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不对吧
事实证明,沈冬确实是睡糊涂了,他半夜惊醒确定自己还活着,还有手有脚不是一柄放在博物馆玻璃橱窗中展示的剑,情绪宣泄的朝杜衡吼完,然后倒头又睡。 毕竟已非酷暑,尽管白天气温居高不下,但夜里却好多了,窗口有悠悠的小风吹进来,沈冬迷迷糊糊没摸到枕头,就顺手把毯子叠吧叠吧枕了,极没睡相的敞开手脚,手臂搁在一个暖暖软软的东西上面特别定心,整个后半夜都睡得很踏实。 闹钟响起的时候,他懒洋洋的动了下眼皮。 床铺好软,不想起……等等好像有点不对!房东的家具十分简陋,两个房间里的床都是那种木板床,夏天只铺一层席子,硬得可以用来矫正腰间盘突出。特别是瘦子,睡在这种床上能咯得浑身骨头痛,哪里来的柔软感? 沈冬迷糊的抬起手摩挲。 有温度,也不算太软,手感很紧致舒服—— “喂!” 沈冬猛然从床上蹦起来,张口结舌的瞪着前面:“你怎么在这?” 杜衡也缓缓睁开眼睛,从颈到腰绝对是一条直线,双手平摊,放松手指略弯曲的放在盘起的膝盖上,长发直直垂落在身后,有几缕被落在匀称的锁骨上,近距离就可以看出肤色并不是白,而是一种润泽似玉的光感,原本闭拢的双眼微启,真正是精光流转,一瞬使人悚然。 除了电视剧,沈冬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摆出这种标准的盘膝打坐模样。 前提是对方不是坐在他的床上! 而且最要命的是—— “你丫衣服呢?!” 沈冬左看右看,地板上只有他自己的拖鞋,还有半夜被扔掉的枕头(……)毯子一半在这里,另外一半在杜衡那里,被他刚才猛然一扯,正好滑落在腰腹上。 你说修真者都是死宅吧,这坦露的胸膛以下是什么? 想成仙总不会还要有腹肌几块的标准要测试吧? 沈冬简直想抱着脑袋去撞墙,杜衡身高与背影都与他相差无几,通俗的说法就是高矮胖瘦统统差不多,可怎么有人脱了衣服就十分有料,有人就只有肚子上的软肉,一块平整的腹肌都没啊,这是沈冬心中永远的痛,他明明这么大力气,但胳膊弯起来都没看头,要是染了头发叼根烟,保管是不良青年小混混,魄力在哪里? 最糟糕的是,他之前睡觉的时候,右手好像搭在—— 杜衡的腿上?! 这盘膝端坐的这个姿势,另外一个人的手就别指望能放在小腿上了,所以得出的答案差点让沈冬再次撞墙去确认自己不是做梦。 杜衡睁开眼后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的闹钟。”还在坚持不懈的响,充当背景音。 沈冬一巴掌拍停手机闹钟,接着瞪眼: “卧槽,不要告诉我,你这是在运功,有不穿衣服打坐的吗?” 现在沈冬僵硬的抓着毯子,不能扯也不敢动。 “……你会穿着衣服游泳吗?”杜衡答非所问。 “你的意思是衣服增加阻力吗?我去,培训班说人间灵气稀薄,但没说修真界修行都特么的要裸奔啊!”沈冬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倒不是,想事半功倍衣服就得是法宝,不然就别穿。” “那你?” “没买衣服很久了。”尤其凌天衣又被送出去了。 “为什么不买?”沈冬暴躁的一摔毯子,跳到水泥地上找鞋子穿,“你丫不是很有钱吗?连一件衣服都买不起?” “没必要。”杜衡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过,他闭眼的时候,神情宁和平静,眼睫服帖的密密布在眼睑上,连颤都不颤一下。 “我连劫都度过了,还要什么事半功倍的法宝?” “话不是这么说!” 沈冬暴躁,难道要庆幸还好他是穷人,衣服比被子钱便宜所以从来没裸睡的习惯吗?而且还没有睡衣可穿,都是那种洗得掉色外加破洞的T恤,一点也不尴尬,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杜衡毫无芥蒂,这脸皮得厚成什么样? 这年头连公共澡堂都越来越少,几乎没人会大模大样不穿衣服就坐别人床上吧? “你渡劫过就能不穿法宝版的衣服?这什么逻辑,我从来没听说过拿到游泳冠军后就可以不穿泳衣下水的!有伤风化你懂不懂?” “……” 杜衡其实想说,在修真界很多“人”都不穿衣服,譬如说门外那只天狗。许多妖怪化形后,衣服都是法力变出来,谁会在打坐修炼的时候还维持衣服在身上? 不过看到沈冬快暴走的模样,杜衡还是决定不说了。 他身形略微一动,大概是准备放平双腿,但本来搭在腰腹上的毯子就有继续往下滑的趋势。 沈冬干脆利落的摔门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这都叫什么事啊! 拿起杯子准备刷牙的沈冬纠结看镜子,摸摸下巴,胡茬长出来一点,但死活找不到刀片,把浴室翻了个遍发现竟然在肥皂盒里,泡了水都出现锈迹,沈冬用纸拼命擦,然后磕磕碰碰忍着痛硬是搞定了,皮肤上都出现三道血痕。 本月支出又多加一条,沈冬郁闷的开始刷牙,发现牙膏也没了,对着镜子发现头发乱七八糟长了些,似乎也要剪掉,顿时苦逼的完全不想去翻钱包。 沈冬在镜子里看到杜衡衣着完整的走出房间。 ——哼,修真者都有戒指版随身空间的吧,不过跟网络小说比肯定弱爆了,别说什么种蔬菜有泉水放粮食,没上下左右土壤天空,整个一杂物间。大概只能用来放死物,连石榴都没法塞进去,装活物的有专门道法叫袖里乾坤,或者干脆搞个法宝把人吸进去,不关随身空间啥事。 沈冬满嘴泡沫,含着牙刷还忍不住问: “你半夜跑我房间里做啥?” 杜衡表情古怪的看着镜子里沈冬刷牙的动作。 “随便看看。” “卧槽,那你就顺便脱光衣服修炼一下功法?” 沈冬忽然咬住牙刷,这话似乎有歧义啊。 “是你揪着我衣领不让我走。”杜衡站在浴室门口没动。 “有吗?” 沈冬不敢置信的吐掉泡沫,深思一下,好像、似乎、大概昨晚确实梦见了杜衡。 梦境断断续续,有牛肉面馆,有博物馆,有那个出租车司机还有余昆,当然还有杜衡,话说这些人聚集到一起,能在牛肉面馆与博物馆里发生什么故事?沈冬含住一口水咕嘟咕嘟漱口,一边纠结的想,他昨晚到底做了啥梦呢? “然后还扯着我的手就倒下去继续睡,我好不容易才将手指从你嘴里拔出来。” “噗——咳咳!” 沈冬一口刷牙水全部喷到镜子上,还把自己呛个半死不活。 他弯下腰去拼命咳,顺手就把牙刷丢在洗脸池边上,于是杜衡的视线也终于脱离了那柄可怜的牙刷,他微微皱眉又注视沈冬下颚那三道浅浅血痕。 “我一定是没吃夜宵,饿狠了把你的手当成胡萝卜了!”沈冬因为呛咳,脸憋得通红,还在死要面子的辩解。 随即他就骤然跳起来,觉得没准是杜衡在耍他: “你话说八道吧!我睡觉从来不磨牙也不啃东西,连枕头上都没口水!” “你也没咬,更没啃,但我觉得你那时八成做梦在刷牙。”杜衡若有所指的看了眼还沾满牙膏泡沫的牙刷。 “……” 刷牙是什么样的? 上下左右在嘴里乱捣弄?把人手指当成牙刷,是不是还得牙龈嘴腮都到位的“光顾”一遍? 沈冬霎时一头撞死在镜子上的心都有! 这都是什么倒霉事啊! 等等,还有他为什么醒来时手会放在杜衡腿上? “我还干了什么?”沈冬抽搐着嘴角问。 “你还想有什么?”杜衡问得很直接,但是! 这话怎么听上去如此不妥? 沈冬默默拽下毛巾,整个脑袋浸冷水里,搞不好是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 听着杜衡走到客厅的脚步声,沈冬一头是水的抬起来,觉得刚才好像想到了什么。对了,鄱阳湖,昨天余昆信誓旦旦的跑来说杜衡失踪了!! “你兼任蜘蛛侠跟超人的社会义务吗?” “蜘蛛侠是什么?”修真界最高考核也没这个要点。 “拯救世界啊,大英雄!” 沈冬擦干净头发上的水,走出浴室,讽刺的斜眼看。 杜衡却丝毫不受影响,略微放松的靠坐在椅子上:“拯救成功就能成仙?” “……” “听上去似乎像是可以的样子,确实有功德成仙这么一说。” 沈冬:看到了吗,跟修真界比逻辑你只有死路一条! 手忙脚乱的换了衣服鞋子,沈冬揣上钥匙就准备出门打工,忽然发现今天跟着他上班的不止是打着哈气的小狸猫,连杜衡也跟着他下楼了。 “出门?”沈冬回头瞥,表情怪异。 “嗯。”看杜衡的表情,完全不像刚才有说话。 “你别再玩失踪就行!” 沈冬快步跑下楼,拿钥匙准备去开自行车锁的时候被一只手按住了。 “我送你去。” 杜衡若无其事的说,这单元楼门口大清早人来人往的,路过的忍不住朝这里瞄一眼,很显然杜衡跟这个小区早上忙碌的上班族很不搭调。 ——从早上起床到现在这种森森的诡异感是怎么回事? 沈冬忽然想到八点档肥皂剧情节,新婚夫妻第一天上班你懂的。 “闪边儿吧,我送外卖,没自行车我怎么混,开着汽车送外卖吗?”沈冬没好气的说,他想拍开杜衡的手,但事实上硬是挪开了,眼神还盯着对方那只没有收回去的手不放。 沈冬现在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了,可他无法抵抗,眼神就是黏在上面不放。 他真想跪地泪流。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沈冬艰难的抬头,疑惑看杜衡,“修真界一点事都没有?幽冥界不用打仗,山海易购失火烧光了?那你就老实待家里吧,我可不想哪一天忽然扑到在地,化成原形,你得给我长命百岁的活着!我不怕死,但怕死得莫名其妙!” “不会。” “什么不会,幽冥界连刑天都有,你能比天帝更厉害?”沈冬拧开锁,推着自行车就往外走,石榴自发的跳到后座上,却被杜衡一把拎起来塞进沈冬怀里。 “喂?” 沈冬丢掉挣扎的小狸猫,赶紧把自行车抢回来:“说了让你在家待着发霉!” “你说那叫家?”杜衡往楼道瞄一眼,神情有些不以为然。 “呃!” 租住的房子确实不能叫家,可那不是家,什么是家?福利院吗?成年后那可是完全不能住的,沈冬表示他是没房子的穷人。 “修真者只有洞府,没有家,勉强说起来的话,只身一人何处不能去。” “是啊我懂,你们随时做好飞升准备,要房子干啥做遗产吗?”沈冬翻白眼。 “所以对剑修来说,没有家,带着剑就可以了。” “……” 剑在何处,家就在哪里吗? ——沈冬觉得自己一定是理解错了! 第四十六章:不是误会 不管你是不是人,只要活在世上,总有那么几个人跟你关系很特殊。 譬如说父母——还好沈冬没这个,他二十三年来也没啥特别要好的朋友哥们。跑到省城来上学后,才算勉强有新环境,而不是走到哪里人人侧目态度微妙,都心知肚明他是福利院出来的。可有新环境还是没用,沈冬这么多年的性子已经养成了,他说话不冷不热,不会捧场也不会顺着别人说好话,又不属于有钱能请同学吃吃喝喝的主,所以人缘当然不怎样。 不过要说朋友,勉强也就雷诚能算。 说到雷诚,他老妈是班导,在整个系都挺有名,跟沈冬恰好就是两个极端,谁都处得来。不过是人都有秘密,雷诚的秘密稍微麻烦了点。 沈冬这人没啥闪光点,除了长得对得起市容校貌,拉高这条平均线之外,其实做人很有底线。既不坑蒙拐骗,也不会因为发现了同学一件惊悚事就跑出去说三道四。 于是雷诚觉得姓沈的很靠谱,没把他的事说出去一个字,也没用怪异眼神瞄着自己,当时就觉得这种义气的哥们去哪找,捞到也算好运,只是沈冬跟啥场合都不搭,说是朋友,其实只是打个电话就能互相帮忙的同学,在雷诚这里,多得是关系比沈冬铁的哥们。 但问题是现在雷诚死了。 做鬼生涯中,朋友就只剩下沈冬一个,导致雷诚有没有钱去买固魂丹也成为沈冬偶尔会想到的问题。这家伙活着的时候人缘再好关系再广有毛用,现在啥也用不到。 “话说雷诚最近去哪了?难道培训班大巴中途遭遇幽冥界袭击,全军覆没了吗?” 沈冬在等红灯的时候忽然问。 他周围的人都没在意,因为沈冬像模像样的揣着耳机,别人以为他在打电话,事实上也差不多,杜衡的声音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 “在厉鬼劳务市场求职吧。” “……” 那家伙活着的时候整天游手好闲,毕业都不去上班,现在死后如此悲惨,只能乖乖找工作,去经受社会的残酷淘汰。沈冬觉得还是在心里默哀一下,以尽做朋友的义务。 路过有三五个发传单的,专门在红灯大堵车的时候穿过车流送宣传单。 沈冬瞄一眼最上面的彩页广告纸,杂技团全国巡回演出,这种东西他只有在电视上看的份,不过那照片上的一个男人正仰着头,做一个高难度据说从前北京天桥下常见的吞剑表演。 于是沈冬一翻眼睛,将广告纸揉成一团。 其实剑修去杂技团打工更赚钱吧,至少比开出租车有前途! 绿灯一亮,沈冬蹬上自行车就窜过十字路口,比那慢吞吞几乎是挪移的车流快多了。茶餐厅十点前都不营业,九点员工才上班,所以现在恰好是省城的拥堵早高峰。 不少电瓶车哧溜一下超过沈冬,他左看右看,差点撞到路边护栏。 “我说,你到底在哪?” “就在你后面。” “你是背后灵吗?”听到声音发自耳边,沈冬手一抖,笼头差点歪撞到人行道上,“你到底是用跑的还是飞的。” “有门道法叫缩地成寸。” 修真界追人最好选择,可以随意调控一步迈出去的距离大小。 “那你买什么车,天天走路去超市上班就行!” “不买车,驾照不是白考了吗?” 杜衡的回答差点让沈冬一头栽倒。 修真界需要考的证书是不是太多了?没必要的一堆。明明没驾照一样可以做一个合格的普通人! “那你考这玩意做啥?” 你丫不是会飞,应该去考飞行员吧! “闲着也是闲着。” “……”可恶的有钱人! 沈冬上学的时候曾经想考这玩意,以后找工作也多条路,结果一听报名费就要几千,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着热闹拥堵的街道,沈冬从早上那点尴尬的情绪很快就释然了。 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度,不能总是想歪,打坐不穿衣服啦,对自己的剑太好了,这貌似是修真界的风俗习惯。 嗯,一定是他不适应而已。 至于半夜睡迷糊了抓着杜衡不放,绝对是怕死,怕杜衡死掉自己跟着完蛋,拽过杜衡的手指刷牙什么的,那是潜意识不靠谱的错,不对,应该是本能冲动。看到杜衡的右手就有亲切熟悉感。 于是沈冬很神奇的淡定下来,还觉得杜衡就在旁边,所以心情畅快不用担心小命。 怎么办呢,人这一生,总会有些人跟你关系特殊,剑修与剑,想撇清关系是完全不可能的。总要习惯以后会有这么个人三不五时的冒出来,告诉他一些很毁世界观的修真界常识,这就是命了,没辙! 他开始哼着歌骑车,殊不知今天真正不好的人是杜衡。 沈冬睡觉非常不老实,而且一旦倒下还睡得特别死,昨天晚上他先是拽住杜衡的衣领,然后又抱着手不放,杜衡试图抽出来的时候,他直接就送进嘴里了,饶是杜衡反应快,仍然有一根手指遭殃。 还是那句坑爹的话,总有那么一个人跟你关系特殊,得区别对待。 要是旁人,别说拽住杜衡手指,估计手还没碰到衣领就会直接摔飞出去。但换了沈冬明显待遇不同,杜衡只能在沈冬松开之后将手抽回来。睡糊涂的某只不肯放,把手指含在嘴里气息不匀,微硬的牙齿与湿热的口腔,这种离奇感觉让杜衡一时茫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剑修来说,剑永远都是凉的,冷的。 剑是亲手炼成的,在此之前,要细细的看清楚原石上所有纹路,日夜不离,然后连神识都要慢慢渗透到石中的每一处,灵气浸染,最后闭着眼睛都可以在心中分毫不差的还原整块矿石的模样,从哪里下手,如何分割,怎样锻造,剑修有三百年的时间仔细琢磨。最后得出的这柄剑,当然可以性命攸关心神相连。 每一个剑修都非常了解自己的剑,从细节到剑身内里的所有, 不过这种了解被渡劫时一场离奇意外打破了。 杜衡在看到沈冬的时候,心情是十分荒谬又怪异的。 这就像一个你很熟的朋友或者亲人,消失了不少年,再次出现的时候跟你记忆中完全不同,你连他现在的性格长相爱好都很陌生,但他偏偏就是那个人。 ——如果连自己的剑都不了解,还能说是剑修吗? 这是杜衡不能接受的事情。 所以虽然觉得很不对,很古怪,杜衡还是耐着性子看着睡得什么也不知道的沈冬,小说里的武林高手尚且为握剑而手指敏感,更不要说剑修。 这种温热不是杀戮后的鲜血,只是贴近身体的体温,杜衡几百年都没这种感觉了。 好不容易某只“刷完牙”,把毯子当毛巾抹脸,杜衡刚抽回手,沈冬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下意识的去摸。 还是同理可证,剑修不到关键时刻,连剑都不会随便拿出来,更不要说像手机一样随便往口袋里揣,不用的时候顺手往桌上椅子上一丢。谁舍得? 杜衡根本就没想到把沈冬的手拍开,他只能往后稍微让一下,没走是因为想知道沈冬怎么了,半夜发疯。结果他这个动作,让那只手不着力的往下一落,手指恰好按在下丹田—— 这次不是灵气溢出,而是杜衡骤然感到渡劫后一直平稳无波的法力全部躁动起来! 盘膝打坐是不得已。 虽然挪开了那只惹祸的手,不过杜衡再睁开眼,发现沈冬还是好死不活的将手搁在他腿上。本来这也不是值得多想的事,谁让沈冬醒来时还稀里糊涂的继续摸。 尤其是—— 杜衡出门前,还下意识的看了眼丢在浴室的那只牙刷。 沈冬今天早点买的是油条,小区门口打包的,塑料袋就挂在车笼头上,到红灯或者车流少的地方就美滋滋的开始啃。 奇怪怎么冷飕飕的。 沈冬含着油条眼珠四下瞄,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喂,杜衡,我怎么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 早晨沈冬刷牙与昨天晚上啃自己手指的两幅景象挥之不去的在杜衡眼前晃来晃去,最后又定格成那半根可怜的油条。 念定心平,古井不波,心境是修为。 杜衡凝思不愉,强压下那种紊乱,难道他要走火入魔了? “不对啊,除了幽冥界,什么厉鬼敢对上你?”沈冬搓了下胳膊冒起的鸡皮疙瘩,疑惑的说,“难道今天降温了?” 倒霉的夏天过去,这是好消息啊。 沈冬啃完油条,茶餐厅也到了,他锁好自行车就晃荡进去。 美好安宁的赚钱生活! 沈冬提着外卖出餐厅的时候,忽然看到小狸猫跳上车后座,而杜衡坐在靠窗的茶座上,旁边站着服务员,他似乎不经意的抬眼。 隔着餐厅落地窗那一道玻璃。 沈冬先愣住,然后没来由的心情舒畅,虽然有可能这辈子都甩不掉杜衡,但跟有个人像鬼一样的跟着你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他甚至愉快的决定今天晚上去给石榴买蛋黄味月饼,连那个抱着大书册一样菜单的服务员站在那里期期艾艾的跟杜衡说话,沈冬都有闲情在心里嘲笑。 妹子你身高长相都还可以,可惜就算选美冠军站那里,杜衡也当是一棵树而已。他是偏执症患者,只想着成仙! ——不,还有一个你。 接下来一整天,沈冬都当笑话看。 茶餐厅服务员差不多挨个跑去搭过讪,一杯最贵的手工研磨咖啡,放在那里压根不动,如果服务员跑来善意的催促,那就再要一杯,这散发着古怪香味的浅褐色液体从热到冷,服务员压根不敢再提,只好说帮客人热一下,不过下场只有继续重复一次变凉的过程。 杜衡看着沈冬走马灯似的一趟趟往外冲,再跑回来。 他像是不经意的看着沈冬的一举一动,眼神与表情都看不出丝毫变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如果连这点涵养都没有,别说渡劫了,估计上战场都要倒霉。即使思绪翻腾如岩浆,神情还是分毫不露。 这造成沈冬晚上准备下班时,连后面的洗碗大妈都知道今天餐厅来了一个客人,温文尔雅气质好,应该也很有钱,但就是不肯多说话,疑似失恋。 “真想不开!”有人摇头。 “胡说,真想不开就跳长江大桥啦!” “也对,你说他是不是跟女友约了在这里分手?结果对方连面都不露?所以他一直在等,话说我们都要打烊了!” 原本有小想法的服务员现在都同情瞥茶座那边。 眼睁睁的看到这是坐了一整天,没吃没喝没起来过,搞不好是心丧若死。 “你说等会关门,他要是还不走,谁去提醒?怎么提醒?”有人忧愁的表示,给一个苦苦等候的人报最后坏消息,实在太残忍,求委婉措辞。 沈冬无语的从她们身后走过,脑补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不会的。” 杜衡隔着玻璃看着沈冬走出餐厅,借着路灯取车,等沈冬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时,杜衡顺手丢下几张红色纸币,然后走出餐厅。 “真走了?” 然后第二天。 “欢迎光临……啊!” 一转身那个服务员就跑到吧台给领班打电话:“尹姐,我告诉你,昨天那个人又来了!刚开门就来等,好痴情!” 提着外卖路过的沈冬当场脚一滑,险些趴地上。 第四十七章:面相不宜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天就去找船划! ——这是雷诚曾经风靡校园的名言,沈冬正在严肃考虑这句话的可实行程度。 “湖心公园环卫工人,负责打捞湖面漂浮物,清理旺盛生长的水草……年龄五十岁以下,要求会水性!混蛋!” 沈冬丢开一张报纸,然后用钥匙当笔顺着招聘信息往下划。 “……xx旅行社西湖行专线导游,要求至少省级考核导游证,全日制大专学历,年龄二十七岁以下,容貌良好,性别……女!魂淡,我就知道!” 沈冬咬牙切齿的扔了一地报纸,痛苦的开始数工资。 六百块! 茶餐厅外卖临时工,半个月薪水就六百块!!还不够下个月房租,这要怎么混? 至于为什么辞职? 每天都会坐在某家茶餐厅等负心女友的照片都已经上了微博,虽然是在隔座的位置上偷拍的,有些模糊,但某人长相太给力,眼见都要成微博热点了能怎么办? 算了,那老板本来就抠门,一天上班十二个小时不停歇就肯管晚饭一餐,工资还低得可怜,省城那么大,还怕找不到待遇好的送外卖活儿干。 不过汉堡快餐店还是算了吧,虽然那里的标价可以给杜衡省钱,但苦等女友的传闻低点变成快餐店瞬间就拉低了女友属性档次吧,嗤,茶餐厅在没有什么高档西餐会所的省城里已经算是大众市民心中很浪漫的地方了,汉堡店是带学生情侣场合与小孩子爱去的地方。 以及网络上传闻调戏快餐店外卖小哥的段子还经久不衰呢! 瞄杜衡一眼,沈冬开始嘀咕。 这不正常啊,修真界的劳苦大众呢,幽冥妖魔呢? “咦,物业值班招人,需上夜班,工资一千八!” 沈冬眼睛一亮,抓着那份信息就冲到对应的劳务市场摊位上,然后黑线的发现正在填招聘表格的全部都是四十五十的大叔大爷。 “小伙子年纪轻轻,干啥不行,还来跟我们抢什么工作?知道不,这是政府关照的‘四零五零’下岗再就业工程!” “……” 沈冬哑然,默默走开。 蹲台阶上继续愁眉苦脸的翻招聘信息,难道他只剩下街边摆摊一条路可以走了吗? 什么?杜衡有的是钱? 那是杜衡的钱,沈冬其实也有偏执症,他对于“自我存在”太过坳扭,倒不是杜衡从前怎么不好,可能只是器灵的潜意识,作为一个真正存在的个体,需要证明自己,而且对这点十分在意。 只是一般的兵器,都是在战场上刷存在感吧…… 沈冬有意识以来的生活严重干扰了他的价值观取向,如果开山斧灵在这里,想不鄙视沈冬都难——你是兵器,你捞什么偏门啊,这是你该干的事情吗?好比厨师非要去种菜,多本末倒置! 唔,找块结实一点的布,去批发市场搞点物美价廉的动物拖鞋,转眼天气就冷了,正好是换季的时候,晚上就去天桥上面摆摊,城管来了裹起来就跑——哥是枉死厉鬼建木培训班出来的,跑步那是小菜一碟,那军营三百圈比马拉松都长,谁怕谁啊! 至于杜衡,爱在旁边待着就待着,还能增加销售量呢! 沈冬的猜测完全没错,那些绒布拖鞋的质量一般,底很薄,第一次他不敢乱投资,但在人来人往的天桥上,两小时不到,三百块钱四十双货全部销售一空——倒不是他能说会道,丫只来得及喊十块钱一双不讲价,重点是旁边的杜衡,路过的女孩停下来多看几眼,发现动物拖鞋样式很Q,十块钱一双也不算太贵,随便买买就走了,还兴奋的边回头边议论。 一晚上赚一百块钱啊! 谁再给那些黑心老板打工谁是傻子! 穷人沈冬表示堂堂山海易购,占据修真界垄断行业的大超市,竟然就给他一千五一个月的工资,太黑了(话说那是你自己要求的吧)。 “我发现我卖东西很有天赋!”在这个世界上,有谋生技能难呐。 杜衡的情绪很好理解。 ——自己的剑说它有经商天赋,这不搞笑吗? 话说在山海易购做收银员的时候,忽悠顾客买东西的技能还是挺强大的,不过作为没存稿没好货门路的穷人沈冬来说,也就只能去当违规流动小贩。 “我连警察局都去了三回,罪名从连环杀人碎尸到盗卖国宝,疑似参与打架斗殴拆了房子,我怕什么市容管理条例啊,城管而已!”沈冬得意过头的大放阙词,那表情忒欠揍。 于是第二天继续卖拖鞋。 不过世上总不会有一帆风顺的事情。 “你怎么占了俺的位子?”一个戴着蛤蟆镜的中年人愤愤的指责沈冬。 “他卖啥?” 沈冬旁边是个卖如意结幸运石的小贩,那些廉价的玻璃水钻放在黑色绒布上,在路灯下闪闪发光,总能吸引一群女孩子侧目。杜衡在旁边,连带着这个小贩的生意也好了不少,于是今天跟沈冬说话也很客气。 “嘿,假瞎子,你那算命摊也就糊弄乡下人。” 一听是算命坑钱的,沈冬那点迟疑也立刻抛到了瓜哇国,再说省城道路上的天桥多得是,虽然这条连接商贸中心与夜市美食小巷的天桥最繁华,但这种违规经营,划分地盘也没谁承认,省城治安还没有差到有流氓收保护费划分势力的地步。 “得,你这么着,我这摊子生意好,您要是觉得这里风水好呢,就守在这里一小时,保管完完整整还给你。”沈冬故意在风水两个字上要重音。 那算命的当然不是瞎子,只是穿中山装,戴黑色蛤蟆镜是标准打扮。 中年人神情不善的看沈冬,傻子都能听出来刚才那话里的讽刺,当然目光中带有恶意,不过他这一看,骤然色变。 “你,你……” 沈冬莫名看他,话说整个培训班的学员都看不出来自己是什么,难道这个跟瞻空大师一样,当真是有慧眼的隐世高人? ——以修真界剑修都开出租车的风气看,天桥摆个算命摊还真没准。 结果这算命的看见杜衡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指着沈冬,颤声道: “你怎么能活到今天的?” “喂,怎么说话的?骂人我就不客气了!” “你煞气缠身,印堂全青,隐隐还有血光冲天,命主杀戮,但又不像被怨灵缠过的样子,更没有杀过人的迹象,这种要命的面相,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 一滴汗,还真有那么点本事吗? 但被说中,沈冬也只有更恼火,难道还会跟陌生人说哎哟太准了,但您老有所不知,我不是人,兵器不是命主杀戮血光冲天是个毛,听说我化形前我家主人用我屠戮的妖魔没一万也有八千……怎么可能啊! “别胡说八道,我丫就是命主倒霉而已,快走,省得我把霉运传染给你!” 沈冬没好气的说,不过那中年人确实觉得沈冬这面相诡异无比,按说就是那种跟他住一起的人都会死得莫名其妙的凶煞,这天桥摊位不要也罢,指不准有啥血光之灾呢。 看着那中年人一溜烟跑掉,沈冬悻悻的转头问杜衡: “不认识吧?” “区区凡人,我怎会认识。” 沈冬心中大定,为保险起见,还随口多问了一句:“这条天桥上没有修真界的人吧!” “没有,但是……” “啥?” “那个城管是!” “卧槽~!” 沈冬三下五去二的用铺在地上的布卷起拖鞋,整条天桥的小贩显然都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了,全体火速收拾家当,干这行必须要有过人的眼力,多忙都要抽空瞅一眼,尤其是临近天桥两边阶梯的小贩,必须要有茫茫人海中把便衣都认出来的警觉程度,茫茫车流中瞬间发现城管车的敏锐! 卖廉价珠串如意结的将盖子合上背着就跑,话说那家当就跟上个世纪三十年代老上海电影里卖香烟的差不多,麻烦的都是卖吃的,收了顾客钱没办法,只能一叠声的说等着,过会一定回来,而没收钱的来顾不上了,这点损失比起被罚款不算什么。 沈冬像逃难一样打个包袱开始往桥那边奔,跑了两步想想不对,顺手捞起还趴在那里啃月饼的小狸猫往包袱上一丢。 “糟糕,今天两边都有!” 这时候塑料袋兜售袜子小玩意的人就不慌不忙了,拎着就走,谁能说他是小贩?像沈冬这样明显目标大,完全靠运气。 话说在天桥上做生意真的很傻呀,两边一堵可不就没地跑了,不过就省城来说,整顿市容一般都是看领导来检查,或者正常突击一下,只要没造成交通障碍或丢一地垃圾,城管不会像某些人恶意宣传的那样赶尽杀绝,尤其现在又是晚上。 “站住!” 沈冬当然不会站住,他埋头就往下冲。 这么多目标,城管大队也没道理来追他一个啊,小样跑过这条街就好! 心存侥幸是不行的啊小沈同学,你连跟着杜衡渡劫沾光换成神仙户籍都能被劈飞,你觉得你有运气这玩意可言吗? “抓住那个带着猫的!” “咦,队长哪里有猫?” “……抓住那个扛大包的!” 沈冬黑线满头,能看到石榴,估计就是杜衡说的那个人。 艾玛跑去干出租车司机还能解释为这行好赚钱,城管是什么职业爱好? 沈冬埋头狂奔,好在他这个造型路人看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会把他当成小偷。硬是挤开围追堵截下了天桥,火速奔出几百米。 “我去,那小子是省长跑队的吗?” 围观群众与城管纷纷侧目,惊骇扭头望。 “不对,这速度飚得比我骑自行车还快,有这种潜力为国争光参加奥运会拿奖牌啊,当什么小贩!” 那边沈冬只能跑,去开锁拿自行车是傻子,耽误时间不说,难道能快过城管队的汽车吗?赶紧找一条小巷,绕出去躲着是真的。 他正在东张西望,忽然一辆黑色大众靠边在他面前停下。 杜衡今天确实是开车出门的,但是包括沈冬在内,都没人注意他是怎么在天桥上消失的。 沈冬扒开后座车门,先把东西跟小狸猫一丢,然后爬上去啪地一声关上车门。 汽车绝尘而去,徒留下城管大队与围观群众呆立当场。 这,有私家车还跑来违章经营是个什么情况啊!城管大队表示天天突击上街,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样逃跑的小贩,最狠的也不过是打出租车…… 沈冬靠在一堆拖鞋上放松的喘气。 这生活真刺激。 扒玻璃窗外往后看,那座天桥逐渐远去,按照杜衡完全不用等红灯的高超技术,转眼就上了高架桥,沈冬郁闷的问: “修真界同行都不互相关照吗,还指名了抓我。” “要是你被他抓住,他可以正常罚款以外还可以扣你的山海易购卡上金额,你说呢?修真界法规就是在人间违反法律,可以双倍处罚,一个都不能少。” 沈冬泄气的重重往座位上一靠。 “嗯?” 杜衡骤然往侧边的车窗玻璃上看了一眼。 “怎么了?”沈冬也跟着回头,但是高架桥上,除了路灯就是街道边的大招牌,啥也看不清楚。 招牌下的一家火锅店前,那个算命的中年人栽倒在地,满口血沫的打滚。 而在围观的人群中,一个项链手链衣服上全是环环扣扣摇滚风的年轻人微微带笑,妖异的舔着自己的手指,忽有所感,抬头望了一眼高架桥。 汽车早就开过去了,杜衡语气不变,只是眼神冷了下来: “余昆失败了,鄱阳湖的结界破了。” “啊?” 第四十八章:越境打架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有人打了120,街道上的行人谁也不敢去扶,都纷纷后退或远远绕开,不知道谁说了句难道是传染病,人群霎时哗然。 这年头正常人的世界观也经常被刷新,好比从前不曾听说过城市下一场暴雨竟然能淹死人,一个感冒流感也可以逼得学校停课工厂停工,繁华街头忽然好端端的塌陷出一个大坑……这些闻所未闻的事情导致大部分人都神经敏感。 转瞬围观的人全部跑开,只留下两个人站在那里没动。 一个瘦高又不起眼的男人,皮肤有些骇人,像鳞状藓一样块块斑白,他不动声色的走过去,拖走了那个一直仰头看街边高架桥的年轻人。 年轻人手上身上的链子跟着叮铃咣锒响。 “是修真者!”他的眼睛在一瞬间变成了阴冷的竖瞳,就像饕餮看到食物一样兴奋。 “大人,那这个呢?” 恍然醒神瞄地上奄奄一息的算命中年人,被关在幽冥界一千多年,对人类社会的认识还停在一百年前的幽冥界二Boss喉咙里咕咚一声: “算了吧,看着就不好吃。” 说着东张西望,他已经对路灯好奇十分钟了,又对满街穿着清凉的姑娘看了十分钟,也许太惹人注目,一个戴蛤蟆镜的中年人忽然凑过来说“阁下面相有碍,克主克亲尚且不说,连自己都克,实在不妥,非改运不可”,于是,还有啥于是,这地上连吐鲜血半死不活的下场还不明显吗? 缓缓握紧拳头,年轻人脸上的阴鸷更加明显: “该死的天命,我讨厌相士,还有观气看凶吉的修道人!” “大人息怒。” 旁边侍从模样的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竹筒似的东西,晃了两下,里面立刻传出声音。 “混蛋要杀就杀,折磨人算什么好汉!哎哟撞死我了,好硬!” 那皮肤斑白的男人也不理会,嘴里念念有词,有规律的上下摇晃竹筒,搞得像求神拜签似的。三分钟后才停下来,没表情的凑近竹筒: “那只旱魃真的在这里?” “是……”竹筒里破葫道长的声音变得迟钝木然。 “怎么找?” “郑昌侯住在……夜色餐厅,在鸳鸯梦旅社一楼厕所的镜子后面……” 紧接着不得不解释啥叫餐厅,啥叫旅社。 “他说小旱魃开的那家酒楼在一家客栈的茅房里?”堂堂幽冥界老二,洪荒中也算数得上名号的家伙诧异问,“为什么茅房里面会有铜镜?难道现在的凡人喜欢一边蹲坑一边照梳妆整衣?” 法术只能控制人老实回答,对于超出逻辑的问题爱莫能助。 竹筒里没声音,主属两只面面相觑,转而想这人间变化太大,夜晚都如白昼,人造夜明珠满街都是(那是灯泡),各色琉璃灯不值钱的到处挂(那是霓虹灯),楼梯横过来(天桥)滑道像阵法一样到处盘旋(高架桥),还有满大街的铁皮车,总有种掉进佛法所说的三千世界其中一界的错觉,太不真实了! “老大呢?” “刑天大神还在追杀余昆。” “嘿嘿。”幽冥界老二得意的笑。 “大人好本领,属下撞了三天鄱阳湖结界都没辙,大人去骗刑天大神,说余昆捡到他的头颅。破开结界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那是当然,刑天这个傻子,从头到脚一根筋,匹夫之勇!以前是没脑子,后来把脑袋都丢了……啧!” 路灯照射下,夜市中各种建筑物与小摊的影子在地上倒映得重重叠叠,人影随着走过路灯的距离,逐渐拉大又变小,但是没人注意有这么两个外表怪异的人,身后的影子是一条粗直的黑影,扭曲隐匿。 黑色大众汽车拐下了高架桥,沈冬还没来得及说话,听到了那要命的来电铃声。 “死了都要来……” 那啥,好像余昆也是这个手机彩铃,挺符合山海易购超市的,连厉鬼生意都要做,甭管你是死是活,一样得乖乖求职赚钱进超市抢特价商品,死了都得来真悲催。 杜衡这次电话接得很快,他那手机完全看不出啥牌子,估计改造得比较彻底,连原来的机壳都没保留——墨家用N只报废手机零件组装出新的,当然没牌子好吗? “救命啊!” 余昆中气十足的吼声霎时从话筒中爆出来。 杜衡握住方向盘的手一顿,然后开了免提将手机扔在前窗玻璃下面。 “刑天抄着兵器在追杀我,救命喂!” 沈冬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听到杜衡轻飘飘的说: “别急,他追不上你!” “但是我被锁定了,一直被紧追不舍啊,我已经绕地球七圈了!” “锁定灵息而已,放心,他不是洲际导弹,不能拿你怎么样。你飞快点,还可以中途停下休息十分钟,然后在他追上来前接着跑!” “……” 杜衡淡定的继续开车,还看眼黑沉沉的天空:“你开结界了吗?” “混账,我开结界有个毛用,后面那个没脑袋的又不会!” “噢,那你还是先烦恼展远那边的情况吧!” 各国卫星全程监控这场史无前例的马拉松赛跑,加油啊,余经理,疑似上古异兽的你,怎么能不去挑战香飘飘? 沈冬笑得前仰后合,攥着石榴的前爪一个劲的拍拖鞋。 “榴~”小狸猫委屈的叫。 主人的剑高兴,为什么宠物会遭殃? “这么说,鄱阳湖的结界是刑天毁的?” “是啊,我拦不住,现在白术真人他们全部守在鄱阳湖重新布阵。”就杜衡你一个人闲着,不找你求救还能找谁? “你头发全部掉光了吗?”杜衡话题转得太快,沈冬一时都搞不清楚他在说啥。 “你是说——”余昆顿悟。 “刑天应该不会游泳,到最后一天你就往太平洋上跑吧!” “喂喂!” 见死不救就算了,别如此理直气壮! 余昆对着电话吼了三声,那边传来都是嘟嘟的忙音。耳后狂风大作,余昆身体前倾脖子一缩,霎时他头上一圈毛都齐刷刷被削掉——冷汗滚滚,幸好没变回原形,否则一身毛都要遭殃! 浓厚的云层被这一击劈得从中分开,导致下方城市中的好端端的下着雨,忽然漏入一排明晃晃的阳光,抬头看只见两侧云层不断滚动翻滚,中间像是被谁撕开一条缝似的。 再上面? 太高,人的肉眼看不见。 “还我头来!” 左手持青铜方盾,右手挥舞一柄闪闪发光的斧头,一个无头的巨人怒吼着,夹带隐隐的风雷之声,大斧猛地一挥,云层即刻破碎。 “我不知道你的头在那里……盘古大神喂,我的苹果!” 余昆惨嚎一声,右手拿着的手机被锐风生生削断一半。 “我跟你拼了!” 半截报废手机一丢,余昆身体猛然像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人的模样全部消失,浩瀚强大的灵气爆炸似的喷涌出来,云海就像被吸尘器控制一样飞速聚拢来,随即——漆黑庞大的翅膀骤然一拍,遮天蔽日。 我们有必要报告一下余昆现在的位置。 嗯,美国东海岸,沈冬那边晚上,这边还是白天。 太阳忽然从天空消失,伸手不见五指,街上开车的都忍不住伸头往外看,人们从大厦与商店里跑出来,想看个究竟。 没听说今天会有日食啊!还是日全食! 一声嘹亮愤怒的鸣叫,摩天大楼最顶端的钢化玻璃砰地一响延伸出数条裂纹,至于大厦天台上的卫星信号接收器啦,太阳能设施啦,甚至是避雷针都发出滋滋的电火花,脆弱一点的直接爆开,熊熊燃烧。 倒塌的铁架开始倾斜,滑到栏杆边,猛地摔落下去。 街道上惊叫声一片,人们纷纷往道路两边的商店中躲避,不少人弃车而去,横飞出去的碎片首先砸中两边大厦的楼层玻璃,燃烧的残骸紧接就轰隆一声坠地,直接将两辆汽车砸成废铁,亡命奔逃的人群赶紧前扑,汽车油箱泄露后遇到明火,发生爆炸。气浪将汽车零件像暗器一样推飞出去,立刻有人血流披面抱头打滚,倒霉的可能当场就没命了。 同样的变故还发生在城市所有摩天大楼附近,人群惊恐尖叫。 “oh,my god!” “is this the end of the world?” 世界末日倒还不至于,只是有“人”越境打架。 “那到底是什么玩意!” 全球看到卫星图片的负责人都在第一瞬间从椅子上滑倒在地。 “好大一只鸟。”第一时间通知了特殊部门的中国负责人稍好一点,反正天塌下来有人扛,他正努力维持镇定,干巴巴的说。 翅膀张开覆盖了美国四个州,艾玛就是哥斯拉也没这么大。 “那家伙不是鸟……”展远当场就摔了鸭舌帽,以手扶额,果断转身往外走: “给他打吧,反正他那身毛就快全部掉光了!” “大师?”旁边赶紧有人拦住,好歹要给个说法呀,卫星图像显示这两个家伙从鄱阳湖飞出来,绕着地球转了三圈,然后在太平洋那边开打了。 等着吧,十分钟后人家就要来书面谴责了,不管理由多荒唐,大师你赶紧给个说法呀! “出于国际人道主义精神,告诉那边,如果想减少损失就赶紧发布海啸预警!” “哈?”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 注: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 这是说,从前北海有一条大鱼,据说每年呢,从水中出来化为大鸟,要从北海飞到南海去度假(喂),等度假期完毕,它身上的毛全部掉光的时候,应该就变成鱼了吧← ← 第四十九章:摆场子吗 没了头都要继续打架的刑天会怕一只大鸟吗? 当然不! 他都敢单独持盾操斧的冲上天庭砍黄帝,放翻神仙无数,还对上神器轩辕剑,而你余昆不就一水空两栖动物么(余昆:混账我现在可以水陆空三栖了),有啥了不起!别以为长得胖就可以压死人= =b “喝呀呀!” 无头巨人一声怒吼,对着覆盖下来的漆黑翅膀,单手劈斧,瞬间天空中都出现了一道略微狭长的裂缝,气流崩乱,羽翎乱飞。 “嗷——” 鹏嘛,按照比例来说就是一只放大版的猛禽,喙弯曲有力,足爪锋利,全身羽毛层层覆盖,尤其那翅膀!你想啊,背都有几千里长,那得有多大的翅膀才能带得起这样重量的身体飞起来?当然鲲鹏在海面上变化的时候多半携带水浪,也就是所谓台风龙卷风,这很好理解,据说自然界身体最大的军舰鸟也不是想飞就能飞,必须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跟风向,才能翱翔天空,问题到了鲲鹏这里就是狂风卷浪,起飞条件自己创造。 遮天蔽日,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那翅膀狠命一拍,世间之物很少有能经得起如此强大的力道吧? “喀拉!” 刑天的青铜方盾挡住了!好样的!我们要重点介绍一下,这面无名盾牌,在五千年前,它曾经挡住了神器轩辕剑的攻击,抗力无穷大,中场解说完毕。 羽翎横飞,漆黑的夜色中就好像下起了一场大雨。 这些羽毛飘飘洒洒的落下,在接触到物体后快速融化,散成灵气消失。 “恶魔,是恶魔!!” 摩天大楼中的人全部惊声尖叫,黑色羽毛,还会神秘消失,鉴于宗教文化,做出这样的推测是很正常的! 于是满大街满城的人哆嗦着开始祈祷画十字。 高空中,两只明亮庞大的眼睛死死盯着无头巨人,翅膀狠拍无效,当然要上爪子。鲲鹏往上飞出,然后翅膀收拢,一脚抬起,一脚狠狠抓去—— 刑天大神乃见过兔子么,这时候按照科学观我们应该上蹬鹰技巧……喂~! 闪闪发光的大斧横空一扫,咆哮一声,刑天的身体骤然吸纳灵气,暴涨五十米,然后大斧贯空劈下,那声势绝对是盘古开天之后的第一人! 被苦逼砸中脚趾的鲲鹏拍翅翻滚。 在高空战场正下方的城市就算了,那些在边缘的州,就顺着鲲鹏收拢翅膀太阳出现,展开双翅天空漆黑,这样反反复复,好像有谁把太阳变成了一个大灯泡,还不停在那里玩开关。 于是可怜的某国911电话被打爆了。 “这是世界末日吗?” “政府呢?总统呢?我知道,议员全部坐着宇宙飞船出逃了!” 这位纳税人,你脑补得也太多了! 如果今天白宫或者其他州政府被被愤怒的人群点火烧掉,一定是好莱坞灾难片科幻片导演的错——瞧瞧,你们都给国民灌输了什么逻辑,上帝! “我有一亿美元,我要买船票!” “……” 紧接着焦头烂额的五角大楼就接到来自外交部与白宫的糟糕消息。 “什么,海啸预警?” “无条件接受命令,Shit!整个太平洋区域,所有岛屿基地,统统发布海啸预警……等等,命令可以下,我们需要一个解释,而不是在事后傻乎乎做白宫发言人的复录机!” “中国那边的答复是叫总统阁下看一篇东方古籍。” “what?孙子兵法?”别怀疑,这个各国军方真的有翻译版专门开课研究。 “论语?”这个比较出名,至少有朋自远方来这句享誉世界。 “不,好像叫庄子……” 鲲鹏身上的羽毛像下雪一样的往下掉,正常情况下要到十月初才会变化完毕,可刑天大斧横扫加快了这一过程,于是鲲鹏匆忙的往太平洋飞,那里够宽够广足够深,它总得在毛掉完前入水不是吗? 至于后面跟着追杀的刑天,不怕!大鹏鸟的速度绝对给力,哪怕这是一条鱼变的! 于是各国卫星有幸目睹了在海洋上方,一只庞大无比的鸟变形为鱼的全过程,羽毛全部落光,太阳反射下是偏偏整齐规则的鱼鳞,鸟首逐渐拉长与脊背连在一起,成扇状展开的尾羽也逐渐透明化作尾鳍,背部漆黑,鱼腹雪白,腮张合了一下,像是在大声嘲笑。 刹那间无风的海面就出现了一股漆黑而巨大的龙卷风。 海水被不断的卷上天空,刚刚变形完毕的大鱼一头扎了进去。 然后! 所谓水击三千里,指的真的是水花,绝对没有翻译错误! 卫星只能拍到水墙似的巨浪,海水与狂风让那片区域全部漆黑,啥也看不清。 “我的头!还我头来!!” 刑天暴怒的挥舞大斧,“狡猾的家伙,我要吃了你!” 话说肚脐是你的嘴巴,这是要直接吃到肚子里吗,很好很强大! “我今天相信变形金刚存在的合理性了!”某国政要喃喃说,汽车飞机变形成机器人算啥,会飞的鸟转眼就可以变成鱼,飞鸟与鱼的绝恋在东方神话里肯定是笑话吧。 海啸很快就来了,但是只有最靠近事发地点的美国倒霉,海堤冲溃了好长一段,沿海某座城市一半泡在海水中,好在预警及时,没有造成多么恐怖的人员伤亡,就是靠近海岸边的建筑物倒塌了大概几百米。 “不对,这种威力的海啸,至少能冲毁一座城。” 事实上的巨浪有一半都跟着鲲翻涌进了海底,或者凝固在某一片区域咆哮不定。 在中国神话中拥有真正强大控水能力的不是龙族,而是鲲鹏。至少没有哪条神龙是乘着龙卷风到南海去度假的。 紧跟着遭殃的是在鄱阳湖上空重新布置阵法的修真界头头。 刑天提着大斧,气势汹汹的奔回来,二话不说就撞碎结界,冲回幽冥界去找他家有头脑很聪明的老二想办法去了—— 一头一身水的白术真人狼狈不堪的在湖里扑腾两下,好不容易才飞起来。 鄙视这种想来就来,想走就回的混账,结界在刑天大神眼中毛都不是! “余昆!” 众人忽地惊骇四望,他们放心的在这里重设结界,也是相信余昆现在是鹏的形态,那速度绝对可以,不会被刑天给劈了,难道? “等等我打个电话。”开山斧灵开始摸手机。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不存在。” “……” 不存在是什么意思? 白术真人立刻嚎啕一声,仰天长叹:“三清道祖在上,我等无能啊,竟然赔了余昆道友一条性命,这可如何是好?” “噗嗤!” 太平洋中的某鱼喷出一条长长的水柱,cos巨鲸。 正在努力辨认方向的鲲抖抖鳞片,奇怪,谁在说它坏话?等等,这里没有北斗神州特快,要怎么回家啊,手机……苹果也毁了救命! “有别的幽冥妖魔跟着刑天出来了?” 沈冬不停的往车窗望,既然余昆正在挑战香飘飘,那么杜衡刚才在高架桥上的异样已经很明显能说明问题了。 “嗯。” “你知道是谁?” “不是一个,力量不可小觑,你回家去,别摆摊了。” 沈冬赶紧说:“等等,你能不能打得过,打不过去叫帮忙……”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汽车猛然一个急刹车,沈冬没系安全带,他跟一包拖鞋、石榴重重往前一倾,脑袋砸到了驾驶座后背椅上,幸好这不是出租车,不然中间装的铁栏杆能砸出人命。 汽车前面站着一个全身挂银链,嘴角挂笑的年轻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到马路中央的。 “果然是你,杜衡……” 幽冥界的二Boss眯着眼睛,看着那怪模怪样铁皮车里的人。 省城是三车道,夜色中街道上车辆川流不息,这条车道被杜衡从中猛然一停,后面的车差点追尾,转眼间就堵了一大片,后面的汽车不耐烦的按着喇叭,公交车上的乘客还伸着脖子想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吵杂声一片,有喝骂的,也有怒问。 沈冬看着那个明显充耳不闻,笑得非常诡异的年轻人,没来由的就眼皮一跳。低头忽然发现石榴紧紧的抓住他的裤角在那里发抖。 “卧槽,妖怪找上门了!” 沈冬还没来得及扯开小狸猫,忽然看到杜衡右手抬起,食指与中指相扣微微一弹。 刹那间周围的喝骂声戛然而止,所有车辆与行人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街边正在翻炒小菜的大排档厨子,一手拿着酱油,一滴酱油正好从瓶口滴出来,跟锅底火焰一起凝固了。 沈冬僵硬着扭头,然后他听到那个拦路差点搞出连环车祸的年轻人哈哈大笑。 “杜衡,你确定这短短的一盏茶时间,你能赢得了我?” 芥子须弥,三千世界。 这并不是杜衡有能力让整个世界停顿下来,而是用法力凝造出一个跟外面时间流逝完全不同的结界,当然这种法术也是高难度的,而且有限制。空间波动正常的话,可以维持一天,如果遇到剧烈撞击比方说开战,最多也就只能支持十几分钟。 “要知道,我可不是一个人……” 满脸白色斑藓的男人忽然出现在年轻人身后,神情恭敬,但是抬起的目光却透着狠戾之气,死死盯着杜衡。 开玩笑,之前在鄱阳湖,它撞了好久的结界,杜衡却飘在阵眼中心打电话。 汽车内,杜衡看向前窗玻璃的目光不变,修长的手指微微按下安全带的扣结,随即啪的一声弹开,这点细微的声响在一切停滞的环境中显得十分刺耳,沈冬也觉察到恐怖的杀意,他盯着车外面的两个家伙看,心中焦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手掌骤然一紧,沈冬被拉得往前一倾,眼前一花,两人竟同时神奇的穿过车窗玻璃,站在车前盖上,杜衡神情平静,波澜不惊的说: “很不巧,我,也不是一个人!” 第五十章:当街打架 当初沈冬被警察破门而入抓走,他那二十多年的档案记录就被挖出来研究过,还得出一个天生暴虐的扭曲结论。 这家伙不是一块学习的料,从小记过处分不断,原因毫无例外都是打架,还没桌子高就开始揍人,等到上高中的时候,曾经被一帮人堵在巷子里,最后沈冬进派出所,其他人进医院。 但那都是不良少年街头混混,再不济是那种坑蒙拐骗的地痞流氓,绝对不是妖怪! 你说敢跑来找杜衡单挑的这妖怪实力是多少?少说也是一个boss,搞不好是上古怪兽,现在跑去山海易购借大厨还来得及吗? 连武侠小说级别的架都没打过,骤然来这种神话顶级决斗谁能hold得住! 沈冬下意识看自己的手掌。 千真万确都是肉,杜衡就是把自己抡飞出去也砸不死妖怪吧,又不像岛国漫画斗士右手藏着圣剑,无坚不摧……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唯一能称得上锋利可当武器使的——莫非是牙齿? “哦?想不到杜衡你也会收徒弟……咦?” 对方戏谑的目光忽然顿住。 高手的基本特征就是看不出境界修为,看不出原形,甚至看不出有啥与凡人不同的地方,但从来没有沈冬这种大大咧咧消耗灵气,毫不收敛也不控制的“高手”,只有在几千年前,走狗屎运吃了灵丹仙果的凡人会这样。 这是什么情况? “危,对面的是什么东西?我眼神不好。” “属下的眼神比大人更不好。” “……”这样还来打架真的没问题吗。 “有鲜活的气息。”年轻人仰着头深呼吸,身上的银链也跟着颤动,他慢慢靠进,动作非常诡异,不像是走反倒是缓慢在挪,那种无声无息的架势,让人毛骨悚然。 眼睛死死盯着沈冬,嘴唇微微张开,鲜红色的舌尖中间分叉,而原本惨白的皮肤逐渐泛出一种浅淡的青色,一块块凸起。 紧跟着哗啦一声响,原地出现了一条庞大的青色巨蟒。 因为结界,这里与正常世界隔开,所以即使这怪物压在一排汽车上,也没有造成任何伤亡,光滑的鳞片甚至从马路中间的护栏上刮过,尾巴尖搭在路边大拍档的炒菜锅里,巨蟒全身上下都缠绕着银色链条,最恐怖的是蛇头,竟然还维持着人的样貌,连头发都有。 紧跟着一条更庞大的白色巨蟒也出现了,不过模样看上去要正常得多,十分凶悍,鳞片竖起,小半截身体跟着蛇头高高昂起,足足有十米高。 两条蟒蛇的身体差不多铺满了整条马路,从公交车顶滑到卡车厢,绿化带那些尖锐的灌木也被它们无视掉,也不知道是无法影响结界,还是它们的鳞片足够坚硬。 看着这科幻怪兽片似的场景,沈冬僵硬着问: “跟西湖那个传说没关系吧?” 一条白蛇一条青蛇?很容易想歪的有没有,就是因为修真界诸如法海这样的乱塞垃圾,导致今天出现各种洪荒遗留妖怪问题——等等青蛇才是主人?真错位! “这是幽冥界第二难对付的怪物……” “余昆说的那个老二?” 沈冬眼前骤然一黑,被猛地拽开后才发现那条缠满银链的青蟒一口咬在黑色大众汽车上,眼睛里充满了愤怒与暴躁: “杀了他,危,快撕碎他!” 沈冬下意识的后退,但满街都是青白色的蟒身,乍一看完全找不到蛇头在那里。 一种没来由的惊骇忽然浮现,沈冬迅速抬头,正对上白蟒巨大的头颅——它绕过一座楼房,从顶端骤然滑落下来。 “让开!”沈冬跳开之前,竟然奋力去拉杜衡。 但是没拉动。 杜衡右手抬起,单掌托出,硬是将白蟒的头隔空挡在一米之外。 沈冬也不客气,直接提了拳头就是狠狠一下。 预想中怪物的惨痛嚎叫或者扭曲都没发生,甚至连鳞片都没往下凹,反倒是沈冬的手硬生生的被反震力弹回来,整个人跟着往后仰倒,滚出去至少三米。 “我去,它是切糕做的吗?”沈冬的右手整个变形,痛得差点爬不起来。 