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来断袖吧 下——卿雅
卿雅  发于:2014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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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若水的真元一直都没恢复,可其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又多养了两天等着道虚背上的鞭伤也好了,若水便决定启程继续去按着方子采集各种缺失的药材。毕竟就算琦薇仙子的伤再不着急,也不能一直拖着。 失去真元的事情若水并没有告诉妙善大师,也没有告诉师姐们,只是给大师姐琦玉去信说自己和道虚路上遇了些意外需要休整几天罢了。 重新上路,赶车的人又变成了安逸凡。说起来也是流年不利,这一路上若水、道虚、安逸凡是轮着生病受伤的。眼下安逸凡内伤大好,自然还是他在赶车。原先若水把他丢在外面是为了招摇过市另有目的,现在安逸凡端了与三皇子深有联系的尸罗寺,手里还捏着证据,就算他想躲,三皇子也不会放过他了。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安逸凡也已经在呈报尸罗寺事件时上报朝廷,说自己是跟着枯荣寺和无名观的两位大师修行行善为父皇祈福,倒在朝廷里博得了些孝顺的好名声。 若水的新伞面已经画好了,原本墨色的鲤鱼换成了朱砂的颜色,背景里还淡淡晕染了几瓣昙花。一把伞由原先的黑白两色变成现在的样子,连玉石伞柄上的冷意都去了几分,看得人暖融融的,由若水打着更添了这个绝色倾城的男子几分颜色。 若水本就喜爱这把伞,现下更是爱不释手。坐在马车里,若水靠着正闭目念经的道虚轻轻抚摸着新伞面,唇角噙着一丝恬淡温馨的笑意。 不过同在马车里的晨歌就没那么悠闲了。自从今天一上车,若水就见小狐狸皱着眉头琢磨事儿,叫了几声对方竟然都没搭理自己,若水便也没再问,由得他自己发愁去。 凤眸轻扫,若水瞧着晨歌坐在角落里抱着点心盒子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继续想事儿,吃了满脸的点心渣子却不自知,那样子真是滑稽可爱,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来。 悦耳的笑声传到道虚耳朵里,僧人缓缓睁开眼睛,见若水对自己努努嘴,便顺着看过去,见了晨歌的模样亦是莞尔。 正待再说点什么,若水动了下身子,指尖划过玉伞的边缘,动作忽而顿了一下。 “怎么了?”道虚问道。 “原本这伞上缀着墨色的宫绦,现在伞面换成了朱砂色,用墨色的宫绦便不合适了,我就没往上装,现下这伞光秃秃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柳眉轻蹙,若水有些挑剔地在玉伞边缘拨弄着,朱红色的菱唇微微撅起,那模样让人看着就心疼。 褪下手腕上的菩提子念珠,道虚将念珠上杏黄色的宫绦拆了下来递给若水。 “你看这个颜色可合适?” “这颜色正好呢。”若水刚想接过,却又推拒了,“你这串菩提子念珠还是很小的时候苦禅老和尚给你的吧,据说这念珠是前朝悟缘大师的遗物,那位大师出家前是个王公贵族,要不也用不得带着杏黄色的念珠。那位大师是个最后成了佛的高人,这念珠对你意义非凡,我怎么能为了个玩意儿夺了你这念珠上的宫绦呢。” 道虚也不多言,只从若水手中将那柄玉伞拿了过来,撑开伞面,寻到了个挂宫绦的位置,将杏黄色的穗子系了上去,打了一个紧实的结扣,将伞合起来送回到了若水手中。 瞧着对方满眼都是算计得逞的“坏笑”,道虚笑着摇了摇头。这人惯会用这些法子琢磨自己,可就算看得穿,也不忍心拂了他的意。以前也许各自心里还都有所顾忌,现下话说开了,便再不用多想什么了。 道虚双手合十低声诵了句佛,此次出行怕是天意啊。 奖赏似的攀上道虚的脖颈浅浅吻了下,若水抱了伞,继续靠在道虚身侧闭目养神。才一闭上眼睛,就听晨歌问了句特别不着调的话:“若水哥哥,什么叫童养媳。” 若水和道虚具是一愣。如果说两人都是常年隐居深山不问外事的修士,恐怕还真回答不了晨歌这个问题。好在无名观与枯荣寺与山下村民来往颇多,两人对世俗之事还是颇有了解的,这也是到了十四五岁上头才明白什么叫童养媳。 晨歌如今才十二,从小生活在狐岐山上,这才下山几天,怎么就跟这个词儿扯上关系了。如果不是安逸凡的一言一行都有皇家典范拘束着,若水真要以为是安逸凡想把晨歌抓回去当童养媳了。 晨歌见若水与道虚面面相觑,以为他们也不知道,小脸皱成了一团,愈发愁苦。 “晨儿,你是从哪听到的这个词儿?”若水到底比道虚敏慧,联系着这两日晨歌与安逸凡的动向想了想便猜了个七七八八,有些幸灾乐祸地睨了车门外一眼,料想安逸凡现在一定是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车内的动静呢,便更加不怀好意地勾着晨歌交底。 “哥哥你那天不是说,安逸凡不想和我双修才骗我说双修很疼很难受的吗?既然上次那个小倌和安逸凡说辞一样,那那个小倌八成是安逸凡故意安排的,所以我昨天拉着安逸凡又去了一趟勾栏院,我一定要自己找人问个明白,当面戳穿他的谎言!” 若水见晨歌攥着小拳头颇有气势的样子,真不知道该说这孩子是学精了,还是越来越傻了。不过眼下这不是重点,于是若水继续问道:“然后呢?这和童养媳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到了勾栏院找了小倌之后,那个小倌的眼珠子就一直在安逸凡身上打转,可劲儿和我打听安逸凡是什么人。”晨歌说到这,小嘴撅的老高,手上一使劲儿将还捏在手里的半块点心给捏碎了。若水暗暗与道虚对视了一眼,笑得比晨歌还狐狸。 “我告诉那个小倌,安逸凡欠了我哥哥的情,就跟着我哥哥一起去了我家,然后我爹爹看上了他,就让安逸凡和我做图上那事儿……”晨歌说到这里还解释了一句,“哥哥你说过我是狐狸还有双修这种事儿不能随便往外说,刚好那时我身上带着爹爹给的秘籍,我就是指着那个图和那个小倌说的……那个小倌一听这个,一直摇头叹息,好像是说什么好好一个什么什么的男儿,居然是别人的童养媳什么的……我看他特别失望那样子,想了半天也没明白什么叫童养媳……” 若水倚着道虚的肩膀,笑得肚皮都抽筋儿了,道虚则是手里飞快地转着念珠,厚实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在外面赶车的安逸凡自然是听到了车里的对话,恨不能立刻停了车抓晨歌出来教训,可一想到若水看笑话的表情便放弃了这个念头。丢人就罢了,总不能再上赶着去丢人。愤愤地挥了挥鞭子,四匹矫健的骏马跑得愈发快了起来。 若水一边笑一边暗想着这小倌也是个心思诡异的主儿。迎来送往之地的人当更会察言观色暗窥来人的身份,怎么就有这么不长眼的小倌,居然以为安逸凡是晨歌的童养媳,还是等着“小丈夫”长大的那种大龄童养媳。要不说这小倌是晨歌点的呢,真是什么人点什么倌儿,宝成一对了。 “咳咳,那小倌说得没错,安逸凡就是你的童养媳。”若水一张口,安逸凡就被定性了。如果说之前晨歌对这个称呼身份还有些将信将疑,那现在便是十成十地确定安逸凡就是童养媳了,还顺着若水的话点了点头。 “童养媳就是那种被带到别人家里,从小养大,预备着人家儿子当媳妇的人。要么是这个媳妇年纪太小,要么是丈夫年纪太小,反正不能立刻成婚就是了。”若水也不想说得太复杂,也没心思给晨歌详细解释下什么是真正的童养媳,随口便顺着晨歌的描述胡诌了一个,却也还算是沾边。 “做童养媳的人要专一,是不能‘一女侍二夫’的,他不能再找别的男人或者女人,只能和你一个人做图谱上那些事儿,明白了吗?” “明白了。”晨歌眨眨晶亮的眼睛,又咬着手指头想了想,“可是安逸凡身边也没别人啊,就算有,我也不会把秘籍给他们,他只能和我一个人练啊。” “就怕他偷学啊,学的又不到家,和别人偷偷去练,泄了元阳不说,还会连累你修炼效果大打折扣,所以你一定要看紧他。”若水郑重地嘱咐着,眼神儿时不时地往外瞟两下,感觉这马车越跑越快,心情那叫一个舒畅。 “那我一定看牢他,他敢和别人练,我就咬他!” “孺子可教也。”若水揉揉晨歌的发顶,又拿帕子替他擦了脸上的点心渣子,没收了点心盒子道:“可不能再吃了,再吃你那小腰儿便要圆得没线条了,到时候安逸凡嫌弃你不和你双修,你可是没地方哭了。” 说着,若水修长的手指划过自己的面颊,挑着眉眼看着道虚,说道:“小和尚,若是哪天我美貌不在,你可会嫌弃我?”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是什么模样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你是若水便好。” 道虚深邃的眼眸里溢出淡淡的暖意令人沉醉,若水对这个回答自是万分满意,顺势搂了搂道虚精壮的腰身。 “啧啧,能用佛法讨好心上人的和尚,也就你一个了,还是道爷我调教得法啊。”若水在道虚的唇上吻了一记,对晨歌道,“瞧见没,童养媳要养成这样才好。” 第三十三章 罗曼果是一种很奇特的植物。它的叶片锋锐如精钢刀刃,手指轻轻一碰便会被割伤。偏生这种果子想要结果非常不容易,一定要雄花与雌花挨得特别近才能传粉。是以,但凡有罗曼果大量结果的地方,这种植物总是一片一片生的十分紧凑,每一株之间花叶交错紧密相连几乎没有缝隙。这也就是为什么这种果子难得了,因为几乎没人能在那些锋利叶片的包围下把果子完好地取出来。 若水四人站在漫山遍野的罗曼果前,颇有些入宝山却寻不得宝藏的惆怅。若水、道虚、安逸凡三人来回试了几种方法都没能拿到罗曼果,反而每个人都添了几道口子。 “这种花草能不能移植去北方边关啊。”安逸凡托着下巴琢磨道,“北方蛮族年年犯境,若是能在关隘之间种上这东西,那可真是比筑长城还省事,蛮族敢过来就让罗曼果削断他们的马蹄子。”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这长城朝朝修代代修,修到现在,蛮族的问题解决了吗?可见铁蹄所到之处能征服人们的肉体却得不到人心。为君之道当王霸并用才是,收心为上。再者蛮族的精铁与马匹都是中原所需要的,你真的阻截了所有道路,茶马互市该怎么办?你若是还留着几个能通行的关隘,蛮族人大不了直接攻击关隘就是了。”若水手中转着伞,一套一套地说得安逸凡直发怔,瞧若水的眼神跟瞧太傅似的,心下不禁又盘算起来。 “我不过随口一说倒引来你这么一大番话,这些朝堂之上都未必能听得到的真知灼见,你是从哪学来的?莫非无名观的道士还辅修朝政不成?” 安逸凡一笑想掩饰一下自己的猜忌,可若水这种不是狐狸精胜似狐狸精的妖孽哪那么好糊弄,当即不屑地瞟了安逸凡一眼,道:“这些话才是真没用的废话,背书都背出来了,翻来覆去地没有一句真正能克敌的,你居然还当着个事儿听了,真是傻透了。” 安逸凡脸上挂不住了。细想起来可不是吗?朝堂上说这种话的还少?一个个大道理一车一车的,真正要到解决问题,帮助还是不大,就没有一条是具体一点的对策。 “你要是真在边关种了罗曼果,活不活得成且不说,我要是蛮族,只需挑个吹南风的季节,一把火烧了这些果子,让大风把火苗子燎到南边去,看那些守边将士不被烧成灰的。平时嘛,还能想个法子采点果子,毕竟这果子是疗伤圣药呢。”说着说着这话题就扯回来了,若水细长的鸦色柳眉紧紧蹙着,却是想不出用什么方法来采果子。 安逸凡的心思一时半会是回不到采药这事儿上了。刚才提出移植罗曼果的事儿,安逸凡是有些逞才的心思的,可是这机灵没抖成反而被人说落了一顿,心情自然憋闷。不过若水说的句句在理,自己也没的反驳,只能庆幸这个妖精一来无心皇位二来跟自己也不算敌人,否则这日子可就真的不好过了。 刚有些释怀的安逸凡舒了一口气,一低头正对上晨歌水汪汪黑溜溜的大眼睛。自从下了狐岐山之后,晨歌性子开朗了许多,每日里又被若水好吃好喝养着,捧在手心儿里宠着,倒把晨歌养的愈发美艳照人了。不过是十二岁的年纪,少年的身段便出挑的玲珑有致,一举一动别有风情,这眼角眉梢更是俊美妩媚,只要不说话不炸毛,还真是有几分勾人的资本。 “你又在想什么呢?”被这么个小美人盯着看,安逸凡心里也觉得挺舒服的,还略微俯下身子将晨歌揽到怀里和颜悦色地问话。说起来上次去过勾栏院之后,晨歌对自己真是好了很多,闹得也少了,而且还会哄人了。如果不是那句什么“童养媳”,安逸凡真不介意多带晨歌去几趟勾栏院。 伸出白嫩嫩软乎乎的小手,晨歌揉了揉安逸凡冻得有些发红的面颊,颇有些同情却又十分真挚地说道:“只要你乖乖地只和我一个人练采补之术,就算你再笨,我都不会嫌弃你。” “夫纲不振”四个字莫名其妙地从安逸凡脑中滑过,最近脾气愈发暴躁的二王爷恨不能拎了这狐狸的脖领子直接把人扔到那片罗曼果里去。 “小狐狸,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练那采补之术?要不今晚我就陪你练?原本还琢磨着等回了京城安顿下来再说的,毕竟这东西练起来某些地方肯定要受罪,这旅途中多有不便,既然你不领情,本王不介意快点来。” 以前总是安逸凡不愿意,这次人家愿意了,晨歌却只觉得背后冒凉气,对方脸上“和蔼”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假,不由得下意识地将两只手捂上小屁股,似乎某个地方都开始隐隐作痛了。 若水和道虚则没工夫搭理这一对活宝,两人都是在琢磨如何能把罗曼果采到手。 “你现在身上没有真元,即便还有些武功,也不能用轻功长时间悬在罗曼果上面,采摘的时候难免要伤到手,还是我去吧。”道虚分析道,看着若水掌心指节上一道道细长的红道子,心里还真是难受,“我练的功法虽然还没把肉身修到金刚不坏的地步,但好歹也能护体,不那么容易受伤。再说我皮糙肉厚……” “你闭嘴。什么叫你皮糙肉厚,你壮实你身上的就不叫肉了?你皮厚你就不会受伤了?瞧你这一身的口子,回去之后上药受累的还不是我。背上的鞭伤刚好就有给自己找不痛快,你虐待自己成瘾是不?”若水截断了道虚的话,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披在道虚身上。道虚身上的僧衣早就被罗曼果割成了碎布条,身上的伤口虽是外伤,可冷风吹得久了也是要恶化的。 “若水,你本就怕冷,怎么能把披风给我……” “道爷我没那么娇气。” “那这果子……” “我去。”若水眯着眼睛打量了下罗曼果,思忖着说道,“等下我跃到那些果子上方,你在这边用真气吹开叶片,我估摸着以我出手的速度,不伤到自己又能取出完整罗曼果的成功率很高,我们试一下。” 只要若水的法子不是拼着自己受伤去摘果子,道虚便觉得可以一试。两人刚商量好正待动手,就见晨歌捂着嘴扑过来,一脸惊恐地靠在若水怀里哆嗦着手指着安逸凡。 “这是怎么了?”若水揉揉太阳穴。这一路上安逸凡和晨歌闹矛盾的因由越来越低级,全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儿。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两人在一起久了晨歌没从安逸凡那学点心眼儿过来,反而是安逸凡越来越傻了。若水现在真的怀疑自己顺着狐王的意思撮合这俩人是不是正确的,未来的皇帝要是个二傻子,那遭罪的还不是老百姓。 “没什么,我就是同意和晨儿修炼采补之术,先取点利息而已。”安逸凡忍不住抿了下唇舔了舔,这小家伙的味道还真是清甜,就像是上贡的梨子,身上还有淡淡的幽香。这要是养大了,还不是个倾国倾城的尤物。 “他……他咬我!”晨歌眼泪都要下来了,抱着若水的腰就不撒手,仰着小脸,努起红艳艳的唇瓣道:“你看,都肿了。” “傻晨儿,他是喜欢你才亲你的,谁说这是咬你了?我不也总这么亲你和尚哥哥吗?”若水一笑似春波荡漾,看得人心里暖暖的痒痒的。 这么说着,若水松开晨歌走到道虚旁边贴上僧人暖热的胸膛,修长的手指顺着道虚的颈子滑上去捧住道虚的脸,将自己柔软的朱唇贴上僧人厚实的唇瓣,灵巧的舌尖描摹着对方的唇线,撬开唇关去舔其后的贝齿。 毕竟是光天白日之下,旁边还有两人盯着,若水的亲吻又是前所未有的火辣旖旎,道虚有些不适应,环上若水的背轻轻拍着哄他,果然若水会意放开了道虚,末了还拿眼梢吊了他一眼。 安逸凡本就是想欺负一下晨歌,谁承想还看了这么一幕,心里那个酸啊。旁人看着他一架马车上坐着两个绝代美人,还以为他是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谁知道他是想要的得不到,无心的却整日里缠着。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们几个来到老夫家门前想偷老夫种的果子不说,还谈情说爱干出这些有伤风化的事情,难道是故意来给老夫找不痛快的吗?” 一个洪钟似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四人当即收了嬉闹之心四下查看却没见人。若水失了真元也就罢了,可凭道虚的修为安逸凡的内力,竟然都没察觉到附近有人,那来人的实力可真是深不可测了。 “别找了,老夫岂是你们几个娃娃就能找得到的。”声音里似是带了笑意,伴随着声音传来,一个须发皆白的白衣老人远远地踏着罗曼果飘然而至。如果说若水平日里的风姿是犹如谪仙,那这个老人便是真真儿的仙风道骨,更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折服的威势。 “既然来了,还给老夫找了不痛快,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来人长袖一挥,大片的罗曼果中突然出现了一条道路,“是自己走还是被老夫抓走,选一个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水从来不是拿鸡蛋碰石头的人,当即一手拉着小和尚一手拉着晨歌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安逸凡见状,也只能跟上了。 第三十四章 从罗曼果果林到老人的小屋路不算长。一路上若水与道虚交换了几个眼神,心里有些没底。自己是失了真元探不出个究竟,可道虚一样没看出老人的修为到底有多深。如果这人真有些歹意,凭着道虚与安逸凡是绝对保不住四人全身而退的。 按理来说,纵观佛道两界,修为能在自己与道虚之上的还真是凤毛麟角,几乎都是些成名多年的人物,也大多是一方仙山的执牛耳者。而真正有修为的人寿命都长得很,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整日里游历天下寻访仙友是常有的事情,更遑论但凡有高人隐居之处总是有些异象,旁人看不出来那些几近飞升的人还是看得出来的,若说这天底下还有哪个世外高人隐居山中不为旁人所知,这几率也太低了些。 思及此处,若水不禁一笑:这是自己运气太好呢,还是太倒霉了呢? 穿过一片罗曼果,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几间小茅屋朴实无华却被奇异的花草点缀得很有生趣,小院中摆放着石桌石凳,都是石头天然的形状未经打磨,反而很有韵味。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安置得很是巧妙,暗合天数自有玄机。 “这里看着确是像个高人隐居之处……”若水小声呢喃了一句,挑唇一笑。 道虚见若水这番神情,心里也有了些打算,快走了一步抢到若水身前一些,与安逸凡两人一前一后把若水与晨歌隔在了中间。 那老人随意往石凳上一坐,又指了指其他几个石凳,神情闲适,全然不似若水几人剑拔弩张般紧绷绷的。 “坐吧。” “那晚辈就不客气了。”既然不知对方的来意且人家修为又高过自己,若水自是谦恭有礼,却是挑了正东的位置坐了下来。 “有点意思。”老人捻着白胡须笑着对若水点点头,眼里的赞赏倒是毫不吝惜地表露出来。 晨歌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老爷爷很是好奇,一路上没少打量,只是没人出声气氛有有些紧张,他也没敢说话。此时老人面带笑意看上去还挺慈祥的,晨歌胆子也就大了,当即接了句茬儿:“有点什么意思?” 道虚不动声色地坐到了西南的凳子上,双手合十对老人微微颔首算是谢座之后才解释道:“此院落看上去摆设随意,实际暗藏奇门遁甲,眼下变幻出的阵型乃是八卦阵,要破阵必从正东生门杀入,再从西南休门杀出,复从正北开门杀入方能破阵。” 道虚话音一落安逸凡就拉着晨歌坐到了正北方。此刻不是拈酸吃醋的时候,道虚接应若水自己带着晨歌,一个保一个或许还有些胜算。 “老夫多年不入世,想不到和尚堆里也出了精通奇门遁甲的人。”话是这么说,老人的神情却是不带一丝讶异,仿佛理应如此似的。 “贫僧不敢当这一句赞,这院子中的奥妙贫僧并未看出,只是见若水坐了东北方才想到了八卦阵,歪打误撞,也不过是凭借着自幼相知的默契。” “老先生既然把这三个要害留了出来给我们坐,想必没有恶意,可小道心里不踏实,不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万望勿怪。”若水说着站起身恭恭敬敬对老人拱手一揖,而后才又坐了下来。 老人捻着胡子满脸笑纹地不住对若水点头,又瞟了瞟道虚,莫名地十分满意,话锋却突然转到了晨歌身上。 “墨狐是多年不见了,老夫见过的最后一只墨狐乃是三千年前狐族的一个弃子,可偏偏是这个弃子却得证大道成了正八经地仙人,现下正在无量仙境享福呢。” “我没变成狐狸你都能看出来我是墨狐,老爷爷你好厉害啊。”晨歌眨巴着大眼,一下子对老人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我爹爹也是墨狐呢。” “你爹爹我是没见过的,想来也不奇怪,墨狐向来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像你这样招惹了一身凡尘的,恐怕是空前绝后独一份的了。”老人说着,颇有深意地看向安逸凡,见安逸凡把晨歌圈在怀里暗自对自己拉开了架势,面上的笑容顿时变得讥诮,“你这么护着他,当是存心不良吧。” 连若水都对这老人十分恭敬,安逸凡便知道这人不是好相与的。自小在皇城里长大的人自是有眼色的,在什么人面前该说什么话亦是有分寸,索性也不和老人装,直白道:“是有几分不良,不过也是他情我未必愿,做出来也是各取所需而已,不知道老人家说的不良可是这个。” “难道你就没听过墨狐的传说?” 老人的质疑倒让安逸凡有些懵。此次行程之前,安逸凡都不太相信世上真有妖精,尽管和光这个活妖精就在自己眼前,可安逸凡也没把他信个十成十。说起狐妖,这晨歌绝对是给了安逸凡一次新鲜的体验。若水与道虚闻言也颇感意外,一时间面面相觑,却发现对方也不知根底。 “墨狐乃是狐族之中灵性最好慧根最高的一种,几代狐族也未必能出一只墨狐。墨狐往往是狐王修为高深却很少像其他狐妖一般入世走动,原因只有一个——得墨狐者治世千年。” 老人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而在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安逸凡身上。本能的反应是逃不掉的,即便过后掩饰得再好破绽露出来的时间再短,安逸凡那一瞬间的瞳仁紧缩还是被这些眼光锐利的人收入心中。 “这只是一个谶词罢了,虽然从上古时期就流传下来,可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即便人皇能求得长生不老,也未必保得住江山永固。更何况,当皇帝的,又有哪个能真正求得长生活上一千岁的。” 老人再说这话就有点欲盖弥彰画蛇添足的味道了,若水也顾不上此处还暗藏着危险,刀锋一般尖锐的眼神打在老人身上,毫不收敛自身的怒气。 “老人家说的是。”安逸凡垂眸答了一句,却也没说究竟老人家哪句说的是。 晨歌左看看右看看,老人说的话他只能说听懂了个字面,根本就没多想,只觉得以前是自己求着安逸凡帮自己修炼,后来又被安逸凡吓得不敢双修,总是被安逸凡算计来算计去的很被动,现在可好,和自己修炼对安逸凡也有好处了,这下安逸凡该求着自己了吧。 “你快求我啊,求我啊,给我变着法儿地做几只鸡来,哄得小爷我开心了,就教你如何双修,这样你就能当一千年皇帝啦。”晨歌一边扯安逸凡的袖子一边蹦跶,模样甚是娇俏可爱。安逸凡自是把人拢在怀里连声应是,那厢若水恨不得把这傻孩子拖过来塞回齐兰肚子里重新生一回出来,蠢成这个样子,算哪门子墨狐?!就算是混血,那也绝对不是一半一半混出来的!这齐兰怀孕的时候到底吃了些什么啊…… 道虚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此情此景更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拉了若水的手拍了拍安慰了一下,望着晨歌叹息地摇摇头。 “既来之则安之,天色已经不是很早了,今日你们不妨留宿一宿。这边山林一到晚上便会瘴气弥漫,加之我布的阵法,即便你们想下山也下不去。”老人见若水想推辞,立刻堵了话头,还抛出了些很是有诱惑力的条件,“这罗曼果完整的果实不易获得,我知道你们救人有急用,你们也无须知晓我是如何得知的,相见即是缘分,明日下山时我自会送你们罗曼果,不仅如此,你那药方子上其他几味颇为稀奇的我也恰好有现成的,一并给了你们就是,余下的你们自己再去寻吧。” 耳畔忽然传来一阵马匹的嘶鸣声,若水回头一看,自己的马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子外面。这几匹马是无名观养出来的,颇有些灵性,若不是相熟之人,任凭谁去赶车都是不会动的。现下这老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凭空把马车“变”到了院门口,就冲这一手,若水等人就是想走也走不成了,只能留下。 “如此便叨扰老人家了。”若水又是一礼。 老人挥挥手,径自回了正房。若水犹疑了一下,拉着道虚一起去马车上拿过夜用的东西,还没好气地招呼安逸凡道:“你是拿着王爷的款儿呢?还不赶紧过来干活!” “哎,来了,自打跟你一路,我哪还有王爷款儿……” 老人家里的食材都是现成的,若水等人做好了饭去请人也不见老人应答出来就餐,如此一来这一顿饭的材料倒像是老人特意给他们准备的似的。 休整罢,若水见安逸凡带着晨歌回了厢房,沉思一下倒也没立刻去阻止,反而是带了道虚去敲老人的门。屈起的手指还没碰上门板,门便自己开了。 “就知道响鼓不用重锤,你肯定知道来找我。”屋中只点着寥寥几只蜡烛,老人的神色在晃动的烛火下显得晦暗不明。 “老人家成仙的墨狐都见过了,显然是没必要为着治世千年的人间皇帝特意留我们的。小道不才,没成想得了您的青眼,舔着脸来求教一二。” “既是你要求教,拉着这个和尚做什么?” 老人仔细端详着若水的容貌,暗自嘀咕着造物主偏心,这光线再不济,也不能遮掩这小道士的绝世容颜,甚至若水一进屋,屋里都亮堂了几分。下意识地想去摸自己的脸,老人生生止住了动作,转而将抬起的手收回到袖口边,装着理了理衣袖。 “小道胆子小,不带着个护法金刚不敢闯这诛仙阵。” “不过是真元全失你就没底气了?你练《太上心法》的时候就该知道,一旦你动情了,就是这个下场。” 若水一惊。《太上心法》高妙艰深,历来想要取得这份心法修炼的人不再少数,可千百年来除了自己还没有一个能练的人。渐渐地,这部心法也就成了只能束之高阁或是装点门面的物件,真正了解的人少之又少。 墨眉轻蹙,凤眸之中闲散自信的笑意收敛起来,若水抿了唇,一脸肃容一揖到底。 “老人家既知此中关窍,还望指点迷津。” 道虚亦是恭敬下拜,心下却是隐隐不安。 “你所学的《太上心法》不过是个残本,应该说《太上心法》本身就不是个完整的心法,因为拓印他的人在拓印了你所修的这部分心法之后,就再也找不到那块记载心法的玉石了。”老人说到这里面色亦是沉重,“你若有心不妨去昆仑山找找,兴许还能寻得踪迹。传说这份心法是刻在一块女娲补天留下的补天石上,其实不然,那块玉乃是脱胎自混沌之中,论起来源辈分,天帝在它面前都是晚辈呢,否则年纪轻轻,怎么就能修进天境。若是心法完整,只怕你双十之前都要飞升了呢。” 若水从不知自己所修心法还有这份渊源,一时间站在原地没说话,垂着眼眸,细长卷翘的浓密睫羽抖动着扑扇着,扇得人心痒,可偏偏若水自己却陷入沉思不查外物。 老人将视线从若水身上收回来,指着道虚道:“下面的话不是你能听的了,出去等着吧。” 道虚闻言躬身一礼,退出了屋子带上了门。 老人盘膝而坐,莫测一笑道:“现在要说的,才是真正能救你的。” 第三十五章 “你可知你所修的心法为何名曰《太上心法》?” 道虚一出去,若水反而淡定了似的,找了把椅子自己坐了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太上之人,理当忘情,并非无情,而是对万物苍生一视同仁,不该有特殊的那一个。” “正是此理。可人非草木,如何能太上忘情。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境界,你也就不再是若水,而是道的化身,不再有自己的意识,所作所为皆为天意。看上去这个境界确实高妙,也确实可以与天地同寿不老不死……” “可这样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不是吗?”若水托着腮,魅惑的凤眼含着笑意,好像事不关己一般云淡风轻,“我一早就知道修习这个心法便不能动情,只是没想到最终的结果会这么凄惨,我可是最怕寂寞的,现在倒是作茧自缚了。” 老人一愣,倒是没想到若水会是这般反应。 “旁人别说修行十数年,就是刚刚筑基,对自己的真元也是宝贝得不得了,你倒像是全然不在意似的,听你的口气你是不打算练了?” “心中有欲望才会有行动的动因,我对寂寞可是一点欲望都没有,避之唯恐不及,原以为能拉着小和尚一直陪着我,现在被你道出了我凄惨的将来,我如何还肯。” “可你若是不继续练,所剩的寿命恐怕也就只有一年不到了。”老人眯了眯眼睛凝视着若水的神情,“其实从未有人练成过此法,后果究竟是不是我说的那样也未可知,都是人们的臆测罢了,只要那小和尚肯和你双修,也许将来还会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若水闭了眼睛靠在椅子上,半晌没有出声。屋子里静悄悄的,两人的呼吸几不可闻,只有烛花偶尔爆响,发出“哔啵”的动静。 “那和尚是受了具足戒的,几世之前就发愿终身侍奉佛祖又带着佛缘轮回,你若与他双修,他得不成正果不说,死后还会下阿鼻地狱关在枉死城中永世不得超生。”像是还嫌前景不够惨淡似的,老人继续道出残忍的事实,更是不错眼珠地盯着若水,仿佛是想窥透他心中所想。 “可你若不与他双修,一年之后你就会……” “够了!不要说了!”猛地打断老人家的话,平日温柔的眼眸里带了浓厚的杀气,玉伞此刻若在手边,只怕一夜昙已是出鞘了。 “你便会功散身死,灵魂归于归墟之中,亦是永世不得轮回。” 几步蹿到门前将门拍开,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清冷的月光洒在结了薄霜的地面上,一片惨白。 若水耳边尽是“咚咚”的心跳声,那节奏快得像是要挣脱肉体的束缚把魂儿都跳出来似的,指尖冰冷麻木,迎着屋外的冷风一吹竟是那风都比自己更暖和一些似的。 “现在这么担心怕他听见做什么,你若是不招惹他,他现在还好好在庙里念经呢。”老人冷笑一声。 “是,都是我不甘寂寞才招惹了他,原想着他向佛之心坚定,定是不会对我动情,只是彼此做个伴罢了。平日里爱逗他也不过是看他闷,逗着好玩而已……”若水慢慢坐回到椅子里,直视着老人的眼睛,面上毫无愧悔之意,“可事到如今,是他对我动情也好我对他动心也罢,百死不悔,比起世间庸庸众人,我已是幸运了不少。如果我只剩下不到一年的生命,我会好好陪着他……” “陪着他,哼,你也不过是如那个狐族祭司所说,自私罢了。那和尚若是没有你,自然能修成正果与天同寿,他的生命是无尽的,你却要用这十几年的虚幻情爱去折磨他永生。”老人和蔼的面容变得扭曲,讽刺的话语打断了若水似是喃喃的低诉。 “虽然我也希望他现在就忘了我回枯荣寺,可这恐怕不可能了。与其离开他让他恨我,还不如给他留下些美好的回忆去缅怀。他日他飞升极乐,恐怕便是物我两忘的人了,也就不会再记得什么情爱了。”若水笑了,全然没有人之将死的悲戚,反而是一派乐天知命的豁达,还调侃老人道,“老人家,你知道的太多了,我都忍不住要怀疑你的来历了。若我猜的不错,你当是故意和某些人作对才特意在此处等我们的吧。” “哈哈,确是个聪明人。”方才的冷嘲热讽好像都是故意演出来的,老人起身走到若水跟前不住地点头,笑容慈祥中带着钦佩甚至还有一丝丝羡慕,“你是怎么猜到的。” “如果我师姐仅仅是内伤而没中毒,这药里是用不到首阳参的,而首阳寺的和尚作恶多端又与朝廷牵扯颇多甚至是扳倒三王爷的一个把柄,这就不能不让人多想了,好像这路线是被人设计着硬给改了。” “你说的不错,我就是为了给有些人找不痛快才在此等你们,不过我现在想帮你也是真的。”老人语气诚恳,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盒子递给若水,“这里面有一片玉片,你只需用普通的炼器之法将它融入体内,便能暂时恢复真元,至少能让你多活一阵子,可能撑多久我也不清楚。尽快去昆仑山吧,也许你们的事情还有一丝转机。” 若水双手接过盒子,退后两步对老人恭敬施礼,犹豫了下还是问道:“难道只能是和小和尚双修吗……” “只能是他,因为只有他才配和你双修。”老人叹了口气,亦是有些怅然,“过多的天数我不能再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希望那时候不要太晚。” 若水思忖片刻,再问道:“我知道佛教密宗里有欢喜佛,并不戒色,反而是讲究‘空乐双运’,以淫欲引佛性,可为何小和尚和我双修便会……” 老人摇了摇头,亦是有些惋惜:“我也只是按照你们如今的命数推演出来的,可未来变数太大,我亦无法得知。《太上心法》乃是至正大道,并不在乎修习者是僧是道,若是你能寻得完整的那一份,许是能解了这个结。” 若水不再多言,施礼告退。 回到屋中只觉得屋里暖融融的,转头一看就见道虚支了一个屏风,屏风后面放了浴桶,正在往里面添热水。线条分明的肌理沾了薄薄的水雾,被烛光映着撒发出诱人的光泽。道虚见若水回来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洗个澡睡吧,今天走了那么多山路,你定是累了。” “嗯。” 冷透了的身子浸到热水里,身后还有人拿捏着力道给自己擦背,搓的心都暖了起来。若水下巴枕着手臂趴在浴桶沿儿上闭了眼睛,凝神去听道虚的呼吸声。轻浅悠长的一呼一吸仿佛是定心针,让人忍不住去依赖去眷恋。 原是想给道虚擦背的,可道虚偏不让,只说若水现在没有真元护体,身子冷透了,好容易暖和起来还是赶紧上床休息,便把人赶了回去。 若水进得卧房,就见自己最喜欢的那件寝衣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枕边。捧起来深深嗅着,好像是要从上面寻找小和尚留下的气息。恍惚间又觉得自己这样子傻气,可也计较不了太多,脱光了身上的衣服,任由雪白柔韧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将寝衣抱在怀里支着腮侧卧在榻上闭目养着神。好在屋里有炭盆,也说不上冷,便把心思都放在了屏风后面,听着哗啦啦的水声。 道虚沐浴出来就见美人横卧在榻上,全身不着寸缕,胸前的粉嫩妖娆的腰线甚至挺翘饱满的臀一览无余,好好的衣服不穿却抱着,不由得皱起眉头。 “若水,着凉了可怎么好,你有真元护体之时尚且嚷嚷着怕冷,何况现在。” 若水只半睁了眸子,放下寝衣伸出一指对着道虚勾了勾。 道虚叹了口气,仍是顺着若水的意思走了过去。 