算了,作为剑,他身长只抵得上建木树皮上的一小块纹。 剑不能出声,但神识波动,杜衡却能完全感觉到。 他缓缓的将左手覆到右手上,十指一紧。 沈冬神识突兀的跟着一跳。 不但是剑被握紧,连同神识都被杜衡压住了。 这种“透不过气”来的诡异压抑感,使得青色剑气陡然暴涨,然后变成了青黑色,建木的一些叶片被冲得飘落下来,眨眼间,茂密的枝叶就空了大半。 透过漫天金莲,已经能清晰的看见杜衡的身影。 悬空浮于建木的树冠下,平日不是束起就是藏在衣服下面的乌黑长发全部飘飞而起,这让他的模样都变得有些陌生,紫雷贯空,映得建木一片诡异的惨绿色,略微苍白的面容毫无表情,目光凌厉盯着建木主干,只有嘴唇微微下抿。 不少幽冥界的妖魔一看到那柄剑就紧张,穷奇更是准备开溜了。 修真界诸人也愣愣的揉眼睛,呃,十方俱灭的煞气,怎么变得更恐怖了?其实不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是反的吧!杜衡他们是不是已经在天上待了成百上千年?从哪来那么多人给杜衡杀?这股慑人的胁迫,根本就是传说中经历洪荒屠戮的古天神才会有的吧! 终于,一线金光自剑锋处闪现。这是被杜衡强行灌注的本命真元,强横的法力使得引动的灵气与紫霄神雷猛然下落,横劈主干! 杜衡蓦然抬手。 一剑! 后发先至,穿透紫雷,狠狠没入建木一望无际的主干中。 刹那间,一切都停滞了,与建木树冠逐渐接融的隐晦阴影,缠绕雷光的破界裂缝,好像天地静止,唯有这一剑余势,猛然撞击瞻远布在外面的金莲。 “失……失败了?”余昆不安的往前凑。 翎奂剑仙持着轻鸿剑,骤然一睁眼:“不好,快!” 就在此时,建木周身迸裂出无数道金光,好像天空都跟着扭曲起来,目光所及之处,大块的树皮枝叶掀落下来,随即被浓黑煞气一冲,立刻湮灭,一剑贯空,苍穹战栗,如崩裂痕。修真界所有人瞠目结舌,当初他们起的名字,还真没错。 十方,俱灭! 巨树从中折断,上半截就像一个被不断压缩的雪球,不断翻滚,最后狠狠砸入了裂缝中。一声震动神州大地的巨响,破界裂缝消失了。 横溢而出的狂暴灵气、煞气、雷光立刻被金色梵莲阵裹住,一瞬枯荣,三千尘灭。紧跟着花瓣漫天散落,瞻远口鼻全部溢血,那股辉煌佛光,彻底从他身上消失了,脸色灰白难看,站在云上晃了两晃,就直直的往下摔。 冲破佛莲阵的余劲,被及时迎上来的剑仙们挡住。 修真界那个大阵中已经仓皇失措的妖魔们,倒是毫发无伤,就是被撞得齐齐仰倒或趴下,灰头土脸,气血翻涌。 但往天上飞的余劲,却没人管,于是几颗在轨道上的卫星遭殃了,被砸成碎片往下掉,穿过大气层的时候不断燃烧,如同陨石。 “警报,警报……预计有上百座城市将正面遭遇撞击。” 可这时候,在地面上围观变故的某些部门彻底傻了,能怎么办?最多某些地方有导弹拦截防卫系统,可这击中了在空中爆炸,还是会影响下方城市啊。 正焦头烂额的惊恐时,无数道下落的火球忽然全部消失。 “这什么东西?”日照宗的仙人顺手捞出炼丹炉,堪堪接住了。 唔,材质有点怪异,温度挺高,带回去琢磨。 建木只剩半截的树干逐渐变得虚无,神木缺乏灵气,就会重新缩回原来的空间,原来树冠上方的隐晦阴影,失去建木的碰触后,已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余昆急急忙忙的喊人接住瞻远,又火烧眉毛的往前奔: “杜衡呢?杜——” 人还没找着,一道锐风就从他身边擦过去,激得余昆身上肥肉都裂开了。 泰岳剑仙比谁都急,可他气流还狂暴不定的地方转了三圈,也没发现杜衡的影子。 老头想到了不好的地方,眼前一黑,往前就栽。 “怎么又倒了一个?” 这时候,就能发现洛池剑仙的睿智明断:他不用跑去拽住泰岳,防止泰岳从几千米高空摔下去跌个半死不活——因为洛池还有一个徒弟,大徒弟会去干这事的。 “应该无事……”神机子喃喃,他之前确实看到杜衡的身影一闪,似乎往云下飞去。 不是摔下去,是自己走的。 只有翎奂剑仙看到了全过程,慢吞吞的收起轻鸿剑,好整以暇的说: “这一剑力道太大,最后断建木的时候,剑脱手了……咦,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 余昆等修真界众人赶紧说:“啊,没有,我们什么表情也没有。” 有一就有二,十方俱灭你会习惯的对吧!反正不是第一次丢了,放心,杜衡已经去找你了。 第一百一十章:找到了 甭管那些围观了整个过程,直到卫星爆炸变陨石后看着漆黑屏幕还半天无法回神的各国政要如何傻眼,在普通人眼里,只是发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日食,又刮了半天狂风,然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大洋彼岸的国家大概要跟民众解释一下,骚乱纯属报警器故障,然后厚着脸皮无视媒体报刊指责他们对纳税人不负责的抨击。 中国某旅游景点,一座小山峰突兀的被贯空的紫雷劈中,燃起了山林大火。 幸好在天莫名漆黑下来时,大部分游客就被有序撤离了景点,林业局跟消防队紧急赶到,四月的天气还说不上干燥,风也停了,灭火现场进行的有条不紊。 一个个伤员被担架抬出来,大部分人都是被烟熏到呛咳,或者逃跑的时候没注意从石阶上滚倒导致骨折,还有被崩塌的建筑砸伤的。 一排救护车停在山下,到处都是为伤员做应急处理的医护人员。 “让让,快让让!有医生吗?快来看看,这个人重度烧伤!” 担架上的这个人简直是全身冒青烟,头发全没了,从上到下都黑乎乎一片,衣服残骸也没看到,不知道是烧光了还是啥。 不过既然被抬下来,说明肯定还有呼吸。 只是伤势如此惨重,跟黑炭没两样,估计这条命悬了。 “这……他是游泳的时候,被烧到的吗?”现场指挥都瞠目了。 虽然这德行有没有衣服都一样了,但这模样还是很诡异。 “谁知道呢?是雷击中心区域发现的,这道雷太邪门,景点建筑跟温泉池整个都没了,原地就一大坑,也许这位游客看见大火,想从水里逃生……结果!”救助人员都很遗憾,他们常年奋战救火,看这惨烈状况,就知道这人很难活下来。 “呼吸极其微弱……不,先给面部创口做基本清洁,再戴呼吸罩。” “太奇怪了,完全测不到心跳!” “让景点接待处跟各个旅行社的导游清点一下人数,先搞清楚伤患的身份。” 救援工作还在进行,到处都是冒着烟的树木,被水一冲,台阶上全都是泥,极其难走。陆续还有伤者被送下来,忽然! 一个穿得无比怪异的人,神色凝重的顺着石阶匆匆下来,从不停四顾的眼神看来,明显是在找人。 “喂喂,先生站住,你的伤势很严重啊,我们送你去医院。” 救援队半点不惊奇,毕竟这是景点,不是只有拍戏才会穿古装,现在还流行一种叫COS的玩意,跑到古色古香的建筑前面拍照是常有的。这个看着不像汉服,纹路繁琐,颜色素雅,说不清是什么料子,而且是那种左一件右一件的样式,袖极宽,几乎曳地,可肩与腰却十分贴身,拂动时极飘逸流畅——众人嘀咕,可能是某个游戏里面的吧(你们对断天门剑仙从三十三重天带下来的衣服有虾米意见= =) 此刻两边衣袖都被鲜血浸透,散乱长发上也有暗褐色血渍,他一抬头,不少人都倒吸了口冷气。 ——遭遇这种飞来横祸,又是山林大火现场,这人妆还没花掉,这牌子化妆品真不错!什么,本来就长这样?不可能啦,好比那长发八成是头套,多好看的长相也勾勒出来的,保证真实模样是扔人堆里找不着。 杜衡走得有些急,袖里垂下的手不正常的晃了一下。 淡淡的红光,让他立刻停下脚步。 “叫什么名字,我们送你去医院……” 眼尖的医护人员已经看出,这人的手估计够呛,因为走路的时候很不自然,大概不是骨折就是脱臼。但他表情却没有流露任何痛苦,一直焦急的在找什么,可能是一起来外拍的朋友或情人。 “我们已经在统计伤者名单,会立刻公布出来,救援也还在进行,你不用担心,目前并没有发现不幸遇难者……呃!人呢?” 那边担架已经要抬进救护车,某人倒霉焦黑的手臂滑了一下,手指上有淡淡红色线条似的东西一闪而过。 抬担架的医护人员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影吓了一跳。还好职业本能强悍,没有将担架摔下去,只是急得赶紧阻拦: “等等,你不能!” 晚了,杜衡已经抬手将沈冬脸上扣住的那个呼吸面罩摘下来丢到旁边,满是鲜血的手掌碰触到沈冬,焦黑一片的皮肤就像硬壳似的裂开,露出毫无异样的一张脸。 ——找到了。 杜衡似乎松了口气,然后就毫无预兆的往前一倒,没声息了。 “啊!” 众人惊骇欲绝,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重度烧伤,能像削土豆皮一样剥一层就好?还有这个人到底是怎么跑到救护车这边来的——目测距离,至少有三百米。目光再落到那明显迥异正常人的衣服上,大白天的,好多人都开始哆嗦。 雷劈出来的山林大火,日食……难道这山里真的有啥不好的东西? 太荒谬了! “别管了,快救人!”还是一个医生当机立断,试图将“重度烧伤”的沈冬继续送走。 “可……可是,他抓着这个患者的手不放……咦?” 一阵倒抽冷气声。 “这,这哪里是手臂?简直就是两堆碎骨头!” “他是怎么还能抓住东西不放的?” “真的不是人?” “哎呀,这头发也是真的……” 正混乱间,还是之前那个医生大喊一声:“都停手,把他抬起来,一起送医院!” “啊?”这行么?是人是妖怪还没搞清楚呢! “他是不是受了重伤?” “当……当然啊!”从肩胛骨到臂骨、手腕都是高度粉碎性骨折,指骨更是扭曲变形,太可怕了!这种伤患还真是平生仅见。 “救死扶伤懂不懂,哪怕是外星人,你也得救,快走!” 救护车呼啸而去,徒留下还在发傻搞不清状况的看热闹群众。 又半晌,天上飘来厚厚一层云。 余昆看着冒着浓烟的山林,还有峰顶那个清晰可见的大坑,一缩脖子:“那个,秦峰你们剑仙的剑是摔不坏的吧!” 秦峰就是洛池的大徒弟,泰岳剑仙的师兄。 他看上去很老,不但头发全白,皱纹更是一条不拉,更习惯性的愁眉苦脸:“那不可能,凡间的山,就算砸穿了,剑也不会有事。” “呼。”余昆立刻舒了口气,“那我们把衣服变一下,这就下去找杜衡。” “衣服有什么问题?” “……” 问题很大好吗?秦峰剑仙,您这一身是拍戏呢,还是拍戏呢?断天门剑仙那身衣服,在十八重天之下,没有比他们更好的了,毕竟是占据了十四重天收过路费(……)威望极高的剑仙,一个门派算上杜衡才十个人,什么好东西用不起? 于是。 “还有游客!”戴着头盔救援队急忙奔过来。 呃,一个胖得离谱,一个老态龙钟……这种体型这把年纪还上山泡啥温泉啊! “老先生?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某剑仙不知道怎么回答,正错愕间,就不由分说被人架住胳膊往山下拖,顿时本能的微微一挣。 救援人员诧异万分:“老先生身体真硬朗,学过功夫的吧!” 当然硬朗,被雷劈过好多次都没事,还不够?当然会功夫,如果剑仙都称不上会功夫,那修真界大众岂不是得找棵歪脖子树挂一挂? 余昆干咳一声,硬着头皮解释说:“这位……这位老先生有点受惊,还没回过神来,他有位师……我是说侄子,对,侄子跟他走散了,正在找!” “噢,所有发现的伤患都送到山下去了,严重的已经立刻送到医院!放心吧,目前还没有遇难者……老先生,您这样找是不行的,我们救援队专业搜救,绝对能找到您侄子的。” 秦峰完全反应不过来,只愣愣问余昆:“他说什么?” 余昆苦笑,几层下巴跟着一起抖:“他说能找到杜衡!嗯,我觉得也是。” 转过头,继续问救援队: “有没有看到一个……呃!穿得特别怪,像拍戏现场出来的人,挺高,头发也很不短,长相……” “啊!有,那个人怪得很,衣服上全是血,还不让人扶,好像在找什么。” “什么呀,那不是人……真可怕,隔着这么远,就忽然消失又出现。对了,你们认识他?” 余昆满头大汗,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我们不认识。” “是啊,那就是……”秦峰剑仙话还没说完,就被余昆急急打断,“我们刚才在山上看到这人,就觉得很不对呢!我们这就下山,说不定秦……老先生的侄子已经在山下了。” “噢,小心啊!石阶滑!” “一定一定,谢谢啊!”余昆恨不得掉头就跑。 秦峰剑仙纳闷极了:“余昆,你为何打断我说话?” “救命,会被开罚单的好吗?”余昆痛心疾首的说,“这怎么能承认,我们先下山,等到离开这群凡人再做打算!” 然而等他们到了山脚下伤患临时安置处。 “什么?”余昆声音飚八度,“送医院去了?还是救护车送去的!!” 这,这让他说什么好呢? 修真界几千年来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啊摔!哪有剑修,不,剑仙跟剑一起被送医院的?是不是还要上手术台?感谢凡人等级考核,余昆神经质的念,至少他知道救护车跟医院是什么东西,他应该为此高兴吗?不不,这不是重点! 余昆混乱了,疯狂的挠着光头。 旁人给他同情一瞥,多可怜,看这家伙,眉毛都烧没了。 秦峰剑仙催促说:“快去找啊!对了,医院是什么?” “就是……凡人的神农谷。” “那挺好。” 余昆看着松口气的秦峰剑仙,简直有变成原形在太平洋打滚的冲动——这有什么好放心的!杜衡晕迷,能放倒一位剑仙是多重的伤?手臂里还有骨头吗?心脏有没有错位,还是完整的吗?凡人的医院压根不用急救,会直接开死亡通知书等着推进太平间!! ——到时候就不是“很遗憾他没救了”,而是“太奇怪了,这人怎么还活着”! “哦不!”余昆虚弱的摸手机,希望国家特殊部门的电话号码还没换。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 余昆对着手机,拼命强调:“对,告诉那家医院不用做手术!!也不用急救……我的意思是,把他们扔在急救室就行了,修真界会派人去接的……病危通知书这玩意修真界是不会签的,懂吗?我去……伤患家属……他们看不懂简体字,不,他们文化水平还停留在宋朝!” 最后余昆简直咬牙切齿了: “那个不是重度烧伤,它……他只是被雷劈到了而已……两个人都没脑电波,也没关系,明白吗?在修真界这很正常,神识内锁,你们的仪器是监测不到的……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叫植物人?”凡人考核及格不等于啥都知道。 “通俗点讲就是躺着不能动,不能说话,不会吃东西……” “没事!一般剑都这样!” 第一百一十一章:形势严峻 对剑修来说,没有家,带着剑就可以了。 那意思就是剑在何处,家就在哪里。所以泰岳剑仙可以毫不犹豫离开东海,跑到终南山随便找个山洞住下,断天门剑仙能立刻撤出十四重天,往下直奔,家大业大的清寰洞天说丢就丢,毫不吝啬,也不觉得可惜。不是剑仙情深意重,一世不羁爱漂泊,而是一剑在手,天下我有(喂)——谁敢惹? 因各重天大肆抓取元神,那些侥幸没死的神仙纷纷迁到低重天,所以除中心区域之外,到处都是空房子,看哪顺眼就住哪,断天门的剑仙从来不觉得“无家可归”是件严重的事情。 可现在,问题来了。 建木已断,危机解除,各回各家养伤去。日照宗承天派等兴高采烈的把自家飞升前辈接回去。经历一场大战又穿过破界通道,最后被建木又折腾一次,诸仙筋疲力尽,也没多说什么,勉强拱手道别,就跟着师门晚辈匆匆离开。 妖怪飞升的,某些在修真界仍有后裔,纵然没有,也是威名赫赫的XX老祖,自然有小妖们供着捧着拽回自家山头。 哪怕计蒙,都跟着贰负刑天他们撤回幽冥界了。 于是翎奂剑仙一抬头,发现周围空荡荡,只留下他们几个面面相觑。 “看什么,回家呀!”翎奂很不满,长乘门主的伤势太重,人间又灵气匮乏。 “余昆刚才临走前说,我们从前住的东海小岛,被国家开发了。” “啥?什么叫开发?” “我也不懂,余昆说现在岛上有很多凡人,在附近海里挖一种叫石油的东西,整个岛都被占据了。” 翎奂剑仙愣住。 呃,就算一剑在手,那也不能对凡人动手,修真者基本道德观念是这样。 “泰岳,你不是住终南山吗?”翎奂伸头一看,发现泰岳还晕迷着呢,很不耐烦的一巴掌拍醒,“快,带我们去你从前的洞府!” 于是。 终南山杏子林,某山洞口。 “各位旅客朋友,现在看到的景点就是仙人洞,传说在明朝时期,有神仙住在这里,这个洞大小不规则,里面有石桌、石凳还有石瓶……形状惟妙惟肖,没有丝毫手工打磨迹象,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 用了隐匿法术的众剑仙默默扭头看泰岳。 “我,我不知道啊!我飞升后,这里就留给杜衡了!” “……” 算了吧,泰岳你有立场吗?东海岛屿就是你甩手不要的,杜衡在你飞升后,有多远离这里多远也很正常。翎奂剑仙嘀咕着,如果不是他太懒,肯定会在长乘门主飞升后离开那个充满悲催回忆的伤心地。 只是飞来飞去,怪了!怎么从前的深山老林人迹罕至险峰峻岭之地,现在全部是人?(那什么四月末五月初旅游旺季你懂的) 一架无人侦察机远远跟着他们后面。 “通知国家有关部门,这群危险分子还在天上晃悠!” “对不起,国家有关部门正在与外交部洽谈处理卫星事故,没人有空闲。” “混账,你们要是不管,我们就把飞机撤回来了!” “瞻空大师……呃,不在岗!” “难道你不是人?你是吃干饭的?” “噢,我在处理紧急突发事件,修真界要求我们通知C城某医院,将两名下达病危通知书的伤患转移……” “不!我们的侦察机!” 这架飞机好像被无形气流迎面砸上一样,在空中翻了几圈,然后轰隆一声爆炸,冒着浓浓黑烟坠落下来。 远处某剑仙随便将袖一拂,不屑嘀咕:“什么东西,也敢随便跟着我们。” 国家特殊部门的助理默默记录:最新式无人侦察机一架。 一般剑? 一般剑都在剑鞘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这感觉比幽冥界还糟糕,至少幽冥界场地够大,剑鞘就像是一个小黑屋,还是恰好塞进去,严丝合缝,连动弹空间都没有的小黑屋。 没有时间变化,没有声音,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只能睡觉。 可是睡觉也有睡得腻味的时候,这时候剑就很暴躁,剑气狠狠撞击那层顽固的黑壳,碍眼的剑鞘——但没撞多久,就能感到熟悉的法力,隔着剑鞘缓缓流入,那是安抚,也是劝慰:没多久了,再忍耐一下。 好吧,没多久了,希望杜衡你找到徒弟赶紧教完好飞升! 这种封在剑鞘里的日子真是够了,比灵石铸造的时候遭的罪还痛苦。极冷极热,甚至身体融化被神识法力反复锻烧,都不算什么,痛,至少还有鲜活的存在感。不像被封在剑鞘里,简直有已经死了的错觉。 甚至开始怀念泰岳剑仙的唠叨。 咦,他什么时候知道那老头的名字了? 不对,他自己好像也有名字!杜衡也早就遭遇天劫了,在北邙山……还有最后一道紫霄神雷劈下时,他挣脱了杜衡的手。 幻影似的景象最后定格在庞大的建木上,随即那一剑! 枝叶湮灭,煞气摧毁建木树干,剑气贯空,御雷借力,引动天地灵气,无坚不摧,十方俱灭,只是……最后好像被震飞出去了。 ——糟糕,这次又不知道掉到哪里了! 上次栽到一座小山沟里,恰逢化形关键,就迷迷糊糊的在土里埋了几十年,直到某年大雨,山体滑坡,剑才滚落出来,勉强变成人,但问题来了,不会走路,不会说话,神识瞄到一个过路的妇女手里抱着的孩子,顿时恍然,于是很干脆的缩小身体,睡在路边等人捡。 没有主人的剑,想恢复实力太难了。 还没等到被人捡走,神识又沉下去,寂然不动,只剩余本能。 ——他必须得是一个人,一个正常的凡人。这样才不会被发现。 杜衡的师父说,剑修的剑是不能离身的,如果不小心失落,也等于剑修把自己的命丢了,任凭谁,只要找到那柄剑,想办法弄断,这个剑修就完了。剑修的剑虽然别的修真者没法用,但若是落到幽冥妖魔或心怀叵测的方士手里,定会以此为要挟,在剑上设些歹毒的伎俩,因为他们知道,剑修肯付出任何代价,只求找回自己的剑。 有太多实力修为不够的剑修,就这样耗费时间,卷入劫杀争斗之中,最后死去。 肯定不能让任何人找到,再有实力的修真者,最多就只能发现他是一个化形的剑灵。器灵在修真界,至少人人想要,闹得越大,遇见杜衡的机会就越高。 杜衡?哼,肯定活着,他既然活着,杜衡岂会死? 随后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福利院,学校……对自己是人这个概念根深蒂固,甚至刻意回避许多疑点,比如特别有力气,从来没生过病,本能都会自我解说这很正常。所有荒谬的事情,修真界的蛛丝马迹,也一掠而过,看过就忘。 可是……好像矫枉过正了! 即使面对杜衡都一口咬定自己是人,还坚持不想搭理修真界的所有事! 这,这算是意志坚定牢不可破吗?我去,这种囧事一辈子都不能说出来!就是这样!他是沈冬,一直都是沈冬……没错,还是这种说话语气用着顺。他要愁生活费愁每天吃什么,愁找不到工作,对那些没常识的修真者斜眼吐槽,然后教唆杜衡赶紧换门派,断天门剑仙太脱线,啰嗦老头更是信阐教毁一生没得救。 等等,神识呢?身体呢? 要先醒过来,这黑漆漆的肯定不是剑鞘,想要砸破应该很容易—— “啊!!”谁在惨叫? 沈冬睁开眼,就看到摇摇欲坠的日光灯,赶紧缩头,灯管紧跟着就砸到了病床的铁架上。旁边的仪器全部滋滋冒电火花与青烟,墙壁四面透风,混凝土成块往下掉,整齐得好像有一架机关炮朝四面墙轰了一遍似的。 沈冬愣愣的看着门外有三五个医护人员惊恐未定的抱着头站起。 还有穿着制服,带着军衔,严肃无比的特种军人。 “轰!” 门被余昆挤倒了,变形的门框就卡在他脑袋跟肩膀上,那模样十分滑稽。 “嗨,沈冬你醒了啊,我正准备把你转移出院呢!”余昆示意了下旁边几个特种军人(手里还有武警钢盾跟枪),“我觉得你可能是感应到杀气,然后自动放出剑气预警,这间病房……呃!” 余昆手一抖,一卷长长的纸,就从他手中一直滚到地上。 “这什么?卷筒卫生纸?”沈冬瞠目。 “不不,是罚单。”余昆哭丧着脸,“我们在天界四年,科技进步,传真技术更加高超,只要手机远程连接上,随时可以外连一家打印机将文件打出来。这是我们几个回到人间以后的……罚单!第一条款是通讯军事卫星两颗,这还只是中国,外国的没算。” “……”等等那是卫星,你那口气好像是打破谁家玻璃! 沈冬晕乎的想,不对啊,他好像没有去撞卫星,这笔账跟他没关系吧! “这个是你,也能说是杜衡的罚单,呃,其实也算全修真界的。”余昆边擦汗边说,“十方……沈冬你削断建木之后,那威力太大,直接就爆了那附近地球轨道上的所有卫星。” 后面秦峰剑仙很淡定,因为他有听没有懂。 接受秘密命令来的特种部队,事先就已经将无关人员遣散了,此刻在场的医护人员也都是军方医院的,因为修真界神农谷已经爆满,人家自己门派的仙人都重伤回去待救呢,所以就退而求其次准备给沈冬杜衡换地方。 果然疏散人员是正确选择,别说这破坏威力,就是现在这种对话,正常人可以承受得住吗?精悍的军人们眉毛抽动,表情僵硬,努力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第二条是杜衡没握住剑……你从天而降,把某温泉旅游景点彻底砸毁……” 你才从天而降,你全家从天而降!这是什么形容词=皿= 沈冬大怒,他往前一挣,忽然发现自己全身漆黑,惊恐的用手一抹,顿时那些焦黑像烤干的泥块一样往下脱落,满病床都是。 我去!又没衣服,还好有被子,赶紧裹上! 旁边的医护人员已经言语不能了。 他们看到的入院病情登记是——重度烧伤,全身皮肤与少量肌肉组织碳化。 “喂喂,你在不在听,那个景点全毁,原地一个大坑,天雷同时导致山头燃起森林大火,对自然生态造成严重破坏,加上许多工作人员与游客擦伤砸伤熏伤,急救费与赔偿……” 沈冬冷汗直冒,就算他是剑灵,卖了他值这么多吗? “……三个小时前,断天门剑仙又在三千米高空砸毁一架无人侦察机,不小心撞毁信号发射塔一座……” 沈冬干脆利落的往后一倒,他还是继续晕着吧。 “喂喂,你轻点,你没发现杜衡躺在你旁边吗?你想压死他呀!” 余昆痛心疾首:“他要是死了,谁给你付罚单!” “……” 沈冬囧而无语的扒拉开被子,果然看到闭着眼睛的杜衡,面容苍白毫无意识,伸手摸摸,身上也是冰冷的,沈冬抽着嘴角想。 早说了不要想着成仙,看吧,亏大了,飞升一次,搞得自己半死不活。还带回来一群破坏狂,断天门的剑仙…… “不对!我们在三重天跟展远有协议!”沈冬霍然抬头,“救他一命,然后回到人间我跟杜衡的所有罚单都由展远负责处理,是代缴还是取消,都归展远管!” “呃!”余昆瞬间喜笑颜开,手一抖,滚到地上的长单据就化成粉末:“早说啊!天道终有报,万事好轮回,当年开罚单者终被罚单坑之,哈哈哈!” “……” 算了,大师,我会为你默哀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苏醒 国家秘密部门文档管理室。 四年了,窝在格子间的职员一边在电脑上玩连连看给自己减压,一边给焦头烂额的政府机构与修真界转接电话,咖啡罐可乐瓶摆在电脑前面,做记录的本子上面也沾染饮料的污渍,还有人没精打采的站在门外等午餐外卖。 顺说,几天前他们刚刚迎来一场“世界末日”,外国爆了七八颗卫星,这事国家还没摆平呢,反正在这里上班,每天都在刷承受下限值,至于惊讶,已经全部用光了没法再生。 习惯就好…… 不习惯,又能怎么办? “我再说一遍,修真界无论多几个人,也不用向国家登记户籍!”瞻空在自己办公室里面团团转,语气满是不耐烦,“对,没错,贫僧旷工了七天!贫僧师兄差点轮回了,贫僧回帝休寺看看有什么不对?” 外面的职员窃窃私语。 “展远大师,不是几年前就立地成佛了吗?怎么会回来了?” “大概没想通,又重新把屠刀拿起来了吧!” 这笑话太冷了,众人一个寒战,继续噼里啪啦的敲键盘或扯电话线。 瞻空大师暴躁的跳脚:“对,这个开罚单的事洒家早就不想干了,正好师兄回来,有什么意见下次对他说!” 啪叽一声,狠狠挂了电话。 然后愤愤拨通另外一个号码,大吼:“余昆,你给洒家滚过来!” “哟,瞻空啊。”余昆那声音诡异的透过话筒,在办公室里回荡,“啧啧,想当初,你连四级都没考过去,如今竟然给国家开罚单,这还真是上面有师兄,工作不用愁。僧别三日刮目相看……” “行行,废话少说,你昨天到底跟我师兄说了什么?”瞻空一肚子的气,虽说他师兄耗力太大,佛光尽散,但境界还在那里,假以时日,在人间成佛也是可能的。怎么会听了余昆打来的手机后,就整整呆滞半个多时辰,然后吐血晕迷不省人事? “我没说什么呀?”余昆吭哧。 “没说什么,我师兄会念了一句‘苦海无边,无处是岸’就倒下去了?” “呃……咳咳!” 余昆决定还是死道友吧,于是干脆直接的把杜衡沈冬卖了,“在天界的时候,杜衡以救命之恩使展远大师答应,等回到人间后他与沈冬的一切罚单由展远负责。” 瞻空狐疑;“就这样?” “就这样,你为什么不去看看杜衡的罚单记录呢?”余昆干脆利落的掐断手机,想想不够安全,直接将修真界改造手机的主元件——灵石电板抽出来,塞进口袋,呼。 世界清静了。 四月暮春,满山杜鹃,树木郁郁葱葱,风里带着沁人肺腑的香味。 还是人间好,不会出事。 沈冬百无聊赖的靠在椅子上玩手机游戏,四年不在人间,果然又出了很多有趣游戏。 “你一点不急?”余昆伸头看躺着不动的杜衡。 啧啧,还真没见过杜衡有这么惨的时候,几乎一点气息都没,手臂虚落在身侧,按照修真界专业判定,这是元气大伤,本命真元耗费甚多,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还不知道要躺几天。 也难怪,毕竟是挥剑斩建木。 话说,怎么这柄剑一点事都没有。 对了!当时杜衡法力全都灌注在剑里,所以最后反震,受伤最严重的其实是杜衡,十方俱灭却是啥事都没有,最多从应龙那里抢来的煞气用光了。 “他没事,我急什么?” 沈冬手里这个手机是院方提供的,啧,军方疗养级别,就是不一样——你怎么不说你们是特种部队送来的,身份是秘密,说的话是秘密,所有情况不得外泄,给你们暂时住的军方医院当然什么都周到。 这次轮到余昆惊异了,他立刻一伸手。 “喂喂,你干什么,动手动脚的!”沈冬反应有点大,他跳起来躲开,结果控制的那个游戏小飞船狠狠砸在障碍物上,GAMEOVER。 沈冬没好气的将手机丢到一边,对自己的本能感到恼火。 ——他的记忆、意识全部完整了。哪一柄剑都不喜欢被非剑修碰到。 余昆倒是无所谓,抓过那个手机就研究,也不知道离开人间四年,墨家有没有改造出爱疯7,然后随口就说:“你是一柄剑,不会发烧,当然也不懂神农谷的吃饭本领,你怎么知道杜衡没事?” “废话么,要是杜衡不好了,我还能好好的在这里玩游戏?” 沈冬嘴上这么说,还是伸头看了眼杜衡。 没变化,松口气,他断然扭头,开始赶人:“你超市大概四年没营业吧,还不赶紧回山海易购去,待在这里要干啥?” “呃!” 余昆挠光头,他确实不敢回去! 天知道那些剑仙会不会祸害别的门派,祸害山海易购……他恨不得人间蒸发一下,总之赖在这里不走就对了,让展远一个人愁就行。 修真界现在多了一大群天上来的神仙,谁敢管?谁能管?这修真界领袖不做也罢。 谁做出头鸟谁就是傻子! 可是很快,余昆就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余先生,外面有一群人说来找你……” 余昆迷惑的嘀咕一句,难道是瞻空大师气不过找上门?对了,瞻空原来就跟杜衡不对眼,郑昌侯还在其中煽风点火过呢。 他悠哉的跟着护士出门去了,心里想好N种推脱词,结果! “你,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余胖子表情惊悚,简直想拔腿就跑。 一个两个……整整八个,全部是断天门的剑仙,翎奂还背着长乘门主呢! 出鬼了!!这些家伙到底怎么找到国家军方医院来的? 秦峰剑仙不明所以的慢吞吞走过来:“是我用神识传讯,说找到杜衡,又把杜衡送到这里来!咦,领奂祖师你们这是?” 不是应该回东海吗?怎么又把门主背到这里来了? 翎奂剑仙不耐烦的说:“我们没地方去了,我看这里挺好的!” “……” 余昆直着眼睛看墙,真想一头撞上去。 我的盘古大神,你是哪只眼睛看到这里挺,好,的? 你们就这样一路过来,穿着这种衣服,招摇过市?军方医院虽然地处偏僻,可好歹这里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还是凡人啊凡人,没看到这种诧异目光吗? 他现在跑,是不是晚了点? “杜衡呢!” “沈冬说他没事。”余昆木然答。 剑仙们竟然全部松口气,嗯,剑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 “哈哈,泰岳,这下你放心了吧,我早说了。”翎奂剑仙随口说,“对了,余昆你留下来给我们解释解释,这天上飞的到底是什么,还有这里又是啥地方。” “……”果然晚了! 三天后。 余昆深吸一口气,然后抖着一身肥肉,看着几架直升飞机陆续撤离,还自来熟的跟那些板着脸的特种军人打招呼:“辛苦了,哈哈,多谢费神,还给我们腾出一个地方。” “……” 不走行吗?只是接了两个身份来历不明的人到军方医院来,随后赶来的那些“患者家属”差点把医院拆了,还好这里没多少病人,所有医护人员带着精密仪器一起撤离,你们爱怎么整就怎么整。 所以瞻空大师看到的罚单最新内容是:特级军方医院一座。 那金额,算了不说也罢。 现在这个军方医院已经面目全非,无处不在的消毒药水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甜得发腻的味道,这是某剑仙抽出来的一根返魂树主干,就这么大咧咧的往上一扔,穿透了三层天花板,此刻尽忠职守的当熏香。 当时有医护人员弱弱提出抗议,那剑仙诧异说: “这香闻了能让刚死不久的人重新活过来,白送给你们,你们还嫌弃?” 我去,这种装潢谁要?是起死回生又不包治百病,这玩意真正能顶作用的地方在手术台吧!以免病人因为大出血或者其他器官衰歇,没等手术做完就死掉。 好吧,忍了。 有数年从业经验,职业道德良好,还有军衔的医护人员决定默默忍了,听说这些都是神仙,中国古老传说里的修仙者,可以腾云驾雾的那种,所以要崇敬要尊重——尊重个毛!神仙不但文盲不识字,连常识都匮乏的可怜,水龙头也没见过,看到冒水就奇怪的跑过去看,然后拧开水龙头的结果就是把整根管子都拔下来了=皿= 可怜一群特种军人改行充当水管维修工,关掉了总阀门。 然后又一位剑仙对日光灯感兴趣,悬浮在大厅里,凑眼看那一排排灯管。众人忍无可忍的把电灯关了,这剑仙就原地飘着不动,很耐心的等着灯亮。 然后……大家就只好摸黑。 而洛池剑仙到这里来的第二天,就忍不住爬到电梯顶上面坐着,很好奇的跟着这玩意上上下下,结果大家按电梯要去四楼,电梯却不动。明明电梯里面没有人,超载指示还一个劲的报警。吓得年纪还轻的护士们哆嗦不停,一个劲的说电梯里面挤满了鬼。 其他诸如会出人命的大剂量药品失踪,手术器材室的刀具全部折断,人体模型全被劈成碎块……简直没法一一表述。 算了,请神容易送神难,神不走,我走。 不少人从直升飞机上俯瞰医院时,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其实他们是做了一场噩梦吧!其实是这个地方快拆了,他们才会搬走吧! “这日子没法过了!”沈冬瞅一眼外面天空已经变成黑点的直升飞机。 现在这家医院里面停水停电,什么都没剩下,他都没法抱怨,理亏啊!说实话,换了他看到这群家伙如此糟蹋东西,绝对想砸一颗导弹来。 等等,剑仙的剑能劈开导弹吗? 沈冬想了一下建木的硬度跟紫霄神雷的恐怖,无力的往床上一趴。 还真有可能! “早说了,你们这个门派的剑仙,他们的脑子都长在剑身上……当初我在八重天对着轻鸿剑嘀咕了一句‘你不想死吧’,轻鸿立刻就飞过来了,多有危机感多有责任心!翎奂剑仙呢?”沈冬嗤之以鼻,顺手捅一下杜衡的脸,冰冷冷的。 一个人,如果闭着眼睛躺着床上动也不动,那么再熟悉的眉眼,也会变得有些陌生。 何况沈冬从前的记忆,对杜衡最熟的压根不是长相,而是手。 修真者的恢复能力确是惊人,没管也没动,就十来天的时间,手臂再也不是奇怪扭曲的样子,阳光从窗框都没有的破洞外照进来,映得指尖染上淡淡金色,五指修长,虚软的半搭在棉被上。 沈冬本来还是随便看看,但他的身体莫名的越来越僵硬,最后表情也跟着古怪起来。 他想起来了,这只手不但握过剑,还—— 囧死,这种囧事一辈子也不能说出去!!嗯,就跟他跟杜衡的神识依附到那两条蛇身上时,贰负与危当时在干什么,绝对不能让第三个……咦,第五个人知道…… 等杜衡醒了,马上去砍了贰负跟危灭口! 楼上忽然传来翎奂剑仙的一声怒吼:“谁在乱放杀气!!” 沈冬一惊回神,赶紧装若无其事,孰料,手上一紧。 他愕然低头一看,发现杜衡原来虚垂的手掌,正抓住自己不放。 “杜衡?你醒了……我跟你说,这里不能待,我们赶紧走,咦?” 沈冬疑惑看手指,那里出现了一圈浅淡红痕,还莫名其妙的变得滚烫炽热。难道这红线是假冒伪劣货?翎奂剑仙也太小气,给的东西都会出问题。 沈冬还没反应过来,肩膀被猛地一按,整个人仰倒在床上,脑袋还悲催的砸到墙。 “喂,很痛……”沈冬还没爬起来,只听到嗤啦一声,身上的衣服报废了。 不,不太对。 沈冬愣愣的,后知后觉想到一件事。 剑修好像是有本能的,感到杀气袭身,即使意识不清醒,也会依仗着这种力量摇摇晃晃站起来。据说某位剑修喝得酩酊大醉,睡得天昏地暗,恰逢袭击,还没等别人来救就原地跳起来把人杀得一干二净,然后第二天酒醒傻眼问人,自己怎么睡在尸体堆里。 可,可是啰嗦老头从来没说过剑修被自己剑的杀气惊醒会怎样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什么情况 “啪!”床柱直接从中断成两截,横飞砸到墙上。 灯管跟着爆了,碎片稀里哗啦的落了一地,还有一些掉到了床罩上。沈冬心惊胆战,这房间已经被他挣扎时无意中散出来的剑气砸得一片狼藉,连床头柜都整整齐齐断成好几块,那切口光滑平整,一点毛刺都没有。 ——这柄剑确实很锋利,对吧。 可是剑锋再厉,剑气再强横也没用啊! 就像当初沈冬对杜衡用招时所发的青色青芒全无反应一样,哪怕现在连天花板都被沈冬穿了几个大洞,距离沈冬最近的杜衡还是毫无所觉。那些凌厉的剑气直接从杜衡身上透了过去,连他一缕头发都没削断。 剑对上自己的剑修,简直!没有胜算! 沈冬咬牙切齿的明悟了,他力气再大,生生掰弯了不锈钢的床柱,也没能成功爬起来将杜衡推开。他身上那件单衣,只剩半截袖管勉强挂在胳膊上,鞋子已经被扔到窗外去了,让沈冬挣扎得这么狠,如此恼火的关键原因当然是他所有衣服都没保住。 “杜衡!!” 沈冬这次是真的慌了,修真者的确有实质关系的双修,但没听说过剑修能够跟自己的剑……好吧!都说了双修,至少你得神智清醒!欲念亦魔,心境不守,沉沦无间,此乃修真者大忌,双修就是双修,身欲就是身欲,这世上没有那种身心畅快又修为提升的好事。 沈冬为之气结,他还不如继续做一柄剑呢,该死的九重天劫,该死的北邙山…… 他这一闪神,左臂上挂着的那半截袖管也被硬扯了下来。 杜衡的意识并不清醒,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原先抓住沈冬右肩的手改为环住肩背,膝盖压在沈冬小腿上,直到扯掉最后一块碎布后,动作方自一缓,身躯俯下,勒得沈冬动惮不得,连呼吸都费力,还要硬着头皮忍着某只流连在背上的手。 掌纹、手指、还有这种触感…… ——混账,他为什么要对这只手这么熟悉?! 一股异样的感觉顺着脊椎窜上来,沈冬克制不住的跟着微颤,最要命的是,其实这是正常反应。如果以手缓缓抚剑,稍通灵性的剑都会轻吟振动。 沈冬觉得自己倒霉透了,捱着这突如其来的异样感觉,恼火的想,反正衣服没了,索性变回剑,随便杜衡抱多紧都没关系。 可他想的很好,实现不了,床沿都被砸塌了一小块,还是化形后的模样,完全变不回去。 这不可能! 沈冬懵了,凡是器灵,都能随心所欲的在原来模样与人形中转换,看开山斧就知道了,要是兵器上战场变不回去,这兵器还怎么用? 冷汗唰的一下冒出来,沈冬拼命无视杜衡的那只手,那近在咫尺的清浅呼吸,还有不正常的异样感觉,神识内视,硬是什么问题都没发现,最终目光落到右手小指上。 那圈红线的痕迹变得非常明显,整根手指都是滚烫的。 难道是这玩意?(你想多了,这是红线不是催情药)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门哐当一声倒下。 “是谁往下乱扔鞋子……呃!” 烟尘里,泰岳剑仙瞠目结舌的踩在门板上,眼前所见的三面墙全是洞,天花板上纵横几条裂纹,家具像被切过的蛋糕,零散成块的倒在地上,床都塌了半边,棉被与灯管碎片滑到地板上,枕头只剩半截,羽毛到处飘。杜衡是穿着衣服的,但是被他死死压住的沈冬,露出的手与小腿,都是光裸的,而且旁边有很明显的布料碎片。 泰岳剑仙傻眼的后退一步:僵硬着问: “……你,你们在做什么?” “……” 沈冬愤慨,他也想知道啊! 泰岳剑仙原地摇晃两下,茫然的揪白胡子,以剑与剑修的感情来说,如果剑化形,道侣也是可能的,泰岳剑仙风中凌乱三四天也就好了,翎奂剑仙当初脚一软坐倒后也就过去了,将心比心,剑仙们是可以理解的,不会像承天派的仙人直接晕厥。可问题是,即使对神仙来说,关系是道侣也不意味着会……这么做! 泰岳剑仙浑浑噩噩的转头。 “轰隆!” 泰岳一头就砸在墙壁上,硬是留下一个人形的坑洞,跌跌撞撞的走了。 “……唔……喂!” 沈冬被杜衡压得死死的,根本不能动,连说话都没法将憋着的那口气吐出来。此刻更是哭笑不得,这啰嗦老头,该他啰嗦废话的时候怎么不吭声了!哪怕上来帮把手也好啊!你徒弟现在很不正常,出了问题知道不? 泰岳剑仙就这样对直不拐弯的愣愣走,一连砸穿了四五间房,最后穿透的是医院外墙,于是脚下一空,从四楼一头栽进了下面花坛。 “……” 算了,指望泰岳剑仙,还不如指望他的剑呢。 可是用神识喊救命……这,这也太没面子!再说,除了杜衡之外,大约没有哪位剑仙整天把自己的剑晾在外面的,都在识海眉心里,想喊也喊不来。 杜衡本来就是被杀气所激,要是再来几柄剑,会发生什么真是天晓得! 沈冬只好努力的装自己不存在。 这还是很有效果的,除了那双手勒得更紧,原本有力的压制已经逐渐放松,最后恢复了这些天都晕迷不醒的模样,再无动静。 沈冬傻眼。 这是什么情况?别的剑修为杀气所激,最多跳起来大开杀戒,杜衡倒好,只撕他衣服?难道是看他衣服不顺眼?好吧,只要没拆了这家医院,什么都好。 地板上挺凉,沈冬只能悲催的当垫子被杜衡压着。还没等他想出办法来,忽然听到楼上一阵巨响,眼角瞥到无数墙砖混凝土成块往下掉,还有半张破椅子,缺角的画框,玻璃渣…… 呃!泰岳剑仙好像还躺在下面的花坛里吧! 沈冬没来得及回神,就听到翎奂剑仙的大喊: “师父你……救命!” 又是一声巨响,感觉像房顶塌了。 沈冬惊恐看窗口,因为整个房间都往前倾向,我去,那群剑仙该不会撞断了承重墙吧!沈冬胆战心惊的揪住床单,眼睁睁的看着房间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顺着倾斜面全部滑落出去,最后连他跟杜衡也遭殃了。 还好破床够大,整个卡在了窗口,他们才没跌出去,只是: “咣!” 该死,又砸头,他的头今天是多倒霉? 沈冬晕乎乎的挣扎着想抓住东西,全没注意到杜衡紧闭的眼微微一动,眼睫似乎将要睁开,在意识清醒与模糊的边缘徘徊时,也倒霉的被砸了一下。 “唔……” 这么折腾,要是还不醒就完了。 杜衡皱眉,下意识的去摸被撞的脑门。 他刚刚做了一个噩梦,原本漂浮在无尽黑暗里的神识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杀气),这熟悉的气息,让杜衡立刻想到晕迷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剑脱手而飞,他必须得找回来! 一伸手抓住,没错,是沈冬。 意识正准备安心的沉回去,但手指处一烫,让杜衡恍惚了下,迫不及待的想确认沈冬真的在旁边,结果……晕沉中骤然恼怒,剑好像被一层不知道什么布裹住,隔开了……这还了得,赶紧撕了。 ——指下感觉暖意融融,并非是剑身的冰冷。 抱着剑睡怎么了?睡得半梦半醒的时候顺手摸几下,然后再沉沉睡去怎么了?很正常吧,杜衡亦如此想,可他又觉得有点不对,哪里不妥呢?昏沉的意识实在想不起来。 此刻被狠狠一砸,杜衡清醒了。 睁眼就是光裸的肩背、脖颈,手勒的地方是沈冬的腰与肩,微微抬头,恰好看到沈冬晕头转向,一副气急了想骂人的表情。 杜衡很镇定很从容的再次俯头,贴上那略薄的嘴唇,把沈冬的话全部堵在了嘴里。 沈冬瞠目,惊疑不定看杜衡。 ——这,这家伙现在到底是醒了,还是又发神经? 气息交融,淡薄的灵气从唇下的穴位缓缓流入,熨帖似暖日,毫无间隙。 “出了什么事?”杜衡松开手后,若无其事的看看身上,又皱眉看看沈冬,扯过床单就给他裹了一圈。 “呃!” 沈冬这才恍然回神,跳起来,顺着四十度倾斜的地板勉强爬到门口,没好气的说: “你醒了?” “怎么?”杜衡低头看自己的手,手臂还有些不灵活,并没有恢复完全,法力枯竭,真元耗损严重,果然砍建木的代价很高。 看到杜衡不以为意的表情,沈冬就想吐槽,果然啰嗦老头以前说的没错!剑修要是被杀气所激,本能所控,无意识干的事情,他们一点都、不、记得! 幸好没真的发生什么事! 沈冬随即头皮一麻,整个人都不自在了。糟糕,他刚才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这都是那两条破蛇的错,还有泰岳剑仙的误导=皿= “你怎么了?” 杜衡不解的看着沈冬目光闪烁,游移不定。 “没,没什么!”沈冬条件反射的一窜,又莫名其妙的想到,以前他们也去找过那两条破蛇的麻烦,是某个大浴场,没错,伏击的时候选的地点很倒霉,现场观摩了一次激情戏。这么说起来,贰负与危的关系好像也不错,或许那种事也可以尝试? 沈冬猛然捶了一下脑门。 对,一定是跟断天门的剑仙待得太久,他也不对劲了! 沈冬尴尬的干咳一声,望倾斜的天花板,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不是废墟,运气不算最糟!”楼只是倒了一半。 饶是杜衡,表情也忍不住抽了一下:“这是哪里?他们做了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 杜衡二话没说,拽起沈冬就从窗口飞出去。 外面满山杜鹃花开,春意融融,站在医院平台顶上,能清晰的看到这栋建筑物三分之一的主楼已经塌了,只有左右的辅楼还算完好,四野无人,只有这么一座半废墟伫立在夕阳里。很好没有围观的凡人,也不在公路旁边。 医院前面的花坛已经被碎砖埋了,道路更是被砸断。 “余昆呢?”杜衡开始觉得头痛。 “跑了吧!”沈冬笃定的说,“我早就猜到,他会跟着医护人员后面溜走。” “……” 这是军方内部医院,当然没有招牌挂出来,但在种有数棵枝叶茂密泡桐树的门口,一块削掉树皮的牌歪歪斜斜的挂在那里,十分显眼。 杜衡飞下去,一手拂开上面的树叶。 八个字,入木三分,余昆的字迹。 “内有剑仙,千万别进”。 “噗……”沈冬一扭头,喷了。 杜衡脸色青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断开的楼房里狼狈无比的飞出来几位剑仙。 随后就是扶着墙,勉强走到阳台(断台?)前的长乘门主。 漆黑长发贴着苍白的脸颊,一边冒虚汗,一边冰冷的看着众仙,那双凤眼就显得更犀利有神,只是瞳孔诡异的变成了金色,他俯望了一眼沈冬与杜衡,面无表情的问: “你们是谁?” 第一百一十四章:失忆 每次以为倒霉事终于结束,能心情放松的走在铺满阳光的人生路上,前方立刻就会砸来一个更大的麻烦,让你在焦头烂额痛不欲生之际,还摸不着边。 “发,发生了什么事?”泰岳剑仙从废墟里爬出来,肩膀上还挂着沙发里的填充絮,瞠目结舌的看天,门主醒了是好事,但眼前情况很不对。 翎奂剑仙气急败坏的朝四周吼:“刚才是谁乱放杀气?惊醒了门主?” “……” 沈冬眼神飘忽,悄悄朝后挪了一下,好在翎奂眼睛很少肯往下瞟,浮在半空中的众仙又纷纷摇头,翎奂一时找不到迁怒对象。 “你们是谁?这是何地?” 长乘门主见无人回答,更为不悦,声音又冷了三分。他伤势未复,面容苍白,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浑然天成的威仪却直线飙升,压得翎奂剑仙额上冷汗直冒。 “洛池!”翎奂低声轻叱。 他徒弟翻了个白眼,垂头,装没听见。 “秦峰……”算了,换徒孙。 秦峰剑仙默默转头,他一个人要听师父的,要听门主的,还要管教师弟,自己却没有徒弟可以使唤,日子已经很悲催了,凭什么师祖也要指使他? 泰岳就甭说了,他在白玉京还有过追杀翎奂剑仙几万里的光辉履历。 至于其他四位剑仙更是无辜的以眼神示意——那是你师父,你的责任喂,你不下地狱……咳,是你不去摆平谁去? 于是翎奂剑仙只能顶着压力,战战兢兢的凑近: “门……门主。” “你若再前行一步,我必让你身首分离!”长乘右手忽抬,凤眼金眸里毫不掩饰的杀意,他伤势严重,这群人又身份不明,意图诡异(……),他当然不会客气。 “啊?”翎奂剑仙傻了。 纵观他这倒霉催、见到师父就像老鼠看猫似的一辈子,有因剑法没练好被长乘门主从悬崖踹下去过的,也有过太懒散不正经随后被狠揍,肿得完全不能见人的,还有小时候只顾着贪玩没带着自己未成剑的灵石,结果被绑在灵石边上三个月不能动,蓬头乱发蟋蟀都在里面乱跳的……其他诸如被紫霄神雷劈,跳天河大瀑布种种数不胜数。但是!长乘门主还从来没拿命威胁过翎奂。 “不对,你不是我师父!!” 翎奂剑仙骤然变脸,眉间寒光一闪,轻鸿剑已然在握。 “谁是你师父?我从未收徒。”长乘冷冷说。 站在地上一直默默围观的沈冬也觉得不太对,低声跟杜衡嘀咕:“喂,你有没有觉得,门主说话声音有点怪?” 音调不高,却有种振聋发聩的感觉,回音隆隆,怎么跟计蒙、应龙有点像? 众剑仙见势不妙,纷纷亮剑,连泰岳都飞起来,在空中隐约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翎奂又是恼怒,又是急,大喝:“那你是谁?” “吾名长乘。” 似冷漠,又孤傲的眼神,说到名字的时候,众仙同时一震,沈冬终于确认不是错觉,明明人就在眼前,却有一种骤然拉远的距离感,携带笼罩苍穹的威压,仿佛亘古之前的洪荒天地。 “……” 翎奂剑仙张大嘴,无措的看着眼前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长乘门主,轻鸿剑都没能摆出一个攻击招式,翎奂傻眼问:“对啊,我师父就是……” 杜衡皱眉,忽然出声: “门主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长乘再次俯望了他一眼,那种不耐的神色更加明显,如果不是伤势太重,估计这会可能要动手了,但现在他只能不满的忍下:“我不曾见过尔等,门主之称从何而来?” 不是吧! 沈冬满头黑线的看杜衡,被杀气惊醒的剑修不是只有本能吗?杜衡的本能是撕衣服(……),长乘门主的本能竟然是失忆?在潜意识忘掉了断天门所有人——我就说!你看长乘门主自己都受不了断天门这群剑仙,恨不得跟这群家伙脱离关系,这就是本能=0= 沈冬越想越笃定。 这情况好办啊,喊醒不就好! 等等!当初建木培训班是怎么说的? 不能告诉失忆的人他忘掉的事,要让他自己想?修真界治疗失忆的办法是抽丝剥茧,顺藤摸瓜找真相……坑死剑了好么! “那门主……您是否记得,自己为何身受重伤?” 杜衡一语既出,沈冬顿时怒目相对:当初他想不起来的时候,杜衡怎么没有耐心给他提示,顺逻辑推理? ——得了吧,杜衡暗示你无数次,你一口咬定自己是人,对修真界不感兴趣,杜衡还有什么能说,索性不吭声了。 那边长乘门主想也不想,当即说: “我之伤,是与应龙激战所致。 “没错!”众剑仙一致点头,这段记忆是对的呀。怎么会不认识翎奂,甚至把断天门上下所有人都忘掉了呢? “之后我落入轮回池……不对!”长乘门主愕然看四周,“这是人间?为何灵气这样稀薄?” 他复低头看自己的手,没看出所以然来,失神的用手去摸眼睛,外墙有破碎的整块玻璃,能清晰的倒映出影子。 “这又是什么?” 长乘门主随即有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动作。 ——伸手猛地一扯,硬是拽开了那件被血染成淡金色的外袍。 所幸剑仙的衣服质量总是过得去的,没看到即使雷劫加身成功逃到人间,也没哪个神仙最后苦逼到衣不遮体去裸奔。长乘门主能穿的绝对是整个断天门拿的出手,最好的一件……只不过这件衣服遭遇略惨,在三重天与应龙对战时,就有无数缺口了,露出了里层衣服。最大撕裂处在左肩,整个肩膀都露在外面。 现在这么一扯,因伤重未愈,衣服倒是没报销,可也算坦胸敞怀了。 众仙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杜衡不着痕迹的挡住沈冬。 “喂,我看看怎么了?许你看,就不准我看?”沈冬不满,作为剑,不但经常看别人胸膛,还刺穿过呢,有本事你别用剑! 不过,啧。人比人就是不一样,原来以为杜衡脱了衣服,那匀称体格啊肌理啊就够有看头了,原来剑仙都是这样? 沈冬目光落到白发白须的泰岳剑仙身上,默默扭头。 绝对是要看人!剑仙跟剑仙差别也很大。 然后沈冬就不可遏制的幻想,他化形后,弯起手臂都看不到肌肉,肯定是因为原形是柄太窄的剑,如果是泰岳剑仙那种阔剑,肯定体格跟开山斧一样,夏天可以当遮阳伞使! “师……师父,你要干什么?”翎奂剑仙紧张异常,又不敢上前阻拦。 长乘门主一抬手,冷声问:“这不是我的身体!” “啊?” 剑仙们纳闷的面面相觑,门主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杜衡!!”翎奂剑仙绷不住了,狼狈飞开,高声喊救援。 饶是他这辈子被长乘门主揍过无数次,凡事点头称是那就绝对没错。什么,自己的意见?那东西早就炼化给轻鸿剑了。 可眼下这情形,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附和点头啊!师父说这身体不是自己的,这能点头吗?点了头怎么办,重新再找一个身体来?别开玩笑了…… 杜衡也开始觉得头痛了,果然沈冬说的是对,他们应该跟余昆一样溜走才对! “长乘……剑仙,我们必须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剑仙是什么?”长乘皱眉。 翎奂一仰头,飞在半空中的剑仙纷纷相撞,惊惶互望。 这都能忘记?!那门主还记得什么? “那长乘古仙……” “吾为三重天嬴母山之神,九德之气所化,尔等与我说话,为何如此无理?” “……啥?” 众剑仙茫然互望,在仙界没听说过有这个神啊!再说那九德之气……不就是门主的剑,还有剑气吗?难道眼前这个不是门主,是他的剑? 他们越想越对! 长乘门主跟他剑是同一个名字!门主晕迷不醒的时候,长乘剑的意识浮出来很正常,于是大家如临大敌的表情全部放松(喂喂,长乘剑也是认识你们的好吧)。 “这当然不是你的身体,是你主人的。”翎奂剑仙立刻恢复了那种别人面前矜傲嚣张,在长乘门主这里半点不存的找扁神态。 “胡说!”长乘大怒。 他一动气,霎时这一块天地异象,太阳像一头栽进地平线,顷刻间伸手不见五指。 沈冬眼皮一跳:“他不是剑!” 这绝对是权威性论断,众人再次紧张起来。 “看来我坠下轮回池,竟夺舍重生,哈哈!”长乘门主一扬袖,不屑的说:“神仙与凡人的衣服,真是碍手碍脚。”说着索性将挂在身上的衣服扯落一半。 翎奂剑仙又惊又怒,轻鸿剑上手就劈。 “雕虫小技……呃!” 长乘门主轻描淡写的欲伸手,骤然牵动伤势,他不屑的神情随之一滞,一口淡金色的血就吐出来,这一失神,轻鸿剑已经架到脖子上了,冰晶剔透的剑锋擦着脖颈,缓缓溢出鲜血来。 “快说!你到底是谁!!”翎奂恨不得揪着眼前这人的头发吼。 结果只换来了依旧轻蔑的一眼,还有冷笑: “我已说过了,你若要动手,我不介意,反正这身体也不是我的。” “……”翎奂剑仙气得内伤。 杜衡却终于抓到了关键点,突然问:“你不想找应龙报仇?” 啥?沈冬与众仙一起疑惑看杜衡。 长乘门主毫不顾忌剑锋在喉,厉然说:“他使我险些永坠轮回,此仇自然不共戴天!” “等等,应龙不是死了?” 是他永坠轮回,不是门主你!!众剑仙全部混乱了。 “不是!”翎奂剑仙不肯收剑 “根本不是!!”长乘冷眼看翎奂。 “……”看这师徒异口同声多默契! 杜衡长长出了一口气,摇头对翎奂剑仙说:“松手吧,他真的是门主。” “在三重天之时,应龙曾说过……他杀过门主一次,你们难道不记得了?”杜衡提醒。 “啊!也就是说……” 长乘门主确实失忆了,但不是忘记了自己是谁,也不是忘掉了几百年几千年,他的记忆现在是上辈子!!这还不算,长乘门主根本不知道转世后的事情,拼命认准自己现在是夺舍!眼下这个身体不是他的…… 救命,以后断天门的日子要怎么过!! “你……你仔细看看,这身体真的是你!”众剑仙弱弱说。 天神转世,与上辈子长相永远一样,除非没有人形。 “绝不可能!”长乘门主一皱眉,“是我的身体,为什么没有尾巴。” “啥?” ****** 注:长乘,古天神,人身而犳尾,犳,一种像豹子的野兽 第一百一十五章:跑 好端端的人,当然没法长出尾巴来。 再强大的神识,影响终究有限,譬如说眼睛颜色变了,但没有变成竖瞳。所以长乘最初对着玻璃看到自己的影子,才会大惊。 洪荒古天神的外表都异于常人,换言之,如果计蒙发现自己的脑袋变成了人头,脑袋上没有角,它死也不会承认这身体是它的,无论外表看起来跟它有多像。长乘门主的记忆停留在被应龙重伤,坠入轮回池的时候——这种惯性思维能得出的结论是什么?除了转世当然就是夺舍。 洪荒古天神生于天地无序时期,漠视人类,也不会顾忌天地间的一切生灵性命,它们习惯杀戮,时不时就会爆发争斗,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就是冤家对头,其他天神也好不了多少,远古时,因对祭品不满,降下灾厄的天神比比皆是,共工就曾让大地上洪水泛滥了几十年。 还有鲧上天偷息壤治水,惹来天帝大怒,杀死鲧的故事呢。 应龙的自视甚高,骄矜狂傲,固然有后来数千年被众仙奉承出来的毛病,但它总归是古天神,本性如此。哪怕是女娲娘娘,还不因为殷商纣王在她的庙宇里写了几行歪诗,就招来轩辕冢三妖,祸乱殷商,纵然随后惨烈三界的封神之战可能出乎女娲意料,但凡改朝换代,下界就得十户九空,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起因却仅仅是不忿纣王对神只无礼。 这还是造人的女娲娘娘,尚且如此,别的古天神还能指望什么? 当然,但凡天神,也总有性格怪或脾气好的。 好比同样不把凡人当回事的贰负,却因太懒从来不会去为祸凡间,丰功伟绩是有一天没忍住跑去砍掉了主君。这家伙是典型的平常不吭声,一闹就出大事的典型,光辉履历差点震翻整个三十三重天。 还有计蒙,它的爱好就是去凡间东逛逛西逛逛,到处下下雨打打雷,所以住的地方才在一重天,方便出入,伏羲神王特意如此安排,是不让它影响别的神仙……后来?后来仙凡不通,计蒙也就只能窝在家里睡大觉。 而嬴母山长乘神,是天之九德,通常情况下脾气很好。德这种东西,又是少有的几种求神是求不来的玩意,连凡人都不去祭祀的古天神,更没有暴躁的坏毛病。所以长乘没有一醒来动杀念,而是想知道身在何地,他只是恼怒不悦,语调轻蔑气得翎奂剑仙内伤而已!以古天神的平均涵养来看,很难得,断天门的剑仙已经很走运…… 不过问题是,长乘门主那顽固的个性,也是上辈子带来的。 转世一次,那个性都是说一不二,专断独行。何况现在是上辈子还是古天神的时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任凭众剑仙解释得满头是汗,好说歹说,长乘门主就是不信,坚持认为身体不是他的,而且非常不满身上那些零散累赘的衣服,古天神是不穿这玩意的。 但这可能吗? 翎奂用剑压着某人的脖子,奈何被威胁的人毫不在乎,长乘纵然伤势严重,力气还是不小的,衣服硬是被他自己扯了大半。一群剑仙不忍目睹,只能飞过去,按手的,抓脚的。一番折腾,总算因为长乘门主伤势太重,没办法支撑太久,再次被翎奂从背后敲晕了。 “呼。” 泰岳剑仙坐倒在地,苦恼的抱头。 “怎么会这样?”众仙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就在沈冬心虚的准备溜的时候,翎奂突兀的大喝一声: “难道是返魂香?起死回生?” “呃?”返魂香有这种唤醒前世记忆的说法? 甭管理由是否荒谬,那个将返魂树干“装潢”进医院的剑仙立刻遭到众人愤怒瞪视。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那剑仙惊惶不定。 “停!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翎奂剑仙坐倒在地喘气,轻鸿剑都脱手落在一边,看着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的长乘门主,翎奂一头一脸的冷汗,“门主伤势未愈,我们可以阻止得了他,但万一他……”某天不要这个身体了,想让神识脱离,跑去自杀了怎么办? “我们轮番看顾!”众剑仙顿时一寒,齐齐说。 秦峰剑仙小心翼翼的问,“门主实力远胜我等,一个……不够吧!” 这是非常时期,长乘门主要是被他们惹恼了,顺手砍掉他们怎么办? “这倒无妨!”翎奂剑仙手一挥,大咧咧的说,“门主的伤势,没个几千年绝对养不好,人间灵气又差,无需担心!” “……” 沈冬默默看天,话说这种欺负伤患的逻辑真的没问题? 好吧,翎奂剑仙说的也是事实,要是长乘门主恢复实力就糟糕了,这里可没有第二条应龙给他当对手。 天长日久,总有解决办法, 没准整天打着打着,就跟断天门这些剑仙打出感情了呢!沈冬很不负责任的想,失忆嘛,怕什么,忘记了再培养就好,不一定要找回来。 ——等等,在大家说服长乘门主习惯穿衣服之前,应该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沈冬偷偷摸摸的一拽杜衡: “衣服!” “嗯?”杜衡还在愁长乘门主的事,一时反应不过来。 沈冬恼了,抖了抖身上裹着的床单:“你就准备让我这样出去?” 杜衡一怔。 “喂喂,不要告诉我,你还打算留在这里啊!连余昆都跑了!”沈冬摊手,断天门本来就是个大麻烦,现在一个长乘门主,能比所有剑仙加起来的麻烦更大!剑仙们的平均常识充其量停留在宋朝,门主呢? 剑仙们是人间飞升的,至少知道买东西要钱,只是不知道该用人民币。古天神会什么?他们看到东西只懂得随手拿,祭祀天神是凡人的义务。洪荒古天神,文化水平……门主,你会写甲骨文吗? “你说得有道理!”杜衡郑重点头,随即又说,“但把他们丢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也不用多,过半个月来看,医院肯定彻底变成废墟,再过一个月,原地会出现一个大坑。 沈冬其实想翻白眼的——那关他跟杜衡什么事啊,剑仙们爱住废墟就让他们住呗。但转念一想,对神仙来说,人间……不,地球就这么点大,破坏生态是不好的!魂淡要是能把这群剑仙丢进幽冥界就好了! “山海易购就没什么神仙酿?”沈冬开始想歪主意,“来点一醉千日的传说级佳酿,灌醉了他们就天下太平。” “有是有。” 杜衡表情极其古怪:“凡人喝了也许会睡三年,但神仙……很难说。” “那就算了!”沈冬立刻摇头,灌倒了是省心,可万一半醉不倒发起酒疯,大家又可以迎接世界末日了。 杜衡沉吟一阵:“一人计短,三人计长,让整个修真界一起想办法,总会解决的!” 沈冬斜眼,话说那是你的师门吧。 杜衡淡定的开始在芥子储物法宝里找衣服,还好有这玩意,不然破界通道过一趟,神仙们自己都要被劈焦了,更别提家当。杜衡的储物法宝里东西不多,不过有点乱,比如手机。衣服被压在最下面,神识翻了半天,才找出两套,丢给沈冬一份。 他也不避讳,往树荫深处一站,就开始脱那宽袍长袖繁复异常的衣服。 沈冬还想多看几眼,可神仙换衣服是用法术的,就一眨眼,杜衡已经将头发理顺,老习惯塞进外套里面。 真无趣。 沈冬没精打采的开始穿衣服。 他翻了两遍,霍然抬头:“喂,你怎么就给外套跟长裤,让我光着穿啊!短裤呢!” 杜衡手一顿,淡淡说:“没带那东西。” “这……”沈冬简直要抓狂了,“我不信,难道你也没穿?!” 杜衡竟然面不改色的回答:“用穿在里面的仙袍变的。”外面的袍子之所以要换下来,是因为染了血,又破得厉害。 “……”沈冬傻眼看床单,这玩意能变成短裤吗? 魂淡,破罐子破摔,反正没听说一柄剑要穿衣服的! 沈冬这样安慰自己,捞起裤子就套。 他穿到一半,又觉得不对,抬眼问:“你看什么?” 杜衡面无表情:“没什么,你身上哪里我都看过。” “……”注意修饰词喂!是作为“剑”的时候,你哪都看过!化形之后,你也就随便瞟过几眼而已(那还不是看过……)! 沈冬暴躁了,扯过床单就钻进杜鹃花丛。 几分钟后,沈冬随意的伸手抬脚,剑化形后跟剑修身材差不多,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衣服合身可以共用。 “赶紧走!” 月高风黑,此时不溜,就是傻子! 这座山并不大,只是很偏僻,其实在现代要找路也不算太难,只要顺着公路一直飞,遇到岔道口选比较宽的那条走,八成都能通往城市。一旦上了高速公路,那就更简单了,每隔一段,公路上会有指示牌,方向距离都标得清清楚楚。 只要找到城市,修真界有北斗神州特快引路。 破费一番折腾后,沈冬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重新回到了省城。 四年的变化,城市街道上不再是一座座过街天桥,而是无数轻轨列车,加上错综复杂的高架桥,让人无比眼晕,楼房又高出很大一截,而且大厦之间也出现了许多相连通道。直接在高楼内部某层就能过街到达马路对面另外一座楼里,这让城市上空也变得像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纵横连贯。 “呃……” 沈冬抓头看了一眼路边,除了开车与骑车的人,街边几乎看不到行人。 仅有的那么几个,还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沈冬忍不住低头看自己,衣服是正常的,鞋子也没穿反,到底哪里不对? “乡巴佬吧……可惜了,两个都长得还挺好看。” “瞧那衣服,几年前的老款了……” 真对不起,沈冬默默吐槽,他尽力了好咩,好歹已经换了几年前的,不是几百年前的衣服。 马路上红灯也没了,所有车辆前窗玻璃多了一块荧光屏似的东西,上面有颜色与数字,是红色的就停在路口不动,而看到红色指示的司机,远远的就开始放慢车速。 没有喇叭声,也没有急刹车的声响,车顶还多了一块怪模怪样的反光板,有点像太阳能电板之类的玩意。 沈冬艰难的移开眼,他有不好的预感: “你说,我……是不是得去考四级?” 只是四年啊太夸张了,要是四十年,他回来是不是得学开飞船? ——淡定吧,又不是开机甲。 第一百一十六章:家 沈冬惴惴不安的心,一路走来,总算稍有平复。 道路没变化,汽车不会飞,人行道也不是自动踩上去就会像电梯一样直接往前滚,应该说所有巨大变化都是资源枯竭造成的,好比十年前街上开的汽车烧燃油,五年前一部分公交车出租车加的是天然气,现在只是利用了一下太阳能替代小部分消耗,减少污染排放而已。 土地紧张,马路没办法扩宽,自然只能向空中发展。 至于每辆车上的红绿灯指示——亲,你以为是科技发展吗?只不过是驾驶条例交通规则严格级别再次提升,车上给你装一个,美其名曰城市道路定位指向,实际上超速你不敢了,车祸你没法逃逸了,想偷车、或犯案后开车逃逸你也得先把那块屏幕扯下来,好比以前偷手机第一件事就是卸电板。可手机就那么点大,汽车你能揣兜里吗?没指示版的汽车开出去比没牌照还显眼,摆明了“我有问题”,让交警拦嘛。 人类文明提升得最快的永远是军事武器(可探测能量爆发度的卫星),改变得最快的永远是民众管理,最让人妥协的永远是资源紧缺。 别的东西,还不是那样。 小区门口摆着煎饼果子,报摊铁皮屋,大多数老旧居民楼还都得爬楼。花坛前猫猫狗狗晃悠,电瓶车满大街跑,破楼房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 “呃!” 沈冬有点傻眼的停住。 四年没回来,那租住的破小区拆了,他也不奇怪,可这片小区大半都被夷为平地,推土机挖掘机却不见踪影,还剩那么几栋楼孤零零的伫立原地,有点阴森森的味道。 “嗨,哥们,想去鬼楼历险?” 几个年岁不大,看着像学生的年轻人,买了煎饼果子,就摇晃着走过来。 他们头发乱七八糟,一身烟味,很明显是马路对面网吧通宵出来的。这地方似乎要商业开发,路这边全都给拆了,破砖烂瓦到处都是,还有烂泥。几个拾荒的在废墟里挑挑拣拣,却没人肯靠近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那几栋楼。 沈冬长相虽然不坏,但他实在没稳重可靠感觉,老话说有点流里流气,又爱斜眼看人,很像省城技校或网吧附近转悠的年轻人,于是搭讪的立刻来了。 “省城的鬼楼传说,连电视都上过,哥们哪个学校的?是不是跟人打赌,今晚要来闯闯!”一个顶着黑眼圈的年轻人挤眉弄眼的笑起来,还准备伸手拍沈冬的肩,被沈冬避过去了,他也没恼。打个呵欠说,“放心,鬼楼虽然名副其实,但是那些鬼都挺宅,别听那些人吓唬,没有谁倒霉死在鬼楼里的!” 他还想说什么,目光一转,看到不远处的杜衡,骤然停住。 有些疑虑的看沈冬,没搞清这两个人什么关系。 穿的衣服样式太老旧,四五年前的款,不过小地方过来的,穿这种衣服的也不是没有,也许是家境差。 沈冬看着虽然年纪轻,但杜衡就像出入五星酒店的成功人士了,他总能把很普通的衣服穿出名牌都没有的效果,尽管仔细一看,确定还是地摊货,不不,连地摊货现在都很少看到这种款式,除非去集贸市场淘。 也许有钱人脾气就这样怪,好比当年某外国箱包名款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中国火车站春运常见的红蓝条纹帆布袋? “这个,我以前住……我以前一个朋友住在这里,四五年没来,这里拆了?”沈冬绞尽脑汁的找说辞,“怎么又冒出来一个鬼楼?” 这几个咬着煎饼果子的年轻人没多大兴致了,丢了一句“闹鬼呗”,就抬脚走人。 沈冬踟蹰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跑到对面报亭问问情况。 报摊老板还是从前那个,有点不耐烦的整理晨报,一边随口说: “别听那群小年轻咋呼,哪有什么鬼,就是开发商扯皮呗,房子造不起来,拖了两三年……咦,小哥你有点面熟。” 当然面熟,以前天天来买报纸找招聘信息。 沈冬含糊几句,赶紧跑了。 感谢城市雾霾越来越严重,至少拐个弯摸进废墟,不会引人注意。沈冬轻松踩过混凝土瓦砾,踹开一个破的热水瓶外壳,头也不回的问杜衡: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拆不掉。”杜衡淡淡的说,“就是那栋楼房全部被推倒了,那六楼间屋子还是会停留在远处不动。” “……”空中悬楼,估计得吓死人! 果然修真界才是最大的钉子户,没了地基,没了下面五层楼跟隔壁邻居,六楼照样能顽固存在! “不过应该不会出现那种情况。”杜衡足不沾地,很轻松的顺着高低不平的废墟砖瓦,走近雾霾中的那几栋楼。 “你是说?” “国家特殊部门不是吃白饭的……” 沈冬觉得自己一定是满头黑线:“那还真是辛苦他们了。” 他想到房东,房东还好吗?不对,在拆房子之前,房东一定发现不能进屋的情况。肯定报案去了,说房客潜逃没法进门。 然后,所有人都打不开门,敲不开窗!隔壁住户肯定不同意砸墙……不过就算砸,也砸不进去……事情演变严重了,警察局肯定要调查情况,于是!! 沈冬默默想,他现在肯定不是“危险逃犯”,就是“失踪人口”。 熟悉的老旧楼房已经出现在眼前,乱七八糟的东西几乎把一楼埋掉了,沈冬直接从楼道窗口爬进二楼。粗粗一看,就这附近的几栋楼没拆,但只有这栋是危楼,一半墙壁都没了,看着有点摇摇欲坠。 楼梯扶手也没了,楼梯台阶残缺不全,时不时还有一两个大洞,不注意的话,绝对能失足摔下去。墙体漏风,原来堆在楼道里的家具全部跌出去了,走到六楼的时候,赫然发现隔壁住户拆得只剩几根钢筋跟承重墙,地板都没了,几张墙纸半卷着在风里哗啦啦响。 