一道锐利的剑风透体而过,沈冬往前一趴,趁机袭击沈冬的银链青蟒侧头避开,沈冬用手一摸,后心衣服裂开一个大口子,前胸也裂开一道,那股冷气直接穿过他袭击了怪物,但他毫发无伤,勉强要说感觉的话,就跟喝一瓶冰可乐差不多痛快。 沈冬还没来得及反应,衣领被杜衡一拽,直接跳到了旁边一辆公交车顶上,而正在跟杜衡拼谁力气大的白蟒措不及防猛然下坠,眼看就要砸到青蛇的身体,它竟然生生扭开,硬是用自己的脑袋着地。 “轰!” 纵然有结界,地面上还是出现了一个三米深的大坑。 银色链条全部绷直,连一秒钟都没有,沈冬已经看到青蟒整齐的鳞片,他想都不想就往车底下跳,现在有个问题非常关键,不是杜衡能不能打赢,而是自己应该往哪里躲——沈冬暴躁的在心里咒骂,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憋屈的情况,长得肥了不起吗? 洪荒当初肯定遍地是食物吧,怪兽一个两个都往超大型发展。 听着耳边尖锐的破风声,就跟跳绳似的拼命躲开那长长粗粗的一条,沈冬倒是像狠狠踩一脚上去,可怪物不痛不痒,一尾巴能将他扫飞十米,还好这是在结界里,砸到什么都不会晕,否则状况堪忧。 沈冬眼前除了白色的鳞片,就是青色鳞片跟锁链,完全看不到杜衡那边状况如何,只有越来愈多的剑气。 青色的那条就跟鬼魅似的,如此庞大的身体竟然弹飞自如,一点都挨不到,不过白蟒就结结实实的被打得翻滚,鳞片逐渐泛起浅浅红光。 “啪嗒!” 一滴血从鳞片缝隙中落下,碰到地面的那瞬间化为灵气消失。 巨蟒的身体太大,第二滴鲜血恰好滴到沈冬脸上,一种诡异的炽热感在皮肤上直接透过来,沈冬惊骇,以为蛇血有毒抬手就擦,但手指干干净净,啥血痕也没碰到。那火辣辣的感觉竟顺着他的脸延伸到脖子上、胸口、右肩…… 如果说剑气透体的感觉像是灌下一整瓶冰可乐,这炽烧感简直就是吞了一口花椒啊,还是正宗川菜里不辣死你不罢休的重口味。 沈冬整个人都跟着熟透了,就差往外冒热气。 要是旁边有条河他能立刻跳进去—— 修真界的“蛇毒”真厉害,只是一滴血,只是沾到皮肤……沈冬坚信自己到现在还没死的原因是剑不怕毒,等等这毒搞不好有腐蚀性,他这把剑到底是什么材质? 乱七八糟的念头浮上来,又立刻被燥热冲下去。 沈冬晕头转向的避开蛇尾攻击,一脑袋磕在路灯柱子上,虽然不太痛,但沈冬忽然像中邪似的顿住,瞳孔没有焦距的盯着这根柱子。 他眼前神奇的出现了黑白两色的幻影,各种形态的妖魔,飞溅出去的鲜血,尸体倒地散发出的灵气凝成实质,很美,呼吸畅快,还有惨嚎的声音。能近距离看到它们的脸惊恐扭曲,怨毒的目光,还有痛苦挣扎的模样,然后转瞬化为飞灰从眼前消失,视觉变幻的速度比坐过山车还快,沈冬莫名其妙的就陶醉在这种幻觉里,忽然天际劈下了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 此时脑后风声骤近,白蟒滴着涎水的毒牙已经碰到了沈冬的头发。 “好痛——” 幻觉刹那间与现实重合,沈冬虽然及时扭开身体,但背后皮肤被鳞片划出无数道深深痕迹,他还没清醒过来,就骤然暴怒的大叫一声,直接把手上碰到的东西生生拔了起来,狠狠一下砸在扑来的白蟒脑袋上! 这一瞬间,整个结界都开始震动,公交车上的乘客眼睛眨了一下,中断的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喧哗声立刻响起,但又立刻消失,短暂的时间正好让大排档厨子手中瓶子里的那滴酱油落到锅里,一切又停住了。 这股凶悍的煞气,刺得青蟒全身银链都跟着响。 “咳咳!” 沈冬手上一空,然后就被呛得连连咳嗽,紧跟着三声脆响,灯泡在他脚边碎成玻璃渣。白蟒摇摇晃晃,前仰后合,终于啪叽一声栽倒,变回满脸披血的中年人,趴在最初的大坑里。 衣衫褴露的沈冬坐倒在地,傻傻看周围。 ——他刚刚貌似拔出一根路灯,然后狠狠拍下“一棍”,路灯柱子整根化为粉尘,灯泡却还幸存的跟他打了个招呼? “这,这不可能?” 青蟒扭头看杜衡:“这是你布的结界……他怎么能?” 杜衡却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手掌微微抬起,声音冰冷: “我说了,我不是一个人。” 妖魔之血,祭染剑身,这又是曾经诛杀无数妖魔的剑,那种凶煞之气只需一瞬,就能爆发出破开一切的威力,神剑通灵,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永远都是这样。 “你……他……” 恍然大悟的青蟒变回人形,狠狠看沈冬。 “喂喂,你们打完没有,我堵车堵得好憋屈啊!” 一个突兀的声音插进来,只见凝固不动的大街上,一个司机从出租车中探出头来,眉心隐约有黑光一现,手中就忽然多出一柄漆黑的长剑,站在自家车顶上,剑锋微微震颤,发出清越的声音。 沈冬目光不由自主的盯上那柄剑。 好像感觉到这股视线,剑身上甚至有淡淡血光一闪,爆发出一种悍然的杀气,或者可以说是兴奋…… “公共场合,注意影响,交通治安懂不懂?”那司机跟自己的剑嘀咕完,就抬头笑眯眯的看原形是青色蟒蛇的幽冥界二Boss,“这真是好久不见,您老人家好,听说崂山破葫道长误入贵宝地,你把他扣下了?啧啧,幽冥界可不是山寨,要一个穷道士也没啥用不是,不知道二当家的意下如何啊?” “……”这对话是不是穿掉了? “住口!” 那年轻人瞬间暴怒得头发根根倒竖:“不准说我二,不许说到二这个字!” “……” 两人并两剑都无声的看二Boss喘粗气,然后他一闪身,抄起晕迷的下属,速度快得惊人,转瞬就消失在夜色中。 “啊哈哈,你看这么巧,来,见个朋友。”司机满脸笑容的伸直手臂,那把黑色长剑变得很安静,剑身也暗淡无光,乍一眼完全看不出有啥特异之处,游戏装备都比它好看。 沈冬古怪的看着剑,又看杜衡。 他要怎么打招呼,握手?别开玩笑了! 杜衡却直直走过来挡住他的视线。 沈冬无奈的喘口气,踹开脚边碎玻璃后开始擦汗,这时四周骤然喧哗起来,喇叭与尖叫声接二连三响起,结界溃。 “我刚才在车窗外看到了一条大蛇!” “你眼花吧,确实有个影子,一秒就过去了!” 有人爬下车来看,惊骇的发现了“堵车”原因,一辆黑色大众汽车前面的路面出现了一个三米多深的大坑,人行道上也有一个直径半米的小坑(路灯柱子)。 街上闹哄哄一片,而那个出租车司机好端端的坐在驾驶座上冲他们笑,用手指点了下眉心。 看着完全无损的马路车辆、楼房、还在继续炒菜的大排档,沈冬扭头无力看黑色汽车悬空在坑前的一个车轮,旁边有好心的大婶跑过来,指着旁边的杜衡连声问: “小伙子怎么了,是不是被他的车撞了?” 沈冬哑口无言的低头看满身尘土破烂的衣服,背后还在冒血,整个车祸现场受害人形象。于是他违心的点头,赶紧说: “这也不怪他,路面忽然塌方,车刹不住!” “小伙子不是我说你,横穿马路遭殃了吧?” “……我,我是发广告纸的。”沈冬弱弱说。 周围人群赶着议论纷纷,义愤填膺的指责道路是豆腐渣工程。 杜衡顺手去扶沈冬,苦逼的是沈冬还得尽力扮演一个车祸轻伤受害人,高声喊要去医院检查,埋头就纳闷问: “喂,那怪物有病吧!好端端跑到闹市区来打架,还对二这么敏感!” 杜衡按住他的肩膀,停顿一下后说: “他没病,他就是特别倒霉,而二这个字,从古到今都不是好话。” 第五十一章:思维错轨 这年头想找到一个比杜衡还倒霉的人真不容易,不过沈冬现在觉悟了,其实倒霉的那一个是他,压根就不是杜衡吧! “我刚才想起被雷劈的滋味了!” 沈冬死死抓住杜衡的手臂,咬牙切齿,连表情都往狰狞那个方向发展。 难怪老话要说天打五雷轰,做了坏事挨雷劈!那感觉,就好像浑身上下骨头被全部拆散,然后挨个敲打的剧痛!剑修都是混账啊,难道不知道金属是导电的吗?持剑扛天劫不被劈死才怪! 不过他这番表情被路人认为需要赶紧送进医院。 “别打120,救命别打!救护车一出动就要一百多块钱!”沈冬赶紧嚷,努力挺直身体,以表示自己只是轻度外伤去医院包扎就行。 所以他顺理成章的等杜衡将车倒出去的时候,立刻跟着上车。 虽然路面塌方很离奇,但再围观也没理由不让受伤的人去医院,最多有长心眼的人记下那辆黑色大众的车牌号。 “呼——” 沈冬长长舒了口气,紧跟着就痛得龇牙咧嘴,座椅上都沾了点点鲜血,沈冬看见趴在一包拖鞋上的黑绒毛团,忍不住将它拎起来: “你不是天狗吗?专门吃月亮的,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榴~”司令,不是我方部队战斗力差,是敌人太强大。 “那么多月饼都白喂你了,你吃的比我还多,以后只给路边摊的麻饼!没馅!” 小狸猫跟着打滚挣扎,把自己埋到了拖鞋堆里。 沈冬拍着手掌上残余下来的粉末,有点后怕,幸好大多数时间他都很正常,没有出现过急刹车捏住自行车笼头,然后他就整个摔地上,自行车化成粉末的苦逼事件。 他试着用力按了下后排座椅。 没变化……太好了,要是一架打完变成了怪力士,走路专门踩坑,上楼拆楼梯,睡觉压塌床,他也别活了,直接找个深山老林猫着去吧! 然后沈冬就表情阴郁的盯着杜衡。 在修真者眼中,后背划出十几道血口,这伤真不算重,否则那些身体没了,元婴改修散仙的前辈们要往那里搁?还有头都掉了的刑天……咳。从前沈冬搞不清楚自己是谁,血液凝聚到灵气很足,杜衡还比较忧心,至于现在—— 盯着能看到后座的车镜,杜衡的眸色忽然有些暗沉。 沈冬表情特别不爽的张开手臂撑在后座椅子上,不让自己全是伤口的背碰到车座,右手重创整个扭曲,汽车行驶得虽然平稳,但偶尔一下小震动还是让沈冬僵硬的绷直身体,痛啊,憋屈的痛……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游移,一会咬牙恼怒一会又深思。 身上衣服丝丝缕缕沾满尘土,整个人灰头土脸模样狼狈,一脚踩在拖鞋大包上,牛仔裤也遭殃了,半条腿都露在外面。 “怎么样才能打得过那个混蛋?” 杜衡一时没回神,眼前猛然出现护栏,他跟着急转方向盘,汽车差点玩漂移,四个轮子有一个已经离地了,硬是将车重新开回车道,后面的汽车都没追尾的时间。 不过沈冬就惨了,他先一头撞到前座,然后又被反冲力重重砸了后背伤口。 “你谋杀兵器吗?还是想整死我让我变原形?” 痛得冷汗往下滚,沈冬特别郁闷。 因为他刚才想明白一件事。 假如杜衡被幽冥界的人砍了,他确实要跟着死没错,但更大的可能性是他被砍死,然后杜衡倒霉的跟着挂掉吧! 哪一种神兵利器,都要人来使,否则只能放着好看。 ——这绝对不行,他从前是啥无所谓,但要是动不动还得变个身什么的,这又不是美国英雄或者岛国动画,太悲催了。 “喂,修真界有兵器培训班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不觉得这架打得很憋屈?没事开个车在路上跑,结果被人生生拦截下来打架破坏公物算怎么回事?等他们跑回去一说,想除掉杜衡这个剑修,对剑下手就行……卧槽难道从前往后,我要躲杀手吗?我丫只是路边摆摊的,除了城管我没必要天天跑路啊!” 杜衡迅速看了沈冬一眼,恍若无事的说: “这有何难,以你的基础,一日千里都不止,不出三年五载你就有临近渡劫的实力。” “啥?” 这番话是人听了都要欣喜若狂,哪怕是对成仙毫无兴趣的沈冬。 那可是修为啊,实力啊!下次谁再敢找他麻烦,一拳给捶翻喽——沈冬忍不住开始YY,要是能像踹校园勒索团伙那样对待妖魔鬼怪,来一个打一只,来两个揍飞一双,多扬眉吐气——叫你们跑来破坏我的正常生活,让你们跑来摧毁我的世界观=皿= “为什么?” “剑修的剑从来就没有化形过,但按照修真者元婴的说法,应该有与剑修本身同样的境界与修为,不然还修什么散仙,可以直接投胎再来一次了。” 原来他真的随身开了作弊器…… 沈冬尽情脑补了一番揍趴瞻空大师破葫道长,拎着余昆的衣领讨要工资,将喋喋不休的开山斧丢过去砸翻日照宗大长老,打得培训班追他们的恶犬掉过头逃跑,最后眼前出现了杜衡的模样,沈冬牙痒痒,干脆利落的冲着丫鼻梁就是一拳! 咦,被挡住了? “你一路表情都变化不停,又笑又怒,到底在想什么?” 汽车已经开回小区楼下,杜衡下车顺带拉开后座车门,发现沈冬还在那里走神,小心翼翼伸手去拉的时候,对方立刻冲他脸来了一拳。 沈冬猛然醒神,尴尬的单手拽着拖鞋大包下车。 已经是晚上九点,老旧小区里路灯都没几盏,楼道灯更是坏得一个不剩,不过这也是好处,至少没人看见他这副衣不遮体的狼狈样。 真吝啬,这就回家了,至少带他去医院啊! 不对,还是算了,上次稀里糊涂欠下的债,要不是从博物馆搞来那两个玩意,到现在还还不清呢…… 沈冬瞥着在前面拧开门锁的杜衡,忽然觉得很怪异。 其实他跟杜衡,也不是很熟吧——才怪。 按外表来说,杜衡应该是他最看不顺眼的类型,有气质有魅力,就差没在脸上写着不在乎钱,沈冬最初的不良印象也源于此,不过每次看到杜衡的右手,注意力就会被瞬间转移。哪怕现在杜衡只是拿着钥匙开门,手指顺着银白色的钥匙拧转,他都能看得走神。 “怎么了?” 石榴都已经冲进门爬上沙发,杜衡不解的回头看傻站在门口的某只。 “没什么!” 混账,要到哪里去戒掉这种疑似剑的本能反应? 沈冬将装着拖鞋的大包往客厅地上一扔,没精打采的跑回房间,床头柜里面似乎还有一点创口贴,他翻出来后进浴室准备把伤口洗干净,一抬头发现后面站着杜衡。 “别动!” 杜衡按着沈冬肩膀,硬是将他重新按回椅子上。 随即后背就一阵清凉,好像是水,顺着背脊往下流,抽痛的伤口都有些麻痒,然后就是手指的触感,沈冬全身一震立刻跳出去。 “有药的话,我自己来!”沈冬从脖子到脚都僵硬了。 他大夏天在县城小河里都洗过澡,顺带还在河里逮鱼,福利院房间小,桌子窄,跟别人磕磕碰碰是正常事,从来就没有敏感的毛病! 这一定是杜衡的错! “你看不到伤口。”杜衡表情平静的示意了下他手中的药瓶。 通体青白,色泽圆润,还能在灯光下散发出淡淡荧华,哪怕是沈冬都能看出来这是玉做的,那种市中心橱窗里展示的带鉴定证书的玉镯,动辄六位数还没这种效果。 沈冬默默坐回椅上。 全身都绷紧,咬牙切齿的等着这“残酷”的上药过程结束,为了分散注意力,他还要强打精神找话题: “那两条蛇到底是什么来头?” 神话里面连伏羲女娲都是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这猜测范围也太广了。 “青色的叫贰负,白色的叫危。” “二副?喂?” 沈冬乐不可支,这是哪里来的奇葩名字。 二副,难道刑天是船长?幽冥界为什么不改名叫幽灵船?多带感!还有白蟒也太没存在感了吧,名字比白蛇传的丫鬟名儿小青还不靠谱,还不如叫小白。 呃,算了,小白是个宠物名。 沈冬觉得洪荒的神仙跟怪物肯定都没有起名天赋,抄着斧头去砍天帝的家伙就按照他的丰功伟绩叫刑天,二Boss就叫二副,手下就叫喂,要不然就是饕餮这种搞不好专门为它造字的奇葩存在。 “等等,我叫什么名字?” 古有名剑干将莫邪,还有啥巨阙啦,倚天青虹…… 沈冬警觉的问:“上次那个展远叫我小石,石什么?别跟我说叫石头啊!” “……不是。” 还好,要是起剑名为石头,杜衡你丫为什么不姓剑叫修? 生肌止血的药水冲走了后背上沾染的血渍与尘土,再细细抹过去,很快翻出的伤口就收拢了,那些凝固结住的血痂也跟着无声化开,将流下的药水染成了淡粉色。 沈冬僵在那里动也不动,腰板笔直,很快椅子上与水泥上都一片水渍。他的皮肤没那么白,也不算太黑,那种浅浅的血色顺着肌理流下去,消失在破烂的牛仔裤腰身下面——杜衡微微一顿。 大概是感觉到有点不对,沈冬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抹了一把。 满手都是颜色变淡的血水。 沈冬眉毛一抽,颇不自然的耸动肩膀,修真界的药确实很灵,竟然没什么太大的扯痛感。 他租住的房子比较糟糕,卧室地面上没有任何地板,墙上也就粗粗糊着一些墙纸,还掉落了很多,颜色也变得斑斑点点,床是硬木板,家具只有一张椅子,一个床头柜上面放着黑白小电视机,衣柜也有,但是那种衣柜上的大镜子就想都别想。 所以沈冬完全看不到背后的杜衡。 要活动肩膀自然免不了拉动僵硬的背部肌肉,他那身板挺可怜,赘肉肌肉肥肉,什么肉都没有,稍微一动,十几条浅红色的伤疤就活了似的跟着扯动,便宜没版型的牛仔裤其实不太合腰,坐下来的时候,后腰的料子会稍稍鼓出来一点空隙,恰好能看到腰脊中间的凹线跟着没入深蓝色的布料下。 沈冬毫无所觉的说:“为了防止那两条蛇再找上门,渡劫期太夸张了,有横扫千军的本事就行……” “冬子,我在厉鬼劳务市场找到工作了,哥早就说哥是人才,哦不是鬼才,真正的鬼才啊死了之后更有才,哇哈哈——咦?” 穿墙奔进来的雷诚傻眼的卡在客厅与卧室的墙壁中,眨巴着眼睛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沈冬似乎被按在椅子上起不来,其实那应该叫凳子,因为没有椅背,这家伙又是大大咧咧随便惯了,往哪里一坐都是大模大样的外八字,双肘撑在膝盖上,埋着头,整个后背都是红色的竖长可疑痕迹,杜衡还用手按着沈冬的肩,另外一只手抓着一个瓶子,贴着沈冬站在那里。 假如是别人,一定会惊问这是怎么了,你们在干什么。 但雷诚嘛——沈冬回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雷诚讪讪的飘出去: “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 第五十二章:如何自救 鬼才,就是死了之后发现自己很有才,混账话——沈冬嗤之以鼻,什么眼神,雷诚这家伙真是心思不良,看啥都不正常。 他穿上衣服,慢吞吞的伸出重伤的右手。 “这个怎么办?有正骨师吗?” “不用管。” “啥?”沈冬呆愣,他没听错吧,这手腕都骨折了杜衡说不用管? “只要灵气足够,它自己会慢慢恢复的。”杜衡随手一收,手里那个玉瓶就不见了。他将椅子拉到一边,侧眼瞄地上的水渍。 “灵气?从哪里来?”沈冬看杜衡,难道会掏出什么灵丹妙药?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吃饭……” “这主意我爱听,不过钱谁出?”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他只是一把剑,私房钱啥的几乎没有,沈冬觉得必须严肃重申,那两条蛇来找的是杜衡,他是遭了鱼池之殃。 孰料杜衡却说:“我们可以用复杂点的办法。” “……”你耍人吧? 错了,要耍也是耍剑……等等,也就是耍杂技? “你不是很想巩固修为增长实力?若要修行,自然会有灵气洗涤筋骨,别说脱臼骨折,就是少了一只手,也能恢复。” 这,外科医生在修真界一定没前途! 不过有办法就好,否则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三个月他都甭想去找工作(你怎么还死心眼的记得这件事),于是沈冬心情瞬间变好,悠哉的走到客厅里,发现雷诚正努力屏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飘在沙发上,正在研究天花板上的日光灯。 他很迅速的一斜眼,将沈冬打量了一遍。 脖颈上没有任何可疑痕迹,嘴唇也没肿,脸颊眼角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走路也还是原来那架势。杜衡跟在沈冬后面,看上去就更没有什么异样。 ——话说这就是最不对的地方。 就算沈冬知道自己的德行,懒得暴躁,那杜衡为什么也没有其他表情?正常情况下,就算不恼怒,那个男人至少也有些尴尬跟不快吧,杜衡对待沈冬的态度一直就很古怪。尤其在恶补完修真界常识后,用天生地长放任自流来形容修真界的现状再合适不过,哪怕是同门师长,也不见得会为徒弟操多少心,他们都是各自忙各自的要紧事,闭关炼丹。 差不多整个修真界都是“靠自己”,哪怕像狐族,僵尸那样大众聚拢在一起,也不见得彼此间多熟络,见面点点头就算,更别提谁会耐着性子管别人的事。 这样看来,杜衡搬到沈冬住在的破房子里,这行为本身就非常奇怪。 再掰着手指算一下,去警局接人还可以说是山海易购对员工负责,其他事可是一点不搭边啊,难道还是那个? 雷诚立刻装作不经意,随口就问: “哥们现在月薪四千,年终奖免费送一颗固魂丹,怎么样,以后跟我混,咱们吃一碗倒一碗,买一份扔一份……” “你去干啥了?” 沈冬打断雷诚得意洋洋的炫耀,适时就一盆冷水泼过去: “该不会跟道士合伙去骗钱了吧?” “瞧你说的,我就这么点出息?” “这点出息就已经够抬举你了,不坑蒙拐骗,就凭你那点伎俩,又没法力,能混得上这么好的工作?”沈冬疑惑瞥,不是他不相信,而是瞻空大师都惨得只能啃馒头,破葫道长也对钱斤斤计较,培训班说修真界工作难找总不是开玩笑吧。 “嘿嘿,这你就有所不知。”雷诚摇头晃脑正准备说什么,偏偏又被截断了话头。 “他死的时间很好。”七月十五。 话是这样讲没错,但听上去怪怪的,雷诚很尴尬,而沈冬奇怪的看杜衡。 杜衡以前也经常看雷诚与沈冬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觉得雷诚有点碍眼。 这可是很新奇的体验,修真者心如止水古井不波,要不就像杜衡这样始终一个表情淡然无所谓,要不就像瞻空大师那样该怒就怒,想骂就骂,从不憋在心中坏自己的修为境界,俗话说执念,一件小事要是整日念念不忘,想不成心结也难。 所以无论他们实力多强修为多高,看上去都没什么架子,于外物不上心不在意,就是这个理。以杜衡为代表的修真界高手,绝对不会没事猛放杀气威压,也不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肯跟谁说话是施舍的糟心架势,更不会恨不得在脸上写尊贵两个字——所以说开超市这种事,真的只有东方修真界能干,换了等级森严绝对服从的西方血族,要魔党密党领袖来做总经理跟前台主管,简直开玩笑。 此时杜衡心绪不定,但表情还是维持着没有丝毫变化: “……只是失足坠楼,因为不知道凶手是谁,或者说你看到了那个夜叉鬼的样子,知道是怪物,所以也没多深的怨念,死去的当天就吃了固魂丹。不是地缚灵又不带怨气,当然是跑快递的最好选择。” “啥,快递?”沈冬瞪眼看雷诚。 “哈哈,这也是不错的活计啊!而且修真界的快件根本就没有人间那么多……”雷诚尴尬的开始挠头发,“基本上都是那些被拘束在一个地方不能到处跑的厉鬼在光顾生意,等到我修为有成,能碰触到实体物件,还可以代送修真界内部快件。” “等等,这没道理!”沈冬不敢置信的问,“难道堂堂修真界,一个五鬼搬运大法都搞不定吗,我玩游戏还有传送阵呢,这也太……” “五鬼搬运大法是有的,但不保证东西传过去还是原来的样子,据说曾经有人从泰山往昆仑山传了一箱子珍珠,结果到那边之后变成了珍珠粉。金锭被压扁,衣服成碎片,食物直接腐坏……只有并非凡物的物件,才能经受法力震荡而完好无损。” 沈冬听了杜衡的解释,还是觉得无法理解:“你们不是有袖里乾坤芥子空间吗,自己跑一趟很费事?” “北斗神州特快的价格,都足够支付一次快递费了。” “……” 忘记修真界全都是死宅加路痴了。 “还必须是鬼,搭乘飞机也好,火车也罢,都不会被发现,这些可以四处晃悠的鬼,尤其是最近十年来死去的对凡间非常了解,而修真界要出一个通过全部考核的人很难。” 不会迷路才是关键吧! 以及修真界你们这样蹭凡人的交通网络跑快递也太囧人了。 “哈哈,所以说以后我想去哪里旅游就去哪里,想坐飞机就随便坐,飞机不降落到那个地方也没关系,我可以中途跳机……” 沈冬拎起石榴就往雷诚的方向一丢。 “喂,别拿这玩意吓鬼,太不厚道了!” 雷诚忍着天生恐惧将小天狗扒拉开,然后指了下桌子: “我今天可是来办公务的,赶紧签收。” 沈冬这才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纸盒,他不是多勤快的人,加上房子破,也就没在意乱七八糟的纸袋跟垃圾。 现在狐疑的拿起那盒子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杜衡”。 翻过来一看,这盒子还轻飘飘的,完全找不到拆口跟缝隙。 “别小看这包装,正常人瞧不见的。”雷诚表情得意,随口就侃,“知道不,快递呢竞争激烈,更低的价格,更快的速度,还有不损伤货物的包装才是最重要的,选择熊猫国际快递,绝对没错。” “难道你们老板是一只大熊猫?” 笑什么,国宝可是古早时代留下来的,会成精很正常吧。 沈冬淡定的想,他觉得这没啥大不了,但是—— “没啊,我们老板是黑白无常,来头大吧!” “……” 然后雷诚脸就被快递盒子砸中了,愤慨的叫着:“姓沈的,你发什么疯,厉鬼整形医院要价很高的!” “我刚才决定,谁再敢毁我的世界观,我非灭了他不可!” “冤枉啊,明明是你孤陋寡闻!”雷诚连蹦带跳的躲到沙发后面。 看着这一幕,杜衡的眼睛骤然危险的眯了一下。 霎时沈冬也停手一愣,回头看窗户:“起风了?”怎么忽然凉飕飕? 雷诚一哆嗦,整个人穿过地板掉到楼下去了。 好半晌,他才战战兢兢的爬回来,结果房间里啥事都没发生,沈冬更是被这阵风吹得浑身舒服,恨不得赶紧找个沙包发泄踹两脚打一拳——不小心对兵器放杀气,就是这种效果。 杜衡正在拆包裹,好像刚才心神不稳的人压根就不是他。 “喂,修真界的快递要怎么签收?” “上面施有法术,只有收件人才能拆开,我们把盒子带回去就行了。”雷诚老实很多,左看右看,再也不嘻嘻哈哈。 “你把这盒子吹得多么天花乱坠,搞了半天还要回收再利用。”沈冬很鄙夷,他伸脖子想看杜衡收到的快递是什么,话说杜衡有钱又在山海易购,根本不缺什么东西吧,相信修真界也没有生日礼物给人的习惯,一闭关就是十几年,谁会中途出来吃个长寿面开个生日party然后接着闭关? 杜衡能收到什么东西,还真的说不准。 雷诚看看沈冬,又小心的瞄杜衡,忽然低声问: “我说冬子,你搞清楚自己是什么了吗?” “唔……石头,对了就是石头!” 沈冬不肯说出真相,但他觉得雷诚在修真界一直混可能迟早也知道,于是他就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说辞。 “哇,你小子这么大来头?” “哈?” “四大名着知道耶,里面有两个主角都是石头,多崇高的文学地位历史价值……喂,别仗势欺鬼啊!” 那边杜衡已经将包裹拆开了,猛地从里面弹出一个乌沉沉的东西。 “这是什么玩意?” 整个客厅都差点塞不下,边缘一部分很有柔韧感的弯曲起来。通体是墨蓝色,沈冬踩一脚,质地挺牢固,而且费点劲也能卷曲起来,上面有椭圆形的半透明纹路,特别漂亮。 “谁送你的地毯啊?”好有特色,修真界还流行这个? 几块削得扁平的竹片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沈冬好奇的抓起来看。 “杜衡,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我已经……” 卧槽,这是电视剧跟小说里经常出现的遗书吗? 竹片中间有皮索相连,书写自上而下,写的是繁体字,不过端端正正,沈冬扯起第二块就继续往下读: “……迷路了!” 沈冬呆愣三秒,然后! 摔,用狗血肥皂剧揣测修真界常理得多脑残啊! “喂喂,听上去像求救书呢,你别乱扔啊!”雷诚迅速将空盒子抱在怀里。 杜衡弯腰捡起竹简求救书,淡定的继续往下看。 “我的苹果一定废了,我一定在没有北斗神州特快覆盖的地方,请赶紧根据我走丢前的线索,用我施加在这块最小鳞片上的法术来找,道友,我眼巴巴的等着呢!余昆字。” 第五十三章:重剑轻友 以鲲鹏的巨大体形来算,地球上最广的海域也只不过是个大池塘,为什么会迷路呢?因为你忘记算这个池塘的深度了。 鲲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没说鲲的背到肚子也有几千里啊,做为一条鱼,它身材是很科学的扁平,要是浮出水面,可不是一座岛,简直都能充当一个大洲。 鲲鹏的休假旅行是从北海去南海,而这边的海岸线它不熟。 再说了,它已经不住海里好多年…… 这么庞大的一只怪物就始终在美洲大陆外海徘徊来,徘徊去,从加拿大游到墨西哥,直下南美洲智利,很兴奋的看到风浪想往前冲……但是它那体积想从德雷克海峡挤过去有点悬,只能看着太阳方向郁闷的继续往前游。 书到用时方恨少,为什么凡人考核没考过世界地图呢? 什么,你问它为什么不变小点,或者变回人的样貌,喂,现在这种体积才好被“找回”吧。哼哼,未雨绸缪很重要,它在熊猫国际快递公司寄存了一块鳞片,一旦它迷路了,隔空激活法术,就能自动发快递给杜衡。 至于杜衡来不来,其实不重要。 只要包裹拆开,鳞片从封存状态中掉出来,它就能迅速定位游回去多方便。 可是快递怎么还没到? 余昆继续郁闷的徘徊,明明是同城快递,应该很快的啊! 难道是最近快递公司人手不够?快递爆仓了?或者杜衡这混账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送快递的找不到收货人签收? 顺着海岸线徘徊三小时,都足够将美洲大陆外海犁成良田了。 波浪一道道狂悍涌起,又诡异的慢慢伏平,这个州看到鱼头了,那个州还没等到鱼尾过去,这都叫什么事啊! 于是几国政府都愤怒的拼命往太平洋对面的中国丢官方通牒。 ——这怪物还要待到什么时候?你们赶紧把它拖走……不,按照国际友好条例,珍惜物种是要遣送回国的!就算丢垃圾,也没丢到别人家门口的道理吧! 卫星监视下,某条胖鱼继续划水。 负责交涉的人拿着官方通牒哭笑不得,想幸灾乐祸吧,好像不道德,表示担忧吧,这状况又太搞笑,他板着脸义正言辞的跟那边打哈哈。 ——你看,就是一条鱼而已,请不要说得好像我们把航空母舰群停驻在贵国领海一样,这种事情只有贵国喜欢干,我们对这种行为艺术没有爱好。 ——Shit!那是一条鱼吗? ——不然呢?卫星都照得清清楚楚,有头有尾有鳍,怎么不是一条鱼? ——你见过会飞的鱼? 这边负责人仰头想,白宫发言人大概已经精神错乱了吧,有种鱼不就的叫飞鱼吗?不过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说出来刺激他了,换个说辞。 ——在东方连猴子都会飞,别说鱼了。 很好那边卡壳了,赶紧去找特殊部门处理。 鉴于是超出科学范畴的“国际问题”,这边还是紧急召开了会议,展远淡定的坐在那里喝茶,虽然这种泰山崩于前色不变,麋鹿行于左而目不斜的镇定功夫确实值得崇敬,果然不愧是传说中要成仙成佛的修真者——但是连沈冬都看清了修真界的二货本质,一辈子都在玩城府的国家领导人会被糊弄过去? 什么,你说世界观,那玩意早就在知道修真界存在,以及修真界没有义务教育,百分之九十都是不知道卫星是啥的文盲就被刷新过了。科学系统的分析问题,就能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鲲鹏迷路了?”沿着人家海岸线徘徊的动作直接能代换成走丢的小孩顺着一条街垂头丧气的慢慢挪步,东张西望等着熟人来接。 “别管它!”展远咬牙切齿的说,然后醒悟到这种心情对修行不利,立刻唰地一下换上如沐春风的神棍笑容,“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即便是我佛如来,也有渡不了的顽劣之辈啊!” “……” 大师,你的渡,难道是引渡回国的渡? “诸位宽心,在修真界,就算一头猪活了八百年都能成精,鲲鹏自上古以来,年岁堪比化石,只是迷路而已,肯定有办法自救。” 话刚说完,就看到慢吞吞游曳的大鱼骤然一顿,调转身体,在海里掀起巨浪,对直不拐弯的往太平洋彼岸奔来。 此刻沈冬正蹲在客厅里,用手指拈起那墨沉沉半透明的“地毯”。 竟然还很厚,上面弧形的纹路十分清晰,一圈圈层次分明。 好像听说过树看年轮,鱼看鳞片? 于是沈冬兴致勃勃的开始计算余昆到底活了多久,数个一百,手指量出大概距离,比较了一下整块鳞片的大小,沈冬当即傻住。 “那家伙有一万岁?” “也许不止……” 活化石啊! 沈冬后知后觉的开始琢磨上古异兽中什么玩意是鱼。 像贰负那样人头蛇神的怪物,神话里面多得是,但要说到鱼,还真没多少,最出名的更是只有一条,最巧的是余经理那名,活脱脱就是个拆字谐音。 将鲲拆开不就是余昆吗? ——难怪池茂一只老鼠叫吃猫,还说这是修真界流行。 雷诚晕乎乎的抱着快递盒子走了,美其名曰赶着去赚别的钱,实际上是在嘀咕,连鲲鹏都有,修真界为什么还没有吕洞宾何仙姑将幽冥界彻底掀翻呢? 当然他这疑问就算说出来,沈冬也要鄙夷看他。 虽然搞不清楚那个贰负到底是什么来头,不过没了头都要战的刑天,却是神话里的战神,能独个从凡间打上南天门的战绩,这水平八仙也没有看头吧,搞不好要到花果山去找齐天大圣——扶额,这生活真是彻底完了。 “那些怪物被丢到幽冥界,难道凡间也没有神仙驻守?” 太不负责了,环境危害都不管。 “即使在修真界,天庭也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杜衡将手中的竹简求救信叠起来放在桌上,完全没有出门去找人的意思,他看着能充当地毯的整块鳞片: “阴曹地府消失了,在那之前,天庭也好,西方大雷音寺也罢,都不再有谁见过。七八百年前,总还能听说神仙下界,又或者说某某渡劫飞升的消息,逐渐这种事情就销声匿迹,仿佛整个人间都与各界断绝了任何联系。” 修真者想成仙,妖魔鬼怪也想得道,哪怕是幽冥界住户,都想去传说中的六道轮回修罗道跟魔界耍耍,但不幸的事实是,他们好像被丢在了地球上。 “余昆他活了那么久,总见过那些神仙。” 反正存不存在,都跟现在的生活关系不大,沈冬觉得这没啥想头。 不过——他忽然醒悟,那些关于某某神仙迷路四百年,或者某某神仙把一座山炼成法宝,搞不好就是余昆太八卦说出来的,不然到后来连神仙的影子都见不着,修真界哪里会知道这种趣闻轶事? 遂碎牙切齿,搞不好很多年之后,余昆会照样得意洋洋的跟人八卦从前有个剑修,不小心丢了自己的剑,后来发生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让他迷路到死吧!” 沈冬踹鳞片一脚,进厨房准备倒水喝。 但他右手重伤,压根就没办法活动,磨蹭了半天才倒完半杯凉水,冲外面客厅伸头喊: “你说的复杂点的方法是什么,我得把手给弄好!” 杜衡似乎在走神,闻声微一闭眼,站起来说: “好,我最近也心神不定,有些古怪。” “你还有什么好修行的,天劫又不会再劈一次!”沈冬一口气喝干杯子里的水,忽然琢磨,自己这话是不是太揭短太戳伤口? 于是他不太自在的多加一句:“难道刚才那场架你也打得太憋屈?或者中暗算走火入魔了?” “……” 确实有走火入魔的感觉,但跟被暗算好像没多大关系。 杜衡看着沈冬走进卧室——其实也没办法,这破房子压根就找不到啥地方可以盘膝打坐,除了那张床别无选择,总不能坐地上吧。 对一个剑修来说,很难说你家的剑到底长什么样,也许他们能清晰的摸索出每一处细微的差别,不过剑是不会说话的,也不会对一件事发表意见,更不会顽固的坚持着要过自己的生活。 杜衡从丢剑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有些事情会变。 所以即使在山海易购看到沈冬站在面前,也不是那种“找到了”的欣喜,而是“果然如此”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的宽慰。 沈冬看上去,与大多数人没有差别,即使长得还不错,但修真界多得是能化形成绝世美人的妖怪,修真者对外貌也不在乎,如果隔了两百年没见面,难说碰到后能否准确无误的将熟人都认出来。 但这初看陌生的眉眼与长相,什么时候竟连闭上眼睛也能勾勒得分毫不差? 杜衡在走神,沈冬则回忆电视剧里看到的姿势,像模像样的摆了个pose,他看到杜衡进门,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一件事: “等等,你别告诉我要脱衣服。” “你不用。” 沈冬松口气,他的经验是修真界的所有事情都不能按常理论。 “喂,那你在干啥?” “我只是说你不用。” “……” 沈冬直着眼睛发愣,他还啥都没看清,左手就被抓起来,手掌贴在杜衡额上,掌心的劳宫穴正对着眉心。 暖暖的热力顺着手臂灌进来,就好像被丢进了温泉里。 沈冬霎时就迷迷糊糊,这暖融融的感觉只会让人想睡觉吧。 “静心,屏息。”声音平稳低沉,因为这次近在咫尺,所以听起来有些醇厚。 沈冬被这一喊,勉强振作精神,忍不住想吐槽这种情况下怎么静心,丢你进浴缸洗桑拿的时候静心试试!什么也不想的唯一下场只有睡着。 于是他越想清醒,整个人就越迷糊,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更别提幻想一下武侠小说里描述的气走丹田,贯穿任督二脉,什么一股热流在经脉中游走……统统都是废话,就是躺海滩上晒太阳的感觉,眼皮千钧重,手也重,连腰都挺不直,只想一头栽倒梦周公去。 整个房间都被这淡淡光华映亮。 比起沈冬摇摇欲坠恨不得睡死的样子,杜衡不言不动,眼睛闭着,但随着时间推移,表情逐渐由安定转为复杂,连眉都深深拧了起来。 恰好在这时候,客厅的窗户被人一脚踹开。 “我要投诉快递公司,太慢了,还有你杜衡!你果然重剑轻友……” 攥住沈冬手掌的杜衡微微一颤,骤然睁开眼睛,房间里的床跟椅子全部化成粉末,煞气外溢,几乎在那一秒,整座小区都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客厅里面的余昆一头摔倒在自己的鳞片上: “发生了什么事?刑天追来了?” 没穿上衣的杜衡从卧室里走出来,飞散的黑色长发也逐渐平复下来,整齐的落在肩后,看上去与平时没有任何差别,但眉心多了一个细长鲜红的奇异字体。 方。 十方俱灭的方。 第五十四章:突发意外 “你是……谁?” 杜衡的神态很不对劲,在看到余昆的第一眼下意识的说了前两个字,然后目光一闪,瞬间表情就变成不知发生什么事的焦躁不满,甚至说出后一个字的时候连声音都跟着变了。 变回人形的余昆张口结舌的看着杜衡。 虽然说他不是人,对人类外表的细微差别搞不清,总有那么点脸盲的毛病,但它是鲲鹏!中国的神仙不是靠脸认人的,而是查探元神或灵魂,基本上可以按照灵气走向不同贴标签区分,但碰到人家是同门……而且这个法子在遇到比自己境界高的对象时是没辙的。上古神兽化形困难(太大)修行困难(不能走大众功法路线),可能实力不够强(不是爱杀戮的种族),但活的那么多年不是睡过去的,余昆压根就没有认错人的可能。 眼前这个,千真万确是杜衡! 等等,好像气息有点不对头,怎么有这么重的煞气? 余昆看脚下的鳞片,又伸头望外面漆黑的小区,居民们以为遭遇大停电,正走出家门议论纷纷,还有的在打电话找电力维修。 “只是一个快递而已……你用不着杀气腾腾吧!” 余昆觉得最近倒霉透顶,刚逃过刑天不由分说的追砍,转眼又对上明显不正常的杜衡,这让他刚才照见玻璃反光倒影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余昆?” 眼前的这是余昆?山海易购的胖经理,头发掉光一半,下巴有双层的那个死胖子? 完全不对! “你去哪里缩水了?”还缩了至少百分之七十! 余昆也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杜衡的性格,在看到眼前这幕时最多惊讶的多看几眼,还不至于出声讽刺,更不要说这种类似戏谑的腔调,连声音都不对啊! “等等,你是谁?”余昆盯着杜衡眉中间像字又像符纹的血红印记看。 “我当然是……”杜衡表情一滞,转瞬变化莫测,看得余昆一头冷汗,拼命在屋子里找固定电话,可惜沈冬交不起那么多话费,房东提供的这部固定电话停用好几个月了,拿起话筒,里面啥声音没有。 这破房子!关键时刻想打神农谷求救热线都不行。 ——喂,你是修真界户籍吗?打啥电话,放法术啊! 杜衡以手扶额,先前紊乱的气流都逐渐平息下来,最后他放开手,神情又恢复了平定,只是眉间仍然有那个红色印记。 他抬头,好像这才看到在客厅转悠的余昆。 神识感应没错,确实是余昆,但他那身肥膘肉呢? “你怎会变成这样?”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余昆警惕的盯着杜衡,再三确定对方没有猛然发难,抄家伙就砍人的迹象,这才往自己的鳞片上一坐,没精打采的摊手: “羽毛全部掉光了,我积累的灵气都成实质了,现在溃散一半当然化形也会跟着缩水。” “损失这么多灵气,没关系?” “那能有什么,反正我比你还惨,天劫压根就没有找到我的可能,攒着也是攒着……”余昆皮笑肉不笑的一扯嘴角,往常他脸上全部是肉,忽然有个尖下巴,总觉得他跑去做了一次削骨抽脂的高级整形手术。 “过多的灵气会刺激鬼物与妖魔,你竟不在意?” 杜衡走回房间,看着卧室里彻底报废消失的床与椅子,还有别的家具,他一时无声,只用手摸了下眉心。 “放心,距离咱们住的地方隔了一座太平洋,什么妖魔鬼怪都跟修真界没关系,要是将幽冥界那群混蛋引到那边去,还给咱们省心呢。”喂,美国会哭的吧,在未来一百年内,估计那边要群魔乱舞,吸血鬼与狼人频出,美国英雄们会因为加班加点而累死的。 余昆不负责的说完,就抓过遥控器准备捣鼓墙上挂着的那台46寸液晶电视,这些天他都忙死了,电视剧落下了好多集没看。 等按钮没反应,余昆才想到因为北邙山有变,修真界所有电视节目转播都被掐断了灵力信号,顿时捶胸顿足——因为下命令掐断信号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你家小十呢?” “就在这里。” “我知道这里是他住的地方,啧啧,真是太破……嗯?”余昆骤然抬头。 这房子就这么点大,有没有第二个人不用神识查探都能目了然,杜衡却说沈冬就在这里,难道还能把人吞了不成? 剑修的剑在——眉间! 余昆恍然大悟的张大嘴,跳起来跟着冲进卧室: “喂,那刚才最早跟我说话的人是谁?” “大约是沈冬的意识……我还不习惯这种感觉。” 杜衡站在那里看着比废墟还干脆的房间,除了零星的碎块全部是灰,在地上厚厚铺了一层,斑驳破旧的墙纸也消失了,以杜衡精准的眼力看,估计墙壁都被平平削走了一厘米。天护板上有三四个大洞,都能看见外面的月光,窗户也不见了,老旧木质的窗框与碎玻璃躺在一楼的花坛中。 “你们刚刚做了什么?!”余昆也傻眼。 虽然神仙打架都会造成重度环境破坏,据说洪荒就是这么打散的,连天也被打塌过(房子天花板算什么),但后来的修真者没那种威力,移山倒海的法术不会,掀平一座小山造个人工湖绝对没问题,最重要的是神州地脉风水就这么多,打散了大家要怎么混?这可不是吃一碗倒一碗,整天闲着没事就干架的洪荒时代,资源要节省利用! 再暴怒的妖怪,也不会好端端把自家房子拆掉,这年头钱难赚,法宝灵石难求啊! “一时心绪不定,气劲走岔……”杜衡顿了一下,忽然想到最后不受控的涌出法力,刺激了沈冬的煞气,最后导致他本能的强行按压住这股力道,莫名其妙的将剑收回来,好像就是因为听到不远处的客厅里传来一声响,那喊声携带法力本身又不弱,立刻干扰了他行功。 于是扭头冷冷看罪魁祸首。 “啊?啊哈哈,这个我也不知道你们在做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连结界都没设,不能怪我随便闯进来……”余昆一边辩驳,一边在心里嘀咕,这话怎么听上去有点不对? 赶紧再打个哈哈,转移话题。 “你现在怎么样,没事吧?” 没见过剑修额头中间会冒出一个字来,而且为什么是方?虽然杜衡那柄剑叫做十方俱灭,但这是修真界外加幽冥界大众给起的名字,因为所有剑修都不会给自己的剑起名。剑是他们的道,通俗点讲就是信念与理想,他们一生都会坚守这个信念,要不然渡劫成仙,要不然就灰飞烟灭,你见过谁给理想起名? 当然这个习惯非常不好,修真界所有人都一致鄙视,因为这不利于称呼。 所以在大众八卦的过程中,顺带就给每个剑修的剑都起了一个名字,就好比武侠小说里的绰号,混江湖的只有起错的名字,绝对没起错的绰号,大众的眼光是刁钻苛刻一针见血。小说中往往有魔头不喜自己的绰号,当着他们的面是不能直接喊的,谁喊魔头就灭了谁,就这样背后大家提起来还不是照样说那绰号。同理可证,甭管剑修本人意愿如何,反正他家剑就叫这名,修真界全体认可的! 在一百多年前,修真界都没人知道杜衡是谁。 此战之中,沈冬就得了“十方俱灭”的名字,当然是因为这柄剑的彪悍攻击与实战效果,但也很不幸,刷新了修真界记录,成为修真界第一柄刚出名就下落不明的兵器。 可说到底,十方俱灭也还是一柄剑,绝对不可能有个绰号就在自己身上,哦不,是在杜衡这里搞个纹身。 “确实有些不妥,但是……”杜衡也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内视可见剑身,但却不是安安稳稳悬浮在那里,剑身上布满了雷光与凶悍的血煞之气。稍一动,就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才将那股气息再次压下去。 “我觉得没找回剑的你,看着更顺眼。”余昆头痛。 他走到客厅将鳞片随手卷卷,那东西就越来越小,然后他很神奇的往胳膊上一拍,随即不见。 刚满意的拍拍手,忽然看到杜衡默不吭声的走出来,开门下楼。 “喂,你要到哪里去?” 尽管杜衡极力压抑,但余昆还是感觉到隐约的寒意,拿广告词来说就是透心凉齐分享,杀气比空调管用多了,持续时间还长。这样糟糕的“人形兵器”(真的是一个人,外加兵器)放出去,后果堪忧啊。 余昆紧张的跟着跑出来: “难道你要去北邙山?”心情郁闷去大杀四方也不错。 杜衡不知道从哪里拽出一件衬衣穿上,眉不动眼不抬: “去找沈冬的房东。” “啥?” “你觉得现在这状况,除了把房子买下来还有别的办法吗?”卧室完全遭殃,楼顶都穿了,只能全面重修,于是话说回来,既然要重修,还不如把房子买下来。 沈冬此刻没有意识,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否则他又要鄙夷想,有钱人…… 现在他比杜衡还不好,明明待在一个很熟悉的地方,特别想睡觉,但是死也睡不着。既然如此,那就翻个身吧! 等等,竟然像被千钧巨石压住一样,一点都动不了。还全身发麻,又痛又痒,他恨不得爬起来下楼跑十圈。可是他的手哩,脚哩,怎么感觉不到? 沈冬愤愤的想,杜衡一定在骗他。这世上哪有随便练练,修行就能提到飞升的好功法,果然太大的馅饼都是假的。搞不好他只是做了个梦,对了刚才还梦到余经理瘦身成功变成余瘦子了,连脸型长相都变了,压根就没看出来,余昆还瞪大眼睛问自己是谁。 搞笑死了,这话应该问余昆吧,哪种抽脂手术如此神效? 不过—— 他是谁?他当然是沈冬。 沈冬是谁?好像是一柄剑,一柄剑可能叫倚天,叫青虹,但绝对不可能叫沈冬。 这二十三年的人生,是假的?还是要被什么替代? 太糟糕了,沈冬一点都不期待作为一柄剑的记忆,除了最后被雷劈的那一下,搞不好还有怎么被锻造,百炼成钢,剑修的剑铸造过程肯定比这个夸张吧! 塞进炉膛多少次,砸多少次,那是酷刑吧——不寒而栗! 但是,你是谁后面一句话往往跟着就是你要做什么?你为什么……存在? 杜衡骤然停住脚步,识海中缠绕雷光与血煞气息的长剑逐渐失去所有光辉,颜色黯淡如青铜古剑,无声无息。 杜衡站在路边整整十分钟没动。 余昆越看越不对,食指一拈,就从旁边路人兜里顺过来一部手机,偷偷摸摸按键盘。 “你好,这里是神农谷求救热线,因为您使用的是凡人终端系统,请等待自动答录提示……走火入魔请按1,不记得自己是谁请按2,不知道哪里有病反正一定有病请按3。” 余昆逮着数字3一阵猛戳。 “……喂,这位道友,你哪里不舒服,还是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找片山崖去撞,撞晕后醒来要是还有病再来打电话!” “滚蛋!我是余昆!” “咦?”那边竟然传来一阵嚎啕声,“白术真人不是说你死了吗?药医不死病啊,我们没办法的!” 余昆气得直跳,对着手机喊:“什么乱七八糟,我这边有疑难杂症,快点过来!” 结果他这么一嚷嚷,人行道的上路人都扭头看过来,前面一个提着包的时髦女郎看到余昆手里的手机后,下意识的往口袋里一摸!! “抓小偷!他偷了我的手机!” “……” 余昆见势不妙。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急匆匆的说: “别废话了,快来人。” 余昆这样子也不凶悍,马路上立刻有好几个见义勇为的愤愤为美女追赶扒手。电话那头的老夫子还在罗嗦: “好吧,患者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杜衡啊!是杜衡!” “耶?他所患何疾?” “不知道!剑修把剑收回去后整个人就不对了这算病吗?” 第五十五章:回溯 青山绿水风景好,沈冬一开始以为这里是湖心公园,后来发现不对,省城的空气指数死也达不到这种水平,这里原生态得好像是原始森林。 虽然也有点雾蒙蒙,但那是地热温泉冒出来的水汽,环绕着泉湖的是茂密树林,不是有规律的人工种植,树丫与枝条互相纠缠在一起,很少能找到空隙,树木间还杂生着各种小灌木,与杂芜的野花。 有微风,白雾就轻轻飘浮,往好处说这里仙气盎然超凡脱俗,难听话就是荒无人烟适合拍鬼片,气氛好到都不用放二氧化碳烟雾弹,背景纯天然。 要是做梦,还是赶紧醒吧。 他对聂小倩没有兴趣,也不想成为宁采臣——只要对修真界有点了解的人,都会对人鬼情未了这个美好桃花运彻底幻灭!修真界可能不缺美人,但真的缺正常人。 沈冬这次很顺利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结果他再一睁眼,周围就好像换了布景板,白雪皑皑银霜遍地,只有湖面周围的植物还勉强保持着青绿色,但被大雪压弯了一半。湖底有地热,雪花飘下来很快就融化了。沈冬苦恼的想,这个梦到底有完没完,他还有一大包拖鞋放在家里没卖掉呢。 至于沈冬为什么会坚持认为自己在做梦……他不会游泳! 这个视角明明是在湖中心,能看到水下一部分,也能看到泉湖周围全部,但是视线平齐度不高过半米。难道他已经变成一具浮尸,在水中载沉载浮?好题材,加上这场景绝对适合用来拍鬼片——迷路的猎人翻山越岭终于来到一处疑似世外仙境的地方,地热温泉寒冬不凝,但湖面飘着一具面色如生的尸体。 等等,这听起来好像某些鬼片开头,他还是退场一鞠躬,赶紧把这个地方让给美女吧,雪山女尸传说,听起来就充满悬疑恐怖,无比带感! “赵公子,你看这深山老林实在没个地能去,就算是樵夫也不会在这种天上山砍柴,我们还是赶紧找一处山洞歇脚,明天好寻路下山……” “废话!不猎到白狐,我怎么有脸回去?” 沈冬傻眼,这对话是怎么回事,那一群逐渐从密林深处走出来的人是怎么回事?就算做梦想到的事情马上会实现,他潜意识也不会想到这种狗血电视剧台词吧? 还白狐,要不要附赠白蛇报恩? 古代神鬼传说怎么对白化病患者特别感兴趣啊? “是暖泉!老天保佑,我们竟然找到了暖泉!!” 沈冬就跟看戏一样,看着那群满身是雪的人忙不迭的砍倒伏的灌木与横伸的枝条,喜滋滋跑到泉湖旁边,在暖意融融的雾气里解开披风帽子。当先几个穿得很讲究,结结实实的皮毛厚衣裳大袍子,后面那些牵马的人虽然也穿成了一个球,却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很明显那些衣服是陈年烂棉花,又潮又重不保暖。 “这暖泉竟然没人来过,瞧这附近的树……至少也生长了十五年,连一条小径都没有,纵然山里人没发现,野兽竟然也不来喝水,我看这暖泉的水还是别喝,没准有毒。” “冻成这样。怎么能白看着,取一碗水,先叫赵六子喝下去。” 沈冬已经在严肃思考,他该不会穿了吧! 他明明就在湖中央,怎么这些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一掠而过,像是啥都没看到呢?那个倒霉的随从战战兢兢喝完一小瓢水,以沈冬的眼光来看,这些人的野外生存能力很强,这么冰天雪地还从湖边挖出来一些芋头似的块状根,还有一些冰冻干瘪的野果,外加自己带的干粮饼子与牛肉,随身皮囊拔开塞子,传出浓烈的酒香。 沈冬忽然震了一下。 绝对是震,类似于你安稳躺在床上。忽然小型地震晃起来的感觉。 