道虚在床边坐了,若水笑得更甜了,拉了道虚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将小和尚的一只手放到自己胸前,另一只则是引着向后覆上滑腻的臀瓣,甚至还牵着僧人的指头向臀缝里滑去。 “小和尚,你瞧我美吗?我若自荐枕席,你可想要我?”支起身子,暖暖的气息吐在道虚耳边,若水整个人如一条妖艳的白蛇,缠着道虚不放。 “小和尚,我可是处子呢,这身子除了你,别人是一个指头都没碰过,这么多年了,我可是只给你抱呢。” 若水细腻的皮肤摸着微凉,道虚有些心疼地抖开寝衣给他披上,将人抱在怀里,埋首在若水颈间,深深嗅着那股清淡似梅花的香气,久久无语。 双臂紧紧缠上道虚的背,喉间愈发紧绷,强忍着才能不把心底的苦涩酸痛都倒出来,若水仍是用着轻佻妩媚的语气缓缓地道:“小和尚,这身子,我许你抱着搂着亲着摸着,可就是不许你真的碰我,如此,你可还愿意跟我?” “愿意……”道虚狠狠咬了唇内的嫩肉,制住抖动的手摩挲着若水黑亮的长发。 “刚才老人家和我说,我练的心法,要终身是处子才成,否则可是要没命了。但我又舍不得放你去找别人,心道你是个和尚,没了我你也不能和旁人寻欢,那还不如被我占着呢。你可会怨我霸道。” “不会……” “我的小和尚,最听话了……”抚摸着僧人光洁的头顶,若水侧头烙下一吻,“你若是哪天忍不住碰了我,我便再也不要你了,还要死给你看,听到没有。” “听到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若水放开道虚趴在床上,抬了抬小腿道:“今日山路走得久了,腿酸,帮我揉揉。” “好。” 依言按揉起了若水线条优美的小腿。不同于道虚的肌理分明,若水的身体偏于柔韧,肌肉内敛,不到发力看不出来,皮肤更是细腻的既看不到毛孔也嫌少有体毛,触手温润犹如美玉凝脂。 道虚认准穴道略加了些内劲在里边,舒服得若水忍不住叹息呻吟。 “嗯……真舒服……小和尚……你再用力点……” “小和尚……这边也要……” 待揉得若水两条小腿都微微发热,道虚取了被子给若水盖上,躺到了他身边,看到若水的面容心下却是一痛——若水的眼角微微发红似有水光。 像是为了掩饰,若水揉进道虚怀里,头抵着道虚的胸膛闷闷道:“舒服得都流眼泪了,看来明日是不会腿疼了,睡吧。” 说着若水的呼吸便绵长起来,这睡得倒快,只是那件寝衣到底是没穿。 道虚反手拍灭了屋中的烛火,将自己与若水裹在一床被子里,第一次,主动地搂住了若水。 “无论你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别怕……” 第三十六章 第二日一早,若水一行便开始收拾行装准备重新上路。老人按照承诺将罗曼果送过来,还附赠了几样很是难得的药材,如此倒是省了若水不少事,可以从此处一路上京城沿途获取余下的药材了,也不必再绕路了。 眼见着收拾得差不多了,安逸凡神神秘秘地将若水拉到一处背静的角落。若水原是不想跟他过来的,可今天早上一见安逸凡就看他沉着一张脸都快阴出水了,思忖着难不成是晨歌昨晚得手了?可不应该啊。且不说晨歌有没有这个本事,只道那个老人说出了墨狐的谶词,安逸凡也该是对晨歌有所图谋才对。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安逸凡开了口:“昨晚你和那个老头说话的时候,我就在屋外,我都听到了。” 若水眉梢一挑,笑了一下:“什么时候你这个王爷还有了听壁角的毛病了?据我所知,这要是在皇宫里,被抓着了罪名可不小。” “我本来是打算去找那老头问旁的事情,见你和道虚进去我就没进去,一时好奇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听了听。我猜那个老头肯定知道我在外面,也没有要背着我的意思。” “你是打算去问关于墨狐的事情吧。”指尖缠着玉伞转着把玩着,若水没有正眼看安逸凡。 “是也不是,总归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安逸凡顿了一下道,“天命若与我,江山美人都是我的。再者我也不奢求什么治世千年,偌大一个国家,殚精竭虑治理几十年便已是心力交瘁,治世千年,还不累死。若真有千年寿命……”安逸凡扳着若水的肩膀让若水看着自己,“若真有千年寿命,我更愿意与你逍遥山水之间。” “快把你这心思收收吧。”若水拍开安逸凡的手哂笑道,“你也该听见了,我也就再活个一年左右,我还要陪着小和尚过几天消停日子呢,我可不想因为勾引真龙乱伦被天打五雷轰。” “我不会让你死的。”安逸凡的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我能动用的力量总比你和小和尚两个人大,就算把昆仑山翻个遍我也要帮你找到完整的心法,你不会有事的。若水,我……” “别,剩下那句话就别说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若水觉得,有些话还是这辈子都烂在肚子里的好,“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你有多少力量能用?即便你打败了你三弟当了太子,可皇帝还活着呢。太子的力量太强大你就不怕被猜忌?怎么也要收敛着些。昆仑山三千雪峰每一座都有三千丈高,当地的老猎户也就只能在山脚的林子里打个猎,没人敢往里面走。你手下的人也都是娘生父母养的凡胎,别说翻遍昆仑山了,进去了都难活着出来。你要是真为我好,还是省省吧,省得出了人命老天爷都算在我头上,你这不是给我造孽吗?” 安逸凡又想开口,却又被若水堵了回去,只听若水继续道:“你总不会还想着把我的身世告诉皇帝,让皇帝举全国之力来帮我找吧?且不说这样是不是劳民伤财,只说皇帝知道了我的身世,你还当得上太子吗?” 一番话过后,安逸凡沉默了。半晌之后,安逸凡按住若水的肩膀,承诺道:“若水,就算你不愿意听我还是要说,我喜欢你,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的。” “你说这个没用。”若水摇摇头,“你要是真觉得我们之间还能谈得上一丝情分,我托你一件事……” “我知道你想托付我什么,可我未必办得到。你要是只想我给他个名分锦衣玉食过一辈子可以,但其他的,我现在考虑不了,我只当他是个孩子。” “安逸凡,我师姐的事情,和你有干系吧。”若水突然转了话锋,让安逸凡有些措手不及。 “怎么这么说?”安逸凡蹙眉。 “到了京城,我自然能找到证据,你最好给我一个不跟你翻脸的理由,我的亲人不是谁都能动的。” “你在威胁我……” 凤眸之内尽是傲然,即便安逸凡比若水高出些许,此刻也有一种若水是在俯视自己的错觉。 “安逸凡,你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我倒不知道堂堂二王爷会对一个天天对自己无礼冒犯的小孩子处处迁就照顾,还有些宠溺。我只是给你一个台阶下,也不想和你撕破脸,因为我最近发现,你也没有那么让人讨厌。” “我……” “还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若水的眼神尖锐起来,像是一把冒着寒光的利剑,“不要打小和尚的主意,不要为了救我算计他,否则即便我灰飞烟灭,也绝不会放过你!” 若水说完转身就走,出去没几步便停住了步子往一个堆着杂物的角落瞥了一眼,挑唇一笑便离开了。 主屋内,道虚坐在老人面前,被老人玩味的目光打量着,就听老人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向您请教双修之法。” “你可知道你若是和那个小道士双修会有什么后果?”老人转着手里的茶杯,苍老的面孔上笑意愈发深了。 “小僧知道,昨晚老人家与若水的对话,小僧都听到了。” “那你还肯?”老人似乎是不信,睁大眼睛盯着道虚,想从他的脸上眼中寻到一丝破绽,却一无所获,只看到了平静与淡然。 “你要知道,只要你潜心修佛,不过而立就能成正果,而且你的身份……”老人说到这里便没再说下去。 “枯荣寺规矩严,我也不是从小就循规蹈矩没犯过错的。”道虚抬起头看向老人,眼神却不知落到了何处,脸上一派柔和宁静的微笑,“那一年我刚过了三岁生日,因为做错了事情被师父罚跪在枯荣寺大门外。那天雨下得很大,还夹杂着冰雹,打在身上生疼。我要跪够一个时辰,想想腿就疼,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林子里阴天又那么黑,我也很害怕。” “若水那时候只有两岁,刚刚得了那柄玉伞,伞面是他自己画的,那时候他画画可没有现在这么好,两条鲤鱼歪歪扭扭的,那时候的他,许是还没那柄伞大。冰雹下了没一会儿,我就听到又急促地脚步声,转头一看就见一个漂亮精致的瓷娃娃勉强撑着那把伞朝我跑过来。想来是一路上他没少摔跟头,一身白袍子都弄脏了,胳膊上都是擦伤。他来到我身边帮我撑着伞陪我一起跪着,跟我说最近遇到的好玩的事情,还从怀里掏出点心来给我吃。我都不知道,他全身都要湿透了,怎么能护着点心没湿。” “老人家,我嘴笨不会讲故事,也没法描述我当时的感觉。我大概是在佛前扫了十世的落叶才与他相遇,又在佛前拈了百世的香才换来他为我撑伞,千世诵经积下的善缘才换来他对我的喜欢,他就是我要修的佛。” 屋内寂静无声,因着背光,老人的表情遮在阴影里看得不甚清晰。 良久,不知是谁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而后听老人道:“便如太极阴阳鱼,黑中有白,白中有黑,和而不同,同而不和,太上之道,并不避忌有倾心相爱之人,这道理并不难理解。只是《太上心法》过于阴寒,就像是人在阴暗处待久了不见阳光,需要你以至正阳气牵引他运功,两两中和,这对你也有好处。而这心法路数诡异,若不寻到全本,也很难知晓该如何牵引,倘若以其他的双修法门尝试,没准还会适得其反。这一点我帮不了你,你只能带着若水上昆仑山一起找答案了。” “多谢老人家了。”道虚站起身深深行礼。 老人家见道虚告辞,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真的不后悔?” 道虚含笑摇头。 “罢了,你若真得了《太上心法》与他双修,说不准也不会下地狱,天意造化,有些也不是我辈可以窥得的。” 送走了若水四人,老人家有些疲惫地回到屋里,怔怔地看着道虚坐过的地方发呆。 “同尘,你什么时候能别给我捣乱。”一个俊美的男人飘然而至,正是那日袭击安逸凡的和光。 老人家见是他,冷笑道:“看见你不痛快我就很痛快了,当然要给你捣乱。” “你当以他们的身份那么好归位吗?劫数在所难免,你这样做就不怕天罚?”和光有些急了,没了以往的温文尔雅,上去抓了同尘的手腕厉声呵斥。 “天罚?呦,真让人害怕。我的好哥哥,伟大的天帝陛下,你是要派九天司雷使者来劈了我,还是把我抓回去丢到无间地狱里去受罪?” “你不过是仗着我心疼你才敢胡作非为!”和光气结,尤其是看着自己的弟弟变幻出一张苍老的脸就更是火大,可偏偏又有几分心疼。 同尘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挑衅似的摸着自己的脸道:“这张脸老是老了点,可也比我本尊好看不是。我跟你说啊,那张被火烧过的脸,我每次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都觉得恶心呢。” “你!” “我什么?”同尘冷了脸甩开和光的手,“我为了你连最珍惜的容貌都毁掉了,你却还要娶别的女人让我沦为三界的笑柄。是了,你是和光我是同尘,你就该高高在上,我就该如尘泥一般。既然如此,我就要找你不痛快,你想给他们下绊子我就偏偏要帮忙,明天我就去昆仑山,就算把昆仑山铲平了,我也要帮若水把《太上心法》找全了!” “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事!不可理喻!”和光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和眼前这人完全没法子好好说话,甩手就要走人。 “哥哥!”同尘突然喊了一句,“如果我的脸没毁,也像若水一样好看,你会不会像那个和尚对若水一样对我。” 和光没答话,却也没走,只是背对着同尘沉默以待。同尘语气里的哀求凄凉刺得和光心痛,这个总是盛气凌人的弟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 “是了,当年也没见你喜欢过我,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罢了。”软弱只是一瞬间的,下一刻同尘又是那个敢对着天帝发脾气的人,“你滚吧,要么让人来抓我,要么就继续和我耗着,咱们俩,不死不休!” 第三十七章 按着路线看,若水等人下一个要找的药材是天心兰草,一味治疗内伤的上好药材。这兰草生长环境很是苛刻,更奇特的是,但凡这草药长成,周围定会有凶兽出现守着,等闲之人是万万难以靠近的。 原本若水还想着自己真元全失,去采天心兰草怕是要麻烦些,更有可能那座长着天心兰草的山上今年一株兰草都没长出来。可临走的时候同尘却告诉他们,这天心兰草不用上山去采了,早就有人把草采走了,还送给了一位花魁当玩意。 “啧啧,小和尚,你说现在这些当官儿的本事可真大,居然都能调兵遣将去采奇珍异草,就为了讨姘头欢心,你说我是不是也该去弄个国师之类的当当,以后要炼制什么药,自有一群人给我忙活。”若水侧卧在马车里,一手托腮,一手抚弄着趴在自己身前看书的晨歌的皮毛,似笑非笑地和道虚打趣。 同尘给的玉片已经被若水炼化进了身体里,现在的若水不仅找回了真元,功力竟还长了些许。落在道虚等人的眼里,若水不仅实力见长,容貌的变化则更大。本就白嫩细腻的肌肤现下更是带上了一层玉石般的光泽,唇瓣愈发红艳,发丝愈发乌黑,凤眸中神采奕奕目如星光,随便一个眼神便能叫人沉溺。 此刻若水托着腮的胳膊上,衣袖从小臂上滑了下来,露出暗藏着内劲儿的秀美肌肤,陪着若水慵懒地神情,一时间竟让人有些色授魂与晃了神。 道虚停下转着念珠的动作,细细打量了若水一番,末了说了一句:“你是当不得国师的。” “为何?难道道爷我的道行还不够?”菱唇微微撅起,若水像是有些撒娇地瞪了道虚一眼。自从与道虚挑明了之后,若水愈发不收着自己的小脾气,而道虚则是愈发纵着若水。之前若水道虚还肯说一句“胡闹”,现在就只差不说“做得好”了。 “凭你的容姿,做后妃倒比做国师更加合适。” 妩媚的凤眼瞪得圆圆的,若水有些不敢信这话是从道虚嘴里说出来的。那人说了这话便重新闭上眼睛转动念珠念起经文来,身上气息流转,已是开始调息修行了。 若水愣神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很快就回过神来摩挲着自己的脸颊眯着眼笑道:“小和尚,你想夸我最近又漂亮了就直说,何必这般拐弯抹角的,哄人都不会,真是木头。” 道虚没再答话,只是唇角略略上扬了下。 若水不再搅扰道虚,亦是闭目养神,刚消停没一会,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睁开眼,就见安逸凡推门进来道:“道虚,你去外面帮我赶一阵子车吧,外面有一路车队,里面有朝廷里的人,我不想露面。” 安逸凡这一路上虽然也和衙门打过交道,但是也都凑巧,那些小地方的父母官都是和自己派系的大臣有牵扯的,要么就是天高皇帝远哪也不挨哪的,是以可以放心地打交道。若水瞧着安逸凡面色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暗道外面那一队人怕是和三皇子有些牵扯。 道虚按着心法套路收敛了内息缓缓睁开眼,看了安逸凡一下之后点了点头,也没多话便要和安逸凡换位置赶车,倒是若水赶忙坐直了拦了一下道:“外面的风跟刀子似的,车里暖和,乍一出去不怕冲了风,还不多穿一件。” 说着若水把自己那件锦缎天蚕丝绒披风递给了道虚,那披风轻薄却很是保暖,是若水平日里很喜欢的一件。看着道虚穿戴好了才把人放出去,正待再靠回去卧着,就见小狐狸还在自己这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扑到安逸凡身上去,不免有些诧异地问了一句:“晨儿怎么不去找你的王爷哥哥,莫不是最近愈发看不上他了?” 晨歌转头瞥了安逸凡一眼,也不吱声,继续看书。 安逸凡脸色也不好看。自从打同尘那里出来,晨歌总是躲着自己。以前这小狐狸总是缠着自己,晚上睡觉都要在一起,虽说有一段时间是安逸凡为了让晨歌怕自己,强把他留在身边捉弄,可后来也是晨歌自己愿意的。没几天自己就习惯了睡觉的时候有个漂亮的娃娃窝在怀里,要么就是软软嫩嫩的一团蜷缩在自己枕边。现在这小可爱天天避着自己,晚上又跑回去和若水一起睡,安逸凡心里还真是有点落差。 晨歌连点反应都不给让安逸凡脸色越来越难看。若水促狭地睨了安逸凡一眼,心里暗道安逸凡活该。 人有的时候就是有点贱骨头,就算你不是真的喜欢对方,平时总是对你好的人一下不理你了你也会想法子讨好下对方 。安逸凡琢磨了下开口道:“天心兰草既是落入了花魁手中,想要拿回来势必要与秦楼楚馆打交道了。你和道虚进出那种地方不方便,还是我去吧。”说着安逸凡就看向晨歌,哄着小狐狸道:“晨儿要不要一起去,你不是最喜欢青楼里的漂亮哥哥姐姐了吗?” 晨歌干脆把头埋进若水怀里不看安逸凡。 若水瞧着安逸凡的脸色,只道现在若是在这王爷的脸上拧一把,只怕是能拧一盆水出来。 “朝廷官员进出青楼之类的烟花场所是要被廷杖的,虽然律例里明白写着,可除了被巡城御史抓了个正着上头还没人说情的,有几个是真挨过板子的?王爷也是朝廷官员,又是皇子贵胄,更应该做出表率。你这前后去了两次青楼了,是不是也该挨板子了。” “若水……” 说笑着,晨歌突然变成了人形,光溜溜的嫩白身子扑在若水怀里摇晃着若水问道:“哥哥,是不是真的要挨打啊,你骗那个笨蛋王爷玩的吧。” “你这孩子……”若水点点晨歌的小鼻子,瞧这小东西一脸焦急的样子暗叹这狐狸真是功夫不到家,这才哪到哪啊,又不是抄了家伙真要打安逸凡了,这就着急上了。 晨歌总是变来变去的,他的衣服就被道虚放在了最好拿的位置上,若水挑了一身给晨儿一件一件穿上,冲着安逸凡努了努嘴道:“你问他,是不是真该打。” 见小狐狸这么紧张自己,安逸凡心里又纠结起来了。五分欢喜五分郁闷。哪怕自己不喜欢晨歌,就冲这小家伙对自己这么上心,若水也会觉得是自己的不是。 “朝廷律令,在朝官员进出烟花之地廷杖八十。我虽然是王爷,但在六部里也挂着虚职,算是朝廷的官员。”安逸凡沉着脸解释了一句。 “可是他进青楼又不是为了……”晨歌小脸憋得通红,扭扭捏捏地看着若水,没好意思说完。 “这官员进出青楼有损朝廷的形象,除了带着人马去里面抓人公干的,剩下的不管是不是做了那档子事儿,都是要挨罚的。毕竟那不是什么好去处,里面的人用世俗的眼光来看,都是不干净的。” 晨歌垂着头,死命咬着自己的小嘴唇,两手攥着衣襟儿可劲儿的揉捏,末了突然愤愤地回头冲着安逸凡吼了一句:“活该你挨打,打死你才好呢!” 晨歌吼得眼圈都红了,倒是让安逸凡一愣。可紧接着晨歌就又不理他了。 若水也没料到晨歌会是这样,思忖着这孩子的心思,怕是误会安逸凡拿他与那些小倌相提并论,自己刚才又说了句“不干净”才让晨歌恼了安逸凡。也罢,都是安逸凡自己造的孽,哪有带着小孩子去青楼让小倌给讲床笫之事的,可不是平白辱没了晨歌,也怨不得别人。 “晨儿这两天可是没少看书,来给我说说,你都看了什么了,怎的就想起看书来了。”若水转开了话题不想晨歌上心,还拿了点心来哄小家伙。 “我看了《论语》《庄子》还有……还有记不得了……”晨歌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说到看书便多了几分炫耀的心思,可愣是没记住书名。 “哦?那书里都说什么了?”若水不过是逗弄着晨歌玩,也没真觉得他能几天念出个秀才来,这孩子虽然还是会识文断句的,但也不能一两天就读懂这么些部书。 晨歌突然又垂下了头,神情低落小声嘟囔道:“圣人说,做人要讲究礼义廉耻,做了逾礼不规矩的事儿就是不要脸……白日……白日宣淫……便是不要脸……” “这是哪个圣人说的?”若水蹙眉,虽说确有书里这么写,可若水不信这些是晨歌自己看懂看出来的。 果然晨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若水狠狠瞥了安逸凡一眼,眼光刀子似的飞过去恨不能把安逸凡戳到马车外面去。 安逸凡讪讪地不支声,心道自己说这些本也是没错的,只是眼下是真伤到晨歌的心了。其实自己不过是想吓唬他一下让他别老想着找自己双修,好像自己就是个采补的药渣似的,现在倒都是自己的不是了,真是有委屈都没地方说。 若水正琢磨词儿数落安逸凡呢,马车又停了下来。道虚打开车门对安逸凡道:“你出来看看你说的那个车队,我觉得其中有蹊跷。” 第三十八章 朝廷的道路分三种——驰道、驿道、普通道路。皇帝出游,皇亲国戚出行或者钦差出行走驰道,一般的官方公务来往走驿道,普通老百姓走得就是一般的土道。 安逸凡躲进来的时候只看了对方队伍里有熟人,却没仔细观察,而道虚在外面赶车却越看对方越奇怪。按理讲一般官员出来郊游什么的也不会走驿道,在土路上碰上个当官的不稀奇,可碰到个当官的还带着大批官兵就很稀奇了。道虚跟在那个车队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前面的车队总有人时不时回过头来看他,眼神很是戒备,估摸着道虚如果不是个和尚,可能对方就要上来盘问了。 安逸凡随着道虚出来仔细一看,前面那个车队防卫严密,看样子不像是护着马车什么的,倒是隐约可见一箱一箱的东西。可若是护送税银之类的朝廷的物资,就算为了安全起见也不该走土路而是该走驿道的。可若说这是某个官员搬家,啧啧,那这家财可真够…… 老百姓出行的道路本就不如驿道和驰道宽敞,被那个庞大的车队一堵,所有人行进的节奏都慢了下来。眼见着到了腊月,大家都赶着回家过年,这一路上周围骂娘的声音还真不少。 安逸凡看过那个车队之后回到马车里便一直托着腮帮子想事情,眉头皱在一起,脸上的表情也颇为凝重。 若水是没闲心思搭理安逸凡的,更不会帮他一起琢磨,这走快走慢的也不差这半天,关城门之前能到前面的商陆城就行。 拿点心哄好了晨歌,小家伙又变回了狐狸样子,若水抬眼一看,安逸凡还跟那愁着呢,忍不住笑话了他一句:“这还用想吗?反常必为妖,要么是个贪官,要么就是运送些不能过明路的东西,你要是想查就去查,没有你我们又不是没法子拿天心兰草。” 安逸凡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大概知道他运送的是什么东西,只是隐隐觉得不妙。” “哦?”若水权当听故事了,给这乏味的旅途解个闷。 “商陆是淮水沿岸的大城,淮水年年泛滥,商陆没少受灾。年初的时候商陆的商户大贾们自发组织了一个募捐,说是给朝廷修河堤募银子,折腾了大半年钱才收上来。原说这钱不经过朝廷直接送到商陆河道衙门去,可三弟却在朝廷上力主把钱先送到帝都去,说是怕底下的官员贪赃枉法黑了老百姓的救命钱,总要亲眼见到银子才是,然后再派钦差大臣专门来管这事儿。” “三皇子的提议不无道理。” “如果力主此事的是个干吏,我自然也不会瞎想,可如果是老三,哼,还真不是我瞧不起他。”安逸凡冷笑一声,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你也说他背后势力大,怎就不许他外家出几个有脑子的想帮他争脸呢。”若水朝着车外瞟了一眼,“这队车马是朝着商陆去的,想必是朝廷清点完了要发还给商陆了?” 安逸凡点点头道:“足足三百万两白银。看着虽多,可扔到河工上,一样是杯水车薪。” 安逸凡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看的若水又是一笑:“瞧不出你还真是个忧国忧民的。万事万物承天意合自然之道才能顺,就如大禹治水,疏导为上而非围堵,光修堤坝也不是个事儿啊。” 若水见安逸凡要接茬,赶忙制止道:“别和我说河工的事儿,我就是随口一诌,又不是真的会治河,闲聊罢了。” “如今这么大笔的银子不走驿道反而走到土道上来了,不是很奇怪吗?”安逸凡打开车窗往外探了个头,眼神闪烁诡谲。 若是旁人在此定是看不出来的,可若水向来是个眼尖的,在想想安逸凡的算计城府,心里也明了了几分,只等着看好戏了。只是这次的事儿就算安逸凡有心闹一闹,归根到底也是三皇子自掘坟墓吧。若水如此琢磨着,轻柔地抚摸着晨歌的皮毛挑唇一笑。 马车再次停了下来,道虚直接把马车赶到路旁的林子里栓了马才进车里道:“前方树林里有杀气,来者不善。” “我们没必要凑热闹,看戏就好了。怀揣着金元宝过闹市,我要是那山贼……”若水说着玩味地勾了安逸凡一眼,“我不劫他都不好意思呢。” 道虚对这种事情并不上心,只问若水道:“坐了这么久,可累了?要不要下去透透气。” “也好,不过……”若水从药匣子里拿出一小盒药膏,又伸手去脱道虚的衣服,“你要先上药。罗曼果的划伤真是不好愈合,这都几天了还没好透。” 拉了道虚坐在自己身边,将道虚的僧袍脱下一半来,露出左半边精壮的肌体,若水打开盒子玉指沾了药膏细致地抹到道虚身上的红痕上,还时不时吹着气,好像这伤口还疼似的。 “咳咳,这光天白日的你就扒人家衣服,啧啧。”安逸凡胃里的酸水都要漾出来了,酸溜溜地瞟着道虚,看戏的心都没了。 “都是男人怕什么,又不是小和尚有的东西你没有。”若水顿了一下,“诶,不对,小和尚这身结实的肌肉你是没有的,看你那样子,白斩鸡一只。” “你才白斩鸡,本王从小习武,怎么可能是白斩鸡!本王练的功夫是以意御气,肌肉都是内敛的,谁像他似的。”安逸凡其实很想说一句“你有没看过你怎么知道,要不给你摸摸”可到底没敢说。 “啧啧,要不然被你三弟挤兑出来了呢,原来你吃的那些山珍海味都补到肉上去了,没长脑子,难怪总是缺根筋儿。” 没想到被若水在这堵住了,安逸凡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偏生若水不饶人,示威似的贴着道虚线条圆润有力的大臂吻了下,还拿那双勾魂凤眼吊着安逸凡,可是把安逸凡酸透了。倒是晨歌从头到尾都没吱声,自己跑去角落里蜷着去了。 上完了药若水跟着道虚下了车,安逸凡没跟下去,眼不见心不烦。 外面下着很小的毛毛雪,细小的雪花到地上都存不住,很快就化了。若水撑开伞,紧紧靠着道虚,好像很怕冷似的,眯着眼睛看着前面的树林。 “这些热闹,确实是山里看不到的。”道虚瞧着若水那表情,淡淡说了一句,换来若水嗔怒地一瞪。 “山里是看不着,可也没什么好看的,还不是这些日子过得太乏味了我才给自己找乐子看看。”修长的手指贴上道虚的脸颊捏了捏他的脸皮儿,若水故意挑逗道:“你若是肯日日在我跟前好生伺候着我,我看他们做什么,还不是全看你。” 眼睛微微一抬,道虚越过若水的身子朝着马车那边看了一眼,目光扫到的地方,马车上的窗帘小小动了一下。 伸臂将若水揽进怀里,道虚贴着若水的脸颊凑到若水耳边依旧使用毫无波澜的平静声音道:“你还想我怎么伺候你?” 再抬眼,那窗帘似乎狠狠动了一下,道虚垂眸抿唇浅笑。 “嗯……让道爷我想想……”小和尚最近愈发识趣了让若水很是高兴,就算不能一步到位变成个有情趣的人,也总好过以前。起了坏心思要捉弄道虚,若水的眼睛弯弯的,红嫩的唇在道虚颈子上吻了下道:“道爷我练的这个功夫可是苦死了,看得到你吃不到你,道爷我不甘心,不如你自渎给我看,也让道爷我过过干瘾如何?” 道虚身子一僵,无奈地摇头,放开若水对上那双戏谑的眼,叹气道:“你呀……” “怎么,你不肯?”若水拿乔,连撑在两人头上的伞都撤走了,只给自己一人打着,还存心用伞沿儿上的杏黄宫绦去扫道虚光亮的头皮。 对付这样的若水,道虚还是要用老法子,以不变应万变,索性数起念珠合十念经了,倒叫若水拿他没办法。 “哎,木头就是木头,还寻思着你长进了,合着全是唬人的。”仍旧是把伞挪了回去,若水柔柔地靠上来,蹭着道虚的身子服了个软撒娇道:“罢了,你既不愿意做给道爷看,那道爷做给你看可好,嗯?” 说着,调皮的小舌蹿出唇瓣,沿着道虚颈子上隐约可见的血脉舔了一下,让道虚的身子微微抖了那么一下。 “调皮。”宠溺地看着若水,道虚心里再明白不过了,装傻也好装看不见听不着也好,其实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拿若水有办法过。 “呵呵,小和尚,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甜腻旖旎地气氛终是被打破了,前方的林子里突然腾起几只飞鸟,紧接着兵器相交的声音呼喊打杀声便传了过来,前方道路上更是扬起飞尘,连附近的百姓也不免遭殃,惊慌的尖叫不绝于耳。 安逸凡闻声立刻从马车里蹿了出来,匆匆丢下一句“我去前面看看”,几个腾跃就消失了。 “小和尚,你可想要一起去看看?若是不想去,我回车里做给你看可好?”若水才没管安逸凡,又在道虚的喉结上轻咬了一下才问了这句。 “那些百姓总是无辜的,我们过去看看吧。”拉了若水的手往前走,道虚的面皮儿上泛起了一抹淡红。 “呵呵,好吧,那就去看看吧,我陪你。”若水满足地撑着伞,手指够了道虚的指头,迈着轻盈的步子跟了上去。 第三十九章 安逸凡虽然蹿得快,但来到混乱的车队几步之外就停了下来,选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冷眼看着前方的鸡飞狗跳。 一群蒙面的山贼挥舞着大刀和护卫车队的官兵打了起来。按理说,就算山贼再老道,也不会是朝廷正规军队的对手。虽然看起来这群山贼里有那么一两个身手还不错的,可要劫走这么多银子也不是个容易的事儿。出乎意料的是,这群官兵似乎都是一群花架子,装模作样地打了一阵子就开始节节败退,只剩下为首的那个押运官还在指挥着奋力抗争,不过那个官员应该是个文官。 安逸凡凝神仔细观察着,一种不祥的预感隐隐升起,心底竟有一丝乱,连若水与道虚来到自己身边都没察觉。 “你看什么呢?这时候还不出面去力挽狂澜?凭你的身手,想击退山贼还是很容易的吧。到时候你保住了这堆银子,定能在朝廷上赢得赞誉。”若水冷不丁从后面推了安逸凡肩膀一下,引得安逸凡下意识地回击,一掌险些拍出,见是若水才生生收了手。 安逸凡沉默了片刻,阴郁地开口道:“这一车队的银子怕都是假的,我真把这银子保了下来,方大人恐怕就要没命了。” “这么说这个方大人是你的人咯。”若水对于这一车银子是假的毫不惊奇,仿佛这要真的都是银子才是怪事。 安逸凡见状苦笑着问了一句:“你倒好像是提前就知道是的,难不成你还能一眼看穿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你也说了你那个三弟不是省油的灯,也没有那么好的心思为国为民,那无论是他想贪污还是你想陷害,这一车银子是假的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若水哂笑,拉了道虚就走,“小和尚,我们去那边看看那些赶路人,我见着几个惊了马摔下来的,怕是伤的不轻呢。” “慢着。”安逸凡拦下了二人,张了张口,只觉得舌尖发涩,末了还是问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人,连老百姓的死活都不顾了?这些银两真的是救命钱。” “你或许还没有那么卑劣,但是你的对手未必,你也乐得绥靖看对手出洋相,只不过人有千算天有一算,看你现在的样子,怕是事情的进展和你所预料的不大一样吧。”若水说完不再搭理安逸凡,握着道虚的手走了。 这一阵交谈的功夫,前方尘埃落定,山贼们赶着银车迅速消失在了山林里,一看就是对附近地形极为熟悉的老油子。目力极好的安逸凡远远看着方大人惨白的面色心里更是一凉,暗自把安逸乐那个当丞相的外公恨到骨子里去了,此番算计绝对与那个老狐狸脱不了干系。 一番打劫之后,路人们确实有不少受伤的。若水出门虽然带着药材和成药,也没法子给那么多人施药,只能帮他们诊断一番之后给了方子让他们去城里抓药,。几个不幸伤了筋骨的,也有道虚帮忙打下手接好了骨头,一众路人见他们一僧一道扶危行善更是多了几分崇敬之情。 若水有意无意地透露了无名观和枯荣寺的名字,这两处在百姓心中颇有名望,此刻更是引得不少人跪倒磕头,只道遇到了活神仙。 待把这一批遭殃的人都送走了,若水与道虚才打算回马车。见安逸凡一直倚着路边的一棵大树皱眉沉思,便招呼他一起回去。安逸凡木呆呆地应了一声,显然是心思在别处,若水也不多搭理他,只对道虚说道:“咱们出来好一阵子,也不知道晨儿是不是闷得睡着了。这次没带着他过来,怕是回去还要跟我闹几句。” “没有多长时间,况且那里乱糟糟的带着他也不合适。”道虚亦是含了笑意望着马车的方向,“这孩子最近愈发粘人了,许是在山上孤独怕了吧。” “可不是,现在有人疼他,他这撒娇的本事就见长。”若水与道虚在各自的观里庙里都是小的,底下没有关系近的弟弟,道虚与庙里几个比他小的和尚也不是很熟络,晨歌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说笑着走到马车跟前,若水看到眼前的景象,心唰的一下就凉了——马车的门四敞大开着,车内没有一点生气。 “晨儿,晨儿你在吗?”一步跃上车,若水往车内一看,车上的东西还是放得整整齐齐的,唯独不见了晨歌。原以为小家伙是缩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可马车再宽敞也就那么大点地方还能找多久。 “他不会是不见咱们自己跑出去找人去了吧。”晨歌知道自己是个路痴,不跟着人出去是不会乱跑的。道虚也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可还是这么说来安慰若水,从小到大,还没见若水这么着急过。 “都怪我,走的时候也不和他说一声。前阵子失了真元下在他身上的追魂咒也失去了效力,好了之后竟是没想着在下一个……”青天白日的,小狐狸就这么没了,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找都不知道往哪找。虽说三人离开的时间不算长,若是有人劫走了晨歌也走不远,可周围都是山林,土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多繁杂,着实是不好找。再者晨歌一直是狐狸的样子待在车里,若是从车里跑出来,到更有可能是被山贼当猎物抓走了,那可真是生死难料了。 安逸凡本来在后面想事情,突然听到若水的声音又见他着急的样子,亦是暗道不好一准是出事了,再听说是晨歌不见了,本就铁青的脸色此番更是挂了一层霜。 若水与道虚强自稳住心神,默默运功尽最大努力探查着四周。晨歌不是普通的狐狸乃是灵狐,若是周围有他的气息若水与道虚是能察觉到的,就像初遇那次似的。 摸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若水与道虚先后睁开眼,都有些颓丧地摇摇头。两人功力都不潜,却也都没在周围寻到晨歌的踪迹。 “你们先别着急,我猜晨歌很有可能是被淮南巡抚劫走了,淮南府衙就在商陆城里。”两人运功的时候安逸凡也没闲着,几番计较方有了这个结论。 “此话怎讲?”若水见安逸凡不是凭空乱说安慰自己,神情里也有几分笃定,心下略微松了一松。 “淮南巡抚陆伟是刚才那个押送银两车队的副使,方才山贼袭击一开始,他就带着自己的亲卫跑了。此人好色在商陆是出了名的,我曾经听安插在商陆的人提起过,这个老色鬼尤其喜欢十三四岁的男孩儿。”安逸凡自己都没察觉到,他说话间已经带了厚重的杀气,站在对面的人若水不是若水与道虚,此刻只怕都要吓个好歹了。 “试想一下,山贼袭击车队这么大的动静我们三人又先后离开,晨儿肯定是知道的。晨儿若是想去找我们,很有可能化为人形。以陆伟的脾性,只怕见到晨歌一眼就收不回眼珠子了。很有可能晨儿在去找我们的路上被陆伟看到劫走了,因为陆伟带着亲卫离开的方向正是往我们马车这边来的。” 安逸凡说着冷笑一声,这淮南巡抚跑路不往商陆城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这里面莫不是有什么蹊跷?