沈冬忍不住扶额,这废墟惨状,还不如断天门剑仙住的医院呢。 “钥匙……”沈冬无力念。 修真界就是这么神奇,现成的广告!请认准XX洞府装修,品质保证,哪怕你飞升,只要为你装潢,政府也拆不了,保证回来看到的还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房子,甚至连锁眼都没被破坏! 杜衡不吭声的找了半天,终于从芥子储物法宝里把钥匙翻出来。 才插到钥匙孔里,一个黑影就突兀的出现从门板里冒出。 沈冬吓了一跳,差点一脚踹过去。 那黑影却敏捷的跳出来,小小的一团,毛绒绒像球,但投到墙壁上的影子却无比巨大狰狞。 “榴榴~” ——如果不能尽责的喂养宠物,请选择天狗,就算你不小心飞升,它也饿不死。等你回来,它还在尽心尽职的给你看家守门。 沈冬心虚的蹲下去把小狸猫抱起来。 毛乱糟糟的,还打结,难怪乍看像炸了毛的球。就这样,看上去都不大,伸手一摸就发现比四年前瘦多了。 “榴榴~”石榴的眼睛滴溜溜转,小心翼翼的歪脑袋看了一眼杜衡,又赶紧缩回去。 门开了,房子里面妥妥当当啥都没变。 46寸液晶电视挂在墙上,沈冬在椅子边上顺手一抽,那些薯片卤味零食居然好端端的放在那里。一切都跟他走之前没两样,连杯子里的水都是温热的。 沈冬一脚踹上门,靠着门满足的仰脖子。 没有断天门剑仙在的地方真幸福…… 他三两下扯去外套,拎着小狸猫就冲进浴室,把墙壁摸了一圈,终于找到水龙头,可问题来了!没,水! OTZ差点忘记中国式拆迁最强大的两招断水停电。 ——别蠢了,房子周围都废墟了,怎么可能还有水! “……瞻远大师情况依旧不明,帝休寺现场报道,对于近日诸大宗门飞升的神仙大举迁回修真界,带来不小震动,据山海易购鞠主管说,物价可能在短时间内持续增长……” 沈冬惊疑不定的伸头一看,果然电视机开了,杜衡手上的遥控器还在呢。 “为什么会有电?”这不科学=皿= 杜衡有些莫名的看他:“修真界的电视不用电啊,你几时见我给手机充过电?” “……” 说得对!!要是用电的,待机时间早就耗光电量了,余昆还能打得通杜衡手机?信号是灵力转接,手机画符箓打电话,遥控器画符箓换台,用电的承受得住咩? 沈冬差点跪地,早知道浴室就买个修真界通用法宝随时出水!肯定有,他不相信所有修真者的洞府里面都有天然山泉!! 沈冬无精打采的把电话从墙壁里拽出来。 果然有信号,打山海易购售前部门,订货请按1。 “……先来十斤月饼吧!” “啊?” “啊什么啊,你哪个门派出来的?是人吗?有没有四级证书,谁给你培训的,还不记下来赶紧给我送货!”沈冬没好气的说。 “道友,不不,前辈您是哪一位?” 沈冬哑然,山海易购什么时候对顾客这么客气了? 电话那头又小心翼翼问:“前辈是天界下来的吗?” “你傻呀,你以为那些神仙会打电话?”沈冬脱口说。 “他们是不会,但是他们的晚辈门人会啊……”对方大吐苦水,唉声叹气,“抢过话筒就用真元吼,灵力太强扰乱信号,导致山海易购售前部门一天内爆了七部座机!” “……等等,山海易购的电话答录……”如果你连电话都不会打,请回去考级吗? “所以啊,现在那些前辈已经知道四级证书跟培训是什么东西了,动不动就拿来压人,唉,我怎么会想不开以为山海易购在修真界谁也不敢惹,一失足成千古恨,最近耳朵天天被震聋八次以上,一边吃药一边上班啊!” “……” 沈冬惊恐想,好像他的职位好像还在售前部门没挪过呢!得叫杜衡这个前台主管赶紧把他调到别的部门去! “那个……我就同情一下,这也没办法,谁让他们是神仙呢!”沈冬把蹲在电话机上的石榴推到旁边去,“先给我来十斤月饼,再给我来六套最新款凡人衣服鞋子,衣服L码鞋子39,然后蟹皇方便面来一箱,最便宜的啤酒三打。有没有自动出水的法宝……啥,要去百宝阁订购?那就纯净水二十桶救急,饮水机用的那种桶啊!对对,全部走熊猫快递,我今天就要收到货……什么不可能,同城快递怎么不可能?” 沈冬捂住话筒,朝客厅喊:“我会员卡没钱,你会员卡号是多少来着?” “……乙1。” 沈冬一口气没憋住,喷了,这编号也太扭曲了,还“11”,不对幸好不是2,不然也太2了。乙大概就是修真者分类……当年修真界第一高手嘛。 沈冬转过头报了号码, “……对了,另外再送人民……人类币一千块,缺钱用。” “啊?啊!”山海易购不怕别人乱报会员卡编号,因为熊猫快递……灵力定位,无论在哪,都能送达,东西还是送到会员卡拥有者手里。 可关键是! “乙1那不是杜主管?”尖叫。 “是啊,山海易购内部员工不打折吗?”沈冬随口就侃。 “不不,我的意思是,你……你是谁?”这完全不像杜衡的声音,必须确认!! “我是他的剑!”沈冬晦气挂电话。 就买个东西,废话那么多! 第一百一十七章:遇 城市雾霾拯救了无数忘记开隐匿法术的修真者,以前季节划分是春秋没影冬夏各半衣服轮换穿,现在则是半年大雾半年天晴。在这种糟糕天气笼罩下,就是飞过去那么一个两个修真者,都很难发现。 沈冬原来以为家再偏僻,哪怕断水断电,修真界大众也不当事,然而他错了。 熊猫国际快递全部都是阿飘,家里养了一只半成年的天狗,谁敢上门?省城鬼楼,不是真的有鬼,而是对鬼来说,这里千万不能来! ——这只天狗投到墙上的阴影已然成形,天狗自己是没有战斗力的,看石榴那小身板,那口牙只配咬月饼,影子能化实体才是真·百邪辟易。到那个时候,甭说快递了,沈冬你家稳稳的就是黑名单拒绝往来客户。 以上是快递员雷诚友情提示。 沈冬看见熟人的好心情一下全跑光了,毕竟雷诚算是他“作为人”而活着的时候,一段最明确的见证了。说实话,沈冬觉得修真界的器灵都神经兮兮的,而每柄断天门的剑后面都跟着一个不靠谱的剑仙,必须划清界限。这样一比较,雷诚这个朋友真是难得可贵,于是沈冬忍不住吐槽:“你就没个好话……我真的是历尽千辛万苦百转周折,差点死无全尸知道不?” “这算什么大事?”雷诚咬着鬼魂专用笔含含糊糊的说,“我都死了这么多年了。” “……” 沈冬一下就沉默了。 说起来,他来历本来就有问题,遇到的事再波折再倒霉,总归是前因注定。可雷诚一个好端端的人,莫名其妙的遭遇罗刹活鬼,失足坠楼而死。雷诚的父母朋友都还活着,就在这座城市里,四年能改变什么?阴阳生死,是哪一种时间都无法抹平的。 “你愣着不动干什么?快递收件人是杜衡,赶紧拆,我还要把盒子带回去!”雷诚有点诧异的抬头,催促说。 雷诚漂浮在半空中,他们接头交快递的地方就是被建筑垃圾埋了一半的二层楼道窗口。 “哦,这就来!”沈冬刚爬了两步破楼梯,犹豫扭头,“你真的不上来?石榴你以前经常见,建木培训班的时候还在一张通铺上睡过呢,我家你也不来过?” “别!”雷诚果断的摆手,毅然决然的说,“没长牙的小奶狗跟獠牙锋利的獒犬怎么能相提并论?” “……我家石榴明明长得像猫。” “总之!你让阿飘跟天狗共处一屋是不道德的,就像把一个人丢进狮子笼,纵然狮子趴在那里不咬人,那也是犯罪!!”雷诚咬牙启齿的强调,“我告诉你,这是看在熟人的份上,不然我也跟同事一样绝对不接这个快件,你就只能去山海易购收货部!” “辛苦了,要不要给小费?” “日照宗丹药套餐来一份!” “你别说得像KFC下午茶……”沈冬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去,不知道是否错觉,沈冬觉得杜衡看电视的位置,似乎与之前略有不对。 “快拆,石榴再饿下去都能把你吃了!”沈冬漫不经心的瞄了一眼电视,里面的人恰好就是余胖子,天界灵气太浓吸得有点多,导致这货现在上电视,一个身体都没法全部出镜。 从那个小盒子里接连拽出几十桶纯净水,还有啤酒食物,沈冬顺手就把散称的月饼拆开一包丢给石榴,又赶紧拿起盒子跑下楼。 结果他发现雷诚竟然在捣鼓一个像MP4似的玩意。 “这什么?” 雷诚以为沈冬问的是节目,接过盒子随口就说:“特别节目,绝地太逃生!” 沈冬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修真界怎么会流行这种噱头节目,难道是—— “亲身经历,仙界天崩秘闻,余昆主讲……每天一集,比说书还带感。” 果然! 雷诚兴致勃勃的抬头,“昨天说到一群仙人逃到白玉京,却遭遇天河瀑布分流,九重天摇摇欲坠,湮灭在际千钧一发,余昆他挺身而出……我觉得我没白背高中时那苦背三天的课文逍遥游!” “……” “对了,那个叫零散什么的剑仙,真的那么嚣张厉害?” “翎奂,不是零散……” “他上星期是全修真界的偶像啊,啧啧,与刑天在九重天一战,砸毁五楼十二城,睥睨天地……多傲气啊。”刑天,那可是修真界闻之变色的幽冥界总BOSS。 沈冬觉得后面肯定有转折,否则就不就会有上星期这个修饰词了。 “不过本周变成了泰山剑仙。”雷诚那兴冲冲的劲就像当年拽着沈冬在操场上侃世界杯,那些球星的名字他一个都没说对过!泰山,还人猿泰山呢!沈冬已经无力纠正,只能默默的继续听。 “多牛叉呀,那断天门想必是一代比一代厉害!听说这个叫泰山追着零散剑仙,在九重天大战三天三夜……” 仙界的一天,是下面的一年。好吧,也许真的有三天三夜。 沈冬没看到那一幕,只能不予置评。 ——按照这个逻辑推断,接下来的全民偶像应该就是长乘门主了。 想到那位宣称自己是古天神,不肯穿衣服的长乘门主,沈冬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没精打采的摆手说:“杜衡还在养伤,我回去了,你去忙吧,改天请你吃日照宗丹药套餐。” 雷诚闻声眼皮一跳: “我说,你们真的……那个?” “真的!” “某人当年似乎跟我说,他不好那一口啊!”雷诚开始揭短。 “当年跟你说话的都不是人,还什么某人!”沈冬没好气的摸了一下鼻子,“这事也是我能控制的,一把剑能选主人吗?身材好模样姣美的女仙我没摊上啊!” 沈冬话说完,似乎听到有轻微的一声响。 鉴于这废墟般的破楼,没准就是哪块木板哪段混凝土塌方,他也没在意,径自问雷诚:“别说我,你这几年混得怎样?” “挺好的,就是缺个伴。”雷诚忙着摁键搞视频录制功能。 “阿飘里面就没能看得过去的?”沈冬有点不信,“你那熊猫快递公司里面,同事同行抬头不见低头见,再说了,古往今来,那么多才子豪杰郁郁而终,变成厉鬼的不在少数吧?你连个目标都没有?” 雷诚翻了半天眼睛,才说:“你在鄙夷我的鬼格!” “呃!” “同性恋怎么了?哥们我活着的时候就是GAY,你们这群人怎么总以为只要长得好、人不错,我就一定会看对眼,然后精虫上脑完全不挑?那满大街的妹子满微博的女神,欣赏归欣赏,难道你会都有兴趣来一发?那也太渣了!”雷诚拍拍口袋,准备潇洒的转身飘鬼,这雾气朦胧没有阳光的季节真不错。 “一个人要是想乱搞,跟对象是男是女又没关系,像我这种可靠稳重的男人,怎么可能太随便。”雷诚挺直腰板,自吹自擂,“你看,我连你都没看上,这眼光还不够高?” “……什么话!” “你看十方俱灭,多威武霸气的名,谁敢说你这个标准低,就等着面对修真界第一高手吧!”雷诚忽然苦着脸一哆嗦,唉声叹气,“我看,以后这里我少来,咱们没事别见,有事也少见。” “嗯?” “我去,杜衡的杀气你感觉不到!我不打算死第二次喂——” 眼见雷诚狂奔而去,沈冬后知后觉的抬头。 楼道上面的破木板,因为大雾,在背光的那面,长了一小簇像蘑菇似的菌丝。现在这些菌丝全部蔫巴巴的缩着,更有些已经随风散落,一些海报墙纸之类的玩意无声无息的折成两半,切口无比光滑,好像刚才有阵风削断了它们。 沈冬默默走回六楼。 电视屏幕上还是余昆,杜衡坐在那里似乎没动过,小狸猫趴在塑料袋里啃月饼,包装袋全部是它自己撕开的,吃得很欢的样子,它看到沈冬进来还不经意的挪了下尾巴,先对着杜衡,然后又对着门。 好样的,知道谁给吃的,很尽忠职守的做了暗示。 沈冬抓起一听啤酒,若无其事的打开,然后装作很有兴趣的听余昆说书一样的描述合拢天河瀑布的壮观景象。 杜衡并无表情,许久之后,他终于瞥了沈冬一眼。 唔,似乎看不出来沈冬有什么不快的样子,但也不像高兴。 ——断天门的剑修代代只学过要怎么对自己的剑,没学过猜剑的想法。 剑,为道,执着于道应该无错。 但这种患得患失的奇妙心情是怎么回事? 杜衡微闭眼,在重新遇到沈冬这一年(在仙界待的时间只能算几天),有了许多新奇感受,更多的却是一种原先隐晦,现在愈演愈烈的焦躁。 最初他搬进这个破房子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住在这里,那落满灰尘空无一物的房间就是最好的证明。后来……忽然联络百宝阁按照修真界通用的洞府装修,无论去了哪里,想到人间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存在。还有每次跟沈冬一起回来,沈冬从愤愤不满无可奈何,到很习惯的等他拿钥匙开门——其实修真界的洞府千千万万,能开门的机关更是数不胜数,复杂点的奇门遁甲,简单的画符箓,偏偏杜衡坚决要求,这门得用凡人习惯用的那种钥匙。 杜衡思绪忽然被沈冬打断。 “这狡猾透顶的余胖子!” 沈冬手一丢,啤酒罐落地前就被一个蹦出来的木蛤蟆吞下去了,他拍着桌子笑:“他这哪里是在说应龙厉害,他是侧面描述自己本领强吧!” “不。”杜衡淡淡瞄一眼电视,“其实他真正目的是让整个修真界都知道断天门剑仙的可怕,然后就能让所有人绞尽脑汁的为他想办法。” “……” “应龙,大罗金仙的实力,被他说得如此厉害,你想能将应龙杀之的长乘门主,又是什么程度?” “到时候你再打电话告诉余昆,唯一能约束得住众剑仙的长乘门主,不幸失忆了!”沈冬眼珠一转接上去,于是幸灾乐祸,“余昆肯定会吓得加大虚夸成分,务必要让修真界人人自危,殚精竭虑的给断天门剑仙做妥善安排。” 渔翁得利啊!这一手太漂亮了。 沈冬的闷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现在觉得杜衡比他自己都顺眼。 爽快啊!坑人,不不,是坑那么大的一只,光想就痛快淋漓。 沈冬伸手又去摸啤酒,忽然愣住。 “你……你在做什么?” 杜衡一拂手指,锡状罐子的盖立刻被平平削出去,面不改色的微仰脖子,灌下去一口,眉都不皱。 “你说呢?” 沈冬瞠目结舌:“你不是说,你根本不用吃东西?” 他自见过杜衡以来,就没见过杜衡吃东西!杜衡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都没有!!吃杏子不算,那是被泰岳剑仙那个阐教脑残粉千方百计塞下去的! “是不用,不是不能。”杜衡顿了一下,伸手拿第二罐了。 也对,这种人间的劣质啤酒,想灌倒剑仙完全不可能。 沈冬已经傻眼了:“等等,这是我买的!!” “是啊,用我的钱买的。” “……” 欲求道,首先,当然要证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圈套 修真界焦头烂额,幽冥界的日子也不好过。 一只背生双翅,通体雪白矫健的猛虎伏低身体,愤愤的对刑天说,“就是那个展远,如果不是他在建木周围设下佛莲阵,爆出去的灵气肯定能让我们十年不愁,神州随处都能找到好东西嚼。” 刑天懒得搭理它,一脚就将穷奇踩了下去。 刑天身上的伤势很恐怖,更黑得像刚从墨汁里捞出来,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裂口,可他精神劲儿却十足,一个劲的说:“公孙轩辕一定死了,哈哈,女娃,你的父亲死也能瞑目。”先痛哭一番,然后又大笑,“我的脑袋就在人间,等我伤养好了,挖地三尺也要找到!” 一众妖魔根本不敢靠近,连精卫也怔怔的发呆。 仙界纵然不怎样,至少雕栏画栋美轮美奂,灵气充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哪里需要为这些事情发愁?可现在,却再也不存在了。 这幽冥界,名字说得好听,实际上糟糕透顶。没有光,不分上下左右。大部分地方常年会飘落符纸,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垃圾。 “哎哟!” 骤然掉下来一个东西,砸中穷奇鼻梁。 刑天“眼睛”不冲那边,压根就没看到高空坠物,还以为穷奇这家伙胆子肥了,被自己踩住还敢乱哼唧,大怒,又是一脚。 “这是什么?”那东西骨碌碌的滚过来,贰负懒洋洋的看了一眼。 啤酒罐。 紧跟着又噼里啪啦掉下来一堆,被雷劈熟了一大半的计蒙终于被砸醒了。 “这是……哪里?”龙头耷拉着,晃悠悠晕乎乎。 “幽冥界。”穷奇很凶恶的说,转头又教唆刑天,“老大,我们不能窝在这里不动,修真界接回了那么多神仙,若不趁那些神仙重伤未愈时动手,我们就只能束手待毙,来不及了!” 刑天一点不肯买它的账,充耳不闻。 “老大,如果我们打败修真界,奴役修真者,就能驱使他们给你找头了。”穷奇继续鼓动。 贰负一声嗤笑,刑天暴跳如雷,一脚将穷奇踹出去很远:“要是他们找到了,把头换个地方藏起来怎么办?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蠢?” “……”不不,穷奇就是把你想得太蠢,才会说这种馊主意。 贰负不屑的扭过头,穷奇胆小怕死,刑天不足为虑。 他刚从仙界拐带了计蒙下来,这傻大个可比刑天好使多了,到时候——哼哼,纵然贰负很懒,倘若做老大的让他不得安宁,这老大就可以下台一鞠躬了。 那边计蒙终于在精卫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明白了他们“艰难万分”“九死一生”穿过破界通道,赶在天崩之前成功来到人间。计蒙漆黑的脑袋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骤然发出一声恐怖的惨嚎: “不!贰负,你只说跟着你跑,拽着你不放,你没说要到人间来!” 贰负眼都不抬,懒散又阴森森的笑:“天界湮灭,只有这一条生路,你没得选择。” “我以为你是带我们跳轮回池……”计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干嚎,“我不想得老年痴呆症,我宁愿转世投胎!” “啊?”贰负茫然。 “是你说的,人间待久了会失忆,会得绝症……” 贰负愣了半晌,骤然大怒:“我说的?”其实他也不知道老年痴呆症是个什么病,不过肯定不是好话。 “对……你说的,你还说你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当时你连瀛洲岛在哪个方向都不记得……等等!”计蒙猛然一拧鼻子,抬头认真说,“那个家伙好像不是你耶!” “……” 危在旁边悄声跟贰负说:“我的兵器不见了,储物空间里的东西也被人翻过。” “该死的杜衡!”贰负恨得牙痒痒,随即立刻抓住白蟒追问,“你醒来的时候,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 危一时没反应过来,仔细想了想,摇头。 “还好,他们神识依附的时候,没做什么事……”贰负可没忘记身体被夺的时候,他跟危正在做什么,当然以古天神的厚脸皮程度,完全不以为耻,反而有种幸灾乐祸的心思在里面。杜衡这种剑修,一辈子就认得剑,突然遇到那种情形,想必—— “啊!”穷奇脑袋又被贰负重重踩了一脚。 不对!杜衡的剑能化形,神识夺了自己身体的,应该就是那个沈冬! “大人,你怎么了?”危赶紧去扶,贰负则是一个踉跄,很干脆的往危身上一倒,语无伦次的笑起来。 “哈哈……他的剑,杜衡跟他的剑……” 贰负笑得险些岔气,竟然变回原形,满身银链都跟着抖动起来:“我们要有好戏看了!” 包括刑天在内,众妖魔迷惑看贰负。 贰负也不理睬他们,慢慢琢磨。 斩断建木的时候,杜衡似乎是连本命真元都灌注到剑身之中,流溢出来的血已经不是神仙固有的淡金色,而是鲜红。唔,说来他们在仙界也仅仅是待了几天,杜衡这一倒退回去,人间灵气匮乏,实力永远没法恢复到在三重天万仙之中横行无忌的程度了。对幽冥界来说,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只是,想让杜衡境界也跟着倒退,那就比较棘手了。 修真者虽在尘世中往来,却多半辟谷,尤其是渡劫期的高手。 一旦沾染烟火气、食五谷,无异于自绝飞升之路,修真者必须内外皆净,混元一气。妖怪或者上古神兽就没这种忌讳,余昆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而白术真人沙参长老展远大师,都不肯吃东西。 现在没人想飞升,不过就算仙界没了,也没人会不在乎修为。 如果,从杜衡的剑那里下手—— 贰负很快有了主意,并且甚为得意,剑修最重要的就是剑,如果有一天,那柄剑变成负担、阻碍,甚至影响修为干扰心境,不知道杜衡会怎么办,哈哈,他都迫不及待想看到杜衡的狼狈样了。 俗话说,计划不如变化,再聪明的人,照样会被天道玩死!贰负只是一条肚子里有坏水,脑子灵活的青蛇而已。他又不是承天派的神机子,不知道的事情可以算一算。 就在贰负满腹阴谋计划着坑人的时候,杜衡已经将贰负要算计的事做了一半。 沈冬傻眼的看着手里的啤酒罐。 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抢下来的,硕果仅存的一罐。杜衡这家伙哪是喝酒,就是喝水都没他那么爽快。难道报复穷人跟吃货最好的办法,就是当面挥霍储备粮? “你……算你狠!”沈冬恼了,也一口灌完,空罐子狠狠往地上一丢,谁怕谁!大不了以后买的东西不搬回家。 但杜衡接下来的行为,让沈冬两眼发直。 杜衡若无其事的从厨房墙壁隔间,拿出某个瓶子,这玩意沈冬以前找东西的时候见过,修真界的饮料口味不是看牌子,而是看瓶子。直接灌纯净水,再倒出来就是浓香四溢的酒液。 霎时间,满屋子都是浓郁醇正的酒香。 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冬干脆的夺过来,洋洋得意的抓着瓶子喝——难道只有杜衡你会抢东西? 这得意也没维持多久,沈冬就奇怪的发现,电视机在晃,屏幕里的余胖子变成了两个。难道他喝醉了?不可能吧,没听说过剑能喝醉的,把剑丢到酒坛子里最多只会沉下去。 杜衡也不说话,许久才伸出手,动作很轻,将酒香四溢的瓶子从沈冬手里拽出来。 “别动!这是我的!”沈冬意识清醒得很,就是反应有点迟钝,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很慢。他嘀咕难道这就是修真界美酒佳酿的效果!感觉忒差,没有飘飘欲仙的感觉,反而像哈哈镜。哪个酒鬼会捧场? “是你的。” 杜衡话这么说,却还是拿走了沈冬的瓶子。 “我没喝够!”输人不输阵,没道理他会喝不过杜衡。 沈冬努力睁眼,试图看清杜衡到底在哪里,但眼前只有一片重影。 这种状态,可以说神识没醉,可是身体却在往下滑。别说剑了,神仙也控制不了。 难道中杜衡圈套了? 沈冬百思不得其解,恼火又费力,断断续续强调,这肯定不是普通酒口味,绝对是传说里的千日酿,喝了得睡三年。 沈冬模糊中似乎听到杜衡在笑,声音很低,但他能肯定,立刻暴躁的跳起来,凭着感觉死死扯住对方衣领,愤怒的说:“那你喝喝看!有本事你喝了不醉让我看看!” 仗着恼怒生出的那股力气,很快又烟消云散,沈冬手软脚软的往下滑。 唔,地毯很舒服。 旁边啃月饼的小天狗已经彻底傻了,半块杏仁蛋黄还卡在嘴里,它看看揽住沈冬肩背,不让沈冬继续往下滑的杜衡,又看了眼说话语无伦次,两眼放空完全没焦距,把杜衡当做地毯的沈冬。 石榴一低头,努力咬着装月饼的塑料袋,小心翼翼的拖着往墙角爬。 