但看在湖边这群人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暖泉中间的一块石头忽然歪了一下,立刻沉入湖中,他们惊惶的站起来,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股水柱冲天而出,然后! “有鬼啊——” “就是那个白衣小鬼!救命!” 沈冬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挨了三支箭。 看着锋利的箭头碰到身体后,非常不给力的滑下去掉到湖里,沈冬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他的手哩,脚哩?为什么感觉自己就是一大块切糕,还这么硬?(石头……) “真的是鬼,快跑!” 发现站在湖面上的鬼刀枪不入,剩下来的人也连滚带爬的跑了。 其实不是他们胆子小,实在是某人这个造型太吓人,凭空站在湖面上,衣服上半点水渍没有,手掌张开,一块长约一米的大石就这样漂浮在他掌中。 沈冬“扭头”一看,顿时就想问——我去,你谁啊?杜衡的私生子吗? 瞧那眉眼,瞧那长相! 好吧,长相至少比杜衡讨喜,小孩子都是这样,脸颊上至少有点肉,因为没长开,所以眼睛就比较大。比站在那里就能狂拉仇恨的杜衡好多了,什么气质,什么魅力都没影呢,眉眼如画,要是再胖两圈,能直接上年画挂着了。 小孩没多大,力气不小。 左手一托,直接将几乎有他一人高的石头抱在,慢吞吞的走过湖面,踩在雪地上,身后一个脚印都没留下来。 绑架啊! 沈冬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这小孩该不会就是杜衡……吧? 真是什么不幸来什么,冰天雪地的深山老林,小孩弯弯绕绕走了很久,甭管悬崖峭壁还是深谷山涧,完全当平地走,路上还遭遇了几拨邻居。 两只皮毛雪白的狐狸蹲在松树底下很大声的嘀咕。 “真讨厌,把我们引诱进山的人吓跑了!” 然后那棵松树就弯起枝条,戳了下树冠:“隔壁山的修士都被人喊神仙,凡人还建了好多座庙,我们山倒霉死了。都说我们山里有个被狠心娘亲扔下山崖砸死的小孩,冤魂不散抱着石头到处走,如果看到了不赶紧跑就会被砸死……” “就是,咱们好不容易改掉的风声又没了,你以为选在恰当的时候,惊鸿那么一现很容易?好不容易这几年鬼怪传说变成了狐仙,咱们还等着有个庙呢!省得吃贡品都要跑隔壁山去打一架,这地方没法住了,我们迟早要搬家!”白狐愤怒的哼哼。 淡定从它们身边路过,沈冬想,修真界从古到今原来都是这样。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白发白须穿着灰布袍子的老头,一拂尘就抽在松树上,两只白狐尖叫一声跑了,松树硬是拔出根来,树枝往下弯拽起比较细的根,就像拎着衣服狼狈而奔一样,树冠上的积雪不断往下滚,转眼就不见了。 沈冬:…… “小徒弟你出关啦。” 白胡子老头得意洋洋的捋了一把胡须,用拂尘扫扫自己肩膀上的雪,然后一本正经的说: “你年纪不小了,我连名字都没给你取,来,挑一个!” 小孩接过一卷发黄的书籍,然后。 “混世方?” “不错,就是神农谷那本名动天下,号称不管有病没病,反正学了会看病的混世方。” “……” “呐,小徒弟我跟你说,跟你差不多年纪的修真界门人呢,都是差不多的名,比你大十来岁的承天派掌门的大徒弟,叫白术,小徒弟叫黄芩,日照宗后起之秀叫沙参,隔壁山的老青狐小儿子叫胡桃,连霸占东边山头的蛮牛妖,还给自己起名牛黄呢……让我想想,你是叫杜仲呢,还是杜衡?” 白胡子老头骤然一拍脑门: “对了,就叫杜衡,杜衡比较好!” “语出何典?”小孩板着脸。 到底好在哪里,怎么就没看出来。 “衡字比仲略为复杂。”做师父的拈着胡子笑得别有深意。 ——笔画多,罚抄写的时候会多费劲吗? 沈冬默默想,这个他有经验,把自己名字抄一百遍,他几乎是全班的嫉妒对象,因为同班还有个叫丁文的分担了这个重大仇恨。 然后沈冬就知道自己错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二货之腹。 “这样别人在钉稻草人诅咒你的时候,就得多写几笔,嘿嘿,说不准你就能赶得及一剑要了他的命!别板着脸爱理不理,人家的徒弟会逗趣讨好,我真是命途多舛!” 白胡子老头仰天长叹,扯着小孩的脸就往两边拉,皮肤都红了,还是没效果。 “别不当回事!我从前怎么跟你说的,小心谨慎,所谓财不露白,实力不外现。闷声发大财特别安全,自古以来多少高人在渡劫的时候遇到仇家干扰魂飞魄散,你给师父记牢了,凡事不吭声不出头,最好九重天劫出现的时候吓死整个修真界哇哈哈!” “……” 沈冬:还真吓死了,就是那个地点情况略不对。 “还有咒人那码子事,想当年截教三霄姐妹的哥哥,赵公明了不起吧!还不是被陆压道君钉头七箭书,钉个草人硬是给诅咒死了,憋屈吧!所以说,名字不能太简单,咒人的符要写得端正清楚,名字最后一个字一定要复杂难书,这样……好比凡人的法场被喊刀下留人,也是有学问的,这法场距离城门得近,要是远了赶不及怎么办?” 沈冬忽然想起那天酒店房间里面所见的峨冠博带的道人。 好像就是叫白术真人?艾玛以他名字的简单程度,能活到今天真不容易! “好了!”放下扯腮帮子的手,顺带拍小孩的脸,白胡子老头悠哉负手,踩着悬崖上突出来的大石踱步,“抱好你的剑,咱们回洞府!” “这……还不是剑!” “谁说的!” 那老头就好像被人拔了胡子一样跳起来,瞪着眼睛吼: “徒弟你给我听着,这就是剑!” “……”石头吧。 “两百多年后,你就要将它铸造成一柄剑?”老头捋起袖子,用手狠狠戳着石头吼,“不管它现在是什么样,以后是什么样,它就是你的剑!” “是。” 白胡子老头还不肯罢休,晃着手指问: “这还不够,譬如此刻,你应该对我说什么?” “弟子谨遵教诲?” “愚蠢,愚蠢啊,你应该把我的手挪开,应该瞪着我,叫我别碰你的剑!”老头捶胸顿足好不感慨,这徒弟没救了。 人生两大难事啊,如何渡劫,如何教徒弟。 第五十六章:当年 杜衡的师父俨然是这座山的一害,豹妖树精经常被老头赶得满山乱窜。彼时修真界比现在更闭塞,妖怪宅得只知道自己家这座山,隔壁山……再往外五座山发生啥事,就要依靠每年路过两次的候鸟来八卦,谈资非常有限。 就连日照宗,都被冠以传说中这种形容词,没办法,妖怪们除了自己的内丹,压根就没见过别的丹药。传说中的日照宗有几千种灵丹妙药,无论是对厉鬼,对妖精,对山魈,对修真者,各种功效都应有尽有。 东边山头的那只蛮牛妖就因为当年救了一个凡人,听说是日照宗某道长的俗世中至亲后裔,所以得了一枚化形丹,仅仅修行三百年就有了人形。诸如此类的故事换个主角跟版本,在大山深处十分盛行,是许多妖怪最爱听的段子。 其次就是法宝。 那些神奇无比的东西,一定都是随处可见的,神仙也都是那种普普通通的模样,深山流行的故事通常都是一个神仙变成老樵夫,戏耍凶悍的猎户,或者给妖怪扔下粉嫩嫩的小孩,考验它们是不是一心向道,为口腹之欲乱杀无辜。神仙们都有法宝,不是黑风大起,昏天暗地,就是震耳欲聋,移山倒海……小妖们听得眼睛圆溜溜瞪大,一脸向往。 实际上在修真界大门派里,丹药与法宝都不是啥稀罕东西,是门人都有存货。 不过对这些小妖压根分不清修为高深的修真者与神仙区别在哪,它们的眼界实在很有限,多数都没有化形,只堪堪炼化了喉中的横骨,可以说人话而已。譬如它们从来不觉得那白胡子老头是啥了不起的人物,因为他一没有法宝,二没有灵丹妙药,跟隔壁山青云观那些道士差不多,大概会画符抓鬼,搞不好明天就因为太老死掉。 可是老头精神非常好,一掌劈过去,树断石飞,妖怪也是血肉之躯怎能不跑路? 隔壁山道观里的老道都换了三个,怎么这老头还活着? 记忆断断续续,沈冬想多看一眼小时候就爱板着脸的杜衡都没多少机会,意识再出现的时候,杜衡大概十三四岁的模样,白胡子老头几乎没啥变化,正坐在洞府内对着自己徒弟碎碎念。 还喜欢对着灵石状的沈冬念个不停。 比如说作为剑,不要看到别的剑就乱砍,看到别的剑修拿出剑就跃跃欲试,修真界到处都是喜欢用剑的,不要看到有的修真者用飞剑就激动,那是专程赶路用的,你们是云泥之别,知道啥叫法宝,啥叫本命法宝吗? 沈冬昏昏沉沉再睁开眼,发现场景又变,于是他坚定的认为从前那块灵石一定是被这老头念睡着的。最要命的是他终于发现不能以杜衡的外表年龄衡量时间过去多久,因为洞府门口的几棵树已经长高了将近二十米,树的生长快慢跟品种有关,少说五十年,多的话……有可能一百年都过去了。 老头没有同门,没有朋友,又不串门,所以叫啥名字也搞不清楚。 唯一知道的是,这个地方可能是终南山,也就是今天所说的秦岭,人迹罕至,只有山民与樵夫,大约很多年才会热闹一次,据说有什么世家公子带着大队人马上山狩猎,又或者是某某将军,他们耀武扬威的在山里转悠,全然不知妖怪们也兴冲冲牵家带口,呼朋唤友的跑出来看热闹。 这种热闹杜衡也会来看。 那种鲜衣怒马,牵黄擎苍的景象,确实很壮观。 悬崖峭壁是最好的看台,松树精轻松的走到峭壁上,根往石缝里一扎,就开始卖座位,服务周到实行三包,会弯腰挂下树枝做梯子,轻松将小妖送到树冠上。 顺带还能跟隔壁山好久不见的妖怪抱拳打个招呼寒暄下,有仇的也先干一架,凡人所说的庙会也不过如此,但这种日子一百年跟一年似的,完全看不出任何变化。 “那就是你们山的?” “是啊,从小带着一块石头,怪里怪气。” “那石头是宝贝?” “看不出来,黑漆漆的丑得要命!我洞府门口要有这种石头早就扔飞了,看着都碍眼。” 沈冬最初就是黑线,然后不岔。 这话听得多了,不但没有释怀,反而越来越怒,山里妖怪能说的话题有限,见面也不好专门揭短,于是就说说某座山那个总是带着一块石头的怪人吧,看,就在那边,真傻。 沈冬都忍不住要腹诽,难道剑修就是传说中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不对,是三百年,这得什么心智,才能忍住各种冷嘲热讽,不争声不斗气,一直修炼到把剑铸造出来,连妖怪都会把你当成疯子看,多纠结。 难怪杜衡无论面对什么事都很淡定,沈冬还以为他见怪不怪,其实是因为心境强大? 算了,要成仙求道,是得心理素质强大,没准天上的神仙比修真界更难搞。 但他充其量也就是兵器,要那么好涵养干啥? 沈冬已经发现自己的毛病了。 他极其易怒,原来以为是性格问题,脾气有点暴躁,现在发现这毛病其实在当一块石头的时候就有了,尤其瞧见一只细腰黄鼠狼轻蔑的晃着尾巴,用细爪子指着这边说,这石头丑得满山都是。 丫怎么就没砸死它呢? 沈冬瞥杜衡,发现杜衡完全当没听见。 都说天道无情,老天爷也不会让这些妖怪这么逍遥自在的看热闹,这次进山是朝廷的大队人马,戎装携兵刃,看上去不太像打猎,不过具体是哪个朝代的,沈冬也没办法认出来。就更别指望深山小妖知道凡世年月,皇帝姓什么。 但从古到今,每个朝代都有那么几个天皇贵胃想求长生不老。 请方士,炼丹药。 就算日照宗的灵丹妙药成把抓,也没有凡人可以随便吃的,哪怕是最简单的筑基丹,凡人年过四十不能服用,经脉不通不能服,精气血不足不能吃,否则那不是长生,是速死。 于是怎么办呢,就有一些脑经活络,道行有限的家伙练练次品,来糊弄这些达官贵人。 药效可能也有,让人精神焕发,长生就别想了。 除了那些坑蒙拐骗的假道士贪图富贵,其他方士都属于假公济私,对皇帝说上好药材珍稀药材才有效,到手就搞个障眼法换掉,或者最多给点下脚料炼丹,反正好东西凡人也吃不了。德行败坏点的方士甚至会故意说,某某深山中有妖魅,取心肝煎药可以长生,趁机就可以杀戮没化形的妖怪,取了内丹当补品吃。 不借着有龙气的朝廷做这些,这些方士自己干就是杀戮无辜,天道会给你记着,到时候渡劫天雷给你一起算账。 终南山的小妖们嘻嘻哈哈看热闹,还有白狐装模作样的挨一下中箭,然后等着人过来收拾猎物时猛然跳开,再得意洋洋的于漫天箭雨中悠闲跑开,等着凡人尖叫狐仙——然而臭美爱炫真的是一种病,非治不可,否则没准某天就因此丢命。 白狐哀叫一声趴地,还挣扎着想站起来,喉咙中发出呜呜声音,围观小妖还在心中敬佩它的演技又高超了。 接着倾泻而下的箭雨,剧痛立刻就让它们知道不妙。 这箭头不是凡物! 或者说这些箭头被道行高超的人用术法加持过,可以破邪斩妖。 妖怪们全部乱了,忍着痛,连箭都不敢拔就一哄而散,不过等着它们的却是漫天罗网。哀叫声不断响起,有些妖怪直接破口大骂,这让心惊胆战的凡人更加认定是妖孽,毫不留情的疯砍。 至于是不是误伤普通飞禽走兽,谁能顾得。 剑修的实力远远超过同境界的修真者,前提上,他是“剑”修。 现在杜衡手里有的只是石头。 在真正得到剑之前,没学过法术,不会阵法,连符箓是个什么玩意都不知道。不是藏拙,是真拙!在没有亲手铸造出剑来,剑修连一点攻击法门都不懂,也不能学,修为也好法力也罢,拉出去甚至比不上人家大门派的道童。 鲜血的腥气有点刺激到灵石了,沈冬没来由的焦躁起来,他想这块石头材质肯定有问题,至少他知道铸造兵器应该用铁,再神奇的也就是用玄铁,天外陨石……修真界的人会当成宝? 一枚箭撞了上来。 照理说这是不痛不痒,但单单这一下,就把石头表面砸出一个小坑。 灵石原来的硬度非常高,但时近三百年,石块表面全部都是杂质碎屑,精粹沉淀入中心,别说加持法术的箭头,就是正常箭支,也能砸下一层石屑。但杜衡平日从来就没将它乱扔乱放过,连外面的石皮都没磕到过。 这样接连随着箭头砸出四五个坑,还是让杜衡猛然一慌,索性覆身而上。 当年是灵石不会说话,换了现在的沈冬都要跳脚。 这是哪里来的蠢人,就见过躲在石头后面的,从来没看到给石头挡箭的,谁家兵器要是怕被砸,怕被敲,那还能混吗——等等,这箭头砸上来还是挺痛。 还有杜衡现在这外表,跟那个在街上从容无畏面对幽冥界两条蛇的样子相差太远。 又是血,鲜红色。 缓缓顺着剥落的石壳流入缝隙…… 沈冬的意识开始恍惚起来,眼前的景象全部模糊了,他隐约听到有人问“那边怎么有个小孩”“八成是妖怪变的,别管”,一只白狐艰难的往前爬,似乎想到峭壁一边躲箭雨,但它最后还是没能如愿以偿,蹬了下腿,就躺在那里不动了。 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没有烦恼的妖怪,比起歹毒之辈,心思单纯更容易成仙,但往往也不会害人的法术,甚至它们在修行的几百年间都忘记了要如何捕猎,怎么逃避天敌,命数就是这样,并非善良就可以得到美满的结局。 修道者,逆天也。 所有求道成仙的人,都必须经历劫数,从踏上修行的那一天起,天道就要对你百般刁难了,躲得过是好运,躲不过,也不用抱怨自己无辜遭难。 远处天空隐约出现符箓,这是阵法,一个妖怪也逃不过去,只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或者这些妖怪的惨死,也就是未来某些日子省得老天还要砸雷。替天行道并不是一个笑话,只不过这些方士跟满地尸骸没两样,迟早也是一个死,还是那种自以为得意,其实是帮老天爷干完事后被嫌弃的劈死。 松树被一道飞剑拦腰斩断,轰隆倒伏下来。 恰好盖在杜衡身上。 漆黑一片,只有血的味道,惨嚎与愤怒的叫声都逐渐扭曲起来,沈冬拼命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脑海中忽然出现那个白胡子老头戳着石头瞪眼嚷嚷的表情: “这是剑。” 然后是老头对着徒弟跟灵石碎碎念的模样: “……须明事理,洞彻世情,你说你为何物而存于世间?” “道?” “嗯,那道是什么?” “它。” “什么它,要叫剑。”老头吹胡子瞪眼。 那剑要为……什么而存在? 记忆完全破碎,眼前出现的景象竟是紫雷贯空,凝成光柱,凡物触及,仅在边缘也顷刻灰飞烟灭,这一霎那,竟是天地无声万灵寂灭。 衣裂发乱,血顺着手腕往下流,纵然是殒命之刻,杜衡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低不可闻的轻轻一叹,握住剑的手一紧。 虎口全裂,腕骨扭曲,杜衡将剑交予左手。 最后一道天雷,无论如何也接不下了。 杜衡还是缓缓举起长剑。 ——道于今日陨灭,当以身葬之。 沈冬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干了一件很傻很傻的事,挣脱杜衡的手,抢先一步,撞上天雷。杜衡措手不及,雷光顷刻覆灭一切。 …… 你为何物而存于世间? 第五十七章:求医 这是一间普通的店,楼梯很狭窄,只够放正常人半个脚面,本来就没多大的一楼还被老旧蓝花布帘隔着,虽然很干净,但已经洗得发白,上面还零星坠着四五个针脚粗陋的黑色补丁,非常难看。 不过这些粗劣的补丁与蓝花布上的蹩脚纹路共同组成一个阵法,阻隔了里面传出来的所有声音。按照建筑面积来说,帘子后的空间非常不科学,是一个四四方方几百坪的房间,采光也很好,离奇的是墙壁上压根就没窗户。 从进门开始,就跟某些学校在阶梯教室规模体检似的,参差不齐的坐着好多个三尺高的小孩,头上红头绳扎着冲天辫,秋天还光脚丫只穿着一个红肚兜,全部胖乎乎粉嫩嫩,有的面前放着瓶瓶罐罐加葫芦,有的坐在一堆枯枝败草前面,还有的干脆靠着一个成人高的大镜子在打瞌睡,只有两三个端着盘子忙碌的跑来跑去。 一个留着八字胡,脸上架着玳瑁腿水晶眼镜的老头,正摸胡子晃着脑袋: “依老夫看,杜主管这不是病。” “那你说这是什么?”余昆在旁边捋袖子,正好看到一胖娃娃蹬蹬跑过来,毫不客气的从娃娃脑门上顶的盘子里拎走一截盛有浅浅清液的竹筒节,仰头喝完,顺手再丢回去。 竹筒杯砸在银盘上,那胖娃娃脑门一震,立刻原地站住,扭过头眼睛湿漉漉的盯着余昆看。 “远香酿一杯,收费八千。”八字胡老头闷哼。 “没事,我喝得起,再来一杯!”余昆毫不在意的挥手,被胖娃娃委屈的盯着看,竟然一点压力都没有,反而顺着那肥嘟嘟的脸颊轻掐一把,笑眯眯的说: “你家人参的手感真好!” “……” 八字胡老头只好努力的装作自己啥也没看到:“别说杜衡那不是病,就算是,我也治不好。” “我的盘古大神喂,这不开玩笑吗?”余昆紧张的改拽八字胡老头的衣领:“今天你不把这病治好,我拆了你神农谷的招牌!杜衡道友可不能出事,不然我以后包裹要寄给谁?” 纵然是洪荒以来一直混日子的鲲鹏,到底也是上古异种仅此一只,那手劲可绝对不含糊,老头被他掐得眼发白,只好转为内呼吸,用腹语喊: “有话好说,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啊,把断掉的脖子接回去很难的!” “谁是君子,我是鱼!” “……” 好不容易才从余昆手里把脖子挣出来,老头摸着脖子拼命喘气:“全修真界总共也没几个剑修,我这边根本就没有病例方子可循,你这种蛮不讲理就是医闹!”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病?” “这不明摆着吗?”神农谷坐诊大夫简直要痛心疾首,眼底全是你这么多年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不是每一个熬过三百年修行的人都能成功铸剑成为剑修,剑修看似风光厉害,求道之路比寻常人难走几百倍。唯有东海翎奂散人一脉,代代都是剑修……” “什么代代,就小猫两三只。”余昆喃喃说。 修真者从筑基到飞升,最快也要四五百年,这样一算,从封神之战往后推,世间也不过过堪堪五千多年,凡间有些地方的族谱记载还不止十代呢。 “好吧,那家满门上下古往今来一起算也就五个人,但哪一个在飞升前不是修真界屈指可数的高手,你早就猜到杜衡的来历了,难道还能不知道人家代代都做这行,啥变故啥意外会搞不清楚,余经理你啊,真是太杞人忧天!” “嗤,说来说去,你这庸医还没人家患者术业有专攻就是了!” 八字胡老头一摊手:“随你怎么看,问诊费七千,住院费每十二个时辰收三千。” “你应该找杜衡要吧?” “你不是山海易购的老板?” 余昆愣住,霎时有泪流满面的冲动。 谁说打工难?当老板才是真的难! 这时一个胖墩墩的人参娃娃仓皇的从二楼跑下来,然后凑到八字胡老头身边,踮着脚,举着手臂指着楼上,嘴里发出奇怪的音节。 八字胡一边听,一边古怪的看着余昆。 “怎,怎么了?”余昆没来由的感到头皮发麻。 “住院费要翻倍。” “啊?” “那柄剑自己出来了。” “等等,那是剑啊!”余昆跳起来,大怒,你见过带着剑上公交车要付两个人车票的吗?你见过带着剑去泡澡要付两个人澡资的吗——等等,一般剑不能泡水吧? “我也知道那是一柄剑,但关键问题是,它现在是一个人!” “……” “还有,这个人也是你山海易购的员工吧!” 余昆垂头丧气,滑坐到竹椅上。 下次绝对不收那种要出事一起出事的员工!!修真界没有医疗保险伤不起啊! 沈冬突然睁开眼睛。 看到对面盘膝端坐不动的人正是杜衡,他双手放在膝盖上,腰脊笔直,只从腰下起有一条薄薄的白色宽裤,赤裸的脚踝压在膝弯下只能看到半截,全身都是渗透出的汗珠,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胸口与脖子上。 猛然看到这样的杜衡,沈冬还有点不习惯。 因为刚才明明所见的还是十三四岁的模样,铺天盖地的箭雨景象骤然消失,扭曲变成了很多东西,最后定格在渡劫时的景象——他好像全部想起来了,也不对,终南山小妖遭遇方士屠灭到杜衡渡劫,中间还有一大段空白。 不过那还是不要回忆比较好,因为这段包括杜衡究竟是怎么铸剑的。只要想到,就浑身骨头痛。 天雷!最高规格九重天劫最后一下! 以后走出去都能得瑟说,老天爷都没劈死我,你能奈我何? “哎哟……”沈冬太得意,一不小心牙齿磕到舌头,腮帮子发出咯吱一声,痛得他险些要叫出来,难道笑脱臼了吗? 这是什么地方,没有天花板,像是那种解放前的老式阁楼,全部都是狭窄的木板,四面墙壁上也空荡荡的,房间里面连个桌子都没有。 门吱呀一声移开了,沈冬一侧头,顿时傻眼。 然后又是一阵剧痛,沈冬强烈怀疑自己刚才那么一侧脑袋,把脖子关节拧错位了, 门口站一排胖墩墩的肚兜小孩,他们发出意义不明的嘀咕声,你戳我,我再戳你,推推搡搡,最后才有一个最矮小皮肤最白的小孩要哭不哭的被同伴撵出来,手里抓着一床毯子,僵硬又胆战心惊的顶着沈冬的目光往前挪。 床上的杜衡没有动静,沈冬不能动。 人参娃娃将毯子一扔,立刻想逃瘟疫成串一样滚下楼。 沈冬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我的衣服呢?” 他明明跟杜衡待在家里,卧室里,床上(怎么好像有点不对),怎么跑到这破旧的阁楼里来了,还冒出来一群光脚丫光腚只穿肚兜的小孩? “这到底什么地方,有会喘气的吗?” “咳咳,当然是神农谷。” 余昆擦着满头大汗爬上楼,身后还跟着一个留着八字胡老头,老头一上来就熟练的伸手凭空在沈冬头顶上比比划划,嘴里还念念有词,忒不对劲。 “神农谷是什么地方?” 沈冬其实是问杜衡,奈何杜衡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 余昆顺口说:“就是医院。” “我好端端的,进医院干什么?” “咳,容我不幸的通知你,修真界那群家伙竟然以为我被刑天砍死了,所以我‘死而复活’惊动了修真界,导致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一个不能说的八卦,作为一个剑修,杜衡在收剑的时候,你不满意他识海的居住环境,导致你的原形融合不稳定,杜衡只好火入魔被送进医院。” 沈冬目瞪口呆,八字胡老头已经停手,正头痛扶额: “别胡说八通,是灵识互通,重新贯通筋脉。” 他说着,又笑呵呵的用两根手指摸着自己的胡子,摇头晃脑:“这会子,老夫慧眼一辨,就通透情况啦,杜衡按照从前的功法试图汇聚灵气给你,整个修真界包括杜衡自己都犯了习惯性错误,以为你是天雷化形,因是剑修的本命法宝,所以境界与杜衡一般无二,可实际上你已经得道啦!” 如果换了从前的沈冬,肯定纳闷的问,得到?得到什么东西,没捡到东西啊。 不过回复的记忆里,他曾经被杜衡的师父碎碎念N年,总算潜移默化对某些词汇敏感了。 “你开玩笑吧!”余昆与沈冬同时说。 得道是个词组,后面通常接的两个字是成仙。 “就这搞不清状况的家伙也能成仙?”余昆首先发难。 “朝闻道,夕死可矣,传说蜉蝣只可活一日,尚且能得道,剑也不可貌相啊!连凡人都说种族歧视要不得!” 沈冬好悬没喷一口血:“那我怎么还在这里?” 大夫一努嘴,这还用问,杜衡这么个人你看不见?杜衡因为没了剑不能飞升,剑没了剑修能成仙吗?你们是难兄难弟,这辈子没指望了! “你当初被雷劈的时候一定大彻大悟,所以不是被劈死而是化形,但天道苛刻,你直接把那件事给忘了。”八字胡老头笑眯眯的拍沈冬的脖子,硬是把他错位的关节拧回来,“现在灵脉贯通法力充沛,小力点,否则摇头都会把脑袋甩下来!嗯,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有……” “说说看。” “他是谁?”沈冬疑惑看大夫身后的人,看不出啥年纪,眉眼深邃鼻梁挺直嘴唇微薄,简单点说就是帅得一塌糊涂,除了脑袋上光溜溜,以及眉毛是画上去的,看着有点奇怪外,走大街上绝对回头率百分百。 余昆尴尬,只能讪讪摸下巴。 这个熟悉的动作—— 原来不是做梦啊,把胖经理的形象努力抽脂重新拼凑,才勉强看出两分熟悉,果然每个胖子都是潜力股。 楼下电话铃响,余昆干咳一声,索性一溜烟跑了,大夫拎起门口正在偷看的人参娃娃,冲天辫正好揪住,一手一个下楼去了。 沈冬看见杜衡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动。 “你都听见了?” 杜衡慢慢睁开眼睛,凝视沈冬。 “那天,你怎么逃走的……”沈冬眼前还是那只白狐,全身插满箭支,鲜血流满白色毛皮的模样,大约到死,终南山的小妖们都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两只白狐,松树精,黄鼠狼,还有……” 杜衡起初不明白沈冬在说什么,随着那些连名字都可能没有的小妖被念出来,表情陡然改变,不是因为沈冬想起来,而是连这么早的事情,沈冬都能记得?他伸手按住沈冬的右肩,声音有些暗哑: “后来……师父来了。” 对啊,忘记了杜衡的师父还在。 沈冬也忽然想到一件事,疑惑问:“那啰嗦老头……你师父现在人呢?” 杜衡听到啰嗦两个字,眼神就有了微妙变化,大概是笑意 “在天上。” “呃?” 楼下大夫开始接电话。 “喂,神农谷救助热线,什么,你不小心把自己的法宝吃了?你怎么不把自己也吃掉算了……从身体内部取物的手术费要十万,具体还要看什么东西,对了,你法宝是……啥?馒头炼成的法宝,算起来已经是四百年前……明朝的馒头!我的盘古大神喂,你赶紧到神农谷来,对对,你有病,你丫病得太严重了。” 第五十八章:有些事 比起不小心把自己法宝吃掉的某某人,剑修在“收剑”时出点意外压根不算什么,修真界也是有一点好的,至少他们见怪不怪,沈冬瞬间压力大减,可以天天没事做研究杜衡在想什么。 以前沈冬看杜衡的模样总觉得有点碍眼,成天都是一种表情,乍看是温文和气,微微带点笑意,让人觉得是有魅力有气质还容易亲近,不过等说完几句话第一印象就荡然无存,这家伙根本不是在笑,充其量就是弯出那么点弧度,很难看到他眼中有明显的情绪波动。 这难免让沈冬腹诽,这个只想着成仙的人,别说深情重义,估计连情义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吧,还是远点比较妥当,谁猜得到杜衡心里在想什么。 ——曾经深山老林,寂无人声的岁月漫过,现在沈冬再看杜衡,立刻恍然大悟。 杜衡从小就爱板着脸,现在又是这个德行,完全是他师父的错。 换谁整天被各种天方夜谭歪理邪说狂轰乱炸,都会养成这般波澜不惊,这种“哦,是吗”的表情,以不变应万变。 因为所有爱侃八卦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那就是一边说一边从对方惊讶疑惑的表情中获得满足感,还喜欢卖关子在关键情节处停下,等人问“然后呢”“为什么”,遂洋洋自得。所以杜衡八风不动,无论他师父说多离奇的掌故,多荒谬的论点,他还是两眼放空看洞府墙壁上某一点, 通常这个时候,灵石就放在他左边,师父在对面。 以成仙为目标的修真者体力耐力非常让人绝望,说个三天三夜绝对没问题,末了还会抽风似的问一句,为师昨天说的事情还记得吗?来考考你…… 这都不是最恐怖的,最可怕的一件事是—— 杜衡的师父对昔年阐教人物心向往之,通俗点的说法,他是阐教铁杆粉。据说他是修真界出名的剑修一脉,师祖的师祖就一直住东海,结果他硬是师兄不要了,师弟不管了,自家师父一飞升就千里迢迢跑到终南山来找个洞府,然后去拐个徒弟。 真的是拐。 传说武成王黄飞虎的儿子有一天在花园玩,忽然狂风大起,风过后儿子神秘失踪,多年之后黄飞虎反商全家逃命时,黄天化忽然现身来救,才知道他当年是被神仙带走当徒弟去了——这听上去像封神演义吗?活脱脱就是西游记好吧,某某大王卷起一阵妖风,抢走美女或掳走粉嫩嫩的小孩回去吃。 干出如此不着调之事的神仙,竟然还是堂堂阐教十二金仙。 白胡子老头第一次洋洋得意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纵然是习惯淡定的杜衡,都忍不住死死盯着他,眼看师徒反目成仇的大戏有那么点小苗头,但真相却让人啼笑皆非。 杜衡确实是被白胡子老头用一阵风拐走的,但地点略有不对。 往前数五百年,一人倒霉祸及全家的事情还是时有发生的,虽然不至于诛灭九族,但妻女发配教坊,男丁流放的事情也是有的,在判决下来之前,免不了全家被关大牢,至于是冤屈还是站错队,又或者罪有应得谁知道呢。 白胡子老头连杜衡真正姓什么都搞不清楚,不过恰好在凡间转悠的时候看到监牢里一群人被拖出去就地发卖或流放,其中有个女子抱着几个月的孩子痛哭,于是某个缺徒弟的家伙很干脆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卷起一阵狂风。 杜衡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距离“事发”都过了三百年,明朝都没了…… ——只能继续默默看地面,当做什么都没听见,还能怎么办? 这还只是其中一件囧事。 譬如说杜衡从小吃得最多的就是杏子。 数不清的杏子,有的红有的黄,偏酸偏甜都有,杜衡的师父在洞府前前后后种了一整片杏林,还嫌不够,整天东山西山到处走,尤其是秋天,看到野生杏子就摘两枚回来。 修道人辟谷后并不吃东西,偶尔闲着发慌吃点山果清泉也很正常。 所以杜衡一直都没有怀疑,但现在沈冬从恢复的记忆里把这段翻出来,顿觉毛骨悚然,一个劲盯着杜衡肩背看。 他们两人就这样维持着对坐的姿势一动不动。 沈冬身上被人参娃娃扔了一条毯子披着,杜衡没穿上衣,近在咫尺的距离,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喉结,锁骨,淡色的突起……沈冬压根没觉得尴尬,反而眼神上下溜一圈后闷闷的想,修真者果然是逆天挨劈的存在,不要说疤痕,就是连痣都找不见,皮肤也通透如玉,估计手感也差不到哪里去。 杜衡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那灼灼目光,他气劲竟为之一滞,许久才缓缓平复,顿时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沈冬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 “你那么多杏子白吃了!” 现在沈冬知道了当年做石头时没发现的真相,据说终南山曾经住着一位阐教的神仙叫云中子,有一天他的徒弟雷震子偷嘴在山上吃了两枚仙杏,结果长出两只翅膀,有风雷之威,当然好端端的长相也毁容成青面獠牙。 从反应上看,显然这个故事后来杜衡也听说了。 “噗……咳咳!” 这口气岔了,半晌的运功全都白费。 杜衡从膝盖上抬起双手,也不见他行动有任何滞碍,很轻松的就越过沈冬下了床。徒留沈冬不敢回头,也不敢挪动,只能愤愤嘀咕。 修真者真是太不科学了,以一个姿势盘腿坐那么久,手脚不麻气血畅通,还什么灵气贯脉天人合一,怎么不坐到珠穆朗玛峰顶修炼去呢? 也没几分钟,杜衡就回来了,坐回沈冬身边,手里还端着一个竹节似的杯子,里面盛有浅青色液体,闻到气味就头脑一清。 沈冬僵着脖子连动都不敢动,眼睁睁看着那个杯子凑近嘴边: “我喝不了,你就不能帮一把?” “……” 杜衡看一眼杯子,然后说:“你经脉中灵气未定,我还不能贸然碰触。” “避开穴位不就可以?”沈冬表示他现在想起来了,很懂常识,别想胡说八道糊弄他。 “唇上与下皆是穴位,怎么避开?” 沈冬傻眼三秒,骤然醒悟,差点冒火:“我只是让你扶一把让我稍微仰头不让喝的水流出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神农谷陈老先生说你经此变故,现在气脉不匀无法动弹,要融合贯通,发自掌心的元气稍弱,只能经由肺腑吐出的元气来交融,大概要三天以后,你不要紧张。” “我紧张个毛啊?” 什么乱七八糟,说来说去,那个意思不就是——沈冬差点一头晕倒,就算是那个人是杜衡!也很奇怪!! 庸医啊,绝对是庸医,你见过哪里的医生下的诊断开的方子是“等会接个吻就没事了”“对了,这是具体怎么吻的办法跟步骤”…… 沈冬现在砸了这家医馆的心都有。 他纳闷杜衡怎么能恍若无事,半点也不尴尬的说这些。 好像察觉到他的疑惑,杜衡一抬眼,很平静的问:“这不过是最简单的渡气同修法门,你怎么了?”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行吗? “我最多也就是你的剑。”沈冬想咬牙,结果差点咬碎自己的牙,痛得一阵抽搐。 “是道。” “……”这种一口血哽喉咙里吐不出来的感觉! 沈冬没好气的说:“咱们能说人话吗?” “你我同修也有差不多五百年,这不过是小事,你为何如此在意?”杜衡看上去没什么异样,眸色却稍稍暗沉了些。 沈冬正在吐槽,什么五百年,剑修跟剑的那叫同修? 呃,好吧,勉强也算是,反正只不过是同修,又不是双……卧槽! 杜衡感兴趣的看着沈冬变来变去的表情,半晌,才忽然低声问: “你当时……为什么要去接那一道天雷?” “还能有什么,很傻很天真。” 沈冬斜眼,他早就应该想到厉鬼培训班的八卦不是全部的真相,就好比这世间一切故事也有,传出来就难免走形,所以他不是被天雷劈飞的,根本就是自己犯傻挣脱出去——你说这得多傻才能干得出来,剑在人在,剑毁人亡,他们两个无论死了谁,另外一个也不能活,挡雷劈有啥意义,多蠢啊! 肯定是他当时只有意识,还没开灵智的缘故! 对,就是这样,不能要求一把剑懂太多。 不过杜衡的表情为什么有点不好呢,记得他无论什么时候,听到什么奇怪消息都不会表露出一点端倪啊? 看着被直接放在床上的竹节杯,又听到杜衡离开房间,沈冬傻眼半天,才勉强意识到,杜衡这是在生闷气?多难得,想成仙的人也会生气—— 沈冬无所谓的想,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怎么挪动自己的脖子,否则万一扛不住困意,脑袋往下点犯困的时候用力过猛,折断颈骨怎么办? 一只人参娃娃偷偷摸摸的从门后钻进来。 它身上的肉全部粉嘟嘟的,光着脚丫小心翼翼的靠近沈冬,以一种做贼的架势拿走竹节杯,又慌慌张张跑掉了。 人参惧怕带有煞气的兵器,这很正常的事情。 而对兵器来说,最正常的事情就是跟着人上战场,无论结果如何,存在的意义就是有它在,总不能看着杜衡遭殃。所以说起来,这也是死循环吧。 沈冬郁闷的看着毯子发呆。 “你想先死?” 沈冬被这一声惊得险些失控栽倒,这要是摔断骨头砸断楼板多冤,杜衡这家伙走路不带声的,还有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耶,不要小看想成仙的修真者智商水平。 杜衡隔着毯子,一手扶住沈冬,直直的盯着他: “你当时只是孤注一掷,纵然你被劈毁,我也随即丧命,不会遭到死于天劫下的骨碎魂裂之苦?” 嘴角抽了一下,沈冬翻眼说: “杜主管,兵器是用来做什么的?告诉你,穷途末路的时候还可以横剑自刎啊,可你不肯……于是那把剑就冲动了一下,谁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也许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 ——你为何物而存于世间? ——那个人。 第五十九章:感觉还行 换了谁在大庭广众围观下被人吻,背景音说不定都是“在一起”这种狗血式起哄,但是现在气氛非常严肃,屋子里排排坐了一群人参娃娃,因为害怕,它们都挨着墙角挤成一堆,神农谷这大夫说,百年人参灵气不错,拖到这里来就是天然的聚气阵。 ——看这群小娃娃抖个不停的模样,沈冬连吐槽都找不到词。 留着八字胡的大夫还远远站着,不时用手推推玳瑁镜片,另外一只手平伸,五指张开,嘴里念念有词,做神棍至少要长得像展远吧,这架势去山村都没人信。 沈冬已经囧得连尴尬都没了。 也是,要是所有人都用做大手术的严肃表情围着你转了三天,在治病救人如此崇高的事业面前,所有想歪掉的念头都该被踩上一只脚。 而成仙,无疑是比这个更崇高的事业吧——沈冬想不淡定也不行,他生生被大夫念得犯困,这都是杜衡师父带来的坏习惯,被碎碎念的结果就是意识朦胧,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嘴唇上一暖,结果这边做梦梦到自己在吃牛肉面。 嗯,这汤有点凉了,不够热,温温的,牛肉炖得很烂很软。 奇怪怎么贴着嘴唇下不来? 沈冬不由自主的想伸舌头去舔,结果牙关刚启,就有温热的气流猛然滑入,从口腔到内腑都舒畅起来,这是哪家的牛肉面,太滑了吧还没咬断呢? 这一急,就想伸手去捞筷子抓面碗。 当然面碗没抓住,人醒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还有微合的眼睫,那真是连颤都不颤一下,呼吸平稳,虽然仅仅是嘴唇贴合在一起,但杜衡就像完全不介怀自己在做的事,那种平静真让人有一拳过去的冲动。 “喂!” 沈冬本能反应将人推开后跳下床。 “哎呀,这不就好了,感觉怎么样,胳膊是胳膊腿是腿吧!”八字胡大夫笑眯眯走过来看沈冬,顺带吹嘘,“神农谷的招牌有几千年了,余昆就是想砸也没那么容易。” 杜衡没听他废话,收了盘膝的姿势,睁开眼睛直接问: “感觉怎么样?” 沈冬脸都憋得有点发青,他想说堂堂男子汉被男人亲了还能有啥感觉,但关键问题是,他也知道杜衡不是问他这个。 更要命的是现在情况还真好得很,不能使唤的手脚都灵活了,稍微一动,就有一股气劲生生不息,眼神都变好了,连老旧房梁上的灰烬蜘蛛网都看得一清二楚,外加神清气爽,身体更是轻飘飘连走路半点不费劲。 换了从前他说不准还要直着脖子睁眼说几句瞎话,因为沈冬潜意识对这些变化还是很不满的,现在倒过头来想想,杜衡也忒倒霉了。出生时机遇就挺糟糕,能摆脱那悲催命运走上修真这条路算走运吧,偏偏又遇到那种奇葩师父,作为剑修实力在修真界已经没啥烦恼,到头来却遭遇了北邙山大战,好死不活赶在战场上渡天劫。 据说西天取经要过九九八十一难,沈冬现在觉得,没准自己化形对杜衡是一难。 谁家的剑要让剑修这么费神? 杜衡都已经够倒霉了,再说又是捆绑的命,沈冬觉得还是纠正一下态度,剑想过好日子当然不能跟剑修过不去。 于是他硬着头皮装若无其事:“感觉还行。” “我也这么觉得。” “……” 啥意思呢,到底是啥意思的你也这么觉得? 沈冬只能将自己瞬间跑歪的念头拉回来,顺带默念一百遍求医治病是正经事,求仙问道是崇高理想。 “住院与治疗费我会寄账单给余经理。”大夫笑眯眯拉开房门,人参娃娃忙不迭的往外奔,结果愣是一个个又滚回来。 “不好了,出大事了!” 一个看上去像挖煤工人似的小老头赶着跑上来,哆嗦着手指楼下。 是发洪水还是地震,沈冬还在琢磨,听到后一句话立刻趴了。 “你又把法宝吃了?”大夫皱眉问。 “哪能啊,我已经连夜把他练成包子了,平生最恨吃包子。” “那究竟发生何事?”八字胡大夫赶着人参娃娃下楼,有一个吓得腿软走不了,他索性拎起来往背上一扔,还有一个走不动也拎起来趴头顶上,脚刚接触到狭窄的楼梯,就听到那家伙紧张的搓着手指: “是,是电视机有信号了。” “……” “滚碌碌——咚!” 神农谷大夫一脚踩空,带着一群人参娃娃一起滚下楼。 沈冬看杜衡,眼神无声的问:一般来说,电视机有信号不是好消息吗? “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楼下传来大夫捶胸顿足的嚎叫声。 “是啊是啊,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忽然恢复信号呢?”某患者跟着念叨。 沈冬发现从杜衡淡定的表情里实在看不出答案,还不如自己去看个究竟呢。 于是他很轻松的跑下楼,恰好看到一楼店堂侧墙里挂着的一台很老旧款的黑白电视机,正在播放节目,屏幕上还正好是余昆那张被抽脂后的脸: “……谁再通过法术往现场扔烂苹果我就让我家大厨吃了他!!” 杜衡也走出房门,就站在楼梯上看着电视里的余昆咆哮: “再说一遍,我是余昆,我真的是余昆!” “……” 电视机里面静默几秒,然后传来一阵鄙夷的杂音。 “骗谁呢?只听说厉鬼有整容服务,余经理那体格做手术也够呛啊!” “就算你是余昆,也得给个说法。” 余昆努力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然后挤出一抹笑,从前脸上的肉必然扭成一团,但现在竟然有很强的欺骗性,瞧这笑容真诚得可以去骗女鬼了: “我给刚刚收看节目的道友们重复一遍情况,由于几天前我不小心迷路到神州对面,我灵机一动掐指一算,顿时计上心来……” 八字胡大夫直接抓起桌子上的一个竹节杯砸向电视机屏幕。 随即沈冬目瞪口呆的看到杯子在碰到电视显示屏后神奇消失,然后屏幕里的余昆竟然脑袋一侧,堪堪躲过那个神奇进入电视里的杯子,同时还有烂枣核、小石子、葫芦瓢,对了竟然还有一个丹炉,里面甚至在冒火,太凶残了……估计是日照宗的某某道长顺手拎起来丢的? 原来修真界的电视机有这样逆天的功能! 凡人的视频只能添加弹幕,修真界可以在现场直播里弹出观众的议论,还能直接砸东西过去——修真界新闻节目主持人一定是高危行业死都不能去干! “我们家那电视……” 沈冬忍不住说。 杜衡听到他那个修饰词后目光一凝,无声无息的走下楼,站在沈冬身后: “那电视是最便宜的,除了能看,什么功能也没有。” “噢。” 沈冬也想起当初山海易购负责家电柜台那小孩推销电视时说的话了,他遗憾的看着墙壁上这台疑似上个世纪生产的黑白电视,再想想自己家的46寸液晶,只能长叹,从垃圾回收站拖回来返修改造的东西,怎么能貌相! 电视屏幕里的余昆正气急败坏的喊: “我不说过程,只说结果!我牺牲形象,在神州那边变回原形落光羽毛,大量灵气消融在那边,明显盖过了神州这边的所有灵气,现在低等的幽冥妖魔全部往那边奔了,你们不觉得最近神州安稳很多吗?” 电视屏幕里乱砸的东西没有了,喧哗的背景音也没了。 于是余昆得意四顾: “据闻幽冥界的老大刑天跟老二贰负发生小小分歧,闹得很不愉快,穷奇偷偷摸摸带着一帮幽冥妖魔准备搬迁了,修真界即将迎来和平稳定,千百年来都无法解决的幽冥界历史遗留问题,很快就要随着它们追逐灵气偷渡到大洋彼岸画上圆满句号!” “……” 这新闻发言稿的格式是你从央视那里依葫芦画瓢学过来的吧! 修真界大众真的能听懂吗?沈冬表示深刻怀疑。 “所以!”余昆干咳一声,因为眉毛是画上去的,所以表情再乐,也没有眉飞色舞这种选项,看上去有点怪异,尤其还光着脑袋,这让人不得不黑线的想着这家伙的毛肯定全部掉光了。全身上下所有的毛,你懂的。 “从今天开始,一级战备解除,北邙山只留正常驻守人员,所有屏蔽的电视节目信号恢复正常,可以收看神州内外的频道,同时修真界一切生活都将恢复到北邙山结界崩溃前的正常秩序,山海易购将在明天重新开门营业,正好要赶上八月十五中秋购物节……” 余昆还没说完促销词,瞬间屏幕上又出现无数不明飞行物。 连八字胡大夫也当即暴跳如雷的对着电视吼: “谁要恢复正常秩序?” 同时电视里也传来无数恼怒的喊声: “谁稀罕和平了,我们要战争。” “对!我们要打仗,不要考试!” “噗——” 沈冬喷了,果然电视信号恢复,是“大事不好了”。 以及在修真界领导人也是高危职业吧! 他下意识的摸嘴唇,忽然发现杜衡在看着自己,于是沈冬立刻讪讪放下手,末了还奇怪,他没做啥亏心事啊,为什么忽然心虚? 等等,好像—— 沈冬看着杜衡,蓦然想到,他好像要回去做收银员吧! 杜衡也走神的想,赶紧回去把那房顶都破三四个洞的房子买下来,在沈冬回去前装潢搞定,得想办法让他住在超市不回去,嗯,购物节客流量太大是个好主意! 第六十章:惊悚 因为迁怒,神农谷大夫最后还狠狠敲诈了沈冬一套衣服钱。 普普通通的套头衫加长裤竟然标价九千,但也不能披着毯子逛马路,沈冬以为这账单寄给余昆,摸摸这透气性好,几乎没有重量的衣服,知道是修真界改造版就没打算辩驳还价。等看到付钱的是杜衡,顿时眼角一抽,赶紧把杜衡拉到旁边: “那老头遗产很多?” 原谅他对杜衡的师父,实在提不起敬意。这样一个脑回路明显异常的阐教脑残粉,除了不予置评,就只能对曾经被扫荡过的终南山杏树表示深切同情。 别家师父都是愁徒弟不懂事,太调皮。杜衡的师父却整天在洞府里转悠,为什么就没有人气势汹汹的上门找茬,说自己徒弟惹祸了呢,没有帮徒弟收拾过烂摊子的师父,不是好师父!没帮徒弟撑腰打过架的师父,说出去没底气啊! ——果然粉阐教毁一生。 沈冬有点抽风的想,老头一穷二白,作为剑修,压根就不用除了剑之外的法宝,绝对不可能在飞升前把衣服脱下来留个徒弟当遗产,那么就只有洞府一座,地理位置略坑(深山老林),内部装潢很渣(都是说山洞,不漏水就该谢天谢地了),外加洞府外栽种的杏林一座,野生种肯定干涩无比,卖都卖不掉。 于是问题就来了。 “你钱都是哪里来的?” “山海易购的薪水。” “你就吹吧,我一个收银员只拿一千五的月薪,你前台主管到底能赚多少,够你这样挥霍?”沈冬愤愤不平。 “只要合情合理,山海易购的薪水条件是随便你开的,是你自己只要一千五。” “……”沈冬悲愤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然后就是,转手赚差价的收入。”譬如郑昌侯环境破坏款与求雨术的差价,罗刹活鬼这类货源倒手转卖,杜衡不以为意的看沈冬。 沈冬显然也想到当初从瞻空大师破葫道长那里陆续坑来钱的事情了,虽然他不是干促销的,奈何修真界大众实在太好忽悠——这是因为修真界没有虚假广告甚至缺少广告造成的,你看凡人被各种广告强势袭击加洗脑N年,早就修炼出无以伦比的强大抗力,修真界就…… 杜衡想起沈冬在外面又送外卖又做小贩就为了赚钱,于是脱口就说: “回去我把你调到售前服务部门。” “啥?” 沈冬只听说过售后服务,超市那个叫服务台,按照类别那个确实属于前台主管的管辖区域,但售前服务是个什么神奇部门。 “在山海易购就是超市,你可以通过热线求购某些商品,山海易购也有专门的价目表,为顾客代售货物或技能。” 譬如说抓鬼术跟求雨术?这生意真是做得太精了,什么售前服务,压根是兼职中介。 沈冬眼睛一亮,这工作听上去很有前途。 ——修真界已经用实践证明,倘若领导人跑去开超市,会员卡就会变成身份证,商家后台硬得简直没办法碰,这就是铁饭碗。 两个月来,沈冬还是第一次感到浑身轻松,看到未来充满希望,好像脱胎换骨,走路都轻飘飘(等等,这个是贯通灵气后的效果吧)。 走出店堂的时候,站在大街上沈冬扭头一看。 中医坐堂,妙手回春几个字摇摇晃晃的的挤在周围店铺中间,招牌都有点变形了,外墙脏兮兮又斑驳不堪,走过路过的行人连一眼都懒得瞥,就像不靠谱的骗子店。 从某方面来说他们的顾虑也是正确的。 ——因为这家的大夫绝对是无证行医!连凡人四六级考核都要烦恼的人,难道还能考到行医执照?别做梦了,估计他连个假证都办不到。 沈冬心情甚至好到边走边顺口唱了几句。 “……几家欢喜几家愁,几家流落在街头。”多好,至少以后不用在街头躲城管了。 杜衡走在后面,听到歌词忽然一皱眉。 剑修不是专精阵法术数的,只能说境界高勉强对天道有感,但具体感应到什么,那就只有专业技能的修真者才能掐指一算,勉强知道个大概。对剑修来说,这玩意鸡肋得很,凡人叫它预感。 定神静心数秒,很好,这个不好的预感跟他没有关系。 杜衡很干脆的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话说余昆摩拳擦掌准备狠宰一笔,要参加考试的妖魔鬼怪愁眉苦脸团团转,欢喜跟愁是真的有,但他们都不算什么!因为真有倒霉到在街头流浪的! 省城火车站外围龙蛇混杂,停着很多辆私家黑车,小巷旁边还有卖切糕的,拿着旅店电话与地点牌子的中年妇女在广场周围招揽生意,顺着小路绕几个弯走到巷底,后面是整排简陋供休息的胶囊旅社与钟点房,楼下的门面就是大排档跟快餐盒饭店。 夜幕刚临,啤酒跟小龙虾也刚刚上桌,恰好是生意最好火的时候,诱人的香气飘飘荡荡,一直往外冒。这里隔几米才有一个路灯,巷底垃圾桶后的黑暗里慢慢冒出来一个头。 眼睛红色,脸上全是毛,头发乱七八糟。 大晚上猛然看到估计会把人吓死,但还好这脑袋很快缩回去了。 巷底的垃圾桶堆得满满的,还有许多果皮鱼鳞菜叶,附近一米半范围的地上也全都是,还留着污水,别说行人,就连骑车都恨不得捏着鼻子绕着走。 就在这么糟糕的地方,传来低语声: “老……老板,现在怎么办?” “叫老大,餐厅都倒了,还叫什么老板!” 郑昌侯一把将某个嗅到生肉香气忍不住冒头的手下拽回来,那是个飞僵,虽然有千年道行但是现在只能可怜巴巴的蹲在那里,它四肢是可以活动的,只是略微僵硬: “老大,我好饿。” “你是愿意饿着还是愿意出去被吃?”郑昌侯没好气的将它踹回僵尸堆里。 所有僵尸都战栗一下,身上长毛乱抖,然后直挺挺躺着不动。 “啧。” 郑昌侯小心翼翼的看着外面的情况。 垃圾桶最上方是一面非常不起眼的破镜子,大概巴掌大小,样式很老旧,也没有什么漂亮雕刻精细的边框。 “啪!” 一个过路的居民顺手丢了一包生活垃圾,恰好砸进垃圾桶。 然后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这包垃圾就像重心不稳一样慢慢的歪斜,最后哗啦一声从垃圾桶里面跌出去,还是露出那面破镜子。 月亮出来了,快要农历十五,已经很圆很亮了。 在路灯与大排档的光线反射下,月光不是很显眼,可在黑乎乎的垃圾堆里,镜子就有些明晃晃的反光,还在不由自主的聚拢月光带来的灵气,于是垃圾桶中异象又现,半个榴莲壳缓缓挪动,内壳轻轻抬起,然后就对着破镜子罩落下来。 榴莲满是刺的外壳对着天空,下半截卡在一个破皮鞋上,恰好露出一条挺大的缝隙,可以勉强看到外面的情况——不用怀疑,这就是曾经夜色餐厅入口的那面大镜子,这是法宝,现在内部装潢全部毁了,但勉强可以缩小逃难使用。 郑昌侯气急败坏的在镜子里面转悠,拖鞋甩得啪啪响。 修真界这些头头脑脑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贰负从幽冥界跑出来了,还有那个衰到家的破葫道长,叫你有事没事赚爷的钱,哼,倒霉了吧,被贰负抓走折腾得死去活来吧。活该!但破葫道长你一个人倒霉就算了,竟然还把本侯拖下水,竟然给贰负指路!! 以后见到一次,让手下追着咬你一次! “混账余昆,该死的杜衡!老子每年缴那么多环境破坏费,他们竟敢无视我的人身安全,先是害我的餐厅被砸掉,然后又来一个凶神……” 餐厅服务员都被贰负的手下吃掉好几个,贰负也抓到了一个飞僵,佯装没看到郑昌侯惶恐跑路,露出猫抓耗子的残酷笑意。 “那心眼还没芝麻大的家伙,不就是几百年前战场上遇到,嘲笑了他几句。”郑昌侯后悔不迭,这世上有种人,只要没碰触到底线,那么任凭你怎么得罪都无所谓,那就是杜衡,但这世上还有种人。你只是不小心讲错一句话,他就牢牢记住了,那就是贰负。 