至于晨儿……有些落寞地看了马车一眼,安逸凡一时间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若水疼爱晨歌,道虚也不例外,两人与晨歌羁绊匪浅,如此一来若是想用卜算之法求得晨歌现在何处便不准了,这和懂易数之人从不给自己算卦是一个道理,关心则乱。饶是如此,若水还是掐算了一番,就算算不出晨歌的位置,好歹也能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 道虚拿出帕子擦了擦若水额角的薄汗,安慰道:“我刚才得出的结果,晨儿现在还是安全的,我们尽快找到他就是了。安逸凡说的有道理,我们不妨先进城探探淮南府衙。” 若水有些懊丧地跺了跺脚,亏得自己平日里自负才华,便是文王的先天演卦也学得到家,到了关键时刻却不能卜出晨歌所在,到底是自己最近心绪不宁坏了修行。 “别咬了,嘴唇咬破了晨儿也不会立刻出现在你眼前,我们赶紧上路吧。”道虚心疼地抚上若水的唇,揽着他的肩膀拍了拍。好在若水不是死心眼的人,一时的情绪低落之后便抖擞起精神来了。 “商陆城外一里不到的地方有一户农家,前几年我微服出游的时候与他们有些交情。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方大人回城之后肯定会全城戒严连周边的村庄都要仔细清查。我们现在肯定赶不上方大人他们了,而我目前也不宜暴露身份,我们先把马车赶到那户农家存放起来再趁夜摸到城里去。”安逸凡看看天色,现下天黑得早,估摸着赶到商陆城的时候怎么也是太阳落山了,光线昏暗更便宜行事。 “那便快走吧。”若水冷了脸对安逸凡道,“如果此事与那个陆伟无关还则罢了,若是真是他见色起意,到时候我可不管你棋盘上怎么落子,我定要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把下辈子也赔进去!” 若水自知寿数不长更无来生,行事起来更加无所顾忌,心里盘算着几种禁忌道术,冷厉的表情看得人心寒。 “随你的意,便是本王……”安逸凡狠狠握了一下拳,“便是本王也不会叫他好过!” 第四十章 别人眼里的陆伟是个不折不扣的下流坯子,说老色鬼都是好听的,这人不但好色,还有很多恶心的癖好,更爱折腾人。商陆城南来北往的商家多,秦楼楚馆自然也少不了,可没有哪家的老鸨看到陆伟不哆嗦的。一来陆伟一出手,自家的头牌都要折进去半条命;二来陆伟这人虽然很是有钱,可出手极其吝啬,出来嫖居然还跟人砍价,说出去都是奇闻。 只不过陆伟到底是一方巡抚封疆大吏不折不扣的地头蛇,京城里来的大官到商陆都要卖陆伟几分面子,更何况是商陆城里操持贱业的风尘之人,哪个敢拒绝陆伟的。尤其是最近,听说陆伟在京城里傍上了大树,愈发嚣张跋扈,花街里的叹息声都快把人淹死了。 陆伟自诩是个走马章台的风流人物,但凡自己看上的人没有弄不到手的,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地伺候自己,可偏偏在晨歌这里碰了大钉子。 安逸凡猜得没错,陆伟一见了晨歌眼珠子就像长到晨歌身上似的,瞧瞧这娃娃,唇红齿白美目生辉,那柔软的腰身挺翘的小臀,看得陆伟恨不能立即抱着人把事儿办了,心道国师的卦真是准,还真让自己遇到这么一个绝代尤物。 可晨歌也只是看上去温柔胆小,内里子也是个一惹就炸毛的脾气,只看安逸凡都成野鸡王爷了就知道。陆伟趁着晨歌吓懵了抓了人,这噩梦就开始了。 一路上晨歌死命地挣扎自是不提,下手更是狠。几个亲卫看着他,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动手吧,这小人儿细胳膊细腿细皮嫩肉的,要真有个损伤,冲着陆伟一见美人什么都忘的性子,哥几个也得不了好。要是不动手吧,可这小孩儿和你动手,左一抓右一抓的,给几个看管他的人身上脸上抓的全是血道子,偏偏出手还极快,让人躲都躲不及。陆伟也没落好,原想把这个小尤物抱在怀里赶路顺便吃豆腐的,谁承想这小子的黑手直接照着自己胯下就招呼。多亏了这几年吃得好养出一身肥膘弄得大腹便便遮住了命根子,要不然自己下半辈子就别想再和美人缠绵了。 换做平时,遇到这种桀骜不驯的,陆伟早就把人绑起来调教了,可对着晨歌就是下不去手。一来是赶路要紧手边没家伙,二来这小家伙的模样还真让人狠不下心收拾他。等陆伟和亲卫紧赶慢赶赶回商陆城的时候,一行人身上就没个不挂彩的。 陆伟前脚到商陆,方之慎后脚就到了。银子丢了是要掉脑袋的大事,方之慎一进城就戒严了,听说陆伟一早就开溜比自己还先到了商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就叫人传唤陆伟及另一个押运副使来。 陆伟十二万分不舍地把晨歌关进了自家后院,又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经验老道的仆役来,明确吩咐了好好教教晨歌规矩,便急急火火地往巡抚衙门去了。 先前赶路的时候亲卫们都骑着马,就算身手不错也有些施展不开,再加上赶着时间,更是没心思跟晨歌打闹,让晨歌还略占了上风。现在可不一样了,晨歌看着身前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的仆役,吓得腿都哆嗦了,死命挣扎一通之后仍是被仆役们把衣服扒了个干净。 屋子里虽然生着炭盆,可到底还是冬天,衣服一脱,晨歌连惊吓带着凉,身上抖得更是厉害。之前白皙细嫩如珍珠的小脸此时变得青白,唇上诱人的红色也褪去了大半,妩媚的桃花眼更是直直地盯着不知什么地方好像被人勾走了魂。 两个仆役随着陆伟为虎作伥多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晨歌又是倾国绝色,两人哪能不借着机会吃豆腐,其中一人的禄山之爪当即覆上了晨歌胸前淡粉色的一点,淫笑着狠狠一拧,立刻换来晨歌一声惨叫。 不过下一刻,吓懵的人就变成两个仆役了。晨歌顾不得若水叮嘱的“不得在人前变幻身形”的规矩,急痛之下下意识地变了身,不仅如此,更是闪电一般地蹿上了房梁。要不是陆伟走的时候嘱咐不能看丢了人,两个仆役将屋子的门窗锁了个紧,晨歌此时怕是都跑掉了。 上了房梁晨歌哆嗦着看着底下犹自发懵的两个仆役,心神也略稳了一些,只道自己是个笨蛋,要是早点变成狐狸的样子,那可不是早就逃出升天了,竟然还等到这个时候。不过就算早跑出去,自己也不认识回去的路,万一再被猎户抓了可怎么办?笨狐狸居然趴在房梁上自己纠结了起来,完全没想着自己当初偷跑下狐岐山的时候怎么就没怕被猎人抓了…… 仿佛过了几辈子似的,底下的仆役终于回神了,其中一个见了鬼似的嚎叫起来:“妈呀,出妖精了,老爷带回来了个妖精啊!” 另一个仆役倒是有见识的多,捅了捅同伴道:“别瞎闹,你懂什么。”说着抬头看了看趴在房梁上的晨歌,亦是有些胆怯。 “我不懂,你就懂啊。” “看见没,咱们老爷这次是捡到宝了,这是狐狸精。你媳妇儿不是总骂你楼子里那个老相好是狐狸精吗?这回咱是遇到真的了。” 要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两个仆役一定神意识到晨歌是个狐狸精,不但不怕了,胆子还大了几分。狐狸精是什么啊,那可是传说中的极品美人,可遇不可求的尤物,这辈子能享用一回狐狸精,牡丹花下死都值得了。 “老爷可是说了,不能把人放走,你看他在房梁上也出不去,一看就是个道行还不深的,要不咱哥俩不早就被弄死了。”两人的色胆是越来越大,却出乎意料地分析得十分到位。 “可不是,我听说书先生说的狐狸精都是会飞天会遁地的,你看这个就会变个身,八成是没学成就偷跑出来的吧。”一个仆役说着从屋里随手抄了根杆子,“看我把它捅下来。” 晨歌以为躲到房梁上就安全了,心道普通人见到狐狸精哪有不害怕的,哪知道底下两个人在某种程度上根本不算普通人,是为了色命都不要的主儿。晨歌还跟那安心地走神呢,后爪上便是一痛。 “嘤!”晨歌尖叫一声猛地蹦起来蹿到了另一根房梁上,回头一看后腿上已是见了血,疼得泪花都出来了。刚刚安稳了点的心一下子又慌了起来,心里不住地骂安逸凡:明明是在车里陪自己的,一听到有热闹就丢下自己不管去看热闹,害得自己被人抓走,这个野鸡王爷活该倒霉,就该被衙门抓去打屁股!亏得自己还心疼他。 有了安逸凡这个出气筒,若水与道虚跟去看热闹这码事晨歌竟是给忘了…… 眼神灵活地扫着下面两个仆役,见这两个人拿着杆子又要捅,晨歌又是一蹦蹿到了房梁的另一边。想到若水最近刚刚教自己筑基学了个简单的召雷术,情急之下对着其中一个仆役鼓足劲儿用了出去。 还别说,平时时灵时不灵的小法术这回还真灵了一把,可惜晨歌道行太浅,最多打得仆役身上发麻,哪能跟若水信手一招就劈死人的天雷比。这么一来适得其反,两个仆役更是吃准了晨歌没本事,顶着雷死命地捅。见晨歌跑得快,没拿杆子的仆役便又寻了一根杆子来,两人两头夹击赶着晨歌。 折腾了一路本就没力气了,晨歌后腿又受了伤,渐渐就蹦跶不动了,脚下一个不稳便从房梁上摔了下来,正好压倒受伤的腿,疼得晨歌“嘤嘤“直叫。 两个仆役得了手,高兴地把杆子一扔,争先恐后地上来扑晨歌,其中一个抢了先手的揪着晨歌后颈子的皮毛把他拎起来,竟是上手去摸狐狸的下身。 被人拧着颈子皮儿的晨歌挣扎都挣扎不动,眼见那个恶心的仆役伸过手来全身抖得跟筛糠似的。 刚被陆伟抓到的时候晨歌就觉得世上没有比陆伟更恶心的人了,那个脑满肠肥的死胖子一张口,隔夜的羊肉味从嘴里冒出来能把人噎得想吐。眼前两个仆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要摸晨歌的这个仆役咧着嘴,酸臭之味扑面而来,牙齿上都能看见残存的韭菜叶子。单单是被他拎着,晨歌就觉得自己脏得恨不能褪层皮,暗道那个混蛋王爷以后只怕会更嫌弃自己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个不停。 狠狠闭上眼不去看仆役地表情,预期之中那令人作呕的碰触没有降临,反而是一声巨响之后自己落到了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里。 “畜生,爷的人也敢碰!” 安逸凡奇迹一般出现在屋子里,踹飞的门板砸在将其中一个仆役身上,立时将他拍晕了。安逸凡见另一个人竟然想猥亵晨歌,一道剑气并指而出打在那仆役腕子上逼他松了手紧接着第二道剑气便将那只手齐腕砍断。剑气一出安逸凡便身形一闪接住了下落的晨歌,多做之快变化只在电石火光之间。 晨歌见是安逸凡,立刻变回人形,扑在安逸凡怀里大哭起来,更是用了十足的力气一拳在打安逸凡胸口。 “死野鸡王爷!你还知道救我!你混蛋!” 第四十一章 安逸凡是一个人摸到陆伟内宅来的。即便是猜测陆伟抓了晨歌,却也没把握,更是不知道他会把人带到哪,为防着陆伟直接把人带去巡抚衙门,安逸凡与若水道虚兵分两路,若水和道虚一起去了巡抚衙门,安逸凡则是直接来了陆伟的私宅,毕竟巡抚衙门官员太多,现在出了劫银子的案子,安逸凡前去探查难免暴露身份,此时还是不要牵扯太多的好。没成想还真是陆伟干下了这种腌臜事儿,倒成全了安逸凡单枪匹马英雄救美。 被削掉了一只手的仆役早就疼昏了过去,另一个也被吓得尿了裤子。安逸凡一见晨歌不着寸缕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洁白的腿上还受伤流了血,心里五味杂陈脸色更是阴得瘆人。 捡起一旁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给晨歌穿着,安逸凡一低头就瞥见晨歌胸前的一块淤紫,粉嫩的茱萸可怜兮兮地被紫红的颜色包围着,比另一边肿起了一指高,若是伤在别的地方都是很疼的,更何况是伤在这娇嫩处。 着了魔怔似的,安逸凡愣愣的抚上伤处,引得晨歌倒吸冷气,抽抽嗒嗒地拍开安逸凡的手嗔道:“别碰……好疼的……”想到自己被这么恶心的人摸来摸去,晨歌哭得更伤心了,钻到安逸凡怀里勒着他的腰可劲儿地蹭眼泪。 “都是这两个畜生干的是不是?” 安逸凡的声音把晨歌吓了一跳,小家伙一抬头就见安逸凡那双平日里颇有几分风流俊逸的杏眼像是要吃人似的,拳头也攥得石头一般硬。 “都是他们……他们还拿杆子捅我……” 将晨歌抱到桌子上,安逸凡没再说话,撕了自己衣服的里衬帮晨歌草草包扎了一下腿上的伤,又一件一件地帮晨歌把衣服穿好,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擦干了晨歌脸上的泪水温和地笑了下哄到:“先别哭了,你看这不都没事儿了吗?我这就带你走,你若水哥哥和道虚哥哥都等着你呢,晚饭都没吃。等下我们去聚仙楼吃他那最有名的蜜汁烧鸡可好?” “我没胃口……”晨歌低下头,不自觉地撕咬着唇瓣。安逸凡不是没哄过他,可从来没这么温柔过。他本来就不喜欢自己,现在估计会更讨厌吧,何必还这么温柔…… “不好好吃饭怎么行。”把晨歌揽到怀里搂了下,安逸凡轻嗅着鼻尖缭绕的淡淡香气,“外面风冷,你要是再哭出去冲了风脸蛋就要疼了。” “要你管……反正你又不喜欢我……” 安逸凡动作一僵,别扭的脸上都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尴尬地顺了顺晨歌的头发,安逸凡将晨歌抱到屋门口让小家伙转过身去道:“不许转过来,捂上耳朵。” 晨歌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蹦跶着一条腿照着办了。 剑气划破空气的声音虽然掩得住,但那露骨的杀气与阴寒还是激得晨歌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紧接着传来的惨叫声更是掩都掩不住,凄厉得让人头皮都炸开了。 怔忡之间捂着耳朵的手也用不上力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一种肉块落地的闷响传入耳中,晨歌害怕到了极点,却仍旧有一种回头的冲动。未等有动作,整个人就被安逸凡打横抱在了怀里。 “别看。”安逸凡用肩膀挡住晨歌的视线,说着运起轻功蹿上了房顶。 晨歌不知道真正的武林高手是什么样的,他只知道安逸凡来去自如,整个府宅里竟没人知道后院里的惨案。说来还要谢谢陆伟,这个老色鬼从不许人觊觎自己的禁脔,多看一眼都不行。除了那两个专门帮自家主子调教人的仆役,这个后院几乎不让人来,否则安逸凡也很难不惊动旁的人。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冷风,晨歌身体僵硬地被安逸凡抱在怀里,神思还陷在那间屋子里拔不出来,连眼神都是直的。 不知安逸凡跑出去多远,风声突然停了下来。 “我的母妃刚入宫的时候只是一个宫女……”安逸凡抱着晨歌坐在了一处房顶子上,周围安静得很,人迹罕至,甚至连一丝明亮些的灯火都看不到,黑黢黢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冷不丁听到安逸凡的声音,晨歌打了个激灵,不明所以地望向安逸凡。 “只因为长得漂亮被父皇看中,便一辈子锁在深宫之中出不去了,可那个地方并不适合她……”安逸凡的面色出奇的平静,竟是和目下无尘的道虚有几分相似,“皇宫那个地方,并不是长得好看就能出头的,即便是贵妃又怎么样,没有强势的母家,一样是任人宰割。我看着是皇子,可小时候过的日子,也未见得比老百姓家的孩子强到哪去,甚至有一段时间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清冷的月光惨白惨白的,洒在青瓦的屋顶上仿佛洒下了一层霜。厚重的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像是要从骨头缝里钻进去似的,冻得晨歌愈发紧贴着安逸凡。 “你说这些……” 安逸凡低头凝视着晨歌,温暖的手掌贴上晨歌冰凉的脸蛋,神情凝重。 “我知道你父亲撮合我和你是为了你好,至于若水,他除了同意你父亲的考量也是希望我真的能喜欢你。可我一直不觉得你适合皇宫那个地方,就你这脑子心眼,进了皇宫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简直就是白给……” “我知道……我也没指望你能喜欢我……那天你和若水哥哥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指甲陷入掌心狠命掐着,晨歌缩了缩脖子从安逸凡怀里坐起来几分想要脱离出来,却被安逸凡牢牢圈住了,“我比不上若水哥哥,现在弄脏了自己更配不上你……老百姓家里都不会娶个污了清白的,更何况是……” “可是你现在没得选了。”截断了晨歌的自轻自贱,安逸凡挑起晨歌尖翘的下巴在对方惊慌的目光中霸道地吻了上去,肆意地吮咬着香软的唇瓣,直到铁锈的味道在唇齿指尖扩散开来…… “我没办法忍受你再一次从我眼前消失,所以即便我不想剥夺你的自由天真那些东西你也不会再拥有了。至于清白……我还真没见过比你更干净的人,若水和道虚不算,他们不一样。”拇指摩挲着晨歌红肿的唇,安逸凡笑得邪肆,“如果你非觉得自己变脏了那更好,因为我也不是干净的人,我比你更脏。” “你不会是……”晨歌不敢置信,这人几天才口口声声说不喜欢自己的,这一下子怎么就变了。就算这是一场戏,也该是自己这个被救的以身相许,哪听说救人的反而动情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放开你了而已,就这样吧。在我想明白之前,我不会放你走的。” 安逸凡想了下,皱着眉道:“至于双修之事,我的武功已然大成,只是冷了这些年对于那档子事情无甚兴趣而已。今天仔细看了看,你还真是个绝代美人,又有心勾引我,那我放着不吃就有些亏了,不如等你伤好了我们试试?” “放开我,谁要和你双修,死远一点!”晨歌被安逸凡说得恼羞成怒,小脸红得跟红灯笼似的,一通拳头照着安逸凡的肩膀死命地砸。不说别的,就冲安逸凡那一脸坏笑,晨歌就觉得这人比陆伟还坏,自己以前还琢磨着勾引他双修简直是脑子被锅拍了! “啧啧,皇宫里的美人是真性情也好是装出来的也罢,一个个都端着架子摆出一副贤淑相,偏偏本王最讨厌那些木头桩子似的花瓶,还是你这样泼辣的对本王胃口,你要是能跟若水学的更牙尖嘴利一点,那本王就更喜欢了。”安逸凡说着抱着晨歌站起身,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再次运起轻功朝着城墙飞奔而去,“时辰差不多了,也该去约定的地方跟若水汇合了。” “你不过是得不到若水哥哥,拿我当个替身而已……除了这张脸,我又哪里和他相似了……” 寒风将晨歌的低吟呢喃吹散了大半,可仍旧有那么一丝吹进了安逸凡的耳朵里。脚下的步子一乱,险些摔了下去。安逸凡紧了紧手臂揽住晨歌的身子,叹息似的轻声说了一句:“你们……不一样的……” 匆匆在脚下略过的房屋街道越发明亮,渐渐的,迷离缭乱的灯火映入眼帘耀花了人的眼。熙来攘往的人群中不时传来嬉闹的声音,人们安乐富足,仿佛白天发生的那起劫案根本就不是在商陆城外似的。 小河里时不时摆渡过一艘艘画舫花船,船上的歌姬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唱着缱绻的词曲,饮了酒的文人骚客大声狂放地吟诵着新赋的诗歌,亦有些挥金如土的巨贾一掷千金只为博佳人一笑而已。这才是商陆城,天下最繁华靡靡的城池。 晨歌垂下眼帘,似是在一瞬间悟到了什么,心底袭上一阵浓浓地疲倦,却反手抓紧了安逸凡的衣襟。 “一不一样又能怎样……在世千年,也不过是一场幻象罢了……” 第四十二章 安逸凡原以为若水见到受伤的晨歌会大发雷霆直接冲出去把陆伟揪出来五马分尸再下个永世不得超生的诅咒什么的,没想到自己一进醉溪斋就被道虚把怀里的晨歌接了过去,还得了若水一个白眼。 “好歹也是我为找晨儿出了最大的力,人也是我救回来的,怎么一回来就不给我好脸色。”安逸凡本身也没指着经此一事若水能高看自己一眼,可也不能落差太大吧。 “如果那个老人家没说过什么‘得墨狐者治世千年’的话,你眼中毫不掩饰的占有欲也许还能被我理解成你真对晨儿动心了。”若水转身回房带了门把安逸凡关在门外,轻轻一句话狠狠砸在安逸凡心口上:“你只不过是,不能容忍别人得到晨儿进而威胁你的皇位罢了。” 那双凤眸里的轻蔑与不耻在眼前挥之不去,安逸凡有些怔忡地描画着房门上的雕花,少顷自嘲地言语了一句:“既然你们都能看透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还要撮合我和晨歌呢……” 晨歌的情绪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平复了许多,现下若水帮他治伤,小家伙哪还顾得上伤心,只疼得呲牙咧嘴的。 “晨儿忍忍别乱动,扎进去的木刺总要弄出来,不然伤口好不了的,腿上还会留下疤痕。”若水连哄带吓唬,给道虚打了个眼色让他按住不断蹬腿的晨歌,生怕这孩子乱动之下自己手里的银针没挑出刺儿来再把人扎伤了。 折腾了半天终于包好了伤口,小狐狸的桃花眼都肿成烂桃了。待若水再想给晨歌身上的淤痕涂药的时候,晨歌却把自己卷进了棉被里说什么都不肯出来。 “晨儿,不上药伤怎么能好呢?”若水皱着眉,只当晨歌是小孩子脾气疼怕了。 “若水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很脏……被那么恶心的人碰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若水微微一愣转而沉下了脸,“难不成是安逸凡说了什么嫌弃你的话了?” “他没有……他还说他比我更脏来着……”晨歌红着脸摇了摇头。 “哼,量他也不敢。” “可是我……” “晨儿你想太多了,别说那些人没做成什么,就算是做成了又如何?一个人干净与否在于心。他安逸凡倒是有自知之明,就他那满肚子的见不得人的心思,倒真是够脏的。”若水拍了拍晨歌的头,“与他在一起对你确实是有好处的,但我也希望你们两个并不是只为了追求力量或是别的什么才在一起的,只是缘分强求不来,若是他对你不好……那便算了吧,换个你喜欢的人在一起,无非是修行上多花几年的时间,对于你来说这并不算什么。” 晨歌缩到床脚依旧是不让别人碰默默的也不说话。 道虚按了按若水的肩膀,若水看了他一眼收起了手中的药盒叹息一声和道虚一起出去了。 醉溪斋是商陆城最大的一间客栈酒楼,安逸凡的房间就在若水的隔壁。若水出得门来往安逸凡的房间瞟了一眼,察觉房内并没有人便向楼下望了望,大厅之中亦是没有安逸凡的身影。 “呦呵,我们的二王爷还真是沉不住气,这就着急上火地跑去找那个方大人了吗?”尽管知道事有轻重缓急,晨歌眼下已然安泰,劫银子的事儿对于安逸凡来就成了头等大事,他赶着去解决也无可厚非,可若水还是忍不住刺儿了一句。 “他现在就算留在这里,又能跟晨儿说什么呢?”道虚劝慰了一句。 因着是在外面人来人往的,若水也不好表现得与道虚太过亲昵,只将头抵在道虚肩上有些怅然地说了句:“小和尚,你是不是觉得,我有时候太任性了。” 道虚转了两下手里的佛珠,垂着眼帘在若水看不到的角度略略挑了下唇道:“我不任性,可你总说我是个木头桩子。” 若水闻言抬起头嫣然一笑,让几个擦肩而过的路人瞬间晃了心神。 “小和尚,你真是愈发油嘴滑舌了。我瞧着苦禅老和尚那么偏心你,莫不是你平日也是这般哄他的?” “妙善大师也很偏爱你。” 手伸到背后偷偷掐了个诀掩住周围人的视线,若水凑到道虚耳边探出调皮的小舌舔了下道虚饱满圆润的耳垂,撒娇似的道:“可我,只会对你这么做。”说着还兴致未尽地将手探进道虚的衣襟在结实的胸肌上掐了一把。 “若水,别闹。”饶是察觉到周围的人都没看到若水的动作,道虚的面颊上仍然腾起一层暖暖的淡红。障眼法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自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大胆的挑逗,实在有些刺激过头了。 撤了法术,若水当先一步走在前面,身姿飘逸宛如仙人,直教人觉得刚才那一瞬这少年面容之中的万千风情只是一种错觉。 有了晨歌被抓走这个意外之后,若水与道虚说什么也不会再把晨歌一个人丢下,即便是下楼点个饭菜,也会在房间里留下若干结界速去速回。听到小二说安逸凡临走的时候特地吩咐了准备蜜汁烧鸡,若水不置可否地一笑,先打发了道虚回去看着小狐狸,自己上街去给晨歌买冰糖葫芦吃。 待若水回来的时候晨歌还在床上趴着,道虚则是在房间一角的蒲团上盘膝打坐,周身隐隐有阴煞的气息流转,若水顿时心下一凉。 道虚正在运功,饶是若水道行还比道虚高上一点也不敢这时候去打断他,只能看着道虚继续。眼眶酸得发疼,却生生忍住了没敢在小狐狸面前露出来。 晨歌有时候心思单纯得没谱,若水刚才好生哄着劝着他心情都好不了,这会见了冰糖葫芦竟是眉开眼笑的,两只手一手一根吃得开心,连若水都顾不上搭理了。若水强撑着扯出一抹微笑让晨歌好好休息,自己出了内室去找道虚。 比之刚才,屋子里多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虚睁开了眼坐在蒲团上,神情格外疲惫,身上的汗水滴滴答答留下来,竟在蒲团四周蜿蜒成了一条小河似的。 “你这是做什么!”若水倏地移到道虚身边抱住他,本想狠狠骂他两句,嗓子却紧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会放过陆伟,我自然也不会。可这咒人的事儿总是对自己不好的,我来做就是了,反正赎罪什么的,我可比你轻车熟路多了。”道虚近乎于虚脱的身体使不出一点力气,却仍是勉强抬起了手臂抚上若水的背脊,“我没事,就是以前没做过,有些不太熟悉,弄得自己有些狼狈而已。” 埋首在道虚颈间,若水觉得鼻端的血腥味愈发的浓,腾地直起身子盯着道虚急促地问道:“你哪受伤了,哪来的血腥味。” “没什么……” 话还没说完,若水就蹿到了道虚身后,不管不顾地扯碎了粗布僧衣,只见道虚挺拔的脊柱上刻着六个血红的梵语字,若水认得,那是六字真言。 “为恶之后总要行善去弥补,不过是发了个愿用真言时时警示自己罢了,法力所致并非金石之伤,你应该懂的,不疼……” 若水沉默了,道虚得不到他的反应,一时间有些心慌,生怕若水看出了什么破绽。 正心焦呢,突然背脊上的痛处传来沙沙痒痒的触感,一个柔软湿润的物体正描摹着那六个字的一笔一画,微微的疼痛带着更多的酥麻让道虚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起来。 虔诚地跪在道虚身后,若水近乎是膜拜地将唇舌贴上那六个字。脊骨之外只有薄薄的皮肤没有肉,若水知道这几个字看上去是划破了皮肤刻上去的,实则是刻在了骨子里映出来的罢了。从心底到指尖冷得发麻,甚至舌尖都要冻僵了似的,若水一笔一画地舔舐着那几个字,从靠近道虚脖颈的地方一直来到尾椎之上,最后的动作像是五体投地的跪拜。 尽管看不到,道虚仍然能感受到若水身上前所未有的柔顺气息,这是若水从未有过的驯顺,乖巧得像贴心服侍丈夫的贤妻一般。 “饭菜还没送上来,我先让他们烧了热水伺候你洗个澡可好,瞧你这一身汗可真是脏死了。”嘴上是这么说着,若水却是解开了自己的衣带露出胸膛用细嫩的皮肤紧紧贴上了。 破皮的伤口沾染了汗液隔绝了空气,顿时传来一阵刺痛,道虚刚一蹙眉就听若水在他耳边说道:“疼么,小和尚。” 道虚不语,只是点点头。 “好好记住这疼痛,你要是下次再敢这么折腾自己,我就拿刀子在自己身上照着你受的伤再来一遍,我陪你一起疼。”说着若水咬了道虚的耳垂一口,下嘴之狠竟是咬出了血丝。 “不会再有下次了。”道虚这次应承地痛快,毕竟这种咒语,不管道行有多高深,只要还是个人,一辈子就只能用一次,毕竟命只有一条。 得了道虚的话,若水站起身整理好衣服出门去要热水。临走前对着道虚千娇百媚地抛了个媚眼:“小和尚,今晚就让道爷我来伺候你一遭,你可要好好学着,赶明儿个伤好了,道爷可是要你伺候回来的。” 第四十三章 安逸凡这一出去一晚上就没回来,陆府里死了人居然也没见有什么动静。提早关了城门戒严也就是一晚上的事儿,第二天一切就恢复了正常,只是商陆城里里外外的官兵军士倾巢出动,把商陆周边的山头扫荡了个干净,可城里人却什么异常都感受不到。 若水倒是从没想过陆伟还能有力气找上门来,只看道虚下的咒就知道陆伟现在一准儿是没好的。银子的事情若水管不着,眼下要解决的还是如何弄到天心兰草。 若水虽然不是什么迂腐的人,可直接潜入女子房间里偷盗这种事儿也不是方外之人能做的,还是争取能和兰草的拥有者好说好商量的得来才是。本来这出家人打听风尘女子的事情是多有不便的,可巧最近年关将至,商陆城的青楼楚馆要举行一个花魁大会,商陆城里顶尖儿的都要来参与,人们茶余饭后更是常常谈起,且这拿着天心兰草的馥郁姑娘因着最得陆伟青眼在商陆城里很是有名,倒叫若水与道虚省去不少麻烦。 “小和尚,身上还疼么。” 昨夜道虚睡得一直都不安稳,若水从后面抱着道虚的背,极有技巧地用真力帮道虚按揉着背上的穴位舒缓紧绷的肌肉,可这种疼痛并不是外力可缓解的,若水这么做也只不过图个心里舒服点罢了。道虚几次让他好好睡都没用,也只能由着若水按了整整一宿。 “好多了,哪能一直这么疼。”道虚趴在床上长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地方道:“你也躺下好好休息下吧。” 若水也是着实乏透了。为了让道虚安心养伤,若水趁着道虚没力气折腾一早出门去街上探听了一番陆伟和天心兰草的消息,回来又继续给道虚揉背,里里外外的力气都要掏光了。 瞥了一眼床脚缩成一团的小狐狸,若水笑道:“还是这孩子命好,竟能整日整日地睡,也不怕睡晕了。” 拉过被子将自己和道虚裹好,若水贪恋地贴进道虚温暖的怀抱中闭目养神。俊朗的凤眸下一圈淡淡的乌青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道虚见了垂下眼眸动了下身子和若水贴得更近了些。 “小和尚,我今儿个在茶楼里听说,那个拿着天心兰草的馥郁姑娘,似乎是个信佛的人。”若水修长的手指在道虚的胸膛上画着圈感受着道虚紧实的肌肤,口中继续调侃道:“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讲过,佛祖释迦牟尼定过规矩,妓女是不可以成为僧尼的,啧啧,可见你们这些和尚念叨着的众生平等都是唬人的。” “不是还有莲华色女吗?她可是比丘尼那个神通第一……”话说一半道虚突然收住了,与若水相识相伴多年,哪能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还不懂他的意思。 道虚低头去看若水,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果不其然挂着戏谑的坏笑,更是仰着头在自己下巴上咬了一口:“我是没见过目犍连尊者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比你修为更高深对佛法了悟得更深,我只知道你的定力比起目犍连尊者一点不差,何不一试?” “你究竟探听到了什么?”道虚哭笑不得,却舍不得斥责若水一句,亦是心知若水不会真拿自己消遣,不妨听听他的打算。 “据说这馥郁姑娘曾经有个心上人,两人眼看要成亲了,那个男的却突然说自己喜欢的是馥郁姑娘的妹妹,说什么也不肯和馥郁姑娘成亲。馥郁姑娘一气之下便投身青楼。自己的未婚妻突然成了娼妓,那个男的脸上无光,本也是个商陆城中的大户人家,竟是因为这事儿搬走了。”若水翻了个身,背对着道虚窝进僧人的怀中,懒洋洋地说道:“我瞧着这姑娘气性也太大了些,为了那么一个见异思迁的男人就毁了自己一辈子,太不值得了。她既是信佛的,你何不度她一下?” “我素来嘴笨,往日寺里办法会,我也从来不去那个与人说法的。”道虚这话倒是不假,只是这不去说法,也是因着道虚辈分低年龄小,寺里长辈怕山下百姓不信服他罢了。 “你还嘴笨?我瞧着你气我的时候可会说了。”若水吊着眼睛瞪了道虚一眼,又挤兑了一句:“若是那个姑娘是个一心问道的,哪还轮得着你去,我早就将天心兰草捧回来了。” “只怕未必。”道虚闭目,抿唇含笑不语。 “怎的你不信我?”当即踹了道虚一脚,若水愤愤。见过道虚的善男信女都说道虚面容沉静安详如庙里的菩萨,即便是一张脸上平静无波亦能给人一种淡泊心静的感觉,若是再含了笑,那便更有普度众生的意味了。可若水现在瞧着道虚的脸只觉得火大,这小和尚分明是看不起自己! “你生的比人家姑娘还俊美,只怕馥郁姑娘见到你满心都是嫉妒,又怎么会如你所愿给你天心兰草。” 心里的小火苗顿时灭了下去,勾人心弦的浅笑从两人紧贴的身躯中逸散出来。若水转过身,阖眸吻上道虚的唇,舌尖描画着道虚唇瓣上的纹路,温热的气息在两人的鼻端交换,若水特有的清冽气息让道虚忍不住睁开了眼。 末了若水撬开道虚的齿关,捉住舌尖咬了一口,斜着眉梢睨了道虚一眼道:“还说自己嘴笨,没见过比你更会说话的了。” “你想怎么做,我依你就是了,先好好歇着吧。”顺了顺丝绸般的墨发,道虚轻轻拍着若水的背。 “嗯……”若水着实是乏了,放松了精神不一会便沉沉地睡了。 手臂环上若水的腰身绕过去帮他压了压被子边儿,道虚亦是闭目养神去了。 屋子里渐渐没了声响,晨歌抖了抖眼皮睁开了黑玛瑙般清亮的眸子,定定地望着相拥而眠的若水与道虚发呆。 轻轻动了一下牵扯到了腿上的伤口,小狐狸身子一抖眼神又黯淡了几分,最终还是抱着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咬着刚长出新毛没多久的尾巴尖闭眼继续睡去了。 有人睡得香甜可有人别说睡觉,就连坐在椅子上都会觉得屁股底下有钉子。方之慎派遣人手从晚上忙到转天下午,将商陆城外挖地三尺,别说银子了,连个铜板都没见着,哪怕那些山贼都跟凭空蒸发了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方之慎最担心的陆伟落井下石的事儿并没有发生。别说陆伟没直接上折子参他失职,方之慎到现在连陆伟人都没见着。起初是没工夫搭理陆伟,后来派人去问,陆府的人只说老爷被山贼伤着了正在静养,倒叫方之慎不知道是该欢喜没人扯后腿还是该哭陆伟把自己彻底摘出去了。 如果说仅仅是银子没了被人打劫了,那事情还不至于这么糟糕。方之慎拍出去的官兵回报说,劫银子的山贼没找到,但商陆城外常年盘踞着的一股草寇倒是死了个干净。带兵的千总原以为劫银子的是这群人,带了兄弟抄家伙就杀上了山,没成想好容易找到了山寨,却发现山寨里的人死了个精光。 千总不明就里自然不觉得什么,可方之慎一听这个消息冷汗把亵衣都浸透了。这群死了的草寇才是原本安排好来劫银子的,为的就是演一场戏,揭露出押运的银子是假的。眼下看来,定是有人提前知道了这番安排,自己是被黑吃黑了。 “不过是出了点意料之外的状况,你竟然慌成这个样子,瞧你这六神无主的德行,本王以后还敢交给你什么事儿做?” 安逸凡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花厅里,把个魂不守舍的方之慎吓得半死,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雍……雍王爷……您怎么在这了?!”方之慎定了定神才确信自己没看错。不是说雍王随着无名观与枯荣寺的高人游历天下为皇上祈福去了么,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丞相大人这般阴本王,本王能不来吗?只怕明日一早你递上去的加急奏折一到,丞相就要参奏你玩忽职守,再过几天,那伙劫银子的山贼可就要变成本王的人了。”安逸凡端着方之慎的茶杯饮了一口,皱眉道:“你这是用什么水泡的茶?白白糟蹋了这小龙团。” 安逸凡那副老神在在云淡风轻的样子,让人不禁觉得要倒霉的是丞相。至少方之慎是这么认为的,否则这当口谁还喝得出茶水好坏。 “听王爷这么说,您是知道那银子的下落了?”方之慎哆哆嗦嗦地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只要能把银子找回来,这事儿就解决了大半。 “本王如何得知?本王又不是神仙。”安逸凡把茶杯往小几上一放,似笑非笑的神情莫名带了几分威压,生生把方之慎的心脏逼到了嗓子眼儿。 “哎呦我的王爷诶,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拿下官消遣。