那里是它的窝,它得装作自己“不存在”,或者把月饼藏好后,它也可以考虑出门逛逛。 ——悲伤啊,好不容易把主人等回来,看家的天狗就要被迫离家。石榴磨了一下牙,吸吸鼻子,算了,看到月饼的份上。 忙忙碌碌,刚把月饼藏好,石榴就听到咣当一声响。 小狸猫吓得一抖,全身的毛都炸起来,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球,它小心翼翼的从墙角小柜子里伸出脑袋,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往外偷窥。 瓶子碎了。 横溢的酒液混杂着碎片躺在地上,顷刻间就消失了——修真界装潢,处理垃圾的速度你永远不会失望。 当然,毁灭证据的速度也很快。 石榴默默的伸出爪子捂住眼睛,重新把脑袋埋回柜子里。 “……你到底……什么意思?” 沈冬被酒味一冲,勉强有点回神,晕乎乎的问。 这时候他要再觉得正常,就是傻子了。 “喝醉,是神识脱离身体的最快,也是最好的办法。” 杜衡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沈冬差点没听清。 可就算听清,他仍然稀里糊涂:“我为什么要……神识离体?” 换个身体去玩玩吗? 沈冬越想越纳闷,他感到从手指到手臂都不听使唤了,随即他又发现一个严重问题。 怎么自从回到人间之后,他就没法控制化形? 好比现在,醉了没关系,变回剑不就好! “其实你已经醉了,还清醒是因为……”杜衡低声说了什么。 沈冬听不清,他试图分辨,不过背上一凉,根据“倒霉经验”来看,肯定又是衣服报销了。沈冬气不打一处来,还没法咆哮。因为他穿的这件衣服,貌似也是杜衡的…… 混账,那也不能随便想撕就撕! “咣!”这次碎掉的是椅子。 那么牢固的修真界出品,可辟妖邪的神木,在十方俱灭的剑气摧残下,照旧成烂木头。 蹲在墙角里的石榴哆嗦了一下,头也不回的冲出门。 再留下来,小命堪忧。 沈冬迷糊里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东西,不管不顾就想挣扎起来。 ——事实上他掐住的是杜衡的脖颈,将杜衡压在墙上。 这一幕,还真是眼熟。 第一百一十九章:倒霉 喝醉的人身体总是特别沉,手上也没轻没重,沈冬压根站不稳,脚踝一扭,整个人往前趴,手还下意识的攥紧,试图重新站起来。 杜衡并没有出声,别说一时半会,就是连着几天几夜不呼吸对他也毫无影响。 只是脖颈上,很快出现了鲜明的勒痕。剑气透过杜衡的肩,在讲山帝屋木所造的房子墙壁上重重划出数道裂痕——还好是杜衡,如果换了别人,现在不是被掐死,也被剑气刺得死透了。 杜衡只是伸出手,从沈冬紧绷的肩背,顺势缓缓下抚。 他的手指有些凉,沈冬则是因为酒气发散出来,全身滚烫。两下碰触,沈冬忍不住一僵,随即就无法遏制的微微颤抖。 这种本能反应,因为肢体失控,全身无力,所以感到的刺激没有那么强烈。沈冬有点迷糊,神识就像泡在温泉水里,懒洋洋,根本不想动一下。 可是效果很明显,沈冬刚才还掐着不放的手指不知不觉的松了,只有手臂还是原来样子,挂在杜衡的肩上。 “闭眼,凝气。”明明近在咫尺,声音听起来却极远。 沈冬很晕乎,约莫自己很快就要一头栽倒睡得不省人事。 就这样好半天,直到胸口一阵憋闷,呼吸不畅,沈冬才赫然发现不对,嘴唇被死死吻住。沈冬头一偏,反而因为这个动作,柔软的舌尖滑过上颚与齿根,暧昧不明的细触,让沈冬脑子里嗡的一响,像是被铁锤砸了一下,整个人都醒了三分。 “唔……”这是做什么? 沈冬抬脚想踹,可是手足都不听使唤。 他本能的觉得不妙。 就像印证他的预感似的,勉强还算清醒的神识,突兀的被一股浩瀚的力量笼罩,看似柔和,却又无比强横,那种熟悉的感觉让沈冬都提不起劲去躲避。 随即神识重叠,那种感觉难以言喻,像夜雨悄无声息的润入泥土,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意识,却融得毫无间隙。 一股灵气贴着下唇,从舌尖缓缓灌入。 沈冬离谱的从唇齿之中舔舐到挺熟悉的味道——那还有问?当然是刚才喝的啤酒。 就是这些从神识到身体到熟悉的气息,使得所有本能挣动都消停了。 破楼房,堆满了各种砖瓦的废墟,灰蒙蒙的天空…… 沈冬差点以为自己变回剑了,因为眼前俯瞰的景象,都不是“看”到的。神识无意的散出去,就能横盖五六百米。他甚至清楚的“看到”:漆黑一团毛茸茸的小狸猫窜出楼道,灵巧的窜上一个只剩一半的陶瓷洗脸池,然后骄傲的昂头,发出一声古怪又低沉的闷吼。 这声音蕴含的威力不小,沈冬的神识都有所感,恍如一阵狂风扑面而来,吹得他所见的景象,像水中倒影似的跟着一晃。 等到再次清晰,沈冬赫然看到石榴旁边围着十几只大大小小的猫,有的毛发整齐,有的癞皮跛腿,显然都是附近奔过来的,流浪猫家猫统统都有。在雾散不掉的空旷废墟里,它们的眼睛看着十分可怖,幽幽的,好像还在发光。猫总是能看到奇怪的东西,会发现石榴并不奇怪,不过它们却带来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在挣扎半死不活的老鼠、猫饼干、磨牙棒、小孩子丢弃的没吃完面包蛋糕,零零散散的叼过来扔在石榴面前。 石榴傲慢的一甩脑袋,摸着肚子,以一种极度不屑的眼神挥了下爪子,那只老鼠顿时砸得两只猫直接滚到了陶瓷池后面。 沈冬正觉得诧异,突兀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没想啊……我是用看的!”理直气壮。 无形威压覆盖废墟,瓦砾震颤了一下,石榴骤然抬头,发出一声尖叫,缩起脑袋就往前狂奔,那些猫跑得比它更快,大大小小一连串影子转眼就消失在废墟尽头,像被浓雾吞噬了。间歇响起的虫鸣也戛然而止,伫立的破楼影影绰绰,周围死寂一片。 “这就是——神识离体?所谓的元神出窍?” 感觉不坏,好像这方小小天地,都无垠扩大,无视距离,一切尽收眼底,有掌控所有洞察万物的惬意。 “剑仙并没有元神,我的元神……其实是你。” “啊?”沈冬四望,确实感觉不到杜衡的存在,除了这个始终在耳边响起的声音。 “只有你,或者只是我,都无法做到这般……”杜衡声音听起来颇有些不对,稍稍急促了点,好像在压抑什么。 “我觉得这风景没什么好看的。”沈冬嘀咕,他们又不住在名山大川,附近都是拆除大半的废墟,除了破门窗碎玻璃,就是旧的家具垃圾,最前面就是车来车往的马路,什么趣味也没有。 “我只想控制元神,是你好奇的跑出去看风景……” 一语未毕,沈冬已经眼前一黑,回到了狭小的屋子里。 这次情况就尴尬了,沈冬瞠目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那个把杜衡压在墙上的人真眼熟,看着太像自己了。这不是重点,问题是那叫压吗?如果整个人攀趴在另外一个人身上算压的话…… 沈冬想抽自己的心都有! 太没出息了,真喝醉就躺倒,想逞能就好好站!那是杜衡,不是靠垫! 至于脖颈相挨,维持吻这个动作的……情况!沈冬试图努力无视,不停的念叨,这是真气循环沟通,就是方法看上去稍暧昧,其实很正常,眉心上丹田相贴,胸口、小腹也相贴都是正常的——摔!正常个毛啊,他还不如跑到屋子外面看废墟呢! 不久前雷诚调侃的话,没来由的就浮出来。 ——看第一眼,就觉得你们两个有问题。 OTZ如果是这样,修真界有问题的人一定很多。 但沈冬发现这说辞连他自己都骗不了,剑修的剑化形,到目前为止也就他一个。修真界器灵虽然很多,但那些兵器法宝,却不是铸兵师的唯一。纵然它们有主人,那个人也不是铸造并温养神识,最后使它们化形的关键。 沈冬现在的处境矛盾极了,神识自感是前所未有的强大,却眼睁睁看到自己手软脚软的狼狈样。 “你撕我衣服也就算了,你自己为什么……也脱衣服?”沈冬觉得尴尬,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但效果不甚理想,越不想看,眼神就越黏在杜衡身上。 “被迫”靠在墙上,散开的衣服下,从颈到腰的曲线流畅,锁骨均匀,皮肤并非白色,而润泽如玉的模样。这就使得修长脖颈上那一圈掐痕十分明显,瘀红处甚至能分辨出手指印。 随着胸膛的微微起伏,那抹红痕如同烙印般触目惊心。 “这虽不算打坐,好歹也是双修,怎么能穿衣服?” “什……什么?”沈冬惊骇得神识摇晃,语无伦次。 “灌输灵气,相融交汇,自然得身体紧贴。” 沈冬目光下滑,随即猛然松口气,衣服报废,裤子好歹还是穿着的。也就是说所谓的双修,真的是修真界一般意义上的双修,没啥出格的事。 赶紧松口气,虽然这口气松得有点莫名其妙,像预想别的答案似的。 沈冬不敢看,又不自在,只能催促: “那你好了没有?你到底想干什么?” “为斩建木,我将神识、灵力、本命真元皆灌注到剑中,原以为是护你周全,没想到……”杜衡语调愈发古怪,“难道你没察觉到,你根本没法以自主意识变回去?” “对!没错,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没有消耗的本命真元留存在剑中,阻碍了你自身意志。” “那怎么办?”沈冬虽然阴差阳错的对做人这件事有执念,可是一旦回忆起来,他不排斥继续在人间混日子,有手有脚的生活比作剑自由得多,但要是变不回去,这问题就严重了! “所以,我要与你双修,先让神识融合……” 沈冬依然对那个词反应不良,下意识的避开:“现在解决这个问题了?” “没有。” “那就松开,你不觉得这样飘着看自己……咳,有点怪?” “有什么怪的?”杜衡不但这么说,甚至揽住沈冬的右手也顺势下滑,沿着背脊一直滑到尾椎,动作轻缓,又充满了说不出的暧昧。 尽管身体的反应沈冬感觉不到,仍然有头皮一麻的窘迫。 “等等,这不对,你为什么能控制你的身体,我为什么只能……这样飘着?”太不公平了!难道元神出窍还有差别待遇? “因为你是我的剑。” “……”沈冬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既然你想回来,那么……定心凝神。” 虚幻如影的景象猛然一阵摇晃,沈冬感到自己像坠下万丈悬崖,眼前一黑就栽了下去。然后瞬间感到某种叫地心引力的东西拉扯着他的手脚,那种清明虚浮,仿若掌握一方,洞察所有的好感觉没了,醉酒的身体沉得连手指都抬不动,只想脚一软坐回地上。 揽住腰上的手臂阻止了他的跌滑趋势,唇也在此时分开,残余的灵气缭绕在口中,温热的触感离去,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我……唔?” 沈冬发现了一件更尴尬的事,全身滚烫,小腹更是燃烧着某种炽热,硬得都发痛了。 下意识的往后挪,仅仅是微小的动作,这一摩擦也带来了快感,沈冬倒吸一口冷气,拼命要控制手脚将自己撑起来,结果努力了半天,却突兀的感到腿上一凉。 撕衣服的声音,他都没听到,这醉得多迷糊? “你、干、什么?”沈冬很想咬牙切齿的,奈何现在身上没一处听他使唤,一咬却咬伤了自己的舌尖,痛得一挥手。 墙上毫无悬念被砸出一个洞。 “你自刚才就抵得我不舒服。难道你不难受?” “那也是你折腾的!刚才我神识不在,你右手乱摸,我当然——啊!” 沈冬恨不得跳起来,这算是变本加厉? 说了别乱摸,立刻就攻城略地,直取炽热的中心?也太过分! 沈冬听不分明,看不清楚,连搁在墙壁上的手,都没有触感,也不知脚踝碰到的东西是什么。就好像悬浮在一个没有任何东西的空间里,唯有那么一双手,只要轻抚过那里,仿佛就将正常的感觉带来了,手指过处,皮肤就一阵战栗,然后是更燥热模糊的不安,某个要命的地方被不轻不重的摩挲,没有什么技巧,甚至控制不好时间,让沈冬晕乎乎的在难受与愉悦的边缘反复挣扎。 终于,强撑的一股力如潮水般席卷而去。 沈冬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感觉到自己在大口喘气。 然后感到背后一硬,似乎被放到什么上面——八成就是他们房子里最坑的那张床,哪里是床,就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大青石,终南山搬过来的。 大汗淋漓,酒意倒是解了许多,沈冬恼怒万分外加不甘心,出乎杜衡意料的猛然翻身爬起来,不由分说狠狠按住杜衡的肩,在猛然一拽,直接将人压到床上。 “第二次……”沈冬一头栽在杜衡肩上,贴着他耳际磨牙念。 倒霉的第一次在某大浴场淋浴间。 杜衡反手摸沈冬脸颊,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推起来。 自认自己吃了大亏的沈冬哪肯罢休,要想想他的原形,兵器没有不标榜自我,不争强好胜的! 某些事情沈冬也许以前很懵,可前有撞到浴场激情戏码,后又倒霉附到寻欢作乐的两条蛇身上,现在该懂的事情他一样懂。杜衡对他意义非同寻常,什么道侣红线,都被杜衡擅自扯过了,有点恼,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如果他还仅仅只是十方俱灭,道相通神识交融,也就是了。天上多得是这样的神仙眷侣,可谁让沈冬曾经非常顽固的想做人呢?! 人有七情六欲,不能脱于尘世枷锁。 自他化形以来,身为人的概念,就严重影响他的神识,可以说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他才是沈冬。没有的话,他就只是一柄通灵性的剑,与别的剑仙手中的那些,并无差别。 尘世如荆棘,心念不动,故而不伤,无爱亦无怖。 无爱无怖……没有怖,也碰不到爱。 倘若论道,以沈冬这脾气一定会不屑的说,尘世荆棘怎么了?笑话,他是剑,还怕斩不断?无边无际生之不绝?难道能比建木更难砍? 只是——断天门不但没有教剑修猜自己的剑心思,也没教剑琢磨自己家的剑修。 沈冬难免嘀咕,杜衡如此,那不是情。修真者只有道,所谓道,就是因为杜衡的剑是自己吧!据说泰岳剑仙当初给徒弟搬来的灵石多得很,也许重来一次,他们就没有现在了。 这个疑窦卡在心底,难以释怀,沈冬潜意识想到他跟杜衡时,总是避免进一步多想什么。 现在沈冬被酒冲晕了头,眼角通红,是怒,也是情欲。 ——凭什么他要吃亏?天底下没这个道理!不行,今天说什么也要把便宜占回来! 他并没有完全清醒,就是一股闷气,蛮横的扯杜衡挂在手臂上的衣服,嗯,裤子也不放过!刚才这家伙是怎么摸的?他不介意照着来一次! 动作没轻没重,那力道,普通木头都能给他捏得裂开,纵然是杜衡,呼吸间也忍不住一顿,手臂胸膛顿时红红紫紫一块块,逐渐呼吸就越来越急促,沈冬又晕头转向的试图撑住脑袋,想爬起来认真的把便宜占回来,压住杜衡的身体两下接触间,难免磨磨蹭蹭。 微凉的肌肤终于也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绯红,变得炽热起来。 杜衡起初不说话,也没动,但沈冬得了便宜还不肯罢休,越摸越离谱,顺着腿弯一路磕磕碰碰,最后终于要握住—— 骤然一晕乎,沈冬半晌才回神,发现他跟杜衡换了个位置。 有什么东西抵着他小腹,刚稀里糊涂的挪了一下,肩膀立刻被按得死死的。 “什么都别想……”杜衡的声音暗哑,听上去很古怪。 沈冬没转过来弯,纳闷嘀咕,为什么不想,口头便宜实际便宜,杜衡你占得还少? 随即一种诡异的异物感,沈冬下意识的用手捶脑门,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但尾椎窜上的酥麻,发软的身体不断抽搐颤抖,完全不受控制,甚至很难感觉到发生了什么。 过了好一阵,沈冬才回光返照的醒神,惊骇之下,身体猛然往上一窜,一头撞在杜衡肩上,力道很大,杜衡的手指还停留在温暖紧致的地方,难免被撞得后仰,另外一只手顺势按在沈冬下丹田上,没有灵力,也没有真元灌注,只是安抚的轻轻揉动,某只膝盖就软了,控制不住的一弯。 “呃!”这石头好硬,跪砸下去,痛得都冒冷汗了。 沈冬像溺水的人一样往旁边扒拉手指,但什么也没碰到,倒是拽断了杜衡几根头发。 脚踝一紧,像是被握住,手指顺着小腿轻轻摩挲,这种转移注意力的办法很有效,沈冬只一心一意想把自己的脚拽回来,连尾椎后莫名的刺激消失都没留意到,直至撕扯般的剧痛陡然袭来,失控虚软的身体僵不起来,只能虚垂着一阵痉挛。 沈冬好悬没晕过去,意识彻底成了一团糨糊。 这种痛法,好吧,比紫霄神雷劈在身上,三味真火锻造灵石好多了。可是关于疼痛的记忆,任何人都会下意识淡忘,不去回想,现在那些尘封的折腾全部又冒出来,沈冬往后一仰,眼前模糊,脸上有凉凉的,类似水的玩意往下滑,压根分不清是痛出来的眼泪还是冷汗。 手指抽搐,近距离死死掐杜衡的手腕,喉咙里出来的声音都是破碎的,只能用神识愤怒的吼:“我不是你师父那柄剑!” 十方俱灭够窄的了,从中间劈也分不成两半! ——混账,给他轻一点!! 第一百二十章:不好预感 泰岳剑仙重重打了一个喷嚏,他有点纳闷的揉揉鼻子。 这感觉真怪,自从他修道有成后,凡人的小毛病早就不会来找他了。难不成是天道有感,要降大因果给他? 赶明个得去找承天派的仙人测算一下天机。 “泰岳!正商量事情,你走神走到哪里去了?”翎奂剑仙借机公报私仇,怒喝一声,众剑仙立刻投来不满的目光。 “你拿主意不就行了,还商量什么!”泰岳剑仙撇嘴,态度很不屑,“你这些天的做派,不就是自诩是门主的徒弟,所以顺理成章接管一切,暗示我们都得听你的?” 翎奂大怒:“我还是你的师祖呢,这是对师祖说话的语气?” “算了吧,你当初在凡间不就解散了断天门?”泰岳无所谓的说,“反正没了门主,断天门迟早完蛋,让你穷折腾整完蛋,这黑锅正好盖你脑袋上,与我等不相干啊!” “……” 翎奂当场暴走,抽出轻鸿剑。 秦峰不在,洛池视若不见的打瞌睡,其他四位剑仙只好一拥而上,硬是拖胳膊拽腿的拦下翎奂剑仙,总算没让医院大楼彻底成为废墟。 正闹哄哄的时候,秦峰剑仙回来了,拎着一只豹子似的东西,顺手往地上一丢(N天之后,罚单会增加新款项,杀死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这是不对的!影响很坏……)。 秦峰压根没搭理他们鸡飞狗跳的闹腾,以前在十四重天的时候,只要门主一闭关打坐,或者一出门闲逛,剑仙们就能互相掐起来,习惯就好。 他只是嚷嚷:“快来帮把手,先把皮毛完整的弄下来……再随便炼制一下。我在很远的山林里转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只。” 剑仙们面对血腥是眼都不眨的,可问题来了。 “怎么炼?” “是啊,我只会炼剑。”泰岳拈着胡子发愁。 ——你们这个门派都只会铸剑的好吗?而且还是唯一性的,只会炼制自己的剑!师徒之间剑的特性都相差十万八千里,可以说全无关联,想帮忙也帮不了。 “我来吧!”一位飞升仙界后才加入断天门的剑仙无力的站出来。 修真界的剑修很少,一个门派全是剑修的就更少。渡劫的难度是九重天劫,往往接连好几代都被劈成渣,一到渡劫期,剑修们就紧张兮兮拼命稳定心境。自己都没时间,还教什么徒弟?这样的门派又怎么传承得下去? 所以除了断天门之外,修真界的其他剑修都是野路子,每个临近渡劫的剑修都会把心得书简或东西封存在某处留待有缘人,这种情形下,剑修的出身难免五花八门。有被门派放逐的机缘巧合得了传承,也有原来是凡世读书人,偶得一本旧书,甚至有做铁匠的…… 这位粗通炼法宝手艺的剑仙匆匆忙完,翎奂就皱眉问: “这么一整块,要怎么穿?系腰上还是披肩膀上?” “……这嘛,你还是期望门主别嫌弃材质普通,不肯穿。”秦峰剑仙愁眉苦脸的说,“说来也怪,这偌大的山,竟然连一只大虫都找不到。” 老虎啊!在这个年代,还是去动物园找比较快。 “是你太不中用!”翎奂剑仙不屑的说,“待我去找一圈,定有收获!” ——你确定能找到回来的路? 众剑仙一致鄙夷看他。 “要是杜衡在就好了。”泰岳剑仙开始啰嗦个没完,“至少知道哪里有妖兽(山海易购……),越稀罕越好,门主的眼光一向都是高的,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此刻,直播完绝地大逃亡节目的余昆莫名其妙的抖了一下。 这脊背发寒,有不好预感!等会就去找神机子算一算。 “余经理,山海易购什么时候恢复营业?”后面有人追着提问。 余昆当即擦了一把冷汗,这种现场直播,说话绝对要谨慎,修真界的观众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一个不乐意,破罐子鞋子什么东西都会砸过来。余昆现在体积超标,目标很大,很容易遭殃! 鲲鹏的老资格跟强大实力?那也不能粗心大意! 开山斧有句话说的好,身在盘丝洞,隔着弥天大网跟他说话的凡人,永远猜不到它是一把斧头。同理可证,看电视发飙的观众,你也不知道他们是实力差劲的阿飘还是各门派长老宗主。更正,现在还得加上那些要命的神仙!盘古大神保佑,幸亏剑仙们不懂要怎么看电视! “这个山海易购啊……咳咳,我离开的这几年呢,一些琐碎的事情还没接手搞明白。正式营业时间不定,如果大家有什么紧急需购的商品,可以拨打我们的订货热线,熊猫快递12时辰不间歇服务——咦?你说什么?斩断建木的时候笼罩神州好几年的结界也自动解开了,哈哈,那挺好啊。诸位道友就是想购买舶来品,也可以……” 余昆兴致勃勃的说,“对了,顺便问一句,西方血族电视台那部电视剧结尾了吗?我飞升的时候刚播到妖精叛乱……还有,岛国电视台的那个长不大的小孩破案子有结尾吗?最终幕后BOSS是谁……什么,全部都出来了!太好了!飞升到天界那一刻我都绝望了,我还以为有生之年都看不到结局了,真不甘心!” “……” 修真界观众有的茫然没听懂,也有人一头黑线盯着屏幕里的余昆唱作俱佳的扯开话题,他们不由嘀咕,这余昆到底在怕什么?这么好的赚钱机会都不要,嗯,有问题! ——开玩笑,山海易购也经不起那些神仙的折腾! 宁可关门停业,也绝不能造成损失,余昆听说售前部门已经有员工不顾山海易购的铁规定,豁出去放话说宁可死,也要辞职! 余昆匆忙结束直播,自己也嘀咕,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一拍手,有了!售前部门属于前台,前台主管是谁?哼,一个好的超市总经理,就要懂得把问题分派下去……不不,他是说放权,适当的放权!有这么好的资源不用,天打雷劈啊!把十方俱灭往售前部门一摆,再一报名,杜衡的剑,断天门剑仙的剑,亲,你的脑袋能比建木更硬?哈哈哈,余昆仰天大笑,决定立刻打电话召唤员工上班! 只要那家医院没有成为废墟,埋掉所有剑仙,就算不在服务区也一样能接通,余昆信心十足的在屏幕上画符箓拨号: “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正在双修……” 余昆一头撞断了三棵树,手机砸中脚背,骨碌碌滚出去好远。 他往后一仰,原来趋势是坐倒在地,结果上半身重量偏大,直接摔了个倒栽葱。把地面砸出好大一个坑,还好修真界电视直播场地是阵法圈围出来的深山老林,不至于让余昆多缴一笔罚单。 余昆哆嗦着手指,扒拉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 他疑心自己在破界通道里被雷劈出了毛病,或者,打错了电话。 从泥坑里把手机摸出来,擦擦屏幕,查看通讯显示——没错,真的是杜衡! 余昆傻眼了,杜衡能跟谁双修? 杜衡不是说他的道侣是……!! “砰!”坑被砸得又深了一层。 余昆一个劲的眨巴眼睛,双修,是修真界通常意义里的双修?其实那也没什么,十方俱灭有人形,再说了,剑修本来修的就是剑,天经地义。 