最初可能只是愤怒,发现郑昌侯一次又一次成功溜走,愤怒已经转化为趣味,现在成为贰负行程表上必有的一项活动——去找小旱魃玩。 “这次要是成功逃回去,我一定要到山海易购退货!”郑昌侯愤怒的挥舞着手臂。 就是考虑到北邙山结界会有破的那天,为了躲避着要命的贰负,郑昌侯简直是砸锅卖铁把手下坟墓里的陪葬品也抢来全部卖掉,经过山海易购从炼器的天衍宗买到了这面镜子,顺带开家餐厅,结果呢! 贰负一眼就看出这面镜子是法宝,还能有啥说的,逃呗——你忘记贰负如此实力,你把镜子放在他眼前跟掩耳盗铃有啥两样。 一个僵尸傻傻的说:“老大,这是垃圾桶,总不会有事吧!” “说得也对。”郑昌侯刚松一口气,忽然! “——从枯枝腐叶里苏醒,是封神凄凉的结局……” “老大,你手机响了!” “我知道!”郑昌侯狠狠瞪着平伸手臂的飞僵,坚决不承认自己刚才差点被突如其来的铃声吓得再死一次,狠狠夺过那个按键特别多的酒红外壳诺基亚。 “郑昌侯,我余昆啊,山海易购要恢复营业,你赶紧带着你的飞僵送货队来帮忙啊。六小时内,环境破坏费我出!” “滚你的破坏费,余昆你到底死哪去了,怎么好端端的换号码,我说这手机刚才死活打不通呢。你快来救人啊!” “哈,你那里又没‘人’!” 郑昌侯气得简直要冒烟,对着手机就吼: “快点,我被贰负盯上……” 话还没说完,垃圾桶外面就传来一声嘶哑的笑声。 “小旱魃,找到了!” 通话猛然被摁断,法宝外面的声音是传不到通话中的,余昆莫名其妙的对着才买的一只苹果喂喂了好几声,却只能听到忙音。再拨。 “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余昆傻眼五秒钟,果然开始打杜衡的电话。 且说垃圾桶那边,电光火蛇瞬间猜到贰负是循着手机灵气信号来的,郑昌侯立刻掐断电话,火速把手机外壳拆开,将里面那块修真界改装灵力接收器版电板扔掉。然后才感到窒息般的晕眩,这回连他都变成了刚出土的僵尸,脖子手脚全部发硬,死死看着镜子外面那个满身银链的家伙。 近了,更近了。 郑昌侯握紧拳头,拼命的话他想跑掉也不是难事,但他还有一帮手下要怎么办? 贰负已经站在垃圾箱旁边,残酷而邪恶的笑着,根据刚才灵力波动判断的位置,猛然抓住了榴莲壳,就要将它掀开。 “咦,这是什么?” 虽然榴莲上满是刺,但幽冥妖魔不当回事的。 垃圾桶的恶臭也只是让贰负略微侧头,他拎起榴莲壳时,镜子就无声无息的往垃圾下沉,而贰负恰好看着掀开的榴莲壳。 “呜咳咳,这什么味?” 贰负猛地一下将榴莲扔掉,晕头转向,一头栽倒在他忠心手下的怀里。 “大人,大人?” 白蟒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警惕的看垃圾箱,认为是陷阱,飞速抱着他家主子跑了。 “……” 就在郑昌侯还没回过身来的时候。 一个穿着环卫工人衣服的老头慢慢走过来,将仍得老远的榴莲壳扫进垃圾箱,一边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呐”,然后将垃圾箱周围清扫一遍,然后发现了垃圾里的那面破镜子。 用袖子擦擦,咦,还挺光亮的,就是丑点。 环卫老人喜滋滋的将镜子揣进垃圾车前面的一个塑料袋里,那里还有不少从垃圾堆里捡来可以用的东西。 “唉,正好缺个镜子呢。” “……” 大爷,您捡回去的不是镜子啊,那是一窝僵尸啊!满满一窝啊! 第六十一章:找乐子 不管是什么变的,这辈子都还要继续过。刑天没了头还在讨生活呢,贰负全身缠满锁链,不也依旧积极的找乐子?能不能离开人间是一码事,舒舒服服继续活下去才是重点。 沈冬将大夫说的那句“得道”错误理解成他现在成为一个有手有脚能修炼的人,听上去已经很逆天了。待在神农谷坐诊大夫那里三天没吃饭也没觉得饿,一出来更是连家都没时间回,就被杜衡拽上车,直接开往山海易购。 沈冬的优点大概是从来不觉得自己多了不起,缺点是没啥远见。譬如说现在他神使鬼差的想到家里还有一包没有卖出去的动物拖鞋,放在山海易购寄售的可能性太低,修真界谁要穿拖鞋,还不如摆地摊。眼见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不对家里除了拖鞋还有石榴! “不行,我还是要回家一趟,石榴会饿死的!” 杜衡顺手从驾驶座前面的纸盒里摸出一张黄色符纸折成的纸鹤,手指将那鹤的翅膀从平叠拨到竖起,然后顺手往车窗外一丢。 玻璃窗外纸鹤化作金光迅速飞走。 “它会自己出去找吃的,你不用担心。”天狗要是饿死在家里,那才离奇。 “我怎么觉得你像绑架?山海易购只有死去的成员,没有辞职的员工,要是我不肯干,难不成全修真界都要追杀我吗?这假设完全不成立。”沈冬后仰靠在椅子上,一样是副驾驶座,从前他挨在杜衡旁边总是很尴尬,要不就是如坐针毡,现在压根不管了。 难道这就是破罐子破摔? 不对,是习惯了。 灵石的意识不算什么,都是陆陆续续的模糊影像而已,但在成剑之前,杜衡是天带在身边,如果不是修真者身上通常都没有疤痕胎记什么的,沈冬觉得自己都能如数家珍。 说起来,似乎是杜衡亏了。 这么一想,沈冬就得意,反正他们早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生死都跑不了。 如果不出意外,杜衡应该还能安安稳稳活个几百年,东方修真界对统一世界这个远大目标没兴趣,最多互相看不顺眼,却没勾心斗角的阴谋算计。毕竟大家全副精力都用在成仙这件大事上,偶尔分出来一点还得应付考试,修真界本身没有任何权力,当然就不会有人想砍了余昆代替他来做领导人——谁会拼死拼活,揭竿起义就为了抢超市总经理的位置? 沈冬等半天都没听到杜衡的回答,走神半天后,沈冬竟然靠在椅子上睡着。 省城虽然在南方,但真的算不上超级人口的大都市,因为山海易购开在这里,所以神农谷医院,夜色餐厅这类稀奇古怪的地方也一并驻扎在此。 黑色汽车逐渐驶入破旧的东城区街道,停在山海易购门口。 余昆站在超市大门前东张西望的一直看天上,不耐烦的瞄一眼路边才发现黑色轿车,赶紧一个箭步窜过来,隔着玻璃窗就嚷嚷: “你手机呢?还以为你也被追杀了!” “谁出事了?” 杜衡解开安全带,拍了迷迷糊糊睁眼的沈冬肩膀一下,示意他到了。 “是郑昌侯,他好像被贰负盯上了。” “就在这里?” “对,应该就在省城。”余昆重重点头,夜色餐厅才被郭大厨砸了没几天,连装潢都没搞好,郑昌侯不会跑到别的城市,当然这都不是重点,证据是—— “通话会显示城市!” “……” 这理由很好很强大。 但余昆没有说笑的心情,贰负就在这座城市里,意味着什么? 山海易购要搞购物节,有个危险分子就在这里晃悠,不绳之以法真不安心。 “你能干掉贰负吗?” “那个叫危的没问题,贰负……”杜衡停住,表情很明显。 修真界最鼎盛的时期,大约同时存在着十三位即将渡劫的修真者,其中两个是剑修,如此阵容也没有扫平幽冥界干掉贰负,这种梦只适合在白天做。 “那就把他撵回去!” 余昆摸着光溜溜的脑门,愤愤的想刑天还真是没用,连家里的老二都搞不定,你们闹矛盾就好好闹啊,怎么又被贰负放出来了呢? “明天就是中秋购物节,必须在今天晚上搞定!” 余昆立刻下了决断,刑天是古之战神,一个人操着斧头就能打上天,他惹不起只能跑,但小小贰负,甭想让他继续吃闷亏。 “我跟老郭一路,在前面围堵,你们在后面包抄!” 沈冬直着眼睛看门边打盹的厨房老郭,还没反应过来,竟然连作战计划都定下了——就余昆一个人在说,饕餮跟杜衡都没吭声。 “等等,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无法置信的看余经理,抽脂成帅哥是好事,但脑子不会也被抽了吧。当是演电视剧呢,随便包抄一下就能堵个准,贰负又不是副本BOSS,只会傻傻的某个固定的位置等你去袭击,那家伙要是变成原形跑掉,且不说道路建筑损失费多少,马上就能上省城新闻头版头条。 “在哪不都一样。”余昆不耐烦的挥挥手,招呼老郭赶紧过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地形啦,战术啦,但是岳将军还在北邙山,小岳将军守着建木,又不是打仗,这种兵法之类的玩意还是算了吧。” 沈冬艰难的转动眼珠。 岳将军……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岳将军吧。 难怪修真界准备打仗的时候,杜衡不在北邙山,修真界那些长老掌门还能跟余昆跑到四星级酒店开个房间开会,敢情这种事是术业有专攻,境界多高实力多强大的高手都不会跑去干预对战事指挥,而是充当压阵与场外支援? 难怪修真界能在灵气日益减少,整体实力接连下降的后四百年,照旧抵挡得住幽冥妖魔的攻击。 谁说修真界不强大的,赶紧掰手指数数古往今来枉死的名将有多少。 “快,跟上!” 沈冬还在发愣,发现余昆已经兴冲冲跟着老郭往前走。 估计担心飞着找灵力波动会打草惊蛇,所以四个人硬是走过了三条街一个夜市。 这真是很怪的景象,老郭长相实在不敢恭维,他又埋着头急匆匆的在前面走,一个光头帅哥眼睛发亮跟在后面,最后是并肩走的杜衡沈冬,这两个身高相差无几,甚至从背影看体格也差不多。沈冬一直都是人群里面拉高外表平均线的存在,跟杜衡走在一起,气场莫名的就很合,路人议论最离谱的说法是前面带路的老郭是拉皮条的,正要带着三个人去找乐子。 ——如果找两条蛇打架算找乐子的话。 沈冬在想等会他要怎么办,从地上捡块板砖? 就这样闷头走了将近四十分钟,老郭忽然停下,看着不远处一座霓虹灯闪烁的建筑: “就是这里。” 抬眼一看,珍珠泉大浴场。 沈冬眼角抽了一下,据曾经跑外卖听来的八卦,珍珠泉浴场在省城算是赫赫有名了,温泉当然没有,主要是按摩服务,真技术的按摩,当然也有假技术的特殊服务。基本上一进门你就知道不对啦,因为它只招待男宾! 就在沈冬淡定的当做见世面时,发现坐前台收费的竟然是他同学。 只能硬着头皮装若无其事,同学而已,再过三年连名字都会不记得,别说他来有正经事,就算真的逛逛,又怎么了? 于是沈冬立刻挺直腰板,拿过手环似的感应钥匙就往手上一扣。 这是浴场通常都会有的东西,号码为存放衣服的柜子,同时还有消费记录出门一起算账,珍珠泉大浴场表面上还是挺正常的。那些东西都在电影院后面的小包厢里。 绕过走廊到更衣间后,他们四个人当然不会老老实实脱掉衣服,换上浴场提供浴袍然后进去找,直接一个隐匿法术,然后沈冬就大开眼界。 那么大的泡澡池,装潢得特别奢侈,旁边还有一个个比较小的热水池,没半个小时就换一次水。池子旁边就是一张张白色圆咖啡桌,高高的天花板上挂着外观奇特的灯,这种东西多半是美容院那种仪器里用来搞皮肤疗理的。 晚上九点,大浴场的生意不坏,有十来个人在这里泡澡,看上去像是生意人,个个挺着啤酒肚。 余昆连一眼都没瞄,跟他说这池子大没用,你懂的。 “郑昌侯能躲到这种地方来?”沈冬还在东张西望。 “谁说郑昌侯在这里?”厨子老郭眼睛开始逐渐发亮,兴奋的低声说,“就在前面,真诱人的味道,吃不了贰负,他那个跟班给我填肚子也不错。” “……” 所以根本没有妖气定位仪,他们纯粹是靠着饕餮觅食本能找来的? 虽然饕餮什么都吃来者不拒,可是真正的美食家只吃好的,越稀少难得的就更想吃,有这等美味在前,估计省城里其他“食物”都不入饕餮的眼。 浴场有三层,起码十个厅,包括西餐馆与电影院,沈冬看到一个男人半敞的胸膛上都是胸毛,还纹了个虎头,相当霸气,他旁边一个年轻男人有八块腹肌,体格极好,那腰身又窄,披着浴袍简直像平面模特。 沈冬瞅一眼自己的胳膊腿,人比人得死!他从前一顿饭吃那么多都吃到哪里去了?力气那么大胳膊上还没肉。 “你在看什么?” 沈冬以为杜衡在催促自己走快点,于是没精打采的跟上。 “你们在这里堵着他!”余昆丢下一句话就匆忙跟着老郭往前跑。 沈冬无语的看这条走廊,旁边是一个个唱KTV的小包间,蹲进一个没人的包间,沈冬正要说话,却看到刚才那纹身男跟模特男忽然肩并肩走进来。 有隐匿术他们压根看不到沈冬杜衡。 这两个人竟然进来就啪地一下关上了门,还靠着门板脸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周围是KTV的吵杂声音,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啥,沈冬正在脑补黑市交易时,忽然发现那两个人好像激动起来,拼命扯对方的衣服,但是拳拳到肉的打架场面没看到,上演的却是另外一种动作片。 沈冬彻底傻住,准备扭头却挪不开眼。 男人跟男人,到底要怎么做那码子事,他真的很好奇。 结果身体刚外前倾,就被什么拉回来了,对了,杜衡还在他旁边。沈冬顿时尴尬无比,就在房间里喘息呻吟声更大,连听的人都有了些许反应,沈冬觉得杜衡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好像更用力了,难道是要他充耳不闻,为了埋伏尽心尽力? 开玩笑啊,虽然漆黑一片,但他现在眼睛好得很,如果不看效果更糟,动作片的声音听得沈冬本能的呼吸加重,非常燥热,小腹一团热气消散不去,还愈演愈烈,就在这时。 “咚——” 房门瞬间飞了,压在门板上的两个人倒霉的滚到地毯上,大约砸晕了,沈冬走出去的时候还纠结看了眼那两个赤条条躺着的人。 外面已经开打,白蟒一头砸飞了一排包间门,几个穿着三点式的小姐直接晕倒,惊恐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饕餮也恢复原形,生生按住了白蟒的尾巴尖。 白蟒整个身体盘成一圈,好像在保护中间什么东西,黑山羊模样的饕餮直接从它身上扯了一块血淋淋的肉,白蟒痛嚎一声,蜷缩起来,猛然撞破楼顶跑了。 “往哪里走!”余昆第一个窜上去,饕餮也不愿意美食跑掉,跟着追。 一个竹筒滴溜溜滚到沈冬脚下。 沈冬捡起来发现居然很沉,杜衡一言不发的走过来,抓住沈冬的手,猛然往竹筒上一劈,一声巨响整栋楼都晃悠了一下,竹筒炸得粉碎,从里面滚出一个满头是包的邋遢道士。 “破葫道长?” “啊,救……救命!”邋遢道人趴在地上意识不清的喃喃。 而沈冬忽然发现,他还有个要命的麻烦没解决。 第六十二章:没事吧 浴场里闹哄哄的,很多人以为是地震,拼命往外奔,看到三楼塌陷下去的那个大洞时都不敢靠近,一些家具顺着倾斜的地板往下滑,然后砰地一声砸到二楼。 破葫道长脑袋上挨个正着,他刚爬起小半截的身体又直挺挺趴下。 KTV包厢里的人都不敢走出来,全部躲在沙发下面惊恐喊救命,走廊里堆满壁灯地砖还有三楼物品的残骸,最要命是三楼某个池子漏了,洗澡水哗啦啦往下淌,整个走廊里都湿漉漉的,跟下雨一样。 “我去上厕所……” 沈冬随便找了理由,扭头就跑。 刚才包间里目睹的“战况”实在太激烈了点。外面饕餮余昆追白蟒这场架打得又太快,半分钟都没有,他还来不及反应,那些家伙就全都撞破楼顶跑了。 沈冬脸上余热还在,身上的燥热感也没褪下去,赶紧溜掉。 浴场里面什么最多,池子啊! 沈冬顺手脱掉套头的长袖上衣,也不管了,随便在二楼找个浴池跳进去。 卧槽,热水!! ——是你晕头了吧,这高级浴场哪来的冷水给你泡? 见鬼,这池子还很深,幸好他个子高,否则脚都碰不到地。 沈冬浑身湿漉漉的从池子里爬上来,冲进隔间拧开水龙头,然后将蓝色那边的开关转到最大,立刻窜到淋蓬头下站着。 深深吐出一口气,这效果堪比醍醐灌顶,冷水顺着后颈一路流下去,将刚才那种难以遏制的燥热全部冲得干干净净。他这才有心情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 ——也算是大开眼界? 沈冬颇不自在看墙壁。 生理冲动这种事他早就有,现在想起来,这就是所谓的化形妥当?该有的全部有?沈冬被这个荒谬猜想冻得一哆嗦,伸手捋开湿透淌水的头发,暗自嘀咕从前住校在寝室里的时候,那几个就很喜欢用电脑搞个国外“动作片”来观摩,大夏天更是顺手在桌上放卷筒纸拽着用,推开寝室门迎面就是一股怪味,他们看得不亦乐乎,沈冬却没啥兴趣。当时他觉得自己对洋妞不感冒。 然后?还是街上校园里的软妹子看着更顺眼漂亮。 一旦脱光衣服,屏幕里翻滚的就是两团肉,看了最多呼吸急促,但燥热难当立刻跑去解决的事情却没发生过。那些动作片音效与叫声都特别矫情,听得鸡皮疙瘩都能掉一地。沈冬觉得看那玩意,还不如他做个春梦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的意犹未尽呢。 正猛冲冷水的沈冬心头一凉。 等等,他该不会是个同——你想多了,平心静气过日子的修真界大众,绝少有这种烦恼。只要不是尺度太大画面太刺激,以及功法修为不出错,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沈冬心烦意乱的挠头发。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原先就没打算再找个妹子什么的,他的人生计划早就完蛋了,试想他要是不会死,还能怎么过?修真界有相亲节目吗?或者他要去兵器铺子找对象? 宝剑确实有雄雌之分,可从来没听说过单剑分雄雌,分的都是一套的双剑,对象天生有,难道要抡着拳头去抢?剑修的剑会化形的只有他一个,也许他得跨种族找个分水峨嵋刺的妹子?或者吴钩剑?要是她的主人也是个美女,那就再好不过,说不定连杜衡的终身大事也能顺带定了。 这难度略高啊,比相亲难多了,这得器灵与主人全部看对眼。 沈冬目前知道的好像只有——日照宗大长老与开山斧? 一头黑线,赶紧将四米高的斧灵与一米三矮矬子形象甩掉,以修真界器灵仅仅只有22的排名,这选择范围真是狭窄到只能捶地痛哭。要是对器灵化形性别没有要求,仔细一想,竟然能算不幸中的万幸。 刚才看到的两个人,动作很狂野,看着就忍不住口干舌燥,臆想中代换一下,沈冬立刻寒毛直竖,硬是把脸凑上淋蓬头好让自己清醒点。 那简直就跟做噩梦似的,换了杜衡…… “呃?” 怎么会想到杜衡? 他抹着脸上的水,傻眼顿住。 一只手忽然搭到他肩上,沈冬失手直接将隔间的磨砂玻璃按穿一个洞。他慌慌张张的把手抽回来,水龙头都没来得及拧上就窜到一边,隔间不太大,本来就是用来冲洗精油或者泡沫的,地砖是表面无数细点的粗糙防滑设计,沈冬贴在另一边磨砂玻璃上,眼神飘移不定的问: “你没去追?” “贰负不知道为什么晕了,危为了保护他,只会选择逃跑,有余昆与老郭就够了。”杜衡看沈冬,发现他满脸满身的水,就很自然的伸手去擦,但沈冬反应过度,直接往后一仰,整块磨砂玻璃喀嚓一声碎掉,硬是把两个隔间给打通了。 “我们还是赶紧走吧。”沈冬努力装若无其事。 他在看到浴场前台收费登记是同学的时候,就有不好预感,果然一路倒霉。 “破葫道长呢?”沈冬东张西望,没话找话的打哈哈,“还有真奇怪,那两条蛇跑到这里干什么,享受美女服务?” “这里有水,潮湿又充满晦暗的气息。” 也许贰负给刑天揍了一顿,跑到这里来休养生息? 但从时间上看很不对,贰负不会分身术,怎么可能被刑天揍完之后还去找郑昌侯的麻烦,如果不是贰负追得紧,郑昌侯早就带着他的家当躲进山海易购了。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杜衡蓦然发现沈冬脸色红得有点不正常。 “等等,我冲个凉!” 本来无影无踪的燥热,在不小心YY里代换成杜衡后,又被杜衡忽然出现惊了那么一下,竟然变本加厉的涌回来,这套从神农谷九千块买回来的衣服,上衣丢在外面,裤子也没多厚,稍有变化就看得很明显,沈冬恨不得弯腰掩饰。 结果他刚伸出手去拧另外一个淋蓬头的开关,就被杜衡按住了手腕。 “别动,气息紊乱再冲冷水都没用。” “……”胡说,不冲冷水难道要进冰箱? 沈冬瞪杜衡,要不然你赶紧消失顺手关上隔间门也可以,这种事好意思当着面来吗?尤其你还是刚才的YY对象,惹祸根源。 “吸气,不要呼出来。” 杜衡伸手按住沈冬脖颈,后者被迫仰头,闻声腹诽只进气没出气那是快死的人才会有的现象,难道想要憋死他? 结果刚深深吸一口气,几秒不动,竟然自动转为内息,灵气流转,焦躁不安的情绪跟着冰融雪消,不一会连沈冬身上的衣服都干了一半。 他最初满头满身水,没穿上衣,外裤湿透紧紧贴在身上,整个一水里捞上来的样子,现在衣服半干,头发也耷拉在耳边,露出修长的脖颈与锁骨,胳膊上看不到结实的肌肉,肩还算略宽,胸腹以下简直就是倒三角,啥健壮体格都看不到,但好处是很简单就能揽住。 沈冬受刺激的一窜,手一挡,墙上就出现明显一个拳头大小的坑。 ——艾玛还好这不是在家里。 被自己最先冒出来的念头囧住,沈冬觉得今天很不对劲啊,自己不正常就算了,怎么杜衡也抽起风来,腰被勒住就算了,这只手到底放在哪里? “喂!” “凝气,这是丹田,你怎么不会运气?” 没人教好吗?沈冬嗤之以鼻,要强行将本能反应压抑住,这功力还真是不同凡响,效果卓绝啊: “你见过哪一把剑会自己修炼的?” “修真界的器灵都会。” “那,你,去,找,他们!”沈冬差点气炸。 杜衡目光一凝,不答。 灵气顺着掌心劳宫穴缓缓流入沈冬的丹田,燥热的气劲被冲得一缓,逐渐平复下来,但要命的是沈冬整个人靠着墙往下滑,从手到脚都提不上力,好像又回到了终南山中那一汪暖泉里,满是舒适惬意。要命的是,那些燥热仿佛是溃不成军的败兵,一股脑涌到某处。 就好像冬天裹进一床羽绒被,想爬起来要耗尽全部力气外加所有意志。 沈冬仰头靠在墙上,隔间的水龙头并没有关上,但淋蓬头被撞歪了,冷水不断从残存的另一边磨砂玻璃上反弹些许到四周,有些就落在沈冬额头与颈上。 冰凉的感觉勉强拉回他一点清醒意识,挣扎着打算站稳,但还是徒劳。最后只能借着这点冷水,维持意志不溃,一口运转的内息没有吐出来,自然也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倒是免了尴尬。 但这种飘飘然,从腰线到小腿全都本能绷直的愉悦,就顺着熟悉的指尖颤动,等到那股燥热的气劲骤然而出时,沈冬脑子里一片空白,半天都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本能的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声响。 极愉悦,也极痛快。 沈冬随即大口喘气,转内息的感觉实在太憋屈了,就好像整个人都脱离了所处的环境,站不稳扶不住,连硬实的墙壁都没存在感,难怪修真者觉得自己能成仙,这种感觉比吸毒还可怕,所谓高于世间一切之上的游离感。 什么,之后的那个,意外吧,正常人也会觉得销魂的…… 沈冬黑着脸扯掉挂着身上的裤子,拧热水一分钟内匆忙洗完,再拽过隔间里没用过的浴巾粗粗擦完,重新穿好衣服,捡起池边先前脱掉的套头衫,两只胳膊先塞进袖管,拎起来往头上套的时候,沈冬不自觉的偏过头,刻意不去看杜衡: “还不赶紧走,我可不想再去警察局喝周队长的茶。” 沈冬的声音有些不正常的暗哑,眼角瞥到杜衡走过来,同样站在淋蓬头下那么久,杜衡从衣服到头发一点没湿,沈冬不小心瞄到他垂下来的右手,上面还留有浅白的痕迹。 沈冬硬生生扭过头,看装潢很好,但是现在空无一人的浴池大厅。 “破葫道长呢?” “刚才躺在拐角,被逃命的人踩醒,跟着跑走了。” 那你为什么没走? 沈冬咬牙,要是杜衡不在,他很快就能搞定,跑出去也不会有人发现,多好!完全不用尴尬成这样。 ——杜衡的师父跟开山斧都说过,剑修会为自己的剑解决所有问题,这应该也算其中一件小事吧,又不是多难,就当做好哥们临时救急。 沈冬用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借口,挺直腰板,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你怎么没跟着破葫道长下楼?” “来找你。” “……” 沈冬表情非常怪,他跑出大厅走到楼梯口,直到看见穿着浴袍惊惶议论的人群时,才终于忍不住咬牙对身后的杜衡说: “你也不洗手!” 这时破葫道长模样凄惨的从人群里挤出来,表情激动往前就扑,那满头大大小小的包,简直像谁抓着他脑袋往墙上撞过(也差不多,被塞在法宝里拼命晃),他开口第一句话就说: “我还以为我死定了,我就知道修真界的人会把我忘掉,果然只有杜衡会在郑昌侯罚款后想到我不在!大恩无以为报,决定就以后的每次求雨术收费便宜一百吧!” “……” 沈冬扶额:“你还是赶紧打神农谷救助热线吧!” “啊,没事,西方佛祖满头包呢,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还经得起。” 沈冬真想提醒邋遢道人,你丫在一边说话,一边嘴角还不断溢血真的没事吗?! 街上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路人,还有仓皇惊恐逃出来的顾客与浴场员工,沈冬听到远处警笛响,眉毛一掀就准备拔腿走人。结果手腕一紧,却被杜衡拉着直接绕过堵在门口的人堆,匆匆过了人行横道。 沈冬发愣的看着杜衡没有丝毫痕迹的右手。 什么时候洗的? ——耶,道家法术,总不会连除咒去污的洗衣粉都不如吧。 第六十三章:购物节(一) “开罚单,三十万的罚单!” 在一间挂着百叶窗的小办公室里,展远重重的将电话搁回去,一边以手扶额,默念清心咒,戒嗔戒怒,是的他相信这个职位做上个五十年,人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苦难能激怒他了。假如大道佛成,这位置就让给师弟。 阿弥陀佛,师兄是一心为你好,受最深苦难,才能勘破世情——等你觉得这点悲欢离合,七情七苦不算什么,离立地成佛的境界就不远了。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国家特殊部门。 总共几十号人,其中一些是各门派修真者在俗世的后人、亲友,还有善画符箓,懂面相风水的,他们并非求道,所以不算修真界中人。剩下来大部分行政工作人员是国家政审各种审筛选出来的,但他们天天上班的地方却是租用的首都一家普通写字楼,挂的牌子是某某网络科技有限公司。 这绝非休闲养老的好去处,他们通常都接电话接到焦头烂额,譬如说考古队离奇得病,建筑工地挖出奇怪罐子,又或者连环杀人碎尸案,时不时还会接到来自海关的消息,提示有可疑人员入境,但正常手段跟踪不到。 跟某些国家不同,这里的外勤人员没有危险性,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将不正常的消息挑出来,然后丢给修真界处理。只要不是天道命数注定的大旱洪涝,求雨术开价也就两瓶茅台,恶灵作祟诅咒物品啥的就更简单,这些东西放在山海易购很好卖,只要一个电话打给山海易购售前服务部门,修真界立刻就会派人来“进货”。 只要性格淡定,精神强大,不被骇人听闻的事情吓到,其实国家特殊部门的工作也很有趣,可以脑补很多东西。 没错只能脑补,要八卦也只能上班八卦。根据保密条例,出了办公室门一个字也不准提起,做梦都不允许说梦话——虽然说出去也没人相信。 “对了,为什么你们的……部长被人喊大师?”这是海关被派来实习的,也是前途光明要升职了,来培训如何处理不正常状况。 “因为他就是大师。”一个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姑娘瞥眼格子间尽头的经理办公室,然后严肃的说,“外表看起来二十多岁,但这是他的第十辈子。” “吓?” 活佛吗这是。 “听说在修真界是很正常的情况,不把大苦大难全刷完,是不能成佛的。” 意思就是连续十辈子遭灾遭难,每一世还都要勘破这些,重新醒悟修行到死,再投胎转世遭一次罪?想想就头皮发麻。 “那也太惨了。” “这不算什么。”工作人员都默默看地板,修真界所有人似乎都很惨,不然能多活几十几百年,为什么从中央到地方那么多大员没一个对此感兴趣?就连他们整天在这里上班,也不会对那些准神仙的生活心生向往。 ——有一辈子倒霉就够啦,连续遭灾受难十辈子啥概念?有一辈子辛苦赚钱,为家庭子女费神就够啦,因为死不了,所以得永远拼命赚钱,因为死不了,所以多少钱都不够用!买丹药买法宝交罚款,这得怎么活呀? “大师,山海易购总经理电话。” 干助理的是一个小哥,茅山天师后人,他是最忙的一个,基本上所有电话都要通过他转接,因为找展远的电话多得需要排队……比如说。 “大师,山海易购前台杜主管电话。” 于是来实习的新人就瞠目结舌的看到展远直接把自己变成两个人,分别抓一只电话,一个坐在椅子上手里转着签字笔,一个站在办公桌前用手拍桌子。 “对。你没看错,罚单就是这么写的,一人三十万罚款!” “我不管你是为了修真界安全还是你家超市购物节客流量,你追贰负是你的事,上次你被刑天追杀,花了多大力气才把舆论摆平,嗯?当然大洋彼岸那边的事我们不管,你不要以为上次逃过罚款,这次就有侥幸心理!” 另外一个展远冷飕飕的对着话筒笑:“杜衡,我觉得你是最走运的一个,你看,你家的剑我都没按照人数算,否则你得给六十万!” 然后这边再接着炮轰余昆:“申诉无效,你说你开了结界,你们四个人都用了隐匿法术,那有什么用,凡人看到是贰负,是危!那座浴场的楼层被撞破是事实吧?那些恶劣影响敢说不是你们造成的?” 助理小哥一侧头,继续摁电话转接键:“大师,省城警察局周队长电话。” 第三个展远冒出来,拽着电话线,走到窗边非常严肃的说:“你那边我马上派人来处理,浴场那些目击到白蟒的伤者都送医院,放心,等他们做完检查就啥也不记得了。这边青城山道术,专门针对性消除记忆,熟练得很。” “……” 国家特殊部门的员工觉得,那传说中的山海易购,根本不像超市,一直都像恐怖组织。 沈冬现在也这么觉得! 八月十五过中秋,对修真界的人来说,这是很大的节日,好几代都这么过(他们的代是四百年为单位),但他们也不会年年都过中秋,月亮再圆,也挡不住他们要闭关。 可是今年这情形不对啊! 北邙山结界崩溃的时候,硬是将一群炼丹闭关爱好者撵出来备战,山海易购又有整整一个月没开门,凡人再宅也就去超市买一个星期最多半个月的食物回去,修真界却是恨不得买一百年份的东西回去慢慢用。 大半夜十二点,沈冬赶回去的时候还以为超市正在备货,结果已经人山人海……简直推不动购物车,货架周围全部都是挤在一起说话的修真者外加妖魔鬼怪。 也别调到售前服务部门了,连齐珑那胖女人都被临时拉来收钱,什么,场地不够?不用担心,悬空再挂四个收银台,要结账就飞上去排队。沈冬差点给跪了——人再多的超市那也是全部挤得只看得见人头攒动,绝对没有往空中发展的! 收银员的压力得多大? “齐……齐珑姐,咱们换换!”沈冬黑线看头顶上的收银台。 难道他要找根绳子把自己挂上去吗? 沈冬豁然觉得刚才浴场里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完全抛到脑后,再尴尬的事也比不上这种场面来得触目惊心,难怪有人失恋就拼命工作,会忘掉伤心事。 等等,这比喻哪里不对。 “齐珑你上那个收银台。”杜衡开口说话了,而且不是偏袒,绝对正当借口,“沈冬比你重。” “……” 你那只眼睛看到他比那个胖女人还要重? “嗯?” 杜衡也发现不对,沈冬不是全部都想起来了吗,包括他那不靠谱的师父,还有遭遇天劫的时候,但是余昆撵着危往北邙山跑,还没回来,这边人山人海还没解决呢,哪里有时间解释太多,只能言简意赅丢下一句:“你还是一把剑的时候,重量是七百四十九斤。” 沈冬差点晕倒,直接趴在收银台上,惊悚看杜衡。 话说,那他的肉呢? 不对,是他的骨头呢?这不科学,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啊! “喂,这边还收不收钱?我还赶着回去送快递呢!” 这位阿飘兄,购物节的超市就这样的,你要习惯。 其实这些想做神仙的,会飞天遁地的妖魔鬼怪和尚道士,跟凡人也差不多,要担忧考试,会看着电视骂骂咧咧,去超市买东西也一样要排队。所以刚才的事,就是很正常的“顺手”帮忙吧,沈冬硬着头皮想,他跟杜衡不可说的事情太多了。 比如杜衡师父是个阐教脑残粉,还有那个终南山有个摔死的小鬼抱着石头找替身的传闻——所以现在多加一件,也没什么关系吧。 现在也没时间让他胡思乱想,刚一站定,一摞衣服就扔到收银台上。 山海易购里的鬼都是原来模样,不飘也不透明,但既然是干快递,肯定就是雷诚的同行,修真界一向流行垄断,这鬼要买那么多衣服干吗? 这种买法,简直是将同款所有颜色的衣服都拿来了。 大概是沈冬的眼神太直白,或者这个快递员还是没跟社会脱节的新鬼,平常也没人能侃,趁着沈冬一件件扯起衣服扫价格,就开始长吁短叹: “整天到处跑不容易啊,会飘鞋子倒是不会坏,可是衣服不行啊,总在活人身上穿来穿去,破坏衣服阴气啊,十天半个月衣服就报废了,其实我说裸奔也没人看得见。偏偏展远大师说,凡人中间有的会天生阴阳眼,做鬼也不准有伤风化,岂有此理,允许厉鬼断手断脚的飘,却不允许我们不穿衣服,这是什么道理?” 沈冬默默的给他刷卡结账。 这个快递小哥买衣服就花掉七万块,雷诚你也别得意了,下次回去就嘲笑你,你那月薪四千都是发的衣服补助吧。 “我也知道购物节期间商品会涨价,可这不是要十一了吗,再不买我就没衣服穿了,这还算好的,要是等到春运那会呐。” 快递小哥抱着衣服发表愤慨:“那一天就要坏一件衣服,凡人的火车是好蹭的吗?国家的计划生意怎么看不到一点成效呢?活着跟死了最大的差别就是不要买票,其他都一样苦逼,那么多活人,那么多阳气,酷刑啊!” “……” 沈冬斜眼,修真界的大众有资格说这个话吗? 看看后面排队的壮观景象,付完帐就走人吧你,别堵塞交通了! “再过半个时辰,超市四楼有慈鱼!限量二十条,先到先得——”不知道谁在后面喊,只看见排队的大部队跟货架边聊天的,哗啦跑掉至少一百多人。 “现在特价商品是无患子,买一斤送一斤啊!数量不多,送完为止。” 收银台排队的又少了几百。 紧跟着五个小时后的特价商品都报完了,收银台前排队的终于只剩下几十号人,沈冬抬眼一看,白术真人。 在山海易购,啥身份地位都没有特权,长老掌门一样排队付账,顾客再多也没见到蛮不讲理吵架的,更没有插队的,最多就在嚷嚷价格比去年更贵,商品质量不够好。 白术真人买的是——手机。 他翻来覆去的看那款触屏智能机,付完帐还在问: “怎么用?” 不知道怎么用你还买! “有说明书。”沈冬忍不住说,修真界所有法宝都不配说明书,可是凡人电器出厂必备。 “呃,贫道勉强看得懂简体字,但是……” 没考过四级吧! 沈冬瞥一眼说明书,忽然愣住。 通常他用手机从来没想过,实际上——SD卡,UC浏览器,USB接口,说明书上全是这种名词修真界大众怎么懂啊摔! 第六十四章:购物节(二) 山海易购是典型的三月不开张,开张赚三年的黑店。 虽然喊着特价销售,那是因为平常没人光顾,把价格标高十倍都没事。一件好东西,如果没人跟你抢,你就会犹豫要不要让钱包大出血,反复衡量商品价值与利弊。假如你迟疑的时候看到旁边哗啦啦跑过去一堆人要抢购,你还会思考更多吗? 先买下再说! 只要便宜,能不能用到另当别论!或者——反正也要用到,买多一点也没关系,量大价格就便宜。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占了超市的便宜,其实是超市占了你的便宜,从你的钱包里成功掏出了更多钞票。这种营销知识是余昆从凡人那里学来的,他特别热衷于举办购物节,搞各种促销抽奖活动。 山海易购内部不能使用任何法术,所以甭管长老还是掌门,都指示徒弟门人买东西,自己只拿轻松的,否则推着满满的购物车很没形象。至于买多少就不用操心了,付账出门就能全部塞进携带的法宝里。 袋子、箱子这都是正常法宝,放进东西后再顺利变小带走。 比较震撼的是那种直接往自己袖子里塞东西,先是一大袋苹果,然后十多包薯片,一只羽毛红色头顶雪白的火鸟,一盒石头似的东西……塞完后还一身轻松的跟朋友聊天。 最搞笑的是拿葫芦拿瓶子的,喊一声罐头,罐头神奇的吸进去了,喊什么收什么,那样子简直蠢透了。 “三十万,整整三十万啊!”余昆正捶胸顿足的转悠,这罚单也太黑了。他咬牙切齿,然后冲到杜衡面前,愤慨问: “你竟然就这样放走了破葫道长?好歹要敲诈一笔解救费!” “破葫道长一向吝啬,绝不可能给的,我总不能将他当成今天购物节的特别大奖送出去吧?”杜衡眉不掀眼不动,继续教旁边的白术真人怎么用那款智能手机。 什么浏览器什么有道词典统统当它不存在,直接调出墨家修真界空白界面显示屏,智能触屏手机,画符箓方便啊,屏幕必须得大,灵力感应也必须要敏锐。对修真界大众来说,手机啥的会打电话,会接电话可以了,别的功能不需要,白术真人你敢说你跑来买手机不是因为担心自己万一丢掉? “除了郑昌侯,谁会要破葫道长这种奖品,又用不到!”余昆摸着他的光脑门,愤愤不平的说,“就算破葫不肯给钱,也可以让崂山紫云观付账啊。” 正在沈冬面前结账的一个灰衣道人,瞬间额头上暴起三根青筋。 “喂,这位道长你买的二锅头不要了吗?” 沈冬看着那道人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余昆面前。 余经理立刻警觉抬头,竟然在对方刚准备大骂的时候拔腿跑了,他在拥堵的人群中挤来挤去的滑溜劲,果然不愧是鱼的属性。 沈冬只能默默将几瓶二锅头扔到收银台下面的柜子里。 “那是破葫的师弟,烂瓦道人吧。” “……” 崂山紫云观的上一辈脑抽了吧,这得是多渣的师父才给徒弟起这样的名。或者那座紫云观是贫民窟?顶着这种名号见人,真需要莫大的勇气。 就算是一般超市的收银员,也会接触到奇怪的商品,譬如说装在塑料袋里还活着会蹦跶的鱼,塞在冰块里一动不动看着你的牛蛙,挣脱捆着的绳子在收银台上到处乱爬的螃蟹,还有烧烤用的黑炭等等。山海易购会出现在收银台上结账的东西就更怪了,凡人的食品生活用品不提,一个个小葫芦瓶子装的丹药也不提了,比方说现在这个,一条附赠鱼缸的怪鱼,竟然长着鸟的头。 ——这家伙难道是余昆的亲戚? 沈冬小心翼翼接过鱼缸,那条鱼非常有灵性,当即就吓得大叫,在水中发出的声音就跟敲编钟似的,不对,比敲音叉略低,悠长悦耳,一边叫身上的鳞片就不断有明晃晃的珍珠滚出来,落了一鱼缸都是。 “哎呀,它叫了,我刚才怎么逗它都不离我呢。”付账的顾客非常激动。 沈冬:…… 不管有没有条形码,山海易购的商品都会自动在过收银机的时候扫描。 “儒慈鱼,单价二十六万。” 这是人能养得起的宠物吗? “跟你说,回去连珍珠带鱼一起煮熟,是绝世美味啊!” 真凶残,真奢侈!沈冬抬头想仔细端详这个大款是谁,结果! “咦,没见过你哩,新来的?” 沈冬被这腻死人的声音激得寒毛直竖,谨慎的退一步,发现是个身材火爆的美女,走的还是皮草系路线,裹着毛茸茸的青皮短衣,雪白的大腿跟胳膊都露在外面,整个背也是光裸的,就是这个胸太平了一点。 还有新来的……这句话真熟! “胡桃,我告诉你,我这兄弟可是有主了!” 四米高的斧灵开山,在超市里面身高优势竟然不算太明显,也有十多个两米以上达到三米多的家伙,当然都是非人种族。日照宗大长老站在他肩膀上。后面排队的不满在催促: “开山,你堵在这里干吗?” “怎么了,我主人在蠪蚳大姐这里付账,我在下面买单,有啥不对!” “你太过分了吧,一个人排两个队?”长得高了不起吗?上下两层收银台你都排! “胡说八道,山海易购只说不准代人霸占位置,又没说不准让人踩在身上排队!只不过蠪蚳大姐收钱快,下面收得慢,这可不是我的错,我身体都往前俯四十度了。” 沈冬一头黑线,他忽然想到胡桃这个名字,好像杜衡的师父提到过。 ——隔壁山老狐狸的小儿子叫胡桃,卧槽,儿子…… 还有开山斧你那句有主了,声音吼得那么大,所有在排队的顾客都听到了好吗?就算开山斧随后插科打诨跟人吵架,仍然有无数人用诡异目光注视沈冬。 修为低的,看不出沈冬到底是什么。但开山斧的兄弟能是谁,肯定也是器灵,这是修真界稀缺物种啊,大家赚钱不就是为了换更好的法宝,进可对抗天劫,退也可以在北邙山大战里保命,不过——很多人跟着就泄气了,器灵养不起啊,样样都要给好的,他们可不是日照宗大长老,有的是丹药卖出去换钱。 沈冬黑着脸刷完卡,从前被人围着用怪异目光看,现在竟然还是这种待遇! 完全是男生女相的青狐胡桃,站在旁边不肯走,还颇有信心的说: “每年三十万怎么样,我家在神州各地的山脉都有祖宅,在南方还有一个做房地产的置业公司,对了你知道什么是房地产吗?嘿嘿,这是凡人世界里最赚钱的……” 不用你提醒!穷得还在租房子的沈冬恨不得赶紧将这只狐狸撵走。活脱脱的富N代啊,光看就眼痛想踹。 胡桃还想说什么,忽然整个肩膀被人按住,随即往后一拉。 杜衡没有情绪的看着他:“你喜欢我的剑?” “喜欢啊,不然我舍得三十万……等等,你的剑?” 胡桃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那张艳丽的脸都歪掉了。 所有人静默,不约而同的扭头,目光中出现种种复杂情绪,简单概述,就是值得载入史册的热闹啊,赶紧围观。 “你的?”胡桃话都说不利索了,指着沈冬抽风似的一个劲抖,“我是说它就是十……不对,它就是当年你整天带着的那块石头。” “啪!” 沈冬生生捏碎了一听黄鱼罐头。 在一只皮肤黝黑,瞳孔黄亮疑似猫妖的八卦眼神中,沈冬淡定的将破罐头丢下去跟二锅头作伴,顺带自以为笑容可掬,实际上满是杀气的问: “还好没算入总价,你重新去货架上拿一罐来吧。” 对方猛摇头,不了,重新回来排队是找虐吗? 还有,杀气啊好可怕! 那边胡桃还在大惊小怪的喊:“杜衡,你竟然把它找回来了?” “你难道希望它永远都回不来!”杜衡语气也变得冷肃起来。 “不都说连你的剑都忍受不了你的脾气,趁着你渡劫的时候,宁愿被雷劈飞也要逃跑吗?”胡桃表示这是从郑昌侯那里听来的传言,再想想小时候杜衡那个不合群的德行,一直深信不疑。 “啪。”沈冬又捏碎了一听三文鱼罐头。 鱼肉与诱人的汁液顺着沈冬的手指往下流,杀气太盛,大半铁皮跟三文鱼都直接化成粉了,只剩下一个扁扁的罐底。 猫妖欲哭无泪,哆嗦着抱走剩下的罐头,拔腿就奔: “我,我想起来还有别的东西没买!”惹不起躲得起啊,还有别的收银台可以付账呢。不就排个队吗,小命重要,鱼罐头更重要! 开山斧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扯着嗓门喊: “兄弟你太不够义气了,我先前还同情你呢,作为器灵,跟着剑修有啥前途,闹了半天你就是杜衡丢掉的那把剑啊。胡桃说的是真的?你想通了又回来了!!” 沈冬咬牙切齿,努力不让自己露出狞笑的模样: “开山,到你了,快结账吧。” “呃,不了,我跟主人一起在蠪蚳姐那里付账,我只是在你收银机前路过……”斧头兄立刻改口,对杀气最敏感的就是兵器啊,这种凶煞迫面而来的程度,果然不愧是屠灭过无数妖魔的十方俱灭。 开山斧后面跟着付账的顾客都纷纷表示没有采购充足,全部转移方向。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余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利索的爬上沈冬的收银台,声音洪亮的开始做超市广播,几层楼全部都能听到,还不觉得声音刺耳。 收银台前的所有顾客都瞥沈冬,是啊,特殊的日子。 整个修真界在今天都会知道杜衡终于把剑找回来了!可喜可贺!!否则他那一门飞升的前辈在天上做神仙都做不安稳吧! “……是中秋佳节,难得的团圆之日,今天的特等大奖是儒慈鱼炖珍珠馅精装礼盒月饼一件,一等奖是玄灵丹拌冰激凌口味的月饼十块……” 这奖品,是值得石榴以一生为代价拼搏的目标吧。 ——就知道凡人跟神仙的区别也就在月饼馅不同,都爱在馅子里玩花样。凡人搞鲍鱼海参,你们就是灵丹山珍,然后就顺理成章将月饼的价格提高无数倍,大家心甘情愿掏出大把钞票被很宰。 混乱中,沈冬忽然发现杜衡跟那只青狐好像不见了。 余昆兴致勃勃的做促销,忽然发现大家看自己的目光有点怪。 呃,出了什么事。 白术真人拿着手机对日照宗大长老说: “这余昆,也太物尽其用了吧,连杜衡的剑都要拉来做收银员,好友,你可千万不能脑子发晕,跑到山海易购做主管,否则开山就得去当搬运工。” “言之有理。”身高一米三的大长老严肃点头。 “……” 余昆一低头,黑着脸看沈冬:“中秋节这种赚钱的大好日子,你放什么杀气?杜衡呢,也不管管!” 沈冬斜眼,看在你是发工资老板的份上。 闹哄哄的一天过去,后来每个到沈冬面前付账的顾客都带着八卦的笑容。 不知道啥时候,杜衡又若无其事的出现了,他才是真正的八风不动,也不用多说话,一抬眼那些八卦的目光就全部消失了,再盯着某些人不放,在付账的立刻改成严肃脸跟沈冬讨论为什么不打折扣,某某商品买满多少应该减钱。 前车之鉴,那只叫胡桃的青狐,据说脸肿得连他爹都认不出来了。 山海易购是24小时营业,压根就没有关门下班的概念。 沈冬发现跑来付账的顾客越来越不对头,之前都像那个快递小哥一样,恨不得把一整年的衣服都买够,怎么现在跑到沈冬跟前付账的人,连只买一包口香糖的都有? 这玩意修真界大众需要吗? ——噫,修真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倒霉事迹中的另外一位主角出现了,当然要专程参观。顶着杜衡目光的压力,十方俱灭的杀气……还是要参观!! 第六十五章:八月十六 今天应该是石榴的好日子。 但可怜的小狸猫只能蹲在街角的花坛里,仰头看天上挂着的一轮圆月。 好大、好亮,通体金黄。 花坛对面的居民楼,有个小孩趴在阳台上玩,咬了口手里的月饼,大概是觉得这五仁味儿的每蛋黄莲蓉口感好,很嫌弃的将月饼从铁护栏缝隙中扔下去。 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亮,小狸猫舔了下爪子,迅速从黑暗中扑出去,扒拉着这被咬了两口的月饼就跑。阳台上的小孩开始还以为月饼摔下去滚了两圈,拍着手掌很兴奋,等看到月饼神奇的沿着花坛拐了两个弯消失,立刻吓得哭号起来。 这种背景音乐用来啃月饼也不错。 石榴骄傲的昂起脑袋,盯着深邃的黑暗,忽然跳出去,一个白乎乎飘着的鬼就惨叫一声烟消云散。一路上搅散试图找替身的恶灵三只,调戏淹死鬼一枚,那个目光恶毒的女鬼从水池里一冒出头,小狸猫就狠狠一脚踩下去。 这都是不成气候,几乎没有神智的阴灵,北邙山结界崩溃后,妖氛魔气让它们无比嚣张,甚至敢于凝聚成形。 很快,石榴又发现了一个好去处,长途汽车站。 它埋伏在一棵槐树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人来人往的车站出口,在看到一个捧着纸盒,脚不沾地,神情鬼祟的男人时。当即扑下去一个泰山压顶——好吧,那体格只能压头,但这气势也足够让倒霉的快递员尖叫一声,抱着盒子在地上滚出好远,期间被无知无觉的人群痛踩N脚。 “哎哟我的衣服!”阿飘快递员慌慌张张爬起来就跑,一回头,发现石榴锲而不舍在后面追,顿时惨叫,“这是哪里来的怪物啊,救命!” 但快递员总归是培训班出来的,石榴很快就追丢了目标,垂头丧气的在街边流浪。 大街上到处都飘着月饼味,一些大超市在晚上关门的时候,直接将没卖掉的自制小月饼与蛋糕面包用塑料袋扎好丢弃,为了防止流氓猫狗或乞丐翻食后出事,一般在处理前都看得很紧,也只有石榴能在明晃晃的灯光下趁人不注意扒开塑料袋。 “哧!”好难吃。 沈冬虽然没多少钱,但还不至于给石榴吃过期变质月饼。 石榴愤愤的一爪子拍在塑料袋上,扭头就跑了。 旁边恰好有两个环卫工人拖着清洁车路过。 “唉?好像有只猫跑过去了!” “在哪里,哎呀我这眼睛真是越来越差,老黄啊,最近我那口子说你家里不太对啊,总是叮铃咣锒的有异响,别是家里进了老鼠。” 老环卫工人被这一说,也不看猫了,霎时忧心忡忡准备买点耗子药回去,家里就那么一床棉絮,要是被咬烂了冬天就没法过。 咬着怀里带着的馒头充饥时,两个老人又忍不住絮叨超市丢弃的过期食物。 “真是造孽,当年没得吃没得穿,真有生生饿死的,卖不掉别做那么多呀!” “也是这物价太高,大家兜里都没钱,生意都没往年好,哪家超市不隔三岔五的丢一堆出来……” 石榴在他们走后,脑袋悄悄从拐角探出来。 这世上真的有从来不丢弃过期商品的超市,但它现在不敢去。如果蹲在山海易购门口,指不定就被某个顾客顺手牵羊拖回家吃了。 天快亮的时候,沈冬终于忍无可忍要罢工。 “再坚持一小时,我给你三倍加班费!”余昆赶紧劝说,开玩笑,现在客流量全部都是冲着沈冬来的。 “一千五月薪的三倍加班费能有多少,我还不如回去摆地摊卖拖鞋呢!”沈冬很暴躁,山海易购最要命的是逢年过节超市连工作餐都省了,反正员工也饿不死,总经理多发工资大家就能精神百倍的接着干。 “来,喝点饮料补充元气。”眼巴巴等着赚钱的余昆,直接端着杯子跑前跑后给收银员送水,大家都很给面子,毕竟这种工作一年也就忙个几次,难得遇上还格外来劲呢。 余昆瞅了个空子教唆杜衡:“把沈冬给我按在这里不走,那套破房子我给你们买喽。” 省城的房价虽没有高到让人心脏病发作,但破房子拆迁的时候搞不好能补到一座新的,可能位置会偏僻,但实打实的赚钱,别看沈冬租的那两室一厅就五十坪还顶楼西晒,没二十八万一样拿不下手。 “我不缺这点钱。”杜衡看出沈冬的极不耐烦。 天下的剑大抵差不多,但凡有点灵气,一旦出鞘不让它饮血或尽兴,是万万不行的。这杀气越盛,却不准它随便动,不暴躁就奇怪了。 杜衡走过去,拍了下沈冬的肩:“去后场休息。” 沈冬敢发誓,他看到排队付账的顾客眼睛都亮了。这是没见过器灵还是怎么的? “等等,那后面排队的怎么办?”余昆跳脚。 “想增加营业额,就自己去收钱吧,又不是不会。”杜衡不冷不热的说。 沈冬哪里还有心思听他们扯皮,直接就走人。 山海易购里挤着抢购商品的人还很多,但这次沈冬绕到二楼的时候发现不少人直接从一面墙壁里出来,然后购物篮里就装着许多奇怪商品。他很好奇的跟上去,才走了一步,眼前豁然开朗,仿佛置身于一个超大的广场,周围摆着各种摊子,还有促销员站在那里讲解。 “星天沙特价啊~现场淬炼,分量十足,童叟无欺。” “百年树龄产的无患子,这位道长,来点试试,任凭你是洗头发洗衣服还是洗徒弟,都绝对干净,除尘咒对物品用用无妨,人呐还是要泡澡才舒服对吧。当然无患子还有良好的辟邪效果,这我们就用不上了,不过您随便炼制一下传给俗世后辈,也算得上传家宝,重点是它绝对便宜啊!” 最后一句果然至关重要,霎时就有三五个妖怪围上去采购。 “哎呀,太亏了我告诉你,两个时辰前买一斤送一斤呢。” “这也没办法,谁让我们天生长毛,闭关几十年出来怎么能不用。” 最右边是一排透明鱼缸,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中间竟然没有丝毫接缝,高有五米,长度几十,里面游曳着许多模样奇怪的鱼,鳖也有,但却是三条腿尾巴还分叉,鱼缸底部堆着五彩斑斓的贝壳,最抢眼的是一条鱼尾人身的鲛女,它不是商品,只是在卖珍珠贝壳做的器皿与法宝。 鲛女鱼缸旁边还挂着一个牌子,上面用繁体字写着“求招离恨天高手”。 沈冬有看没有懂,因为对方的模样,很感兴趣的跑过去问: “这位小……这位姑娘,什么叫离恨天高手?” 鲛女看他一眼,就沉到鱼缸里开口说话,在水里的声音婉转优美: “就是能说很感人、很悲伤故事的人!” 好像是有个情归离恨天的名词,但这样也算人才,还要跑到超市来招聘? 鲛女闷闷不乐的说:“我们已经在山海易购售前部门发了公告,可还是缺人,没有感天动地的故事,你叫我们怎么哭得出来?” 沈冬满头黑线的想,这种为了珍珠求虐文的法子不可取,听多了泪点就高。 他木然建议:“凡间有好几种神物呢,譬如洋葱,辣椒粉……” 结果那条鲛人很生气的看着他:“这种以次充好的事情怎么能做?只有真正悲伤流下来的眼泪,才是好珍珠!!真正的南海鲛珠拿来做法宝都够格,你说的那种眼泪只能磨成粉炖菜吃!” “……” 沈冬狼狈走人,果然世界观不同,就说不上话。 身材那么好的妹子呢,虽然长了一条鱼尾巴。 沈冬很莫名的想到杜衡,然后心虚的左右看看。 “新款手机特卖,要单独出门的道友赶紧来选购,有备无患啊!”搞促销的正是当初给沈冬推销液晶电视的小男孩,正踮着脚嚷嚷,“知道余昆是怎么减肥成功的吗,就是因为这款苹果手机……(完全不对好吗),还有这一款大屏可画符箓的智能手机,刚才白术真人与日照宗大长老都买啦!” 沈冬赶紧溜过去,他忽然发现找不到进来的那堵墙了。 到处都是卖稀奇古怪物品的货架。 