这回丢了银子要下官的脑袋事小,可真要是让丞相以此打击您的名望把赵王送上太子宝座,只怕这大好江山以后就要改姓刘了。” “呵呵,他们刘家未免想得太多了点。”安逸凡冷笑一声,对着方之慎招招手,“本王不知道银子在哪,可有一个人一定知道,你且附耳过来。” 第四十四章 一觉醒来若水竟破天荒的染了风寒,虽然不严重只是咳嗽两声却也够让道虚担心的了,毕竟他们这样颇有修为的人,按理说是很难生病的。 “最近连着赶路有些乏了,生个病值得什么大惊小怪的,我还不是大罗金仙呢当然会生病。”若水将自己裹在厚厚的披风里,怀里还抱着暖呼呼的小狐狸,推了道虚一把道:“你进去吧,我就不去了。馥郁姑娘信佛大家都知道,只是没有僧人愿意上门为她讲经说法罢了。此处是她的外宅很是背静,你只管放心去,我就不进去给人家过病气了。” “你要是真怕过了病气,还抱着晨儿不放做什么。”道虚心知若水无非是见自己和陌生女子打交道有些尴尬,存心看笑话戏弄自己,却也没打算扫了若水的兴致:“若是不跟我进去,你便回客栈休息吧,大晚上寒气更重的。” “是晨儿非要在我这赖着,不然你抱着他一起去如何?” 还没等道虚说话晨歌就不干了,在若水怀里站起两条后腿,前爪抓着若水的衣襟可劲儿的撒娇磨蹭,“嘤嘤”叫个不停。 “不过是说笑,瞧你急的,知道你是担心我生病不好受想陪着我。”揉了揉晨歌软软的小耳朵,若水温柔的笑容仿佛是一道月光,在漆黑的夜晚叫人眼前一亮。 说话间,去里屋通传的侍女提着灯向门口走来。若水推了道虚一把道:“你且去吧,我在这等你。你不是说你师父教你女人是老虎吗,你要是被老虎吃了可怎么好,我自是要在这里等你的。再者你不是说,人家馥郁姑娘见了我便说什么都不肯给兰草了吗,这还叫我如何进去。咳咳……” “这位师父,我家姑娘有请。” 侍女进得门房对道虚恭敬一礼便将人往院子里让。若是若水没咳嗽这两声还好,这一咳,道虚更加不能让他在这冰凉的门房里等候了。 “请问女施主,贫僧能否带朋友一同前去。” 那侍女从见了若水第一面就没再敢正眼瞧若水,生怕被这位俊美非凡的公子勾去了魂。此刻听到若水咳嗽,心下便是一软,忙不迭地答应了不说,还殷勤地说要代替道虚好好照看若水,让道虚放心去。 亦是因着礼貌,若水陪着道虚走到主屋外间便再也不肯进去了,带病之身怎好直接进人家姑娘的内室。 “快去吧,我等你。” “嗯,好。”道虚犹豫了一下,帮若水重新系好了有些松散了的披风带子才随着侍女离开了。 馥郁姑娘人如其名,一进屋子便让人闻到一室芬芳,非是胭脂水粉的香气,而是自然的花香。能在数九寒冬之中屋中供养这满室的鲜花儿,可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阿弥陀佛,无怪乎有人用天心兰草博取姑娘欢心,姑娘确是爱花之人。” 正在妆台前描眉的佳人闻声转过头来,美目流转顾盼生辉,倒是把这一屋子娇艳的花草比了下去。 “从未有僧人愿意为我讲经,哪怕是这商陆城里最大的寺庙普渡寺的和尚们见了我也恨不能离得远远的。我还奇怪今日莫非是佛祖垂怜竟有僧人上门,原来小师父你是为了那盆珍贵的兰草来的,倒是馥郁自作多情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确是为天心兰草而来。只是贫僧也曾耳闻姑娘过往旧事,有心与姑娘结交,故此才厚颜上门。” “结交?呵呵。”馥郁提着裙裾走到道虚面前,将手中的一串佛珠缠到手腕上,对着圆桌边的小凳一让道,“想与我结交的人无不是垂涎我的美色,小师父,若不是你一来就言明是冲着那盆花来的,我还真是要想歪了呢。” 道虚微微躬身谢了座却并不接馥郁的话茬。久在风尘的女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少不了带上几分媚意,笑容也要多几分矫揉造作。道虚没与这样的女子打过交道,只觉得她不似寻常妇人淳朴,却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馥郁毫不避讳地打量着道虚:“普渡寺的那些和尚见了我都少不得多看几眼,小师父你还真是淡定,哪怕是看着我,那眼神都像是穿透了我在看旁的似的,莫不是奴家的相貌真的那么不入眼?” “贫僧眼中只看人心善恶,不看皮囊美丑。”道虚直视馥郁的眼眸,深邃的眸子中透出一种恬淡平静的慈悲,仿佛所有人都可以在他眼中得到救赎。 “怕是小师父见过更美的人才能如此淡然吧。”馥郁垂下眼帘叹了口气:“哎,小师父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这个人不值得的。” 忧郁只是一瞬的,馥郁站起身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盘亲自端到道虚面前斟了一杯茶给道虚,冲着外间努了努嘴道:“小师父,你是喜欢外面那个少年的吧。” 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馥郁褪去了婉约成熟的少妇风韵,像个古灵精怪的少女似的眨了眨眼睛促狭地笑看着道虚。 惊愕在面上一闪而过,道虚随即释然,大方地点头承认道:“施主慧眼,不知施主是如何看出来的?” “刚刚你们从游廊过来的时候我在窗边远远望着,那少年生的好生俊美,像是一朵出尘高洁的白莲,走在我这迎来送往做皮肉生意的院子里让那几株梅花都自惭形秽。小师父你对着我端庄得菩萨似的,可我却看到刚刚你走在他身边小声交谈时那眉眼温柔得好像一阵春风。女子对这些事情是很敏锐的,我猜自己忖度得没错。”馥郁说着斜着身子向外间张望,隐约瞧见若水正拿侍女送来的点心逗弄怀里的小狐狸,和乐静美的场景让人心醉,只敢不动声色远远看着,生怕一出声就击碎了这个梦境。 “施主心思澄澈眼界不俗,何必为了前尘往事一段孽缘葬送了一生的福祉……” 道虚话没说完便被馥郁摆摆手截住了。馥郁坐了下来,双手交叠垫在下颌下面趴在桌子上望着墙角的烛台发呆,半晌才道:“我妹妹比我漂亮比我有才华,更是家中的嫡幺女,我即便先认识段郎又与他有青梅竹马之好也及不上妹妹对他示好的一个眼神。有时候男人就是贱啊,总是去追逐镜花水月,得不到才是最好的。我心知妹妹只是玩弄他的,因为妹妹不想我有一段好姻缘罢了,待段郎悔婚,她便会将段郎当做路人。没想到段郎那么容易就上了当,可面对这样的男人,我真是不想告诉他真相。” 馥郁坐直身体,两手间把玩起茶杯,语气轻松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儿,还笑了笑:“既然段郎无情,我又何必有义。更何况我是庶出之女从小在家里受尽白眼,早就想做点什么让他们难受了。旁人看我可怜觉得我为一时之气丢了清白,可他们不知道,我若是遇不到一个全心全意待我之人,清白于我何用?若是有人待我如珠如宝,便不会在乎我是否清白了……我用我不稀罕的东西毁掉了他们最重视的东西,让两个家族颜面尽失,我是有多解气啊……呵呵。” “小师父,我就是一个内心如此腌臜的人,我日日诵经可佛祖都救赎不了我,我不值得小师父多费口舌。” “如果施主真的不在乎,便不会流泪了。” 馥郁怔怔地抬手,指尖曾到脸颊,果然是一片湿凉。 “即便是身在地狱,心也可如莲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善恶在心不在行的。”道虚浅笑合十,“世俗之人若是看破我与若水的关系,谩骂鄙夷便会接踵而来,而施主却含笑包容不以我二人为异端,可见施主心胸宽广并非狭隘之人,只是一时看不穿罢了。 “小师父,你真是一个慈悲的人呢……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对除了他以外的人都是这样呢……”馥郁抽出丝帕擦干了眼泪,端茶送客道:“陆伟包了我的牌子,虽说他说过什么最近得高人指点有福运能遇到绝色美人不来我这里了,可那兰草到底是他送的,保不准哪天他对新人新鲜劲儿过了就又来了,我若直接给了小师父倒给你们招灾了。烦请小师父留下落脚的地址,过两天我便着人送过去。” 道虚起身合十一礼道:“多谢女施主了。” “小师父千万别客气。”馥郁说着又朝外间看了一眼,眉目间的艳羡灼得人心痛。 “姑娘,贫道有一事冒昧求教姑娘。”道虚正要退出去,就听若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不敢当,道长有何见教?”馥郁亦是诧异。 “不知姑娘所说陆伟得高人指点能遇到绝代佳人是何意?” “这个……他前几日从京城飞鸽传书,说是在京城得国师和光道长指点近日有艳遇,回商陆之后便不来我这里了。若不是他之前特地说过回来之后要先来我这里,想来也不会有这封传书了。”馥郁蹙眉问道,“道长,这其中有什么……” “贫道一时多心了,姑娘万物见怪。”因着自己是病人,若水始终站在外间没有近前,只含笑对馥郁道:“姑娘,所谓一念成执,当你眼前只盯着一件事的时候,往往会忽略掉其他,到最后竹篮打水失了所有。” “道长的意思是……”馥郁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顿时紧绷了起来,涂了丹蔻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他……还好吗?”若水说完稽首,又对道虚招招手道,“小和尚,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第四十五章 昨日陆伟回府将晨歌交给两个仆役后便溜溜达达地往巡抚衙门去,要不是他是商陆巡抚,他是连去都不想去的。看方之慎着急上火固然有乐子,可自己去了便少不得麻烦。陆伟这一路上满脑子都是龌龊不堪的画面,只想着与小美人如何缠绵,可人还没到巡抚衙门,就被家里的仆役十万火急找了回去——晨歌丢了。 美人丢了,自己的仆役也死了,死相甚是惨烈。陆伟一进那屋子恍惚以为自己进了杀猪的棚子,满地的残肢断骨和绛红的血液直直把陆伟看懵了。陆府的家丁一个个吓得不敢进这间屋子,正等着听陆伟的指示,就见自家老爷两眼一黑晕了过去,陆府上下顿时一番鸡飞狗跳。 大夫请了,可诊断不出任何结果,只说陆伟纵欲过度身子虚。陆府的管家琢磨着老爷可能是惊吓过度失了魂,便找了一个江湖术士来。这一找还真就发现问题了,这术士见了陆伟拔腿就要跑,说陆伟是被高人下了死咒,定要被折磨够九九八十一日才会死,死后还要被关到枉死城中永世不得超生。这咒术不是随便找个术士就能下的,定是陆伟得罪了高人才有此报应。 仿佛是为了映证术士的话,当天子夜,陆伟的身上便开始散发出种种恶臭。陆伟虽然醒了,但躺在床上无法动弹说话也含混不清,全身上下那种渐渐腐烂的感觉将陆伟吓得昏过去又疼醒过来。 当安逸凡伪装成方之慎的随从前来的时候,差点被屋子里的臭味撞出去。待到方之慎带着官兵将陆府上下的人都看管好之后,安逸凡才在陆伟的屋里捡了个凳子坐下,掏出一方帕子掩着鼻子冷冷打量了一会,又挥了挥手把方之慎打发了出去才道:“陆巡抚,本王上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三年前父皇的万寿节吧。一别三年,陆巡抚别来无恙啊?” 就算对安逸凡的长相记得不甚明朗,陆伟现下也认出安逸凡了。天底下人都知道皇上的二皇子为皇上祈福随着高人修行去了,能出现在商陆城里自称本王的也只有安逸凡了。陆伟哪知道安逸凡是碰巧经过商陆城,只道三王爷的计划一定是出了什么破绽,整颗心脏顿时像是堕进了冰窟窿里,惊恐地睁着眼睛死死盯着安逸凡,喉咙间发出“呜噜呜噜”的声响却说不出话来。 “啧啧,算是本王白问一句,看陆巡抚的样子也知道陆巡抚现在不好受。” 陆伟屋子里的味道实在难闻,安逸凡虽说不是生性喜洁的人也有些难以忍受。 要是若水的话,只怕在这屋子里一刻都待不下去吧。想到若水,安逸凡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落在陆伟眼里却尽是惊悚。 “陆巡抚,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小美人美吗?是不是身子香香软软的脸蛋还特别漂亮?他的眼睛是不是亮晶晶的干净透彻让人一看就恨不得揽在怀里好生宠着疼着?他其实什么都好,就是脾气烈了点,一着急就拿爪子挠人。若是他都生气了你还挤兑他,他可就要哭给你看了。”如果这时候有熟识安逸凡的人在旁边肯定要被吓到,二王爷虽说温文尔雅可也是出了名的冷性子,都二十了还没有妻妾,谁见过二王爷如此深情款款念叨美人的样子啊。 陆伟和安逸凡不熟,但现在安逸凡在他眼里就是活鬼。陆伟的身体完全动不了了可脑子却是出奇的清明,“自己动了二王爷的人”这个念头闪入脑海的一刹那,陆伟阉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你说说你动谁的人不好,偏偏要动本王的人?你若是在本王府上看上个把歌姬娈童,本王送你也无妨。可你偏偏看上了本王心坎儿上的人,他可是将来要做王妃的。”屋里只点着几只蜡烛,屋子外面则是黑黢黢一片。安逸凡的面容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光怪陆离,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配合有些阴森的语调说得陆伟头皮都炸开了。 “嗬……嗬……” “别着急解释,看你这样子,本王也能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 安逸凡拉了个凳子寻了一个靠窗户的地方坐了继续说道:“本来本王也没想要你的命,知道你馋酒,还特意叫方之慎给你准备了一坛三十年的花雕。本想着你进商陆地界的前一天晚上饮了些酒犯了禁忌,转天借着茬装个迷糊让本王揭穿假银子的事儿也就罢了,最多你就丢个乌纱帽还能回去左拥右抱当个富家翁,可你偏不。你说你好端端地一方大员不做,非要和我三弟勾搭在一起做什么,还为他特意招来一群武功高强的山贼劫了银子想陷害本王的人,现在还动了本王的王妃。你说本王要是放过你,不说对不对得起这王爷的爵位,就连个男人都算不上了。” 难怪,难怪方之慎一路明令押运士兵及官员禁酒,那天晚上却有军士偷喝酒被自己抓个正着,早该想到,那些兜里没油水的小兵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酒。那些银子在出京城的时候就已经被偷梁换柱了,里面装的都是同等重量的沙土,要不那些山贼怎么能凭空把百十万两银子变没了。三王爷是怕银子是假的不足以害死方之慎还容易牵扯出自己贪污银子的事儿,所以才上演一出劫银子的戏码,这玩忽职守丢了官银可是死罪,没想到二王爷早就知道了这个计划。 那天晚上……陆伟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那天晚上自己喝了酒,方之慎又带人先行一步探查道路很晚才回来,若是银子被偷梁换柱的事情按照二王爷所计划的当众抖出来,那唯一可能做手脚的空当就是那一晚。随后,自己就会变成摸向三王爷的藤,无论最后查不查得出幕后黑手,自己都是死路一条。要么明正典刑,要么杀人灭口,还做什么富家翁,笑话。! “不过你现在这样子也好,方之慎那边要上什么折子要写什么供词你直接画押就是了,你放心,三弟这么害你,本王会给你讨一个公道,不会让你死不瞑目的。”安逸凡说着拍了拍手,方之慎闻声而入。 如果陆伟是个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人,那方之慎现在的处境绝对不妙,只是没想到陆伟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那还不是他们想怎样就怎样。方之慎暗暗打量着安逸凡,心道二王爷就是心思缜密,明知道陆伟变成了这个样子还特意用亲王玉佩调了商陆的官兵过来压阵,说不准陆伟现在的境况也是二王爷的手笔呢。 安逸凡被方之慎崇敬的目光扫得全身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道:“方大人需要什么供词问就是了,我瞧着陆巡抚现在虽然说不出话来,可点头摇头还是会的,倒也能问话。” “烦请王爷稍后,下官这就问话,还请王爷做个见证。”方之慎着人送来纸笔,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陆巡抚,你一早就知道银子是假的对吧?那群山贼名为打劫,实际是在销赃,毕竟假银子是不能进商陆城的对吧?至于银子是什么时候偷梁换柱的……你摇头做什么,是不是想说银子一出京城就是假的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 方之慎完全是在照着自己想要的本子编故事,陆伟点头摇头都是白搭。方之慎戏谑地看着他,那眼神根本就没把他当人看,甚至连死人都算不上,至多是案板上的猪肉罢了,还是块臭的。 “你说什么?这换银子的事儿是三王爷吩咐的?相国还插了一手?”方之慎唱念做打俱佳,表情夸张语气更是夸张,跟演戏似的,看得安逸凡都不禁莞尔。 “哎呦喂,我说陆巡抚,你就算想自己脱罪也不能攀咬皇子不是,当朝相国那可是老臣,忠君爱民有口皆碑,你怎么能给人家泼脏水呢?” “啊啊,啊啊……”陆伟一边怪叫着一边疯狂地摇头,这份供词要是出去,自己全家满门都保不住了。 “你又摇头,你想说你没诬陷?既然你这么肯定,本官也不能徇私,虽然本官和相国私交不错,可国之大事本官还是要俱实呈报。” 方之慎把编好的供词写好,上面还零零碎碎加了不少别的东西,拿过书桌上陆伟的印鉴便盖了下去,末了还假情假意地抹了两滴鳄鱼泪道:“陆巡抚,我会告诉皇上,你是因为说了实话被人灭口才变成这样的,想必皇上可怜你,会从轻发落的。哎,三王爷也真是的,小小年纪如此心狠手辣……啧啧。” 眼见着方之慎和安逸凡要离开,陆伟发了疯似的挣扎起来。 不行,不能让这份供词呈上去……怎么办……谁能救我……对!那个美人,不是我,不是我想对他不轨,是三王爷身边的国师和光说的,说什么押送银子的最后一日若是遇到山贼便往商陆城的反方向跑,定有艳遇……都是那个妖道……! “和……和光!”陆伟拼尽全身力气喊出这个名字,整个人从床上滚了下来,靠在摊在了脚踏上。 安逸凡脚步一顿,让方之慎先行一步,转身对陆伟道:“和光?他是本王的老师呢,你想说他什么?” 陆伟呲目欲裂,瞳孔急剧收缩,浑身筛糠似的抖着。 “本王为防万一让和光想法子在快到商陆的时候调开你,你的纰漏越多,出了意外之后可以弥补的机会就越多,本王从不做孤注一掷没把握的事儿。” 安逸凡说着,脸色愈发阴沉。难道和光调开陆伟的法子是让他去找晨歌?!安逸凡当初做这个安排的时候哪里认识晨歌是谁,这都是几个月之前做的计划了。可和光不一样,和光的卜算之术朝中无人能及,怕是早就预料到了今时今日的境况,这个混蛋是成心捉弄自己! 不再理会陆伟,安逸凡冷哼一声甩手走人,一出陆伟的屋门居然就看到了若水与道虚,晨歌变作狐狸的样子正窝在若水怀里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 安逸凡顿时慌了,很是失态地指着若水道:“你们怎么在这!” 犀利的眼刀扫到方之慎身上,方之慎亦是一脸苦笑:这两个高人什么时候来的是哪的人他也不知道啊,能在重兵把守之下出入自如的人能是他一个文臣看得住的吗? “不过是听到一些事儿产生了一些疑惑,想来求证一下,现下疑惑已然解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二王爷,您先忙着,若是以后再有刺客要您的命,您可千万别来找贫道,贫道活人不医,只管验尸!” 扔下这句话,若水牵了道虚的手飘然而去。 第四十六章 方之慎一个局外人不明就里,只知道自己效忠的二王爷还认识两位高来高去的高人,庆幸自己没跟错主子,二王爷有和这样的人熟识无疑给夺储位增加了很大胜算,且陆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不死不活的德行也有了答案。 安逸凡可是没心思享受下属崇敬的目光,他自己事先完全不知道陆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哪能想到若水下手这么快,要不也不至于带着这么多兵来。平日里若水总是用“道爷”自称,带着几分傲气更多的则是跟道虚撒娇,鲜少会用“贫道”这么老气横秋的词儿。如今可倒好,若水对自己一口一个“贫道”的,摆明了是要生分了。还有晨歌那双含泪的眼睛,扎得人心疼,定是因为和光的事情误会了。 刚刚在假银子案件上大胜的安逸凡一点高兴劲儿都提不起来,犹豫了一下,也顾不得在人前要隐藏实力,提气一跃运起轻功就追了上去,把一种官兵外加方之慎惊得目瞪口呆全都傻在了陆府院子里。 “若水,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单纯论武功若水可能确实打不赢安逸凡,可论轻身功夫,安逸凡拼尽了全力也只是在进了醉溪斋才堪堪追上来。 若水一步踏入屋内却被安逸凡拉住了,冷冷回过身来看了安逸凡一眼道:“你不用解释,我并没误会什么。刺杀的事情是你在演戏我早就怀疑了,我师姐的事情我也没天真到认为那是你那个三弟一时色迷心窍。和光的本事我从他打你那一掌就能看出来,而朝中能对我师姐不利的,恐怕也只有他了吧,我可不信我师姐会被你父皇身边的江湖骗子炼的乱七八糟的丹药伤到。若是这些我都没冤枉你,你就给我放手,需要解释的人不是我。” 安逸凡沉默了片刻,正色对若水道:“你说的都对,我也无从辩解,总归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师姐……” “你们这些皇子眼里只有那把椅子,旁人的荣辱生死都不重要不过是你们的棋子。不争斗是死,争斗也许还能活,这些事情我可以理解,但我不会原谅你。不要觉得你做过了什么只要事后道个歉再补偿一下就可以获得原谅,我和我师姐以及无名观上上下下,没有人是你那些给一棍子再给一个甜枣就能收买的大臣。” 挣开安逸凡的手,若水瞟了隔壁房间的门一眼,道:“晨儿在屋里等你。” 被若水迎面重重碰上门,安逸凡脑中一时空白一片,被门隔绝的那道身影是那么决绝不留一丝余地。总以为对方无论如何也是自己的弟弟是皇族中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没想到自己从最开始就从没踏入过他的世界。而他的眼中,从头到尾,也只有那个默默陪伴在身边永远坚定而温柔的僧人吧…… 安逸凡自嘲地笑笑,摇了摇头,推门进了隔壁的房间。 晨歌的伤还没好透,但用了若水配的药已然收了口。若水嘱咐说这伤口不能总是捂着,晨歌便自己把包扎的布条拆了开,瞧着自己腿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眼圈更红了。 “伤口还疼吗?”安逸凡一进屋就见美人白皙柔嫩的胴体横陈在床榻上,晨歌扭着身子看自己腿侧伤口的姿势别提多撩人了,要不怎么说是狐狸呢,凡人家十二岁的小孩哪能有如此风情。 听到安逸凡的声音,晨歌赶忙拉过棉被盖住自己。其实以前他觉得赤身裸体没什么,狐狸嘛,本来就是不穿衣服的。可自从被安逸凡那样吻过,晨歌一想到自己曾经裸着身子还和安逸凡打闹就觉得别扭,而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别扭在哪了。 “忙着去处理陆伟的事情,一整天都没顾得上你,是不是生气了?” 安逸凡笑容可掬,走到床边坐下来将晨歌连着棉被抱在怀里,低下头吻了吻晨歌红肿的眼睛,道:“若水和道虚给你出气了,我也不会让陆伟好过的,你放心。” “你别这样……” 起初以为安逸凡是个傻乎乎的人,自己也很是喜欢欺负他,那时候他被欺负了也不会还手,那副吃瘪的样子很有意思。渐渐地,安逸凡不再是那副样子了,自己和他闹他也只是顾忌着若水哥哥才不好发作,现在想来背地里还没少整自己。比如那次在马车上,安逸凡为了打断两个哥哥互诉衷肠,竟然把自己摔出去。再后来,因着安逸凡有真龙元阳,周围人都希望自己能和他双修,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更怪了。自己永远摸不透安逸凡的心思,永远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那一面才是真实的。就好像现在温柔的他,也许也只不过是用来哄骗自己的一层面具罢了。 “我不这样还能怎样?”安逸凡叹了口气,挑起晨歌的下巴直视那双黑珍珠一般的眼眸道,“和光找借口调开陆伟这件事儿,是我上枯荣寺之前就定好的,那时候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我们会是这种关系,我更不知道和光会拿你做诱饵,这一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如果你知道呢?如果你那时候就认识我,你还会不会同意那个什么和光的主意?” 晨歌的眼神格外清亮,仿佛是三足金乌发出的光芒,照得一切污秽阴霾无所遁形。 安逸凡沉默了。如果当时陆伟是照着商陆城的方向跑,案子递交到三法司,三皇子那边的人一定会狡辩说陆伟是去搬救兵的。可陆伟却是反着跑的,那这就是实打实的畏罪潜逃。敌人的罪名,永远不会嫌多,对方越没有还手的余地事情的变数就越小。如果自己提前知道…… “晨儿,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前尘过往不容假设,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个答案……” 胡乱抓起安逸凡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晨歌强扯出一个笑容。真是自己都弄不明白,这个男人也没对自己怎么好,比起若水哥哥和道虚哥哥,他差远了,为什么自己还会喜欢他?在马车上的时候,若水哥哥总是拿些话本给自己讲故事,自己总是嘲笑故事里的千金小姐怎么总是喜欢上一无是处的穷书生。若水哥哥说,那是因为那些小姐久在深闺没见过男人才这般好骗。眼下看自己,可不是个从小在林子里孤立着长大没见过男人的笨蛋。 试探着把自己靠近安逸凡怀里,晨歌觉得好累。手和脚都是冰凉的,指尖麻麻的使不上力气。最近真是哭得够多的了,比族里那些母狐狸眼泪还多,真是太不像样子了呢。 搂着安逸凡消停了一会,晨歌才问道:“你和那个死色鬼说的那个……要娶我做王妃……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只不过这个决定是我这两天才做的,迎娶的事情还要从长计议。”安逸凡这话不假,承认得自然也就痛快。 “为什么,你喜欢的难道不是若水哥哥?我以为你就算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也不会让我做你的正妻……” 安逸凡蹙了下眉没有回话。 “其实那个老爷爷说的什么话,你还是在乎的吧?我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总之得到我对你很有利是不是?” 安逸凡可以对自己的父母睁眼说瞎话,可以骗满朝文武天下百姓,甚至可以自以为是地去糊弄若水,但现在看着晨歌,居然连摇摇头都做不到了。 “如果我长得没这么好看,也不是什么墨狐,你一定不会喜欢我的吧。” “晨儿……你钻什么牛角尖呢……你那小脑袋里怎么这么多不切实际的假设?”安逸凡彻底没脾气了,这孩子真是怎么哄都哄不好了。 晨歌郁闷地推开安逸凡,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腿喃喃道:“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也确实配不上你……可为什么,为什么道虚哥哥就可以说若水哥哥就算什么都没有长得不好看也会喜欢他……” “晨儿,你别胡思乱想了,你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才会心神不宁,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你别瞎琢磨了好不好?”安逸凡说着打横抱起晨歌往浴室走,“我们洗个澡早点休息吧,你不累吗?” 猛地被安逸凡抱起来吓了晨歌一跳,下意识的,两条嫩藕似的手臂环上了安逸凡的脖子。还没等安逸凡享受够美人香软身体的亲近,定了神的小狐狸照着安逸凡的脸颊就是一抓。 “谁要你抱我,放我下来,我是公的我自己会走,不是那些娇娇弱弱的母狐狸!” 安逸凡好容易攒起来的笑容被晨歌这一抓抓得粉碎,真想就这么松手把人扔了,可看到他腿上的伤又舍不得,只得先把晨歌放回到床上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双手撑在晨歌身侧道:“你是爷的人,怎么爷还抱不得了?” 就算爷要娶你当王妃,也不能容你这么嚣张,否则以后岂不是夫纲不振! “谁要当你的王妃!自作多情!”晨歌眉毛一挑,“野鸡王爷,我好嫌弃你的你知不知道!” 那点野性子还没发完,晨歌眼前景象一转便被安逸凡翻过身按到了床上,紧接着挺翘的小臀上就不轻不重地挨了响亮的一下。 “再说什么嫌弃爷的话,爷就不管你是不是年纪小身子娇嫩受不住,直接要了你。”安逸凡说这,手指还暗示性地在晨歌的臀缝划过,果然让这个一时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撒泼的小狐狸身子僵住了。 满以为这下晨歌该听话了,谁知道晨歌居然抱着枕头再次哭了起来,安逸凡只觉得头皮顿时间炸开了,恨不能撞墙算了。 隔壁的若水与道虚早就收拾好上了床。道虚在床上打坐念经,若水便枕在他膝上闭目运气养神。两人听得隔壁隐隐约约传来的动静,相视一眼。若水懒懒转了个身抱住道虚的腰浅笑道:“早晚有安逸凡后悔的时候。”只是那时候我未必瞧得见了,真是可惜啊…… 第四十七章 若水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排一排悬挂着的盘香,清新凝神的香气窜入鼻尖给人一种静谧安逸的感觉。 再次进入到这个梦里,若水淡定了很多,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再来就自在多了。身上的酸痛还未褪去,若水不禁觉得好笑——在这个梦里自己都是一块玉石了,怎的还会感到痛?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坠落摔成一块一块的,若水忍不住动了动身子,除了酸痛之外,只觉得这身体沉重了些许,怕是因为用黄金修补过的缘故吧。 “道虚,你在做什么?” 一个苍老的声音叫着熟悉的名字,若水精神猛地一阵,眼光向下一扫,果然见到一个容姿清秀的少年僧人正跪在蒲团上闭目诵经。 那僧人听得有人唤自己便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来人,随即站起身合十深深躬下身体行礼道:“陛下,师父。” 一刹那间呼吸停滞了,那颗本不是玉石该有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尽管这个僧人与自己小和尚长得大相径庭,可那双眼睛若水绝对不会认错。与他的道虚一模一样的沉静深邃,一模一样的仁慈温和。 “我的孩子……那块玉再贵重也不过是个物件罢了,你何苦放着锦绣江山不要,非要出家修行侍奉这块玉呢。”老和尚身后一位锦衣金冠的中年男人抢上前来,痛心疾首地拉着道虚说个不停。若水耳边嗡嗡作响,听不到那中年人又说了什么,只见到他已见苍老的眼中溢出泪水,面容被雍容华贵的衣饰衬得更加衰败憔悴。 “这位施主,贫僧自年幼时不小心打碎这块玉开始变夜夜做梦,梦到这块玉与我诉说千万年的修行如何之苦。他说昆仑山巅的风雪很冷,每一次风刮过都像刀斧划过一般。那山顶上除了白雪什么都没有,一千年一万年都只有他一个。他忍受了无边的寂寞与风霜,等待的就是得证大道的一天。他从不后悔他的付出,因为他还有希望。可是因为贫僧的年幼鲁莽的举动,他付出的一切都成为了泡影……” “那只不过是梦……” 道虚笑了,温润的面容带着柔和的力量。 “是不是梦贫僧心里明白。身在红尘之中,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自愿或不自愿地去欺骗,唯一能不骗的人就是自己,若是连自己都骗,这一生就太苦了。贫僧骗不了自己,心知这一切都是真的。既然做错了事情就要付出代价,即便不能赎清罪孽,多少能落个心安。” “道虚,你可知你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去赎罪吗?”老和尚插了一句进来,“此玉乃是夺天地造化而生,他的寿命与天同齐与地无疆,岂是你一个凡人能够补偿万一的?” “一年不够就用三年,三年不够就用十年,十年不够就用一生,一生不够就用生生世世。道虚愿永生侍奉此玉于佛前,直到他修成正果那一日。”道虚再次合十为礼,漆黑的眸子里是不容劝解的坚定。 “一念成执,一念成执啊!”老和尚摇头叹息,那个中年男人更是默默无语。 恍然间,若水想起苦禅闲聊时状似无意提起的一句话——道虚这个法号不是他给的,而是这个孩子与生带来的,这个孩子生生世世都唤做道虚。若水没见过带着几世佛缘转世的孩子降生,不知道道虚降生时候是怎样带着这个法号的,只是自己从没在意过,且枯荣寺的和尚在道虚这一辈恰好也都是道字辈,便把这事儿抛之脑后了。如今看来…… 傻子,笨蛋,谁要你补偿,你补偿的来吗?若是你今生今世对我好只是你为前尘往事赎罪的话,那这份好我不要也罢! 你以为你区区一个凡俗稚子便能毁去天地灵气的造化吗?上天不过是借你之手让我来渡个劫数罢了,你又何苦以此为难自己…… 若水奋力挣扎着,恨不能挣脱桎梏将自己再度摔个粉碎,最好是修补都修补不起来才好,也熄了小和尚这份心思。 一阵风吹来,店里悬挂的几件法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道虚下意识地回头来看正见到在风中飘摇的巨大玉璧。玉璧上的纹路精美绝伦却绝非是某位工匠的手笔,乃是自然天成。玉璧上的纹样高深莫测,似乎包含着深奥的哲理,让人看着便情不自禁地沉沦入迷,想要一窥其中的奥妙,仿佛弄懂了这些纹样便是领悟了天地间无上的大道。 道虚不再与老和尚与中年人多言,转身回到蒲团上打坐诵经。风渐渐平息了,若水发现自己无论怎样挣扎都再不能使玉璧有动静了。 目送着老和尚与中年人远去,若水在道虚诵经的声音中安静了下来。现在才发现,这个道虚和自己的小和尚声音也那么的相似,浑厚而有磁性的声音让自己格外着迷。如同自己的道虚一样,这个道虚念经时候的样子,是最英俊有味道的。 “小和尚,你说,上辈子,上上辈子,我是不是也是被你念经时候的样子吸引,所以才爱上了你呢?” “可我这辈子,分明最喜欢看你脸红的样子,以前的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脸红的吧……” 大殿中忽然响起清脆的玉鸣,那声音仿佛一道涌入心底的清泉荡涤着人的心灵。道虚闻声缓缓抬起头,眼神中不再有方才交谈时的淡泊宁静,却而代之的是一种炙热的温柔。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玉石,即便是碎裂了,也一定能听到我的声音……我对你起誓,我的灵与肉永远属于你,我会用无数次的轮回陪伴你让你不再寂寞……” “道虚……道虚……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我们从一开始就……”原来我这辈子活到现在,一直在逃避的不是道德伦常的枷锁,不是天道轮回的劫数,而是……自己的心……我才是那个始终拗不过自己的人……即便是到现在也未能全部释怀……可我一直执着的,又究竟是什么……仿佛已经记不清了呢……我究竟在轮回中遗失了什么……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若水大口喘着气,心底一阵阵酸涩,眼睛更是涩得发疼几乎要睁不开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风寒了喘气不顺当睡着不舒服?” 