嗯,是他大惊小怪了!都是墨家改造的手机系统不好!什么“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正在炼丹起炉揭盖期,请稍后再拨”,“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正在渡天劫,无论成不成功,你都不用再拨了”等等三四条拒接状态,大概其中就有双修。余昆从来没注意过这玩意,也没听到谁用过这条理由的拒接模式,一时没法回神。 余昆慢吞吞的把手机揣进兜里,稍微一晃,身上的泥土就无影无踪。他摩挲着挤成三层的下巴:难道是杜衡伤势太重,情急想要恢复,才会双修? ——你这句话只有情急两个字是对的…… “那就明天再打电话。”余昆遗憾的想着山海易购没法赚钱真是太亏了! 希望那群下界的神仙,不要被后辈门人鼓动,自己跑到山海易购门口来,超市的阵法,挡不住飞升几千年的家伙啊! 到时候山海易购所在的省城就遭殃了,不行,得打个电话通知展远!这笔罚单不能算在他余昆头上! “咦,周队长您这是……没睡好?”怎么点个烟手会抖成这样? 周队长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心里也有点诧异,好端端的,为何忽然一阵恶寒? 虽然奇怪,但现在是每周一次的例会,周队长只能将那个突兀冒出来的怪异感觉抛掷脑后,点着手边的文件夹,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省城已经连续两百天,没有出现任何大案要案,要继续保持,要加大对扒窃的打击力度!马上就是五月旅游高峰期,良好的城市形象,我们也要为此起到一部分作用,好了,今天下班后,队里的同事去聚个餐,我请……嗯?怎么回事?” “队长。我估计你没法回家陪老婆孩子了……” 周队长瞪了他一眼,走出去接电话。 “局长!对,是我……什么?那块拆迁区又出事了?” 会议室里的众人暗暗交换了一个颇为复杂的目光。 只有新来的一个小刑警莫名其妙的看着大家表情千变万化,忍不住低声问:“那块拆迁区?是哪里?有什么不对?” “呐,小张,有没有听说过省城鬼楼?” “有啊,省城十大怪谈之一,帖子在地方灌水论坛里置顶呢。”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哪所大学都有那么几处怪谈地,完全不稀奇。 外面的周队长压低声音,火冒三丈: “有人看到数道青光冲散雾霾,以那所有问题的楼房为中心像是发生一场地震?还有人受伤……那块废墟全都是建筑垃圾,鬼楼的传闻在这几年间早就化为笑谈,没人感兴趣了,闹鬼的只是一群野猫而已,还有谁跑到那里去……拾荒者?不小心被东西砸到的?” 周队长额上青筋都出来了,强忍着应了几句,然后挂断电话。 ——岂有此理,这明明是警察局分管民事的人去处理的事,什么你对前因后果来龙去脉知道的最清楚,就麻烦你了!事关国家机密,还是不要外泄比较好。 周队长觉得晦气透了,什么国家机密,半个月前日食的说法,到现在网络上都一片质疑,不要以为民间没有天文爱好者,没有日食发生条件,扯什么日食!好比几年前有陨石掉到俄罗斯,陨石在落地前就碎了,非要说是空间站某某宇航员的手机掉下来砸中的!手机要是能砸这么准,还要洲际导弹做啥?! 半个小时后,周队长跟着警局的人到了老城那片拆迁区。 四周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伤者早已被送走,废墟瓦砾前拉着警戒线。周队长远远一看,就觉得不妙,那栋无论怎么敲怎么折腾也拆不掉的楼房顶层,墙壁好像倒塌了一小半,顶也缺了一块,这让原本就算危楼的房子看上去摇摇欲坠。 “怎么样?”周队长追问。 “什么都没发现,不,应该说,我怎么也没法靠近那栋楼。”先行勘探的人表情难看跟周队长嘀咕,“队长,你说是不是房子的主人,回来了?” “……” 周队长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某个姓沈名冬的失踪人口。 混账,他就知道刚才的恶寒不是好兆头! 第一百二十一章:问题很大 很多事情,只看别人做,是永远不会的。 好比…… 一晌贪欢这个词是怎么被发明创造出来的?沈冬百思不得其解,以他被紫霄神雷都劈过的强悍耐力,冒出来的冷汗都像洗了一遍澡,正常人是怎么忍得住的? 沈冬从最先想踹,改成努力后缩的挣扎,口齿不清的反复强调,一定是杜衡做的方式不对!不然为什么会这样痛——混账,明明就该是他在上面。 都这样了,沈冬还不肯安分,像溺水似的挣个不停,先是想把自己撑起来,结果却一头栽在杜衡身上。暧昧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因情欲染上淡淡绯红的胸膛微微起伏,之前被沈冬没轻没重“占便宜”揉捏出来的道道瘀痕,鲜红着肿起。 再醉酒看不清,这种近在咫尺的距离,沈冬想无视都难。 脑子里就像有一根弦嗡的一声崩了,随之而生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奇异情绪。 沈冬根本没来得及心猿意马,腿上就没力气了,膝盖发软脚踝一歪,某处撕扯般的痛陡然增加,使原先酒意上涌通红一片的脸都瞬间没了血色,差点闭过气去。 骤然天旋地转,沈冬觉得自己好像被迫从床上滚下来。 他急惶间手一抓,似乎捞到一块像毯子似的东西,手指骤然缩紧,整个背也跟着深深陷在了厚软的毯子里。 杜衡的气息随之覆压过来。 跟神识交融的时候很像,都是骤然不觉间就陷入一个严密不透风的包围圈,那股气息乍觉柔和,却又强横浩瀚,无法抗拒也挣脱不出。只能等着气息慢慢重叠,似夜雨润无声,毫无间隙。 僵硬的躯体逐渐放松,只是疼痛好像转成了燃烧的火,沿着那尴尬的地方一路蔓延的烧上来,耳根眼角,都被生生逼出暗沉的赤红色。 急促的喘息声发自喉间,很快又转为破碎的声调。 杜衡大约感觉到了他的不满,缓缓松开压住他双肩的手,改揽为虚扶,稍微托起一些,身下的那人明显随之放松,另外一只手停留在小腹丹田的位置,以指腹轻轻摩挲,平整的指甲就在那暧昧的轻抚后划过炽热的皮肤,引得沈冬忍不住痉挛起来。 这次是地板倒霉。 不,其实杜衡也有点倒霉。他微微抬头,深深吸了口气。因为强忍,汗水从额头沁出,然后滑落,顺着散乱的长发,缓缓流下,连脖颈间的骇人红痕也显得愈发狰狞。 沈冬完全不知道,还上气不接下气的低低喊: “别……” “你不是让我轻?” 哪有这种时候还找茬的?沈冬想翻眼睛,又赶紧忍住,不能让杜衡这家伙得了便宜还看好戏。 “你爱这么着就怎么办!就当我死了!!”换成神识说话,可以掩耳盗铃,那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就当不是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好了。 沈冬发现喝醉酒果然是有好处的,任何尴尬的举动,都能推卸责任,事后就算被调侃,他大可以一句没力气身体不听使唤就能带过去,顺带指责杜衡趁人之危。 凭什么是他吃亏? 最该死的就是,杜衡的神识早就脱离了他,不然也让他尝尝这痛得像被劈成两半的要命感觉,还有这种上不得下不去的折腾。 沈冬还在胡思乱想,突兀的,他的背狠狠撞上地板,手伸出去什么都没抓住。他还没从眼前一黑的感觉里缓过来,更要命的感觉如潮水般席卷而至,连神识都被冲得晕聩,从尾椎窜上来的酥麻感,连带着脚尖都不可遏制的绷直了。一开始手尚能紧握成拳,逐渐声音变得暗哑,手指都合不拢。 晕晕沉沉也不知道多长时间,大约稍有清醒,又很快沉沦下去,这次不用杜衡叮嘱他什么都别想,沈冬现在就是想多想,也无能为力。什么提气凝神,什么身体神识,这会儿就是对着他吼,沈冬都听不到,听见了也没法懂,大概连身在何地自己是谁都分不清了。 隐约有手指抚他的满是汗水的脖颈、脸颊。 似有遥远的声音低低的在说什么,沈冬本能的一皱眉,歪过脑袋避开了。 恰好就是这么一下,带动两人同时一震。 昏聩的意识被刺激得骤然一跳,沈冬还没来得及清醒,欢愉就像满溢的水,全身绷紧的反应足够出卖他了,穿透躯体濒临崩溃。 沈冬感觉到自己模糊的在说什么。 不过他自己听不清,杜衡更没听清,只试探着将他揽起来。 这次被刺激得连手足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随后发生的事,沈冬一点也不知道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只感到头特别重,一时没明白发生什么事。还傻傻的想,怎么裹着毯子睡在地板上呢,嗯,肯定是那块青石太硬!那么有钱连张床都不买!!下次一定要去山海易购解决这个问题。 右手动了一下,手指却像被什么卡住了。 沈冬一愣,睁开眼准备抬起手臂仔细看清楚,突如其来的酸胀痛得他晕头转向,比上次拼刑天的斧子还要命,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叫嚣,好像被人拆散后重新拼凑出来的,酸麻得恨不得找根钉子捶进骨缝里缓减症状。 如果有一堵墙在眼前,沈冬肯定毫不犹豫的就撞上去了,因为他头也很痛。 眼前只有地板,趴伏的姿势能撞的一样是额头,但撞了一下后,怎么更痛了呢?杜衡到底做了什么比斩建木难度更高的事,对方的兵器难道是传说里的神器?还是——呃!! 沈冬僵在那里石化了。 他想起来了! 凌乱好半天,才从“占便宜没成功反而吃了大亏”的事实里缓缓回过神来,他默默低头,发现虽然是趴在地毯上睡的,但左半边身体完全压在杜衡身上。左手恰好与杜衡右手十指交互握住,有微微的暖意漾上来。 至于不能动的右手……陷在地板里。 对,没错!五指张开,生生在地板上凿出了五个洞,结果手指死死卡在里面,沈冬稍一使力,从肩胛骨到手腕,都酸痛得要命。 两只手都不能动,还能怎么挪? 沈冬忍着僵掉的脖子抽痛,费力的把脑袋一寸寸的往左挪,好半天,才掰好位置。近在咫尺的就是杜衡的脸,眼睫顺着紧闭的眼睑投下阴影,有了几缕头发散乱的沾在额头上,脖颈上除了清晰可见的五道指痕,还有咬出来的瘀斑。 往下看,胸口也是一块块红紫痕印,尤其锁骨以下,那根本不是红红点点能简单形容的,要是连贯起来,就像是被细长的荆条刺过,手腕上更是通红一片。 沈冬糟糕的心情骤然变好。 他得意洋洋的看自己的臂弯与裸露的肌肤,什么都没有! 模糊尴尬的记忆里,确实记得杜衡没来折腾他这个。 可得意也没有持续多久,舌尖无意舔舐到嘴唇时,沈冬骤然变色, 嘴唇肿了!! 混账,这要怎么见人?赶紧拿冷毛巾去敷,把肿消掉! 沈冬这次挣动的动作稍大,杜衡醒了。 他也是定定看沈冬许久,目光才逐渐清明起来。 “起来!”沈冬恼怒的嚷嚷,声音枯哑得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艰涩的说,“快帮我把右手从地板里拔出来!” 杜衡显然也看到了沈冬的窘状,先伸手过去托出沈冬手腕,另一只手再按住手指往外使力,动作很轻,沈冬忍着酸胀的手被碰触的难受劲,也就过去了。 手指全部麻了,他想甩动恢复一下,都是奢望。 “怎么了?”杜衡的声音也有些微妙的不对,语气虽然还是淡淡的,好像古井不波,但平白多了一股懒懒的味道,更低沉柔和。 他发现沈冬僵得不正常,有些诧异,毕竟贰负当初,可没有胡天胡地后就躺在那里没法动的。 “没怎么!”沈冬趴着不动。 修真界的常识真可怕! 然后就听到杜衡穿衣服的窸窣声响,还有走动的声音,没一会,就有一双手揽住肩背,好像要将沈冬挪到床上去。 “放着别动!”沈冬额头都暴青筋了,想想这话听起来有点不妥,赶紧改口,“别碰我,就让我这样趴着!” 话刚说完,就感到背上痒痒的,耳边也一样,沈冬不用扭头看都知道是杜衡俯头时垂下来的长发。 然后腰后一暖,沈冬好悬没气晕,因为躯体又随着那只手微颤起来。 “你不舒服。”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事实上杜衡醒来的时候,就怀疑沈冬不太对,他觉得正常情况下,沈冬肯定扑过来掐住他脖子不放,或者干脆打一架都有可能,再不济也会翻身爬过来,非要把“便宜占回去”不可。 “我整个人都很、不好!”沈冬恨不得磨牙。 杜衡不再说话,更不追问,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手掌蕴含法力,贴在沈冬后腰与其下缓缓揉按,其实被这么一刺激,沈冬冷汗都滚下来了。暖融融的灵气流动,让那种酸胀的感觉陡然放大了十倍。 “别动!”沈冬忍无可忍,脱口说,“你把我扔到水里就行。” “嗯?” 十方俱灭遇水就沉,即使是化形后也绝对是看水就懵,沈冬突兀的冒出来这么一句,杜衡一时都疑心听错了。 “我说,我要……洗澡!!” “这有些难,你等一下。” “为什么?”沈冬不解抬头。 “原先卧室隔间是浴室的,但你把那边的墙拆了个对穿,现在有一半都露在外面,卧室的一半也塌掉了……就是地板,也就我们躺着这一大块是好的。” 杜衡迟疑了一下,没说昨天后来,他一发现沈冬有捶墙的趋势就死死按住,意乱情迷的时候,连他也难免会疏忽,只能一有不对就挪开,结果裹在鵁羽布里差不多把整间卧室的地板都擦了一遍,还有小半地板已经塌陷了。 那边沈冬也发现卧室的惨状了。 最揪心的是他发现始终垫着裹着的毯子竟然是价格可以砸死人的鵁羽布!!他应该早就想起来才对,地上除了鵁羽布外根本没有其他像毯子的东西=皿= ——他不活了,也不知道这料子能不能洗得出来!! “你要干什么?” “叫修真界装修的百宝阁。”杜衡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墙壁,收纳电话的那个格子都跟墙已经崩了,他漫不经心的说,“你觉得这房子还能住?” 我去,不管能不能住,他这样怎么见人?! 沈冬暴躁了! 杜衡将芥子空间里的手机找出来,屏幕立刻显示:你有一条未接来电。 致电人是余昆。 “唔,山海易购就挺好的!”杜衡随口说,“不过余昆这些天一定焦头烂额,还是让他自己慢慢烦恼去,我们去住旅店!” “你的身份证还能用吗?我的身份证就算没被注销掉,也是嫌疑通缉犯!”沈冬不得不提醒,人间的酒店,可不是有钱就可以随便住的,如果住进去要遇到一堆麻烦,他现在的状况要怎么办? “不是凡人才有酒店。”杜衡眉都不皱的说。 旱魃能开餐厅,剑修会去开出租车,衣食住行,当然也会有来山海易购买东西的妖魔鬼怪暂住歇脚的地方。 “只要有山海易购会员卡就行。” “好吧,那我要怎么去?”沈冬试了一下,悲催的发现站都站不起来,脚踝小腿这一截无法伸直,痛得要死要活。 “变回剑?” “变不了!!”沈冬火冒三丈,要是能变的话,还用等到现在? 他正恼着,抬眼一看,发现杜衡手机上的提示,顿生疑窦:“你手机放在芥子空间里吧?怎么还能接到电话?”之前在三重天也是,余昆在七重天打电话,能接通还可以说是每重天相连,仙界又灵气浓厚信号好,但是放在芥子空间的手机,连紫霄神雷都劈不到,这信号到底是怎么传输的? “修真界的手机信号是灵力波动,每一个符箓就等同最简单的召唤,灵力波动,是确认对方所处的地点,修真界的人都要将神识分出一缕存在手机里,这样无论在哪里都无碍。这样,若是那个人死亡或晕迷,这电话才打不通。” “这样没问题?” 沈冬觉得哪里不太对,可他一时又想不起来。 “应该……没有!”杜衡不解,他不知沈冬这句话从何说起。 第一百二十二章:不走寻常路 这年头,就算是一起车祸造成大堵车的消息,不到半小时就会借着网络传遍全城。 老城区的那块拆迁地段本就有鬼楼的传说,不过大多数人是不相信的,不少闲得无聊的年轻人跑去查探过,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堆着瓦砾与建筑垃圾的废墟里肯定有很多老鼠,有窸窸窣窣的怪响与成群的流浪猫很正常,唯一蹊跷的就是那块地皮不小,地产开发商也好,政府也好,为什么会将它空置? 于是有些民间专家就蹦出来,煞有其事的翻出古地志证明,省城原来有一个湖,后来几经变迁,被围湖造田了。经过勘察,鬼楼的下方就是当年的湖泊,现在是地下河,不宜深挖,不宜修建高楼,下方土层极松软,可能还有岩层空洞,呼吁广大群众要尽量绕着那块地走。避免忽然出现路面塌方,跌入坑洞的惨祸。 当然今天发生的事情,也顺理成章的归为小塌方,类似地震,导致地表废墟震动,仅剩的几栋楼也跟着破损。至于鬼楼冒出青光这种说法完全是荒谬的,可能是城郊军用机场的运输机,城市雾霾这么严重,空气里的大量粒子折射出怪异反光也不稀奇。 ——拿着以上事件报告单的展远,表情极其怪异,扭头发现自己师弟都快缩到墙角去了。于是展远轻咳一声,饶有兴趣的问: “事情处理得很不错啊,有首有尾能衔接得上,瞻空,当初你连四级都考不过去,没想到你现在应付突发事件,竟能如此娴熟。吾心甚慰!” “师……师兄。”瞻空光溜溜的脑门上立刻滚出一滴冷汗。 “看来凡人等级考试,可以加上一条,必须要在国家秘密部门工作三个月到一年……”也许可以有效降低修真界闹事频率。 “……不,其实我什么也没有做。”瞻空战战兢兢的申明。 “嗯?”展远疑惑瞥。 “真的,我几天前就说再也不干了!”瞻空小心翼翼的放低声音,生怕自家师兄来句“做得很好,你很适合,国家秘密部门的工作你接着做”,那他真要撞墙去了。 瞻空接管国家秘密部门以来,办事只有一个原则: “其实每次发生事情,只要含糊的描述一下现场,再发表一个‘具体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就可以了。”瞻空摸着光脑门,认真严肃的说,“那些民间的专家啊学者啊,还有什么名人啊,很快就会发表文章论断做推测,我们只要在里面找出合情合理的说法就可以了!”一人计短,众人计长,牵强附会这玩意还是大家一起来比较靠谱。 “再说,凡人真的很奇怪!”瞻空振振有词得很,“只要是公开解释,无论合不合理,都会引来一片质疑。倘若我们闭口不谈,他们自己猜测出来的事,传得比真相还真,民意接受度还特别高。所以不管出什么事,师兄我们只要笑而不语就可以了!” “……” 展远失态的张大嘴,像是从来不认识瞻空似的细细打量。 半晌,他才重重点头:“大智若愚,大愚若智……古人诚不欺我。” 瞻空差点拔脚走人,他文化水平有限啊救命,这意思是说他看着像笨蛋其实很聪明,还是说傻瓜的办法有时候也挺好用?? “对了,这事是杜衡沈冬惹出来的,就算不开罚单……也要打电话警告他们一声吧!”展远深深皱眉,恨不得脸上立刻生出满脸皱纹,然后躺着床上装死。 “手机打不通。”瞻空很自然的一摊手。 “打不通还可以纸鹤传书!师弟,你做事怎可如此懈怠!” “……不是啊!”瞻空跳起来喊冤,“他们在双修,我怎么纸鹤传书?”在修真界,打扰别人闭关练功,是绝对大忌! “双,双修?” 展远牙齿磕到自己的舌头,痛得一惊。 “是啊!拒接回复就是这么说的。”瞻空这个二愣子很大大咧咧的说,“这不是很正常?师兄你伤势如此严重,杜衡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肯定要赶紧恢复。” 展远两眼都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的怪异眼神。 瞻空不由自主的顿住,仔细想了一下,没错啊!剑修,修的不就是剑,双修是修真界很常见的事啊!每个剑仙不都跟自己的剑双修? ——问题是,别的剑不会变成人吧,大师! “十方俱灭,不止是一柄剑……” “对啊,他还是一个人。”瞻空还想说,贫僧又不是没见过。 展远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决定闭上。 师弟还没到十世大圆满的境界,许多事情没有悟通悟透啊! “去,纸鹤传书通知杜衡……” 瞻空听展远这么说,不想干活的惰性发作,忍不住嘀咕:“不妥吧?闭关双修总是要很长时间的,短则三五个月,长的几年都有,这才第二天……” “不用!有一种双修一天就完了!” “修真界有这么简单的双修功法?”瞻空纳闷的提着禅杖走出去,百思不得其解。 展远哭笑不得的看瞻空远去的背影,拈一个佛印,默默念佛号。算了,十丈红尘,等瞻空多轮回几次,该懂的总会懂,做师兄的也不不能给他解释这个。 只是,墨家改版的手机,也太灵光了,连在双修都知道。 是了,以一缕神识来沟通灵力,闭关、炼丹、渡劫、双修……所有隐秘都会从手机里的那缕神识暴露出去! 不好!赶紧致信一封给墨家,让他们小心杜衡!! 杜衡接到国家秘密部门纸鹤传书警告的时候,他正半背半架着沈冬走在一条挺繁华的夜路上。 这条街娱乐场所众多,今天又恰逢周末,三不五时就能看到这样踉踉跄跄被朋友扶着走的醉汉。只不过在别人眼里,沈冬“醉”得特别严重,脚简直是在地上拖,不像旁边的醉汉呼呼喝喝十分吵闹,沈冬这种状况叫烂醉如泥,喏,对街也有一个症状差不多的,被两三个人抬着丢进汽车里。 “要不要倒点酒在身上?”沈冬趴在杜衡肩上,纠结问。 “不用,这条街到处都是酒味。” 沈冬满头冒冷汗,痛得他表情都扭曲了。 谁说神仙无所不能?修真界的灵力也没能挽救他形同报废的手脚。 用快递在山海易购才买来的新衣服,摩擦到赤裸的皮肤,就一阵怪异的感觉。 “还有多远?” “快了!” “你十分钟之前也这么说。”沈冬极其不满。 “它挪位置了,以前在这条街最前面……”杜衡忽然伸手,彩色霓虹灯下,一只金色的纸鹤就这么慢悠悠的飞到他手里。 别说这只纸鹤凡人看不见,就算看得见,在路灯霓虹灯各种闪光下,就好像无意间接住一张纸片。这条街来来往往的行人,脸都被照得忽青忽彩,衣服颜色都严重失真。 “这是什么?” 沈冬想伸头看,可惜脖子不给力,整个背肌肉都是僵硬的。 “砰!”铃兰造型的路灯爆了三四个灯泡。 路人一惊,赶紧躲避碎片,所幸没人受伤,于是围在那里议论纷纷。 “发生了什么事?”沈冬一惊。 他对杜衡的杀气、剑气是完全免疫的,当然没发现周围温度瞬间降了不少,也没感受到那种骤然出现又很快收敛的怒意。 “没事!”那只纸鹤已经焚烧殆尽。 杜衡从芥子空间里将手机拿出来,看都不看,顺手就一捏,那个价值不菲的墨家改造版手机无声无息化为粉末从他指缝里落下。 “啊?” 沈冬瞠目看着逐渐落到绿化带边的一堆粉尘。 “你就算嫌弃手机款式太老,落后拿不出手,也不用捏碎了啊!” 这也太败家了! ——刚刚“意外”毁掉自己家的沈冬觉得各种肉痛。没错,真的是两种意义上的肉在痛! 杜衡连看都不看那手机残骸一眼,继续往前走。 沈冬用眼角余光瞥着手机,默默哀悼,顺带吐槽: 作为一个人类生产的手机,本来应该在报废后丢弃,却被当做可回收利用物品被修真界收走。经由沈冬一直听说从没见过的神秘墨家专业改造,放在诡异又传奇的山海易购出售,再好运的被杜衡买走。苍天大地,你说修真界总共有几个剑修?杜衡当时怎么说,也是修真界第一高手,手机君你出类拔萃,出人头地,还好运的搭上飞升末班车,去仙界逛了一圈。还在诸多神仙面前秀了一把,最终跟着杜衡逃回人间界,可歌可泣的一生啊!呜呼哀哉! 沈冬扭头嘀咕:“这可是上过天的手机啊你懂不懂?不要了也能卖好价钱的!” 没听说蔬菜种子跟着神九上天遨游一圈回来,都身价不菲,科研价值颇高吗?何况仙界现在完蛋了,这就成了绝版货!! 仙界灵气那么浓厚——话说飞升的时候应该带水果蔬菜种子上去啊,没准回来后连基因改造都不用,直接出跨世纪高产量新品种呢!比如说一根玉米可以长得像人那么高,稻穗剥开来,脱壳后的每一粒米都能像馒头那么大,还怕粮食危机?