还有惊悚商品区,一颗颗惨白发黄的头骨,沈冬心里有点发毛,因为他知道这绝对不是石膏做的标本,一些颜色黯淡,疑似出土文物的器皿也摆在货架上,其中就有他之前从博物馆带出来的两件埃及文物,权杖与匕首。 靠墙的铁笼子里装着一个披头散发人形生物,皮肤泛青,手指是狰狞的弯钩状,它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手里还抱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大斧。 竟然有不少人围拢在那里议论: “罗刹鬼啊,真少见。” “世风日下,连活人心智都能扭曲变成这样的恶鬼。”有一位高僧也站在笼子前张望,合掌叹息,不过那眼神可不是要除魔卫道,分明在犹豫要不要买。炼化罗刹鬼,至少能做一件法器的核心,凑够十个,就是降魔幡的原材料。 沈冬完全不知道这就是害得他一进警察局,吓得雷诚坠楼的罪魁祸首,他只觉得这家伙看着碍眼得很,为了避免忍不住踹笼子破坏价值不菲的商品,沈冬干脆绕着走。 左边是成摞放的各种闪闪发光物品,红宝石蓝宝石全部论斤称,色泽不一的翡翠装在盒子里像卖糖果一样的出售,修真界显然遵循着古代的习俗,这些东西远远没有金银的地位高,就是炼器做装饰品也很少有人选择。 与之相反,玉就非常珍贵,各种玉器放在玻璃柜里做为展示,有的是储存东西的空间,有的是法宝的模板,还有的在上面精心雕琢了很多法阵,最多的样式就是簪子跟衣带上悬挂的佩玉。按照模样的不对,玉有十几种名字,玦跟环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 沈冬还没看够,眼一花,又走到当初卖蔬菜的称重台了。 果然逛街不认识路没事,顺着拥挤的人群往前走,肯定能摸回去。 他忽然看到几个眼熟的山海易购员工拖着整袋的食品往后走,他纳闷的跟进后场,走到员工餐厅一看,霎时无力。 厨子老郭正坐在桌子边大吃特吃。 做好没卖掉的过期蛋糕?没事,塞下去。 过了保质期的各种膨化食品真空包装猪蹄红肠凤爪?没事,到肚子里来吧! ——山海易购有饕餮在,还需要丢什么垃圾。 老郭看到沈冬进来,竟然勉为其难的站起来,走到后面端了一盘饭菜过来,有荤有素还热腾腾的冒着气,再顺手拿了一双筷子塞给沈冬: “杜衡特意嘱咐给你留的。今天晚上就你一个人要吃饭,还要单独烧菜,真麻烦。” 沈冬愣住,一时表情复杂。 天色已经大亮,石榴顺着街边一路跑,蹲在一家糕饼店门口,等着店员上班后丢弃过期的东西出来,它有点犯困的在阳光下挂着脑袋打瞌睡。 忽然背上的毛一紧,有人直接将它拎起来。 “怎么跑到这里蹲着?”沈冬回家路上看到,还以为自己眼花呢。 石榴不吭气,很生气,但是不能表现出来,否则会被杜衡丢到山海易购卖掉。 “山海易购卖的松仁月饼,快吃吧!”沈冬从袋子里摸出一块月饼,石榴立刻没立场的屈服了,它一边啃月饼,一边趴着沈冬的肩膀上,悄悄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杜衡。 从背影看,他跟沈冬的区别真的不太大,除了头发长短。 石榴打个哈欠,月饼最后一口还含在嘴里就睡熟了。 八月十六,中秋节过后的早晨。 第六十六章:将就 沈冬现在每次走回租住的破房子,就会有种外面世事变迁,此间毫无变化的隔世感。事实上对大多数人来说,日子每天都在单调重复,毫无趣味。其实世上离奇事经常发生,但一般都像装载妖魔鬼怪乘客的大巴车一样,它们混在车堆里很难发现。 楼道里堆着不少住户的破烂家什,扶栏上全部都是脏兮兮的灰。 沈冬已经很习惯的靠在一边等杜衡开门,没钥匙。 这时旁边住的那户人家把门打开,隔着防盗门开口说:“那个谁,你房东来找过你,你是不是把锁换了,门都打不开,她都报警了。” “啊?”沈冬一把捞住睡太死从肩膀上滑下来的小狸猫,这个动作在别人看来好像肩膀有点不灵便。他低头看门锁,还是之前的那个,就纳闷的想难道是杜衡做了手脚? 这也说不过去,这屋子里压根就没有值钱东西,除了那台液晶电视。 “我看是门锁的质量问题,要不然就是那把钥匙被磕了个角。”沈冬只能硬着头皮扯了个理由,没办法,杜衡手里的钥匙都拧开了防盗门了,他想佯装锁眼被人堵了口香糖也来不及。 何况他现在一听到警察,就反射性头痛。 隔壁那户虽然觉得这里住的两个男人神神秘秘,又有点鬼祟,搞不清楚是干什么的,但在片警来调查的时候,还是挺认真,没添油加醋。只说那个小年轻可能不太对,被警察抓过,另外一个看着就不像坏人。 “也没什么,前些日子不知道是哪里东西爆了,一个小区都停电了,维修三天才搞好,窗户玻璃也震碎了不少。你房东急了就跑来看,你又不见人影,你要再不回来,她明天就要喊人来撬锁了。” 沈冬只能给邻居道谢,关上房门还忍不住抹了把冷汗。 果然,想一夜成为修真界高手的理想不现实。 疑似爆炸声,震碎玻璃,小区全部断电——那天晚上他到底做了什么呀,幸好他跟杜衡已经没天劫可度了,不然……不寒而栗。 沈冬紧张的扭过头,想看房子的损失情况,但是! “我走错门了吧!” 这满眼的红窗棂,还有一排可依次推开的仙鹤纹隔门,墙壁的装潢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略微泛青,房子里空荡荡的啥家具也没有,如果不是那台46寸液晶电视,这就不是走错门,而是穿掉了。 沈冬失手丢开石榴,揉眼后一把扯住杜衡衣领,咬牙问: “你把房子怎么了?” “……它很好啊。” 杜衡不以为意的顺手拍了下墙壁,竟然像拉抽屉一样从墙里拽出一张桌子,最离谱的是这样式古朴的方桌还有一个木质花瓶,里面插着两三束漂亮小巧的红果。杜衡顺手就将钥匙丢在了桌上,“只是趁着出门,叫人来简单装潢了一下。” “这叫简单装潢?”沈冬差点吐血。 液晶电视大不了塞进什么储存法宝里藏着,把房子整成这样,房东还能上门吗?他不想再去看望周队长,警察局不给茶叶只有桶装水,还是凉的! “你既然习惯住在这里,就把房子买下算了。” “说得容易,你——”沈冬声音戛然而止,等等,杜衡确实是有钱买房子,只不过问题在于,“你那只眼睛看到这房子好了?西晒,又热又闷,还小!” 修真界装潢房子也没把这五十坪的格局改变,只是重新装了门窗,还有那该死的墙,竟然还很高级,可以塞得进折叠式木桌。 沈冬试着碰了下花瓶,纹丝不动。 “这是跟桌子一起雕刻炼制出来的,拿不下来。”杜衡顺手从桌边的墙上再次拽出圆凳,花纹雕琢得非常精细,是栩栩如生的枝叶缠绕图案,石榴不吭声的从地上爬起来,跳上一张凳子就埋头呼呼大睡。 可算装潢完了,不用再被赶出去睡大街。 沈冬晕头转向的走到原来是厨房的位置找水杯。 看着空房间站了半晌,沈冬才迟疑着往原来是水池的墙壁上敲了一下,出来的竟然是碗橱,里面放着一叠颜色漂亮的蓝口青花瓷碗,还有冰胎薄玉色的瓶子,一张黄色的符纸飘飘荡荡落下来: “装潢赠送。” 沈冬揉了纸团就往地上一丢,结果跳出来一个圆鼓鼓的木头蛤蟆,张大嘴接住废纸后,往地上一蹲又没了。 这垃圾桶该不会连着幽冥界吧。 “你累了,去休息吧。” “这种地方我不敢睡觉。”沈冬木着脸。 要是睡到一半,床重新缩回地板里面怎么办? “房子整体结构是讲山帝屋木,装饰花纹是掺有星天砂的九宫洛河图,纵然是凶兽穷奇,一时不会也进不来。”杜衡看房子的眼神很满意。 “我管它穷奇富奇,我想的是房东……你说买房子,产权证过户还要一个多月吧,他有权要求搬走原来的家具吧,你整成这样,怎么见人?”沈冬梦游似的喃喃。 “你总是想得太多,这世上的事情,原没有那么复杂。” 沈冬也懒得辩驳,想来无非就是障眼法。 他从杜衡身边走过,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那张床长啥样,他都要倒下去睡一觉,谁也别想让他起来去山海易购加班。 尽管如此,他推开卧室门后还是傻眼了。 虽然什么“床”都不在乎,但是……石头还是不能拿来充数的吧! 还有这四四方方极平坦的大青石,为什么看着这么眼熟,青石旁边有个豁口,上面的纹路也该死的很眼熟?这是终南山杏子洞里的吧,勉强算是杜衡师父的遗产? 算起来,这还真是沈冬睡了N年的床…… 好吧,是他睡,杜衡不用,修真者都是盘膝打坐的。 等沈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趴在青石上摸纹路了,以往就被杜衡往身边一放,哪个位置都没权利选择,虽然这方青石足够大,但总有那么点凹凸不平的地方……唔,现在摸上去,手感还挺舒服。 他翻身就往上一躺,好硬。 “喂,没被子吗?” “在柜子里自己拿。” 沈冬只好爬起来,敲四面墙找柜子。 墙壁上的纹路看得他眼睛都花,而且位置不对,拉出来的就不是衣橱,沈冬强烈怀疑这种房屋结构是量产化的,根本没有按需订购,因为他竟然拉出了一个半人高的炼丹炉,还有熏香用的博山炉,书桌并笔墨纸砚小刀竹简一摞,无数个小方格的药橱……不到一平米的墙壁,能拽出五样家具,当然因为空间,没法同时存在。 杜衡就站在门口看着沈冬顺着墙摸来拽去。 他的目光落到那方青石上,就深深凝住,似是走神。 等沈冬终于翻到衣橱,嘴角都抽筋了,这些衣服穿了去古装剧现场挺好的,被褥倒是好东西,软绵绵暖融融,就是枕头比较那啥,硬邦邦的好像是玉石做的,睡一晚脖子就别想要了。于是索性没管,直接抱起被子往石头上一扔。 ——再硬也比地板上舒心。 再说这青石确实很大,长度宽度睡两个人都没问题。 沈冬不用看就知道装潢后的唯一格局改变就是将相邻两间卧室中间的墙打通了,那可是承重墙啊!算了反正是修真界装潢公司,再渣也不会将楼房弄塌。 明天的事情,还是等一觉睡醒再操心吧。 沈冬不吭声,闭上眼就准备睡觉,他现在对杜衡的存在压根没有任何排斥意识,都习惯了这么多年,继续习惯下去不也很正常?尤其还在这么熟悉的“床”上,所以即使感到被褥被压得一平,也没有大惊小怪的跳起来,反而懒洋洋的半眯着眼: “你不睡?” 没听到回音,沈冬也觉得这话问得很傻。 遍寻记忆,都没想起杜衡什么时候在睡觉,所以说真是想不开才去修仙,一辈子就那么点大好时光,全部用来闭关,不能睡不能吃,如果躺下不动,不是死就是重伤。 这房子有点好处,就是什么杂音都听不到,仿佛深夜似的静籁无声。沈冬眼皮越来越重,本来还想看在“床”所有权的份上,挪个空隙给杜衡,也懒得动了,索性裹着被子就睡。 什么?在浴场发生的事? 这种尴尬事,沈冬恨不得早点清空记忆丢掉,再说,看了现场版激烈动作片,冲动是难免的,如果仅仅是帮忙纾解就算有了特殊关系,那么全天下关系特殊的哥们就太多了。也没见别人怎么样,计较这个反而显得小心眼。 最关键的是,沈冬所认识的杜衡——那一直都是晚期成仙偏执症患者,连那啥的时候,最先说的话都是让他闭住呼吸,调整内息,跟雷诚那个思想猥琐偏向严重的家伙完全是两个概念,让沈冬多想也没辙。至于当时为什么会YY杜衡,只能说现场动作片的类型不太对,而当时旁边的人正好是杜衡…… 沈冬毫无压力的睡死了。 杜衡坐在他不远处没动,目光却似乎透过沈冬,在思索什么。 ——也算沧海桑田几百年,终南山的洞窟到喧嚣城市中的一角,除了这块当年被他随手塞了带走的青石,好像再没有什么能回到当初的深山密林。 那些爱耍弄凡人的小妖全部不在了。 行为乖张的白胡子老头飞升了。 就连隔壁山的胡桃,也从一团毛茸茸的小青狐变成了一只惹人嫌的坏嘴妖怪,但若不是当年胡桃吃坏肚子趴在家里不能动,会一样殒命在漫天箭雨下。 天道无常,总有一些变数你永远也猜不到。 杜衡忽然伸手按向沈冬的眉间,结果后者连醒都没醒,就皱了下眉,浅白色的灵气顺着手指灌入,却反涌出淡淡的青光,那是属于剑的利芒。 曾经为了做更多的准备,暂时避开天劫,特意取孟极骨锻造剑鞘,将剑缓缓纳入时,其上回烁青光,刺眼无比。那是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还试图挣扎。 当时做了什么呢。 杜衡深思,好像是凝注法力,一气画完剑鞘上的符箓,终于使青光销声匿迹,剑也失去了所有灵气,暗沉沉的被托在手中,与凡铁无异。 就连在北邙山连战十多年,都没有感到任何气息。 直到雷云聚拢那一刻,震毁剑鞘后,不是绝望,而是快意——他也跟这柄剑一样,压抑得越狠,爆发得就越激烈,出鞘若不染血,剑过若无殒命,怎么能让他感到快意舒畅?没有疯狂,只有冷静、果断、最直接准确的一剑,主宰杀戮。 杜衡缓缓收回手,他看着沈冬,表情愈发趋向冷淡平静,眼神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修真界的人觉得剑修实力强大是正常的,所有的剑修都这样,修真界人人都能看到杜衡长什么样,全都对那柄失踪的剑特别好奇。修真界的人有个习惯性的依赖对象就是自己的法宝,就连神仙,没了法宝,他们连架都未必敢打。厉害法宝在徒弟手里,神仙都会转身逃跑。 十方俱灭,曾于北邙山下屠过万千妖魔……但剑只是剑,兵器而已,真正让十方俱灭有此凶名的,其实是握剑的那个人。 第六十七章:幽冥底层 被木蛤蟆吞下去的那团黄纸没入一片漆黑,这是个只进不出的法术,更准确的说,这就是古代游方道士常用驱鬼降魔咒,从前他们拿着桃木剑,摆下祭坛,脚踩七星步,又是洒狗血又是画朱砂,然后手中符纸就忽然燃烧起来。 但能不能驱鬼降魔,还是要看这方士的修为。 这个符非常好画,稍微懂点玄术,都可以将一张纸凭空丢进幽冥界,技术高的也只不过是用这张符箓裹走恶鬼妖灵一起丢。通俗的讲,这种符箓就是火车票,看起来没有啥购买门槛谁都可以去买,但真正能买到票送走妖魔鬼怪的……咱们笑而不语。 大多数游方道士都声势漂亮,威风十足,其实只表演了一番空手送票、画地为牢的把戏,该送走的乘客还待在原地没动呢。 俗世凡尘中那些有两把刷子,能送恶灵妖魔上幽冥界单程直通车的高人,也不一定知道原理,反正代代都是这么学的法术,除掉为祸世间的妖孽。至于这班车的终点站是幽冥界还是地狱,不是关注重点。 而知道真相的修真界大众—— 明文规定,所有的广告纸必须由绘符箓暗纹的纸张制作,以便在一定时效后直达垃圾箱。否则发传单的宗派或个人要缴环境破坏罚款,这方针政策多么适合死宅修真者。超市特价广告与各店铺优惠活动单,都会在过了有限期后自动消失,不需要你去收拾洞府,家里也不会乱七八糟啥都有。 随即这项应用就变本加厉的发展到包装袋、便条等等,最后终于出现了垃圾桶上,太适合死宅了,都用不着出门去倒垃圾。 所以说科技发展到某个进度,与修真有异曲同工之妙:往便捷的通路发展,培养更多的懒人。 但幽冥界的住户生存环境就不太妙了。 最深的,与凡间完全没重合的地区,被刑天贰负霸占了,剩下来的区域,也被凶兽穷奇宣誓了主权。剩下来的住户都要忍受凭空出现的垃圾,最多,范围最广的就是符纸。譬如今天幽冥界的天气预报(如果有的话)肯定是:结界崩溃造成魔雾妖氛持续流失,没有大雾,不适宜睡觉,建议出界运动,因为全境有重度符箓飘飞污染。 为什么呢,中秋节刚过,各种广告纸纷纷在八月十六过期。 就像下酸雨,大家也只有忍受,缩着躲着,别傻呆呆挨淋就行,就算被盖个正着。最低级的妖魔也只会被符箓脱掉一层皮,死不了。好比凡间下大雪,如果没有实力强悍的妖魔扫毁这些飘荡的符纸,幽冥界的低等妖魔们就只能蜷缩不动十天半个月,等魔气将这些废纸侵蚀消融掉再恢复活动。 既然有刑天贰负霸占的毫无污染地区,当然也有遭受垃圾倾倒特别严重地带。 这些地方都与神州风水灵脉相连,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种地方都是传承几千年的大宗派,生活垃圾特别多,所以住在这里的妖魔都是被排挤来的倒霉鬼。 沈冬丢掉的黄色纸团恰好掉下来砸中某只家伙的脑门。 它掀了下眼皮,没动,就像被蚊子咬了一口,再痒再烦也没心情搭理。 在幽冥界,即使是实力强大的妖魔,也不会无聊的去看修真界的广告纸,无他,看不懂啊!这里的文盲水平,只会比修真界低,永远不可能高,刑天大神只认得甲骨文,不学无术的穷奇还连甲骨文都不认识呢,它从洪荒时代开始就是一个纯粹的文盲,只会欺凌弱小。贰负与危稍微好一点,但也只懂隶书。 这只被排挤到这里的怪物放出魔气,很快纸团就消失了。它还没来得及得意,当头就是一锅滚烫的炼丹金水浇下来,烫得嗷嗷叫,身体太长,它刚试图躲避,又遭遇一桶用于淬炼法宝的寒窟水,当即滚倒,某些皮肉经不起这样折腾,直接就开裂了。 这持续不断嗥叫,终于惊醒了贰负。 他晕沉沉的晃着脑袋,发现站着很累,就下意识的喊:“危?” 结果没有应声。 贰负一惊,终于彻底清醒,也看到了盘在自己身边的白蟒,一半身躯都血肉模糊,生生染成了红色,脑袋垂在一边,尾巴更是直接少了一截。那些漫天飘飞的符箓,更是让白蟒不断抽搐,就好像撒在伤口上的盐,造成的伤害不足以致命,却足够痛得死去活来。 “谁干的?”贰负愤怒的声音在黑洞洞的幽冥界里回荡。 他记得自己好像在追那只旱魃,怎么会忽然回到幽冥界? 等等,他似乎拿起了一个全部是刺的硬壳,一种无比可怕的气味……难道是修真界设下的诡计?危是拼命保护他逃回来的吗(起因完全错误,结果却特别正确)。这些伤口几乎全部是生生撕开的痕迹,不是兵器所伤,而且修真者不会吃上古怪物的肉,一定是饕餮,还有余昆! “哗啦!” 恰好在这时,不知道修真界哪位仁兄倒了一盆全是无患子味道的洗澡水进来。 贰负湿漉漉的站在那里,怒气值几乎破表: “修,真,界!” 此仇不共戴天! 贰负变回原形,缠起不能动弹白蟒就往前游。 这倒霉地方的住户,看起来也像蛇,但一个头下面却分叉出两个身体,有翅膀但多半折毁,有六条腿却细小得很,它们哆嗦着纷纷躲避贰负。在幽冥界,它们战斗力不算太差,但将它们撵到这倒霉地方住的就是贰负。 贰负看到它们一个脑袋两条蛇状身体就烦。 ——谁都不能在二BOSS面前说二,用身体搞暗示的也统统该死。 恰好这种怪物名叫肥遗,出则天下大旱,历朝历代的修真者都不遗余力的屠灭它们,恨不得全部砍完或者扔进幽冥界。现在贰负看到它们,就想到有同样技能的郑昌侯。 “小旱魃,我要杀了你,一点一点把你撕碎!”贰负愤怒的一口咬碎一条肥遗的脑袋,才恨恨离开。 远远的,出现了刑天的大嗓门: “老二,你跑哪去了,是不是躲着我?你说我的头在余昆手上,头呢?” 可想而知,贰负又深深地在心里给刑天狠狠记了一笔,留待日后。 声音逐渐远去,好半晌,才有一条肥遗轻轻动了一下。 然后它们就迅速聚拢到一起,伤心的看着那条被咬碎脑袋的同伴,它们早就被长久的幽冥界囚禁生活给关出了血缘关系(啥),它们不是修炼有成的怪物,也不是该物种只此一条的稀缺奇种,长年累月下来,有生有死,现存的肥遗都有或远或近的血缘关系。 肥遗带来大旱天灾,它们甚至不会哭,只能扭动身体,头颅凑在同伴的尸体上,不停的舔舐流出来的鲜血,发出一阵阵刺耳尖锐的哀嚎。 如果说幽冥界是座监狱,它们就是最惨的,在监狱里还另外发配坐牢的倒霉鬼。被狱霸欺压,于是囚犯们都跟着踩它们几脚,最过分的就是穷奇,如果那白老虎醒着,甚至会跑来叼走一条肥遗当零食吃掉。 继续这样下去,它们迟早会死光。 某条肥遗忽然从同伴的尸骸上抬起头,这片漆黑区域到处都是修真界丢下来的垃圾,消融速度永远都赶不上扔垃圾的频率,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它就是误吃了某颗炼错的丹药,所以比同伴脑筋灵活得多,除了本能之外,还会思考更多的事情。 ——听说有很多妖魔都追逐着灵气,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比东海还要远。 当然这种名词对它来说是没有丝毫意义的,作为能带来灾难的上古生物,这条肥遗甚至没见过太阳,没见过云、蓝天……更搞不清楚“人”长啥样了。 现在这个概念非常清晰的出现在它脑海中。 离开幽冥界,到人间去。 看着沈冬毫无所觉的睡相,杜衡忽然目光一清,立刻抽回了手。 他刚才好像有点不太对,就像有什么东西干扰了他的思绪,心境非常不稳。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又想拿出剑鞘来封印沈冬。这样就免得沈冬整天跑来跑去,这个念头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却跟北邙山下遭遇天劫时的不祥预兆很相似,竟然让他有点坐立不安。 都能飞升的修为,打坐却无法静心。 这得多离奇。 杜衡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同一时间,在擅长术数推演的承天派,绝峰之上云雾飘渺,整座道观异常宏伟,它在修真界是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正说话的黄芩掌门忽然手一抖,整个人跟着僵直,旁边白术真人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摔下来的智能手机,心痛的斥责: “我刚从山海易购买来的,你也不小心点。” 黄芩脸色发白,抬手就开始掐算,眉头皱得都能打结。 白术真人把手机揣回袖子里,抬眼一看,顿时不解: “掌门师弟?” 他们师兄弟二人其实年纪差距三十岁,但对修真者来说,五百七十岁与六百岁没有多大区别,一样的鹤发童颜,修为频临渡劫。但黄芩更醉心于星象命数,虽然坐到了掌门的位置,但平日里压根不理事,他若是忽然紧张,只有一个解释。 “天机乱了,有大祸将临。” “什么?”白术真人也跟着站起来,他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灾难,幽冥妖魔在内讧,大批妖魔跑到大洋彼岸去了,最近勉强称得上事的也就是——“难道与建木开花有关。” “不知。”黄芩掌门闭目凝息半晌,仍然算不出个所以然。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就连当初北邙山血战,黄芩也在事先得了一个不胜不败,变数横生的提示,后来果然如此。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变故,竟然能比杜衡临战渡劫的级别还严重? “杜衡近日已经得回了十方俱灭……”白术真人边说边看自己的师弟。 他虽然修为高深,但在术数这一途,确实没什么天赋,否则掌门的位置也不会让给师弟。 白术真人见黄芩还是不言不动,愈加纳闷,最近修真界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余昆从鹏变成鲲,总不算新闻吧? 黄芩的眉拧得越来越紧,脸色已经惨白,大颗汗珠从额上滚落,半晌后忽然喷出一口血往后就倒。 白术真人惊得手足无措,还没想好到底是打神农谷救助热线,还是找余昆,就听到他师弟低不可闻的声音: “大旱……快找郑昌侯!” ****** 解说:准备【越狱】or【逃跑】or【反抗】的肥遗一族,会招惹来弥天大祸 杜衡就算明白对沈冬的心思,也不会忽然暴虐上头,这明显不对吗 = - 要相信某剑修的涵养与忍耐功夫 最后黄芩他看到的提示就是大旱,然后他自己想到赶紧找郑昌侯。 第六十八章:预兆 “你说真的?” 余昆差点把眼睛瞪成O形,他手里还抓着中秋节销售额账单,一时拿不定主意,扭头看旁边:继续销毁过期食物的饕餮一只,昏昏欲睡的蠪蚳一个。 齐珑这胖女人,纯粹是凡人考核成绩优异才能在山海易购有个不错职位,说到战斗力实在惨不忍睹,昆吾山蠪蚳的原形就像一只猪,吃掉它的肉能治好做噩梦的毛病,别的……指望不上啊。 “你怀疑贫道信口开河?”白术真人当即质问余昆。 “我……我没那么说,但你不觉得奇怪吗,干旱而已,叫破葫道长做法就是了,怎么会让你师弟推演天机到吐血?”余昆百思不得其解,凡间的事情,在他看来不算什么,鲲鹏的原形随便动动尾巴拍拍翅膀,那就是堪比灾难的16级台风再加水龙卷。 当然,假如他这番作为使凡人丧命,天道就会扣走余昆的德行与运气,东方修真界对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非常看重,远比耍威风重要多了。 “所以肯定不止如此,搞不好是一连串变故将由天下大旱引起。”白术真人推演天机没啥天赋,但其他事情还是灵光的,他对着才买的手机的怒吼,“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贫道现在要看顾师弟,你赶紧去想办法!” “这样没头没尾叫我怎么——喂,喂!你别急着挂电话啊!” 余昆挫败的看眼手机,顺手揣进口袋,然后纳闷的想修真界如此太平,还能出啥事? “余经理,要通知杜主管吗?”齐珑听出不对,在一边问。 “不用!” 余昆赶紧说,他可没忘今天早晨沈冬下班回家时,杜衡瞥过来的那一眼!完全是警告啊!余昆抹冷汗,决定这两天最好都别去招惹杜衡,再说,山海易购人才济济,难道没了杜衡,大家就办不成事? “你去将收货部的鞠主管找来。” 没十分钟,一个戴着白色耳扣,嘴唇惨白,眼窝下面全青,萎靡不振像有重度毒瘾的年轻人来了,他习惯性的往墙角阴影处一站,没精打采的看余昆,刚准备问这大白天到底有啥事,就被余昆猛地拖到了日光灯下。 “现在、立刻,马上出去找郑昌侯!甭管他躲在哪个坑里,都给我挖出来!” 鞠主管也不说话,神色阴鸷的看余昆。 “鞠如,山海易购就你跟郑昌侯最熟,平常他带着飞僵队来送货,也是你负责!”余昆喘口气,努力让表情维持在问题很严重,事态很糟糕的级别,“找到后,告诉他等在原地别动,等我们去找,承天宗出了一个让掌门都被演算反噬的大难预兆。” 山海易购收货部主管静静听完,张口反问:“那你是唯恐天下不乱?” “胡说八道!”余昆瞪眼。 “旱魃出门只是缴环境罚款,我要是出山海易购,展远就要给我定个破坏社会罪了,后果你承担?”鞠主管笑容阴鸷得让人毛骨悚然。 余昆肉痛的摸出一颗表面凹凸不平的金色小球扔过去: “罗汉舍利子,可以压制你身上的煞气,这十年内,我不会再给你发工资!” 鞠如也不吭声,一把接住,靠着墙的阴影就往外走。从山海易购建立开始,这二十年来他就没出过超市门,再宅的上古异兽也憋坏了。 无数金色纸鹤从承天宗飞出来,散往神州大地。 那些刚逛完中秋购物节的修真者,也就刚来得及洗个澡,处理一下杂物琐事,正在交代徒弟训斥门人,还没开始闭关,忽然被砸了这么一个噩耗。 于是各路人马纷纷出动,找郑昌侯的是釜底抽薪派,准备盯死这家伙,倒要看看究竟会出什么幺蛾子。还有一些人太紧张,忙着开启护山大阵,或者给徒弟写遗书,把徒弟塞进地窖藏好,当然他徒弟表示有生之年已经收到师父的第十封遗书了,习惯就好。 更多的人则是拼命使用自家门派传承下来的术法,试图推测这场灾难到底是怎么来的。 崂山紫云观,破葫道长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说: “师弟,你真的看准了?” “没错,观雨术显示,最近神州雨水充沛,根本不会有旱灾。” “这就奇了……”破葫道长摸着脑门上大包,开始叮嘱师弟,“不管谁写信来,你都回复说我命不久矣,病体支离,如果没有天材地宝,我怕是不中用了。不管他们开什么价,你只要微笑就好,一切有师兄做主。” “呃,师兄,发天灾财,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舒舒服服活上几百年就够啦,咱们崂山紫云观的法术,也就在这种时候才有用,没别的看家本领,打仗也不行,难道你还指望修到渡劫期飞升吗?别说天雷能不能接下,单论渡劫期,咱们紫云观几代人都没出过这样境界的高手啦!”破葫道长苦口婆心的劝说自家师弟,“你看,那些想飞升的,钱财于他们都是身外之物,留下来给我,不是很好吗?” 索性胡扯那些人不好意思把这些阿堵物送掉,你费心给他们解决难题不更好? 但师兄如师,不可吐槽,烂瓦道人默默忍了。 破葫道长则躺在床上一直嘀咕,奇怪,怎么没人上门来请他做法呢? ——因为大家都没找到郑昌侯在哪里啊魂淡! 于是继破葫道长神秘失足被困幽冥界后,修真界再出失踪奇案,夜色餐厅那整整一窝僵尸都不见了! 展远大师提供证据,夜色餐厅在之前被饕餮、杜衡砸了。 余昆提供最后线索,郑昌侯说自己正被贰负追杀。 “但是贰负与危,已经被赶回幽冥界了!”余昆纳闷看众人。 从承天宗金色纸鹤传讯各大门派,到大家跑到山海易购开会,也只过了三个时辰,天色刚擦黑,这天还没结束,但所有人都很紧张。 演算天机,获取预兆这码子事,从来都是小事很准,大事含糊,越严重的事情,征兆来得就越迟。倘若凡间在今天毁灭,估计修真界得到征兆的时候距离全毁只有十分钟——如果是陨石撞地球,这神通预兆还没卫星监控来得快呢。 “杜衡呢?”日照宗大长老忽然发现他们中间少一个人。 “他就算在,能抵什么用。”剑修更不擅长掐算天机。 真是怪事,郑昌侯就是钻老鼠洞,鞠如也能把他找到啊,因为鞠如就是,咳,一只比较高级的洪荒异兽版老鼠。 余昆这是小看手下了。 实际上鞠如已经站在一排疑似拆迁的平房前,他习惯站在阴影中,身形也比较瘦小,乍一看很难发现。 一个穿着省城环卫马甲的老大爷正在跟邻居说话: “这可怎么办,那些耗子药拌过的饼干都不见了,找不到老鼠尸体,该不会谁家孩子偷溜到我屋子里了吧,人命关天啊!” “您别瞎操心,没有的事,你出去都锁门,哪有小孩去你家。” “可我家杯子、茶壶里的水也干了……昨天不是说要停水吗,我晚上特意接了满满一桶水放在屋里,今天回来一看,又没了。” “该不会是撞邪?老家那边经常说有胡大仙黄大仙,就爱钻到屋子里偷吃东西偷喝水,赶紧想办法请出去吧。” “这得怎么请?” “去买些香,然后……”两人就站在门口说话,鞠如绕到窗前往里看,果然看到破桌子上方的墙上挂着一面圆镜子。 指捏灵诀,传音进法宝。 “郑昌侯!” “是谁?别闹了,贰负在追杀我!你快去告诉余昆……我给他帮忙费!” “我就是余昆派来的。” 镜子里面忽然出现郑昌侯的脸,瞥见外面的鞠如,顿时大惊失色:“你怎么跑出来了,难道神州要陆沉?” “……” 鞠如认真思索,也许劫难的原因是旱魃乌鸦嘴? 算了,他阴测测的咧嘴一笑,作为异兽,他又不能飞升,这辈子活着都只能跟余昆混,余昆开店他当员工,要是神州陆沉……呃,好像真的很麻烦,余昆是条鱼,他是老鼠不会游泳啊。 “不知道,余昆叫你乖乖待着别动。” 鞠如绝非好人,恶意的添了一句,“据承天宗掌门说,劫难应该就是从你身边开始。” “啥?” 恰好在此时,破房子里放着的电视机在播天气预报“……局部地区有大到暴雨”,看电视的人都在嗤之以鼻,算了,反正天气预报不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鞠如忽然低头,他脚边的一摊污水正在逐渐消失,留下干涸的黑色污渍。 旁边平房里正在洗澡的小孩也愣愣的抓着玩具鸭,看着盆里的水逐渐减少。一条街外大排档正在喝啤酒的小青年,更是傻眼看着半瓶啤酒迅速蒸发,空气里都开始弥漫起一股酒香,然后被风一吹,就无踪无迹。 惊惶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鞠如立刻抬头,发现郑昌侯还待在那面镜子里,再说郑昌侯也没有这种威力,旱魃带来的干旱是持续性的,又不是抽水机,怎么会有这种效果? 省城并不是灾难最严重的地方,露天蒸发量也就小半盆水,但空气一下变得比三伏天还要窒闷,个别不注意的人,甚至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但是在东海上空,近岸海水大量消失,顷刻就露出了礁岩,许多来不及游走的鱼挣扎着乱蹦,船也搁浅了。 在灰黑色的空隙中,有许多蛇首两身的怪物游曳出来,它们有点呆愣的看天空,看海水,骤然激动的拍打水面,准备循着灵气的方向往大洋彼岸游。 但是! 一团形似雷光的黑球出现在海面上,许多渔民看不到漆黑夜色里在海水中游动的肥遗,却很明显发现了那个不明漂浮物,一时人心惶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玩意。 海岸边散步的人拿着手机就开始拍,还有人说这是UFO,紧跟着一个人说该不会是核武器吧,看着迅速消失的海水与大片暴露出来的海床,人们立刻惊恐的四下奔逃,再也没有人敢直视那团黑光。 几分钟不到,它就从中裂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与此同时修真界所有人都霍然站起,不约而同望向东海那个方向。 ——好磅礴的灵气! 睡得正熟的沈冬也突然坐起,正好对上表情深凝看窗户的杜衡: “我怎么有种天劫又来了的感觉?” 沈冬可没忘九重天劫紫霄神雷往下劈的时候,来自上界的灵气就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漏,这也是修真界大众信心坚定,在灵气干涸的今天一门心思求飞升的原因,天庭压根不缺灵气。 杜衡却死死盯着窗外的天空,戾气隐隐从他眼底闪过,他按住沈冬的肩,阻止他爬起来跑去看天,声音沉稳而冰冷: “不是天劫,是下界。” 有上界仙人强行撕裂天地秩序,到人间来了。 雷光似的黑球已经消失,海面上漂浮着五十多条肥遗的尸体,它们大睁着眼睛,似乎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久住幽冥界的它们被纯正强悍的灵气迎面撞上,当场横死,旱象立刻解除,连刚才消失的海水也逐渐恢复,重新漫过了礁石。 第六十九章:偷渡客(一) “修真界有大麻烦了。” “什么?” 沈冬二丈和尚摸不着脑袋,有没有搞错,他只是加完一夜的班跑回家睡觉而已,难道睡醒就迎来了来世界末日?这是在做梦吧! 杜衡从沈冬身边站起来,手指顺着墙壁,沿着那奇怪的花纹摩挲了一圈,指缝微微流溢出金光,很快玻璃窗外的景色就变得朦胧起来,最后像陷入雾霭一样彻底消失不见,显然整个屋子都与外界断开了联系。 沈冬踹开身上盖的被子,光着脚走到厨房里,摸了半天才找到水龙头,随即想到一件很严重的事,修真界装潢会不会没电源插座? 呃,反正他经脉贯通灵气汇聚,喝点生水应该没关系。 他随手抓起一个样式古朴,只有三只脚的铜爵,拧开自来水,灌了一大口准备问杜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结果水一进口,沈冬就忽然愣住。 哪门子的自来水一股酒味,还是黄酒! “喝不惯就换个杯子……”杜衡也走到厨房门口,伸手拽出碗橱,拿了一个跟沈冬手里这只绝对是同系列,仅仅是雕刻的花纹有点不同的铜爵,塞给沈冬:“这是山泉水。” “……” 呆滞看空杯良久,沈冬骤然醒悟。 难道是法宝?好像以前听收音机说书里讲过,某某天师有一只红葫芦,无论什么水放进去,都会自动变成美酒!这,古代的酒度数很低,黄酒也很正常,以这个逻辑推断,修真界当然也存在把注入的液体全部变成山泉水的杯子,原来在修真界,饮料口味不是看成分,而是选杯子,懂了。 就是类型太少,怎么就不开发啤酒杯、可乐杯、果汁杯呢? 沈冬郁闷的喝着山泉水,一边问: “你刚才说下界?难道有神仙下凡了?” “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杜衡你敷衍得太明显了吧。 “天上也不是只有神仙,譬如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你直接说裙带关系,我更好理解。”这山泉水甜丝丝的,又像三伏天冰镇过的口感,沈冬拧开自来水,又盛了一杯。他勉为其难的承认,全是死宅偏执症患者的修真界还是有好东西的,譬如说可以省掉烧水用的电费? “我只是说,即使是神仙,也未必都很厉害。” 沈冬闻声一怔,立刻敏锐的捕捉到杜衡的言外之意,疑惑扭头:“你为什么要跟神仙过不去,你不是想成仙吗?” 杜衡伸手将沈冬睡乱竖起的一撮头发压平,有些漫不经心的说: “神仙是不应该出现在人间的。如果他们想下界,面对的危险不比修真者飞升的难度低多少,人间也不能承受他们带来的压力,地震海啸还有一些灾难都会无缘无故发生……会死很多人,这还都是小事……” 沈冬听得目瞪口呆,连杜衡在做什么都没留心: “这还算小?那大事是什么?” “你想,凡间既无灵气,又没有天上那么多灵材异宝,他们为什么要到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 有道理,连故事里都禁止神仙下凡,这种行径不就是偷渡? 偷渡一般都去发达地区,谁往非洲偷渡啊! 等等! “是逃跑?”沈冬恍然,表情也跟着扭曲起来。 犯了大错,或者结了一个大仇,仓皇之间能干啥,不就是赶紧滚出国——好吧,是偷渡到人间来。 你不能要求一个神仙也跑去开出租车,人家压根不懂在这年代要怎么正常生活,脾气好还罢,最多修真界远远避着他,逢年过节送东西敬着,别闹事就好。要是遇到一个十恶不赦或者暴虐成性的,这人间乐子就大了。 “没那么简单。” 杜衡好像看出了沈冬在想什么,断然说:“修真界类似的事情曾经发生过四次,一旦被发现,必然要派更多的神仙下来将胆敢越界的人抓回去。到时候……” “到时候就不是地上出现一个坑,一座大厦中间塌陷一层这么简单的小事了。而是一座山,甚至一座城市……这才是真正的大劫,远比旱灾严重,我就知道,天机不可窥看,最多看到起因的某一个小片段。怎么可能被黄芩掌门悉知。”展远脸色苍白,好像支撑不住似的坐倒在椅上。 视频那头原来好整以暇的人慌了手脚: “大师,您在说笑话吧,他们不是神仙吗?” “是啊,我总不能让神仙打架也开结界。”展远两眼发直,甚至失控到开始默念佛号,很明显的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睁开眼,几乎是以告诫的语气说: “我第一次来国家特殊部门时就把话说得很清楚,千万别用传说来猜测修真界的事,同样的话我今天再说一次,不要用神话来衡量上界那群……就算想神话也该是女娲补天大禹治水那种,天都能塌掉再补救,你说呢?” 在神仙眼中,打架就好比最后砸坏了一间房子,需要赶紧把家具修补回来,犯的错很大,需要用几千年来慢慢补回功德,但绝对不会因为屋子里有蚂蚁有老鼠住着,就不动手干架了。 展远想到就十分无奈,筋疲力尽的揉额头:“当然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不太大,最多崩掉座山,或者发发洪水,具体情况要看那个擅自下界的人到底是为什么了。” “……” 真正想掀桌的是凡人吧,这都是什么世道。 “总之,你拿出外星人入侵的防御方案挺好的,都有差不多严重的后果。” “但……我能告诉国X院有神仙来搞破坏,我们的发言人却不能告诉民众,让他们赶紧进防空洞躲着,是因为有外星人入侵!” “其实防空洞也不安全。”展远实话实说。 万一倒塌,还是全部被埋下面。 “比民房安全吧?” “那确实。”但神州大地有多少人?再多一百个防空洞也塞不下。 “就没有一个防护符什么的?”为民众着想,再次努力试图降低伤害。 “修真界防护符多得是,但现在没有人敢用,那简直是招惹神仙找上门来,他们此刻都恨不得混到人群中装凡人呢……就连我,阿弥陀佛,也不敢出门了。”展远挫败的说。 确实,修真界大众在察觉到那股磅礴灵气后全都愣在原地。 继而他们就发出仓皇惊叫,遗书也不写了,徒弟照样塞地窖,但护山大阵什么的就要赶紧撤掉,拎着门下从扫地洒水的童子到家养妖兽全都挨个耳提面命,条件好的连自己的兵器也不放过,反复警告它们安分守己,待着藏着就好,千万别出来瞎逛。 ——幸好刚过中秋购物节,买了很多东西屯在家里,可以慢慢用。 聚在山海易购的各派头头也坐立不安,恨不得马上爬回去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大灾啊,果然是连承天宗掌门都吐血的在大劫!感叹完就齐刷刷扭头看余昆。 某鱼压力山大,不,跟它体重一样大。 不行,他得去跟杜衡商量一下,天塌下来不能他一个人扛。 “我的建议是,最好别出门!”余昆才出声,立刻有两个性急的修真者站了起来,看表情这话正中下怀,打算立刻奔回家。 余昆额头爆青筋,狠狠瞪过去:“我的意思是你们最好连山海易购的门都别出!” “这怎么行,我师弟还晕迷不醒呢!”白术真人首先说。 “对啊,我孩子才出生三十年,还在家里没孵出来呢!” 所有人都开始慌神。 余昆头痛的摸着光脑门,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猝不及防,只能求盘古大神保佑这场麻烦赶紧过去,牵涉到的人越少越好。 混账啊,连手机都不敢打,灵力信号会被神仙发现。 不一会,余昆就鬼鬼祟祟出现在山海易购的外面,老城区街道上。 十月初,他裹着一身羽绒服似的厚衣,头上戴着大帽子,棉裤皮靴一件不少,缩着脑袋趁着夜色急匆匆的走。偶尔有行人看到,也以为他脑子有病,全都远远躲开。 余昆自己却很得意,看看,还是瘦比较好啊。 既不显眼,灵气又少,安全系数大大提高。 还有,他乃上古异兽,也不是所有神仙都敢跟他翻脸,惹火了他直接变回原形,谁怕谁啊,鲲鹏也是从洪荒时代成功混过来的,就是懒了点,法术炼得不精修为差,又没有好法宝傍身,更对做神仙没啥兴趣,才在人间留啊留,最后留成愁的。 再说,这两千年来飞升的所有修真者,余昆差不多都认识。 余昆上公交车的时候,司机都狐疑的看着他。 要不是国家治安良好,不可能出现什么人体炸弹袭击,余昆这德行估计就要让路人当场报警了。就算这样,直到余昆下车,司机才舒了口气。 华灯初上,余昆正绕着小区转圈。 他跟一群修真界高人在山海易购研究省城地图,成功的策划出精确的抵达路线,在哪里等车,坐哪一路公交,在何地下车,非常顺利,只是最后! 沈冬跟杜衡就住在这里没错,但余昆不记得是哪一栋楼了= = 此刻,沈冬听到杜衡说不要出去,搞不好山海易购又得关门歇业的消息,就舒舒服服的靠在软榻似的沙发上看电视,岛国灵异电视台正在直播一个跳楼的女孩,带着怨恨附到笔仙这种游戏上,试图复仇的全过程。 电视里咋咋呼呼的日语沈冬听不懂,不过很明显台标贞子小姐在做下赌注的手势,看来收看这个节目的观众在赌哪天可以复仇成功。 话说这种直播节目长则半个月,短也要三天,因为发生在岛国,沈冬毫无压力,甚至看到电视演到车祸现场的惨烈情况,也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他从以前就对街头械斗打到头破血流的情形无动于衷,现在想来,估计就是他兵器本质的缘故,不管哪种兵器,都不会感到惊惶恐惧。 “修真界有比赛节目吗?”沈冬比较喜欢看篮球。 “没有……” 杜衡就坐在沈冬旁边,盯着电视看了一会,就开始走神,很明显沈冬是把这个节目当成恐怖片在看。 “我觉得也没有。”现场直播会有人砸东西,搞比赛得冒多大危险,看看,就连岛国电视台亲情复仇节目,都有岛国观众在起哄。所以被鬼缠上的被害人,其实你们房间里鲜红色的血迹不是鬼干的,莫名其妙出现的灵位纸钱,破碎的骷髅也不是鬼砸你的,这都是观众的不满。 沈冬继续看电视,他觉得这种没有邻居吵嚷,听不到杂音,不会有人敲门,还不用担心上班的生活真美好,随手拽一下,就能从沙发旁边橱子里摸出各种零食,绝对正宗的凡人出品,连方便面都有,还体贴的配了火腿肠卤蛋。 修真界搞装潢的是绝对一站式服务。 沈冬正在试验山泉水泡酸菜牛肉面。 什么,烧热水?给杜衡解决就好,那么高修为法术是用来干什么的? “你在烦恼什么?”沈冬现在不用回头,都能大概估摸到杜衡的心情。 这种感觉很奇妙,杜衡走神的征兆很明显,他手中杯子里的山泉水都沸腾冒烟了,他还抓着不动,联想到之前的交谈,沈冬觉得修真界有点杞人忧天,等搞执法的神仙跑来将偷渡客抓走,人间不又太平了吗? 如果他是杜衡,如果是他一心想成仙,干脆会跑出去找那些神仙,没有顺利飞升的办法,给曾经飞升成功的师父带个口信也不错啊。 杜衡还是神色不定,半晌才说: “你还记得阴曹地府消失的事吗?” 第七十章:偷渡客(二) 咬着叉子撕方便面调料包的沈冬愣住。 “阴曹地府?”枉死厉鬼培训班的官方说法是,十殿阎罗神秘失踪,整个地府都解散了,万物万灵死亡后各入轮回,归属乃天地秩序,无需干预。另有小道消息,剩下来鬼神与鬼灵统统下岗再就业了,譬如说黑白无常开了一个国际快递公司,但这跟神仙下界有什么关系? 滚烫的山泉水倒进方便面桶里,沈冬拿起叉子将碗盖那层纸戳住,也没心思看电视了,紧跟着问:“你是说,这其中另有玄机?” “就算有别的原因,我又岂能知道?”杜衡神色冷峻,微微皱眉。 哪怕地府好端端的存在着,修真者也不可以随便去逛,阴阳殊途,生死相隔。这天地之间,自有一种既定的秩序,要违逆它,需要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修真者一生都在想办法抗衡这个秩序,法术是,长生是,飞升更是。 通俗点说就是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了,谁会费神沟通阴阳,混淆生死? “我懂了,直到阴曹地府那些大鬼小鬼跑出来,你们才知道地府发生了这种变故,而侥幸跑出来的这些鬼呢,也说不清到底发生了啥……”沈冬已经闻到面碗缝隙中飘出来的诱人香气,不觉深深吸口气,方便面永远都是吃起来一般,闻着却能馋死的奇葩存在,鬼住的地方大概连这种垃圾食品都没有,不知道天上的伙食怎么样。 他转念一想,骤然抬头: “你是说?”刚才那个偷渡的,呃,不对,刚才那个下界的神仙跟黑白无常一样,是遭逢变故没地去才逃到人间的? 沈冬直着眼睛看杜衡。 如果是那样,乐子就彻底大了! 你说天上到底有多少神仙? 修真界在多年前接纳了阴曹地府跑出来的鬼,那是因为需要他们协助,把十八层地狱那些鬼统统清理进垃圾桶幽冥界——现在呢,难道让那些神仙也去上枉死厉鬼培训班吗?课程适合吗?文化水平跟得上吗? 等等,扯远了。 沈冬晃了下脑袋,忽然想到,展远大师这次肯定完了!国家特殊部门约束整个修真界都十分费事,加上一群逃难的神仙……大师,你还是求佛祖保佑吧!艾玛,还是不对!天界似乎包括天庭与西方大雷音寺吧?阿弥陀佛,展远大师您只能自求多福,你家佛祖与菩萨可能自身难保,暂时顾不上你。 “你在开玩笑吧?哈哈,那是天庭耶!”沈冬干笑数声。 没办法,在神话故事里,东海龙王比较窝囊,阎罗也好不了多少,第三位就是天庭。这都是西游记的影响,造成误区有二,西方佛陀特别厉害玉帝特别没用,还有天下妖怪都是神仙菩萨家养宠物。可是瘦死的天庭也比马大,怎么可能让神仙逃难到人间来? 杜衡没说话,不过表情很明显。 沈冬嘀咕:“你真是这样想?” ——天庭要是这样没用,这神仙真是不当也罢。 “那就等吧,看谁倒霉遇到那个神仙,说不定就知道天上发生什么事了。” 对修真界的八卦程度,你永远也不必失望。 沈冬撕开面碗盖,油然生出一种荒谬感,话说,窝在租住屋里边吃垃圾食品,边讨论如此严肃危及天下苍生的跨界问题,是不是太猎奇了? 电视屏幕上的女鬼还在努力试图复仇,但总被捣乱的观众打断,又被各种巧合破坏,虽然复仇对象吓个半死,但在岛国灵异电视台的观众眼前,与其说这是恐怖片,还不如说是搞笑剧。女鬼控制笔仙,歪歪扭扭画出恐吓语句,却被错误理解为警告,精心布置让刹车在那瞬间失灵,结果那家伙车技不精,在该踩刹车的时候惊惶的踩到油门,撞毁路边栏杆,反而逃过一劫。 沈冬越看越想笑,更想对死神来了里面的死神报以深切敬佩——谁说巧合杀人容易的,看人家鬼复仇这么难,人算不如天算啊,精巧的圈套也只能量身给聪明人打造,想杀掉笨蛋真的好难。 忽然,沈冬眼角瞥到那个跟木桌连在一起的花瓶有点不对。 瓶里原先插了满满一束色泽艳红模样小巧的果子,现在果子竟然全部转为灰黑色,有一些甚至干瘪了。 沈冬立刻跳起来,可是玻璃窗外雾气朦胧,什么也看不清。 “出什么事了?” 杜衡定定的看着花瓶。 讲山,茂盛多树,中有一类神木,名为帝屋。修真界盖房子装潢用的主材料,帝屋木可抵御凶兽,它的树叶像花椒,树干生有倒钩长刺,结出的果实是红色。现在帝屋木造的房子里还养着一只可避妖邪的天狗,这样还能让帝屋木果实败落干枯—— 在居民小区里转悠的余昆,正努力辨认那一栋栋看上去差不多的老楼房,忽然感到眼前晦暗不明,好像有什么雪白的东西飘过去。 山海易购的总经理当然不会怕鬼,鬼是他的顾客好咩? 余昆愣住,是因为那簇白色极其细小,飘到地上就不见了。 一阵阴冷的寒风吹来,全身都套着隐匿气息法宝的余昆当然没感到异样,他只是死死盯着昏暗路灯下飘飞白絮状东西:省城勉强算是南方,绝没有十月就下雪的道理! 他一把扯下帽子,迎着寒风张望。 天色黑沉沉的,温度不停的往下降,眨眼间花坛里的草木上就凝了一层霜,地面也逐渐被白色雪花覆盖,势头越来越大,从最初的细小白絮变成了整片大块的雪。 “好深的怨气……”余昆傻眼的喃喃。 哪家的神仙,竟然带着这么大的怨气下界? 当年十八层地狱的恶鬼跑出来也没有这种架势! “什么,你开玩笑的吧,几乎全国都在下雪?局部地区是暴雪?”国家特殊部门办公室里一阵手忙脚乱,电话铃响个不停,都没人能空出手去接。 展远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纷纷扬扬往下落的雪花,右手指弯起按在颌下,神色冷肃,一言不发,唯有眉间一点朱砂更鲜红,随着思绪隐约现出金色光华。 “是的,最新卫星云图显示,连我国周边地区也在下雪……” “以山西东南部为中心,雪下得最大,气温在一个小时内连降二十三度,还有一个中心点在东海,这里的风速已经到了八级……也不是我国所有地区都在下雪,以十万大山为界,南边既没有雪也没有风,温度也很正常。” “这种降雪量,只要一个晚上,所有公路都必须封!” “飞机?那就更别想,连某些铁路干线都有问题!” “大师——”展远的助理声音苦逼无比,“国X院问你,难道那个神仙练的是寒冰掌?或者他顺手把装有十年雪量的袋子带下凡了?” 展远沉默。 他缓缓伸出手,五指修长,掌心隐约出现了一个梵文。 手掌按在玻璃上,被风吹过来凝结在落地窗玻璃外的雪花立刻全部消融,化为水珠滚落下去,同时冒出了淡淡灰黑烟雾,很快就被风吹散。 “怨力……” 别说在十月,就是六月伏夏,也足够使神州尽数被雪掩埋。 透过落地窗往外看,街道已经是一片白茫茫。 展远缓缓闭上眼睛,手指捻动了数下,最终还是收拢手指,垂下。 他继续站在那里,既不接电话,也不回答,只是看着外面不停往下落的大雪。 承天宗,脸色苍白的黄芩掌门也带着门人默默看着大雪,逐渐将整个宗派驻地覆盖,黄芩掌门数度打算将手抬起来重新掐算,最后还是没有,只是一声长叹。 雪越下越大。 山海易购的异状,此时就十分明显,门口的积雪就好像被一道无形屏障阻挡,怎么也落不进来,但以白术真人为首的修真界头头,全部焦急的在那里转悠。 一个个都是背负双手,闷不吭声的踱步,有两个差点一头撞上。 眼前的情况,已经超出修真界常识范畴。 神仙下界,最快也要三个月,天庭才会派出缉捕的人来,这场架实力对比也绝对是压倒式,人间遭殃那么两三天,就过去了。从来就没这么快显现出预兆的,还有这种携带充沛灵气的怨力,哪家的神仙,成仙了还有解不开的怨恨? 这没道理啊,除非那家伙是靠“怨恨”得道的。 “这余昆,叫他去找杜衡,到现在都没回来!”日照宗大长老抱怨。 “别管那么多,依我看,直接打电话算了!”开山斧不耐烦的说,他掏出手机就开始画符箓,但一连画了三个,金色符箓都停留在触屏上,没有反应。 “咦?”斧头当即傻眼。 白术真人见到后,更加忧心忡忡: “灵力信号被这场大雪扰乱了,电话看来是打不出去了!” 旁边有试图用纸鹤传书的,那些金色纸鹤扑腾两下就不动。 “诸位,眼下这般,究竟如何是好?” “按照常理,我们应该销声匿迹,无论外界发生什么事也别管,但是——” 在场都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人物,就算没把四级考过去,至少跟着电视看过四级培训讲座。在这个时代,如果对俗世人间一无所知,简直就不能离开修真界一步,这一百年,人间的变化快得修真界几乎无所适从,他们被迫紧急熟知基本常识,所以每个人或多或少,同时想到这场雪会有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这不是一座城市,也不是某一部分人。 天道无常,命数皆非,总有那么一些事,是他们没有办法的,如果看不开,堪不破,就会一脚踩入失足无间。