道虚赶忙从床边的小凳上拿了寝衣披在若水身上,暗道若水任性的不是时候,明明都染了风寒了睡觉的时候却还要不着寸缕只为让自己抱着舒服。 “我又做那个梦了……”若水喘匀了气说道。 “难怪……”道虚一早就觉察到若水睡得不安稳,着意揽着他,谁承想他竟然一下子挣开臂膀自己坐了起来。 “小和尚……你对我这么好,连你的佛祖都不要了,莫不是上辈子欠了我的,这辈子刻意补偿我?” 美艳的凤眸泛着微红,非是因为悲伤,倒更像是伤神过度了。 道虚温暖的掌心贴上若水的脸庞,看到平素妖精似的若水闭上眼睛柔顺地贴着自己的掌心摩挲着,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痛。 “佛祖普度众生慈悲济世,他不是我一个人的,也不是某一个人的,他是天下苍生的。”道虚沉了片刻,忽然别开了眼睛,“若是我要上辈子欠了你的才有今生的缘分,那我倒希望,上辈子欠你的多一些。” “嗯?”若水闻言一愣,睁开眼便看到道虚红透了的耳根。那抹红晕自耳垂儿以下顺着肌理分明的颈子蔓延下来,连带着结实的胸口都染红了,好像喝了酒似的。若水顿时明了了道虚话里的意思。 千载难逢有小和尚主动说这般情话的机会,若水那能放过,立时促狭地笑着贴上去,柔韧的臂膀缠上道虚的身体,呵着气在道虚耳边问道:“你想欠我多少?” “……” “说啊……” “至少,不要一辈子便还完了……” “生生世世缠着你,那我可真成磨人的妖精了。”若水低低笑了出来,吻了道虚的面颊一下,“放心,我若是这么做,佛祖都会怨我误了他得意弟子的修佛之路的,我没那么坏。” 我没有下辈子了,这辈子时间也不多了呢。早知道有着这样的前缘,我便不会去招惹你,我便应该早早放你自由……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瞧瞧床帐之外的窗子,天还未大亮,只是这冬天天亮的本就晚,估摸着此刻也该是起床做早课的时辰了。若水素来没这么多讲头,虽有时候故意拉着道虚陪自己懒床却也不曾真的误了他的早课,眼下睡意全无便早早起身。还未收拾停当,就听小二敲门,开门一看,正是那晚在馥郁姑娘处引路的婢女将天心兰草送了来,还附带了一句话:“他已不再了,我亦可解脱了。” 若水见那婢女眼睛红肿身着素缟心下便是了然,当即掐了几个印诀默念了几句引魂的咒权当是送馥郁一程。 待送走了婢女,道虚便问道:“馥郁姑娘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自己都说了佛祖都救不了她,为何还要日日诵经礼佛?你说过她心胸眼界高过旁人,即便她当年真是一时气愤做了傻事,又怎么会这么多年还想不明白?她不过是个风尘女子,陆伟那等禽兽不如的人怎么会只因为包了她的牌子承诺过要去便给她传书说自己要爽约?”若水靠近圈椅里,有一搭无一搭地玩弄着天心兰草的叶片,眼中是洞悉世事的通透。 “烟花之地人多口杂,却是消息最集中的地方,若是在这等地方有个钉子,想必做起见不得人的勾当要方便许多。而馥郁日日拜佛祈求的,许就是求于自己很重要的人的平安喜乐,而那个人却被陆伟拿住了。我当时不过是猜的,料想陆伟那种人即便拿住了人家的弱点要挟利用,时隔多年那人的安危也没保障了,故此随便说了一句,没想到竟是应验了。” 道虚想了想,说了一句:“若水,你修为还在我之上,有时候一句话改了他人命数也不是不可能……” 若水摆了摆手笑道:“多虑了,我还不到要修闭口禅的境界,倘若我现在真是说什么是什么,那我要说的一定是……” 来到道虚身边,将几个字吐在道虚耳边,引得道虚先是一蹙眉,后是闭目颂了几句佛又很是宠溺地叹了句:“若水,别闹了……” 第四十八章 不知道安逸凡是怎么想的,原先这一路上他也没少暗地里联络自己的手下通消息作安排,可那都是背着若水他们做的。商陆城假官银这事儿一出,他反倒把这些事儿放到台面上来了。 方之慎的那封奏折上报到了朝廷,丞相和三皇子安逸乐自然是抵死都不认的,一口咬定是安逸凡栽赃陷害,如此一来若水等人倒成了安逸凡的挡箭牌,安逸凡只说自己是随着两位小师父游历至此,能碰上这案子纯属巧合。再者陆伟在事件中前前后后的行为确实透着诡异不合常理,因此皇帝下令严查此案。 因着奏折上说那银子未出京城的时候就已经是假的了,户部的一众官员有干系没干系的都被三法司请去喝茶了。户部是丞相朝中势力的根基所在,如此一来不能不说是元气大伤。 朝廷有再大的波澜若水都不感兴趣,出了商陆城若水便直奔帝都而去。说来也是帝都风水好,周围有不少洞天福地,剩余的几样药材在去帝都的路上便可获得了,倒是省去了不少事情。 “还真是要谢谢那位老人家呢,否则就这几样药材,我还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去呢。”若水一边对着药方检查药材一边点着那几样稀罕药材感叹。 “妙善大师总说你是个有福的,此行看来确实不假。”道虚帮着若水将药材封包好,见若水有些疲累,便从自己的包裹里掏出一个葫芦递给他道:“来尝尝,我出城之前做的,比不上寺里的材料好,勉强能给你解解馋。” “什么东西啊。”若水说着拔开葫芦上的塞子,一股清冽的梅花香味扑鼻而来,“梅花茶,真是好久没尝到了呢。” 若水大大饮了一口,眯着眼睛缩了缩脖子满足地叹道:“苦禅老和尚做着梅花茶的手艺真是让你的了真传了,而且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真是好喝。” “你喜欢就好。” 若水又饮了一口,鼓着腮坐到道虚腿上,揽着僧人的脖颈将朱砂色的柔嫩唇瓣贴上去,待僧人顺从地打开齿关便把茶水哺了进去。 “你自己尝尝,是不是特别好喝?” “嗯……”马车上颠簸,道虚怕若水坐不稳便揽住了他的腰。怀里的人身上散发着一种比梅花更加清冽出尘的淡香,道虚不由得深深嗅了一下。 在道虚光洁的头皮上落下一吻,若水很是享受此刻的温存,可看到道虚头上的戒疤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烙这个戒疤的时候才多大啊,疼不疼。就你们和尚会作践人,净想着这种磨人的法子整治自己。” 道虚笑而不语,只把若水抱得更紧了些。 “你发现没,这两天安逸凡就跟转了性似的,没少讨好晨儿。”安逸凡就在马车外面抱着狐狸样子的晨歌赶车,若水不想让他听到自己与道虚的话便用了传音入密。 “自从遇到晨儿,他的事情顺利了不少。我虽不懂朝政,但也知道他多年的心愿眼看着就要实现了。墨狐那句谶词老人家说者未必无意,他也未必就是无心。” “我就是担心晨儿,嘴里说着什么嫌弃安逸凡,安逸凡给他只烧鸡他就乖乖听话了,这以后不吃亏等什么呢?指着他靠安逸凡的元阳练到小有所成还早着呢。”若水揉了揉太阳穴,“都说狐狸精机智聪慧,怎么晨儿就……” “若水,从前你是不会为这些事情发愁的,总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今儿个是怎么了?” 对上道虚探究的眼神,若水傲气地挑了挑下巴道:“不过是旅途无聊和你说几句闲话,怎么着?嫌我聒噪吵到你了不成?那我不理你了就是。” 说着若水推开道虚自己做到马车另一边打坐入定,竟真是不理道虚了。 安逸凡要回京了,这个消息传到安逸乐的王府里顿时让整个王府阴云密布。安逸乐坐在正厅的王座上,左拥右抱地让美艳的姬妾娈童给他喂酒表演歌舞,脸色却阴郁到让人胆寒。 终于,在一个诚惶诚恐的姬妾洒了酒被拖出去之后,安逸乐怒吼着遣散了众人,抄起手边的翡翠酒杯砸到了地上,犹自不解气地寻着物件继续砸。 “哎呦,王爷您这是干什么呢。”和光摇着扇子笑眯眯地走进来,正赶上一个景泰蓝胆瓶碎在自己脚边,赶忙往后跳了一步。 “还不是你废物!连安逸凡那个低贱的杂种都弄不死!你要是早早得手了,今日还轮得到他来查本王?!” 安逸乐说着拿起一个酒壶照着和光的脑袋就招呼,和光手中的扇子“啪”地一合对着飞来的酒壶轻轻一磕,那件价值连城的翡翠酒壶便飞到一旁的梁柱上砸了个粉碎。 “王爷说话可太不公道了,您之前派出那么多杀手追杀安逸凡不也没成吗?怎么现在全算到我一个人头上了。”和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安逸乐,大大方方地寻了个位置坐下,继续道:“再者,您知道有天境修为的道士和已迈入无色界的僧人意味着什么吗?安逸凡身边有两个近乎地仙的人物在,即便我能扛住其中一个,也断断招架不住第二个,能把安逸凡打个半死已经是侥天之幸了。听说这两个人随着安逸凡进京了,您觉得您现在是继续和我发脾气有用呢,还是赶紧想想对策好?” “哼!枯荣寺与无名观忒不识抬举!拂了本王的面子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偏向安逸凡!瞎了他们的狗眼了!” 和光淡淡地笑了下没说话,心道:你的面子值几个钱啊,不过是个被母亲和外家宠坏的白痴,居然还想当皇帝。啧啧,这凡人皇族的子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要说安逸凡那副二傻子的德行是装的,那这位可就是真傻了。 “和光,你说安逸凡身边那两个人要用什么东西收买?管他是不是半仙,只要是人就有欲望,有欲望就能收买。”安逸乐自以为是地笑了声,坐下来靠近王座里,姿势极是懒散,“和光你本事也不小,还不是乖乖伺候本王?” “我愿意供王爷差遣是因为王爷能给我天下术士都梦寐以求的国师尊荣,可那两个人,王爷,我劝你还是别想了。” “为何?” “您前段日子还意图下药强了人家无名观的琦薇仙子,现在您又想去收买人家的师弟,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安逸乐面色一僵,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狞笑着道:“琦薇那个不识抬举的小蹄子,本王看上她是她的福分,居然敢跑。对了,你不是说本王那天易容过,应当没人看得出本王吗?” “话虽如此,可您的身形掩藏不了。琦薇仙子也是颇有修为的人,眼光很是毒辣,若是再遇上您难保不会认出来,更何况无名观的妙善大师也不是吃素的,有时候方外之人想知道些什么,根本不用那些寻常的手段。这也是为什么我嘱咐您最近少露面,尤其别在将军府附近转悠的原因。” 安逸乐听罢五官都有些扭曲了,紧紧抓着王座的扶手沉默不语。 “年初的时候我就给王爷算过一卦,叫王爷小心行事否则会财色两空,如今看来我这一卦算得很准啊。”和光那股幸灾乐祸的劲头毫不掩饰,还为自己准确的占卜颇为自得。 “哼,无论如何,这皇太子之位本王是志在必得,谁要从中阻挠都要死!”安逸乐猛地站起身,凌厉的眼刀甩向和光,“和光,你去给本王安排人手,不仅是安逸凡,连那个琦薇一起给本王杀了。本王要让那些天天只知道念经修道的道姑和尚看看,什么叫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本王就是他们的天道!” 和光先是一愣,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该叫太医给这孩子瞧瞧病啊?而后淡淡应了一声,也没多废话,算是接了这个差事。 “这件事你尽管放手去做,闹出多大动静都无所谓。死了他安逸凡,父皇即便知道是我做的,也不能不把太子之位给我,他可没别的儿子了,哈哈。” “阿嚏。”安逸凡忽然间觉得鼻子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趴在他怀里的晨歌闻声抬头看了看他,嘤嘤叫了两声。 “我有内力护体,肯定不是因为赶车着凉了,放心吧。”安逸凡揉揉晨歌的耳朵,见小家伙打了个哈欠缩进自己怀里继续趴着心底颇为满足。 凭着安逸凡的心思,要想琢磨一个人的性情喜好并不很难,更何况是晨歌这样单纯的。这几日安逸凡愈发摸准了晨歌的心思,好吃好玩的哄着,还真让小家伙和自己亲近了不少。江山快要到手美人又在怀的感觉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飘飘然,安逸凡这两天的心情真是不能再好一点了,当然,看若水和道虚打情骂俏的时候除外。 映着风望着京城的方向,安逸凡嘴角挑起一抹邪魅的笑容:“鼻子还真是不舒服,怕是那个笨蛋正在骂我吧,呵呵。” 第四十九章 若是今日再赶一赶路,城门关闭之前若水等人是可以到帝都的,可大家却选择在城外的一个小镇暂住一晚,明日再进城。 若水无非是想着送药不差这一晚,好好休整一下,明天有个好精神去见师父。至于安逸凡的算盘,那就不好说了。 自从那日之后,晨歌对安逸凡的态度就变得很奇特。安逸凡讨好他他自然开心,亦是整日与安逸凡腻在一起,可若水瞧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说不出来。想着把晨歌带回到自己身边,可晨歌也不开这个口似乎也不是很愿意离开安逸凡。若水犹豫再三又与道虚商量了下便随着他们去了,毕竟有些是旁人操心是没用的。眼见着要进京城了,安逸凡没正式给晨歌名分之前若水是不会让晨歌去王府的,这是底线,若水也没提前说,只等着明日一早启程直接把晨歌接到自己身边来,不给安逸凡机会就是了。 用了晚饭大家各自回房间,临走时候若水仔细瞧了瞧晨歌,认定对方还是处子便放心地去休息了。安逸凡最近看着手下人不断送来的朝廷上的动向,心情十分好,也没怎么注意若水,径自打横抱起晨歌在客栈一群人惊愕的目光中把人抱走了。 “喂,野鸡王爷,等回了京城……”晨歌话说一半咬住了唇瓣,安逸凡把他放到床上询问地看了他一眼却没见下文。 “那个……我听说,你们这些王爷成亲都挺早的,你京城的王府里,是不是已经有……” “我不是说过吗,我练的童子功,所以我没有王妃。”瞧着晨歌垂下头小脸红红的,安逸凡忍不住在他幼嫩的面颊上烙下一吻,丝绸般的触感让人赞叹不已。 “那你有没有定亲什么的,不都说当皇家的媳妇都要是名门闺秀吗……?”晨歌偷偷抬眼瞟了安逸凡一眼,自己缴弄着白嫩的手指,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 安逸凡眯缝着眼睛,审视的目光在眼前的小美人身上扫来扫去,心道狐妖就是和凡人不同,谁家十二岁的孩子能有如此风情,便是京城第一南风馆里最红牌的小倌也及不上晨歌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妩媚,而且这妩媚中少了风尘的味道更多了几分青莲般的清新脱俗。 “怎么,你是担心配不上我?” “去你的,要说也是你配不上我,我可是天下罕有的墨狐,你这种两条腿的男人可不满大街都是。”晨歌不客气地砸了安逸凡一拳,颇有些被看破心事恼羞成怒的意味。 “哦?两条腿?难道不是三条吗?”安逸凡说着牵起晨歌的手往自己胯下摸去。本来晨歌还没明白什么“三条腿”的,这么一来可算懂了,一张俏脸顿时红得都要冒热气了,一边挣扎着抽回手,一边骂安逸凡下流。 安逸凡笑着攥住晨歌的小拳头,拉到唇边吻了一下,漆黑的眼眸里漾起腻死人的温柔,是晨歌从未见过的。 安逸凡揽过一时有些发怔的晨歌,炙热的唇在晨歌白净柔美的颈子上细细密密地吻着,用一种蛊惑人心的低沉嗓音慢慢说道:“晨儿,我的武功已然大成,无需再保有童子之身了。我想着晨儿最近陪在我身边乖巧可爱的样子,总觉得该好好回报你一下。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我的元阳吗?我今日就给你可好?我听说,这童子身最纯正的元阳对你这样的小狐狸精可是大补的呢。” 晨歌身体顿时一僵,本能地觉得有什么不对却说不出来,怔怔地任由安逸凡的手指滑入领口,在细腻如凝脂的皮肤上游走。那手指走过的地方便像是带起一道火焰,恍然间竟有些灼烧的感觉。 “不……不要……” “不要?口是心非的小家伙,你不是想我很久了吗?”安逸凡将下巴枕在晨歌的肩上,含着莫测光芒的眼睛一黯,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止,言语上亦是继续挑逗道:“别紧张,你看我也是第一次啊。” “你……你不是说我年龄太小……” “嘘……”安逸凡将一指点在晨歌鲜红的唇上,又隔着这根手指眨着眼睛亲了亲晨歌,戏谑地笑着说道:“你是狐妖啊,怎么能和凡人比。凡人十二岁的小孩儿,哪个能有你这般风情?” 忽然间觉得有些凉,晨歌木然地低下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已经都被脱掉了。安逸凡修长的手掌在自己玉雕般的身体上显得格外大,好像一掌就能握住自己的腰似的,一种无法逃离的恐慌从心底蔓延向四肢百骸。 “啧啧,真是敏感呢,你瞧这里都硬起来了呢。”安逸凡的食指在晨歌胸前的娇花上逗弄着,粉嫩的部位格外敏感,晨歌忍不住长长叹息,美目里泛起了氤氲水汽。 “啊!”安逸凡突然低下头,湿润的舌尖抚上了晨歌胸前的那一点,晨歌立时惊叫出声,长长翘翘的睫羽扑闪扑闪的,晶莹的泪珠聪眼眶滑落。 胸前传来“渍渍”吮吸声让晨歌的身子渐渐热了起来,虽然赤身裸体并不让晨歌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身体这样被人玩弄实在是太羞人了。 “晨儿你好美……我要你……永远不许离开我……”安逸凡猛地扯开自己的衣襟儿把外袍甩到地上,翻身压上了晨歌的身体让晨歌彻底平躺在了床上。 隔着锦缎的裤子,陌生的炙热紧紧贴着晨歌的私处。晨歌有些惊恐地睁着眼睛望着床帐的顶子,恍然间想到以前自己说起双修时候的种种豪言壮语,顿时觉得自己真的是傻透了,那点胆子全用在平时耍小脾气上了。 不经意间,安逸凡已经褪去了全部的衣物与晨歌赤裸相对,成年男子的阳刚气息萦萦绕绕地飘荡在晨歌鼻尖。出于狐妖的本能,晨歌不自觉地抬起双臂环上安逸凡的脖颈,贪婪地嗅着这股味道,身体亦是泛起蔷薇花的莹润媚色。 旖旎虚幻的气氛让晨歌有些意乱情迷,安逸凡对上晨歌迷离的眼眸脸上浮起一抹坏笑。手指探到晨歌的私处,寻到那处紧紧闭合的花朵,在入口处轻轻搔弄了一下,换来晨歌请浅的呻吟,紧接着便蛮横地插入一指。 “啊!安……安……逸凡……不……” “晨儿……你里面……好烫啊……这么紧……”安逸凡自认向来自制力很好,可一想到等下自己将进入这么一个火热紧致地地方,癫狂的血液便在全身上下奔腾起来,连带着手指也花样百出地逗弄着晨歌的私处,或勾或刮,直弄的晨歌惊叫连连,那处还很幼嫩的花芽都挺立起来,吐出晶莹的液体。 “小妖精,你很舒服吧……嗯?” “不知……道……” 安逸凡吻上晨歌,霸道的舌头撬开晨歌无力抵抗的贝齿,搅动着那三寸丁香与自己交缠,放在晨歌下身的手则是又往那处加了一根手指。 “唔!唔!”晨歌挣扎地摇着脑袋,迷迷糊糊地想着书上都是骗人的。父亲给自己的那本秘籍里说什么双修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全是胡扯,身后那处酸胀中带着丝丝拉拉的疼痛,折磨得人想发疯。 “晨儿……我们这……没有滋润你的膏脂呢……你忍着点吧……都说初夜……总要见红才好……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很粗暴的……可这修行上的事儿,哪有不吃点苦头的?” 安逸凡放开晨歌的唇舌,另一只手拭去晨歌眼角的泪花,骨子里暗藏的带着些许暴虐的征服欲冒了头,话音儿里都带上了邪魅。 晨歌没有反应过来安逸凡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出于对危险本能的畏惧,身体抖动得愈发厉害。安逸凡的眼眸中泛起血色,凝视着身下人美艳绝伦的媚态和楚楚可怜的神情,理智再也无法控制欲望,火热的粗大如楔子一般打入了晨歌体内。 “啊!”凄厉地嘶吼划破夜空,将隔壁屋正在小憩的若水与道虚双双惊醒。 “安逸凡!”若水猛地站起身就往门口冲过去,却被道虚拦下了。 “现在过去已然晚了……” “可是……” “即便是真龙元阳就在身边,想得到也没那么容易,他们两个的路还长,你不是也说吗,总有安逸凡后悔的一天,而我们,也无法永远庇护晨儿……” “哼!”若水愤愤地咬着银牙,凌厉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板要打到隔壁安逸凡的身上穿几个窟窿。思及自己时日无多,只想与道虚安安静静相守,这等纷繁俗事确也没心思管了,只是究竟舍不得晨歌遭罪。 “来日如何道爷我管不了,不过这次我定要给安逸凡一个教训让他以后想起来就怕!” 晨歌的惊叫也吓了安逸凡一跳,赶忙把人抱在怀里哄着:“忍一忍就过去了,等下就舒服了,乖。” 火热的掌心轻拍着晨歌冰凉的背脊,晨歌无助地抓着安逸凡哭出了声来。 不管怎么说,狐妖就是狐妖,最初的剧痛平复之后,安逸凡轻浅的抽动恰好顶到了一处,晨歌的嗓音立时甜软了许多,小脸上有了血色,只眯着眼睛“嘤嘤”地叫唤着。 “晨儿,你这身子……太让人销魂了……”安逸凡这一开荤便遇上了绝色的狐妖,强烈的刺激让他第一次迷失了自己,只顾着抱着晨歌香软的身躯律动。高高扬起的头颅拉伸着脖颈,那副痴迷的神态隐匿了全部的心机算计。 渐入佳境的两人慢慢找到了节奏,晨歌的灵台也清明了些。想起秘籍中的图画,晨歌摸索着去牵安逸凡的手,想与他十指交握掌心相对按照秘籍里的法诀运功调息。 “安逸凡……手……手给我……” 不知安逸凡是太过舒服了失了神智还是故意的,小孩子一般撒娇似的躲避着晨歌的小手:“着什么急……以后……日子长着呢……我们先……享受一番……” 晨歌不懂这有什么可享受的,虽然确实很舒服,但这不是一种修炼吗?如果不是为了修炼,做这些干什么?难道……难道安逸凡还把自己当做那些青楼里卖身的人,只为了发泄吗…… “不……我们是……为了双修才……” “小傻瓜……哦……真是太……舒服了……” 晨歌的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落,无法与安逸凡一起运功可狐妖的本能却在此时发挥了作用。身下的小嘴越吸越紧,惹得安逸凡不住嘶吼,仿佛一头野兽,最终便将火热的液体全数洒进了晨歌的身体。 不同于旁的男人情事过后的精神焕发,安逸凡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竟是压在晨歌身上就这样昏睡了过去。 软掉的凶器从身体里滑落了出来,晨歌挣扎着从安逸凡身下挪出来,泪眼朦胧地望着床帐发呆。臀瓣之下湿乎乎的,伸手摸了摸送到眼前,果然是一抹红。 沉寂了半晌,晨歌突然起身,不管身体酸胀撕裂的疼痛慌乱地在床头的包裹里翻着东西,最终将狐王留下的那本秘籍拿了出来飞速地翻着。 找到其中一页仔细读了几遍之后,晨歌强撑着身子盘坐起来,满是破碎绝望的眼神扫过沉沉睡死过去的安逸凡,唇角牵起一丝苦笑。 闭上眼睛,双手放到膝盖之上,晨歌颤抖着挺直背脊,照着秘籍上说的开始了修炼。 第五十章 晨歌那厢没了声响消停了,若水这边却怎么都睡不着。许是这两天赶路累了些,若水的风寒一直没好透,胸口总觉得闷闷的,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喘气就不痛快。再加上刚刚发生在隔壁房间的事儿,更是让若水憋了一肚子火,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若水,你风寒还没好,还是睡吧,不然明天青着眼圈去见妙善大师,她定是要担心的。” 道虚下床给若水倒了一杯热水,思忖着说道:“要不我去下面问问小二有没有牛乳,你和一些暖和下身子也能安神。” “牛乳这东西哪是那么好得的,这里虽然临近帝都也不过就是个小镇子罢了,定是没那些东西的,别折腾了。” 若水心不在焉地说着,神思全放在了隔壁那间屋子。若水能够感觉到,晨歌是在打坐运功,狐族特有的奇特功法有着不一样的气息,若水凝神体察着,发现小狐狸的内息平稳,自己帮他筑基打下的底子还是很有用的,便微微松了口气。 “都说狐族的双修之法乃是天下最好的双修之法,若水,你要不要和晨儿学学?” 道虚这么一说若水算是回了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挑着鸦色的细眉妩媚地睨了道虚一眼道:“你说我去学那劳什子双修之法和谁练啊?我不是说过,我是必须保有处子之身的吗?以前要你和我双修你不肯,现在又提出来,你可是成心想让我看得到吃不着,存心讴我呢?” 道虚走到床边坐了,抬手抚上若水美轮美奂的面容,拇指摩挲着细腻的肌肤,与那双勾魂的凤目对视片刻,又垂眸沉默了半晌,而后抬眼道:“若水……有些事情,你不必……” “什么人!” 若水推开道虚刹那间闪身至屋门前,手中甚至已经拿上了那柄玉石伞。屋里缠绵悱恻的气氛一扫而空,肃杀之气隔着门板渗了进来,那是只有身经百战的杀手才会有的气息,平白带着一丝血腥的味道。 外面的人听到若水的喝斥动作一顿,显然是没想到这么晚屋里的人还没睡而且反应这么迅速。迟疑也仅仅是一息之间,门外之人当机立断踹开晨歌那间屋子的门冲了进去。 道虚亦是顾不得说了一半的话,与若水一起破门而出闪进了晨歌的房间。当若水看到三名身穿夜行衣的人提刀砍向正在昏睡的安逸凡时,眼中闪过一丝了悟。 武艺上的轻功再好也及不上道家的轻身法门,三名黑衣人只觉面前一道清风拂过连残影都没看清就被若水抢到了前面。身前忽而袭来一股霸道的罡气,三人立时被迫退到几步之外。定下神来方才看清,面前一位衣衫略有些凌乱长发披散的绝代美人正撑着一把绘有朱砂色双鲤鱼的玉伞冷冷看着他们。 身为杀手,最基本的本事不是如何杀人,而是要心冷如铁不为外物所动时刻以消灭目标为第一要务,可三人看到若水的一瞬间竟一个个失了魂似的眼睛都直了。本来床上那个一丝不挂的小美人就已经让人疯狂了,没想到世间还有更美的人,简直是不可思议。 若水冷冷扫了三人一眼便回身去看床上的两人。晨歌面容安详宁静仿佛睡着了一样,正盘膝坐在床里侧运功。若水没敢去碰他,心知晨歌是入定了不察外物,生怕打扰了他让他伤了内息。安逸凡则是赤裸地侧卧在床外侧,睡得极是深沉,屋里杀进来三个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打量着安逸凡眼下的一圈乌黑,若水冷笑一声,转过身来在安逸凡背上几处大穴点了几下。指尖的金光渗入肌理,安逸凡迷迷糊糊地浅浅呻吟了一声,仍是没有醒过来。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三个杀手晃神的功夫已经足够道虚制住他们了,此时三人脚下一人一个金色的光圈,像是一把锁把三人牢牢定在原地,不仅如此,连上身亦是动弹不得。 道虚的话好似洪钟一般敲醒了三个杀手,三人挣扎无果,眼神一黯,刚想咬破口中的毒囊便被若水随手一挥拍过来的罡风卸掉了下巴。 “我知道你们是冲着安逸凡来的,可惜你们挑错了时候。你们要是等着安逸凡回了他的王府再动手,道爷我是决计不会管他死活的。今日道爷的弟弟还在这屋子里,你们这打打杀杀的伤了我家晨儿可如何是好?” 若水收起伞,上前摘下三人的面纱,与道虚一起仔细一看立时了然:“我还道你们武功有多高,竟能潜伏到道爷的屋门口才让道爷发现,原来你们是这客栈里的杂役啊。” 道虚双手合十颂了一声佛号叹息道:“他三人若是专门为了杀安逸凡才乔装入这客栈的话,那原本这客栈里的三个杂役怕是早就往生极乐了,罪过罪过。” “死在他三人手下的冤魂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其中许是不乏国之栋梁忠臣良将,区区三个杂役,他们定是不放在眼里的。”若水一边从伞柄中抽出一夜昙一边温和地笑道,“你们的主子三王爷安逸乐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主人身份已然暴露,我们回去也是不得好死。道长是出家之人,还请存一丝仁慈,给我们一个痛快。”三个杀手中站在中间的那一个突然开了口,看样子是三个人中的头领。 其实三人此次前来便知自己是凶多吉少。自从那次一路追杀安逸凡上琅嬛山的行动失败之后,他们对安逸凡的武艺便是心中有数。今日听得安逸凡房中传来欢好之声,三人还道许是有完成任务的可能,毕竟纵欲之后的男人总是疏于防备体力下降的,因此才挑了后半夜人最疲劳熟睡的时刻前来,可饶是如此,也不过是只有一击成功的机会。真的打斗起来,不说隔壁屋的两个高人,只一个安逸凡他们也未必打得过。到底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若水居然失眠了呢?让他们连这唯一的空当都没抓住。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呵呵。”若水收起一夜昙对道虚颔首示意。道虚手中印诀一转,三人的束缚立时解除。 “你们挑个地方去自我了断吧。” “多谢道长。”三人拱手而后越窗而出。 “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军尚且如此,何况皇帝。”若水望着三人消失的身影叹了口气,“那把龙椅之下,究竟埋葬着多少亡魂。” 正出神呢,突然感觉身上一暖,却是道虚回屋拿了一件披风来披在了若水肩头,还有些不悦地说了他一句:“风寒还没好就当着风口站着,你也太不会照顾自己了。”说完道虚便上前几步把窗户关上了。 “我要是太会照顾自己,你这个木讷嘴笨的哪里还有机会表现啊。”若水甜甜一笑,自己裹紧了披风凑上去在道虚颈后烙下一吻。 “安逸凡睡得还真死。”道虚朝床里瞟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眼帘半垂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 “哼,定是这小子自作聪明,只想着享用晨儿的身子却不愿双修,反而触发了晨儿的本能,这第一次便被晨儿吸得狠了,活该他。” “双修之事于两人都有好处,他何苦……” “小和尚,你当一个个都跟你似的这么实在?”若水在道虚胸口上戳了两下,摇摇头道,“你也不想想为什么自从晨儿被陆伟抓走之后安逸凡就格外紧张他。那个老人家说的什么‘得墨狐者治世千年’的话他铁定是记住了,以前觉得晨儿是掌中之物又有求于自己的元阳便没在意,那事儿之后才明白原来自己一不留神这人是会没的。哪个皇帝能容忍自己的玉玺落入别人手里?如果那句谶词是真的,那晨儿便比玉玺更有价值。皇家之人想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可是……” “一只法力高深又聪明机灵的墨狐和一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笨蛋墨狐哪个更好控制?自然是后者。安逸凡自觉只要以修炼为名把晨儿困在身边再好吃好喝的哄着便能高枕无忧,如何会真的让晨儿好好修炼?”若水越想越生气,恨不得拿一夜昙在安逸凡身上戳几个窟窿。只不过有时候要让一个人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并不需要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法子。 “我们当初一心想着他们俩能好好在一起,于他们都是好的。若是那个谶词是真的,老百姓也可过上好日子,没想到到头来却会是这个样子。”道虚亦是惋惜,深深看了晨歌几眼,眼神中尽是悲悯。 “当初我们做那般想法是当安逸凡是个聪明人,谁知他就是个自作聪明的笨蛋。皇族之人的自傲自负自作聪明他学的可真是到位啊。”若水拿起伞,戳死猪似的捅了捅安逸凡,又对道虚邪魅一笑道,“你说我们自诩聪明的二王爷明早起来发现自己不举了,会有怎样生动的表情呢?” 道虚一愣,随即不厚道地笑了,捏了捏若水的肩膀道:“真有你的。” “那是自然。”若水说着走上前运起一丝真力贴到晨歌背心上,引导着他内息流转,顺势把人抱了起来。手心蹭到晨歌臀下干涸了的血痂,又是一阵心疼,狠狠瞪了安逸凡一眼后转身与道虚一起回了屋。 第五十一章 第二天安逸凡醒来没看到晨歌就知道昨晚出事了。虽然他也很诧异自己怎么会睡得那么死,却也只当自己是初历人事疲劳过度罢了,还暗暗告诫自己纵欲伤身以后绝不能再如此。 “呦,醒啦,醒的还挺早。”若水推门走了进来,打了个招呼之后就不在正眼看安逸凡,显然是觉得对方恶心。 安逸凡看看外面的天,虽然太阳还没升到头顶,可冬日里天本就亮得晚,此刻绝对算不上早了。 “晨儿太磨人了,我也是难得享受一把沉溺温柔乡的感觉。”安逸凡摸了摸鼻子,样子还颇有些腼腆不好意思。 “少跟那装纯情了,我看晨儿是太拘谨了才会被你伤成那个样子,要是他再勾人点,只怕是连命都被你弄没了。” 若水瞪了安逸凡一眼,见这人只是扯过被子盖住了两腿之间的部位其余地方还是裸着靠在床头和自己说话,愈发觉得此人无耻,忍不住刺他一句:“自己无能就别往别人身上推,没得弄得更加没脸。” 任那个男人被人说无能都受不了,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颇为心仪的绝代佳人。安逸凡一时间怒火中烧,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若水打第一天见安逸凡就没怕过他,二王爷阴郁的样子或许能吓唬一下朝中的大臣自家的手下,可决计吓唬不到若水。 “你倒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无能,可你自己现在试试,你可还能人道?”毫不避讳的眼神在那角被子上扫来扫去,若是摆明了不介意看安逸凡自渎。 一瞬间的惊惶从眼中闪过,安逸凡顿时觉得心凉。当着别人的面大摇大摆地做这些事儿是不可能的,可听若水的口气倒是十拿九稳不像是唬人的。强自稳定了情绪,安逸凡沉着声音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好三弟?”若水一手托腮斜靠在椅子里,眼角眉梢愈发妩媚地勾着安逸凡,“昨晚你三弟安排在这客栈里的三个杀手前来刺杀你,你睡得跟头死猪似的差点就被人家剁成包子馅儿了。还好是道爷我及时赶到救了你一命,只可惜打斗之间那几人寸劲撞到了你腰上的几处大穴,旁的倒也无碍,只是以后要雄风不振了,呵呵。” 换在平时,安逸凡若是看到若水这般挑逗自己,定力再好也难免会心猿意马,可今日竟是一点冲动也没有,极致的恐慌像是三九天里的冰水一般从四肢百骸汇聚到心脏,将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我也说不好你这是暂时的还是以后都只能这样了,怕是跟你练的奇怪功法也有关系吧。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天意,天意啊。”如果若水没笑得这么开心,安逸凡也许还能认为对方是在为自己惋惜,这股子火气还没下去就听若水继续说道:“反正你现在也不行了,小狐狸跟着你也没意义,还是等你什么时候又能人道了再来跟我讨要晨儿吧。不过到时候你可要带着三书六礼来,否则你可是连小狐狸的尾巴尖都别想见到。” “这事儿……真是我三弟做的……?”安逸凡将信将疑地问了一句。要说他三弟派人来杀他这不稀奇,可眼下这个情形实在是太过诡异了些,倒更像是若水恶作剧的手法。 “怎的,你不信我?”凤眸微合,若水的声音立时沉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在玉石伞柄上不住地摩挲着,藏在伞柄中的一夜昙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罢了,你别在意我说的话,我只是有些……” 若水打量着安逸凡,一个男人要有多深的城府多强的自制力才能忍下现在的事儿。或许应该说,那把龙椅的诱惑太过巨大,哪怕怀疑对方暗算了自己,只要对方还是自己爬上那把椅子的助力,现在就不能翻脸…… “眼下的事情你要怎么处理?我们可是要一进京城就去看我师姐了。