十几年前,福利院图书馆爱心捐助的科幻杂志里就有差不多的故事,多可惜,这么好的实现机会报销了! 沈冬长吁短叹,杜衡知道他的思绪飞到了九霄云外,很明智的没有追问。 等到沈冬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进了一家火锅店。 省城的人特别爱涮火锅,是老少咸宜的大众爱好,档次稍微高点的豆捞,全是海鲜,就是请客吃饭也不跌面子。如果遇到口碑好的店,若不事先订包间,等外面大堂的桌子吃一餐饭,就跟去银行办事似的,先拿一张号头,然后慢慢排。半个小时算快,一个小时正常……侯位区除了几排椅子之外,店家还会贴心的准备扑克牌象棋跳棋,外加免费饮料一杯。这里往往是最闹哄哄的地方,人来人往不休,就算走进去没出来,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好香……”沈冬被这股浓浓的香味冲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神仙有什么好做的,仙界连个火锅店都没有,飞升太不值得了! 沈冬发现杜衡带着他,穿过了人挤人的等候区,走进一条满是烟熏火燎的通道,这条路弯弯曲曲,喧哗声很快就被丢到了后面。 “等等,我们不是去厕所吧!”沈冬警惕的看走廊,希望不会有WC的标志。 鉴于夜色餐厅开在爱情宾馆的破厕所镜子里,修真界的旅店位置绝对可疑。 走廊里灯光昏暗,跟火锅店外面大堂的明亮截然不同,尽头是一扇磨砂玻璃门,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几个大字“厨房重地,闲人免入”。 沈冬:没走错? 杜衡漫不经心的摇头,推门。 里面真的就是厨房,一排灶台边站着翻炒酱料、底料的厨师,还有在洗菜的大婶,冷库里放着一摞青口贝鱿鱼之类的东西,还有炸丸子做鱼丸的,一片忙碌景象。 听到门响,众人一致抬头,沈冬都准备顺理成章的装死,表示喝醉酒走错路。却发现大多数人都齐刷刷的把头扭回去继续干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喂!”沈冬冷汗冒出来了,他正想赶紧出去看看这家店叫什么名字,不知道雷诚以前有没有来吃过! 沈冬还没想完,发现杜衡走到厨房门口的一个大铁桶前,这里面装着满满的红色汤汁,香气扑鼻,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在没有明火的情况下,汤汁还一直在翻滚,露出鲜红的辣椒芝麻生姜,还有肥厚的香菇、茶树菇。 “你先下去。” “下去?”沈冬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 把剑丢进火锅底料里也煮不熟吧! 沈冬满头大汗的看着那个桶,就算他想洗澡,也没有下锅的打算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风尘客栈 余昆好整以暇的掏出手机,准备二度召唤员工回来上班。他带着坏笑摸下巴上的肥肉,准备接通电话后嘲笑杜衡。 “嘟——对不起,你拨打的……” 不会吧,一天一夜了,还在双修? 余昆猛然坐直,深思。 难道是他想多了?杜衡跟沈冬就是很正常的双修,是练功法,而不是那啥啥? 正犯疑,系统拒接也把话说完了:“……你拨打的用户不存在。” 余昆一头栽倒,张口结舌。 不、存、在?! 我的盘古大神!杜衡究竟去了哪里,灵力信号都找不到!难道掉进幽冥界了?不对,那应该是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不存在是嘛意思啊,难道人死了? 昨天还在双修呢! 双修完,就死了?这,这……猜测有点离谱! 余昆满头大汗的爬起来,又无法遏制的脑补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双修到一半,沈冬变回十方俱灭了?不对!剑修的剑都纳在丹田,眉心头顶才是神仙的要害!再说剑气什么的,对剑修自己一点影响都没有。 那是双修做到一半,伤势复发死了?别人牡丹花下死,杜衡你别为自己的剑赔上一条命,你要是死了,你家的剑怎么办? 余昆拼命挠光头,他整条鱼都不好了。 沈冬死死抓住桶边,那种辛辣的味道呛得他眼晕。他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将杜衡推下去。修真界搞店面装潢的一定很懂人的阴暗心理,吵架打斗算什么,把好友同门拎起来丢锅里才是真爽快!比吃最辣的火锅都要酣畅淋漓! 沈冬表情扭曲的嘀咕着,杜衡没听清: “你说什么?” “没什么……人生自古谁无死,总有英雄下锅时。” 难怪古人怀才不遇恰逢穷途末路之时都特别有文采,瞧,连他这半吊子水准也能篡改诗句,仔细念还挺带感。 厨房里还是忙得热火朝天,切菜的、开油锅炸豆皮的、搓丸子的,大家都好忙好忙,头也不抬。沈冬却狐疑的瞥他们,如鲠在喉,总有一种被窥视的不爽感。 “这是障眼法,水不烫……” 也对,如果这个真的是汤锅底料,这火锅店一年光是缴罚单都会赔死。国家秘密部门绝对比食品卫生局严格得多,这么一大桶汤料放在厨房门口,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往里面跳,确实稳妥安全。 “我需要脱鞋子吗?”沈冬正在摘黑线。 以前一个专业的同学跑出来聚餐,那架势如同风卷残云,羊肉片扔进去还没熟就被另外一双筷子劫走了,争抢到最后,总有人不甘心的拿着漏勺在锅底搅来搅去。通常这个时候,雷诚就会一马当先,两手拿勺子包抄,还要咋咋呼呼大喊:同志们赶紧的,卷起裤脚脱掉鞋子下去捞啊! 铁桶半人高,翻滚的红汤目测有半米深,沈冬还在犹豫,杜衡索性伸手将沈冬的肩背一揽,拽着他往前一栽。 “喂!” 脸朝下?这视觉效果太惊悚! 一口汤水立刻跟着呛进来,沈冬闭着眼睛想咳,忽然顿住。 咦,不辣。 水温还极其适宜,暖意融融。睁眼一看,这根本不是一个汤桶,倒像一个漏斗状大水池,池水很清,他们下坠的势头逐渐被水流托起,从池壁到中央,是一圈圈的细小漩涡,冲刷效果显着,转瞬就从头发到衣服都干干净净,连鞋面上的灰尘都没有了,池水却依旧清澈透明。光源从最底处照上来,很快就触手可及。 “噗咳咳。”沈冬全身湿透的栽出来。 头顶水面微微荡漾,像一面镜子似的挂在上面。 掉下来的通道就跟滑梯似的,里面布满了浅浅水渍,暗蓝色的砖块堆砌着,像一个很小的凹池。池边蹲着一只浑身铁黑色,怪模怪样的石雕,尾很长微微卷起,神态凶悍,毛发根根分明,栩栩如生。 沈冬落地的姿势是趴在杜衡身上,他有气没力的扒拉两下,还没爬起来,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 好吧,至少旅店的迎客态度挺好。 沈冬刚一抬头,就傻眼了。 发出笑声的正是池边那尊石雕,它扭过头来,很人性化的挑挑眉毛,长相也偏像人,张嘴就发出一阵不绝于耳的大笑。 沈冬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迎面一股狂风过来,吹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这风极其干燥,脸上都有些刺痛,感觉像被一块大毛巾猛然裹住。 再睁开眼,湿漉漉的头发、滴水的衣服全部干了,甚至连浅池里的水渍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只像狼狗似的精悍生物,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另外一边,仍然瞅着杜衡笑个不停,再爽朗的笑声,在这种情形下冒出来,也会变得诡异起来。 “哎呀呀,小山你笑得这样开心,想必是名门大派的道友光顾生意……噫!” 匆匆跑过来的人穿着一身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古装短打,发髻包着一块布,肩膀上竟然还搭着一块毛巾,这打扮活脱脱就是在脸上写了“我是店小二”几个大字。不过除此之外,五官挺不赖,长相在俊朗的标准线以上。 此刻,他愉快的笑容已经僵在脸上,好像石化了,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杜……杜衡,不,我是说,杜主管你怎么到这来了?” 杜衡将那张银色的山海易购会员卡拿出来,淡淡说:“住三天。” “这,这小店已经客满……” “嗯?” “没,没什么!常某是说,本客栈是整个修真界口碑最好的,那客房绝对不是郑昌侯那种坑蒙拐骗的情侣双人棺。当然啦,杜主管你也不需要。” 毛巾一挥重新搭回肩上,这个头发浓密店小二打扮的家伙掏出一把竹签,上面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他飞速从里面抽出几根,递给杜衡,“我们这里的大多数房型不适合人住……我是说,不适合你们曾经是人的修真者,可以选择的不多,也就‘幽境洞天’‘临照水阁’‘流觞画舫’……” “有没有大一点的船?”杜衡看都不看,直接问。 “有上下三层的楼船。” “可以。” “……”绝对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吧!他们不是来住旅店的吗?怎么忽然又变成游湖了?怕水的兵器伤不起啊! “好嘞,这边请!” 沈冬还在纳闷,结果顺着甬道一转弯,就看到一座牌坊似的玩意,后面是滔滔大河,牌坊呈玉白色,雕刻祥云瑞兽,最中间是四个繁体字:风尘客栈。 沈冬反复揉眼睛,繁体字很好认,可他还是不敢置信的念了一遍:“风尘客栈?这还真是风尘味十足,怎么不取名叫丽春院?” “非也非也,风尘客栈的意思,是接风洗尘。”店小二笑嘻嘻的扭过头,看着被杜衡半背的沈冬,拼命眨眼,似乎憋着一肚子话想问,但又不敢提。 “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背剑?”沈冬没好气的说。 对方傻眼,半晌后终于回神,发出一声长长的哦:“原来你就是……咳,我是说,原来道友就是传说中那柄因为不想飞升,离家出走的十方俱灭啊!” “……” 当年北邙山渡劫失败,到底传出了多少版本? 这家伙被杜衡没有表情的瞄一眼,立刻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说:“十道友,初次见面,久仰久仰。” 这什么称呼,见鬼的十道友!那前面九个在哪里? “这个,鄙兽姓常,是风尘客栈的店小二……” “必瘦?”沈冬疑惑。 “是的,我不是人,自然是鄙兽。” “……你是哪一种兽?”沈冬眼角都跟着抽搐了,按照这个逻辑,余昆自我介绍的时候要说鄙禽吗?或者鄙鱼? “鄙兽是祖籍那里的名兽,那里有一整座山,都跟鄙兽同名呢!” 常小二开始自吹自擂,他们已经穿过牌坊,入眼是一栋栋奇怪的山窟,然后就是一条大河,河中间有一块荒漠似的沙洲。水面上飘着大大小小的船,形态各异,一些楼阁悬空建在水上面,隐约可以看见人影幢幢。 “风尘客栈只有一条楼船,就是前面这条……又有客人来了,我先走一步!”常小二忙不迭的转身就奔,沈冬恰好看到他两侧头发里露出的耳尖。 这家伙长了四只耳朵?! “他是什么?” “长右,如果出现在人间,会使河流改道,淹没城市。” “那还要什么求雨术,直接放他跟旱魃一起出去不就好!” “这些家伙生来就带有灾厄,根本没法抵消,会先大旱三年,然后洪水三年不退。”杜衡与沈冬走过来的这一路,岸边山窟不断冒出模样奇怪的人,往这边张望,沈冬甚至还看到一个熟人,不不,熟树。建木培训班同期学友,那棵贪生怕死行动迟缓的树妖。 “这里大部分都是妖修,还有一些没门派的修真者,没考过四级就没法住人间。” 毕竟妖怪里,像老鼠一样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藏身的类型太少。 “住不起怎么办?”沈冬觉得树妖一定很穷。 “去前面的火锅店厨房干活。” “……” 沈冬战战兢兢走到船上时,骤然看到旁边的水阁、画舫、小舟,甚至水面下都冒出十几个脑袋开始议论: “这是谁?太奢侈了,竟然住风尘客栈的楼船,一天的钱够我住破石洞一年啊!” “够我住水底通铺六个月!” “得了吧,你那通铺还在我头上,我在湖底泥沙坑里呢,上面一翻身,底下就塌方……何年何月我才能通过凡人考核,买一套房子住啊嗷嗷!” “别做梦了,哎哟我这小破船,连爪子都伸不直。” “得了大家洗洗睡吧,住楼船的是杜衡。” “啧,剑修就是有钱。” 沈冬努力无视那些嘀咕,但神识感应度太高,不断有窃窃私语飘到耳朵里来: “快看快看,杜衡的脖子怎么了?” “还有他的手腕!” 众妖怪面面相觑,个别脸上还泛起可疑的红色: “怎么像被人捆过?还是捆得不能动……那种?” 沈冬狼狈的窜进楼船里,他没法确定杜衡有没有听见,不过一定要感谢风尘客栈接风洗尘的习惯——进门的时候那阵狂风就把湿漉漉的衣服吹干了,不然以杜衡身上红红紫紫那一道道印痕,岂不是会被妖怪们脑补成: 有人绑了杜衡,还用鞭子抽=口= 救命,他以后一定注意!! ——等等,还什么以后! 沈冬斜眼瞥过去,狠狠的按压胳膊手肘酸痛的地方,决心一定要把便宜占回来。到时候别说酒,就连水他都不喝,看杜衡怎么办! 楼船里十分精致,地毯花瓶,黄梨木的家具,每层舱房都有一台液晶电视。 “这么大要怎么住?一天睡一间?” “大概几天后,这里就不止我们。” “咦?” “你认为那座医院够他们折腾多久?”说到断天门,杜衡也很愁。 “最好别来。”沈冬丢过遥控器,示意要看电视。 下一秒,他就为这个决定后悔了。 “……紧急通知,请诸位道友、妖修全部闭门不出!国家秘密部门传来的最新消息,断天门的剑仙出现在人间C城的一家动物园,目前状况异常混乱……” 沈冬瞠目结舌,屏幕上忽然出现展远愁眉不展的模样: “诸位镇定,没什么事,只是断天门的长乘门主想养一只宠物……唔,门主从前在天上好像养了一只猛豹,我们很快就会处理妥善……” 沈冬囧然,门主终于从没尾巴、不肯穿衣服闹到要养上辈子养过的宠物? “找猛兽去动物园能找到吗?”沈冬吐槽。 杜衡不答,表情很纠结。 屏幕骤然定格在翎奂剑仙身上,很清楚的能看到他手里拎着一个黑白相间的圆滚滚东西。 “等等,那是?” “猛豹……” “果然……很猛。”沈冬语无伦次的说到。 第一百二十四章:闹剧 废墟被强烈投射光照得灯火通明,四周拉满了黄色的警戒线。倘若说这里闹鬼,总会有胆大包天嫌生活太无聊的人偷偷溜进去找乐子,但地层空洞这码子事,大家就避之唯恐不及了。毕竟这年头三不五时就能在报纸上看到地面忽现坑洞,行人车辆坠跌的新闻,何等触目惊心。 几只野猫蹲在废墟的阴影里,爪子磨砺着沙石,尽情撕扯着被丢弃的沙发家具。它们对这种强光很不满,时不时发出让人一声毛骨悚然的叫。 “呵呵,春天到了难免的……”一个守着警戒线的民警跟同伴打趣。 “老张,你说这里是不是有古怪?”他的同事靠在车门边,打量着废墟深处那几栋楼房,放低声音,“不然,局里面为什么会调周队长来?周队长管的是刑事……那鬼楼里面说不准发生过命案。” “没影的事!我管这一片,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十年来老城区发生过的案子最多也就是持刀抢劫……啊,对了!你还记得四年多前,闹的那个连环杀人碎尸案?新闻没报出来,其中有一个受害者就是在这个小区开杂货店的。” “那案子有结果吗?” “不知道,说是机密,也不清楚有没有破案,也许成了悬案……咦,怪事,怎么越说越冷,这鬼天气!” 黑色的小狸猫慢吞吞的从他们面前走过,钻过亮黄色的警戒线,然后选在路灯最底下,影子被压得最小的地方蹲着,有一下没一下的玩自己尾巴。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马路上空空荡荡,路灯像一个个幽灵,在雾气里散着昏黄的光辉。一个拖着清洁车的人影缓慢的从远处走近,然后停下来拎着大扫帚开工。 “榴~” 石榴探出脑袋,然后用爪子将一堆东西往前推了一下。 “小猫,你又捡罐子了?”穿着环卫工人马甲的大爷笑眯眯的蹲下来看,发现除了压扁的几个空汽水罐外,还有一个椭圆形的塑料把手,这玩意环卫大爷看见年轻人用过,是将塑料袋挂在把手下面,就可以轻松晃悠,免得塑料袋太沉,将手指勒出几道深痕。这塑料把手大概是废墟里面翻出来的,有点污垢,不过回去洗洗还可以照旧使用。 老人摸摸石榴的脑袋,然后将这些东西收进挂在清洁车上的塑料袋里,又翻出半块硬饼放到地上。饼大约是昨天早晨买的,油很少,上面也看不到葱花与芝麻,却很厚实。小狸猫也不动弹,埋下脑袋就开始啃。 雾很浓,省城现在的雾往往要到下午才会消散,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接连几天看不到晴朗的天空。偶尔路过的车辆,就像从浓雾里冒出来的怪物,只露出隐约的轮廓。 有些垃圾是从车窗里扔下来的,飘在马路中央,老人拿着扫帚清扫,半个身体都被雾盖住了,只能看到身上的亮黄马甲。 正在啃饼的小狸猫忽然抬头,死死盯向路边。 “榴榴——”声音忽然凄厉无比,扫地的老人吓了一跳,他一直知道这只小猫发声古怪,大概就是被丢弃成为流浪猫的原因,毕竟快五年了,这只猫完全没长,听说丁点大不会长的猫狗价格都很贵,现在骤然听到这样的叫唤,就像被一盆冷水当头盖下,悚然惊骇,身体僵住,没来得及回头看,就感到扑面一阵风,冲得他跌坐在地。 一声尖锐的刹车响,将远处的民警都惊得往这边赶。 通常出现这种声音,路面都会留下长长的刹车印,有时候还会发生车祸。 “怎么搞的,大半夜站马路中央,找死啊!”汽车里面伸出一个脑袋破口大骂,司机一身酒气,惊魂未定,刚才他紧急刹车拼命打方向盘的时候,看到一个狰狞恐怖的黑影迎着车窗玻璃扑过来,硬是将他整辆车推得冲上了绿化带。 “驾照拿出来!雾这么大,还开那么快的车……酒驾!你等着重新去驾校考试吧!”民警绝对不介意客串一下交警,反正这年头每辆车都有指示板,撞毁绿化带的赔偿是绝对跑不掉的。 “别,别……我就喝了一瓶啤酒,真的是啤酒!是应酬推不掉,酒气是因为我躲酒把酒倒身上了。”司机懊恼不已,下车分说,“我就是急着回家,路上又没人,开得稍微快了点,绝地没超速……” 汽车后轮还压着那把大扫帚,杆都被压断了。 大爷被扶着站起来,去找刚才甩脱的鞋子,也惊魂未定。 刚才硬生生的撞偏汽车的狰狞黑影已经顺着雾气缩回蹲着不动的小狸猫身后,然后慢慢变小,重新成为路灯下一个扁小的阴影。 石榴低头继续啃饼。 它蹲在路灯下,只有黑黑小小的一团。 啃了没两口,它又忽然抬头看黑漆漆的天空,因为没脖子,这个姿势很吃力,只好努力的翻眼睛。 半空中飘来两个声音: “师兄,我的神识告诉我,有东西在盯着我。” “胆小鬼!那是天狗……就在你脚下!” “啊——” 正在说话的司机与警察全部吓了一跳,纷纷回头看。 可这条路空荡荡,连过路的车都没有,哪里来的惨叫声? “笨蛋,小声一点,被凡人听见是要缴罚单的!” “噢!” “快去干活,别磨蹭!” “这就来……” 石榴的毛全部炸开了,它飞速的奔向废墟,身形如一道黑色闪电,半途中影子就脱离身躯,在夜色雾气里变成一个巨大无比的狰狞怪物,窜到摇摇晃晃的楼房前,无视重力,三两下就攀爬上腐朽的窗框,一爪子拍在房顶上,满是杀意的抬头盯着虚空中逐渐显现出来的人影。 左边的那人紧张的放出八件法宝,上下左右全部围住。 然后他很快就被旁边的人狠狠拍了一记:“敲你那出息,这只是杜衡养的宠物,上次我来装修见过。再说不就一只天狗,拿个罩子罩起来就行啦。哎呀,这房子都破成这样了,再不修就彻底塌……” 狰狞的黑色怪物被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当头罩住,拼命的挠,却半点用都没有。站在楼下瓦砾里的小狸猫动动耳朵,眼神里露出愤怒的光。 楼上检查房屋受损情况的人继续絮叨。 “哇,师兄你看这墙,好深的印痕,这得是多锋利的兵器!” 伸手一碰,周围还很牢固,不是立刻散架,很明显这不是兵器,而是剑气。 “修真界第一高手就是不凡!”装修队师弟感叹不已,“这是帝屋木,我法宝抡废掉才能砸出一个坑的好材料啊!” 那个师兄却很纠结,从一个手镯式的储物空间里摸出罗盘开始测量房屋大小: “这杜衡,没事拆房子做什么?这年头人间灵气匮乏,各种木材产量逐年减少,价格翻了好几倍,有钱也不能这样挥霍!” 装修队师弟显然对绝顶高手什么的还带有一种朴素的崇拜观,摊手说:“这师兄你就不懂了吧!像我们说梦话梦游最多踢翻桌子凳子,剑修……不!剑仙不小心一挥手,就拆房子啦!” “是吗?我觉得这破坏痕迹像战场!” 这时,忽然有一只金色纸鹤飞过来,那个师兄皱眉接住。 “展远大师发来的?” “啊!难道是我刚才叫了那一声!!”师弟骇了一跳,第一次下山来人间,第一次跟师兄出来搞装修,罚单果然好可怕! “胡说八道!”那师兄不耐烦的横了他一眼,展开信笺。 下一秒,他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两眼发直:“这,这不是真的!” “师兄?你怎么了?”纸鹤已经自动燃烧,化成灰烬,想偷看都不行。 “展远大师……他委托我们把旁边的废墟也清理出来,造一栋房子。” “啊?” ——致百宝阁装修队,你在给杜衡修房子吧,旁边那块空地,修真界已经通过国家秘密部门买下了,请在三个月内造出一栋房子来,什么材料坚固用什么,内外都要设置最严密的阵法。请注意,不是防止外人闯入,是保护房子本身!断天门的剑仙即将被分配到住进那里,你懂的!帝休寺展远。 混账啊,这种事谁会懂! 百宝阁以前飞升的前辈,这些天就在门派里讲仙界的逸闻趣事。出现最多的字眼就是断天门剑仙,什么霸占第十四重天收过路费啦,他们的门主连大罗金仙都敢砍,总而言之,神仙都惹不起,大家必须躲着走。 装潢服务最揪心了,面面俱到吧,客户嫌弃太贵。不便宜也不贵吧,看了洞府布置还说不合心意。有的妖修还强烈要求装潢设计越凶越好,最好建成凶宅,不够凶,煞气不够重客户就不满。杜衡就养了一只小天狗,有的道友宠物很凶悍,主人不在都不敢装修! “弃单,赶紧打电话给杜衡,就说我们百宝阁装修队突发暴病,不能来了!” “呃!暴病……什么病?禽流感怎么样,我昨天才背的四级参考书,人间总有这个病。” “笨蛋,修真界谁会得禽流感,说走火入魔!” “噢!那个……师兄我不会打电话!” “你活着做甚!!”装修队师兄痛心疾首,抢过手机就画符箓拨号。 随即他傻眼看屏幕,杜衡他,不存在是什么意思? “走,我们去找余昆!有事找余昆,宗主说的!” 某条鱼在山海易购里面狂打喷嚏。 “关门,把超市的门给我关好喽!”余昆坐在餐厅里乐呵呵的看电视,里面是修真界对剑仙的最新追踪报道。 “展远大师决定让断天门的剑仙暂时入住风尘客栈……” “哈哈!”余昆幸灾乐祸的大笑。 饕餮大厨在旁边吃过期红肠,没办法,超市不营业,蔬菜水果这些东西还能放在有阵法的仓库里保鲜人类生产的真空包装食品就没办法了。 大厨兴致缺缺的看着屏幕里抱着脑袋只管睡觉的猛豹,不屑说: “这玩意几万年前很好吃,可是现在退化得太快了,你看看,都成什么样了,獠牙也没了,爪子也不见了……” “这是好事啊!”余昆笑得合不拢嘴,“展远正好可以把它带回去。” 他说的没错,翎奂剑仙不顾阻拦,拎着猛豹回去给长乘门主时,只得了一阵嘲讽: “尔等欺我太甚,这哪里是猛豹?不要以为长得像就可以糊弄我!” 