这个道理修真界每个人都懂,甚至很多人都经历过,但此刻他们看着外面大雪,仍旧神色复杂,目中隐隐有动摇之意。 这般异象,天道自然会算在那个神仙头上,但你若插手进来,甭管是阻止还是助雪为虐,天道一样会狠狠记你一笔,因为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天道的理就是这么歪。 谁人不惜命? 谁肯放弃数百年修行,无缘无故去趟浑水,惹祸上身? 杜衡看着花瓶里帝屋木果一个个干瘪,然后掉落,滚到桌上,地上。 电视屏幕里的影像已经全部扭曲,逐渐变成雪花点似的东西,灵力信号受到干扰,沈冬的电视当然看不成了,他也没心思再看那个岛国女鬼复仇记,拿着袖子擦玻璃窗半天,嘴里嘀咕:“你别跟我说世界末日了啊!” “那还不至于。” 杜衡语调没有丝毫起伏。 他已经做了一个决定,但是在那之前,他必须还要问沈冬。 “如果有一条路,可能是死,你会走吗?” 沈冬用一种“你丫有病”的眼神望过去:“所有人……我是说凡人,不都在走这样的路?这是问题吗?” “……” 杜衡静默半晌,忽然又说:“假如那年终南山,我手中有你……” “当然砍他丫的,那些小妖死得多冤枉?就算它们修炼到最后也是被天雷劈死,好歹死得轰轰烈烈啊!”沈冬的逻辑其实也不正常,他张口就说,“凭什么那些方士就能‘替天行道’?就像好人来世幸福,坏人死后入地狱,凭什么要等到死后现在不行吗?活着就得憋屈,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喂,你这样盯着我,我压力很大!” 沈冬潜意识觉得杜衡的眼神极可怕,不自在的避开,还准备再问,手腕一紧,就被杜衡攥住,直接往门的方向走。 “喂,我泡面还没吃完?” “回来给你泡一箱。” “你至少告诉我,去哪?外面又是个啥情况……我去!这是十月……” 沈冬愣愣站在门口,楼道里面全部是飘进来的雪花,隔着没有玻璃的楼道窗户,很明显看到对面房顶一片雪白,寒风凛冽,好像忽然从秋季掉进寒冬。 “提气,别呼出来。” “咦?噢!”沈冬刚深呼吸,眼前骤然一花,整个人就在半空中了。 他差点被这口气呛住,几乎本能反应想要提醒杜衡,开结界没有?展远大师的罚款单很要命有没有,天上不是能随便飞的。 孰料杜衡看着漫天大雪,眼中全是戾气,自言自语: “天劫……我若逆天,天道会不会再劈一次九重天劫?或者直接降下两次紫霄神雷……哈哈哈!那就来吧!!” 第七十一章:找上门 北风凛冽,卷着大块雪花铺头盖脸的砸过来,虽然近不到两人身前三尺,但也休想看到周围任何东西,不过这是天上,啥标志物也不会有。 也不知道是他们速度太高,还是风卷暴雪的势头太急,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 阴云密布,天穹欲塌,伸出手臂,好似永远也无法挣出这冷肃暗沉的世界。 ——这就是那个下界的神仙搞出来的? 沈冬郁闷的看肆虐的暴风雪,他还以为神仙打架,倒霉的会是某座山某条河,或者最多砸断一座大桥,但这种错乱季节的猛下雪到底是啥意思,彰显存在感? 以及,这雪中隐约有股让他非常憋闷的气息。 沈冬没办法张口说话,要是内息乱了,他担心自己会从天上摔下去。尽管只有手腕被杜衡紧紧攥住,不过整个人并没沉甸甸往下坠,手腕上的力道也不算太大,就是特别紧。沈冬甚至没感到狂风的刺骨冰寒,他估摸这是神农谷“住院”一趟带来的好处。 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就全是郁闷了,沈冬可以在下次找机会对雷诚说:飞这种事果然一点趣味都没有,什么自由自在,徜徉天地之间,那不是脑补就是迷路。 没错,沈冬现在默默想的是,这样糟糕的天气,杜衡还能认得路? 最关键的是,杜衡的情绪明显不对!! 这点从手腕上感到的力道,还有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来。 杜衡平日里总是带着一点几乎看不出的笑意,那只是一个没意义的习惯动作,眼神还是平淡冰冷的,他不是没有感情,而是对周围所有事都提不起兴趣。造成他整个人都好似平和无波,很好说话——修真界大多数人也差不多都是这德行,只不过他们都有另外的特质显露于外,譬如说白术真人看上去很死板严肃,余昆好像永远不在谈正事的状态,开山斧话唠自来熟,沈冬曾疑心整个修真界都找不出那种所谓眼神一扫,全场死寂的绝世高人(是因为修真界全是二货吗?),现在觉得这种状态简直要命啊! 杜衡眼中戾气之盛,连沈冬都看出来了。他忽然醒悟,杜衡不是修道修得没脾气,也不是好说话,更从来没有把“丢剑导致不能飞升”的倒霉事看淡过! 杜衡一直忍着呢,而且目的性很强。旁人谈论起来再怎么狠戳他痛处,杜衡也能若无其事,因为他真正愤怒到几乎成心魔的对象是—— 天道! 终南山一次,渡劫时一次。 能成仙的人,必有偏执,都偏执了,这些事情怎会忘记? 沈冬第一次听到杜衡仰天长笑,语调皆是杀意时,竟生生的背脊一寒。 他从来没想过杜衡竟有这样的一面,果然平和温文是面具,是修为化境后的返璞归真,以剑求道的剑修,怎么可能“不犀利”还“看上去好说话”? 雪越下越大,连密成片,将天穹全部笼罩到一个惨白的大笼子里。 杜衡循着怨气最浓厚的方向,奔掠而去。 风愈急,他心头翻涌的戾气就更明显,甚至还有一种隐隐的快感,彷如北邙山下,见剑身染血,横尸遍地。 ——天道有序,我偏要逆其行!尔能奈我何? 法力已经开始不自觉的凝聚,密集的雪花在一瞬间就被摒出方圆半里的空隙。 即使在半空中,这也是非常明显的,肉眼看不到,但略有能耐的妖魔鬼怪,全都忍不住惊咦一声,凝神想看个究竟。 越往前,连沈冬都感觉到了,因为那浓厚的怨气都快凝成实质…… 这神仙是真的特别倒霉,还是自怨自艾过了头? 随便下大雪是毛意思,物价会上涨得很离谱啊,沈冬一想到大白菜可能会卖五块钱一斤,就忍不住磨牙。 砍不了那混账,也要抽醒他! ——要自怨自艾回天上去,别在这里穷折腾。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强龙不压地头蛇,来了人间至少得识相,是龙也给我盘着,下山虎也得乖乖蹲着! 杜衡蓦然停顿,死死盯着某处山坳。 河水全部冻结了,悬崖一面全是高高的积雪,树木呈一个方向倒伏,看不到土壤与沙石,连路径与谷地都无法分辨,到处都是白色。 “就在这里!” 杜衡反手一掌,青色剑光顺着悬崖劈去,山石横飞,但下半截却离奇的保持了原样。 一声音调高亢凄厉的鸣叫,震得沈冬眼前一黑。 他险些一口血喷出来,那感觉就像被人一锤击在胸口,刹那间什么都听不到,内息一乱。沈冬努力想看清眼前景象,一股暖意却骤然涌上,四肢百骸一阵抽搐——怎么跟他几个月前掉进水库的感觉那么像,当时一个劲的往下沉,越来越冷,还被水呛得死去活来,意识最后一刻感到的就是全身抽搐,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 但那时,没有这种令他定神安心的暖意。 所以不像接近死亡,沈冬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却没来由的神智一清,感到了凛冽寒风携带的浓厚怨气,连那种凄厉的叫声也变得清晰分明起来。 “精卫——” 一道黑影骤然袭来,破风声比鸣叫还要刺耳。 杜衡骤然抬眼。 手中一紧,法力灵气源源不绝自剑身而出。 刚才沈冬忽然往后就倒,杜衡只来得及拉住后往脉门灌输灵气,随后的变化使他临战分神——器灵转化原形,青光浩瀚磅礴激荡开来,冰雪骤融,稍近的地方连雪水也立即干涸,随之而起的灰黑怨气涅灭无踪。 十方俱灭,绝不是周队长当初送到博物馆去的那个样子。 剑身确实很窄,狭长。 但剑修的剑,有凌厉青光。 剑身宽度就凭空多出一截,青光最里层如同实质,薄如纸,锐利可怖,这才是真正的剑锋。在凡人的手上,永远看不到法器真正模样。 无数符篆纹路一层层从剑身上泛起浅金微光,与炼器宗精心篆刻炼制的法宝不同,所有兵器之上的符箓,都是自然形成的。好比修真者得自己筑基成丹,练成元婴。兵器能有多大威力,全都得看它自身的特质,还有引导它的——用兵器的那个人。 有一道符箓,就是很不错的兵器。 三道以上,在山海易购都买不到,九道符箓,已是可遇不可求。 这是修真界通用常识,但剑修手中的剑,符箓已不是看数量,而是多少层。在一弹指的六十刹那,层层叠加的符箓还没有重复,各自变化,互相关联,有生命似的流动……这番景象,稍有见识的神仙也好,修真者也罢,已经足够使他们脸色大变,郑重以对,或干脆掉头就跑。 杜衡一生,还没遇到过敢直接往他剑锋上撞的敌人。 果然是上界神仙,哪怕是怨恨得道的禽鸟? 杜衡目光一凝,带着戾气的厉然笑意透过青色剑光,生生使袭击顿了一下。 下一秒。 翎羽纷飞,剑气贯空,半截山崖直接崩塌,碎得非常彻底,绝对找不到比拳头更大的石块。金色的血液在雪地里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散发出不属于人间的灵力,杜衡身后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则全部从中折断,树干上出现整齐的三道断面。 一缕乌黑长发,随风顺雪飘落。 青色剑光中,凭空而立的人影,容颜清俊,目光一片冰冷。那已经不是戾气,而是恐怖的杀意。长发随着方才出剑一击激荡飘起,此刻才缓缓落于肩背之上,唇边弯起一抹极不适宜于此时出现的弧度,左手按在剑脊上,手指轻轻抚过。 凌厉青光竟透过指间,杜衡明明是从剑锋上擦过,亦毫发无伤。 剑身反倒有些震颤。 黑色羽毛夹着横飞的雪花,再次扑面袭来,这次连地上都出现了深深沟壑,沙石乱飞,紧跟着是令人窒息的金光一闪,这才是真正的杀着。 没有法宝的神仙,简直不能被称之为神仙。 杜衡不言不动,就是最直接,却又是最巧妙的一剑。 “轰!” 碎片激射而出,半截树桩的树林彻底消失,连远处山峰都受到影响,滚落下来无数山石,同时大块的法宝碎片直接爆开,互相影响,终于整件悬浮在空中罗盘状的法宝全部碎裂。 “不!” 尖锐的女声听起来无比凄厉,但也来不及了,只能撤手拼命退开。 那只罗盘已经全部变形,鼓胀起来,眼看就要爆开。 青色剑光再次横劈在罗盘中间。 不正不巧,阻止了它的爆炸,两边碎片都迅速黯淡下去,直接掉落到冰封的河面上,通体漆黑寂然不动,与旁边的沙石无异。 杜衡却循着金色血液,握剑的手一紧。 一个非常高大,袒露胸膛的男人用蒲扇那么大的手掌,接住了跌出去的那个穿黑衣的女孩子,胸膛上的那两点,竟然是一双眼睛,肚脐也动了一下,发出沉闷又可怕的声音: “你就是杜衡?” 随即发出恐怖的笑声,刑天轻轻推开那个身量像未长成,目光全是怨气与憎恨的女孩:“女娃,到一边去,你从天上来找我,我怎么能让你被人欺负!” 说着双手骤然一伸,一面巨大的青铜方盾与一柄大斧赫然在握。 刑天身高超过四米,赤足一踩,地面立刻震动,好像一座山都压不住这种力道,勃然大喝: “死吧!!” 杜衡一生,除了九重天劫外,其实没有真正战过一场。他抬眼,力压千钧。 手腕翻转,长剑倒持,语调平和戾气全无: “你不妨试试。” ****** 注:刑天是炎帝的部将,女娃是炎帝的女儿,精卫的叫声是自呼其名。 第七十二章:心魔 沈冬看不到,但不代表他听不见。 剑身被杜衡灌注的灵气洗涤,层层符箓逐一浮现,声势更是摄人。但这种景象沈冬自己不可能知道,他隐约知道了现在是个什么状态,还没有来得及郁闷,就被这杀伐之气冲得头脑发晕,好比爱酒的人一口气灌下整瓶醇酿,酣畅淋漓又飘飘然。 但也与喝醉了一样,似乎特别冲动、不耐烦。 感觉到前方有什么碍事的东西,毫不留情的就踹飞掉,好吧,是劈飞掉,沈冬还恍惚的感觉了一下被劈出去多远,以及周围造成的破坏程度。 别提多得意,多满足了。 沈冬晕乎乎的想,果然是烂酒鬼的思路啊。 正感觉暖融融意识飘着呢,忽然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猛然滴到身上(杜衡第一招就伤了精卫翅膀,金色血液横飞而出,有两滴恰好落在剑锋上),瞬间蔓延开来,像火似的差点烧得沈冬脑子里一片空白。 跟上次在街上打架,沾到白蟒危的血,感觉差不多。 不过这次却有源源不绝的法力灵气,反复流转,维持了一线清明,只激发了一种没来由的兴奋。使剑饮血,本来就是刺激,哪怕是初通灵的兵器,都会想要更多。尤其还是这种充满灵气的血液,可不是随便砍一个人就能遇到的,兵器的脾气挑剔多了,比这个更能满足它们的只剩下使人殒命在剑下的那一刻,生命流逝魂魄破碎的美好滋味。 好在沈冬勉强还算清醒,才没有在感觉到刑天手中那两件兵器时,迫不及待的想把对方当成垃圾桶踹,哦不,是劈——尽管他也觉得器灵化为原形这种状态像烂酒鬼,但喝醉也不代表傻呀! 刑天,好像曾经追得余昆绕着地球跑了七圈吧。 这位可是没了脑袋都要打架的狠人! 沈冬不是怯场,兵器没这种情绪。他只是疑窦丛生,杜衡太不正常了,再怎么习惯藏拙,再如何忍够了决定要给天道一个反击,但还不至于连理智都被常年累月积攒的戾气冲跑了吧。 刑天会出现在这里,甭管缘由是什么,他又怎么跟天界跑下来的精卫有啥关系,只有一点很明显,天道! ——杜衡,你就别想再来一次九重天劫了,天道要坑死人,有的是办法。精卫确实不是你的对手,但刑天就忽然来了,天道果然是不能得罪的。任谁怀着怒气来找精卫麻烦,都要丧命在刑天手里。 ——当年在终南山屠戮小妖的方士,获得那么多妖骨皮毛灵丹,喜形于色,然而下一秒就遭遇了发现不妙来找徒弟的杜衡师父。估计逃得慢直接就殒命在终南山了,逃得快也难免负伤,肯定最后全死在天劫下,修真界都四百年没人能成功飞升了。 沈冬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但现在这样,他又实在迷糊,怎么也想不起来。 总之,剑修的实力拿出去,甭说修真界,就算在天上,估计也是难得的。 比神仙比起来,可能所聚的灵气不够,也没有什么厉害法宝,但天上的神仙也不是全部都从凡间飞升上去的,譬如说精卫,就是死后怨气太重,才化成鸟,因为淹死在东海,所以要誓要衔树枝填平东海……这种难度简直比愚公移山还高。 唔,话说愚公他一家人都不用种田干活、赚钱养家糊口吗?就这样全部扛着扁担挖山石?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听着毅力十足,于是天神感动,派人将王屋太行两座大山帮忙从他门口搬走——真相是大家怕这老儿一家无数代持续不懈的求移山这个“道”,最后成仙吧? 有一个坚持不懈填东海,怨气与偏执成仙的精卫估计就够那啥了。再多出愚公这样的神仙,天帝的面子都没地搁! 按照偏执程度,刑天应该早就飞升了,但可怜见的,他没有头,剑修没了剑都不能飞升,更别说没头了……好吧,刑天想的是复仇,不是成仙,他早在天梯还没斩断前,就提着兵器冲上天去过。 这实力,就算刑天现在没了头,杜衡师父也不一定能赢。 沈冬再焦急万分,他也没辙,天雷劈下来他能去挡,但杜衡明知赢不了,还要打,他又没法变出一只手将杜衡拖住。 器灵还真是麻烦!做人多好啊…… 这是沈冬的理智意念,但他本能却激动不已,恨不能立刻让杜衡与刑天一战。 两股截然相反的念头折腾得沈冬晕头转向。他只期望杜衡这是憋屈得太久,就算是刑天,想杀一个修为可堪渡劫的剑修也没那么容易,就算杜衡不能赢,打到一半逃命的能耐岂会没有? 事实上在杜衡眼中,此刻眼前说要杀了他的压根就不是刑天,而是天道。 沈冬都想到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但他只是冷笑。 果然来了,果然有后手。 终南山与渡劫这两件事几乎成了心魔,就算心底隐隐觉得此刻情绪不妥,也很快被杜衡压下。他单手持剑,不退反进。 ——甭管是天道轮回,还是命数! 凌厉青光,映照着方圆半里都一片透亮。 ——这心魔,非断不可! “来得好!”沉闷恐怖的笑声震得山石一阵颤抖。 呛然一声,十方俱灭死死压在了青铜方盾上,刑天显然有些诧异,左臂一缩,以盾牌卸力,右手大斧猛然挥出,斧出的轨迹直接将天幕都撕扯出几道裂痕,好像那处空间都无法承受,直接扭曲变形。 十八层符箓一齐浮现出来,凝于剑锋青光之外,悍然迎上。 轰然巨响,山坳整块塌陷,树木山石全部崩落下去,模样还是个小女孩的精卫站立不稳,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立刻就变成了一只黑羽红爪的禽鸟,喙雪白。 它飞起来,漫天落雪的势头更大,简直就是手掌大小的雪片,覆盖天地。 忽然呼啸的北风聚拢成涡,天空中出现了十多个龙卷风似的奇观,愣是将刑天与杜衡的战场围在正中间,所有雪花也被迅速卷入其中,很快龙卷风就成了灰黑色。精卫猝不及防,猛拍了下翅膀,这才狼狈的挣脱狂风,落回地面就变成人形。 “鲲鹏?” 精卫虽然在上天前一直填东海,鲲鹏住北海,但这家伙每次化形去南海度假,都要从东海经过。那种狂风巨浪的势头,在洪荒时期就没谁愿去招惹。除非是有大神通的,否则……生命危险倒不至于,只是会被卷进去结结实实旋N圈,头都晕了,修为要是再差一点,就被拉进海里最后只能狼狈游上岸。 鲲鹏,那是北海南海交通飞行的一害啊! (余昆:看什么看,大路朝天各飞一边,我就这么走,怎么了?比起某些人的排场,我只搞点龙卷风充面子,放到现在这是滚筒洗衣机,还没找你们要清洁费呢。) 精卫这样一喊,刑天手上招式立刻一滞。 余昆!该死的,贰负说他的脑袋在余昆手上! 杜衡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十方俱灭不可能破得了青铜方盾,这不起眼的笨拙盾牌当年可是曾经挡下了神器轩辕剑,但论起近身武技,除非是以武成道的神仙,否则要赢过剑修挺难,刑天是上古时期的人,与其说实力高超不如说蛮力大。 一力降十会,管你有啥精妙招数,就一斧子砍,一盾牌挡。 杜衡手腕有些发麻,握剑的手指在隔开大斧时,都稍稍弹开了半分,这种让他连剑都握不住的力道,确实不能力拼。 对付刑天是件难事,连头都没有了,脖子还算要害吗? 眉心就更别说了,心脏……这还真说不好,人家没头可以继续活,戳瞎他一只“左眼”刺穿心脏,搞不好刑天还是死不掉,反而能让杜衡没法将剑拔出来,杜衡不可能弃剑,难道还能用左臂去挡刑天大斧? 这种冒进,才是死路一条。 杜衡趁着刑天分神的机会,直接一剑削向刑天的膝盖。 刑天怒吼一声,立刻用方盾格挡,只是这番失了先手,战势一时僵住。剑风太凌厉,出剑的速度又太快,身量相比,刑天也确实高得像靶子。他铁石似的裸露皮肤出现了一些细小血痕,都是剑气所致,压根说不上伤,但还是让刑天暴怒,他满心以为是场痛快的架,结果比追着余昆砍还憋屈。 远处龙卷风后果然传来余昆的声音: “我就说哪家的神仙,有这样的怨气还能成仙,竟然是女娃这小丫头……喂,我说你跑到人间来想干什么?闲着没事你填东海去啊,下什么大雪?” 余昆对面有无数金莲冒出,直接融进龙卷风,灰黑之气顿时不见,天地间一片浅淡金辉,有人影出现在半空中。 “展远……瞻远大师你跑来做什么,开罚单吗?”余昆没好气的挥手,“快滚快滚,天界来的都是穷光蛋!” 展远不答,更多的金莲开在半空中,抵消了浓厚怨气。 远处隐隐绰绰,竟然又出现数人。杜衡跟刑天都拼上了,循着灵气,哪怕是迷路到死的修真界大众,只要想来,完全能找对地。 余昆眼珠都要瞪出来了:“你们不是待在山海易购吗?不是要回家躲着?全部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又不欠你们钱,杜衡也不欠你们钱,还怕死了你们没处要债?” “余昆道友此言差矣,腿长在我身上。”一个头上生角的人,率先抽出九节金鞭似的兵器,飘过去死死盯住刑天背后。 “雪下得太大,贫道找不到回承天宗的路!”连白术真人都睁眼说瞎话,拂尘一摆,冷然看精卫。 “是啊,大家一起走比较安全,你知道我胆子小,从来不敢走夜路。”脸色惨白眼眶发青,瘦得可怜,看起来就歪歪倒倒的山海易购鞠主管,毫不顾忌,屈起手掌直接就给了刑天一下偷袭。 正常人脑门后面都没长眼睛,何况刑天还没脑袋。 “狙如!!”刑天暴怒异常,这下狠招虽然不至于让他受多重的伤,却真的被激怒了,也有些犯疑,难道余昆真的打算不管不顾,所有人在此拼个你死我活? 精卫出现在这里,难道也是他们的陷阱? 本来就脑子简单的刑天有点犯晕,贰负不在,他又拿不定主意。 余昆却比他更怒,指着众人就骂:“你们统统吃错药了,还是没睡醒?还有你,鞠如你不是去找郑昌侯了?跑来做什么,全部滚回去!不过区区刑天,他跟天帝一战的时候我还围观过呢,你们算那盘子菜?” 可任凭他怎么痛骂,众人都无动于衷,左耳进右边出。 开山斧笑嘻嘻指着阴沉的天:“余经理你不就是担心天那个啥,咱们知道。” “知道还来?” “可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呀!”开山斧痞子似的摊手,忽然全身都泛起一阵银光,四米长的巨斧悍然悬浮在半空中,日照宗大长老也不说话,单手从中间一抓,提起来就直奔刑天背后,谁管什么光明正大,就是这么劈! 白术真人也没客气,丢下一句“反正掌门是贫道的师弟”就对上了化为原形的精卫。 “没错,反正我是大长老,下面还有三个长老……” “我都第十世了,多有不足,正想重头再来!”展远手捏法诀,笑容可掬,忽略他的话,远看还真是宝相庄严,纯粹神棍最高级: “诚然,在天道之下,我们不该插手才是对的,但人生,为什么非要选择正确的路走?” 余昆张口,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杜衡看着逐渐加入激斗圈的人影,心中深藏的戾气,忽然一分一毫的消散了。 第七十三章:这不公平 刑天只是丢了脑袋,他没有傻到无可救药。 他不在乎围殴,多劣势有战也必打,可眼前还有精卫在! 刑天是炎帝的部将,炎帝的小女儿名叫女娃,不幸淹死后化为精卫。刑天悍勇忠义,当年愤愤不平才跑上天去砍黄帝,他就是再怎么一根筋,也不会无视女娃的安危。 “停!话说完再打!!” 青铜方盾猛然架开七八件兵器,大斧上撩,砸飞日照宗大长老,又一脚踹开鞠如。 冷不防一抹青光贴着斧缘,迅疾如雷,刑天骤然大喝一声,弃斧,不闪不避狠狠一拳迎上。卷起的气流发出尖锐啸声,暗红的血液飞迸而出,渲染了青色剑芒,可剑势也被狠击得偏离三分。 刑天趁势一沉身躯,捞起刚才几秒前脱手的大斧,就是悍然一下反击。 杜衡已然撤剑,后退。 刑天右手拳面上鲜血淋漓,他却浑不在意,抓着那柄名为“戚”的大斧,横抡出去,逼开众人,直奔精卫身前。白术真人险些躲闪不及,手中拂尘被生生击断。 “住手!”这次喊的人是余昆,他将白术真人往旁边一拽,又满头大汗的拦住杜衡,瞅着他手中的剑,眼角一个劲的抽啊抽。 余昆扭头看到敌意盯着自己的精卫,立刻果断对刑天说: “把你老上司的女儿带回幽冥界去。” “嗯?”刑天气势彪悍,就是他的形象难免使人牙痛,譬如说他眼中愤怒得要喷火时。 “我是说,将女娃这小丫头带到你家里去,她在人间一天,神州就会下暴雪。这个下法,神州迟早陆沉——融化的雪水闹洪灾!”余昆很狡诈的话锋一转,又说,“天界快则半年,慢也是三年左右,总会有人来抓女娃回去,有什么地方比幽冥界更能躲避上界神仙搜查?” 刑天听懂了。 他耳朵不好使(其实是没耳朵),听别人说话必须全神贯注盯着对方,才能以神念感应到,如果压根没留意到对方,别人叫破嗓门他也听不到。好比他一脚踩到穷奇,无论穷奇嗥多久,只要不弯腰,刑天就不会发现。 余昆说话之前,位置选得不错,注意力拉得也很好。 但刑天背后的精卫忽然说话: “他们自顾不暇,怎么会来管我?” 女娃死的时候连十四岁都没有,这么多年下来,郁结更深,她对自己的死永远不能释怀,做神仙也不可能过啥简单快乐的日子。所以即使是平常说话,语气中也有挥之不去的阴寒冷意,语调尖锐凄惶: “你们很快也要自顾不暇,想逃到人间来的绝对不止我一个。” “……”逃,是什么意思? 刑天看到对面修真界众人一脸震惊,还很茫然。 “怎么了?” “女娃说,天上乱了!”余昆自然不当冤大头,他顺水推舟将问题扔给刑天,毕竟他们去问,女娃不会那么痛快的说,想知道真相,旁听就好。 刑天果然抓着斧头转身追问精卫: “什么?天庭大乱,到底出了什么事?” 精卫被他那大嗓门一吓,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我不知道。” 这时她才露出不安惶恐的神情,抓住刑天手臂,声音急促:“很乱……我说不清楚,许多人都找不到了。” “是不是黄帝?我要上天砍了他!” “不,不是……” 精卫看刑天,又看周围一圈持着兵器的修真界众人,大概她自己也觉得跟刑天讨论,不可能有主意,于是问:“幽冥界是什么地方?” 沈冬本能想告诉她那是垃圾场,但他现在是一柄剑,剑是不会说话的。 修真界众人面面相觑,幽冥界虽然古来有之,但最早可能不叫这个名字,甚至没有名字,怎么解释都不对,余昆却毫无压力的乱扯: “一个不会影响人间的地方,缺点是比较黑。” “有水吗?” “这个绝对没有,幽冥界没有江河湖海,一滴水都没!”余昆继续骗小孩,笑得一脸真诚,而刑天虽然觉得着这种解释有点不对,但他在幽冥界多半时间是睡大觉,没谁敢来招惹他,他睡觉的地方也没有修真界垃圾污染,那些飘飞的符箓他根本不当回事。外加他自己也觉得,要好好照顾女娃,最好的办法就是带回幽冥界,所以刑天摸脖子,没吭声。 “如果你们以后不找我跟刑天的麻烦,我可以把天上发生的事告诉你们。” “什么?”刑天第一个跳起来,暴怒,“我怕他们?” 精卫赶紧抓住他胳膊,她身量太小,看上去就像挂在刑天手臂上,急切的说:“刑天叔父,天上的情形真的很不对,很难说以后会出什么事,父王又去得早……我连该怎么办也不知道。” 刑天顿时没话说了,仔细想想,好像他跟修真界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只要找到脑袋,去砍黄帝就行。 “好!余昆,只要把我的头给我,以后就是看到你们,我都懒得动手!” “我真不知道!” 余昆立刻喊冤,这回表情是真的,“我从来就没见过那玩意……不,是从来没见过你的脑袋,再说我连你长啥样我都不知道,怎么去找?” 修真界众人当即大囧,对啊,从认识刑天开始,这家伙就没脑袋,知道长什么样子就真活见鬼了。 日照宗大长老手上的开山斧忽然消失,变成人形,找块云蹲着,眼睛眨都不眨的看杜衡手中剑,偷偷摸摸传音过去:“嘿,兄弟,不打架了,你还不变回来看戏?” 靠,说得简单,当然是不会变! 沈冬十分郁闷。 “不过你这形象,英姿焕发帅得流口水,啧啧,我给你介绍新月妹妹怎么样,目前在天衍宗宗主那里打工,新月刀色泽润白,那小腰、那弧度,绝对是修真界的大美人,还有她最喜欢剑了!兄弟,你很有潜力,发展一下呗。” “……” 沈冬没有黑线可以掉,但还是忍不住囧了一下。 剑锋轻微颤,杜衡察觉到了,侧头盯开山斧。 斧头兄立刻收回猥琐笑容,一本正经的摸下巴,继续传音:“说正经的,刑天手里那斧头感觉如何?又傻又笨吧,也没办法,跟着那样的主人还有啥前途呢?喂喂,你别不搭理我呀,天上的事情有什么好听的……哎哟!” 聒噪的斧头兄被日照宗大长老拧着鼻子拖到一边,低声叱喝: “认真点,有大事,我可不想回去跟你复述一遍。” “噢,什么大事,有仗就打呗。” “别傻了!”大长老板着脸说,“上界的法宝千千万万,要打碎你这柄斧头还不容易?别整天想着跳槽的事,在修真界你没更好的目标,至于神仙,还看不上你!” “你真是专捡痛处戳!”开山斧嘀咕,但总算安稳了。 那边精卫已经把事情说了一遍。 大意是某一天她发现周围的神仙不太对,神情惶恐,好像在各自商量什么。 精卫脾气不好,身上又带着怨气,在天上也没个能说话的人,八卦消息传不到她耳朵里去,后来实在乱得狠了,她才隐约知道,那些星君分成好几派打起来了,玉帝王母不见了,几位帝君全部找不着了,也就是说一个有权威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只剩下偌大的天庭,与众多平日里充木桩子的,还有没啥存在感的微末小仙,最初大家都非常疑惑,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忍过了好几百年,还是这样,最后终于乱成一团。 谁都想要权势,谁也不肯退缩。 像精卫这样的小仙,被瞒得死死的,如果不是上面打得不可开交,他们还是一无所知,乱象也逐渐延伸到他们这里,小仙们全部仓皇躲避奔逃,已经有不少被卷进纷争枉死了。精卫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想到人间来。 但这是一件很难的事,要破坏天地秩序,所用的力越大,反馈回的压力就越恐怖。小仙倒是遇到反噬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他们没足够强大的能力做到这点,精卫的运气非常好,忽然神识有感,应该是当年誓言欲填东海出现干涸,让她轻而易举的逃到了人间。 修真界众人全部表情古怪,这简直就是换了版本的阴曹地府消失记。 只有余昆还在追问:“东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到几十条肥遗。” “天意啊——”余昆悲愤顿足。 最早他们以为是天下大旱,所以准备盯着郑昌侯。没想到会是肥遗……呃,几十条,东海……这种成群结队法,搞不好是幽冥界妖魔集体动迁的其中一次,准备奔着灵气充足的大洋彼岸而去。谁知道恰好让急着逃命的精卫下界逃到人间。 然后修真界又以为所谓大灾是神仙下界,凡人遭殃。 没想到豁出去不管天道,跑来看见捣乱的是精卫,决定忽悠得她到幽冥界去,没想到黄芩真人推演的大灾实际上是天庭难民? 大家原先准备忍着,等神仙回去就好了。 现在显然,精卫不肯回去,无论哪个神仙再来,也不肯回去,人间要怎么办?这不太对啊,大家一辈子想的就是成仙,现在精卫说,天上就是个烂摊子、大战场? 简直是幻灭! 修真界众人都想去撞墙,幸好他们对峙的地点在半空中。 余昆表情扭曲的问:“你杀了那些肥遗?” “它们被天界缝隙中流出的灵气击杀了。”精卫很遗憾,如果是她动手,恨不得将这群肥遗圈养东海,非要让东海全部干涸不可。 “死得好!”余昆神经质的念叨。 混账,都是刑天,要不是他追得急,他也不会变成原形,肥遗又怎么会窜到东海去? 余昆眼眶通红,表情变来变去,咬牙切齿,忽然! 展远狠狠一掌拍在余昆光脑门上,厉喝: “天上早就乱了,跟你没半点关系!” 这还真是当头棒喝,余昆神情一松,杜衡也走过来说: “就算不是精卫,迟早也有别的神仙来,早知道,也好早做准备。” “这还能有什么准备?” 余昆气急,已经恢复了正常,直接嚷嚷:“我是开超市的,又不是开难民接收站的!精卫交给刑天,我还能让别的神仙也住到幽冥界去吗?他们不去,我能赶着去?十个我,十个杜衡,十个展远也不够使的呀!” “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施主,你着相了!” “展远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余昆大骂,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等等,那些佛陀呢?菩萨呢?” 精卫摇头:“不知道。” “得,八成也是失踪人口。”开山斧摸着脑袋嘀咕。 “所以说,你们飞升是准备做壮丁去打仗呢,还是当失踪人口?”沈冬脱口而出,随即他发现眼前天空灰蒙蒙,无头巨人扛着斧子站在那里,旁边还有一个去鬼片现场都不用化妆的黑衣小女孩,白术真人表情僵硬,余昆眼珠瞪出来,开山斧张大嘴好像要说什么,然后…… 没有然后了,他被当头罩进了黑漆漆疑似布袋下面。 沈冬挣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冒出头来: “你干什么?” 虽然不是布袋,但这一整块又厚又重比窗帘还大的布当头裹盖下来,杜衡是想压死他,还是闷死他? 杜衡看着他,没说话。 沈冬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手臂光着,肩膀也是。 半晌。 “我衣服呢?!” 这不公平,开山斧化为人形怎么是穿着衣服的? 第七十四章:万事随他 “啧啧!” 开山斧绕着沈冬转了三圈,还忍不住用手扯了一把那颜色黑漆,质地绒黑的大布。沈冬狠狠瞪他一眼,顺手将布拽回来,开玩笑,就这块厚布能遮了,虽然说男子汉大丈夫走光也没关系,但修真界这群爱围观好八卦呀! “了不得,这可是蔓联山鵁鸟羽毛织成的,小十,你知道这布多少钱一尺吗?” “谁是小十,别乱喊!”还有修真界的计量单位也不与时俱进一下,沈冬想半天,才勉强想到三尺大约是一米,这不能怪他,现在几乎不用这类说法。至于从前的记忆……谁家剑要懂计量单位? “十方俱灭不就是你?瞧这名字多拉风!”某斧头摸着下巴,笑容诡异,还炫耀似的弯了一下满是肌肉的手臂,得意洋洋的说,“我就知道,你们剑都是这种瘦不伶仃的小身板,多厉害的剑也一样。” “……” 沈冬真想一脚踹飞这家伙。 不过以开山的个头,估计这也只能想想。 但“十方俱灭”……不太像杜衡会起的名字,杜衡那种脾气,肯定会选一个平平无奇,或者特别含蓄的名字。 搞不好这是绰号。 如此嚣张的绰号,都能被修真界的人歪曲喊做小十,真是够了! “喊得像我前面还有九个兄弟姐妹似的,小什么十呀?” “那不叫小十,能叫什么,小方?” 沈冬眼一翻:“我也没见旁人叫你小开或小山。” “哈哈哈。”这个笑点开山斧完全懂,他知道小开是啥意思,顺带还把沈冬也没想到的笑点挖掘出来了,“小山……唐小山,那是百花仙子的名字,我能用这个吗?哈哈!” “呃?”沈冬愣住,斧头兄如此神通广大,连仙女的名字都知道? “兄弟,没看过镜花缘吧!” “呸,我当你真知道呢!” 斧头兄把手一摊,怪声怪气的说:“兄弟你可真好糊弄,且不说天上到底有没有百花仙子这么个人,就算有,她又不是我们器灵,名字谁都知道。你看何仙姑,大家都知道她姓何,是个仙子,精卫是炎帝的小女儿,听说洪荒上古时期没嫁人的女孩都叫女娃。兄弟学着点,姑娘的名字不是谁都能知道的!” 滚蛋吧,你当人人是你,谁要去打听这个? 沈冬大大咧咧的将厚布往肩膀上一搭,用一只手臂压着垂下来的布,保持按在胸口的位置。这块布非常大,也很长,还拖出来一大截。沈冬疑心这是地毯,因为修真界貌似不需要窗帘这玩意,随便在窗户上做点花样,想有多少光进来就多少光,换了杜衡师父那时代,住的还是山洞,哪里有窗户? 听开山斧的意思,这布的材料应该很难得。 嗯,想也知道,原先他在杜衡手上,忽然变回人形,又被结结实实闷到布里面,竟然没掉到地上去,照样能停留在半空中。估计这块布本身就是了不起的法宝原材料。 沈冬没兴趣听修真界那群家伙商量对策。 开山斧的脾气显然跟他一样,他们在旁边侃了没一会,暴风雪就停止了。看来刚才带着精卫离开的刑天已经回到了幽冥界,天空还是阴云密布,仔细看,能发现有无数灰黑怨气从大地上升腾而起,估计等这些全部散掉,天就会放晴。 “鵁鸟,山海易购都没得买,据说只有墨家与天衍宗还养着几对,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别说用羽毛织成这么大一块布了,就连炼器出名的天衍宗,也只有鵁鸟羽毛做的手套一双。”某斧头蹲在云堆上,冲那边的一堆人努了下嘴。 “看到了吗?就是那个两眼发光看着你的驼背老头,天衍宗的宗主!” 沈冬纳闷的低头看黑布,既不发光,也不坚硬,确实厚实挡风,可这不算优点吧! “鵁鸟羽毛织成的布,是最好的炼器材料,柔韧,又能承载一切属性的符箓与灵石。最重要的是,它本身就有防风御风的特性,修真界再也找不出比这个更好的衣服材料啦!”开山斧兴致勃勃,朝杜衡偷瞄一眼,神秘的说,“你家主人从前有件法宝叫凌天衣,就是这个做的,多彪悍啊,九重天劫都没把凌天衣劈烂,就是坏了,墨家的手艺也修不好。” 沈冬忍了半天,终于脱口问: “你跟的好歹也是日照宗的大长老,丹药随便卖,富得流油,你也不穿件好衣服,就在腰间裹一张皮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原始部落出来的呢!” “嘿,你懂什么,贵精不贵多听说过没有?” “是有这么个理,但我从来没听说穿衣服也得这样,难道穿了一条国际名牌内裤,就可以不穿上衣裤子,直接在大街上晃?”沈冬斜眼瞟。 “咳咳!” 开山斧差点一跟头摔到地上,伸胳膊划拉半天,好不容易稳住,沈冬也总算发现这家伙的确定,傻大个,重心不稳平衡能力差! “你小子是守着黄金窟,不知道物价贵啊!”开山斧连兄弟也不喊了,瞪着眼睛嚷,“你以为我们器灵是能够随便用东西?衣服不能抵御我们身上的煞锋与杀气,穿了有什么用?谁我身上这是兕皮,懂吗?一百炉固魂丹才抵得上起这一块!” 如果开山斧说别的,沈冬还不一定有概念,但是固魂丹!几十万啊! “那我身上这件?” 开山斧立刻泄气:“三块兕皮才能换一尺鵁羽布。” 沈冬差点眼前冒星星,他该不会把杜衡的全副家当裹在身上了吧! 那边修真界众人的讨论也告一段落,展远正掏出一个个小布口袋分给大家,余昆则跟在后面派发乌黑溜圆的小珠子,嘴里还跟着叮嘱: “这是我鳞片炼化的鲲珠,可以控水,这雪融化难免闹洪灾,大家分头处理去……至于布袋就给你们的门下弟子去干活,收来的纯正怨气大家用不上可以卖给山海易购……” “边儿去,直接卖给我,做什么倒手生意!”一个肤色铁青,头上长角,武器是九节金鞭的人嚷嚷。 余昆无所谓的顺着说:“好吧,大家把怨气全部卖给成敖,对了,我说老破龙,你记得把这些如意佛袋还给展远啊,不然你会被坑一笔袋子钱。” “阿弥陀佛,余昆你怎么能挡人财路。”展远似笑非笑。 “你天天罚款,还不够?” “那钱可不是我的,一半得给国家,你们整天先拆房子后毁公共设施,修复起来不要钱吗?国家想找你们做个法调个台风走向还要付钱呢,众生皆苦,我也很苦啊!” 一时间,包括余昆在内,齐刷刷看展远的神情都很古怪。 展远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呵,你们猜得不错,此番心境有所突破,十世轮回终将结束,最多三年,我就要过劳什子的天劫了!”展远叹口气,选这时候快飞升真是足够糟糕。 “你们佛修有什么好担心的,如果说剑修的天劫最恐怖,你们的天劫就最轻松,只要十世修行大圆满,功德过得去,就没有飞升不了的!”白术真人跟着叹气,大概是想到自己,“当然这十世大圆满,也有四百多年没人修成过了,修真界整整四百年没人能飞升,我师父那辈更是全部陨了!” 沈冬终于想起来他忽略了什么事。 杜衡的师父飞升了,但至少杜衡铸剑的时候,白胡子老头还是在的。剑修要带着灵石同修三百年才能铸剑,也就是说杜衡他师父应该就是在这两百年内飞升的,而整个修真界都不知道这件事!这也太神奇了! 剑修遇到的是九重天劫,那声势想瞒也没法瞒住。 沈冬看杜衡,发现他没吭声,表情也一如既往的平淡,看不出丝毫端倪。 杜衡没有反驳白术真人的话,看来他是不愿说出自家师父的事,沈冬觉得其中肯定有名堂! 那边展远接了白术真人话茬,苦笑道:“但我们佛修也有一点不好,你们若是想继续停驻在人间,可以封印实力,拖个两百年都行,能慢慢准备渡劫的事……可我就没这个能耐了,凡人都说,立地成佛,那是说飞升就飞升,想拖延一个时辰也没法子。你说现在天上那情形,去了干什么?” 众人纷纷跟着长吁短叹。 这么多年,代代的目标都是飞升,忽然有一天,这理想出问题了,要是消息宣扬开,修真界肯定大乱。 “精卫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杜衡忽然开口。 余昆跟着一拍脑门:“对啊,万一她是跟刑天串通好的呢?” “这不可能,她没必要说这种谎!”白术真人有点死板,不过通常情况下他比较有道理,至少比余昆可靠多了,“这对幽冥界没有好处,刑天虽然暴戾,但并不在乎修真界,也不想留在人间,他只想上天报仇。” 杜衡抬眼,弦外有音的说:“精卫不可能知道天上所有的事。” 余昆一怔:“你是说……精卫不想说假话,但她也可能被别的小仙误导。” 杜衡淡淡点头,干脆点明: “诸位不妨想一想,如果我与余昆……不,是今日在场的诸位全部离奇失踪,修真界会怎样,为了争权夺势打起来?” 众人纷纷哂然。 别开玩笑了,那大家还不立刻吓死,赶紧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等到确定安全后,才会小心翼翼冒出头,小心翼翼聚到一起,忧心忡忡商量究竟是怎么回事。最后有可能整个修真界都放弃与人间接触,全部退回各自山门蹲着。 争权夺势?修真界没有那种玩意,各门各派的掌门长老都是看修为能耐定的,弟子门人敬仰的也是实力,或能铸造法宝推演天机使用符箓等等这些技巧,别的什么也谈不上。他们的期望是成仙,人间朝代更迭都没多大兴趣,按照破葫道长的说法,呼风唤雨?那是要收费的,白耍给人看做什么?就是古代的帝王,也没法给修真者想要的东西,修真者当然对世俗不太在乎。 杜衡看着他们若有所思的模样,又加了一句让他们醍醐灌顶的话: “天界,有什么权势可夺?” 连沈冬都忍不住叫绝了,对啊! 神话故事里的天庭掌管三界,从神仙到妖怪、凡人、鬼魂,都要受到节制。目前看起来,真正在整个世界里说了算的是天道,天劫也好灾难也罢,统统归它管。天道这玩意听着玄乎,说白了就是天地间最简单最牢不可破的秩序、规则。没有阴曹地府,亡魂照样投胎转世,天庭不允许神仙随便下凡,说不定是他们没法下界。 现代一个凡人都知道,刮风下雨那是气象变化,跟神仙没关系。 天庭不是在地球外面,不然斩断天梯有啥用,修为高的修真者一直往上飞就到了,还过什么天劫呀!天庭跟阴曹地府、幽冥界一样,是一个与人间有重叠的独立世界,如果它没法干预人间的一切,那还有个什么权势可言,关起门来打架吗? “这事儿,怎么越搞越玄乎了呢?”余昆喃喃。 展远默默思索了一阵,拍了下余昆肩膀: “我倒是忽然觉得,你一直在人间留啊留,说不定反而留对了!” “你怎么说话的?不过……”余昆两眼发光,十足兴奋,“好像是这么回事!” 众人纷纷都是一个踉跄,懒得搭理余昆了。 就当这家伙是懒鱼有懒福吧! “不管他天上打生打死,我还是回家看我儿子,得把他孵出来呀!” “贫道也要回去看师弟。”白术真人一板一眼的说。 “还有我的丹炉……”日照宗大长老招手,带着开山斧就往东边飘去。 疑似是蛟龙的成敖打了个哈欠:“我得回家睡觉。” “我存了好多集电视剧都没来得及看,忙死了!”余昆跟着跑了。 修真界众人一哄而散,放心他们回家是不会迷路的,只要随便找座城市,掏出山海易购会员卡,北斗神州特快欢迎你使用。 原地只留下沈冬与杜衡。 “回家去?”沈冬还记得自己吃了一半的泡面。 杜衡目光落到鵁羽布上,也不说话,就这么打量苦逼裹毛毯状的沈冬。 沈冬干咳一声,有点不自在:“听说这玩意贵得要死,按照价值连城来论,我就是背了十座城在身上,能找个地方让我换件衣服吗?” 第七十五章:醍醐灌顶 天依旧阴沉沉的,很冷,但雪停了。这让很多窝在家里的人都松了口气。下雪没关系,重要的是下多久,只要温度回升,再厚的雪一个星期也就化了,就算蔬菜跟别的东西一时紧缺,物价上涨,没几天又会重新跌下来。 城市里的居民最多也就忙着扫雪,不用担心田地里的事。 街道上显得有些忙碌,雪积得太厚,根本没办法行车。有些汽车还得从积雪里挖出来呢,车顶上的雪也要全部铲掉,这场暴雪来得太突然,很多在城市里打工的人、游客、学生都没有准备足够厚的衣服,情急之下,又要出门来买吃的,就顾不上难看与否了,毯子被子全部上身,下雪不冷,化雪才够呛! 所以沈冬这德行,竟然也没人注意。 倒是杜衡被人频频侧目,一路上回头率百分之两百。 不是他长得怎么样,大风一吹,到处都是碎雪在飘,隔着几米远都瞧不清人脸上啥表情,还看什么长相。主要是杜衡那身衣服,十月天穿都稍显凉,就单一件。在人人瑟瑟发抖的雪地里,这样穿不惹人注意才怪,不过目光中全是敬佩,还不至于惊骇,毕竟零下十度也有强人去冬泳。 这让跟在后面的沈冬特别不是滋味。 要说打仗,好像这次也尝了下新鲜,不过也就跟三伏天喝冰汽水,数九寒冬泡热水差不多,从头到脚都特别舒服,但也没KTV扯嗓子飚歌来得痛快。 最郁闷的是,看不见啊! 这真是做兵器的悲剧,压根看不到对手,也不能顺着自己心意砍。 不过要是真让沈冬自己来,估计他首先就要一个倒仰栽下去,这种级别的对砍可不是街头混混打群架,拎着拳头,专踹别人关节就有效。 沈冬这家伙特别惫懒,费脑子的事他半点都不想沾。 好比最开始对待修真界的态度,又好比现在知道天界大乱,搞不好有神仙级的难民逃到人间来。 他的信念就是有多少能力,吃多少饭就管多少事,当然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除此之外,什么跟风谴责啦,人云亦云啦,政府不给力啊,统统跟他关系不大。用他的话说就是穷得连自己都管不好,还操心什么国家大事。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沈冬估摸着这糟糕天气,房东今天也不会上门了。 只是开门的时候,难免东张西望,生怕隔壁开门看到房间里的怪异景象。 沈冬发现自己每次出门,都是一身狼狈回来,多少把钥匙也不够丢的,这不行,等会一定要问杜衡,什么样的法术才能保得住衣服跟口袋里的东西。 结果门一开,他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咦?” 这桌上的半桶方便面,怎么还在冒热气? 他们出门没半天,也有两个小时,一碗方便面早就应该凉透。 “这桌子能维持热源的温度。”杜衡头也不抬的说。 “这么好?”沈冬用叉子搅了下泡面,发现热虽热,但已经涨发了。他挺疑惑,你说修真者多半都不用吃东西,就算吃也是野果山泉水,要维持温度干什么? “这桌子是用来放丹药的。” “丹药……”好吧,高温丹炉里拿出来的,或许在常温下会影响药效?估计就是这样,正常人储存食物用冰箱,修真者存放丹药用特定的桌子。 伸手摸摸,木质不错,硬得很,半点不热,也不知道是啥原理。 “不过,很多妖怪喜欢用桌子来孵蛋。” “……” 沈冬决定装作没听见,反正都到家了,这又厚又重还贵死人的鵁羽布赶紧丢一边去。 他忽然像想起什么的抬头,一溜烟窜进房间,踹上房门,半天才摸到衣柜,然后丢开鵁羽布仔仔细细的看身上。 胳膊手肘关节……全都正常得很。 他到底是怎么变成兵器,又变回来的呢? 沈冬想不明白,慢吞吞穿上衣服就走出去。 屋子里还是酸菜牛肉面的味道,雪停了,信号恢复,液晶电视里的女鬼照旧上蹿下跳,想尽一切办法玩复仇,但最终可能那个倒霉鬼是被吓死的,而不是被鬼害死,石榴一直躺在沙发上打瞌睡,看到他们回来也就动动耳朵,连眼睛都没睁,又蜷缩着把头埋进软绵绵的毛下面继续打呼噜。 沈冬觉得杜衡看自己的目光有点怪。 他往椅背上一靠,很顺手的在墙边摸出一大袋朱古力,嗤之以鼻,小女生吃的,丢桌上。再拿,薯片,没兴趣。最后摸出一袋泡椒凤爪,很满意的拆开啃。 “价值十座城的布在房间地板上……”沈冬含含糊糊的说,“我都不知道你这么有钱。” “那是师父留下的。” “我说呢。”沈冬速度很快,一个鸡爪已经只剩下骨头,他刚准备往桌上丢,杜衡就不着痕迹的动了下手指,那块骨头翻滚了一下,直接往地上落。 木头蛤蟆立刻从地板上蹦出来,张嘴就接住了。 它甚至没有立刻消失,而是蹲在沈冬旁边,木头雕刻成的眼珠动也不动,就这么盯着沈冬看,惹得某人泡椒凤爪都差点啃不下去,还没法将这小玩意踹开,毕竟人家很体贴的蹲在那里等你扔垃圾。 对着这样的垃圾桶,难怪修真界大众不爱吃零食。 沈冬侧头看杜衡,他忽然发现虽然很难从晦暗不明的表情中看出端倪,但却很容易发现杜衡在走神,至于在想什么,也很好猜。 “在想老头……咳咳,在想你师父现在的境况?” 这确实值得担心,赶上了飞升末班车,却遭遇了天界大变,简直就是专门去受罪。 搞得就跟围城一样,城里的人拼了命的想出来,城外的人一辈子奋斗就是想进去。也许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修真界整个换到天上,再把天上打生打死的那群神仙丢到人间来考试。等到他们深刻了解彼此的苦衷后,也就不会闹腾了。 沈冬越想越觉得这是好主意。 杜衡完全不知道沈冬思维歪到了那么古怪的地方,默默想了一阵,然后说: “应该不会有事。” “这也难说!”沈冬在想,那种凡人四级考试修真界都哀嚎一片,神仙能行? “他不是一个人……” 杜衡之所以没有过分忧心,就是因为知道,他那个门派不像门派,仅以师徒传承的剑修,代代都飞升了,他自己是唯一的例外。 一个剑仙就已经很难应付了,来一群呢? 只要不对上那种封神之战里出现过的传说级法宝,就算在天上,也没有什么人敢招惹。要横着走可能难了点,不过依照精卫的说法,小仙仓皇逃窜,别的神仙不是人人自危,也是忐忑不安,不可能去得罪成门派飞升上去的剑仙。 这么一想,杜衡就笃定了。 不料沈冬反驳他:“展远大师当然不能一个人摆平神仙,他立地成佛也来不及。” “……” 这话题,到底从哪里开始出现错误的?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对方莫名奇妙。 杜衡只能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神仙不是想到人间来吗,行啊,让他们考试呗。” “……你想得太多了。” “多什么呀,这世上做什么是容易的?”沈冬眯着眼睛啃凤爪,不经意的说,“想好好活着,就是最难的事。” 人心永远不足,有了这个,难免想着更多,别说修真者,就连神仙也没法随心所欲。 就像逆天成仙,凡人一世不过百年,再不济总能轮回转世,而修真者一旦死于天劫,那就是魂飞魄散,什么也留不下了。想要更多的结果,往往就是连最初拥有的那样东西也留不下。 当然沈冬不是展远,不要指望他说出多么振聋发聩的真理。 他就是简单逻辑,随口乱侃:“反正我是看透了,你们一活几百年,这日子过得也不怎地。成仙难,做凡人也难,天上那群连神仙都做不好,还有啥指望?” 换了从前,杜衡心魔戾气难去,对天道的敌意太强,对飞升这件事也过于执着,一定懒得听沈冬说这些,听到也不会往心里去。 现在他有些踟蹰,觉得沈冬全在瞎扯,可又不禁想到更多的事情。 ——作为剑修,在修真界的地位简直非同凡响,飞升后也是剑仙,可以说无论到哪里都没有后顾之忧,而这条光明坦途,从他那师父“半路抢劫”徒弟就注定铺下了。 修真界很多人都是这样,他们不一定很聪明,甚至大半都有点小傻,基本上脑子一根筋,他们在做凡人的时候,简直就是一颗平淡无奇的石子,忒不起眼,但就是这些旁人觉得庸庸碌碌的小孩,有修真潜质与求道根骨。 只要门派足够好,修行足够努力,至少也能活上两百年。 这种光明坦途,是天生的,运气只在于能不能被修真者遇到后收徒,别的小孩就是再聪明,再过目不忘机智敏锐,没根骨什么都别谈。修真界一点不在乎弟子愚笨学得慢,这边有上百年的时间,学得越慢巩固越深,再记不下来就吃灵丹妙药,太聪明修为进境特别快的小孩,大门派还不喜欢呢。 看剑修的修炼法门就知道了,在前三百年,愣是一个攻击法术都不会,永远停留在筑基期,所有的一切都要等铸剑出来,实力才会突飞猛进,惊世骇俗。 杜衡这一生,拥有的实在太多,倒霉的只有那一次天劫。 即使是再无自傲之心的人,也难免因实力生出睥睨心态,大多数外物是过眼云烟,连余昆有时候也忍不住嘀咕杜衡不能惹,大家都是想成仙的,飞升后难免还是跟着原来门派的前辈,在这方面,剑修的优势太可怕。然而这充满羡慕、忌惮、感叹的种种全被剥离后,没有一心要飞升成仙的执念,没有能去天界的可能,甚至连实力提升都被人间秩序限制了。杜衡还剩下什么? 只有最初,也是最开始的那一块灵石。 眼前有无数记忆重影闪现,即使是杜衡,也支持不住的往前一晃。 “喂喂,你怎么了?我就说你刚才是发神经,找刑天单挑……你以为你是天帝?”沈冬抛掉吃的东西,赶紧跑来扶。 ——看到了没有,全部都是上好的灵石,赶紧挑一块。 ——师父,我不知道哪一块最好? ——笨蛋,它们都一样,没有区别。