你原来也说过,给我师姐下药的很可能是和光,而和光又是给陆伟出主意伤害晨儿的人,他还是你的手下,你说我们之间这笔账,应该怎么算啊?”若水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裳下巴继续靠在椅子里不看安逸凡。 “和光虽然是我的人,但你师姐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三弟本身就是好色之徒,你师姐的容貌我没见过,想必也是国色天香,我三弟见色起意是很有可能的。和光彼时名义上是他的手下,自然要替他办事,否则不就暴露了。至于晨歌的事情……当时我根本不知道晨歌是谁,怎么会指使和光害他。这件事……我也要好好和和光算账!”安逸凡义愤填膺地攥紧了拳头砸在床上,只是不知道他这愤怒是真是假。 若水站起身走到安逸凡床前三步之外冷冷说道:“我七师姐的事情,不管是有人设局也好,三皇子见色起意也罢,总归我是要讨个说法的。无论背后有无人操纵,安逸乐和无名观之间的仇算是结下了,我不会放过他的。” “那你打算……” “这不是你三弟刚刚刺杀过你吗?他这次刺杀又没成,那三个杀手不敢回去复命已经自行了断了,而你……”若水挑唇一笑,“不妨将计就计,权当自己已经死了。” 安逸凡蹙眉,一时没想清楚若水的算盘:“我若是死了,那安逸乐可就是皇储之位的唯一人选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 “说你是个蠢货还真没冤枉了你,安逸乐当然是想着你死了太子宝座非他莫属,可是你们都别忘了,道爷我,可是元后嫡子。有我在,太子之位哪能落到安逸乐手里?” “你……”若水的提议让安逸凡惊诧万分,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怀疑若水是真的有心皇位,自己一路上都被他骗了。眼前这个美人言谈间显露出的心机城府,丝毫不逊色于浸淫朝政多年的老油条们,实在让人心悸。 “左不过我是个将死之人,最多还有不到一年的寿命,你还真担心我霸着太子之位不成?从你的描述和安逸乐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不过是个仗着外家胡作非为的蠢货。如今他外家被你一手炮制的假银子案子拖进了刑部待审,太子宝座要是再丢了,你说他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即便他不想干,你就不能帮他一把?到时候弄个造反什么的罪名,他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当然,这要一切的前提都是你死了,这样既方便了你暗中动手又能让他一时猖狂露出更大的破绽,岂不是两全其美?” “若水……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也有这样一面……”安逸凡苦笑一下,拉起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我是不是该说,阴谋与杀戮,是皇家人刻进骨血里的东西,或者说,是一种本能……” “不要把我和你们这群人相提并论。有些事情我做来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你们……即便是无风,怕也要掀起三尺浪吧。”若水说完沉默了半晌,又说道:“我只是想守护那些真心对我好的人,既然我时日无多,这些造孽的事情由我来干最好,免得扰了他们的清修。” “你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何来造孽之说……” “龙椅之下有多少冤魂难道你不知道吗?若三皇子登基,那些忠于你的人会有好下场吗?换而言之,你登基,三皇子一派也不会有好下场吧。呵呵,你们这些皇子王爷的,总喜欢自欺欺人,一面挂着仁慈的招牌一面做着骨肉相残禽兽不如的事情,真让人恶心。” “既然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你为何还要帮我?”安逸凡垂下眼帘不去看若水。 “帮你?错了,我只是在给无名观讨个公道,给那些无辜为你们牵扯进皇位之争的可怜人讨个公道。至于为什么是选择对你有利的路径……只能说,你算个真小人,江山对你来说最重要这一点你从没掩饰过,只不过偶尔会说两句酸话矫情下罢了。比起那些伪君子,你还算是有些许可爱之处。” 两人间一时无话,若水也不想多在此处停留,只道:“我还要回去收拾行装,你也赶紧拾掇自己一下吧。” “若水……晨儿他……” “呦呵,你居然还想得起晨儿。”若水毫不客气地嘲讽安逸凡,“你不是算计的挺好吗?占了人家的身子再不跟人家双修,却要以双修的名义把晨儿带回王府。一则你霸着他是墨狐不肯让他落入别人手中给你添麻烦,二则也留了个挟制我和小和尚的把柄。怎么,堂堂二王爷也会关心人质玩物的死活?” “我确实有私心……可也没你说的这么不堪……” “别说了,我不想听,我想现在晨儿也不想听。你说一万句好话,都抵不过你昨晚的所作所为。你还真是,禽兽不如啊。”若水拔腿走人临了还狠狠撞上了房间门。 安逸凡捂着眼睛在床头靠了一会,自嘲着感叹了句:“我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矫情了……呵呵……” 第五十二章 和光悠闲地瞧着水镜里的一幕,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还真是不要脸啊。不过单看着一点来讲,你确实适合当皇帝。” 说着,和光又多看了若水两眼赞叹道:“能和安逸凡想到一处去……啧啧,真不知道妙善是怎么教的,或者说,这就叫天资高吧。” “你也是个当皇帝的,也还真是够不要脸的。”同尘不知什么时候推门进了屋,倒是很出乎和光的意料。 “你怎么还没回去。”收起戏谑的表情,和光板起了脸端上了天帝的架子。 “就许你带了通天镜下界来瞎搅合……”同尘指了指和光面前的水镜,用来伪装的苍老面孔上尽是鄙夷,“就不许我也来玩玩?你这分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什么叫瞎搅合,我都说过了,他们两个要想归位必须要经历许多磨难,只是碍着他们身份特殊没人敢出手,只能朕亲自来罢了,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胡搅蛮缠!” “呵呵,我胡搅蛮缠?”同尘哂笑,“是,我原来可不胡搅蛮缠。我原来多乖顺温和的一个人啊,任你搓扁揉圆的,可结果怎么着?我乖乖听你的话去妖界镇压叛乱,一回来就见你抱着美娇娘颠鸾倒凤。你娶的天后我的好嫂子放火烧了我的寝宫你居然还护着她!如果在这之后我还学不会‘胡搅蛮缠’,只怕早就会飞湮灭了!” “同尘……我说过了这事儿是误会……”和光揉了揉太阳穴,这桩说不清道不明的公案纷纷扰扰纠葛了上千年,岂是一两句话就能化解的。 “误会……呵呵……”同尘俯下身子撑着和光所坐的座椅扶手贴了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和光的眼睛,“你若不是对我有愧,何苦天天想着我又避着我。爱惜容貌嘴巴毒辣,这可都是我才会做的事,你在凡间行走,为何伪装自己时却处处模仿我?我可不敢认为你是爱我爱到骨子里,你可是亲口说过,我只是你弟弟!” 和光无言作答,同尘似乎也不想揪着这个话头继续下去,转而道:“你说若水要是知道了安逸凡早就和你通了消息得知安逸乐要刺杀他,故意露出破绽,也早有诈死的计划,会有什么反应?” “他未必不知道,否则怎么那么轻易就把那三个杀手放了。说是自杀,他可看到尸体了?他不是已经知道我是安逸凡的人了吗?”和光淡淡笑了下,“只是安逸凡睡得跟头死猪一样却是不假的,凡人嘛,总是有些算计不到的事情。” “既然如此,你就不怕他为了他师姐上门找你麻烦?纵然你是天帝,在凡间也发挥不出十成十的本事。更何况若水可是笃定自己活不久了,真跟你拼命你还真就招架不住啊。”嘴上说着替哥哥担心的话,和同尘那张苍老的脸孔上充斥着幸灾乐祸的笑,分明是等着看好戏了。 “他又不知道我就是天帝,我不过是个夹在二皇子和三皇子中间的可怜人罢了,到时候只管推到那两人身上。方外之人慈悲为怀,哪里会跟我一个小人物计较。”和光满不在乎地往椅子里依靠,一手拿起身边的紫砂小茶壶呷了一口,倒是很悠哉。 “啧啧,还真是不要脸啊。当你主子也够倒霉的。” 同尘一甩袖子转身要走,却被和光拦下了。 “你想帮他们无非是为了和我作对,可我又何尝真心为难过他们?你总觉得是我与他们过不去,但我并没有理由这么做,我只不过做了本就该做的事情,只是这事情不讨好只讨骂罢了。” “哼,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什么事儿能让你不痛快我就要做什么,这样我就痛快了。” 看着同尘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自己眼前,和光怅然地低下头。 “同尘……” 沉寂了半晌,和光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长长出了口气,忙碌的人总是没有太多时间留给自己伤春悲秋。运气功法,几个腾跃之后,和光就来到了隔壁的院子——安逸乐王府的主院。 “三王爷,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安逸乐正背着手在屋子里团团转,厅里除了他,还有几个一脸苦相的大臣,都是丞相家里的人或者是门生。不用问,一准是三法司提审的结果不利于安逸乐。 其实这回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单论银子的数量来说,百十来万两银子对于大燕来讲真算不上大数。尤其是在商陆,那里富商云集,且不说那些富可敌国的,就算是中等的商户也拿的起这个数。若是放到河工上,这点银子就更是杯水车薪了。可不管怎么说,这笔银子是商陆人的心意,代表的是民意,影响到的是民生。现在被人偷梁换柱弄成了一车沙子,银子却下落不明,丢的是朝廷的脸,宣扬出去只会让老百姓愈发对朝廷没好感。亏了现在算是太平盛世,若真是赶上国力衰败的时候,指不定都能有人借着这个由头造反呢。也无怪乎当今圣上一听说这案子就火冒三丈。饶是刘淑妃与丞相拼了命把安逸乐洗白了,这几日安逸乐在自己父皇面前也没得到过好脸色。 “好消息?这时候还能有好消息?刑部那边已经上折子了,说是外公把我供了出来,本王现在在朝中的声望是一落千丈,那群翰林院酸腐儒生都掺和上了,一个劲儿地在旁边煽风点火!” 安逸乐说着随手抄起一个物件就往地上砸,和光再一看,这满地的碎瓷片,不知道安逸乐这是已经糟蹋了多少东西了。 啧啧,还真是跟他娘一个德行啊,生气就砸东西。想是这么想,和光脸上却挂着谄媚的笑容道:“您看是不是让这几位大人先出去歇歇?你们商议了这么久想必他们也累了。” 安逸乐脑子缺根弦儿不假,可也没傻到和光冲他挤眉弄眼还看不懂的地步,当即明白和光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儿要禀报,便挥挥手让那几人先行出去了。 和光待那几人千恩万谢如蒙大赦地出去之后才故意压低声音道:“安逸凡死了。” “什么?!他真死了?!真的啊!”安逸乐的嗓门一拔三尺高,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他的尸首呢?拿来给本王瞧瞧。” 和光嘴角抽搐了一下,忍着给安逸乐一巴掌的冲动解释道:“安逸凡毕竟不是等闲之辈,能要了他的命实属不易,那三个派出去的顶尖杀手也同归于尽了,怎能把尸首带回来?再者说,您不是打算上报朝廷说他是被劫匪误杀的吗?那他的尸首怎么能出现在您的王府里?到时候您怎么解释?” “也是啊……”安逸乐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上去了,坐到圈椅里翘着二郎腿,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的样儿。 “对了,你说那三个人都死了,那你怎么知道安逸凡也死了?”安逸乐突然问道。 呦呵,居然能问出这问题来,还没蠢透啊。和光不得不对安逸乐刮目相看一下。说实在的,安逸乐能有今天,全是他母妃和外公惯出来的。这么大个人了,平日里主意全无,完全就是他外公手里的木偶,也无怪乎轮到安逸乐自己做主的时候说出来的话都不着四六了。 “我是跟着他们去的,原想着不得已时出个手。没想到那三个人到底是惊动了安逸了身边那两个高人,虽然得手了但也回不来了。我观察那两人的身手,似乎这几日来大有进境,我就没敢轻举妄动。” “也好也好,此番本王折损的人手甚多,和光你可不能再有事了。”安逸乐也没多想,点了点头便又问道,“无名观那几个娘们呢?死了没?” “哎呦我说王爷诶,现在将军府里的那些道姑不是若水的师姐就是若水的师父,您说您要派出什么样的人去才能把她们一锅端了?”和光演戏就演全套的,一拍大腿俊脸一拉,活像是街巷里有苦难说的寡妇。 “丞相进去之前才刚刚把大将军那边摆平,愣是把他从回京的路上劫回了边关。现在安逸凡已经死了,皇太子之位非您莫属,等到您登基了想怎么处置他们不行?非要现在得罪大将军,想引起兵变吗?” “嗯……这么说也对……”安逸乐要杀琦薇纯属是为了发泄火气,现在安逸凡死了,这个一根筋儿的家伙乐不可支,哪还顾得上几个道姑,自然也就不去计较了。 “此等喜讯……哦不……是令人悲痛欲绝的消息,本王要赶紧进宫告诉父皇。”说这安逸乐就站起身,也没换朝服,穿着一身便装大摇大摆地就出去了。 和光望着安逸乐的背影好笑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种蠢货,丞相居然还想推拒他当太子,怕是想将来自己当太上皇吧,倒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命了。” 京城的将军府里,此刻颇有些忙乱。若水等人一早就进了城直奔此处,现在刚刚到。有些时日没见到若水的师姐们自然是拉着若水问东问西一通心疼,妙善大师也没少拉着自己这个小徒弟说话。 可除了这喜事还有一件糟心的。今儿个一早琦薇便在自己服用的药里查出了毒药来,将军府顿时一片阴云密布。若水知道此处后一道冻死人的目光打到安逸凡身上,安逸凡立刻指天立誓这事不是自己指使的,否则便要自己当不上皇上。 若水端着那个药碗冷笑一声:“安逸乐啊安逸乐,道爷我之前就算还有一丝不把事情做绝的心,此刻也决不会饶过你了!” 第五十三章 安逸凡被强盗截杀遇刺身亡的消息传入朝中,朝野上下顿时一片哗然,当朝皇帝安钧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安钧华在原配妻子死后一直很少临幸后宫,如今膝下成年的儿子只有安逸凡与安逸乐。安逸乐母家太过强大,若是他当了太子,江山社稷少不得要落入刘氏外戚手中,是以安钧华一直没想过要立安逸乐做太子。 除去安逸乐就只剩下安逸凡了。安钧华倒不是嫌弃安逸凡生母出身太低,只是觉得这孩子心眼太多立身也有些偏颇,虽然从来没叫人抓住过把柄,可知子莫若父,安钧华心里一直不怎么喜欢安逸凡。 这几年安钧华的身体每况愈下,这才想起选择继承人迫在眉睫。虽说抓紧时间又生了一个五皇子,可五皇子现在还是个奶娃娃,要想看出贤愚好歹还需要些年月,故此安钧华没少请方士追求长生。原想着若真是天不假年,好歹还有个安逸凡可以用用,谁承想安逸凡居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京城大门口。 安钧华看着来报信的安逸乐,恨不得把这儿子一把掐死。瞧着安逸乐脸上不知掩饰的幸灾乐祸的表情,安钧华眼前是一阵一阵地发黑。 虽然安逸乐说安逸凡被人杀了,可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终归是无法服众,朝中偏向安逸凡一派的大臣更是不信,谁知道这是不是三王爷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使的花招啊。安钧华亦是有此想法,一面下旨让人详查此事,一面又让三法司加紧审明商陆假银子的案子。安钧华是铁了心不让安逸乐好过了,即便是迫不得已只能让安逸乐做太子,那也要把他外家就此解决掉才是,否则这大燕江山岂不是要姓刘了。 朝中一片乱糟糟,将军府里也并不清净。 按照安逸凡原先的计划,安逸乐派和光来杀自己,自己诈死之后,和光就应该上殿揭发安逸乐。等安逸乐失尽人心名声狼藉之后自己再站出来,到时候这太子之位还不是囊中之物。可这些日子的种种算计似乎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好端端的若水非要横插一手,安逸凡私心是真不想答应,可人在屋檐下,正面冲突的话自己决不是若水与道虚的对手,只能一路被若水装在马车后的箱子里“运”到将军府来,这罪可受大了。更别说到了将军府之后,若水美其名曰要保护安逸凡,找了个屋子设了十七八重禁止把安逸凡给关在了里面,真跟坐牢似的。安逸凡得不到外界的消息,难免心浮气躁却也毫无办法。 “若水,你这琴艺愈发精湛了,其中的意境更是高出之前许多,看来这一路从观里而来,你又感悟了许多吧。” 琦薇仙子斜倚在美人榻上,听得若水一曲奏吧不禁击掌赞叹。仔细打量自己的小师弟,发觉他比上次见到自己时容貌更加俊美气质愈发出尘,顾盼之间隐隐有灵气流转,这道行是又深了一层。 “师姐惯会取笑我。我学的东西太多,杂而不精,哪里像各位师姐谁没有几样看家本领。我这些许雕虫小技,不过是给师姐解解闷凑个趣罢了。”若水说着睨了一眼在屋子另一边闭目打坐的道虚,颇有几分不悦,“师姐只看道虚就知道了,他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可见是我的琴声不入耳。” “你这孩子,就知道欺负道虚老实,从小到大也就他一直不嫌弃你,你看看枯荣寺其他的和尚哪个不是见了你就哆嗦,真是不知道你背着我们怎么折腾那群和尚了。” 若水带来的药材一早被大师姐琦玉做成了解毒的丹药,如今琦薇的身体倒是一日比一日好,眼见着是无碍了,精神也好了许多。琦薇从美人榻上坐起来对着若水招招手拉他到身边坐下道:“师父总说要给你补个生辰,可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师父师姐们今年怕是要在我这里过年了,府上事多实在是忙不过来,你看你想什么时候过?正月十五怎么样?是个团圆的日子,算是喜上加喜?” “师姐,生辰既是已经过了,何必还要去补呢。这宴席补不补的,我也已经十六了,更何况你怎就知道我今年没过好生辰呢,那些礼物我可是一早就都收到了呢。” “你倒是豁达,反观师姐我在这京城里待久了,心思倒是一日比一日重了。改天我跟你姐夫说一声,他戍守边疆这些日子我便回观里去住,也算是清清心。”琦薇仙子说着指了指屋里的绣架道:“这些日子病着,也没做什么活计,原本想着给你生辰上送过去的绣品还差一点没绣完,怎么也要补你一份才是,你且说说想要什么?” “师姐说的哪里话,不过我倒还真有件事想求师姐帮个忙。” “难得你也有求人的时候,说来听听。” “师姐可还记得我带来的那只墨狐妖晨歌?”晨歌自从随着若水来到将军府,整日里缩在若水房中不出来。若水便是拿烧鸡哄他也不肯动劲,一天到晚在房中打坐练功,除了若水教的筑基的法门便是狐族的一些小法术,几日下来倒还真有点长进。只是除了初来那天,琦薇仙子便再没见过晨歌,更没见过晨歌人形的样子,只记得他是只灵秀可爱的小狐狸。 “自是记得,不过听你这话的意思,他倒不是你收来的精怪宠物了?” “我与他也算有缘分,他更是极罕见的墨狐妖,哪能收他做个宠物,我是拿他当弟弟的。” “呦,我们若水也会照顾弟弟了?这可真难得。”琦薇说着抬眼朝道虚那边瞧了瞧道:“你以往跟道虚端着师叔架子的时候也没见你照顾人家几分,观里的小道姑们也没见你对谁关心有加,如今倒是转性了。” “师姐别笑话我。”若水颇有些孩子气地摸摸鼻子,又撅着红艳艳的唇瓣用眼梢挑了一下道虚,“小和尚照顾我是他应该的,他还乐不得伺候我呢。” 琦薇仙子看看若水又看看不动如山的道虚,只笑了笑道:“罢了,你们两个的事啊旁的人是看不明白也说不明白,随你们去吧。你接着说,你要为那小狐狸求我什么?” “我是想着等我这番尘缘一了便与小和尚一起去游历天下,带着晨歌多少有些不方便。原想着求师父带他回观里去(调)教,可晨儿心思单纯,若是在无名观待久了,只怕更是不长心眼了。师姐人在京城,这地方繁华,若是把晨儿留在这里也能让他长长见识。毕竟他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出世的方外之人,而晨儿若想最终求得正果,少不得要入世走一遭,还是师姐这里最合适。” 琦薇仙子低头沉思了片刻道:“我照顾他亦无不可,只是你之前说过,这小狐狸与咱们后院关着的二王爷似乎有些牵扯。你把他放在京城,就不怕二王爷对他再动什么歪心思?” “我愿是有些不放心的,可瞧着最近晨儿一次都没去看过安逸凡倒是松心了许多。他此番心里怨上了安逸凡,断没有这么好化解,若是再得师姐(调)教长些本事,安逸凡一个凡夫俗子也真的很难将他如何。更何况在安逸凡心里,只要晨儿不投靠别的有权势的人危及他的地位,那晨儿也不过就是个单纯的美人儿罢了。”若水眼神一冷,看得琦薇都有些许心悸。 “既然你如此说,待你要离开之时将晨歌留下就是,我会好好照顾他的。”琦薇仙子说着一笑,对着若水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在若水耳边轻声说道:“我听说这狐族于双修一道最有心得,近日里道虚小和尚可是没少出入晨歌的房间,你和他可是……” 修长妩媚的凤眼立时瞪得圆圆的,一张玉面被琦薇仙子暧昧的眼神瞟的红彤彤的,若水愣了半天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行了别瞪了,这爱也好欲也罢,不过是一种磨练亦是一种修行,你当就我一个能看出来啊?师父师姐她们人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我们看不懂的也只是你的心思罢了。” “可……” 琦薇仙子忽然收起了嬉笑的表情,郑重地叮嘱若水道:“师父近日算的你有一大劫将近,不知是你进境的天劫未完还是另外的什么劫数。因着师父与你关系过于亲密,详细的东西也窥测不出,你只能自己多上心。此时此刻,你身边多一个能不离不弃的人,我们也安心些。” 若水满不在乎地摇摇手安慰琦薇道:“这朝廷上的事情本就是步步危机,我原先也是不想插手的,只是我不惹红尘红尘偏追着我,我总要做一番了断才好,哪就至于说是劫数了。” “凭你的本事,再加上师父和师姐们,想来朝廷里的人也奈何不得你,即便是有个和光又如何,全身而退总是不成问题的。我想着劫数指的未必就是朝廷里的事儿。”琦薇仙子眉头紧蹙,很是担忧又有几分犹疑,“若水,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们?” 第五十四章 若水何等古灵精怪的一个人,怎能让琦薇仙子三两句话就把底细套了出来,只说是师姐病中多思过于担心自己便糊弄了过去,又借口大半天没见到晨歌担心小狐狸了赶忙拉着道虚出了琦薇仙子的房间。 “小和尚,你最近是不是嫌弃我了,见天的也不和我说两句话除了念经就是练功,偶有闲暇就和小狐狸腻在一起,莫不是你觉得我不如小狐狸好看见异思迁移情别恋了?抑或是你可怜小狐狸被安逸凡糟蹋了想要把自己的元阳补给他?”一出门若水就搂上道虚在僧人颈子上咬了一口。原先顾忌着是在师姐府上不敢造次,闹了半天旁人一个个心里明镜儿似的早就看透了,那便没什么忌讳的了。 “你又在乱想什么。”道虚推开若水似是着急回屋去,这下可真是把若水惹急了。 “小和尚,你今天不把话说明白了别想走。”说句“看上小狐狸了”纯属是玩笑,可道虚这两天的举止着实有些反常让人不多想都不行。眼下说了没两句话就要走人,倒好像两人生分得都要没话了似的。 道虚叹了口气,停下脚步道:“你这几天忙着朝廷里的事情,顾不上照顾晨儿我才多陪陪他。他是当事人,何尝不明白安逸凡是在糊弄他,根本就不想他通过双修长了本事。他现在正是伤心的时候,我怕他钻牛角尖反而对自己不好。” “你哄着他也不用躲着我啊。”若水眯着眼睛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道虚,那种似乎是要把每一寸肌理骨骼都审视一遍的目光看得人浑身不自在,道虚亦是在这目光的逼迫下不得不继续解释道:“朝廷中的事儿我虽不懂,却也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你要插手的事皇储之争,我只是想抓紧练功强大起来好保护你。” “你是担心和光为了安逸凡会对我下手?”说起来也是奇怪,若水原是以为自己囚禁了安逸凡和光会来救人的,那十七八道禁止也是为了防和光设下的,甚至还劳动了妙善大师出手,可这等了几天居然是没见人来。别说若水嘀咕,就连安逸凡心里也没底了。 “正是。” 若水对着道虚那双波澜不惊的黑色眸子凝视良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你不用多替我担心,我不会有事的。照着眼下这情形,我倒觉得和光也未必就是安逸凡的人了。” 道虚低下头,沉默了半晌,突然走上前来抱住了若水道:“朝廷里的那些纷争本就与你无关,我们不理会了,这就出发去昆仑山找那块玉石可好?” 道虚突如其来的拥抱让若水一惊,拍了拍道虚宽厚的背脊,若水笑道:“我就是为了能安安心心去找那玉石才要插手这些事。若是这次不给安逸凡一个教训让他怕了我,难保他以后不会找小狐狸的麻烦,不会找无名观的麻烦。那时候我们即便想归隐山林只怕都不容易。有些人,成为他头顶的利剑让他寝食难安要比教化他一心向善更加有用,毕竟,他是未来的皇帝。” “若水师叔,官府有人找您与道虚师叔。”若水与道虚正说着话,琦薇府上的一个小辈的道姑走了过来,站在几步之外躬身禀报。 “这么多天才跑到这里来找我们,可见是他们没线索可查了,说起来这三王爷的本事还不小,居然能把这么大的案子拖这么多天,啧啧。”若水轻笑一声,拉了道虚的手,“走吧,我们瞧瞧去。” 刑部尚书章丙申是个信道的人,原是不愿意来将军府上打扰的。一来这将军夫人便是鼎鼎大名的无名观出来的人,若水更是妙善大师的爱徒,贸贸然地把若水带走章丙申把损了阴德折了福。二来大将军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前阵子琦薇仙子中毒的事情不了了之已经让大将军火冒三丈差点没带着军队杀回京城来,现在又来府上抓人,章丙申真怕哪天将军还朝了和自己算总账。 正跟客厅里背着手团团转呢,若水便领着道虚进来了,十分客气地躬身一礼道:“无量天尊,这位大人找若水有何贵干?” 章丙申平日里见到道行高深的道人僧侣是要还礼的,此时见若水与道虚一起进来倒是不知道该按着道家的规矩来还是佛家的规矩来,慌乱之间又是鞠躬又是合十倒有些滑稽。 “在下今日前来是有一难事想请若水道长与道虚师父帮个忙章丙申好容易稳住神和若水说话,眼睛扫过若水的面容心神又是一阵恍惚,好像被若水的容貌摄住了魂儿,一时间竟有些发呆。 “大人?大人?”若水忍着笑叫了章丙申两声对方才回过神来。章丙申尴尬地掏出帕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想错开眼睛又觉得失礼,只能看着道虚说道:“下官是想向二位询问下二王爷遇刺的事情。” “原来是此事。”若水点点头。 “二位高人一直与二王爷同行,之前二王爷的折子里是提到过的。除此之外,刑部也在查尸罗寺愚弄百姓欺骗村民服食禁药的案子以及商陆假银的案子,二王爷之前的奏折里也说过二位高人可以作证。由此可见二王爷与二位的关系还是很密切的,是以下官不得不打扰两位清修了。”章丙申对着没进大牢时候的刘丞相都没这么客气过,看来倒是个信得虔诚的。 “即便大人不来,若水也有心去三法司走一遭,二王爷遇刺那晚,若水与道虚确实是与二王爷在一起。” 章丙申一听这话喜上眉梢。这几天查来查去,唯一的线索便是那家客栈里丢了三个伙计。可要说那三个伙计的来路,客栈的老板也不甚明了,只说听口音是外乡人,光凭着不知真假的姓名还真是一无所获。客栈的房间里一点打斗的迹象都没有,纵然是经验最老道的捕快也是毫无头绪。如今找到了人证,这案子算是见着点眉目了。 “敢问道长与小师父,事发当晚可有异常?” 若水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又意味不明地不紧不慢打量了章丙申几番,足足吊够了章丙申的胃口之后才在对方躲躲闪闪的希冀目光中放下了茶杯清了清嗓子道:“我当然是知道内情的,不过是碍着那晚为保护二王爷也受了伤才没立刻去三法司协助你们,说起来那来人可真是厉害啊,我在山中清修多年不问世事,竟不知道俗事之中竟也有此等高手。” 章丙申听着这一大长串的废话心里直上火,一口血闷在胸口生生压了下去继续问道:“道长与来人交过手,定然知道那凶徒的身形体貌特征,不知这人究竟是个什么长相?” 章丙申一边说一边瞟若水。他算是发现了,说是两人一起遇到歹人的,可眼前这个和尚是一点开口说话的意思都没有,只在一旁不停地转念珠,要想知道点什么只能指望这个道士。可这个道士倒好,上一句话说完就开始望着窗外走神,像是根本没听见自己后面问了什么,这要是在刑部大堂,章丙申就要拍惊堂木大骂若水藐视公堂了。 “那个……若水道长……您听到我的话了吗?” “对了章大人,我听说尸罗寺的案子和商陆假银子那个案子也是章大人办的,不知道那两个案子如今审的怎么样了?若水虽是方外之人,但这两宗案子与若水多少有些干系,少不得多问一句。” 话题怎么扯到这来了?章丙申又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迎上若水殷殷期盼的目光还真舍不得不回答他,只好说道:“尸罗寺的案子查来查去乃是朝中一位重臣背后操纵的,只是如今证据不足才无法将他逮捕归案。至于商陆的案子……商陆巡抚陆伟虽上了折子说此事是丞相背后操纵的,可陆伟在商陆的时候就成了一副活死人的样子,又在押解进京的途中暴毙身亡,现在仅凭着陆伟的口供就给刘丞相定罪实在是难啊。” 章丙申说着苦笑了下压着嗓子小声说道:“现在谁不知道三王爷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刘丞相是未来太子的外公,这案子不好办啊。” “哦,原来如此啊。”若水朝着圈椅里一靠,一手托腮凤目微合不再说话,竟是闭目养神去了。 章丙申瞧着若水屈着指节在自己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一派安恬自在的样子,自己就浑身不自在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假咳了两声,见对方还没反应只好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水道长,那这二王爷被杀的案子……?” 若水懒懒地抬起眼皮,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章丙申道:“这个案子我知道内情,但是我不会跟你说。” 章丙申的眼珠随着若水摇摆的手指动了动,咽了口唾沫强撑着笑脸问道:“那您想跟谁说?” 若水挑唇一笑,转手指着正北的方向道:“我要告御状!” 第五十五章 当若水出现在大燕的朝堂上的时候,几乎满朝文武都惊呆了,安钧华异常失态地愣愣看着若水半晌说不出话来。 “孝……孝敏皇后……”朝臣的队列里忽而传出低声的惊呼,随即便是倒抽冷气的声音。 近几年新入朝的一些年轻官员并未见过若水的母亲,只知道当今圣上的元后风华绝代是大燕第一美人,如今见到若水惊为天人的风姿不禁暗自猜想当初的皇后娘娘是何等美貌绝伦。 若水泰然自若地站在朝堂上,毫不在意周围探究的目光以及窃窃私语。一身纯白色的袍子是琦薇仙子新做的,银色的丝线暗绣着千叶莲花的图案,广袖长摆衬得若水愈发出尘。若水垂着眼眸含着笑意转动着手中的玉伞,神情颇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 道虚故意站在若水身后半步细细打量着他,每当这种场合道虚便会觉得若水人如其名,当真是如水一样,总是能顺应时势百变莫测。在无名观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古灵精怪的道士,可如今站在这朝堂之上竟也有天潢贵胄的气度,不仅丝毫不显得小家子气反而更有几分俊逸不凡的清贵气质。 安钧华到底是皇帝失神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后,安钧华开口问道:“这位小道长,刑部尚书禀奏朕说你与身旁的小师父知道朕的二皇子遇刺的内情,可有此事?” 若水闻言抬起头来,清亮悦耳的声音倾泻而出,如一股清泉激荡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惊。 “贫道以为二皇子遇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倒是陛下身中剧毒才是当下最紧要的。” “什么?!”不仅安钧华大感诧异,朝堂上的大臣无不惊惶,片刻的安静之后朝堂上响起乱哄哄的私语声,有大臣站出来请安钧华立刻宣太医,而也有人,例如章丙申,便大声斥责若水信口雌黄。 “贫道进宫之前便听说,陛下去年将寝宫从皇宫中央的太极殿挪到了皇宫东侧的建极殿便知道陛下身体状况一定堪忧。”若水不急不许地说着,更衬得周遭的大臣心浮气躁恍如菜市场里扑翅乱飞的鸡鸭一般。 “小道长此话怎讲?”安钧华不知怎的,听说自己中毒之后异常平静,反而饶有兴味地与若水交谈起来,也没说宣太医诊治,只对着身旁服侍的太监比了一个手势。 “陛下乃是人中之龙,主乾,而正东方位为震,乾与震皆为阳,两两相冲阴阳不调阳火过旺,对于男子来说是大大不利,想必当初让陛下移宫之人也没存什么好心。” “道长仅凭这一点就能看出朕身中剧毒吗?道长可能卜算出是谁对朕下毒?”安钧华似是有心考校若水,一问一答之间倒把一群朝臣晾在了一边。 “不瞒陛下,占卜风水之术只能得知陛下身体欠佳,具体的病因并不能知晓。贫道略通医理,今日见陛下面色微黄略带青黑,眼睛浮肿,便知道陛下是中了一种慢性的剧毒,还未危机性命只是因为剂量不够。想来行凶者是在陛下日日的饮食中下了此毒,日积月累,待到量足毒发,怕是神仙也难回天了。” 安钧华笑了,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大殿之内。若水毫不避讳地仔细打量着玉阶之上的皇帝,觉得这个人并不像市井传言中说的那样沉迷于长生之事,仿佛放权给刘氏家族只是一种假象,可刘氏一族这些年来的风光却不是做假的。 一个小太监轻手轻脚地走上台阶对着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耳语了几句,随后那名大太监躬身并报道:“陛下,太医院医正在殿外等候。” 安钧华点头示意将太医宣了进来,在满朝文武的瞩目之下开始诊脉。 若水挑唇浅笑闭上眼睛,传音入密对道虚说道:“小和尚你听到没,这朝堂上的人,心跳的可真乱啊。” “各怀鬼胎心思不齐,一个个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家的荣华富贵,有几个人是真的担心君父的身体,生为人皇,亦是一种苦。” “谁说不是呢,可偏偏就有那么多人争着抢着去吃这苦,究竟是这权力的魅力太大,还是世人愚钝呢?” 道虚始终保持着一手合十一手转动念珠的姿势,只在若水问了这句话后才微微抬起头深深看了若水的背影一眼,道:“只要还是人,心里就会有放不下的执念,只不过他们是执着于名利罢了。” 感受到道虚的目光,若水脸上笑意更深,忍不住挑逗了道虚一句:“这么说来,你的执念便是我咯?” 