漆黑长发散落在赤裸的肩背上,腰间就围着带花斑的豹皮,赤足,还露出两条修长的腿,明明啥衣服也没穿,就偏偏能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凌人的威势,金瞳深邃,神态睥睨。 余昆张大嘴,喝茶的杯子摔到了地上。 长乘不屑的转身就走,乌发一动,绯红色的小凸起就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还好修真界观众多半是不动情欲的,最多瞠目结舌,最多有一些女妖兴奋莫名的趴到电视屏幕上。天界来的神仙则是面面相觑。 ——不要以为长得像就可以冒充长乘门主了,这个不穿衣服的到底是谁啊? 展远手忙脚乱的喊人送走那只古名叫猛豹,其实就是大熊猫的滚滚。 长乘伸手砸出来某样东西,正中翎奂脑袋。是那张豹皮上的尾巴,长乘压迫感太强,翎奂剑仙恨不得矮一截,但是嘴上还是不服输:“这也是尾巴啊!” “笑话,我的尾巴上没有斑纹!” “……” 翎奂剑仙默默的将那根尾巴从头上拽下来,转头对着展远吼:“修真界哪里有犳!割一条尾巴给我!!” 风尘客栈,电视机前的沈冬同情看杜衡: “那个,你要想开点,剑仙们不知道现在人间有个事,叫现场直播。” 第一百二十五章:你与我 就像夜色餐厅,哪怕再坑,菜单上也有熟肉。甭管装潢得像不像坟墓。服务员是死是活,总算对得起它餐厅的名号。风尘客栈名字再诡异,大门多猎奇,说到底还是一间宾至如归的旅馆——真正意义上的宾至如归。 顾客是树妖,客房就安排在河边露天空地,特别介绍这里土壤肥沃很容易扎根,阳光充足每天傍晚准时下雨,包君满意;蛇妖安排在背阳的地下洞窟,保证潮湿阴暗,洞口朝上雨水不会倒灌,也方便早晨傍晚爬出去晒太阳;水族那就更简单了,河底各种床铺应有尽有,豪华套间的是独门独院的珊瑚石堆垒洞窟,单人间是空贝壳,标准间是大海螺,细沙青石是大通铺,低等间是在泥沙下面…… 大河中央是图块很大的沙洲,中心区域设置阵法,干燥异常。 这里提供给祖籍西域的妖怪,比如说蝎子,仙人掌,骆驼……或者天生属性是土或火的妖修。客栈还专门从日照宗买来一个高级炼丹炉,整天烈火熊熊,加温去湿。 河岸对面稍远处有一片参天大树,常年客满,树洞按照位置高低,从树梢到树根,价格不等。主要看具体面积与树洞内部装潢,比如说铺垫的是普通干草到还是名贵香草,漏不漏雨,洞口种的是灵芝神菌还是普通蘑菇…… “哪家酒店的客房门没有锁?不对,有的压根没门……” 沈冬一头黑线,仰脖子看远处树干上一个编织精细还自带挡雨藤顶的鸟巢。 从鸟巢的体积看,足够大型苍鹰蹲在里面,枯黄的藤盖上还挂着一个歪歪斜斜的红色如意结,穗子上系有一块黑黝黝的木板,上面写着房间编号。 这玩意沈冬之前也留意到了。河面上的画舫小船,空着没住人的都在舱门上挂着这种如意结。红彤彤的垂挂着,看着喜庆,可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当然不对,古早以前,某种场所里的姑娘们就在门口挂红灯笼,如果来了客人,就把灯笼取下。 大树底部是隆起的树根,这是四面透风型客房,不下雨的时候很浪漫惬意,有漫天星光,晨曦夕阳洒在床铺上,如果下雨…… “修真界没有小偷?” “嗯?” “连房门都没有,怎么保障住客财产安全?” 杜衡看了沈冬一眼,答非所问的说:“你看到我们带东西来了?” “呃!” 杜衡进店的时候,好像唯一的行李就是沈冬。笑什么,剑不算行李吗? “我懂了,有储物法宝……”沈冬恍然大悟。 修真界都是属蜗牛的,全副家当都随身携带,这样好!至少不怕迷路。仔细想想,是没有北斗神州特快的古时候,修真者要不就是死宅,要不就是居住定所,其中真相就是——他们出远门会迷失方向!所谓方外之人半仙大师居无定所的真正原因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反正全副家当都在身上,随便再挑一个青山绿水洞天福地住下呗。 如果是池茂那样连储物法宝都买不起的小妖,就扛着蛇皮袋到处走吧。相信这种一穷二白的小妖,也不会有啥值钱家当,更不用担心被偷。 茂密的森林、开阔的水面、沙洲、楼船画舫,这景色真是赏心悦目。 只不过问题是,飞的白鹭、河边的树、还有水里的鱼虾,你没法分清它们是客栈景观设计,还是跟你一样的住客。 刚才沈冬睡醒后看到河里翻出大红鲤鱼正悠哉的吐泡泡,就想到了肥美的酸菜鱼锅子,风尘客栈前面就是火锅店,捞一条上来打打牙祭多美。 结果鱼是抓住了,可那条红鲤鱼随即惊恐大喊“非礼啊”,震得不少妖修都跑出来看热闹。 沈冬很懵。 太不划算了,那冰冷的鳞片有什么好摸的,手感差透了,为这个被扣上举止不端,行为不谨的帽子,多倒霉啊! 尤其一扭头看到杜衡从船舱出来,沈冬一头黑线的准备解释,然后转念一想这有什么好解释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可是凶名在外的十方俱灭,就算做了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 河道是首尾相连的椭圆形,中间是沙洲。 楼船就一直在河面上顺水飘,两岸风景再好,沈冬也不敢随便伸手了,只是路过各种猎奇客房时东拉西扯两句,一心要扯开话题。 他们闲散的看风景,看热闹的妖怪们也没闲着。 “要离那个十方俱灭远一点……”红鲤鱼惊惶失措的游回去,八卦瞬间就传遍了河底。 众妖修心有戚戚焉的狂点头。 兵者,大凶也。 修真界恶名昭着的凶兵悍将不少,但谁能拿的出曾屠十万妖魔的彪悍功绩? 修真界的妖修与幽冥妖魔不同,它们不吃人,一心求道,走的也不是旁门左道,当然战斗力就稍微薄弱了点,比不上幽冥妖魔的凶狠残忍。 “是啊,它杀掉那么多妖魔,十万啊,就是站成一排完全不动的让我砍,我也砍不完……”这一百年新化形的小妖都被建木培训班洗脑得很彻底,提起北邙山血战就特别兴奋。 “喂喂,你听说没有?那些从仙界回来的前辈,说到断天门,好厉害啊!” “啧,电视里面天天放,孤陋寡闻!” “你怎么知道的,我们都住在河里,客房根本没电视机啊。”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杜衡住的楼船那么大,你还是不是妖怪,不会挂在栏杆上偷看?” 沈冬决定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手里拿个锅,到甲板上晃一圈,如果发现栏杆上有奇怪的东西,就抓起来,放话说要一锅炖掉! 这年头,做恶人简单多了,还能找乐子。 什么名声,从北邙山那一役起,十方俱灭还能有什么名声可言? 沈冬发现杜衡的耐心涵养确实好,听到再离谱的议论,也很少会喜怒形于色。 想想也对,断天门那种教育里出来的门人弟子,如果不能比师父更扭曲,那就只有旁若无人淡定如初,否则就会成为秦峰剑仙那样悲催的存在,被使唤得团团转。 沈冬伸伸手脚,不行,还是太酸。 他趴在甲板上晒太阳,完全不想动。 逐渐,就只剩下水流的声音,妖修们不是去前面去打工赚钱,就是在努力修炼。实在是天赋差劲的,也要背书考四级。 这世上,无论是谁,想好好活着,都不容易。 沈冬没精打采的琢磨着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完成反推占便宜的大计。 比力气?好像比杜衡差一点。比手段,这个差得就有点远了……对了!杜衡那天为什么会坚持不懈的要把自己灌醉呢? 他猛然一翻身,下意识的想跳起来,结果腰痛得他立刻又趴回去了。 沈冬恼得捶甲板:“我就不信,修真界就没有一个……”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沈冬伸头看船边有没有潜伏的鱼虾,河面上有没有路过的白鹭。 “一个什么?”杜衡就坐在沈冬旁边,大概看出沈冬的窘状,刚伸出手,还没碰到沈冬的腰,后者立刻警觉: “你要干什么?” “……” 沈冬说完就后悔,这种反应过度,好像他怕了杜衡似的,不行,太没面子了! “咳,我的意思是修真界就没有一个事后恢复的办法?”沈冬将事后两个字说得无比小声,还自我安慰,这只是怕被偷听!那什么,做一次又不会少块肉,只不过发生得太突然了。沈冬唯一后悔的是当初他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没动歪念头呢,平白错失了大好良机,让杜衡先下手了,想想就怄!是被灌醉了上下其手啊! ——算了吧,你早就不知被上下其手多少遍了。 “你要怎么恢复?” “那还用说,至少让我……咳!”当时就缓过气来,反压回去啊! 杜衡不知道沈冬在想什么,这次他不顾沈冬暴躁,伸手一揽,直接将人拽到怀里,压住肩膀腰背,不让某只动弹。半晌后,才低头说: “其实,我们做的那件事不是双修。” 沈冬翻眼,没好气的说:“当然不是,就是……总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双修是很严肃正经的事,你师父泰岳剑仙把常识全部啰嗦过。就算是欢喜禅那也是严肃正经的找炉鼎在双修,根本不是你这样!” 杜衡指蕴灵力,缓慢的给沈冬按揉着后腰,那种暖融融的感觉总算驱散了酸胀: “只论本性,非关道行。我那时让你什么都不要想,就是不让你用神识与我融合。不动灵力,不以法诀,忘记自己是修真者,只把自己当做一个凡人。这样才是最稳妥安全的。所以,就是事后,也最好不要用功法恢复。一旦你习惯,难免中途会出岔子。” “咦,为什么?”沈冬很迷糊。 “这世上,绝没有既能提升修为,又能纾欲的好事!” 修真界最苦逼的就是欢喜禅,要按照固定的修炼法门做那事,做归做,神智却不能稍有动摇,更不能迷失,否则就前功尽弃走火入魔。这比不沾情欲更难,只有能忍常人不能忍的修真者,或者脑子坏掉的家伙才会走这条路。 杜衡神情平淡的说:“到了你我这样的境界,做这种事,总是损修为的。” “那你还做!!”沈冬气得乐了。 他不在乎杜衡是不是修真界第一高手,也不在乎十方俱灭凶名多甚,沈冬只明白一件事:剑是剑修的本命法宝,这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倒霉走运都是绑一块的!杜衡要是脑子不清醒,他绝对不介意敲到杜衡醒。 “我刚才说了,只论本性,非关道行。”杜衡眼底有一丝笑意,转瞬又消失了,他看着水面说,“天道之下,总有空子能钻。” “但那个狗屁天道很记仇,你忘了?”沈冬愤愤说。 “……你只要什么都不想,不妄动真元法力。你与我,不是剑修与剑,也不求更多。我们只是在做十丈红尘之中人人会做的一件事而已。” 沈冬张口结舌,尴尬窘迫。 ——这叫什么话! 杜衡怎么能眼都不眨的说出来!要是说得粗俗也就罢了,男人都不吝啬说荤段子开玩笑,不就那么回事,但这种跟论道似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啊,摔!一回神,发现杜衡已经起身,抱着自己就往船舱走。 “喂喂!”沈冬死命抓住窗框不放,纠结万分的说,“你说得太玄乎了,我总感觉那码子事不能随便做,不是生命危险就是修为倒退,你说那个时候谁能管得住自己身体跟神识啊!不行不行……要来也是我来,我一定能很顽固的相信我是一个正常人,会老会死的那种凡人。唔……杜衡!!” 沈冬脑袋一偏,躲开后恼羞成怒的吼: “你连话都不让我说完?” “不用说话,你只要什么都别想……”杜衡手臂收拢,低声说,“这房间有阵法,没人能偷听。” “我不是担心这个!” 沈冬欲盖弥彰的用更大声音嚷:“我说,让我来!谁知道你会不会中途一岔神,就想到修行上面去了,你练功练了几百年,还没惯性吗?” “不会。” “怎么不会?!” “你就是我的道,我岂会分心?” “……” 沈冬彻底傻眼了。 然而衣服还没被揭开,船舱外就传来一声高叫: “这不公平!凭什么给断天门造房子要我出钱!杜衡你躲到这里来,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余昆冲进没关门的舱房,下一秒就僵住了。 “你……他……” 余昆瞠目结舌的看着衣衫凌乱的两个人。 就算知道他们可能有这关系,可是亲眼看到……是另外一回事! 杜衡却若无其事的站起来,再伸手给沈冬理好衣服,漫不经心的说:“怎么,你没见过剑修抱着剑?” “我,我见过……我当然见过!可他们都不是你这种抱法!”余昆无比混乱的说。 第一百二十六章:疑窦丛生 断天门昔年在人间的赫赫威名,能流传下来的只有飞升前做师父的顶着紫霄神雷追着徒弟跑这件事。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小妖们都不知道这个奇葩的门派。就算各大宗派还记得断天门,但杜衡师徒两代,都没有“为祸”过修真界,剑仙能造成多大破坏力,许多人都没概念。就连说起杜衡,大家都知道他飞升前是修真界第一高手,有一柄很厉害的剑,叫十方俱灭,然后重点就转移到剑身上去了,什么绝世凶器啊,杀戮万千啊。也不想想要是没有杜衡,剑还厉害什么? 由于余昆每天上电视说书,讲述天界溃灭绝地大逃亡的真实经历,断天门这个名字终于在修真界达到了家喻户晓,连禅房偷油的老鼠都听说过的地步。 ——断天门在满是古仙荒兽的天界都敢肆意横行,修真界,够看吗? 余昆就是有一种挑起恐慌,耸人听闻的本事,他上电视说的大多数都是实话,可是挑的重点非常好。极其到位。 你看说到翎奂剑仙,斑斑劣迹暂且不算,单是翎奂剑仙履历中的某一条就足够惊翻众人了:经历过两次九重天劫。 然后是洛池剑仙,据说生性懒散,连驾云都不肯站着驾的人,竟然能修炼到飞升成仙,这得是多高的天赋,身为翎奂的徒弟,跟师父过不去还能活得滋润自在,这得是多高的实力(翎奂剑仙挨了一脚,充当衬托台阶)。 秦峰剑仙,在各大门派的记载中,这是当时来往最多的一位断天门剑修。不像翎奂洛池懒得连帖子都不想拆,凡是大宗派盛事,秦峰剑仙多半都会来,尽管没干过啥惊天动地流传千年的事,但直到他飞升,修真界都无人在他手中赢过一招半式,不败纪录啊。 修真界记载最详细的剑修之剑,除了十方俱灭,就是名剑观日。 剑长两尺七分,通体银白,乍看平淡无奇,剑光却如朝阳初升,一瞬间万千光华平地涌出,穿云破雾。据说当初不开眼或手痒去挑战“传说中断天门剑修”的修真者,回来后差点得了惧光症,这种丢脸事,大宗派都是内部传,根本没说出去。导致一千年后,秦峰剑仙籍籍无名。 然后就是秦峰的师弟,真正籍籍无名的泰岳剑仙,在修真界啥名声都没有,属于正宗黑户。可这家伙是杜衡的师父,懂不懂?就算在天上,泰岳还当众追杀翎奂剑仙几万里,这种彪悍事,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 还有四位在修真界真正威名赫赫的散修剑仙,这四人没有门派,但名号却是最响亮的!无他,实践认证品牌效应!剑修的传承虽然不算少,可是那些传下功法的剑修本人——都没有成功!照着学,你可要想好喽。咦,你问有没有成功案例,有啊,就是那四位的传承,可遇不可求。 修真界大众一般听说你是剑修,都会先肃然起敬,大家都要走飞升的独木桥,只有剑修那条路特别窄,如果命途多舛,那就跟不幸的人比比,瞬间就安慰了。 “肃然起敬”完了后,就会询问,你得的是哪位剑修的道统啊?如果是那四位成功过关者的名字,恭喜,大家都会感叹你真好运,如果不是……肃然起敬就变味了,好像在瞻仰另外一个终将死于岸上,为后来者铺垫的浪花。 好了就是这么一群剑仙,他们还有一位门主呢! 余昆还没说到长乘门主斩落大罗金仙,长乘门主就先在电视直播里自毁了形象——好吧,是半裸出镜,让感叹世风日下的长老宗主刚摇头,就惊悚得知这位是镇得了一整个断天门的长乘剑仙,被紫霄神雷劈也要坚持把东西送完的奇葩师父。 修真界对长乘剑仙知之甚少,立刻把长乘的形象定位成N多奇葩剑仙的集合体。 不能细说,没法细想啊救命! 风尘客栈所有住客得知断天门即将到来后,纷纷惊叫着宣称自己要闭关,将洞窟房门堵死,没有门的拼命在地上挖洞。各大宗门趁机宣布他们那里有小块地皮出租,有意者可以暂住,价格高得有些离谱,穷妖只能望而兴叹。 据说客栈店小二长右,强烈要求休假。然后拿出所有积蓄,直奔日照宗借住。 “你赶紧拿个主意啊!”余昆满头大汗的在船舱里转悠。 杜衡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泡茶,他手法娴熟,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奈何某条鱼没心情看,某柄剑不会欣赏。 沈冬裹着蚕丝被趴在窗前的木榻上,眼皮打架,半睡半醒。 断天门就断天门呗,他早就跟杜衡吐槽过了: 天要下雨,师门要惹事,都是没办法的,随它去吧! 杜衡深以为然。 ——平生最不亏的买卖就是在仙界时,让展远答应,他跟沈冬的一切罚单都由展远负责。看现在苦哈哈跑来奔去烦神的是展远,想办法安置断天门剑仙的是展远,讹诈余昆钱财的还是展远! 余昆愤愤不平,远远在楼船上看到终于到达风尘客栈的一众人等,当即就冲上去,揪住展远衣领破口大骂: “展远,不要因为你曾经成佛,就可以殃及池鱼、欺鱼太甚!” 这一声喊,让沈冬勉强清醒过来,随即笑得捶窗框。 余昆身体力行的论证了,修真界逻辑没救的事实…… 展远恍若无事的微笑,伸手将挂在自己身上的这条胖鱼扯下来,“余昆,你是修真界领袖,这笔钱你不出谁出?” “胡说!自从我飞升,我就卸任了!!” “可是你又回来了……” “你蛮不讲理!” “诸法因果,贫僧怎会说不出理,余昆道友要与我论道?” 余昆还要跳脚,后面的翎奂剑仙已经不耐烦了:“说完没有,给我们住的地方在哪里?” “是暂住,这里是客栈!”展远赶紧强调。 “我堂堂断天门剑仙,为什么要住客栈?”翎奂剑仙才是真·蛮不讲理。 “修真界给你们的房子还在造!”展远微笑成了苦笑,不过好歹还在笑,余昆都要哭了。 秦峰剑仙在旁边催促:“我们也刚从仙界下来没多久,人间万事皆非,交给展远吧!别在这里多说了,我还背着门主呢!” 没错,为了能让长乘跟过来,众剑仙不得不再次挽袖子,齐心合力打晕了他。 这就是为什么电视直播说展远安排断天门剑仙到风尘客栈来住,结果两天后才抵达,各大门派还来得及捞一笔横财,这中间的时间差来历。 “门主重要,赶紧安置下来,把门主放下。” “对对,万一门主醒来就不好了!” 众剑仙索性化成光,直接落到河中的楼船上。 余昆有点发愣,抓着脑门问:“他们怎么知道杜衡住在那里?展远你说了?” “什么,杜衡住在这里?”展远大惊。 两人面面相觑,随即醒悟。 那帮剑仙不是知道杜衡住在那里,而是放眼看去,就那艘楼船最大看着最华丽。那还有什么说的,就是被人住了,也得乖乖给断天门搬出去! 翎奂剑仙一踩上甲板,就察觉到船舱有人,他也不看,立刻气焰嚣张的喊:“谁住这里,给你半盏茶的时间,连人带东西赶紧消失!” “……” 一点动静都没有,翎奂剑仙大怒。 他觉得自己够客气了,要是在天上,哪个古仙不是看到断天门来,就立刻自动自发的消失不见,连喊都不用。 于是他冷笑着进了舱门。 然后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余昆最佩服的是翎奂剑仙竟然能半点不尴尬的哈哈大笑:“原来杜衡你是到这里来给我们找住的地方。不错,这里水清得连鱼都没有,沙洲干净得看不到白鹭,房子也不错,比那个叫什么医院的好多了。” 能不好?这里装潢是古风的。 还不是人间那种大杂烩的古风,家具也不是仿造的花瓶椅子,都是真的有几百年历史的古董。不过肯定很难符合长乘门主的审美观,古天神肯定觉得洞窟石块才是好装潢。 展远默默念佛号,他辛苦找的地方,转眼就变成杜衡的功劳了,这到底是杜衡太那啥,还是断天门剑仙自我感觉太良好? 大师敢打赌杜衡沈冬是受不了这些剑仙,半路开溜的。 大师还有一件事想不通,翎奂剑仙这个连自己师父都敢砸晕的家伙,没道理对杜衡这么客气,总不会是怕杜衡的师父吧! 一纳闷,就跟旁边余昆嘀咕。 “笨透了,他是对沈冬客气,根本不是杜衡。”余昆鄙视看。 剑仙对剑脾气都好,哪怕不是自己的剑。剑在他们眼中是道,就算不是自己的道,别人的道也得尊重啊!而且沈冬对杜衡来说不止是剑,别人家的道侣,就更该客气了吧——余昆忽然发现自己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说沈冬教唆轻鸿剑去揍翎奂,这种事人间叫啥来着,对了,家暴! 打是亲骂是爱,爱到不行就用剑砍…… 余昆凌乱的抱着脑袋,拼命晃动,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沈冬拖着酸麻的胳膊腿爬起来给长乘门主挪地方,杜衡却顺手把沈冬裹着的蚕丝被揭下来给晕迷不醒的长乘门主盖上去。 长乘没穿衣服,只有那一张豹子皮。 一直趴在秦峰剑仙的背上,头发晃晃悠悠垂到身前,脖颈肩背全部露出外面。躺下后又无意识的一歪脖子,头发又落到旁边,肩窝以下毫无遮挡。 “什么?你是说,长乘门主失忆了?”余昆张口结舌。 他是鲲鹏,也是洪荒远古活过来的。最初他看到长乘没穿衣服,还没觉得奇怪。 “不是失忆,是只记得上辈子的事。”展远头痛无比。 余昆的表情骤然莫测深讳。 关于门主上辈子到底是谁,这问题倒是没人疑惑,除了沈冬,修真界出身的人好歹还是有常识的。大家原来以为门主的名字,只是取自九德之气所化的长乘神,没想到……就是古天神! 泰岳剑仙跑到杜衡旁边,开始絮叨门主这段日子的种种离谱言行,末了还不甘心的问:“徒弟你说说,是不是应龙的暗算,怎么会好端端,记忆倒退回前世?” 杜衡沉吟不语。 泰岳剑仙拈着胡子,晃着脑袋说:“是有反常必为妖,同样重伤,我看你就挺好的,除了修为功力没恢复,也没回到前世,所以不是在三重天时打得太狠,不小心碰到轮回池水的缘故……咦,说起来,古天神好像很难轮回,即使有残魂,多半都化为别的妖兽了!” 这倒是真的,典型案例就是倒霉被贰负砍掉的主君,死后变成另外一种妖兽,没有理智,十分凶残,据说那是枉死带来的怨气。 “门主当初是坠入轮回池……”秦峰剑仙说。 “然后呢?”出乎意料,说话的竟然是万年不吭声的洛池剑仙,他一字字说,“修真界剑修都有传承,门主的传承来自何位剑仙?为什么我们从来没听说过?” 这次连展远都摇头了,如果有那么一位剑仙,传承发展了这样离谱的断天门,怎么会没人知道?至少在仙界,得多声名显赫啊! 翎奂剑仙表情古怪,半晌才说:“门主说过他有师父师叔……” “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翎奂剑仙恼怒的说,“以前我是懒得问,后来飞升了,在天上却没看到有那些人……我也不敢问。” 众仙瞪翎奂,多好的线索就断在你手里! 翎奂毫不客气的反瞪回去:你们空口白话不牙酸!门主不满的一皱眉,谁还敢多问啊! 再说翎奂是如此怕麻烦,如此懒的人,少几个师门前辈管着他,他巴不得! “找到他们,也许就能让门主恢复……顺带也就知道为什么门主能在转世后,成为剑修再次飞升。”杜衡皱眉说。 泰岳剑仙张着嘴,无力开合几下,才咳一声说:“可是,仙界都完了!” “十八重天之上。发生什么事,我们并不知道。”杜衡提醒道。 “不用想了,那上面也完蛋了!”余昆脱口说。 众仙齐刷刷扭头看他。 “哈哈,我是猜的!猜的!”余昆欲盖弥彰的干笑。 杜衡也不追问,只盯着余昆看,只把某鱼盯得额头出汗,杜衡还径自说: “还有一件事……师父你们从十四重天往下撤的速度,是不是太早?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