你有多强大,剑才会有多厉害。记住啊,一生一世,什么都是假的,靠不住……咳,连师父以后都要飞升,你能留得住而且永远只属于剑修的,只有你的剑。 杜衡心中郁结之气顿时一空,这是他从看到天劫起,就有的心魔,现在戾气散了,又豁然开朗,当即一口鲜血就溢出来。 “喂,你好歹告诉我神农谷救助热线再出事啊!”沈冬手忙脚乱,脑子里一团乱,拼命回想,但杜衡师父当年唠叨的都是不着边际的话,再说谁会教导将来做剑的灵石急救常识? “我无事……”这口血吐出来,杜衡是彻底摆脱了心魔,这次他看沈冬,已经绝不会认为自己是走火入魔心境不稳了。 无数回忆接踵而至,意念却又无比清晰。 ——在热气缭绕的洗浴间里,沈冬全身衣服湿透,半闭着眼睛,想呼吸却又忍住的表情。 ——狂风暴雪中,忽然化为剑身,一层层亮起的淡金色符箓,寒光透骨,欲饮鲜血。 杜衡死死按住沈冬的肩,后者恍然不觉,还在忙东忙西的擦血迹。 就是这个……只要这个人。 第七十六章:论倒霉 你以为最倒霉的是郑昌侯那一窝僵尸,惨得只能藏环卫大爷家里啃下过老鼠药的饼干?还是整群迁移,破釜沉舟从幽冥界出逃,结果全部横死的肥遗? 全部错了,最惨的那个当然是没事跑到神州旅游,结果被沈冬一板砖生生砸晕,差点进警察局,丢了郑昌侯给的乾坤袋外加巨额罚单不敢露头的吸血鬼亲王啊! 最近这座城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街上随便走都能忽然瞥见杜衡与两条巨蛇在路中央打架。虽然有结界挡着,赛特拉亲王还是立刻跑掉。他是血族亲王,山海易购会员卡上可能没啥钱,但世俗中不愁吃喝呀,潇洒的跑到一家大浴场,准备享受一下特级服务顺带进个食,结果你也知道了,那座浴场二楼天花板塌陷,唉。 可怜的亲王混在人堆里,艰难的在没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最终顺利溜走。 就在他决定这趟中国之行就此结束,打包行李奔往机场,准备坐飞机回欧洲去——结果下雪了。机场全部封闭,航班延后。 赛特拉亲王大怒,他被家族的人连哄带骗赶出来旅行,处处不顺就算了,连天气也要欺负他,飞机不飞,他自己也能飞回欧洲古堡去,最多护照海关出入记录有问题。大不了二十年不出门,等护照过期一段时候后重新搞张假证明。 问题是…… 这里怎么会下西伯利亚级别的暴雪? 而且从风到雪,都透着一股阴寒邪异的气息,小小的金色蝙蝠被吹得晕头转向,屡次被有它身体一半大的雪花拍到,最后没办法,跟着暴雪一起降落到地面,随便找了一个比较平坦的积雪处待着。 如果是一般的吸血鬼,被活活冻死都有可能。 不过太冷了,赛特拉亲王也懒得动,就这么稀里糊涂睡着了。 天亮之后,一柄大扫帚,猛地将埋在雪里的蝙蝠与车顶上的积雪一起扫下来,冻僵了动作迟缓,翅膀都没来得及抖开,扑头盖脸就被砸进了路边高高的雪堆中。调皮的小孩看见洁白的雪堆,就嘻嘻哈哈跑过来,踩个小脚印上去。同伴不甘示弱,原脚印也踩上一记,表示这个高地他占领了。 就这样你踩一脚,我踩一脚……可怜的赛特拉生生被踩到积雪最底下的冻冰层,本来这样也不算什么,血族身体虽然没有狼人强壮,可防御力还是很强的,一吨的力道也只不过砸晕赛特拉亲王一个多小时。 就在他勉强催动力量,驱赶寒冷想飞起来时,因为被铲开雪后,融化的雪水在道路上大量结冰,有专门的市政人员在主干道拐弯处撒一点盐,再铺纸盒皮来防滑。 其实天空中也有各大宗门弟子,隐身拿着展远发的小布袋,收拢怨气,放出纯净的佛气,并有意识的将这些下沉到积雪中,再加上撒落的盐——所有走邪路的克星啊! 赛特拉亲王浑身抽风似的哆嗦,这时候别说喊他飞,就是让他变回来都不行。 一些被暴雪刺激变得强大的怨灵,还没来得及凝练能力,都惨嚎着烟消云散。 幸好后面还有一帮修为稍高的修真者,拿着鲲珠不着痕迹的收取雪水,否则骤然融化的积雪足够让城市里看一次海。 “咦,那是什么?” 赛特拉亲王被人发现了。 “一只蝙蝠妖?”修真界只有凡人等级考核,可没有外交职业培训。 “这么小?”东方的妖怪有一个原始实力分类就是看大小,譬如鲲鹏。 本来只有两个修真者围拢在雪堆附近研究,因为看不透这金蝙蝠到底是什么来路,他们很谦虚的发纸鹤传音符给同样忙着干活的人,呼朋唤友的来围观。 修真界最高的纸鹤是金色,一般修真者是用不了,纸鹤是符纸折成的,呈现的是原样浅黄色。就因为从这里得到灵感,一个修真者发奇想: “这个,该不会是新型传音符吧!” “胡扯,仙鹤比蝙蝠好看多了!” “笨蛋,这用得着好看?仙鹤的寓意是长寿,蝙蝠不是福吗?”这个修真者越说,越觉得靠谱,“以后大家发传音符,一只仙鹤一只蝙蝠,多福多寿这口彩多好啊!” 话刚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掌。 “谁打我……呃,师兄!” “蠢货,死的活的都看不出来?”后面赶来的中年人朝横躺在雪地里的金蝙蝠扔了一张符箓,不是恢复用的,也不是任何元气咒,血族跟一些邪魔妖怪差不多,修真者能用的东西对它们来说简直就是灵魂攻击。这道符箓是炼丹用的,提升周围温度。 没几秒钟,金色蝙蝠就扑腾着翅膀,变回人形。 吸血鬼皮肤本来就白,被这么一冻更是铁青可怕,炼丹符箓温度提升是非常可怕的,转瞬间一层红晕就覆盖了那种可怕肤色,再然后就变得红得吓人了。 赛特拉亲王立刻跳离了那处区域,他成为亲王后,就再也不用担心会被太阳晒成灰烬,但刚才那种被人扔到火山口的炽热感,实在太难受。 他这一变,围观的十多个修真者尽数哗然。 虽然妖怪变成人形,长啥模样的都有,别说黄头发就是绿头发也不稀奇{树妖},但只要五官正常,外国人跟中国人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 东方是一块很神奇的土地,修真者从来不会扩张领土,同样也不欢迎别的人跑来——你让一群死宅打开门招待陌生人,这不天方夜谭吗? “赛特拉亲王,这是来中国旅行?” “啊,对!”死都不能说出之前倒霉遭遇。 “来来,昨天这场雪真是麻烦,到我们天衍宗百宝阁喝个茶吧……啥,不会喝茶,哎呀,一回生二回熟,听说你们喝的也是一种苦苦的黑色汤汁?叫咖啡,哈哈,我可是考过凡人四级的!” 声音逐渐远去,旁边有人嘀咕: “洋蝙蝠,很稀奇吗?” “这名字我好像听说过,这家伙有山海易购会员卡。山海易购卡有十个分类,就这第十种编号数量最少,比器灵都少!他们都不是这里的人,有个叫灵猜的大降头师……我到现在都没搞懂,降头是啥,能脑袋随意伸缩?一个长得像黑炭,全身披骨头羽毛的大祭师,据说是南美来的。这地名好怪,听说还有一个地方叫北美,真奇怪,为什么东不美,西也不美?” 周围一群修真者跟着摇头,都长得像黑炭了,美什么呀。 “那有什么,还有一个头发乱糟糟浑身怪味的家伙,上次也到山海易购来的,据说是老家在非洲……有‘非’洲,为什么没有‘是’洲?” “蠢蛋,你是承天派的,修真界也没宗派叫断天门啊!” 此话一出,诸人表情皆怪异。 “呃,我说错什么了吗?”那人惴惴不安。 “这位道友,你法宝兵器基础课是睡过去的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青城山弟子,专修术法的!听那个没用!” “……” 大家一哄而散,收怨气的收怨气,鲲珠吸雪水,忙的不亦乐乎。 “喂,你们把话说完再走啊!” 总算有个心肠好的帝休寺小和尚停住脚步给他解惑:“听说原来有这个门派的,但是那个掌门太懒了,他徒弟比他更懒,于是干脆就把门派解散了。” “这也行?” “可不,不过人家门派总共也就师徒两人,往前几辈人也不多,但好歹是个门派。这一来,修真界从此就没有断天门这个名号啦。虽然后来有了勤快的弟子,但大家一合计,觉得有没有门派反正差不多,于是就凑合着过了。” “……” “对了,断天门现在唯一的传人你也是知道的,就是杜衡喽,师门往上几代都是剑修。”否则这种八卦为什么会出现在各门派法宝兵器基础课上? “你说的就是那个在飞升前必须把所有事都做完的,剑修一脉?” “阿弥陀佛,没错,听说他们那一派某位剑修飞升的时候,发现某样物品忘记给徒弟了,就这样被九重天劫追着劈,也要赶在八十一道雷落完成功飞升前把东西送回去。”于是被整个修真界看了热闹,还作为趣闻一直流传。 剑修家的徒弟哭笑不得——师父,您老人家自己留着算了。 继续被雷劈的师父——那怎么行,再说了,我师父你的师祖就在天上等着我,我还愁没好东西用? 被围观得面红耳赤的徒弟——求你了师父,你就当成土特产带走吧! “哈哈……不过也难怪,他家剑修的时间都特别紧,会丢三落四也是正常的。” 两人笑得前仰后合,连连干咳。 “但是我师父不曾细说,你知道那个非得送回来的东西是什么吗?” “鵁羽布,上百米呢。” “吓?” “杜衡的凌天衣不就是那东西做的,这么多年过去,代代都用,估计也剩不了多少了!鵁羽布在几千年前,没这么贵,当时很容易得。” 距此千里之外,这块历经“劫难”剩余的三米鵁羽布平平铺在那块青石上。 “真没事?”沈冬不太相信的看杜衡。 “你说呢?” 沈冬也看出杜衡确实不像重伤的样子,就松口气:“不错,这变化我挺满意。” 如果是从前杜衡有种特质非常引人侧目,现在就是总让人将他忽略,实际上长相模样都没有丝毫变化,以前那叫平和,现在这个都快要融进环境成背景了。 果然跟无法匹敌的高手打一架能提升修为!沈冬脑补歪了。 他脱掉沾满血迹的上衣,打着哈欠走进浴室。 杜衡看着他,一言不发。 不用看待一柄剑,也不用一个器灵的目光。 ——首先他是沈冬,然后才是十方俱灭。 “没事就好,上次神农谷都说了,对剑修不了解。我总不能去满大街找出租车司机,把那个剑修抓出来问吧!”盥洗室里镜子还是挂在墙上,就是边缘多了不少奇怪花纹,沈冬对那家伙手里的剑印象很深,黑色的,一副特别兴奋的样子。 “对了!” 沈冬从浴室里伸头出来,“我忽然想到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我好像从来没看到过你师父手中拿剑!”难道一直塞在丹田里三百年不动? “在他手上……”杜衡言简意赅的提醒,“那柄拂尘。” “啊?” “是被封住的,外面做成拂尘的样子,这样可以掩人耳目,整天带着也没关系。” “……他这叫扮猪吃老虎?”沈冬嘴角抽搐。 “不,那时他快飞升了。” “呃!” “你对从前的事,记得不全!”杜衡盯着沈冬。 沈冬抓抓头发,没吭声,算默认了。 杜衡定定看着前方某处,好半天才长长舒口气,心魔一去,原先强压在心底,想都不愿意去想的事也能轻易说出口,语调都能变得无比平淡,“我来不及,许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去做,按习惯,我在到渡劫期封印你之后,就应该去收徒弟,熬过三百年,就等着你飞升,但是……” 北邙山形势严峻,全修真界都上了。 渡劫失败,断传承,剑丢了…… 全都是严重打击。 第七十七章:哪里不对 “喂,我找展远大师……对!赛特拉亲王就在我们天衍宗百宝阁,他还有张破坏博物馆的罚单没有缴纳,按照修真界规定,帮助追缴罚单的人也可以得到一成奖励……好嘞!大师您爽快,合作愉快,对了,听宗主说您修为又精进了,很快就要立地成佛,要来我们百宝阁精炼一下法宝吗?听说天上太乱,没实力不行啊!” “边儿去,做生意都做到我头上来了!” 展远干错利落的按掉电话,忽然发现整个特殊部门的员工都维持着僵硬的姿势朝他行注目礼,个别眼镜都滑到鼻尖了,那眼神不是看大熊猫,简直是在看恐龙化石。 “啪!” 一个文员的签字笔从桌面滚到地上,大家才猛地回过神来。 “大……大师,您要成佛了?” “你们不是早就知道?”展远对他们私下说的小话是一清二楚,他额间的朱砂更加醒目,但之前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暖意却荡然无存,不是没有,而是不着痕迹,毫无端倪。 “是听说佛门要轮回十世,但是……”大家的表情很明显,那就是说说而已,再说修真者的一辈子五六百年都有,谁知道展远啥时候才能过完这辈子。好比人人都知道自己会死,但是没多少人觉得自己明天就得死啊,以为很遥远的事情猛然拉近,他们当场傻住,顺带眼神再在展远身上溜无数圈。 立地成佛……这太玄乎了,能看到活着的佛多难啊! 其实立地成佛跟飞升一样,在修真界只是一个象征名词。 好比只拿到天界居住绿卡,其他的还是两说。展远连大雷音寺的罗汉资格证都混不上,充其量也就一个行者,几乎就是大寺庙里的知客僧外加沙弥,佛这个字,非同小可。 如果天上乱成一锅粥,他还不如留在人间给修真界收拾烂摊子呢。 展远沉重的走出办公室,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无论哪个修真者,都把成仙上天当做终极目标,怎么展远一点也不高兴?修真者的心思真难懂! 此刻身在百宝阁喝茶的血族亲王,并不担心那张罚单,他忌惮的是郑昌侯。 莫名其妙弄丢了郑昌侯的乾坤袋,要是被旱魃找上门,他乐子就大了。 茶喝得是没滋没味,因为山海易购会员余额不足,赛特拉亲王还晕乎乎的在百宝阁卖掉了自己一颗门牙——吸血鬼恢复能力快,亲王的两颗门牙很厉害,不过再长三十年就有了,不用担心,凭他的实力,打架也不用直接拿牙齿咬。 “唉,亲王大人,你不再留一天?很快就到法宝拍卖会啦!” “不不,尼们的东西很有意思,但我要汇家!” “来中国一趟多不容易……” 赛特拉亲王一头冷汗,脸色更苍白了。 “真遗憾!”天衍宗炼器弟子纷纷用看原材料的眼神惋惜的跟血族亲王道别。 等到赛特拉亲王匆匆忙忙消失在人群中,才有一个修真者忽然拍了下额头:“等等,我忘记告诉他,一旦有神仙下界,神州结界就会自动封锁,只要不是凡人,谁也出不去的!” 亲王,你就是坐飞机,只要有你在,那飞机也没法飞出中国。 “可惜了,他只肯卖一颗牙!”天衍宗众弟子继续站门口叹气。 不知道还以为他们热情,送客送到别人走远了还没散。 “是啊,这种材料我们神州没有,宗主说了,哪天等郑昌侯破产,想办法让他也卖一颗牙,看看是不是能铸造出一件上好兵器。” “旱魃的牙?那兵器会自带干旱属性吗?谁肯买这种法宝回去!”众弟子纷纷摇头,觉得这是个臭主意。 “宗主说,不能做兵器,放在博古架上当摆设看也挺有趣。” “救命喂,宗主的收集癖又严重了!他老人家上次花大价钱从商君那里将破损的凌天衣买来,放在百宝阁大堂里,标注这是遭遇两次九重天劫的传奇鵁羽布!太糊弄人了!” “别聊了,电话响了!”一个年轻弟子匆忙奔回去接。 其他人慢吞吞的往回走,一边控诉凡人的东西就是用不惯,百宝阁里东西太多,各种奇怪声音也层出不穷,虫鸣鸟叫都不稀奇,乱糟糟一片。乍听电话铃响都没反应,毕竟这玩意也就是最近十五年才有的。 “这里是天衍宗百宝阁,请问……啊,这个号码,道友你对我们装潢的洞府满意吗?” 电话那头,沈冬正拿着话筒发呆。 自从租住的破房子被整修过一遍后,他就经常在墙上找到莫名其妙的东西,他对修真界装潢队竟然连电话也贴心安装的事表示疑惑,电话前面是叠起来的竹简,还好上面刻着的是繁体字,嗯,大半是数字。 沈冬猜测这是电话号码。 第一列,山海易购,这号码他熟,没兴趣。 第二列,神农谷救助热线,赶紧记下来,省的下次杜衡再吐一口血,他手忙脚乱。 沈冬没觉得他担心杜衡安危有哪里不对,他活得挺好,还不想稀里糊涂跟着杜衡死掉。 沈冬以为第三列是夜色餐厅之类的东西,这是常理推测,除去超市外,最重要的那个是医院,然后就应该是饭店外卖,但他忘了,在修真界吃饭是最无关键要的一项。 第三列,对洞府装潢有任何疑惑,请拨打此号码。 沈冬悄悄探头,发现杜衡不在外面客厅,就一个电话挂了过去。 可事到临头,他吭哧半天,才问了一句: “这装潢,多少钱?” “咦,我们已经收过钱了……” “我顺口问问。对了,你们知不知道到哪里能找到一个好徒弟?” “呃,我们只定做法宝炼制洞府,不……不订购徒弟。”接电话的修真者傻傻回答。 “修真界就没有什么……潜在培训班?”沈冬觉得不可思议,就连参加奥运的国家体育代表团,那些为国争光的运动员最早也是省体育队,省比赛中被教练看重培养出来的。偌大的修真界,没有义务教育就算了,什么四级六级就当是自学考核,但修真基础幼儿园也不搞一个,就算不像娱乐海选那么复杂,至少也得集中挑挑有修真潜质的小孩吧! 可持续发展都不懂,下一代都不注重,这修真界还有啥前途? “枉死厉鬼培训班?” “不是!”那个是准备去混修真界的预科吧,他要的是幼儿园!! 那种几岁大,有修真潜质的小孩!!谁要已经化形妖怪跟厉鬼! 百宝阁的弟子有点晕乎:“那你的意思是?” “国家特殊部门是干什么的?展远大师只专门负责收拾烂摊子,不管别的?”沈冬也懵了,正常人其实对修真界应该是有向往的吧,看,能飞,能活几百年,有可能成仙。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只要修真界提出要找有潜质的小孩,哪个国家政府都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冬子,你又忘记了,修真者还讲究一个词叫“缘法”。 徒弟是传承宗门的,是继承求“道”这个理想的。 道可以强求,但不能刻意。万事要说缘法,那是选徒弟,又不是在超市选大白菜,水灵灵的一堆,你随便挑个顺眼的就能带回家…… 沈冬这番话问得百宝阁接电话的弟子晕头转向,就好像有人问你,高考有啥意义,按照擅长什么学科分类培训人才不是更好?乍听有点道理,但又不是那么回事,关键是这种事情大家都已经习惯了,猛然推翻,不晕才怪。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炼器门派接订单的啊!这种问题为什么不去找展远?或者他孤陋寡闻,修真界已经流行死宅到连找徒弟都托人寻觅,自己坐在洞府里打订购电话就行了? “我这里有展远大师……还有余昆的电话,道友要不要?” “算了!” 沈冬闷闷的挂断电话。 头一抬,吓得立刻跳起来,电话在青石床上滚了三圈。 “你什么时候来的?” 杜衡走路不带声,也是正常现象了,他的目光从电话移到沈冬身上,不答。 “哈哈,你不是说你当初没来得及收徒弟吗?我琢磨了一下,这确实是件很严重的事。”沈冬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瞧,他又没做啥见不得人的事,不就是给杜衡拿主意吗,没必要遮遮掩掩。 要不是杜衡提起没找到徒弟,北邙山之战就开始的表情,有种没法说的惆怅,沈冬才不想费这个心思。 “天上到底啥情况暂时说不准,你赶紧趁着不飞升还有时间,去找个徒弟。”沈冬理所当然的给杜衡排计划,“传承这种事情就好像跑接力赛,你把棒子交掉,后面的事情就归你徒弟管了,你看多轻松!” “……” 杜衡真想告诉沈冬,当年东海断天门翎奂散人跟他徒弟,就是徒弟指望师父做事,师父忙不迭的把包袱扔给徒弟,一个叫嚣着“有你这样做师父的么”另外一个理直气壮“不然我收徒弟干啥”……好好的门派,就是这样解散掉的。 “对了,找个好点的!”沈冬认真点头,表情严肃,“我觉得你师父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找你做徒弟。你至少比他靠谱吧!我们好不容易才摆脱那话唠老头的,你可千万别找一个整天爱问为什么的徒弟,要安静、听话,就跟石榴一样,乖乖待在那里就行。” “榴~”小狸猫蹲在卧室门口,脑袋歪了一下,迷惑看沈冬。 杜衡看着沈冬那认真模样,好半晌才找着声音: “你以为有修真潜质的小孩,那么好找?” 不等沈冬回答,杜衡又说:“而能做剑修的,一百个有修真潜质的小孩里面都很难有一个,我们就是站在马路边,天桥上一个个看,看十年没准也一无所获。” “站天桥上干啥呀?”沈冬本能回答,“我们应该去幼儿园……不对,肯德基麦当劳,也不对,其实应该去医院妇产科,但太小的孩子麻烦啊,没法养,你会吗?(杜衡下意识摇头,沈冬摊手)反正我不会,唔,游乐场你觉得怎么样?” “……”你真的不是拐小孩么? 沈冬真觉得这没什么,杜衡他师父还平地一阵狂风卷走孩子呢,有这种不良例子在前,无论干啥事都很心安理得。 他念头一转,终于想到小孩有父母亲人,这很难办。 于是脱口而出:“要不咱们跑福利院?这个简单,只要领养手续就行了!” 杜衡:…… ——沈冬你没救了,你真的没注意“你们”去“领养小孩”这行为……哪里不对吧? 第七十八章:矛盾 深幽的漆黑里,一条体型夸张,足足有几十米长的白蟒正缓缓盘起身躯,那些血肉模糊的窟窿在浓密黑雾的滋养下缓缓恢复。 幽冥界现在很空,连肥遗都能逃出去,当然说明不少妖魔都搬迁到大洋彼岸去了。 “这,这就是幽冥界?”精卫觉得自己被骗了。 “是啊,马马虎虎能睡觉。”刑天扛着斧头走在后面,洪荒时代,凡人都住洞穴或树顶,连房子都够呛,所以刑天对居住环境的要求不可能高,精卫却是从天界下来的,就算是最差的小仙,住的也是亭台楼阁,悬浮仙宫。 幽冥界本质上就是一个垃圾场。 但这样的妖氛魔气,很适合精卫满身的怨力,所以她也没再说什么。只对虚无空间般的周围很不满,没有任何家具,也没有摆设,这到底要怎么住? “穷奇!!” 刑天咆哮了一声,远远传开。 盘起的白蟒身边忽然显现出一个身影,在精卫看来衣服怪里怪气,头发短短一层(摇滚风),虽然看不出来原形是什么,但衣服上那些银色锁链她认识,顿时一惊: “梏神链!” 贰负本来懒洋洋的表情一凝,仔细看刑天带进来的这个小姑娘 精卫的模样停留在她死的时候,精卫这种鸟羽毛全黑爪子鲜红,所以小女孩是黑衣红靴,衣服的样式非常古老,贰负也是从那个时代活过来的,怎么可能不认识。 幽冥界整体还是与人间隔绝的,贰负待在这里等危的伤势转好,他不知道精卫在外面惹出了一番大动静,只是懒洋洋的说: “刑天老大,你别叫了,穷奇早就奔到大洋彼岸去了,我们再吵也没用,这些没用小妖,眼皮子太浅,哪里有灵气它们就会赶去,想约束住它们,除非你动手砍掉一小部分。” “哼!”刑天压根不管幽冥界妖魔,他连天庭都敢独个闯,这些不成气候的家伙谁稀罕拿来当手下? 精卫睁大眼睛数着那些梏神链,忽然明白过来:“你,你是杀了窫窳的贰负?” 白蟒变回人形,死死盯着精卫。 “别动,这可是炎帝的小女儿,哈哈,说起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危,不要那么紧张,你退下!”贰负摩挲着下巴,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 精卫十分紧张,拽着刑天的手臂,焦急说:“刑天叔父,你不能相信他!” 有位天神名叫窫窳,人首蛇身,他很倒霉,在某天被他的一个臣属杀死了。那臣属就是贰负。在上古时期,敢于谋逆杀死首领的事也是很少的,造成的影响非常深远,也就是恶名昭着!甚至再往后无数年,凡人所谓的忠臣不事二主,反之就是贰臣,谋逆就是不义、负君。 谁敢收容贰负,让贰负喊自己老大?简直就是活得不耐烦了,贰负杀掉他同族老大的前科是明晃晃的。 刑天不耐烦的收起大斧。 幽冥界说大不大,真正耀武扬威带着一群妖魔横行霸道的是穷奇,刑天对谁做老大没兴趣,不过要他喊别人老大也是不行的,他一辈子只做炎帝的臣属。既不想带领大军征服修真界,也不想占领人间屠戮凡人,他只想上天。 “女娃你说得对!”刑天愤怒的问,“我的头,到底在哪里?” 贰负摊开手,还是懒洋洋的毫无顾忌: “你说你的头丢在人间,现在还有谁比鲲鹏活得时间更长,在修真界能耐更大?我推测是在他手上!” 刑天比较直,一根筋,听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 精卫只是一个小女孩,也没多少见识,她对贰负再警惕,也反驳不了,只能拽着刑天蒲扇大的手掌,连声说:“现在天上不能去!” “嗯?”贰负也忽然想到,精卫似乎上天去了,没道理出现在幽冥界。 “黄帝呢?”贰负阴森森的问,梏神链就是黄帝下令捆住他的。 “别说黄帝,就连玉帝……也不知道去哪了!”精卫急切的说。 “哈哈!”贰负当即大笑,站不稳直接靠在危身上,丝毫不掩饰话里的讽刺意味,“你也不过是炎帝的女儿,死了之后只是一只长得像乌鸦的禽鸟,还玉帝……你能见到玉帝吗?三十三重天你能上得了前九重?” 精卫脸涨得通红,狠狠盯着贰负,却说不出话。 “看来你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不过能下界跑回人间,这运气确实不错。”贰负冷笑,在他眼里,只有刑天的实力确实强悍,精卫还比不上修真界大门派的长老掌门,无论在哪里,实力才是最能站稳脚跟的东西。 贰负对天上的变故兴趣缺缺,刑天一心追问的只有他那脑袋。 “那你说,如果连余昆都不知道,我要怎么找?” “那就想想,没了脑袋也能上天的办法!” 精卫还要试图劝阻,但她尖叫的声音再大,没耳朵的刑天也听不到,只全神贯注与贰负对话。 “我这次出去发现了一件事。”贰负笑得十分狡诈,他没骨头似的靠在下属肩膀上,伸出一根手指,神神秘秘的说,“修真界种了一棵建木!” “什么?”即使是刑天,也很震惊。 “对,就是曾经被斩断的天梯。”贰负并不吝啬说出这个秘密,他肆无忌惮的欺骗刑天,也是笃定了刑天的性情,只对找到脑袋或上天报仇感兴趣。 上古时期,没有天劫,修真者与散仙只要能力足够,就能通过桃都与建木这两棵大树去天界。天梯被斩断以后,才有了飞升这种说法。 “大概是余昆拿出来的种子。” 贰负继续说:“他们瞒得很紧,对那棵没有长成的建木保护得也很好,用了很多符箓与法术来遮蔽,但恰好这棵建木在开花。” 那么大的一棵树,即使看不见,落下的花瓣还有花期时散发的强烈灵气,也会随风散向神州各地,修真界拼死也不能全部遮掩住。 “你确定?” “建木花瓣的味道,非常特殊,你也闻过!”贰负将手指压在嘴唇上,露出诡异笑容,“浓厚的血腥气,焚烧尸骸的味道……这是我最喜欢的味道,建木开花时会发出那些修真者所说的‘道’之气息,如果闻到别的味道,那就是心有外物,飞升很难。” 刑天陡然发出一阵大笑。 “好!就这么办,有了建木,还怕不能上天!!” 他那怪异的眼睛一转,最终还是不放心将精卫留在幽冥界,索性说:“贰负,你带着危跟我一起去找那棵建木!”凭精卫的能力,只要穷奇不回来,贰负不在,偌大的幽冥界并无可惧。 贰负对刑天发号施令毫无不满,只是问: “如果修真界的人赶来?” “那又如何?”刑天咆哮着说,“他们难道不希望建木赶紧生长,能让他们避过天劫?” “以前是这样,但现在……”天上乱成一锅粥,哪个修真者肯飞升? “谁敢不满,我就砍了他!”没有精卫,就是再遇到群殴,刑天也毫无畏惧。 贰负阴森的笑意愈加明显,危站在他身边垂着手不说话,精卫看着战意浓厚,恨不得立刻出去的刑天,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修真界诸大门派对建木即将发生的危机一无所知,他们全都在悄悄讨论天上的事。 崂山紫云观这样的小门户,没有参与围殴刑天,当然不知道内幕消息,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们多半也躺在那里发发呆,觉得天塌下来也是有人扛着的,轮不到他们去操心。 从日照宗到承天派,掌门长老激烈争论的事不是没法飞升,也不是天界难民会对人间造成灾害影响,拿黄芩真人的话来说,就是这种事多想无益,操心也白搭,因为没法阻止啊!他们忧心忡忡的是师门历代飞升的那些前辈怎么样了。 听说天上太乱,小仙死掉很多。 当初要飞升,每个修真者都做了充分准备,但是你想啊,计划赶不上变化,连剑修的剑都能被劈飞,还有什么事情不会发生? 那些倒霉被劈死的就不说了,就算渡劫成功,随身携带的法宝不是全毁也是赔掉一大半,就这样衣衫不整,一个铜板木有的去天界混,你说能混成啥样? 比不上别的神仙有资历吧! 比不上很多神仙有职称吧!哪怕人家是小小的X花仙子,X守塔小将。 越琢磨,越觉得师门前辈活在水深火热里,现在天上还要打仗,这可怎么办? 大家急得团团转,把宗门传承谱拿出来,那些金色篆字标注的名号,越往前数越多,最要命的是再急也没用,远水救不了近火。何况他们面对还是冲天大火,一碗水能顶啥用? “喂,展远大师?您不是要飞升了吗,拜托帮个忙……” “……对对!这是我们承天派飞升前辈的名单!” “大师帮忙带个口信,让我神农谷的前辈赶紧想办法撤到人间来,天上混不了,宗门永远在这里啊!” “日照宗家大业大,什么生活都供得起!买不下山海易购,小半个还是没问题的,丹药才是修真界硬通货!”不用怀疑,这边说话的是开山斧,他家主人还用不灵光手机呢。 展远差点分身成八个来接电话,十世大圆满的心境都差点崩溃,他赶紧眼一闭,默念贪嗔痴毒,再念佛有千相,贫僧今天就暴躁一次! 豁然睁眼,八个分身一起对着话筒吼: “你当天界是超市,要找人打个广播就行?三十三重天啊,还不包括灵山大雷音寺、昆仑仙境、蓬莱紫府、三清天外天……听说每一个都有太阳系那么大,我特么到底要上哪找人去?” “呃……”话筒那边一起沉默。 其实他们想说,就算在山海易购,他们也经常会找不到徒弟好友什么的。 没人再说什么,都默默挂掉了电话。 展远听着八个嘟嘟的忙音,愣半天后,也一声长叹。 这时手机响了“罚单罚单满天飞,你猜谁倒霉”,展远没精打采的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余昆这个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家伙。 “喂?” “咦,大师你怎么了,声音为何如此沮丧。” “贫僧得了飞前综合症,你有话快说!” “……” 大师你珍重,这病神农谷也治不好! 余昆摘着黑线想,这个,也可以理解,原来修真界公认最倒霉的是杜衡,现在大家都要羡慕,你看实力再高,也没有飞升的危险,能继续待在人间多好啊! 这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一百年河东,一百年河西啊! “咳,是这么回事,我觉得眼皮狂跳,心惊肉跳,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第七十九章:计划 甭管将要发生什么事,或者有啥危机迫在眉睫——你还是得去上班。 这天早上,沈冬一直到走进山海易购都没彻底清醒,不是没睡够,而是半夜里痛醒了,全身肌肉酸骨头疼,忽然醒悟跟刑天打架,他也要付出代价。 混账,兵器不能随便撞啊! 沈冬恼火起来,也不搭理杜衡,裹着被子埋头继续睡,骨头痛是隐隐约约,不至于痛得叫出来,可也睡不好,第二天沈冬顶着熊猫眼,刷牙刷到一半差点一头栽进洗脸池。 “不对,还要去上班……” 沈冬稀里糊涂的跟着杜衡出了门,然后在车上呼呼大睡。 全超市员工与修真界大众一样,在购物节后第一次知道沈冬就是杜衡家的剑,都很震惊,此时纷纷抬头看两人。沈冬表情木然(在梦游),目不斜视,每步的距离大小都一样,顿时让大家肃然起敬,十方俱灭就得有这种气势。连杜衡擅用职权,把沈冬调到人人羡慕的售前服务部门,大家都没啥意见——话说让一柄凶名昭着的剑去收钱,这不是明晃晃的“宰人”么? 路上遇到余昆,光头没眉毛的经理抓着手机打电话,看见他们来了也就随便一点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中秋购物节刚刚过去,超市里面虽然没有顾客,却还是很热闹,有拖着叉车补货的,也有拿着小本本圆珠笔顺着货架记录商品缺货情况与保质期。只要忽略掉员工的年龄与长相,山海易购跟正常超市没什么区别。 说来也离奇,沈冬只要跟着杜衡后面,就算打瞌睡都能分毫不差的跟上去,而且每一步踩落的位置恰好就是杜衡刚才走过的,除非杜衡撞到柱子上,沈冬才会跟着一头撞上去,其他转弯障碍物完全不成问题。 修真界的人一般常识都很有问题,杜衡早就发现沈冬状态不对,但以为沈冬只是贪睡。他毕竟没有用过别的器灵武器,而别家剑修的剑也不会变成人。 沈冬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到了新的工作地点,往办公桌上一趴就开始睡觉,也不会有人来管,同事?山海易购员工上班修炼的都有,睡觉算什么。上司?前台主管不就是杜衡? 沈冬这一觉就睡得中午,摸摸胃,好饿。 山海易购售前部门与平常小办公室差不多,只有两张桌子,四台类型完全不一致的电脑分别放在桌上,有屏幕都发黄的超级老式,也有普通的17寸液晶。靠墙贴着一张纸,上面有繁体字写着密密麻麻的人名、宗派、电话号码,还有符箓联络画法。 胖女人齐珑靠在对面的沙发椅上翻杂志,旁边有个脸色惨白眼眶发青的瘦子坐在电脑前聊天,企鹅特有的滴滴声不时响起,沈冬伸懒腰坐起来的时候,这两人头都没抬。 沈冬无聊的顺手抓起旁边一个破笔记本。 呃! 得把笔记本的背脊朝上翻开,因为修真界大众到现在的习惯还是竖着写记录。 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墨水,字迹黑中闪烁着金色,越往后就越明显,第一页的字迹淡得几乎看不到,沈冬琢磨了一下,觉得这玩意大概是挥发性的,等本子用完了,第一页也就变成空白,完全可以再次使用。 熊猫国际快递订购固魂丹七炉。 好家伙,计量单位是炉,特别标注的不是丹药质量,而是丹炉质量。丹炉的大小品质,基本上就决定了能用什么样的火,何方的水,剂量比例多少,一炉大概可以出多少丹。 后面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百宝阁订灵寿木七株,神农谷订柄山苃草三十斤。陆续出现了很多沈冬一辈子都没见过,更别说认识的生僻字,只能无语冒冷汗,赶紧检查电话是不是用录音功能,否则客户来订货,他连别人说什么都听不懂。 果然钱不是好赚的。 破笔记本翻到一半的时候,沈冬发现了一条非常有趣的记录。 “碎瓶散人为宠物黑犳求购适合功法。” 也对,普通修真者不懂妖修法门,妖修也不介意卖掉一些基础功法,修真者需要宠物能活得长一点,身体健康不生病,如果是石榴这样的小家伙,恐怕还要买点基础的攻击招数,打架都咬不赢,又那么点大,遇到危险难道能用萌杀死敌人? 算了,找不到订购徒弟的记录,有这个也挺好。 沈冬跑到那面墙上,分辨了半天,才在诸多记录中找到一条“基础修炼法门专卖”。回头一看,齐珑与那个玩Q的全部去食堂吃饭了,大好机会。赶紧奔到桌前拨通电话,沈冬揉着酸痛的胳膊,电话一接通就直接问: “有适合一柄剑炼的武功……呃,我是说修炼法门么?” 那边当机十秒钟,一个声音才犹豫着问: “你打错电话了吧,修补兵器提升法宝品质请找百宝阁。” “……” 沈冬眼角直抽,他没法想象自己吞几块矿石或者被扔进炉子里翻烤的情形,他只能耐着性子,试图将意思表达得更准确一点: “没打错电话,有没有适合器灵打架用的武功?” “器灵呀,你不早说!”对方立刻如释重负,连声音都轻快起来,“我们有七套掌法,十八套拳法,三套指法,道友你也知道,器灵比较难养,而且他们不能使用兵器,一般都很暴力,性格偏冲动,不是太冷漠就是太嗜血好斗,所以功法比较难找。放心,虽然都是大路货,但器灵用起来会很顺手,威力也不错。对了道友家的剑是哪一种?轻灵飘逸的短剑,还是沉重的阔剑,等等……修真界的剑灵也没多少啊……” 沈冬赶紧打断他的嘀咕:“我这是山海易购,你只要报个价格,把货送来就行。” “这不行,功法是不能随便卖的,必须得符合……” 沈冬只好再次打断他,硬着头皮说:“是杜衡买。” “杜衡……啊!懂了!”声音霎时激动起来,“天残指跟碎骨拳怎么样,杀性最浓的两种!练得好的话,那效果绝对是漫天血雾,骨肉成泥,十方俱灭肯定喜欢。” “……”滚犊子吧!他又不是杀人狂,喜欢个毛! 为了隐藏身份,沈冬没法吼出来,只能憋着。 “呃,不妥吗?” 那边的修真者随即苦苦思索,“对了杜衡是剑修,剑修虽然厉害,但并不把剑当做单纯的法宝兵器,那就泰逢掌吧,上古传下来的,变化莫测,能动天地之气。虽然不是器灵专属的法门,大部分修真者也练不了,但十方俱灭经过九重天劫,应该没问题。” 沈冬想了一下,也没啥可选的,修真界真正厉害的法术与功法都是宗派所有,不可能买得到,估计像擒拿手或者XX剑法这种外用技能好找一点,高端好用的也别想了,都敝帚自珍,能买到的也就大路货跟旁门左道。 “就这个,啥时送货。” “今天就能,走特级快递,用的是灵力定位,杜衡无论在哪里都能收到!” 沈冬忽然心虚了一下:“这个……多少钱?” “不贵,只有残本,两百万就行。” “……” 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沈冬一咬牙,很正常的挂了电话。 以杜衡的脾气,那简直就是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是挑硬茬子,修真界那么多人,要是打起仗来,最要命的敌人也是留给杜衡。幽冥界还没搞定,眼见天界又要出幺蛾子。 可能从前的剑没感觉,但现在沈冬跟负重几十斤参加完铁人三项似的,不对,以他混过培训班的体质,就算铁人三项也不能将他放倒。 再说了,好端端的一个人,谁愿意没事就变成剑。啥都看不到,晕头转向打完了还不能变回去,否则就是裸奔,这生活真是够了! 沈冬一向都怕麻烦,当麻烦摆脱不掉的时候,他就要想办法怎么解决了,他没察觉到杜衡有心魔,但感到杜衡对天劫变故的事非常在意,稍稍一想就明白了。渡劫失败不能飞升,对修真者来说打击够大了,没收徒弟就倒霉渡劫,若是死在北邙山下,这就是对不起剑修的一脉传承,最后还把剑弄丢……得,连剑修的身份都被否决了,“道”都没了,还混什么。 勉强算起来,能挽救的就是赶紧给杜衡塞个徒弟。 该教的全部教完,最好送徒弟飞升,对不对得起师门长辈,让徒弟去面对吧,多好! 于是沈冬笃定列计划,杜衡需要一个徒弟,他自己得学点厉害功夫,不能遇到个麻烦事就让杜衡动手,杜衡无所谓,打完架痛得要死要活的人是他。法术比较难搞,学打架简单一点,唉,想安稳妥当的活着真难! 沈冬出去没几步就遇到了杜衡,非常心虚,半天没找到一个词。 杜衡不明所以的看他一眼,很有耐心的继续忙,压根不问。 “咳,你有多少钱?我买了个东西……”能不心虚吗,沈冬觉得卖掉自己也不知道能否值两百万。 “什么东西,很贵?” “特别贵!”沈冬点头强调,“我只买了一件,没想到价格……” 真的不是他乱花钱,是修真界物价太高。 “比一尺鵁羽布还贵?”杜衡还是漫不经心。 “那肯定没有!”沈冬腹诽,开玩笑,那个是价值连城,而一家超市的商品加起来就有几千万,你说一座城市有几家超市?这还只是超市,能比么? “没有,就不算贵,你随便买没关系。” 杜衡不以为意,抓着一叠退货记录就去找余昆了。 沈冬楞在原地,一头黑线。 ——要不要按照习惯,鄙夷一下有钱人呢? 还是算了,修真界可一而再,再而三被复卖的功法都这么贵,按照雷诚赚的钱,永远都只能当个小快递员,不可能跳槽。悲剧啊,阴险啊——有什么比福利好,但你离开这里就没前途的公司更能把员工捆得牢牢的? 沈冬心情瞬间变好,也顺着通道走上去,准备到员工餐厅找点吃的。 他一边走,还一边忍不住捶胳膊扭脖子,实在太酸了。 如果沈冬知道刑天那面盾牌曾经跟神器轩辕剑干过一架,估计他就要拽着杜衡暴躁了,叫你乱劈,也不看看级别,钢筋铁骨也受不了,你师父还说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剑呢,你就是这么对待的?喂,这种走路痛睡觉痛,哪怕上楼梯都难受的滋味,你丫根本不懂! 一路走,这股子怨气让感觉敏锐的超市员工都侧目,然后面面相觑。 远远就看到余昆对着那个好像瘾君子的家伙吼: “鞠如你给我大批订货,就算天上没事,过半个月也是重阳,赚钱的好机会啊!” “但是……”收货部鞠主管耸肩,“你是不是忘记了郑昌侯?” 僵尸送货大队被一个环卫老大爷连窝端了呀! 余昆迷惑不解:“郑昌侯怎么了?贰负不是被我赶回去了吗?” 鞠如无语,话是这么说,可是郑昌侯不知道。 余昆转头接杜衡给的退货单,顿时惊叫:“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今年中秋购物节后这么多退货,还退得乱七八糟。” 这次无语的是周围所有人。 很简单,当时很多人其实是为了围观沈冬,顺手抓了样东西就在收银台排队,等八卦完毕,发现买的都是根本不需要的东西,比如口香糖方便面等等……当然要退货! 余昆看着表格咬牙切齿:“我明天就出台新政策,每人每年退货数量与金额都有限制,哼!我让他们乱买东西,拿我开涮!” 沈冬黑线,果然垄断最狠,这种离谱规定都能有。 就在这个时候,余昆与杜衡忽然脸色一变,手机还没摸出来,连铃声都没响就自动转入紧急接听,一个厚重沉稳的声音随即响起: “不好!刑天带着贰负,到建木这里来了!” 第八十章:大师都是你的错 修真界最重要的一样东西是什么? 建木。 贰负仰头看着高耸的树冠,他是化作原形顺着树干一路游上去的,洪荒古族的绞杀力气,也只是让树干稍微晃动几下,何况它的身长都没法环绕树干一周。 “哈哈,确实是建木!”刑天当年就是走天梯去天庭砍人的,他拍了一下树干,青石板似的树皮震颤着,枝叶却摇而不落,站在树底下伸手不见五指,黑漆漆一团。 无数鬼灵抓着武器,谨慎的形成一个包围圈。 他们知道刑天的战力,没敢随便动手。 “父帅,我们这么办?”银甲的年轻将军焦急的问,如果雷诚与沈冬在这里,就能认出这是厉鬼培训班的那个命令严苛的小将军,从建木种植开始,他就带着人马驻守在此处,即使北邙山结界崩溃,也不挪动分毫。 鬼灵大军中有的是地府失业过来的,更多的是停驻在人间亡魂。 绝对不是雷诚那种跑快递的实力,他们多半死在战场上,或者死得很惨,灵魂久久不散后又得了妥善的修炼功法,大门派的修真者虽然武力高强,但远远及不上这些鬼灵擅长围杀,各种符箓大阵能布得分毫不错,这些鬼灵与妖修是修真界最精锐力量,只负责镇守建木与北邙山参战。偏偏今天倒霉,遇到了硬茬子,甭说刑天,就是贰负它们也拦不住。 “围住,刑天意图不明,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话刚说完,两道长长的流光就猛然划落过来。 余昆刚一站稳,抬头就看到了贰负的尾巴尖,顿时跳脚: “小长虫,你给我下来!” “没毛鱼,许你种建木,不许我们路过一下?”贰负懒洋洋的绕过脑袋,建木是神树,能做天梯用,当然有破开空间的能力。这样高大的一株,虽然还没完全长成,但已经自成空间,出现云层上方的巨大树冠只是一个虚影,别说卫星拍不到,就连飞机都能穿过去。现在建木开花,灵气充沛,贰负恨不得在树上住着,哪里肯搭理余昆、 “不错,我正是要路过一下!”刑天拎着斧子大笑,他没有头,根本就闻不到建木开花的味道,就算气味影响的是灵魂,以他的脑回路也很够呛。 余昆一阵眼皮狂跳,直愣愣盯着那斧子。 沈冬趴在树根上喘气。 杜衡飞得实在太快,还好他不晕车不恐高,否则这会乐子就大了。 建木下漆黑的世界里忽然接二连三划过流光,这是刚在家里宅了没一会,又豁命奔过来的修真界头头,众人脸色都非常难看。 一看到刑天与贰负,几乎二话不说,抄兵器的,祭起法宝的,严阵以待准备开打。 这么一来,沈冬终于看见了周围的情形,光源就是各人的兵器法宝。 那些如同实质,黑色盔甲,有的还满面鲜血的鬼灵让沈冬心里有点发毛,它们围拢在四周,所有鬼手中都握着颜色黑红,估计是量产化的符箓长矛,队伍严整有序。有许多鬼竟然还骑着战马,战马也有盔甲,一阵阵黑灰色的烟雾笼罩着马身上,还有一些妖修也在大军中,骑着的是各种怪模样的战马,他们单个拎出来,武力根本不算什么,但聚在一起,气势可怖,杀气腾腾。 这大约就是万军之中,任是绝顶高手,也会觉得毛骨悚然。 贰负悄悄后缩,退到了刑天后面,而刑天反而战意高涨,兴奋无比,恨不得大军立刻压过来跟他拼杀,但他莽撞,鬼灵大军的统帅却不会盲目损失兵力。 余昆咬牙切齿,死死盯着贰负,他与危的位置还在树干底部,修真界不在乎围殴,但万一拼出个好歹,让建木出问题,想哭都没处嚷。 “岳元帅,这三个混账是怎么来的?” “直接破了锁灵阵,又撞毁七道封锁线,根本来不及重新布防。” 建木的镇守防线原先就是针对幽冥界大军,因为通常在打仗时,穷奇以上的厉害角色,都会由修真界这边的高手牵制缠住,这也是唯一的办法,刑天那家伙是一力破十会,什么阵法都没效,直接就上斧子劈。 白术真人上前一步,怒喝: “刑天,你到底要怎么样?” “老二不是说了,路过!建木本来就是天梯,人人可走!” 余昆差点吐血,这个倒霉事怎么说呢,就好比国道被山洪冲垮,暂时修不了,偏僻山村辛辛苦苦自己修路,眼看快成了,一辆悍马撞飞路障冲过来,大大咧咧的说,快修我等着走呢,什么,不准来?这不是路么?路就是给人走的! “欺人太甚!”日照宗大长老第一个窜起来,开山斧一横,就要动手。 沈冬也终于明白,以大长老那一米三的身高怎么使得起四米大斧。 修真界打架全部是用飞的,没有谁会老老实实站在地面上。越长的兵器越占便宜,尤其是大长老这种身高,要害被兵器挡住了,想砍他都不好下手。 杜衡虽然没有出声,但他移了两步,那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贰负,目光落到人首蛇身的脖颈连接处,沈冬第一反应就是杜衡等会动手,绝对就是瞄准那里。 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这胳膊腿酸得简直不是自己的,要是再打一仗他还能爬得起床吗?眼见剑拔弩张,沈冬想也不想,立刻一声喊: “慢着!” 捏法诀要法宝的中途顿住,抄兵器的僵在那里。 就连刑天与贰负,也因为知道沈冬是器灵,本能的代换成杜衡有话要说,没有动手。 被无数道目光这么一看,沈冬就不太自在了,还好杀气这种东西他无所谓,于是也就硬着头皮问: “这建木又没长成,你们稀里糊涂打什么?” 众人一愣。 沈冬又说:“现在建木只有这么一棵,刑天你敢砍断吗?” 对啊,修真界诸人恍然大悟,现在最希望建木生长,要保护建木的根本不是他们,天界乱得要命,也只有刑天念念不忘。 白术真人表情一松,干脆的把拂尘收回来: “刑天你上去吧,没人拦着你。” “对!爬到树顶乖乖等上六百年,说不定就长成功了,记得叫你手下帮忙浇水,建木是很难养的!”日照宗大长老立刻帮腔。 “岳元帅,撤兵撤兵,这里不用驻守了,大家守着这里几百年辛苦了,快去山海易购放松一下!”余昆硬是挤出一脸笑容,建木的种子是他的,能长成这样费了他不少精力,虽然现在没啥用了,甚至还是个隐患,但照样心痛啊! 刑天呆住了。 贰负扭头,悄悄骂了一声笨蛋,随即重新变回人形,就这样斜斜站在树干上: “你们宗派在天上还有人吧!” 这下戳中死穴,方才还喧闹嘲笑的修真界人群中一片死寂。 沈冬还没明白,展远忽然一挥手,众人跟着觉得心头一松,退到一边不吭声,但是脸色还是忽青忽白。 “我帝休寺三千四百年来总共出过十七位十世大圆满飞升的大师。”展远缓缓的,一字字说,“各门各派,相差无几,总共不过两百多位……贰负!你打错了算盘,我等岂会为门派前辈放任建木长成,天梯一旦沟建,固然能上得了天,但天界的人也能下得来!” “所以?”贰负阴沉沉的笑,“现在就变成你们要毁建木,我们要护住建木?” 余昆嘴歪了一下。 他的心情也是大众所想:混账,这世道变得太快。 算了反正要打架,现在打比之前打更无顾忌,不用管建木。 一时杀意高涨,准备扔法宝的又加了几个手诀,抡兵器的更是发狠准备放大招。白蟒变成原型挡在贰负身前,刑天愤怒的举起大斧,沈冬正沮丧。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股气流横撞过来。 一点不强,但速度太快,就好比两军阵前忽然跑过去一只野兔,准备开战、注意力全开的众人全部一愣,稍稍分神想知道到底是什么。 也恰好在这时,祭出金莲状法宝的展远脸色骤然一变。 提升的法力源源不绝冒出,带动了天地灵气,偌大的建木开始摇晃起来,无数雪白花瓣直直下坠,撒了贰负一头一脸,花瓣消融得更快,也就几息之间,灵气就澎湃得使人震惊,纷纷抬头看建木的变化。 庞大的树根挣动起来,张牙舞爪。 鬼灵大军原地飘起,会飞的也飞了,只有一些小妖修连人带马滚倒。 建木的树枝都在离地七百米以上,晃动起来枝干没有威胁,白蟒可以死死缠在树身上,沈冬站立不稳一头撞到杜衡背上,接着被猛地一拽就飞起来,众人都顾不上打架,纷纷躲避建木窜动的树根。 “靠,这是怎么了?”开山斧变回人形,大喝一声,一拳砸飞近身树根,他随手一抄,将太矮差点飞起来时发生空中交通事故的大长老带到树干上。 “展远?” “大师?”这灵气躁动的源头众人是一目了然。 建木下方黑漆漆的世界也忽然照入一道浓金光柱,树枝纷纷拍开,好像在避让。 紧跟着一道天雷就劈了下来。 “罪过呀,十八代的罪过……”展远苦笑抬头,“贫僧要渡劫了。” 我去,难道最近流行战场上玩飞升? 第一道天雷,稳稳下劈,正好将最初打搅战场的“野兔”砸个正着。 那是一个梭子型的法宝,瞬间全毁。无论什么天劫,第一道天雷都是最微弱的,在场谁都能接住,个别强悍的甚至可以直接用身体扛过去。但这个速度很快的法宝,却让在场大多数人眼皮一跳,哭笑不得的联手一掌拍出,总算在法宝涅灭后,让里面的那一只满身冒烟的滚出来,逃过一劫。 “我……我是送快递的!” 那只鬼无力的喊,怀里果然抱着一个被雷劈得黑呼呼的小盒子。 “……”沈冬有不好的预感。 “是特级快递,杜衡的……”快递员挣扎着说完,就往地上一倒。 果然! 跟订货说的一样,灵力定位,无论收货人在哪里,当天抵达——建木下,开战前,佛修飞升现场也照送不误=皿= 沈冬心虚的看着那个盒子。 天雷使建木震动得更加厉害,鬼灵大军跟着修真者全部后退,走的时候没忘记顺手拖走那个倒霉的快递员,快递当然没动,余昆跟杜衡还在跟贰负刑天对峙呢。那些宗派有些混乱,接连有弟子门人在空中相撞,相反鬼灵大军虽然退得慌乱,总算还有点章法秩序。 第二道天雷紧跟着砸下来。 如果是剑修遭遇的是最难的九重天劫,佛修就是最简单的,只有九道。 展远不闪不避,就这样伫立在雷光中,全身散出金色佛光,毫发无伤。 沈冬还在看那个盒子,两百万啊。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赶紧把快递拿到手拆开来,等展远飞升完,说不定大家还要打一架,赶紧偷看两三个招数。 沈冬立刻扑过去,抱起盒子,一脚被树根绊倒滚在地上。 肌肉酸痛加上猛然撞击,沈冬咬牙爬起来,展远已经接到第四道天雷了。 建木生长在独立空间,可以说它的枝干根系支撑起了这个虚无世界,但天劫之威,可以无视一切,哪怕展远在幽冥界,天雷也照样能劈进去。 浩瀚的雷光与威压,使得建木数十根树枝出现裂痕,树冠颤动,拼命避让天劫雷光,层层枝叶挪移,硬是分出一条让天雷贯通的通道,展远所站的地方,连树根都被建木撤走了。 第五道天雷,这势头已经不小,周围还没走的人全部被雷光笼罩。 刑天暴喝一声,斧盾齐上。 贰负也推开白蟒,驱散波及来的雷光。 余昆干脆利落的退开了,白术真人拂尘中间出现裂纹,他不觉心痛。只是第五道天雷而已,要是他自己渡劫岂非只有成渣的命? 紧跟着就是三道天雷一齐劈下,修真界诸人措手不及,索性放出法宝联手挡下。 沈冬眼前一暗,就发现杜衡站在身前,天雷的威势直接将大地掀开,建木拼命蜷缩起树根,狠狠扎到更深处,只有众人脚下的立足之地,还勉强维持完整。 雷声太响,什么也听不到,这样的天劫,杜衡压根不当回事。 沈冬环顾四周,还是觉得很惊悚,尤其周围坑深四五米,他站的这一块形同孤岛。 佛修的天劫是非常快的,也很好过,第九道天雷淬身,展远法宝全碎,面目全非,脚都陷入地面一尺,好歹是过去了。 四周一片死寂。 展远缓缓的站起来,头发全落,金光满身,睁开眼,神情与往常迥异。 他的身影飘起来,逐渐变得虚无,合掌,似乎朝众人一笑,就消失了。 “飞升了……”余昆擦着一头冷汗,诸人也松了口气。 这时一股无形的吸力乍然出现。 “怎么回事?” 沈冬第一个被卷进去。 杜衡大惊,但他也没法站稳,一把抓住沈冬手腕,扑倒在地时,却觉得吸力更大了,好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带动着灵气。 霎时青色剑光又将地面划出无数道深壑,仍然无法阻止这种拖拽之力。 余昆悍勇的来援救:“我的体重肯定没问题的……” 话没说完,这吸力似乎遇重更重,瞬间三人就被拖出去一截。沈冬整个人已经被拽得半空中,连杜衡的身影都虚无一半了,白术真人吓得扑过去抓住余昆,日照宗大长老赶紧抓住他胳膊,开山斧抓住自家主人脚踝,还没发力呢,就全部连成串滚到了金光中,瞬间消失了。 “哈哈!好机会!”刑天提着斧子,伸手就把贰负拽起扔进去。 “刑天!!你干什么!”贰负挣扎,但却无法挣脱。 危大怒,却只能咬牙跟着冲进去。 “我得带着你,给我拿主意啊!”刑天得意的扛着斧子进去了。 也就在刑天消失后,金光戛然而止,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修真界剩下来的人:…… 第八十一章:误打误撞 这哪里是飞升,简直就是拉壮丁!看到就拽走了! 沈冬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压得动弹不得,手臂手掌包括脸都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别说爬起来了,就连眼前的东西都没法看到。 脖子被杜衡的手臂压住了,垂落的头发更是彻底遮挡沈冬的视线。 沈冬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张饼,或者是公园里面驮石碑的乌龟,杜衡的气息他很熟悉,再说杜衡绝对没有这么重!很明显他伸出去的左手被另外一个重物压着,右脚那边也不太对。联想到被光柱抛飞前一秒所看到的景象,沈冬一个激灵,现在的状况该不会是叠罗汉吧,他倒霉的是最底下那个? 救命喂,余昆的体重都能把航空母舰压沉! “起来!混账啊你们给我起来!!” 先是杜衡微微动了一下,然后沈冬感到压在手足上的其他人似乎清醒了,瞬间哀嚎声一片:“这是怎么回事?” “余昆别使力了!你手下面按着的不是地面,是贫道的脑袋!” “咳咳,这是谁的脚,膈在我胸口……” “都给我停!”开山斧大喝一声,果断变回原形。 大长老成团子状滚出来,坐在地上拼命想把自己的右脚抽出,还老气横秋的开始指挥,“白术你往右边滚一下,对,就是这样,杜衡你别动,余昆你抬右手!” 白术真人总算站起来了,余昆晕头转向在躺在一边喘气。 大长老这才如愿以偿的把被余昆胸口压在,同时又压在沈冬右手上的脚抽出来,苦着脸一瘸一拐,余昆只是重,沈冬却是锐利冰冷的杀气,他这只倒霉的脚短时间内都没办法恢复。 其实他们是被生生摔晕的。 这一站起来,立刻感到不对。 就好像在身上挂了很沉重的东西,修真者不用法宝自己也能飞,灵气贯通,随便一步就可以虚空迈台阶似的走上去,现在原地蹦一下,不是飘起来,却是直接落回去。 “好浓厚的灵气,就像一层水幕。”白术真人环顾四周,表情迟疑。 “这是哪里?” 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除了云就是雾,他们所站的地方像是一个很大的广场,地面全部是光洁冰冷的玉石,没有花纹,连根柱子都没有。 沈冬都没法站起来,费了半天劲才坐倒在地。 他伸手摸自己的脸,他疑心脸都要被压平了。 可惜他手已经被压得没感觉,就像套着三层绒线手套去摸盖着被子的脸一样,手跟脸愣是啥感觉都没有,这都是什么倒霉事! “我怀疑这里就是天界。”余昆严肃说。 开山斧立刻嚎: “这不可能!我不想飞升啊!我淘宝还有一张订单没确认收货!剑三的十人本还没打完,盘丝洞点卡这个月刚充值,甚至没发微博说我离开人世了,没有萌妹子排队给我点蜡烛,我怎么能就这样稀里糊涂飞升掉!!” 他伸手拎起团子似的大长老,就接着吼:“你付给我的年薪就那么点,我要尽的义务不包括陪你飞升啊!” “……” 开山斧的话也就沈冬能听懂,他想抽嘴角,但脸真麻木得没感觉做不出复杂表情,只好冷眼瞥斧头兄——你还能找你主人要好处,追加酬劳,剑修绑定的剑要怎么办? “我也刚刚渡劫期,还没飞升迹象呢,这不可能!” 大长老晃着脑袋,蹬着腿挣扎着喊:“我几百年来,准备带到天上用的各种灵丹妙药都还在日照宗,这下怎么办?” “得了吧,没被天雷劈过就飞升,几千年来也找不到这样的好事!” 余昆勉强记得只有大罗金仙炼的几转金丹才有平地飞升的奇效。 他左看右看:“奇怪,展远呢?” “大概佛修去的地方与我们不一样。”白术真人如丧考妣的拉着脸,“如果这里是天界,我们全部飞升了,修真界要怎么赢得了贰负与刑天?” “呃!”这问题很严重。 “他们打不过……躲起来还是行的吧!”大长老不确定的说。 余昆跟着点头附和:“就把建木留给刑天又怎么样,天梯不是那么好搭成的。” 杜衡却没说话,他默默站了很久,看到沈冬没什么事后,才伸手摸了一下冰冷的地面: “婴梁山苍玉……有这么多,果然是仙界。” 这种美玉非常怪异,全都依附着一种玄石而生,质地非常坚硬,在修真界已经是难得的法宝材料,没有谁会奢侈的把它当地砖铺。 余昆摩拳擦掌,看模样恨不得直接挖下来一块带走。 这时天边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一道浅红色的流光狼狈的从云雾中穿过,后面跟着三四个身环青光的人,也没有法宝,就这样直接用法力凝聚出一个巨大的手掌,狠狠拍下。 云雾翻滚,露出远处的雕梁画栋与宫殿似的屋脊。 在前面逃跑的人被围住了,也没几招,就直直坠落下去。 那些围杀的也立刻内讧起来,他们且战且走,转眼就去得远了。 余昆张大嘴,其他人也都傻眼。 “福兮祸之倚。” “杜衡你说什么?”白术真人后知后觉的问。 杜衡凝望远处,许久后才说:“你不觉得,这是天道给我们的死局么?” “啊!” “天上不仅乱了,而且乱得比我们想象中还严重。”就这么一小会,远处天空能看到的流光就有无数,几乎都在争斗,有时候战团相触,看似毫无关系的两群人照样动手。 “这些神仙疯了吗?”余昆目瞪口呆。 “不管他们是不是疯子,贫道现在非常不好,连飞都飞不起来,逃命都没资格。”白术真人脸色更难看了。 大长老摸着下巴,他看上去像是个小孩,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很可笑:“我建议咱们暂时别动,先收纳灵气,这里比修真界的环境好多了,渡劫期的修为无法再次提升,就是因为人间灵气不足,这些神仙打起架来看着声势骇人,法力凝聚的手掌几千几万米,但拿出来的法宝却有点寒酸,也没看到什么神乎其神的法术。” 众人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全部盘膝坐下,也不用刻意留人警戒,沈冬与开山斧是兵器,只要没病没痛,根本不需要打坐修行,而且兵器对危险接近的预警特别敏锐。 开山斧垂头丧气的在地上画来画去,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沈冬看了云雾半晌,无聊的开始摸身上的东西,钥匙一把,有毛用!房子在人间,不知道杜衡到底买下房子没有,否则又是一则都市怪谈,怎么也进不去的老旧楼房顶楼。硬币三个,十块钱人民币一张,山海易购会员卡一张…… 沈冬忽然意识到,无论杜衡多有钱,山海易购卡上的点数,在天上可没办法换到钱。 值钱的鵁羽布丢在家里当床单呢。 也许杜衡随身携带的储物法宝里还有一些好东西,但在修真界价值连城的玩意,搞不好仙界是烂大街货色,难怪日照宗大长老要哀嚎,这简直就是享福日子不愁吃穿过习惯,忽然两袖清风穷光蛋,没实力也不认识路,怎的一个悲催能了! 不过把穷人当习惯的沈冬觉得问题不大。 据说灵气是能食物吞的,比食物还管用,厉害的修真者都不用为一日三餐苦恼。神仙应该差不多,看起来神仙也是自己驾云飞,房子这玩意需要吗?衣食住行样样不需花钱,穷富完全无所谓啊。 等等这是什么? 沈冬看着那个扁扁的小盒子。 对了,那个快递!! 盒子已经被天雷劈坏了,虽然收件人是杜衡,但现在沈冬也能拆开,里面放着的却不是书,而是一块五彩斑斓的玉石,寸许大小,形状不规则。 “哟,你买的东西?”开山斧凑头过来看热闹。 “发错货了吧?”沈冬举起玉石想对着光看。 但是天界很奇妙,看不到太阳与日月星辰,到处都是祥和的淡淡金光,没有源头。沈冬把那块像是地摊售卖的假玻璃雨花石似的东西翻来覆去的研究,也没瞧出端倪。 他忍不住嘀咕,明明买的是掌法,怎么是石头? 难道书跟盒子一起劈坏,只留下石头是赠品? “你买的什么功夫?”开山斧兴致勃勃劈手夺过去。 他稍稍一掂,手指绕着斑斓石一转,就哈哈大笑起来:“喂,兄弟,你上了那个老家伙的当啦!这份泰逢掌,他至少卖出去十次,坑了很多人,但没有一个能练成的,两百万不是小数目……不信你试试。” 沈冬狐疑的看着他。 “往眉心上丹田放……对,就是这样。” 修真界好的传承都是通过灵力梳洗,由师父引领着吐纳修行,一般有文字记录的都是单传的门派,说不定啥时候就出事,就那么恰好,剑修差不多就是单传门派,沈冬记忆里,杜衡都是翻竹简。 他新奇的把斑斓石往眉心一放,瞬间就有一段乱七八糟的东西多出来。 提掌,抬手,转身……跟视频教学似的,有个朦胧的影子一直在演示,这个是掌法,没有灵力运行轨迹,也很简单,沈冬也就愣了一会,顺利的把那些看起来跟广播体操差不多的玩意过了一遍。 不对,广播体操说不定还比这掌法难点。 就这样的修真界大众买了也学不会?沈冬疑窦众生。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石头已经化作粉末,扑瑟瑟的落下来。 开山斧蹲在旁边,笑嘻嘻的说:“看完了吧,你试一下就知道这是什么坑爹玩意了!” 沈冬想说,反正杜衡也没来得及付钱,那个卖功法的再追债也没办法追到天上来,至于罚款,哈,管罚款的展远大师也飞升了,就当买了一套健身活动筋骨的广播体操又怎样? 呃,腰酸背痛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更严重。 沈冬站起来慢吞吞的绕着这个广场似的平台走了一圈,站在边缘往下看,云雾飘渺,完全看不到底,顺手拿起一个硬币就往下丢。 听了半天,什么声音也没传来。 “什么破地方!”沈冬狠狠骂了一句,他头皮有点发麻,显然在这里不会飞只有死路一条,还有绝对会打架,得把化出衣服的法术学会! 他追问开山斧,不料得到的答案却是: “凝化衣服的法术?没有啊,只有穿衣服的!首先要有一块质量上好的布或者皮毛,炼制成衣服……”开山斧大大咧咧的拍着腰上裹着的黑兕皮,“你可以用鵁羽布!” “……”你不早说!! 沈冬愤愤的一甩手。 忽然一股大力推得他往后连退十多步,最后还仰面摔倒,一道恐怖气流直接斩在平台上,广场中间出现了一道寸许深的印痕,斧头兄目瞪口呆,这是苍玉,最坚固防御法宝最好的原材料!就这么被沈冬顺手不成章法的这么一挥—— “怎么了?” 感到灵气翻涌变化,打坐的人全部跳起来。 余昆特别搞笑,他本来还是光头俊朗帅哥,现在人也已经胖了小半圈,他惊惶的四处张望,好像在找袭击者。 杜衡的感觉最明显,别人还在东张西望,他已经疑惑的看沈冬。 “没事……哈哈,学了个广播……学了个掌法,没注意,就这么顺手一下。”沈冬可不知道地面材质多硬,他还侥幸的想,果然神仙的东西比较牢靠,以他撞塌博物馆墙壁拔掉路灯柱子的破坏力,地面只有这么一条痕迹,应该问题不大。 希望天上没有开罚单的,也没有破坏公物罪。 沈冬心虚的抓着头发,开山斧已经彻底傻了。 云雾与灵气大量朝这边汇聚,顺着刚才无意中劈出去的那掌涌动,好像沸腾的大锅一样,许久才缓缓散去。 “哈哈,我懂了,那该死的掌法只有天界才能用!”开山斧猛然跳起来,兴奋无比的冲到沈冬面前,“快,再劈一下,别对着地面,朝天劈一掌!人间的灵气不够,没法发挥这种力量,引动天地之气,哈哈哈,兄弟,你淘垃圾的本事不错啊!” “……” 什么垃圾,两百万呢。 “屏气,静心。”杜衡按住沈冬的肩膀,低声说。 沈冬喉咙里尴尬的咕隆一声,直接拿出拍门的架势。 霎时灵气聚散,发出瑰丽的流光,那架势简直是长虹贯日,一头扎到上方的云层中,只听一声怒喝,像打雷一样震得极远处都嗡嗡作响: “谁敢偷袭我翎奂剑仙,不要命了?” 第八十二章:见面礼 “啪!” 白术真人那柄被天雷劈出裂纹的拂尘第一个“壮烈”,从云层上方传来的威压势比泰山,简直是不由分说当头罩下。白术真人顾不上可惜毁掉的法宝,拼命拽着日照宗大长老后退,后者手短腿短,早就站立不稳啪叽一声趴倒。 “完了,这下完了!”开山斧作为兵器,对杀气非常敏感,立刻感到这股怒火腾腾的威压非常可怕,这个过路神仙好像本来就窝了一肚子气,此番迁怒后果可想而知。 他抱头果断蹲地。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躲,兵器才没有什么尊严输赢呢。 沈冬被这股杀气冲得往后退,还好他身后就是杜衡,才没被压得直接摔倒。 余昆张口结舌,先是惊惶,然后变成惊喜,一个劲的看杜衡,可惜杜衡没表情,其他人都手忙脚乱完全没注意到。 曾经,修真者与神仙都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 那就是以势压人。 有矛盾,被挡道,或者看人不爽,也不用动兵器抄法宝,直接放出灵气法力形成威压,拍得你站立不稳,不肯趴硬挺着那就等着内腑受伤,拍得你脸色忽青忽白吃闷亏。当然只能对实力比不上自己的人使用,后来人间灵气匮乏,修真者数量锐减,大家不认识也眼熟,这坏习惯就不流行了。 没想到神仙们依旧保持这种传统! 云层上传来一声傲慢的冷哼,显然此仙对下面诸人没被压趴很不满,再次加力,苍玉铺成的平台发出细微咯吱声响,余昆满头大汗,扯着嗓门想喊,可发出来的声音却并不洪亮,低得就像蚊子哼: “翎奂散人,喂……是我,余昆啦!” 风太大,听不到= = 沈冬咬牙,他拼命想站稳,但又不像开山斧懂得收敛气息审时度势,一不小心,青色剑光就透体而出,散发出逼人寒意。 “咦?是剑气!” 威压陡然一收,苦苦支撑的白术真人跟日照宗大长老滚成一团,余昆也气喘吁吁的躺平,看什么看,体积大受力面积就大,很可怜的。 沈冬也收势不住,直接往前一趴,他想爬起来结果一抬头! ——浓密云层被人撕棉花糖一样的拽开一个口子,首先看到的是一只手,袖摆上绣有仙鹤,然后是一张很年轻的脸,眉眼俊逸,神态悠闲,就这样眨着眼睛凑在云洞口往下望。 众人:…… “尔等是才飞升的?” 这神仙就这样趴在云层上,像透过玻璃洞的天窗对着他们喊:“哪个是剑修?” 众人齐刷刷看杜衡,如果不是对方敌友不明,天界情势诡秘,估计他们就要不约而同伸手指示意了。 “唔,是你……”那神仙显然有些惊讶,仔细看了杜衡一眼,注意力就被沈冬吸引过去了,越看眼睛瞪得越大,到最后杜衡干脆将沈冬挡住。 “剑灵,竟然是剑灵,这不可能!从来没听说过剑修的剑能变成……” 神仙揉揉眼睛,然后又给自己加了一个神清目明咒,还在怀里掏出一小面镜子照照,最后终于确定不是眼花,顿时像划水似的双手连挥,激动的将厚厚的云层撕开。 很快,一个头发乱七八糟,衣服乱七八糟,光脚没穿鞋好像从火灾现场逃出来的神仙就出现他们眼前。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余昆就一个鱼跃扑上去。 “翎奂散人!!” 那神仙吓了一跳,闪身避开:“等等,你是谁?” “我是余昆啊!” “余昆是谁?”神仙还是一脸茫然。 “呃……北海的那只鲲。” “咦?是你,啊哈哈哈。”那神仙当即狂笑起来,指着余昆,手指都在抖,“你怎么变得这么瘦,谁能认出来?是人间太穷了吗,还是世间沧海桑田,北海变成陆地把你给挤成这样?” “……” 好,好毒舌。 脑袋被门挤了算什么呀,看剑仙嘲笑胖子减肥的终极技能。 “喂,我们好歹也是老朋友了。”余昆黑线,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留! “谁是你老朋友?”剑仙笑完,立刻又恢复了桀骜自负,冷哼一声背起手,“我只不过是把你每年路过我潜修的东海岛屿,当做年历季节算,每次擅自打招呼的人是你,我有应声么?” 众人同情看余昆。 这哪里是不给面子,这是连里子都不留啊! “那个小子。”翎奂剑仙根本不是用下巴看人,他漂浮的那位置,脚都比众人头顶高,模样看似悠闲,但神态极其嚣张,“你是那一派的剑修,峨眉?还是天山?” 余昆很囧,杜衡微微一滞,还是沉声说: “无门无派。” “这不可能,剑修想要飞升,没……” “弟子杜衡,拜见翎奂祖师。” “呃!”某剑仙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一件事,他好像当年……嗯,把断天门给解散了。 于是连声干咳,不屑嚣张的架势全没了,直接从半空中落到地上,神情尴尬:“你是杜衡,听过听过……咦,不对啊,你不是应该还有一百多年才能飞升吗?” 眼睛瞪得溜圆,连声追问: “难道你修为精进神速?你师父刚飞升没几十年你就到渡劫期,现在已经收完徒弟三百年了?奇才啊,连你的剑都化成剑灵了,不可思议。” 杜衡哑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断天门的传承,真的……没救了。 沈冬也一头汗,赶紧帮忙岔开话题:“不是这样的,我们根本不可能飞升……我是说,我们完全不是飞升上来的?” “那你们是怎么上来的?”翎奂剑仙更奇了。 “被拉壮丁。”开山斧憋屈的说。 白术真人知道眼前这个是杜衡师门长辈后,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更紧张,表情维持在崩溃与破罐子破摔的边缘,张口就说:“是一位十世大圆满的佛修飞升,我们在附近,莫名其妙被拉到了天上。” “还有这种事?”翎奂剑仙没形象的惊叫,一叠声的问:“那就是没天劫咯?” 众人齐刷刷摇头。 只有沈冬嘀咕,最早那个吸力明显就是专门拉扯自己,剩下来的人全部是倒霉滚葫芦跟进来的,他跟杜衡早就过了九重天劫,还能再劈什么雷下来。 “天道不公啊!” 翎奂剑仙仰天长啸:“当初我是多么千辛万苦,才过了八十一道雷,累死我了,你们竟然不用过!!可恶至极啊啊——” 伸手狠狠一劈,剑气森然,整个平台一分两半,众人再次滚倒。 远远看去,所有云雾都争先恐后的排开,极远处一座琉璃顶宫殿发出清脆的喀拉声,两三块瓦片滑落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 “等等,我们是倒霉……倒霉到杜衡连徒弟都没来得及收啊!”沈冬赶紧说。 “那就更可恶了,我断天门没传承了啊啊!” 又是一下,平台现在悬浮着成四块,还摇摇晃晃,这时候在平台上方写个东南西北,八个侧面填上内容,俨然就是人间曾经最盛行的游戏。 余昆恼怒的低声责备:“你怎么说话的?” 沈冬还没辩驳,杜衡就面无表情的说:“这些事情,他迟早也要知道。” “但也不是现在……”余昆还想再说,忽然发现翎奂剑仙戾气全无,没事人一样的走过来,余昆赶紧闭上嘴,如果说神仙与修真者是柿子挑软的捏,那剑修的升级版剑仙明显就是不分敌我,看不顺眼一样扁,说错话的下场很严重。 “来来,祖师没什么好东西,这个就给你了。” 翎奂剑仙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红线,就这么拎在手上,笑容可掬的递给杜衡。 ——好像他手上的不是一根线,而是价值连城的宝物,眼神还带着一点可惜与不舍得。 众人又再一次的:…… 杜衡只能默默接住。 “这是?”沈冬抽嘴角,很好,面部表情有点恢复了。 该不会是他想的那玩意吧! “这是月老的红线啊,我好不容易才抢到手的!天上地下,现在就剩这么一根了!” “噗……”余昆喷了,随即发现不对,赶忙追问。“为什么只有这一根?” 翎奂剑仙用一种你果然很蠢的眼神望过去:“当然是因为月老死了。” “吓?” 月老也能死?天界也太乱了吧。 翎奂剑仙自矜的点点头,傲慢的说:“你师父找我要,我都没给。” ——那还真是谢谢了啊! 杜衡无语,沈冬忍不住用袖子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 “因为没有法诀,所以只有最简单的办法。好徒孙,你若是看中哪家仙子,直接就把红线拴在她手指手腕上,应该效果不错……噫?”翎奂剑仙张大嘴,表情僵硬看杜衡。 众人也傻乎乎跟着看杜衡。 沈冬是彻底石化掉的那个,他眼睁睁的看着红线绕过自己手腕,瞬间消失。 “你……我……”翎奂剑仙歪了下脑袋,半天都调整不好脸上表情,最后只有木然说:“这是你的剑,不是人参,不需要用红绳栓的!” 沈冬骤然回神,立刻暴躁的一把扯住杜衡衣领,愤怒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红线当垃圾吗?垃圾就可以随便往剑上绕?我就不应该费神,管你被天雷劈!咱们那会儿就该一了百了……” “没有仙子,就是给你。” 杜衡淡定的将沈冬的手拉下来。 “还人参呢,仙子个毛啊……我要这玩意干啥,等等……” 沈冬茫然看杜衡。 杜衡伸手给他理了一下因为气急崩开的纽扣,再把领子拉好,上看下看,挺满意的,拍了下沈冬眉心正中,轻描淡写的说: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沈冬眼神从疑惑到惊怔,灵力短暂的灌进来,让他稀里糊涂,却又再清楚不过的感受到杜衡要说的意思,那不是文字,也没法描述,就是一种深刻的意念。 永不背弃,永不分开,各种意义上的。 “翎奂祖师,我们刚来天界,想知道这里到底怎么了?”杜衡无视掉同样表情震惊到呆滞的余昆、白术真人,径自从张大嘴的开山斧面前走过,对还搞不清数状况的翎奂剑仙说,“弟子的师父呢?他在哪里?” “噢,他……”翎奂剑仙迷迷糊糊的开口。 “砰!” 杜衡霍然回头一看。 发现沈冬直愣愣的摔倒在地上,晕了。惊骇过度= = “啊,你给你的剑红线是——”翎奂剑仙惊叫,他看四周,余昆在擦汗,白术真人神经质的摸脑门,开山斧蹲地上不动,大长老看天。 杜衡只点头,不说话。 于是仙界十八重天以下最出名最跋扈嚣张的翎奂剑仙当场脚一软,坐倒在地。 第八十三章:前途未卜 翎奂剑仙曾经以为他一生中最丢人的一件事是他师父飞升前带着天雷一起追着他不放,直到有一天,他随手给出去一份见面礼…… 愣是脚软坐原地半天没爬起来,两眼放空,表情怪异。 余昆知道翎奂剑仙蛮不讲理,也不敢吭声,倒是开山斧小声跟他主人嘀咕: “估计他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正视自己的剑。” “……” 毁三观这种事一点也不好玩,尤其对方还是发起飙来破坏力恐怖的剑仙。 白术真人一脸“果然会出幺蛾子的”表情,持续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杜衡跟他家的剑怎么样,对修真界有影响吗?没有,他们已经在天上了。也许开出租车的那个剑修会一头撞到马路护栏上去…… “这里究竟是哪?” “第九重天的接仙台。”翎奂剑仙两眼发直,木然说。 众人齐刷刷的低头看裂成四块,在云雾中飘浮的平台。 听名字,好像是飞升刷出点,但这里怎么如此荒芜,除了路过的被追杀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这算什么,仙界户籍歧视外来飞升者? ——几乎四百年都没人飞升,你觉得呢? 你以为是火车站,走出站就有跑黑车的,不停喊着“到上海、南京、杭州的过来看看”或者“芝麻糖饼矿泉水杂志报纸便宜卖”?你可以顺手买张地图或当地游览手册,到固定地点打出租?至少要有客流量啊,在仙界,接仙台的数量不比火车站少,但几百年都没个人影,谁会守在门口做生意?就连天庭派出来专管飞升事务的神仙也早玩忽职守去了。 如果不是沈冬恰好一掌劈到翎奂剑仙,他们还真稀里糊涂不知道该往哪走。 “天界不是三十三重天吗?” 修真界对这个划分的理解就跟一栋三十三层的大厦差不多。 翎奂剑仙没好气的脱口而斥:“是三十三重天,但是能去的地方最多也不超过十八重。再往上就要有大罗金仙的修为,最上面九重天,那就是古仙了,说了你们也听不懂!” “可是你不说,我们更不懂。”余昆忧郁的摸着光脑袋。 “古仙……不是凡人,一化形就成仙的那类。” 翎奂剑仙总算回过神了,他表情怪异的指着沈冬问杜衡:“呃,这是你的剑……那这几个是谁?你们是一起飞升的?” “是拉壮丁……”开山斧刚嘀咕一句,就被大长老生生拍到后面。 “晚辈是日照宗的沙参。” “承天派白术。” “哈哈哈!”翎奂剑仙顿时大笑,乐不可支,“我都忘记修真界这风俗了,同一辈的名字差不多,轮到你们就是药材,哈哈!对了你们的下一辈叫什么?” 破葫,烂瓦,碎瓶……这个,不提也罢。 沈冬醒过来的时候,脸特别痛(摔的)。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噩梦,不但梦到自己变成一把剑,还梦到——他眼睛定定的看着身前的杜衡,果断的往后就倒。 竟然不是梦!! 但他没机会倒下去了,翎奂剑仙一个瞬移就出现在他面前: “你……你叫什么名字?” “沈冬。”十方俱灭什么的,是修真界好事者起的,最多只能当外号用。 翎奂剑仙皱了下眉,大约是觉得这名字太不像一把剑了。 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还是那种神态悠闲,语气嚣张的德行:“你要好好跟着杜衡,嗯,你那招泰逢掌不错,这个在天上不算什么厉害法门,随便换就能搞到一套,没想到器灵用这个效果显着,以杀气震慑天地灵气,妙啊!有眼光!” 他欣慰状看杜衡,其实沈冬买这玩意纯粹是被人坑,跟杜衡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等等,什么叫好好跟……”沈冬头皮发麻,作为剑灵,他还要怎么“好好跟”剑修?嗯?没事打架撞得全身骨头痛不算,还要更进一步? “不是有红线了?”翎奂剑仙诧异问。 这要是换了别人问这种话,翎奂剑仙会毫不留情的讥讽,但是对于剑,无论剑修还是剑仙都特别有耐心,态度也好。 不说红线还好,一说红线,沈冬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我只是一把剑。” 这会沈冬倒是死死咬定这件事不放了。 “对啊,你是杜衡的剑,你要是别人的剑,那才麻烦。”翎奂剑仙不解。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冬没法顺着这个逻辑去脑补,脑子一片混乱,眼前这个是断天门之前飞升的剑修?看情况也没有对自己的剑产生啥特殊好感,怎么能毫无芥蒂的就接受了杜衡的荒谬行为?这不科学! “剑,即是我等的道,大道万千,变幻莫测。只要不与道相冲,就不是情劫,没什么不好。”翎奂剑仙理所当然的说,神仙可没有爱得死去活来这种情况,双修修的是心神与元灵,真正有身体碰触的双修者还真没几个,当然剑修跟剑从开始就得有身体接触…… ——翎奂剑仙越想越乐,也越想越不能正视自己的剑。 还好他那把剑没有变成剑灵。 沈冬晕头转向好半天,手按着地面忽然发现不对,这才注意到周围云雾变化,狂风大作。他们好像停留在台风眼中央似的诡异。 低头一看,黑乎乎的地板,大块坚硬的纹路。 如果换了从前,沈冬还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但他曾经快递收到过类此的东西。现在只是把那一块鳞片变成了一张巨大无比,看不见尽头的毯子。 “……余昆?”沈冬不敢置信的指脚下。 白术真人默默点头。 “飞得太慢。”翎奂剑仙摇头说。 余昆愤怒的声音随即传来:“我现在是鲲,你见过会飞的鱼吗?”如果不是天赋神通,可以驱使狂风巨浪,让灵气成漩涡托起这庞大身躯,估计余昆可以靠重量一路从九重天跌回人间去。 “老实点!” 翎奂剑仙不客气的跺了一脚,巨鱼版漂浮船立刻不稳的晃动了一下。 “天上会飞的仙兽要多少有多少,如果不是你比较胖,我还不稀罕站你背上。” 这也太专横!有这种师门长辈真的没关系? 沈冬不自觉望杜衡,甭管这家伙心里想什么,杜衡总不会坑他,他们祸福与共,要死会一起死——艾玛怎么越想越不对,沈冬苦恼抱头。 杜衡以快得看不出的速度勾了下嘴角,不着痕迹的挪位置,低声说:“翎奂祖师迷路了。” “呃?” “你以为,他为什么要逼余昆现出原形,还这样慢慢飞?” “……”体积大,目标明显,好让人来找是么? 再小声的嘀咕,翎奂剑仙也能听得到,但是他努力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沈冬真是觉得前途未卜,天界明显混乱一片,连月老这种闲职都能死,估计这天上打生打死有一段时间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飞升前辈,想找个安全地方窝着都没戏,他自己都不认识路,还能有啥指望? 三十三重天,每一重天都跟一个太阳系差不多,余昆那原形压根不算什么,慢吞吞飞半天才看到远处有十几个人在互斗。 “这天上,到底怎么了?”余昆忍不住问。 就算不认识路,也没修真界有个紧急培训班普及常识,至少也要说说历史背景,大致方位吧,这样两眼一抓瞎,到底要怎么混。 结果翎奂剑仙干脆利落的说:“不知道。” “啊,你也不知道?” “什么叫也,你们还见了谁?”某剑仙傲归傲,但并不笨。 白术真人与大长老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杜衡说: “几天前,精卫忽然下界,说仙界混乱一片。” “唔……不对啊,如果连精卫都能逃到凡间,这么长时间,其他神仙也找出办法了。”翎奂剑仙苦苦思索。 余昆郁闷的开口:“是凡间的几天!杜衡,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就是我当初不肯上天的原因,日子过得太快,一天就要……” 话还没说完,漆黑的背脊忽然震动,所有鳞片都竖了起来,还好背上的人反应速度都不慢立刻飘飞起来,乍一望去,就好像平坦的大地全部化作深幽石林,光滑的鳞片边缘高高低低,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下去。 沈冬所能看到的这一块区域太小,周围又都是龙卷风似的漩涡,没看到这条庞大的鱼罩在灵气里的身躯骨骼都跟着扭曲变形。 鱼鳞一边消失,星星点点的金色就出现在漆黑的“地面”上。 速度很快,转眼就成为浓密的金色森林,这是羽毛。 层层叠叠,每一根都堪比一座摩天大厦。 “啊哈哈,我现在能飞得很快了,快说,往哪个方向?”余昆的神识声波像闷雷似的回荡,鹏,确实有仙界都首屈一指的飙飞速度。 众人:…… 嗯,理解了,要是上天,你得跟神经病似的一天变两次,走到哪头发掉到哪,谁能忍受?如果不是人间灵气匮乏,你是打死也不想到天上来。 沈冬忍不住吐槽:“还好不是被追杀。” 要是被人追杀,半路上余昆不给力,要变回鱼,这还跑个什么劲? 这种交通工具忒不靠谱,快的是时候是F1赛车,慢的时候还不如沈冬的破自行车,还那么大个,完全是个靶子,被人一打就中。 “前辈,这个……您平日都住哪里?”开山斧讪讪说,显然他也发现了余昆的不靠谱。 对不是剑的器灵,某剑仙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只冷冷说:“不知道。” “啊?”这不可能吧。 翎奂剑仙一语既出,总算是看在杜衡沈冬还在这里的份上,勉强解释了一句: “现在仙界局势太乱,大家都居无定所,前日我打瞌睡的时候,竟然有群疯子冲过来,我追着砍完他们,就不记得回去的路了。” “……” “您真不知道,天上究竟出了什么事?”白术真人将信将疑。 某剑仙大怒,声音更冷:“我为什么要知道?” 众人卡壳。 余昆就不说了,在人间他恨不得把整个山海易购都抓在手里,一心一意的赚钱,杜衡虽然不怎么管这些事,但撞到他手上来的,绝对不介意雁过拔毛一下(郑昌侯就是最大的受害者),其他两个都是修真界大宗派出身,修真界与人间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都会很警惕的聚到一起分析,哪怕是万事不费心的开山斧与沈冬,不去凑热闹问情况,但至少知道修真界近况如何,谁也不会傻乎乎待在一个境况不明的世界里。 翎奂剑仙从某方面来说,确实是奇葩。 “您就不担心会出事?” “我有徒弟。” 好不容易遇到断天门曾经飞升的剑仙,还没他们刚飞升的知道得多,搞什么呀! “……听说玉帝王母全部不见了,连低级小仙都死了无数。”怎么算也是大事件吧,你就算不知道才听说,连惊讶都欠奉? “那与我何关?” “在天界可能没法混下去,这问题还不大?” “我有徒弟。” “万一你徒弟也没辙?”大长老也憋不住了。 “我徒弟还有徒弟呢。” 沈冬恍惚着看杜衡:“我曾经觉得那老头啰嗦得要死,又神经兮兮,你给他做徒弟真不容易,但现在我觉得那老头真是太好了,他肯定是断天门最好的师父吧?” ****** 今天似乎是贰负的好日子呢,又是蛇年咳咳,我们来个小剧场吧 话说当北邙山大战再一次爆发,两方杀气腾腾,幽冥界由刑天带队【老二说,你的头被修真界的人藏起来了】,余昆说,打架太没意思了,我们用手机来电铃声定胜负吧 刑天:混账你们欺负我没耳朵,等等手机是什么? 修真界领袖是死了都要来与加强版死了都要买,气势十足,全场喝彩。 白蟒危忽然上前,信心满满的拨通了手机,贰负的手机铃声响了。 天道系统提示:有堪比天劫的能量形成,请注意拿好法宝,防止被雷死 “很二很二的你,所以愿意,幽冥渊底。为更多自由去撒落血雨 很二很二的你,只有让你,无忧无虑,我才安心……” 该曲铃声由危演唱 咦,掌声呢? 修真界全部石化,幽冥界全部风化 恭喜危同学,你是人间第一高手,丰功伟绩是打败了两界所有人/非人。 第八十四章:找到组织 煌煌天界,三十三重天。 修真者对于仙界的了解很少,还都是上古流传下来的,有一些是私自下界的神仙不经意间说出去的,至于精卫?没有谁会跑去问它天上的方位图,精卫不过一介小仙,只有一件趁手的法宝,连修真界没渡劫的高手都能打败它,这种小仙在天上要多少有多少,实在不算什么。 九重天以下,浓云密雾,仙气飘渺,从人间来的飞升者会被随机扔到这里的任意一层。 越往上,灵气越厚,云雾也逐渐消失,据说十八重天往上都是漆黑天幕,仙灵之气如同实质,陷入其中就跟掉进沼泽没两样,无法动弹,实力差点的估计连骨骼都会被挤碎掉。所以有关天庭,在小仙们听来也跟神话差不多,从未见过。 十八重天之下,仿佛自成一界,几乎所有自人间飞升而来的神仙,还有一些可有可无的小仙全部住在这里,天界最不缺的就是空地房屋还有灵气,哪怕是最底的一重天,照样得飞大半天才能看到一个人影。如果非要按照人口划分,那么神仙最多的地方是二重天,就算被灵气压得飞不起来,也没人肯留在最底层,说出去多难听。 最早沈冬觉得自己坐着热气球在飘,这气球还是大鱼形状的。 后来就吃够了苦头,余昆一旦恢复原形,就能疯狂吸取灵气,身上羽毛金光灿灿,硬度都在逐渐加强,还御风而行,风力少说也有15级,简直就是一个移动风暴中心,飞到哪卷到哪。 开山斧都现原形趴着不动了,这时候发现个子矮还是挺有好处的。 “唔……应该就在这附近吧,我想想。”翎奂剑仙果然厉害,杜衡脸色都有点发白,他还全无反应,只是思索,“那个日照宗的人参,有没有带淬灵丹上来?” “近年来修真界灵气匮乏,淬灵丹大量炼制,都给初入门的修真者服用了。”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作为日照宗大长老怎么会带着这些东西,大长老一头黑线,“还有……晚辈叫沙参。” 被风吹得头晕脑胀的沈冬觉得自己幻听了。 什么,沙僧?还八戒呢。 果然他们是上西天小分队! 呃,这名字好熟,杜衡师父当年确实提到过,什么日照宗后起之秀……这一晃眼,就是几百年过去,白术真人名字这么简单依旧活着,胡桃上次见到了,东边山头的牛黄早就死了。 翎奂剑仙不耐烦的看了沙参一眼,一声轻啧。 “停下,余昆你变回来!” 沈冬脚下一空,跟着杜衡稀里糊涂的飞起来,一抬头! 我去,这是哪里来的一坨肥肉!! 余昆现在是一个标准的球体,胖得没边了,显得五官特别小,手指上的肉更是挤得手掌只能弯曲不能伸直,那模样既滑稽又可笑。 “差点被灵气撑爆。”余昆嘀咕着摸头发。 没错,又是满头的头发,然后他就傻了,众人也傻了。 金色的一头竖毛,大家这才后知后觉想起鲲鹏的羽毛与真正的大鹏金翅鸟不同,应该是黑色的,但刚才余昆变化的时候就是一身金羽,难道这也是仙灵之气的影响? 现在这模样说他是人,也没神仙会相信。 “咳!”某剑仙才不关心胖子头上有毛没毛,得意的负手说,“在仙界住了这么多年,我虽不理俗事,但重要的地方还是记得的。” 众人随着他往前一看,顿时怔住。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 接仙台只不过是苍玉筑造的一个大平台,他们一路过来,看到多是一些琉璃瓦的亭台楼阁,压根不算什么,修真界大宗派也是那种建筑,导致众人以为天界与人间的差别就是造房子的材料稍微高级一点。 穿过浓厚的云层,拨开重雾,眼前赫然出现恢宏景象。 数不起的檐牙屋脊,连绵起伏,如同十二条盘龙,将五座高耸入云的白塔围在正中,成五行之势,每座塔的外观都截然不同,顶端没入高高的云层,有雷光在那处缭绕不休,电弧此起彼伏,无比壮观。 高高低低,每一道飞檐都精巧万分,下面悬着一个古铜色的铃。所有建筑都像是用汉白玉堆砌的,从第一条“龙”首开始,一道如同玉带般的河川从整座悬浮天宫里穿过,在一些有高低落差的亭台中间,还形成了小瀑布,无数仙灵植株就生长在川流边,它们与建筑本身一起散发出洞彻明润的白光。 时不时就能看到有神仙乘风御宇,或驾云腾雾,或坐蛟引凤。 互相之间并不争斗,与一路所见的混乱景象截然不同。 “这是?”白术真人有些瞠目结舌。 飞到近前,才发现这片悬浮的建筑物有多大,方圆八千里,塔高五千尺,贯穿东西的河川宽度最窄处也有几十米,不亚于人间的大江大河。 “天上的地皮真不值钱!”这是沈冬唯一的感想,以为他会激动羡慕的翎奂剑仙险些从云上跌出去。 “兄弟你错了,这里哪来的地给你做地皮?”开山斧不以为然的张望。 白术真人完全没听到他们的吐槽,只喃喃说: “白玉京……原来天上真有这样一座城。” 可不是,与之相比,路过所见的那些精舍房屋,就跟乡下砖瓦小楼似的,眼前这个才是像模像样的城市。 杜衡却盯着白塔顶端的雷光看。 沈冬也跟着瞄了几眼,脱口问:“那里是第十重天?” “哈哈,不错,竟然被你一眼看出,也算难得。”翎奂剑仙虽然这么说,但表情却很不以为然,他就这样朝一座白塔直接飞过去,众人没办法,也只好跟上。 “什么人,擅闯……呃!” 迎面飞来的三个神仙脸色骤变,其中两个掉头就跑,剩下来的那个穿一身青色宽袍,头发雪白,也是有模有样的仙人,可是神情无比僵硬,那架势好像随时准备跑路,连声音都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这个……通往第十重天的道路已被封锁!” “废话!”翎奂剑仙眼一翻,当头就是两个字砸过去。 真的是砸,神仙不说话都能施加威压,何况是这种“口吐真言”版= = 那倒霉神仙仰面一翻,狼狈不堪的飘飞数尺,目中全是怒意,却发作不得。 翎奂剑仙连正眼也不看他:“昨天我才从十重天下来。” 那神仙无可奈何,就一个劲的看杜衡等人,大有把这笔账算在他们头上,以后有的是机会坑你们。 这时从白塔中间的一层飞檐里又掠出一道金光,人未至声先到。 “哎呀,稀客,翎奂剑仙……咦,你怎么没带着你徒弟?” 前半句还是寒暄,后半截完全不搭好么? 沈冬莫名的看着才飞来的这个神仙,赤色仙衣,明显地位比较高,先前愤愤不满的家伙垂首低头,避让到一边,目前看起来神仙长相完全高出修真界平均线一大截,无论有多老,都容光焕发,气势不凡。 “你家才飞升的后辈!” 翎奂剑仙也没有怎么动作,白术真人就站立不稳一头栽了过去。 赤衣仙人先是惊喜;“多谢,多谢!承天派足足有几百天没见着飞升的……”他声音戛然而止,叹息看白术真人,摇头苦笑:“这多事之秋,你还飞升上来做什么,在人间待着多好!” 白术真人有时候虽然不通情理,但不至于是块木头,他一瞥陆陆续续飞出来的神仙,到嘴边的话就咽回去了,只是汗颜道:“这个……这位……” “神机子,好久不见。”余昆从后面冒出头。 “余昆道友,你竟然上天了?”赤衣仙人神机子无比惊奇,那模样就好像蹲在窝里的喜鹊看到一只猪唰唰地爬上大树,跟自己面对面一样。 神机子是承天派的开派祖师,这辈分比翎奂剑仙都要高出两代,所以某剑仙尽管嚣张,却没给神机子冷脸看。 白术忐忑不安的拜见后,有些尴尬的说:“弟子虽出身承天派,却不擅长推演之术,对天机一无所知。” “好啊!” 白术真人一惊。 不料神机子是真的在称赞:“太好了,这狗屁天机不看也罢!糊涂才能自在!”说着笑容可掬的看白术,顺手就拿出了两件仙器做见面礼。 余昆众人:…… 杜衡没这么样,沈冬却觉得喉咙痒痒。 神仙跟神仙也是不一样的,看人家祖师当得! 翎奂剑仙有些不自在的冷哼一声。 “瞧我,只顾着见后辈,怠慢你了。”神机子赶紧伸手肃客,别有深意的看着翎奂剑仙,似笑非笑,他不用星盘龟甲推算也知道,翎奂这家伙肯定又迷路了。不知道怎么着,竟然让他撞到了人间几个才飞升的后辈。 仙界的每一重天其实都很古怪,只有边缘没有尽头,跟人间一样是个球体。 白玉京恰好在第九重天最中间。 也就是说,就算是顶级路痴,只要顺着直线往下一直飞就能到达白玉京,当然,如果你是连飞直线都不会的超级路盲,我们就= = 翎奂剑仙被神机子这一眼看得恼怒不止,差点摔袖子走人。 但是想到跟徒弟走散…… 他只能憋着一肚子火直接飞到这座白塔里。 按沈冬话来说,这哪里是塔,一层的面积比十个足球场都大,远看像塔是因为白玉京整体建筑面积吓人。最要命的是白塔好像有很多层,没有一层中间是楼梯,神仙都是走窗户的。什么你问电梯楼梯?麻烦你自己飞。 神机子带他们来的这一层,有一个半弧形的穹顶,上面全部都是周天星辰,还在缓缓移动,中间贯穿的那一道就是银河,绚丽璀璨,连开山斧都忍不住仰着脖子啧啧称奇。 相比较室内摆设就很寒酸,偌大的空间,只有正中一张方桌,四面几个蒲团。 那些也不知道看热闹,还是充场面的神仙全部散去,只留下神机子一人。 这赤衣仙人伸手捏了一个法诀,穹顶上的周天星辰都跟着移动,星光大盛,直接将四面八方罩住,他敛了一直挂着的笑容,冷肃问: “前日我演算天机,得出一个小小端倪,由此吾辈或许可得一条生路!看来果然有小仙逃到了人间,你们是怎么上来的?” “……” 果然是开派祖师的实力! 白术真人想起算天机算到吐血才算出肥遗的掌门师弟,揪然。 翎奂剑仙不吭声,没法说啊,他知道的还没杜衡多呢。 余昆看见神机子比翎奂剑仙还心虚,目光躲躲闪闪,不虞他因,当初神机子就给他起过一卦,说他若想飞升,难度好比天崩地陷,天河倒悬。 如果神机子言无不中,这仙界的情况…… 杜衡思酌了片刻,简单扼要的说了精卫下界,展远飞升,他们几个莫名其妙被拉上天的事情,多余的废话一句没有,神机子听得连连点头,但因为杜衡无关紧要的细节不说,所以神机子只看出沈冬是剑灵,却没发现沈冬与杜衡的关系,他当即奇道: “天道,为何会单单拉扯你一个人?” 当时吸住的是沈冬,其他人纯粹是倒霉滚葫芦进来的。 “我也不知道……”沈冬郁闷,他觉得搞不好是杜衡得罪天道了,就被阴了一笔,你看,把剑修的剑拽上天,杜衡你在人间能怎么混? 抓紧不放,也没关系,天上更乱更危险,坑的就是你! ——剩下的余昆是躺枪的,搭了顺风车。 搞不好还是飞升末班车! 第八十五章 神机子别有深意的看了一圈众人。他虽没说什么,但眼神中的意思却很明显:你们一定做了什么不该管的事吧! 天道秩序无形无质,要是被它记上一笔,乐子就大了! 白术真人看地砖,沙参与开山斧盯着穹顶的星星,余昆不习惯的揪着头发,讪讪的说:“这个……精卫下界,怨气造成人间暴雪,我们就……” “原来是它。”神机子喃喃。 既而面容一肃,手指交叠几如幻影,像是在捏法诀,但动作实在太快,没法看清,持续片刻后才停下,沉吟着开始摸胡子:“天机显示……不止你们几个飞升。除了佛宗那位十世大圆满的,还有别人。” “呃?” 众人面面相觑。 当时情况诡异,自顾不暇,就算这是飞升顺风车,传闻中仙界都那么乱。谁脑子不好会——慢着,建木下的那群人中,还真有一个会欣喜如狂冲进去。 “刑天!!”绝对是这个家伙。 神机子手一抖,表情立刻跟着变了:“什么?” 他这番模样让众人起惑,连翎奂剑仙都嗤笑道:“一个连脑袋都找不回来的家伙,有何可惧?” 按照人间的算法,神机子成仙都快四千年了,而且在翎奂剑仙那个时候,幽冥界妖魔并没有这样嚣张,人间灵气充裕,妖魔们更愿意在凡人身上打主意,刑天更是一直在幽冥深处睡大觉,别说贰负了,连穷奇都很少能见到,翎奂剑仙现在的实力,完全是他飞升以后才:“打”出来的,之前在东海宅得都能生霉。 余昆等人也很纳闷。 刑天而已,他们修真界一帮人都敢围上去群殴,为什么承天派堂堂开派祖师,正牌子的仙人要闻之色变,是天界实力豆腐渣,还是另有缘故? 神机子苦笑着说:“尔等有所不知,这刑天,在仙界可是恶名昭着。” “不就是曾经打上天砍黄帝么?”开山斧很不解。 “凡间说是天帝,其实他只冲到了第十八重天。”神机子好整以暇的往上一指,那口气就像在说楼上邻居,“九重天中心为白玉京,第十八重天是姬水天宫,公孙轩辕本来住在那里。” “本来?”杜衡反问。 “就是现在他不见了。”神机子一摊手。 沈冬更纳闷:“这跟刑天有什么关系?” “刑天其人实力非凡。”神机子捋着胡子,发现所有人都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禁长叹,“你们且想想,丢了一个脑袋还能保存这等战力,原来的刑天当然更厉害,何况人间灵气匮乏,远远不能支持刑天的战力,现在这家伙来到天上,简直是如鱼得水,公孙轩辕在还好,我们不过看热闹,但是……” 神机子只能苦笑。 刑天找不到仇家,当然会暴跳如雷,乱劈乱砍。 ——这丫果然是来添乱的。 “灵力……”杜衡忽然问,“既然刑天会因为身在仙界而提高实力,人间飞升上来的修真者也是一样?” “不错!正是如此。”神机子抚掌笑道,“这十八重天以下的神仙,大体分为四类,一种是被天尊星君这般大罗金仙以上的实力点化出来的小仙,这是最多的,实力也最差;然后便是依靠洪荒时期灵丹妙药化形渡劫的神仙,个别会有很厉害的法宝;以及天梯被斩断前来到天界的古仙,除非是异物得道,要化人形才会渡劫,成仙并不需要只要去走天梯,比现在简单多了,当初成仙的时候是什么修为,现在还是这种实力,几乎止步不前。” 神机子的话没说完,不过言外之意,不说也明。 倒霉被雷劈的修真者,在天界前途无量。 想也知道,就算灵气不匮乏,天上的灵气还是能甩人间几条街,在那种“恶劣”环境里修炼到飞升,来到仙界,就好像长时间吃不饱的沙漠生物,骤然面对丰盛大餐,随便挥霍都没关系,从修为到功法,甚至一个小小的法术效果都能翻好几倍。 而且仙界是三十三重天,灵气浓度是逐步增加的,修真者完全可以慢悠悠的一层层往上爬,根本不需要费心、想办法找什么仙法,哪怕继续练从人间宗派带上来的破烂功法,照样年年有进步,经常换新居(往楼上搬)。 这仇恨值,好像拉得太大了一点,沈冬如此琢磨着。 余昆得意的笑了,果然当初不肯上天是对的!从洪荒远古时期就赖在人间是对的! 白术真人也松了口气,要知道一直以来,最忧心的事情莫过于他们在修真界是首屈一指的实力,丢到天界连个小水泡都不算,倒不是心理落差大,而是连自保能力都没有,要怎么混? 杜衡目光一凝,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翎奂剑仙。 假以时日,他确定自己肯定能超过这位祖师,不过……就怕没这种时间! “天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话杜衡已经是问第三个人了,精卫所知甚少,翎奂剑仙就是个抱着手不管事的,一问三不知,总算遇到一个靠谱的飞升前辈,多难啊! 神机子立刻苦笑:“说不清楚。” “什么?”余昆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话别人说都说得过去,喂喂,你可是推算天机的高手啊! “起初这件事,谁也没发现,毕竟大罗金仙,在十八重天以下很难见到,久而久之,似乎分隔成了两个世界,只偶尔有天庭的命令,由姬水天宫传出,但忽然有一天,有人发现公孙轩辕不见了。”神机子喟然长叹。 “然后呢?通常真相只有一个。”开山斧兴致勃勃,两眼发光。 沈冬默默黑线,这家伙绝对是侦探动画片看多了。 嗯,不能吐槽,要忍着。否则还得给这群人解释什么叫侦探,啥又叫动画片。 “没人知道,随后第十八重天就灵气陡然增加,虽然有不少神仙心怀疑虑,但也不肯放过这种增加修为的好机会,其中就有我的大徒弟,但是……”神机子目露哀痛,神仙都做这么多年,还有什么看不开?他骤然出现这样的表情,倒是让翎奂剑仙吃了一惊,不自觉的追问: “难道他们都不见了?” “不是,他们……死了。” 众人皆骇然,连修真界都很少有人死掉,通常都是修为不够寿数尽了,或者被天雷劈,连与幽冥界交战,会死的都是实力差的小辈,他们只要足够小心,不至于丢命。从来没听说过神仙……还是能上十八重天的神仙会被人全部灭掉。 “他们是怎么死的?”翎奂剑仙也不敢置信。 “第十八重天,涅灭了。” 神机子定定的看着穹顶移动的星辰某处:“只有十多个神仙成功逃回了第十七重天,剩下来的都已经与姬水天宫一起,化为虚无。” “这不可能!” 翎奂剑仙先是怒喝一声,然后又眼睛发直的喃喃:“难怪……难怪。” 杜衡立刻问:“难怪什么?” “难怪我徒弟好端端的拖着我就往第十三重天跑,咱们断天门住在第十四重天的清寰洞天。嗯,就跟白玉京与姬水天宫差不多。” 交通枢纽啊!估计每重天都有一个。 沈冬满头冷汗看杜衡,悄悄伸手做了一个捻动手指的动作。 杜衡一挑眉,了然的想,唔,以他师门的脾气,清寰洞天这地方八成是抢来后霸占的,兴趣上来的时候挨个收过路费是很有可能的。 于是杜衡点点头,沈冬倒抽一口冷气,去一边蹲着了。 堂而皇之的在仙界高速公路交通枢纽上抢站收费,断天门果然很彪悍,有话咱还是憋着吧。 翎奂剑仙还在喃喃:“我说他怎么忽然变勤快了呢,原来是出事了……难怪一直往下搬,都到第九重天来了……” 余昆瞠目结舌看他:“你也不问清楚?” 翎奂剑仙理所当然的说:“费心的事情,一向都是他们管。” “那也不对,就算是你徒弟过来拖,你也不肯走的吧?”神机子一针见血,直接将某剑仙避而不谈的真相揭露出来,“更别说让你一直从第十四重天挪到第九重,你徒弟要是敢一声不吭这样干,估计你早就翻脸揍人了。” 翎奂剑仙哑然,在众人注视下他目光游移,低声说: “拖我的不止他一个……” “你徒弟的徒弟?” “不,我师父。”翎奂剑仙的声音都快低不可闻。 “……” 片刻死寂后。 “哈哈哈!”余昆拍着地面狂笑。 众人也忍俊不禁,某剑仙恼羞成怒,怒喝一声: “有什么好笑的?要是你师父在飞升前,就因为一块破布,一边被九重天劫劈一边都追着要给你,都固执己见到这种程度,以后你还有什么事敢不听他的?” 还连一句都不敢多问! 当年就是多说了几句……嗯,你懂的,九重天劫越到后面越可怕,耽搁不起啊! 古往今来死于天劫的修真者多了,但是因为师父飞升前没交代完,让徒弟被雷劈得抱头逃窜的,只此一回。 这八卦在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众人只停下笑三秒钟,仔细想了下那个做师父的固执程度,立刻又忍不住大笑。 “那你徒弟,也应该给你解释一下……”神机子嘴角直抽。 “他比我还懒,怎么可能花力气跟我解释。”当年就是翎奂散人与徒弟互相推诿责任,太懒不肯与修真界往来,觉得琐事太烦,封闭东海所住的那块岛屿,最后干脆把门派都解散了,谁说师父不靠谱,徒弟就会早当家? 万一遇到一个同样是甩手掌柜属性的徒弟呢? 断天门传承竟然是断在杜衡这里,不是他们那一代,这太没道理了=皿= 沈冬一把将杜衡拽过来,眼神示意:你真的不打算换个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