道虚收回视线没答话。 “这可不好呢,这样放不下,你还怎样成佛?” “总想着成佛,也是执念……” 若水脸上一阵黯然没再说话。 “启奏陛下,陛下体内确实有毒物,依臣初步判断,这种毒物乃是来自西方天竺国的失魂草,大燕境内并不出产。此种药草若是用量少只会让人觉得疲惫没精神,长时间服用便会……” 安钧华听了这话既无恼怒也无惊慌,反而还笑着对太医道:“你只管大胆说,此事与你无关朕又不会怪罪你。” “是。”太医叩首道,“长期服用此物便会变作活死人,虽则一息尚存,但对外界毫无知觉昏迷不醒。若是剂量再大一些,中毒者便会在睡梦之中不知不觉地死掉了。” “呵呵,朕还真是要谢谢这下毒之人给朕留了个全尸,既没让朕活受罪也没让朕死得不堪,好歹还是在睡梦中去见祖宗的,这死法倒也算是舒坦。” 安钧华是开玩笑一点都不在意,底下的大臣一个个却如惊弓之鸟一般,胆子小的两条腿抖得筛糠似的。听得安钧华这句玩笑,满朝文武齐刷刷地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喊着 “陛下保重龙体”之类的。 “即便没有这失魂草,陛下的身体状况亦是堪忧。”若水轻蔑的眼神从跪伏的大臣们身上扫过,最后停在了安钧华身上,问道:“今日怎么没见和光国师。贫道听说陛下甚是倚重国师,即便是上朝也要国师陪伴,不知贫道是否有幸能一睹国师的风采。” “听道长这话,此事莫非与国师有干系?”第一次,安钧华的语气里带上了帝王的威压,面色也变得颇为不善,像是被人触到了逆鳞。 “贫道本以为和光国师不同于一般的江湖术士,炼制的丹药也应该是对陛下龙体颇有裨益的,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从陛下的身形来看,身上有几处水肿得厉害,明显是丹砂水银之物服食过多的缘故。而丹砂水银乃是江湖术士炼丹必备的,长期服用无异于催命。看来和光国师也不过就是个高明一些的骗子罢了。” 安钧华阴冷的目光投到太医身上,语气阴沉地问道:“若水道长说的可是实情?” “臣……臣……”太医额头上的汗细细密密地渗了出来,腿脚都哆嗦起来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陛下何苦为难太医。医家本就看不上那些江湖术士,连带着对方外之人开的药方炼制的丹药都没有好感,总觉得这些都是误人性命的。和光国师深得陛下信任,太医们平时给您诊脉就算诊出什么来也是不敢说的,没准心里还会埋怨陛下轻信小人呢。” 看着太医不停地磕头,安钧华突然笑了起来,一如刚才的爽朗洪亮,哪里像个长期服毒时日无多的人。 “想不到道长年纪虽小却能洞察世事,这修行之上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我大燕能有此人才,朕心甚慰。” “说起和光国师……”若水再次环视了四周的大臣们,而后道:“今日怎的没见三王爷来上朝?听说和光国师是三王爷举荐给陛下的,三王爷还真是孝心可嘉啊。” 和光这几年在安钧华身边混得风生水起,不少官员都想走他的路子讨好皇上,偏生和光生性高傲总是很不待见这些蝇营狗苟的官员,没少给他们苦头吃。如果说刚才若水将皇帝中毒的事情攀扯到和光身上时不少大臣还存着幸灾乐祸的心思,现在这话头一转牵扯上了安逸乐,不少人就按耐不住了。少数心里没成算又在安逸凡死讯传来之后一心要抱安逸乐大腿的官员立刻跳出来指责若水信口雌黄攀咬皇亲国戚,更有人建议安钧华立刻把若水投到大牢里去。 安逸凡至今连尸体都没找到,不少暗地里忠于安逸凡的官员还都存着一丝希望觉得安逸凡没死,此时见事情有转机,即便不能找到安逸凡也能拖安逸乐下水,自是不会放过机会,当即跳出来大骂安逸乐党人心怀不轨竟想害了若水杀人灭口。 双方人马唇枪舌剑互不相让,说着说着,竟有安逸乐的人出言侮辱若水,说什么替若水说话的大臣是被若水的姿色迷惑,想来这里若不是朝廷议事的大殿而是市井街巷,更难听下流的话都说的出来。 “阿弥陀佛。”一声浑厚嘹亮的佛号恍如一记洪钟鸣响震荡了大殿,所有吵闹的人皆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摄住了,心底颤颤口不能言,好像懵住了一样。 “哼,这就是我大燕的重臣?简直就是市井中斗嘴掐架的三姑六婆,丢人现眼!”安钧华站起身一甩袖子,“退朝!若水道长与道虚师父随朕来。” 第五十六章 “吱呀”一声,安逸凡的房门被推开了。 “坐牢似的关了这么多天,你居然还有心情看话本。”晨歌进得屋来左右看看,最后在书架子旁边找到了安逸凡。安逸凡穿着一身家常的便装坐在炭火盆边上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坊间的蓝皮儿话本。 听到晨歌的声音,安逸凡抬起头看过来,笑着说道:“看来你最近过得不错,小脸都圆了不少。” 安逸凡虽说是被若水的禁制关在这间屋子里,可旁人进出是无妨的,衣食玩意都是不少的。尽管如此,一般人被关上几天也难免心情暴躁,可安逸凡却是安之若素,颇有浮生偷得半日闲的味道。 晨歌生得玉雪可爱,自然是很得无名观道姑们的喜欢。琦薇仙子受了若水的托付没少照顾他不说,若水其他的师姐们也喜欢逗着晨歌玩,好吃好玩的都紧着他,还没少在修行上指点他。若水不在的这几天,妙善大师便把疼若水的心思都放到了晨歌身上,晨歌的小日子过的是有滋有味,和安逸凡比起来真是云泥之别。 晨歌抱着小手炉远远坐到外间的椅子上,黑珍珠似的眼眸在雪白皮肤的映衬下更加有神,只是平日总喜欢笑的小脸此刻平静无波,与道虚倒是有几分相似,没得让这个小孩多了一分成熟的味道。 “大概是过得不错吧……”晨歌低下头又抬起头浅笑了一下,“和你一比自然是舒服了许多。” “几日不见,你变得不一样了。”安逸凡放下书,皱着眉头看着晨歌。 “怎么不一样了,我倒没发觉有什么变化,只是新学了些东西,不像以前那么没用了而已。”晨歌说着挥动手掌指间掐出几个印诀对着角落里的一个落地大花瓶轻轻一甩,一道紫色的光芒便将花瓶击裂了。 “也不过就是这点本事罢了……”晨歌收回手,低低说了一句。 安逸凡挑眉,瞧着晨歌落寞的样子没由来地觉得好笑,似真似假地讽刺了一句:“岂止是这些小法术,你这不是学会示威了吗?今儿个想起来看我,莫不是来跟我炫耀自己过得有多好?即便没有我的元阳,你也是可以修炼有成的吧。” “这才说了几句,你就开始犯酸了,还是个王爷呢。”晨歌瞟了安逸凡一眼,却没像以往一样一被挤兑就耍小脾气上去又是闹又是抓人的。 安逸凡先是一愣,而后将手里的话本放回到书案上俯身端起炭盆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将炭盆放在晨歌跟前,安逸凡拉了把椅子坐在晨歌对面,一边在火上烤着手一边问道:“你今天来看我,要说的不是这些吧?” 晨歌见安逸凡过来,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引得安逸凡勾着嘴角笑了笑,却是低下了头没去捕捉晨歌的窘迫,可小家伙到底功力浅禁不得激,本来想好好装装的成熟稳重也有些挂不住了,索性敞开了说道:“我今天来找你,为的是两件事。” “哦?那咱们一件一件说,这第一件是什么?”安逸凡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打量着晨歌。眼前人粉雕玉琢的样子忍不住让人想一亲芳泽,可想到自己身体莫名其妙的不举,安逸凡心中一阵压抑,强忍着才没挂到脸上。 “我当你对外面发生什么事儿一点都不关心呢,原来你也心急啊。”不甘心被安逸凡牵着鼻子走,晨歌故意扯开了话题:“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明天?”安逸凡算了算,“是除夕了吧。” “原来你还记得啊。”晨歌坐在椅子里缩成一团美滋滋地炫耀道:“明天无名观的姐姐们要包饺子还要做好多好吃的,晚上大家还要一起守岁放烟花,妙善大师还说要给我个小礼物来压岁呢。” “小孩子果然都是喜欢过年的,只不过我对这种节日从来都无甚兴趣。宫里的节日无非就是一群皮里阳秋的人各自打着官腔做着些口蜜腹剑的事情,想想都觉得厌烦。”安逸凡对于过不过年倒真是浑不在意,宫中的各种节日无非都是用来交际的,也只有交际中产生的政治利益能让人兴奋下。 “不过今年若水哥哥和道虚哥哥不会来和我们一起过春节了。”晨歌的眼睛狡黠地眨了眨,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看向安逸凡。 “哦?莫不是若水进宫当太子了,所以才不出宫和你们一起过了?”晨歌自以为藏的深的小秘密在安逸凡眼里就像是八仙桌上放灯盏——明摆着的。 “你怎么知道的?”晨歌一击不中有些泄气,可更多的还是诧异,“你难道不生气着急?现在皇帝已经下旨把三皇子安逸乐软禁在王府了,三法司见天地忙着查丞相贪污银子和安逸乐刺杀你的案子。皇上已经向天下昭告了若水哥哥的真实身份,妙善大师都被请进宫去反复核实了好几遍。现在若水哥哥是四皇子还是皇后娘娘的嫡子,太子之位非他莫属,你可是要白忙乎了。” 晨歌越说越兴奋,滔滔不绝的自己都收不住了:“还有那个和光,也要倒大霉了。皇上已经革除了他国师的身份,罪名好像是在三皇子的授意下刺杀你,还给皇上下毒。不过那个和光还真有本事,京城的禁卫军抓了三天都没抓到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给父皇下毒?”安逸凡左手摸上下巴,皱着眉头沉思起来。 被安逸凡一打岔,晨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本来是要拿这些消息吊着安逸凡胃口的,结果自己只图一时痛快全都说了,这下可看不着安逸凡上赶着讨好自己只为换取消息的谄媚样子了。 安逸凡翻来覆去地想着晨歌说过的话,总是感觉其中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自己并没有让和光去给父皇下毒,那么这下毒之事莫非是老三授意的?可这么做用意何在呢?父皇至今安然无恙就说明和光下的毒是一种慢性毒,如果是急性的,父皇此刻就该龙驭上宾了。若水素来是没有野心当皇帝的,那在自己已经“死”了的情况下,老三确实是最大的受益者。 可老三如果去给父皇下毒,那就说明他已经有问鼎九五的绝对把握了。难道这个毒药是在老三接到自己“死”了的消息之后才下的?这时间似乎也太短了一些。不过如果动手的人是和光,这倒也不无可能,毕竟和光是自己这边的人,肯定能把握好分寸让毒药在自己“复活”之前不生效。等到自己重回朝堂的时候,只凭着弑君这一项罪名,老三就非死不可。 看来自己之前的计划是对的,诈死之后,老三果然是会猖狂起来自掘坟墓,倒是自己省去了不少事情,不用再费心给安逸乐下套了。 安逸凡正出神呢,突然间身上一紧,低头往身上一看,不知道哪来的一根绳子将自己绑得牢牢的,即便是运气内力挣扎也挣不开。 “晨儿你要干什么!”见晨歌冷着一张脸走到自己跟前,安逸凡心里突然一慌,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你那个不举,其实是若水哥哥的恶作剧,他只不过是为我出气而已。”晨歌抬手抚上安逸凡的脸颊,眼眸中隐隐有些水汽。 “我早就想到了……”安逸凡苦笑。 “我曾经喜欢过你,觉得你是个王爷高高在上,却也能容忍我的胡闹小性子,应该心里也是喜欢我的。可是我错得太离谱了,你关心的只是你的权力,我如果不是长得好看又带着什么治世千年的谶词,你肯定不会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晨歌一边说着一边垂眸在安逸凡身上的几处穴道按揉着。这种按揉的手法十分奇特,安逸凡看了半天竟然没看出门道。 “你看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就想着拿我的皮毛做围脖,那时候你虽然碍着若水哥哥的面子不敢明着欺负我,可私下里也没少让我吃暗亏,我就是太傻了才会被你骗……” “晨儿……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你不需要变得很厉害,皇宫里没有你这么纯洁如冰雪的人,我只想你永远都那么单纯……” “别哄人了,我又不是真傻。”晨歌说着扒下了安逸凡的裤子,将那处致命的地方握入手中。 “你……你要做什么……” “你别担心,我还要借助你的元阳练功呢,不会伤害你的……”晨歌的小手上下揉动着,带给安逸凡一种难以压制的快感,低沉的呻吟从安逸凡喉间溢出,那双杏核眼霎时间变得阴沉。 “只不过从现在起,我也只会把你当做练功的法器而已……我们之间,就这样吧……” 皇宫中,若水打了个哈欠靠进道虚怀中。即便是恢复了皇子的身份,若水依旧让人把他居住的宫殿装扮得如无名观的上善苑一般,虽然精致却不是很奢华,颜色更是素净,与繁华绚丽的皇宫格格不入。当然更加不能少的是,道虚师父必须陪着四皇子殿下一起住。 “你最近好像精神很不好。”道虚皱着眉运气一丝真力帮若水按压着太阳穴。 懒懒地环上道虚的腰,若水很是不耐烦地道:“整天和这里的人打交道能不累吗?再者这皇宫浊气重得呛死人,多待一刻都觉得憋闷。” “早就跟你说不要管,我们去昆仑山找那块玉,赶紧帮你补全心法多好。” “快了……我那个父皇,和我想的很不一样……” 这几日安钧华时常招若水密议,即便是道虚这种不懂权谋的人也能察觉出京城里的气氛愈发不对劲了。这不是年关来临该有的喜气,而是煞气。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正从帝都的四面八方悄悄朝皇宫汇聚而来。 “小和尚,放心吧,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到山水之间,到时候我绝不会再离开你了……”若水说着沉沉地睡了过去。 道虚将若水轻轻摆到床榻里侧盖好被子,自己则是进了内室再次开始了修炼。 第五十七章 “啧啧,瞧你这样子,跟个痨病鬼似的。脚步虚浮眼圈发黑,那小狐狸还真是把你物尽其用了啊。”和光进来的时候安逸凡正靠在床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昨天被晨歌“强”了之后,安逸凡一直有些昏昏沉沉的,身上难受不说心里更难受,像是被一根根银针扎过似的,可就是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最起码还有点利用价值,人家关着我也不会把我怎么样还不是好吃好喝伺候着。倒是你,居然还敢来这里,你就不怕妙善大师带着她的徒弟们找过来把你打到魂飞魄散?”安逸凡真是要埋怨死和光了,这厮要是能早几天来,自己能受这么多罪? “就凭她们?还差着点。”和光拉了把椅子自己坐了,从怀里掏出来一面镜子一边端详着自己的面容一边道,“给琦薇仙子下(春)药陷害安逸乐的主使者是你,在(春)药里又下了一层毒引着若水道虚这一路不得不走尸罗寺商陆城一线的人还是你,他们就算要算账也是跟你算,我不过是个听主子吩咐不得已而为之的可怜人罢了。” “要是没有你,我怎么知道什么毒该用什么药材解,什么药材产在什么地方。再说了,名师出高徒,没有师父您的教导,我哪能这么坏。”安逸凡下了床穿衣整理。因着和光在这,自己不能叫人送洗漱的东西进来,安逸凡不免觉得和光有些碍眼。 “要不是徒弟你天生就是这块材料,师父我就是想教也教不出来啊。”和光斜靠在椅子里眯缝着眼睛看着安逸凡,“你猜我进你这屋子之前遇到谁了?” “我这屋子除了几个小道姑,平日里没人来,你能遇到谁?”安逸凡就着水盆里昨日余下的凉水擦了擦脸,又将就着用隔夜茶漱了漱口,而后补了一句:“莫不是你遇到晨儿了。” “还真就是他。不过说是遇到了,其实也只是我看到他他没看到我而已。否则就这么随随便便暴露了行踪,我定是要杀他灭口的。” “你敢!”安逸凡立刻呵斥了一句,随即又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便解释道:“晨歌毕竟是罕有的墨狐,我留着他还是有好处的。旁的皇帝总是以征服美人为傲,晨儿既是美人又是灵兽,我岂不是比先人高上一筹。” “可我瞧你的样子可不像是把他征服了啊。”和光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诮,眼神更是一个劲儿地往安逸凡的裤裆处瞟。 “来日方长,既然他一时离不开我那就有的是机会,早晚他会学会服从与妥协。”安逸凡说到这便问了和光一句:“你能不能配一种药让我能在床笫之私上收放自如,想给就给不想给就能不给。近日晨儿长了些本事,我可不想再着了他的道。” “你还真当我是无所不能啊。”和光哭笑不得。似乎从一脚踩进皇家的这个烂摊子里,自己总在配一些稀奇古怪的药。 “你只说你给不给配吧。” “还是等你先当上皇帝再说吧。”和光对着窗外虚空一指,“你的好三弟已经勾结了金吾卫大将军控制了京城的禁卫军,还劫预备着劫刑部大牢把他外公放出来。若水这个新科的嫡皇子最近是一天比一天虚弱,你要再不出去收拾残局,大燕的江山就要落入你五弟那个奶娃娃手里了。” 安逸凡听得若水的消息眉毛一挑,不禁有些诧异:“不是说他还有将近一年的寿命吗,怎么现在就开始一天比一天虚弱。” 和光不答,却是反问道:“他死得越快你不是应该越开心吗?” “并不是这样的……” “看不出你还真是情根深种啊。”和光撇了撇嘴。 “只是觉得他这么个人物英年早逝着实可惜,颇有几分天妒的意味。”安逸凡忽而有些怅然,凄然笑了下,却没注意到和光的面色一时间有些僵硬。 片刻的伤感之后,安逸凡便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正色问和光道:“不管现在的情形是不是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来的,我那三弟终归是要造反的,你应该早就做好准备了吧。” “当然。勤王的军队就在城外,明日子时大家都在守岁看烟花的时候北城门就会打开,从那里到皇宫是最近的,刚好能赶上给三王爷的好戏压轴。” 安逸凡对着铜镜整了整自己的衣冠,“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吧,去看好戏自然要盛装前去我还要找时间换身衣服呢,否则岂不是对不住那些用自己小命在表演的戏子。” “你怎么在这里?夜冷风大的你也不觉得冷。”道虚走上御花园最高的那座假山,将若水素日里最喜欢的那件白色披风给若水披上,逗了若水一句,“也不知道是谁见天含着怕冷,却来这里吹风。” “大殿里酒臭肉臭熏得我难受,我早就不想在那待了。偏生你今日怎么也不肯陪我去,非要自己一个人躲清闲,我当然要找个隐蔽的角落好好藏了叫你找不到我干着急。”说起来即便是道虚要陪着若水去参加除夕的合宫大宴若水也不会让他去的,那种觥筹交错纸醉金迷的场合就不是他们这些方外之人该去的。可道虚这次太自觉了些,自己就提出不过去,倒让若水忍不住小心眼儿了一把。不过这大冷天的见道虚穿着他那身一成不变的粗麻僧衣过来找自己,那点赌气的心思也就烟消云散了。顺势窝进道虚温暖的怀抱中,若水舒服地叹了口气,尽情拥抱着道虚结实而有弹性的躯体,浓重的疲惫似乎也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我刚刚以为你在大殿,便从后门进去看了一眼,陛下的面色并未见好,难道他还在吃和光制作的丹药?”道虚心里很清楚,若水确实有心冷的时候,可对于这个皇帝父亲,虽说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可多少还是有些牵挂的。 “其实皇上一直都知道和光在哪的吧,至少我是这么猜的,否则他这几日还能吃到去了失魂草的丹药就解释不通了,不过我并没有去深究,这些事情和我没关系,而和光也不过就是皇上的棋子而已。当今圣上百年之后,即便继位的是安逸凡,和光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谁让他本事太大了呢。”若水拉着道虚一起坐了,头歪在道虚肩膀上靠着,清明的凤眸远远俯望着宫格殿宇之间的灯火辉煌,似乎隐约间还能听到人群的嬉闹声。 “锋芒太露,伤人伤己。”道虚停顿了一下感叹道,“为什么帝王将相总是奢求长生,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人生在世诸多苦,他们尝不够吗?” “其实……他并不是想长生不死。”若水舌尖一滞,终究还是不想叫那个人父皇,“和光给他炼的丹药他自己也知道是有毒的。那是一种吃了之后会让人产生幻觉的丹药,他说……他用了那种药,午夜梦回就能遇到我的母亲了……” 道虚愣了一下,而后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颂了几声佛号。 “一个绝代风华的女人,贤淑温婉,对他一心一意为他生儿育女,然后,这个女人在最美好的年华溘然长逝,哪怕他是个帝王拥有最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无法平息这种伤感。果然,只有失去的东西,才会是最美好最让人珍念的。” 柔韧的臂膀环上道虚的腰身,若水将自己与道虚贴得更紧像是有些畏寒。 “不如怜取眼前人。”道虚低低说了一句。 “嗯?” “与其用这种方法去追忆,既伤害自己的身体又于事无补,还不如在你母亲活着的时候好好保护她不让她那么早就去了。” 若水释然一笑,指着远处宫殿中高度仅次于太极殿的那间位于中轴线上的殿阁道:“瞧见没,那里就是坤极宫,是皇后的寝宫,我母亲生前就住在那里。那间宫殿是整个皇宫里最精致奢华的,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才能住的。如果我的母亲没死一直在那里住到现在,她就未必是陛下眼中最美丽心中最美好的那个女人了。所以说,有的时候天妒红颜也未尝就不是一种成全与怜惜。” 道虚亦是淡淡一笑:“当是如此。” “你很久没有听我吹笛子了吧。”若水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把翠绿色的玉笛子,“这冬日里的御花园草木凋零萧瑟得很,今儿个还是三十,天上连月亮都看不到,真是没有让人舒心的景色。不过春天就快要到了,我给你吹个《姑苏行》如何,用南国水乡的暖意催催春天的脚步。” “你吹的曲子总是好听的。”道虚点点头,“等到河开柳绿,我便陪你去姑苏看春景。” “岂止是姑苏岂止是春景,我还要看盛夏的花团锦簇,看秋来的金风红叶,冬日的北国冰雪……还有巴蜀南疆,我一直想去那里,听说那里四季温暖如春还有许多稀奇的巫术道法呢。” 道虚握住若水微凉的手,抬头凝视着那双清亮的凤眸用一种让人心安的声音承诺道:“我都陪着你。” 悠扬婉转的笛声打破了无月之夜的压抑回荡在静谧的御花园中,好像一股清凉洁净的泉水荡涤着心灵,淡淡的喜气萦绕着还未吐出新芽的枯枝,驱走了衰败与肃杀。道虚安详地合上眼睛盘膝打坐,脸上挂着淡泊的微笑。一僧一道一坐一站,将御花园与俗世隔绝开来自成一方天地。 而宫门之外,安逸乐穿着一身银色的盔甲,脸色阴沉地望着皇宫的正门丹凤门,身后是严阵以待的金吾卫骑兵,带着血腥味的煞气将节日的喜气一扫而空。 “时辰差不多了。”一旁一个锦帽貂裘的白发老人打马上来说了一句,此人正是安逸乐的外公刘丞相。 “哼,敢和爷抢皇位,你们统统都要死!进宫!” 与此同时,北门之外,一只更加精锐的军队也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开始了集结…… 第五十八章 老百姓们常说,皇上住的地方那是宫阙九重,大燕的皇宫也正应了这个说法,从最外面的丹凤门到皇宫的中央大殿天极殿正是要过九重宫门。 金吾卫是皇宫的戍卫军,按道理来讲应当是大燕最精锐的军队之一,可这金吾卫里面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有的军士确实是身经百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皇宫的安危交给他们历代大燕皇帝才能睡上安稳觉,这类军士是金吾卫的核心又叫内卫。而安逸乐带领的这批金吾卫是骑兵,除了样貌威武每人胯下一匹白马,还真是没有什么作战能力。本来嘛,像帝都这种繁华的城池里就没法用骑兵作战,之所以设立这么只队伍,说白了就是用来安置勋贵子弟用的。勋贵家有了儿子想出仕,却不擅长念书考科举又不想真的上战场生死相搏,便都送到这里来。如此一来,金吾卫的内卫便被这群少爷骑兵们挤兑得不受重视了。当然这种不受重视也只是在安逸乐这种安乐窝里长大的肤浅人眼里罢了。 再怎么说金吾卫也是掌管宫门的,安逸乐和刘丞相这群不掌军事的人带着一群公子兵竟也顺顺当当地进到了第六重宫门。因着安逸乐的袭击太过突然宫门守卫要么是毫无防备要么是跟安逸乐早有勾结,这一路还真是让安逸乐体会到了高歌猛进的畅快感觉,骨子里的狂傲劲儿更是收不住了。待到第六重宫门顺安门下,安逸乐坐在马上扶了下头盔,举着马鞭指了城门大放厥词道:“宫门令听着,速速开门投降,等本王登基定然论功行赏!若是负隅顽抗,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送你们下地狱啦!” 话音儿未落,一道凌厉的剑气便贴着安逸乐的面皮儿划过在安逸乐脸上留下一道渗血的红痕。尽管周围打着火把,可这剑气是无形的,安逸乐这脸上的伤事小,可人却是吓破了胆,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 “什么人在装神弄鬼!”刘丞相一边招呼人照看外孙子一边指着城楼喝斥。之前的过程太过顺利让刘丞相对周围的环境失去了警惕,直到现在刘丞相才发现,在这个宫门与宫门之间勉强可以算作是瓮城的区域里,竟然一个火把都没有。不要说是应该灯火辉煌的除夕夜,就是平时也绝对不可能这么黑黢黢的一片。 顺安门之外有五重宫门,这一路打进来还不觉得什么,若是要退出去可就难了。倘若此时前有伏击后有追兵,那自己这一群人就是钻了风箱的老鼠,哪里还有活路。 “道爷我可是正道的修士,从来不会装神弄鬼,怪只怪你们眼力不好,道爷站在你们面前你们都看不到。”若水清逸出尘的身姿出现在顺安门的城楼顶上,手拄着玉伞转着圈,身边站着道虚。他说这话纯属是气人的,这除夕的晚上连个月亮都没有,火把也没点,黑灯瞎火的谁能注意到城楼顶上有个人啊。 安逸乐见是若水,心里那股火噌的一下就烧起来了。在宫里作威作福惯了的安逸乐哪能容忍突然冒出来个人比他身份还尊贵,当即指着若水大骂起来。 随行的军士听得楼顶子上有人都举起火把来去瞧,只可惜火把的光远远照不到若水那里,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一个谪仙般的身姿,尽管看不清容貌,可若水只是随意的一站,那股清贵飘逸的气质那抹绝代的风华便不可掩饰地流露出来,把一群军士看得都有些痴了。安逸乐起初还骂骂咧咧的,到了后来嘴上愈发下流,竟是连什么“登基之后给朕暖床”的话都说出来了,听得刘丞相都忍不住皱眉了。 安逸乐不说这话许是还能张狂一阵子,这句胡话一落地,宫城之上立时亮起许多火把,隶属于金吾卫内卫的弓箭手们张弓满弦对准了瓮城之中的鳖们,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 “这就是朕的好儿子!朕还没死呢,居然就想着作践朕的嫡子了!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安钧华不只是什么时候来的,正站在城楼上气得浑身发抖。算无遗策的人是聪明人不假,可也是最痛苦的人,因为需要算计的往往都不是好事,而算无遗策也就是说这些不好的事情都发生了…… 看到安钧华出现在城楼上,刘丞相第一个慌了。事到如今,即便是安逸乐不明白他也明白了,皇上这是早就有准备,这些日子完全是搭了个戏台子给他们唱戏!刘家和安逸乐之所以那般胆大妄为,依仗的不过是安逸凡一死皇上别无选择只能立安逸乐为太子,谁知半路出来个道士居然是先皇后的嫡子,竟然还得到了宗庙的认可。可看皇上的手段,竟像是很早之前就知道若水的存在似的,难道皇上这些年沉迷于长生……都是装的…… “你这个小娼妇,竟然敢和本王抢东西,当初本王的母妃能杀了你娘,今天本王就能杀了你!”安逸乐几乎是疯了,从周围人手中夺过一张弓搭了箭对准若水就要射,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能拉开弓。 道虚在一旁听着那些污言秽语眉头一早就蹙得紧紧的,安逸乐好色的名声谁不知道,可没想到竟然这样露骨。此刻再听安逸乐骂若水,立刻便掐了个印诀拍了出去。刚正浑厚的力量带着灼热的气息正中安逸了胸口,他身旁的刘丞相只感觉身旁一道热风呼啸而过,紧接着安逸乐便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来。 安钧华带着朝中重臣冷漠地看着这一幕,自古皇家成者王侯败者贼,可要说输得如此不堪滑稽的,也真是少有了。 金吾卫骑兵们见主谋大势已去,一个个仓皇逃命,争抢着想退出宫门去,却被城头上的弓箭手射落下马,瓮城之内顿时一片惨叫之声。 若水与道虚超然地看着火光之中的生死胜败,仿佛一切和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直到若水疲惫地打了一个哈欠,道虚才出声问道:“回去休息吧,很晚了。” “哪能啊,今天可是除夕,要守岁的。再说了我这些日子都快睡成猪了,一日里有大半日都睡着,这怎么行。”若水下意识地握紧了玉伞,刚刚那一道剑气放在往常不算什么,可他居然觉得有些吃力了。老人不是说那片玉可以拖延一段时间吗,怎么这么快…… 心里的惊慌自然不能露出来,若水侧脸吻了吻道虚的耳垂像是哄小孩子又像撒娇似的说道:“这才是刚开场,安逸凡还没来呢,我们怎么能走。” 像是配合若水说的话,瓮城之上的弓箭手突然停止了射击,一个个倒在地上呻吟不止,还有的干脆装起了死人,好像是在谁的命令之下换了戏码一般。 紧接着,顺安门之外响起了马蹄声嘶喊声,只见一人银枪银甲马鞍子上带着弓箭宛如一柄利剑直插到瓮城之内,跟随在他身后的是又一批军士。来人正是安逸凡。 安逸乐和刘丞相正被一群军士护在中间挥舞着佩剑挡开箭矢,大批的挤在城门的骑兵被安逸凡带来的人杀了个措手不及正在拼死反抗。可这一切落在安逸凡眼里,再加上瓮城上惨叫连连的弓箭手,只让安逸凡觉得安逸乐在翁城里占了上风,当即不再犹豫,搭箭挽弓,两枚箭矢伴随着两声尖锐的呼啸声朝着安逸乐与刘丞相而去。 刘丞相那一箭正中眉心当场毙命,而安逸乐那一箭则是射在了胸口。本来有护心镜挡着这一箭不至于要命,安逸凡也不想担上残杀手足的恶名,可他哪知道安逸乐之前中了道虚一掌已经受了内伤,再加上这一箭居然立刻就去见了阎王。 安逸凡看到安逸乐从马上缓缓摔下的身体,光怪陆离间仿佛感受到了安逸乐临死时惊恐的目光,一种人对危险的本能畏惧袭上心头,冷汗顿时浸透了亵衣。 仿佛是为了映正安逸凡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个猜想,安逸凡身后的宫门“嘭”地一声关上了。城墙上倒地演戏的弓箭手再次站了起来拉满弓弦威慑着安逸凡和他带来的人,而安逸乐的残兵败将与安逸凡的人马在见证了安逸乐的死亡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瓮城之内弥漫着一种诡异的静谧。 安钧华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想要开口说话却好像张不开嘴似的。他的一个儿子的尸体就在城楼之下,周身的大臣们噤若寒蝉甚至连偷看皇帝一眼的胆量都没有,安钧华第一次觉得,原来皇帝的位置是这么的冰冷。 “你是来救驾的,还是来逼宫的?”安钧华的声音透着一种超越的了年龄的苍老,可依就带着无上的威严。 安逸凡疯狂跳动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他算计了一切却算错了自己的父亲,这一点足可以要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可听到这句话,他知道自己最后还是赢了。 翻身下马,安逸凡放下手中的枪解下头盔单膝跪地。暗含了内力的声音沉稳有力地回荡在皇宫上空:“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军士齐齐下马跪地三呼万岁,一场可笑的政变随着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落下了帷幕。 “这便是皇家……”凤眸之中尽是寂灭,若水仿佛天上的神祗一般俯瞰着瓮城中的一幕,轻挑的唇角一丝嘲讽,“这便是我甩脱不去的罪孽……” “从今以后,他们与你便如过眼云烟再无牵连。” 若水闻言释然,忍不住在道虚唇上一吻:“我们也该回去休息了,这外面还真冷。”说罢牵着道虚的手飘然而去。 第五十九章 安逸凡虽然有些怀疑若水会对皇位动心,可在看到若水拉着道虚离开后疑虑也就没那么重了,随着安钧华去书房的脚步也变得更加从容自信,倒让那些不知内情的大臣们高看了安逸凡几分。 可等到安逸凡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他的心情再也轻松不起来了。 “你凭什么以为和光那样有殊才的人会奉你为主?即便是在朕身边,朕也不敢拿他真就当个炼丹的道士。如果是只凭着自己骨骼清奇得他青眼就自负起来,那朕还真要考虑考虑是不是要把皇位传给你…… “老三非礼琦薇仙子的事情背后是你出的主意朕知道,这次老三去刺杀你你诈死朕也知道,只不过就算这里面没有你推波助澜,老三也是早晚要闯祸的,朕作为一个皇帝,没有办法在君臣与父子之间两全,只能舍小家顾大家…… “即便是到了现在,朕也没有打定主意把皇位传给你,你在顺安门一箭射死自己的亲弟弟是你一生都抹不掉的污点,用什么来弥补你自己看着办吧…… “若水的事情,道虚师父已经和朕说了,想要找到那样一件东西,自然是由皇家出力最为方便,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了,要是你四弟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这太子也别想当了…… “不要跟朕再耍小花招,朕不怕你折腾,只怕最后的结果你承担不起!” 一想到这些话,安逸凡心口就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又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胸口闷疼。一直以来自己都是在自作聪明,难怪今日出了将军府之后就见不到和光人了。父皇多年来深藏不漏,实际上自己与老三的一举一动都被父皇看在眼里,就像看戏一样。也许这就是皇帝选择继承人的一种方式——自相残杀胜者为王。 “朕最后还是倾向于你而不是选择培养你五弟那个奶娃娃,并不是因为朕时间不够了。你要谢谢若水,要不是他那句‘只有安逸凡这样心黑手狠不要脸却最要面子的人才适合当皇帝’,朕也不会这么快下决心。” 安钧华的这段话仿佛魔咒一般在安逸凡脑中回荡。自己曾经想要占若水他征服若水拉拢若水,到最后却莫名其妙地屈从于若水,甚至自己梦寐以求的皇位都得益于若水的一句话,这对于自己二十年的人生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可是现在,自己却拿他没有丝毫办法,还要帮着他去找救他命的那块玉! 安逸凡攥紧了拳头眼底通红,走在回廊里仿佛一个煞神,周边的宫女太监一个个见到他无不绕行,连失了礼数都顾不得了。 不甘心啊!安逸凡停下脚步仰头闭目长长叹了一口气。这种不甘心背后,竟然还有一丝淡淡的舍不得。 或许安逸凡就不该有这种伤春悲秋自怜身世的情绪,正出神呢,突然一个小太监撞到了安逸凡身上,瞧那太监的样子活像是见了鬼,慌得走路都不稳当了。 “这么急急火火的人都不看了吗?!”正是心情不好有人撞上来,安逸凡自然是借机泻火,脸一板嗓子一沉一副不愿善了的架势。 要是换在往常,这小太监指定是要给安逸凡下跪磕头请罪了,可眼下却是扶了扶撞歪了的帽子魂不守舍地鬼叫道:“四殿下不好了,浑身都是血,奴才要赶紧去禀报陛下!” 安逸凡一听就愣了,四殿下?谁啊?宫里就从没有过四殿下。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安逸凡醒过味来了,四殿下可不就是若水吗?因着是刚认回来的嫡子又是方外之人,父皇还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尊位封号给他,上上下下的也只能称呼四殿下了。 “你等等。”安逸凡见小太监踉踉跄跄地往前跑忙把人给叫住了,“你说四殿下怎么不好了?什么浑身都是血?” “刚刚四殿下和道虚师父一起回了寝殿,刚一进门就晕倒了,四殿下的指甲盖里一个劲儿地往外渗血,道虚师父那样沉稳的人顿时就慌了,赶忙让奴才们喊太医。也不知道道虚师父用的什么法子,奴才就见一道金光从眼前飞过,不一会妙善大师带着七位仙姑居然从天上就下来了,现在上善殿里都乱作一团了。”小太监着急去给安钧华报信却被安逸凡拽住了,只好长话短说,话音儿还没落地就急急忙忙地跑了。 上善殿?安逸凡眉头一皱,皇宫里并没有这个宫殿啊,想必是父皇特意给若水改的名字。皇宫里的人最是捧高踩低,刚才那个小太监魂不守舍的样子固然有受了惊吓的原因,更多的则是因为若水受皇帝宠爱,要是他出了什么事,负责上善殿的宫人们谁也别想落好。 不过是刚刚认回来就有这样的待遇,有个出身高贵的母亲果然是不一样啊。安逸凡苦笑一下,随即又觉得自己丢人,居然像个妇人一样拈酸吃醋斤斤计较。思及若水寿数不长,安逸凡站在游廊里面色诡异地沉默着,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挣扎了一番终究还是向宫人问了上善殿的位置运起轻功飞似的赶了去。 上善殿里,妙善大师与若水七位师姐中最擅长医术的琦玉仙子正在轮流给若水把脉。若水倚靠在道虚怀里坐在床上,道虚的手掌抵在若水的背心上将柔和温暖的内息源源不断地输送进若水的身体里。按理说若水修习的功法偏阴柔而道虚的功法偏阳刚,两者相遇总有一个相互融合的过程,可道虚只觉得自己的内息如泥牛入海,沉进若水的身体里引不起丝毫回应,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恐惧。 妙善大师与七位仙子亦是眉头紧皱,不拘是望闻问切,八个人各显神通无不是将若水全身上下检查了个仔细,可奇怪的是,除了若水内息全无之外,他竟是没有一点不妥的地方。换而言之,如果若水是个毫无修为的凡夫俗子,那他现在的身体可是十二万分的健康。 小太监说什么浑身都是血纯属是惊慌之下夸大其词,可若水指尖渗血的状况依然没有好转,止都止不住,好在出血量很小,不然就这么耗着都能把人耗没命了。 “道虚。”妙善大师轻轻唤了道虚一声。知道道虚在给若水运功,妙善大师也是怕稍有不慎弄得两个孩子都伤着,可有些话现在是必须要问的。 “晚辈想,若水现在的状况应该与《太上心法》残缺不全有关。”道虚当然知道妙善大师想问什么。之前虽说也和妙善大师说起过,但说的没那么仔细,本是想等到宫里的事都消停了再从长计议,谁知事发竟这样突然。 “若水这几天总是很容易疲倦,可他让我陪他练剑的时候我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道虚蹙着眉努力回想着这几天生活的点滴,想从其中寻到些蛛丝马迹。皇宫之中本就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可等闲的毒药或者旁的害人手段还真算计不到若水与道虚身上。加之道虚趁着若水不备没少在他身上做加持,别说是那些宫闱之中损阴鸷的腌臜手段,就是请了妙善大师这样的人物出手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若水伤成这样。 妙善大师甩了甩拂尘,在若水床前焦急地踱了几步,竟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和道虚一样用内息稳住若水,可怎么将人弄醒,真是毫无头绪。 压抑的气氛在几人之间挥之不去,沉寂了半晌之后,道虚突然开口道:“妙善大师,晚辈有个办法,或许可以一试。” 安逸凡腿脚可是比皇上快多了,来到上善殿的时候连安钧华的影子还没见着呢。正待进殿去看若水,一个人影倏地出现在他身前拦住了去路。 “和光。”安逸凡眉毛一挑并未太过惊讶,像是习惯了和光的神龙见首不见尾,“若水这事儿,不会是你做的吧……”在被安钧华训话过后,安逸凡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现在他可不会认为和光是为了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才对若水下手的,毕竟这个人在父皇那里可是把自己的底全都给卖了。 和光捉住安逸凡的手腕几个腾跃把人带到了上善殿后不远的一个小花园,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可以说是我做的,也可以说不是我做的。” “你又在这弄什么玄虚,若水现在不能死!不仅是现在,在父皇驾崩之前,他都要好好活着!”莫名的焦急袭上心头,安逸凡转身就想回上善殿,却被和光拉住了。 “急什么,现在谁都帮不了他,你不行,皇上不行,我也无能为力。”和光挑唇一笑,颇有些卖弄风骚的味道,“你难道就不想听听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逸凡没说话,只是用最尖锐的目光盯着和光,像是想在他身上戳个洞。 “修道之人总是要渡劫的,若水的情况简单来说就是渡劫,只是他的情况又没那么简单。若水不是凡人,他可以说不是在修仙而是要经历八十一难之后归位。他几世轮回,等到这辈子就剩下三次劫数了。他与道虚的感情乃是情劫,在他替那小和尚当了尸罗寺番僧一掌之后就算是放下了心结过了这一关。而后是名利劫,他本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如今你和三王爷自相残杀兄弟阋墙之后,他本可坐收渔利,可他对这天下至尊的位置丝毫没有动心,这一劫也算他过了。现在嘛,他就剩下这个死劫了。” “呵呵,我本以为我让你设计安逸乐与琦薇仙子,算是算计了若水此番下山的路让他做了我搬到安逸乐的帮手,谁知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才是那个操纵一切的人。难怪我这一路的计划总是出岔子。你究竟是什么人?”安逸凡忽然间变得异常淡定,“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是人。” “可别这么说你师父,我怎么总觉得你是在骂我。”和光依旧是一副没正行的样子,“我确实有我的事情要做,可我也没耽误你的前途不是,要不我现在还跟你解释什么啊。而且怎么救若水……”和光犹豫了一下,仍是说道,“我虽然插不上手但还能给你们提供个线索。”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好心,师徒多年,就算我真的看走了眼,也不至于对你没有一点了解。像你这样无利不早起的人,哪会好心来帮忙。” 和光撇撇嘴,还真是叫安逸凡说中了。如果不是同尘大闹天宫在自己的私库里打砸抢烧毁了不少宝贝又和天后说什么自己久在人间是看上了安逸凡想带回天宫,自己也不会来帮什么忙。天知道如果自己不顺了弟弟的意思还会惹出什么事儿来。好吧,自己这个“天”也不知道同尘还能做出什么来。 “其实想帮我们的,是那个给了我们罗曼果的老人吧。”安逸凡冷不丁说道。 和光一惊,随即笑道:“孺子可教也,不愧是我徒弟,你怎么想到的。” “随便一猜而已,想不到中了。”安逸凡还真是随口说的,哪有什么依据。 “罢了,我先给你看个东西。”说着和光掏出一颗小珠子放在掌心,安逸凡只朝那珠子看了一眼便被一股力量摄住,周围腾起白光瞬间将安逸凡包围了起来。 第六十章 安逸凡面前是一个人的背影和一块支离破碎的玉石。那块玉石尽管不再完整,却依旧光彩夺目摄人心魄,那种美让人无法描述,只消一眼便知道它就是极致。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安逸凡想问那个背对着他的人,但那人没有搭理他。伸手去拍那人的肩膀,就见自己的手从对方身体上穿过,而对方仍是没有知觉。 “真美啊……恐怕天地之间,再也不会有任何事物或者人,能比你更美了……这是天地造化……”背对着自己的人突然说了一句话,明明是发自内心的由衷赞美,安逸凡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毛骨悚然。 这间屋子是个作坊,屋子的另一边是一个很小的熔炉,被融化了的黄金在小坩埚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火堆里时不时传来兹兹啦啦的诡异声响,愈发让这个屋子蒙上了一层阴森的气息。 “叮”一声脆响吸引了安逸凡的注意力。何谓昆山玉碎之声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声音,只觉得那声声响动打入了心底,清脆地震荡着灵魂。只见那个背对着的人正拿着凿子在玉石上凿着,不一会一片晶莹剔透的玉片便从玉石上剥离下来。那个人站起身转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囊,小心翼翼地将玉片放了进去贴身收好,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却没有任何满足。 安逸凡再一次愣住了,这个人的表情他太熟悉了。朝堂之上皇宫之中,这样的表情几乎是每一个人都有的,只不过有人挂在了脸上,有人则是用面具将它藏了起来。可比这表情更让安逸凡熟悉的是那人的面容,仿佛自己认识这个人似的,明明没见过这张脸却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 心里泛起一阵烦闷,安逸凡想走出屋子去溜溜,可每到门口都会被挡回来,明明门口什么都没有,还能看到门外的绿柳。 无奈之下,安逸凡站到屋子的一角静静注视着那个工匠,看着他用最纯粹的黄金将那块支离破碎的玉石重新修复成璀璨夺目的玉璧。这个时间很漫长,期间没有任何人来打扰那个工匠,而那个工匠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是一刻不停地在玉石上劳作,仿佛在用生命修补那块玉璧,眼中却是挥之不去的贪婪与占有。 虽说是没人打扰,可安逸凡注意到,总有一个小孩会在每天的下午来窗口那里扒着窗户偷看那个工匠。那孩子生的很漂亮,白嫩嫩的小脸粉扑扑的,晶莹黑亮的大眼睛上长着长长弯弯的睫毛,安逸凡觉得这孩子很像晨歌,只是晨歌没有他那么安静。 晨儿…… 起初安逸凡以为那孩子是图新鲜来看玉石的,后来发现那孩子看的是工匠。那样执着依恋的目光是绝对不会让人产生误会的,好像依着树木而生的女萝,紧紧缠绕在工匠的身上。 终于有一天,工匠手里的活计完成了。当最后一块碎玉粘合上去的时候,小小的屋子被五彩的光芒笼罩,那道光芒柔和而盛大,带着一种来自远古的威严,让人忍不住想臣服,不敢直视他的容姿。 光芒散去之后,所有用黄金修补过的痕迹都消失了,玉璧上寻不到一丝能证明曾经碎裂过的痕迹。工匠亦是瞠目结舌地望着玉璧。良久,那个工匠伸出手抚上玉璧,当手指划过玉璧上唯一的瑕疵时,工匠笑了。那片瑕疵是被人削去了一层玉片之后留下的痕迹,工匠的笑容让人心悸。 玉……难道是若水一直要找的那个?想到和光说能提供些小线索,安逸凡忍不住想走上前去仔细看看,看看那块玉璧上的纹路究竟是什么。 刚刚迈出步子,周围的景色立时变幻,作坊不见了,玉璧不见了,工匠不见了,那个小孩子也不见了…… 环视四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家围成了一个半圆,正对着什么指指点点。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人们细碎的咒骂声: “要遭天谴啊!” “贪心不足,居然敢损坏国宝!” “死他一个不要紧,毁损了神玉上天降罪下来,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怎么办啊!” …… 安逸凡想上前问问是怎么回事,刚要动却发现根本动不了。低头一瞧,自己一身粗白麻布的囚犯服,正被五花大绑着跪在一个木头台子上,脖子后面好像还插着签子。 怎么自己突然变成了死囚!难道自己就是那个工匠! 惊慌之下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安逸凡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正想运功逃离,就见那个每日都扒窗户的孩子走了上来,黑亮的眼眸里是绝望的哀戚。孩子提着一个小水罐,从怀里掏出一块巾布沾湿了蹲下身给自己仔细地擦着脸。恍惚间思绪有些迷离,安逸凡静静地任由小孩摆弄,直到小孩提起水罐要离开,安逸凡才开口道:“你是……” 耳中并没有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倒是听见了监斩官行刑的命令。紧接着脖子一凉,所有的景象便都消失了。 再次睁开眼睛,和光正笑意盈盈地站在自己面前,周围的景色正是除夕夜的皇宫,是上善殿的后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善殿里,妙善大师与七个弟子沉默了许久之后终是选择让道虚尽力一试。妙善大师先让七个弟子退出寝殿,自己则在走出几步之后回身说道:“你这样做,若水醒了也不会开心的……与其这样,他大概宁可自己就这样死去……” “不会的……”道虚摇摇头,“他答应过我的……更何况,如果他死了,我一样活不成。” 妙善大师眼皮一跳心中一凉:“难道你……” “是的。”道虚点点头,“我在我们两个身上下了同气连枝咒,他死了我也不会比他多活一息的时间。我虽然没明说过,可以他的聪慧,一早就猜到了,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前阵子他还是想过放弃。不过他答应过我要一起去很多地方,他不会食言的,我也不会让他食言……” “道虚,你不这么做无名观上下不会怪你,可你若真的做了,你这几世修来的佛缘便要毁于一旦了……你……” 道虚不再说话,从床上打横抱起还在昏睡的若水步伐稳健地向浴间走去。 妙善大师长叹一声,离开了上善殿。 道虚仔细清洁了若水的每一寸肌肤,虽说以前也给若水擦过背洗过澡,可没有一次如今日一般仔细,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虔诚,悉心服侍着世间最美妙的躯体。 沐浴过后,道虚把若水抱回了寝殿,两人俱是不着寸缕赤裸相对。道虚坐在床边,一手抚上若水的脸颊,一手捧起若水还渗着血丝的指尖含入口中吮吸着,缱绻的目光流连在若水身上如丝缠绕。 “我知道这么做你肯定会生气的,但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是……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 呢喃的低语不入第三人耳,若水如果现在是醒着的,定要挑着他家小和尚的下巴调笑说:“小和尚,我与你相识这么多年,怎的不知道你也会脸红,红的就像冰糖葫芦……瞧你这娇羞的模样,真是让道爷我怜惜万分啊。” 可是若水只是静静地躺在锦绣铺就的床榻上。道虚俯下身去,将火热的脸颊贴在若水颈侧闭上了眼睛,双手绕到若水身下将人轻柔地拥入怀中,好像拥抱着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般小心。 寝殿里安静极了,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分明,隐隐传来几声微弱而短促的呼吸…… 过了一会,道虚直起身子,坐到了床上。他将若水抱起来让若水靠在自己肩膀上,细碎温柔的轻吻随着炙热的唇落到若水颀秀的颈子上,圆润的肩头上,乌黑的发丝上。生着茧子的手指在若水玉版似的背上逡巡着,沿着脊柱上上下下。道虚指尖上闪着若有若无的金光,那金光随着抚弄渗入若水的肌理不见了踪影。 道虚侧过头来含住若水莹润的耳垂儿,一手向下抚上了两瓣饱满的的臀瓣。 “你……可会觉得不舒服……”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弹性十足的圆臀,道虚的手指没入诱人的沟谷中在那处隐秘的花朵之外按揉着。 若水恍若婴儿一般将头靠着道虚的脖颈熟睡着,神情安详,可身体却慢慢热了起来。 “你……你是有感觉的!”肌肤相贴,道虚怎么会察觉不到若水身体的变化,心头不由得一跳。看来他只是醒不过来动不了罢了,他还是有感觉的。 道虚的动作愈发轻柔,细细地感受着若水胸前的粉嫩渐渐变硬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爱怜地吻上若水茜红色的双唇,道虚为自己的大胆感到心惊,只是蜻蜓点水般地碰了一下便闪开了,很是窘迫地小声哄道:“稍微忍一下,也许不是很舒服……” 说着,一根手指的指尖没入了魅惑的私处。道虚先是用指腹按了按弹性十足的入口,而后才一点一点的深入直至整根没入。 “你……还好吗……” 若水依旧没有回答,可道虚觉得那明明没有变化的表情中分明透出了妩媚的笑意,就像若水平时打趣自己时候一样,挑着眉梢勾着眼角戏谑地睨着自己。 甬道里的温度令人心猿意马,道虚却突然觉得心中一片平静,含笑吻上若水的脸颊,轻轻挪动着埋在爱人身体中的手指做着扩张。 “你说我这几天总是躲着你,其实我就是在学这个……” 第二根手指来到入口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雏菊的花瓣。 “我想着《太上心法》精深非常,于人修身悟道大有好处,却唯独要求人茕茕孑立一世孤独,这也许就是这心法的不足之处……” 第二根手指探入,道虚耐心地在严丝合缝的甬道内开拓新的位置。他不着急,更有些欣慰自己经常修剪指甲的好习惯——这样就不会伤到若水了…… “狐族的双修心法是所有双修之道中最上乘的,我便找了晨儿研究。晨儿很关心你,听我一说便将他父王留给他的秘籍拿了出来。他日若有幸再见狐王,我们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道虚说着将若水放平在床榻上,两根手指仍然有节奏地在甬道内按压。 “你有没有嫌我……今天话太多了……” 道虚跪在若水双腿之间,俯下身将前方的花枝含入口中细致地吮吸着。若水白玉一般的身体泛起薄薄的红晕,好似一块芙蓉石,看上去粉嫩晶莹,诱惑着满天神佛为他堕落而不自知。 慢慢地,若水的身体适应了道虚的三根手指,道虚放开了被自己欺负到哭泣的花枝,难得玩笑了一句:“也只有这个时候我能欺负你一下了……” 他说着将手指从秘处抽出,盘膝坐在若水腿间,将若水骨肉匀称的修长双腿绕过自己的腰身脚踝在自己身后盘搭起来。 扶住柔韧的腰肢,道虚将若水抱了起来,依旧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托起丰润的双臀轻轻分开,将那处勾魂的秘处对准自己的昂扬轻轻放下。 感受着让人疯狂的火热一寸一寸将自己吞没,道虚的声音压抑而紧绷:“疼吗?是不是不舒服……忍一下,马上就好……如果你疼,可以咬我……” 明知道若水现在不会咬自己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权当是提前许出去了,等他醒了喂到嘴边让他咬就是了。似乎……他很喜欢咬我的脖子呢……道虚胡思乱想着,若水饱满的臀瓣便贴到了道虚的大腿根上。 小麦色的肌肤上是一层薄汗,在烛光的映衬下散发着金属般的光泽。线条分明的肌理拥住雪白而劲道内敛的身体,道虚双手握住若水的双手,十指交缠,掌心内是黏腻的汗水与鲜红的血液。 “要开始了……若水……你一定要配合我啊……” 拉着若水的手臂舒张开,道虚闭上眼睛调动起所有的力量。金色的光芒从道虚的指尖开始顺着血脉蜿蜒着布满正具小麦色的身体,并一点一点地侵蚀着被小麦色拥抱着的白皙身体。 寝殿内点燃的顺气凝神的香一段一段化为灰烬,道虚平静安定的面容渐渐紧绷起来,眉头越皱越紧,眉间是深深的川字。 “若水……若水……”说不出话来却可以用神识呼唤,怀中渐渐变凉的身体宛如一寸一寸凝结的坚冰吞噬着道虚的心脏。 忽然间,若水的身上泛起银白色的光芒,如同道虚身上的金光一般,由指尖沿着血脉扩散到全身。道虚内体阳刚炽热的气息里蹿出了一丝丝冰凉的气息,与阳刚的气息纠缠着渐渐融为一体。金色与银色纠缠在一起从两人连接之处顺着两人的脊骨向上爬去直直没入头顶的百会穴。半柱香之后,金色与银色交织成网将两人罩了起来,远远看去竟是透着神圣的威势。 大喜之下道虚稳住心神不疾不徐地向若水体内输送着内息,不同于早些时候泥牛入海般淹没,他在若水那里得到了回应——一股柔和至正的气流随着道虚的引到流遍若水全身,这是生的征兆。 “道……虚……” 微弱的声音如同纶音佛语一般在道虚耳边炸开,一瞬间眼角竟有了湿意。 “是我……”声音却依旧平静无波。 “小和尚……” 感受到自己握着的手掌有了些许回应的力气,道虚闭上了眼睛,好像看到了天雨曼陀罗华纷纷洒洒从天而降。 “小和尚……你……你不听我的话了……” “嗯……那你还不赶紧好起来,那才有力气惩罚我。”感受到若水已经可以自己调转内息,道虚小心的将自己的真力撤了回来,松开若水的手转而捧起了若水的脸仔细端详着。 绝美的人儿流光溢彩的凤眸正含嗔带媚地看着自己,既是埋怨又是无奈却透着生的气息。道虚将额头贴上若水的额头,闭上眼睛,再也忍不住,放任泪水滑出眼眶。 “木头……哭什么……”大概是之前的折腾把人弄得虚透了,若水的声音很轻,气息明显不足,却反而带上了软媚的味道。 “只顾着哭……却不动……你存心……存心要我难受吗?” 道虚一愣,随即便感受到若水柔韧的臂膀环上自己的脖子,坐在自己胯上的小臀不安分的磨蹭着。 道虚随即释然一笑,将若水放倒在床上自己压了上去,在若水精致的锁骨上落下一吻道:“如你所愿。” 结实的腰身动得越来越快,无法压制的微弱呻吟在静谧的寝殿内扩散开来。 “啊……嗯啊……道虚……啊哈……” “若水……若水……不要再这样吓我……” “道虚……小……和尚……”若水紧紧抱住道虚的脖子,不知是受不住强烈的刺激还是怎么的,竟哭了出来。 道虚动作一滞正要将身体抽出来,却听若水轻微的声音在耳边说道:“不要停……不要停啊……” 吻去滑落腮边的泪水,道虚继续着动作,听着若水声音不大却愈发高亢的呻吟,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终于,两个人一起攀上了顶峰,那一刹那,两人仿佛共用了同一具身体一般看到了同样的景象——白色的日光照耀着云海,一望无际无始无终,从希夷之处延续至今,这便是永恒…… 畅快淋漓的交合之后是浓浓的困意。若水懒懒地半睁开眼,戳了一下内息消耗过度而脱力压在自己身上的道虚:“小和尚……你……不行啊……呵呵……” 道虚默默撑起身体,居高临下盯着若水,好像狮子盯着猎物一般,眼神深邃还带着若水从未见过的霸道。 居然是有些心虚,若水偏过头去不看他却实在忍不住困意,强撑着说了句:“我真的好困……要睡会……等醒了……再和你算账……”之后就睡了过去。 道虚先是搭了若水的脉门试探性的输了真力进去,随即被若水的护体内息弹了出来,道虚心下一松。那气息虽然还很微弱,但至少恢复过来了。 无论如何也要立刻出发去昆仑山了…… 道虚想着,坐起身缓了缓力气,抱起若水进了浴间。 第六十一章 安逸凡坐在书房里翻着奏折,心思却全然没在朝政上。大年初一,道虚也不顾着还在过年,执意要带若水去昆仑山。妙善大师也好安钧华也罢,心系若水的安危,见若水虚弱的样子也没多做挽留。 安钧华本想多给儿子派些人手,妙善大师也说让师姐们陪着若水一起去,可若水怎么都不答应,还说要是那么多人一起去,那他便不去了。为了不惹若水不痛快,安钧华和妙善大师的提议也就作罢了,只是安钧华仍是派了影卫暗暗跟着,又叫人把若水那架马车内部布置得更加华丽舒适又给了二人不少金银细软,便让道虚带着若水上路了。 影卫只效忠于皇帝,要不是这次安钧华给若水派人手,安逸凡都不知道自己的父皇身边还有这么一支力量,难怪自己会一败涂地。失去了若水的消息,也不知道二人走到哪了,万一若水没找到那块玉璧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前途也就跟着完了。有利剑悬于头顶,安逸凡少不得要寝食不安。 虽说那块玉璧最有可能在昆仑山,但谁也说不好会不会一早被什么高人发现弄到别处去了。安逸凡将那个幻境中见到的玉璧画成图样遍发天下名山大川洞天福地,以朝廷的名义发动人手一起找。这么做一来是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二来表现出对弟弟的关心也可以淡化亲手杀死安逸乐给臣民带来的不良印象。 安逸乐靠进圈椅里仰着头长出一口气:这都正月十五了,还是没有关于玉璧的任何消息。 若水走了之后,雍王府里来来往往的人便多了起来,眼见着皇帝龙体欠安,嫡皇子又是个出家人,还是有不少人觉得安逸凡要当皇帝的。王府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安逸凡心底却空落落的。和光消失了,这一点安逸凡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可晨歌也走了。 才一过初五,妙善大师就要启程回无名观,安逸凡原以为晨歌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元阳也会留下,没想到小狐狸却毫无留恋的随着妙善大师一起回去了。 “他与你不过是窗前默默守望的缘分,也不过就是临行前送你一程的情分,今生今世你与他纠葛至此,前世的缘分已尽。你若真是想让他回心转意,不管是为了你的皇位也好还是真喜欢他也罢,全要靠你自己了。” 和光临走之前的话在安逸凡耳边回响着,心里一阵憋闷。现在朝廷上下皇宫内外,谁见了他不是谄媚逢迎满脸假笑,即便是对他亲手杀了弟弟有不满也不会放在脸上。更不要说那些上门提亲或者去父皇母妃面前走路子想把女儿嫁进来的人了,看了就让人心里腻味。 回想着晨歌调皮的样子,想他叫自己“野鸡王爷”还说自己是童养媳,安逸凡脸上勾起一抹苦笑。罢了,无关喜欢不喜欢,要当皇帝的人,本就不该有这些感情,而晨儿……也不适合在这里生活。 安逸凡抖擞了精神,再次投入到烦冗的朝政中去了。 “若水,有觉得冷吗?”道虚将马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进去看若水。 冬天的塞外见不到漫天的黄沙,厚厚的积雪掩盖了山川大地,被正午的阳光一打别有一番壮观的景象。如果不是得了皇帝的特许可以走官道,只怕是走上两三个月也未必能到昆仑山。饶是如此,若水也不愿意在馆驿休息,好像是特地避开朝廷的人似的。道虚对这些不甚在乎,只是每日里打听好路程远近,总能找到村庄投宿就是了。 “嗯……这车里挺暖和的。”若水一手托腮侧卧在马车里,听见道虚问话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儿。最近这几日若水的精神头忽好忽坏的,若是前一晚与道虚双修了隔天精神就会好些,若是没有便会懒懒散散的,一整天都昏昏欲睡。 “我们离下一个村庄还有十里地,车上有吃的我们就不急着赶路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道虚用铁筷子拨弄了下炭盆里的银丝碳,见车里确实很暖和便放下心来。若水现在身体弱得很,要是因为天冷再染了风寒可就糟了。 若水挑唇一笑并不答话,伸出一根嫩葱似的手指对着道虚勾了勾。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道虚坐过来欲搭了若水的脉门号一号,却被若水躲开了。 若水平趴在铺着貂皮的小塌上,懒懒开口吩咐道:“给我揉揉腰,酸死了。” 道虚眉毛一挑,面上不禁微微发红,找准若水腰上的几个穴位按揉起来。 “嗯……真舒服……”若水似是有意的,叹息的声音格外妩媚,“小和尚,你这床上功夫不济,按揉的手法倒是挺高明的。” 感觉到腰上的动作一滞,若水似是有些嗔怒地说道:“早就和你说了不许碰我的身子,你怎么就这么大胆,还是你一早就猜到了我是在唬你的,你是不是……根本就不信我。”话尾的音儿挑高了几分,若水倒勾着腿用脚后跟磕了道虚的肩膀一下。只着了锦袜的秀美玉足并未用力,与其说是打一下,还不如说是捶肩。 “若水,你最近愈发唠叨了。”道虚微微一笑却并不解释。 “怎么了?你嫌弃了?以前不知道我心意的时候你虽偶尔气我两句可大体来说还是听话的,后来真真切切知道了我是喜欢你我说什么你就不当回事了,现在吃过用过了你就开始嫌弃了,是不是?”若水回过头来一手撑在耳侧拧着身子回望道虚,半睁的凤眸内闪着锐利的光,大有道虚敢回答“是”就要动手的架势。 若是理会若水这些明显带着小脾气意味的牢骚,道虚就不是道虚了。厚实的手掌传递着暖心的温度在若水腰侧摩挲着,道虚手上的动作并不停,淡淡说了一句:“那个晚上,我听到了老人家与你的对话。” 凤眸圆睁,若水先是一愣,而后狠狠瞪了道虚一眼拍开了道虚正给自己按揉的手,愤愤地别过头去继续趴着不看道虚。 “合着你是一直哄着我玩的!” 道虚也不恼,把手移回来继续给若水揉腰。若水趴在小榻上扭动了两下没躲掉道虚的手也不再动弹。 “我什么时候会真正逆了你的意思,起初我只想着去昆仑山找到完整的《太上心法》,若是心法上说非要双修不可,到时候也是顺理成章。而且所谓双修,定是对你我都有裨益的,否则岂不成了下九流的采补之术,等到那时想来你也不会反对了。” 道虚的声音如由冰雪融化而成的潺潺溪流,清冽而温柔,纵然心头有多大火气多少烦恼,听了他的声音也能消下去。若水以前总打趣道虚说山下的老百姓喜欢听道虚讲经并非因为道虚佛法精深,全是占了好嗓子的便宜罢了。可现在道虚就算说的舌灿莲花,若水依旧是不理他。 “倒是你,明明猜到在商陆那晚我并不是对陆伟下咒那么简单,为什么还想着一死了之?”挺翘圆润的丰臀就在手边,道虚有心逗一逗若水,虽然声音还是那样柔和,却是在那臀上轻拍了一掌以示不满。 若水依旧沉默着,车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道虚脸色更红了些,有些不安地去揽若水的肩,却在一瞬间将骤然转身扑过来的若水抱了个满怀。 “若水……你不是……”哭了吧…… 埋头在道虚肩膀上深深嗅着他的气息,若水闷闷地道:“我只是不想拘着你了。一生生一世世,你总是被我拖累着成不了正果。与其我继续拖着你,还不如我死了魂飞魄散,放你下一辈子自由,兴许下辈子你就得证大道了呢。” “胡说。”回抱住若水,道虚听得他声音中并不带哭音便松了一口气。 “并非我信口开河,我是从梦里知道的,那不是个普通的梦。”若水推开道虚急急解释道,“可现在说也晚了,你碰了我,这几世轮回带着的佛缘一朝葬送。身为佛家弟子犯了淫戒,你死了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到底是我太过贪心,终究还是害了你。” “如果我前几辈子都能和你纠缠在一起,那一定过得很幸福。”道虚不以为然。若水少有的小孩子般的脆弱让他心里酸酸疼疼的还有些发酥,想好好哄一哄却发现自己并不会说什么太好听的词儿。 “昆仑山到底有没有那块玉还不知道,即便有,找不找得到也说不好,倘若我真的死了,你要怎么办。”死死攥住道虚的手,心中一阵阵发凉。若水觉得自己最近功力衰退连着心性也不如从前。这些事情本不该总想着的,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连最起码的清心静气凝神守思都不会了。 道虚并未答话,却是大着胆子吻了吻若水的耳垂。除了若水昏迷不醒的那次,道虚即便在双修的时候也未曾这样主动亲吻过若水,非要若水挑逗到不行了才肯就范。此刻这一吻立时赶走了若水脑中乱糟糟的思绪,麻麻痒痒的触感传到若水心里只觉得甜得发腻。 “呵呵,小和尚,你这可是在补偿我?”挑着眼梢魅惑地睨着道虚,若水修长的手指顺着道虚的脖颈画着蛇形的线条滑下去,到了道虚的腰侧停下来挑衅道:“瞧你最近,一晚不如一晚,莫不是被道爷我吸得亏了虚了?谁让你非要学狐族的双修心法,自己本事又不济,弄得道爷我也不上不下的不舒服。啧啧,你就这样蜻蜓点水的亲一下,可是补偿不了道爷我的哦。” 将若水揽进怀中,道虚轻笑着在若水耳边呵着气问道:“你,腰还不够酸吗?” “小和尚!” “呵呵。” 终章(上) 昆仑山巍峨万丈雪峰林立,纵然道虚并非凡夫俗子,也不可能在几日之内将昆仑山走个遍,更遑论还要在冰天雪地中找一块玉璧。因着要做长期打算的考量,若水与道虚二人在昆仑山脚下向一位猎户租了一幢小屋子。此地民风淳朴,漫长的冬季大雪封山也没人上山打猎,那位猎户见若水与道虚皆是方外之人亦是心生好感,租金要的便宜不说还隔三岔五就送些新鲜的蔬菜来,倒为道虚腾出不少采蘑菇挖野菜的时间可以多在山上走走。 起初几日若水虽然身体虚弱不方便上山,好歹还能做些家务,道虚回来的时候总是能吃上热乎的饭菜。可渐渐地,若水每日里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总是沉沉地睡着,哪怕道虚日日以双修之法帮若水运功也不甚起作用。因着道虚要保存体力内力上山找玉璧,若水也不再叫他给自己传功,而是愈发愿意腻着道虚,只要自己醒着就不许道虚离开自己的视线,也不再挑逗欺负道虚,只是静静地含笑凝视着他。 道虚将比较近的几座山峰都探索过之后还未有任何收获,想去远一些的地方又怕没人照顾若水。好在安钧华派了影卫过来,虽然若水与道虚一早察觉到他们却装不知道,但也并未赶他们走。尽管这些影卫也没有上昆仑山巅翻山越岭的本事,不过让他们照看好若水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日道虚正在与影卫交代着,打算离开几日去几座较远的山峰,就听远远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小和尚,瞧你这慢吞吞的速度,只怕等不到你找到玉璧,你的小道士就要魂飞魄散了。” 身边的影卫不知来者是谁功夫深浅,只听着话音儿就拉开了架势暗暗戒备着。道虚抬眼望去,就见一位白眉白须一身白衣的老者飘然而至,正是那位点破了若水功法弊端的老前辈。 “阿弥陀佛,久违了,小僧见过老前辈。”道虚恭恭敬敬地合十施礼。影卫们见道虚与老者相识,来人又是仙风道骨满面含笑便退了下去。 同尘虚扶了道虚一下,往屋子的方向望了一眼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道虚眼中闪过一丝心痛,沉声道:“除了总是没精神特别爱睡,倒也没别的。” “吃得多吗?”同尘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道虚一愣:“还好,若是有新鲜的蘑菇他还会多吃一些,他喜欢味道鲜美又清淡的东西。” “听你这么说我倒不觉得他是要死了,反而更像是怀孕了。” 同尘的玩笑话让道虚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好,索性闭眼合十装木头。 “那个小道士古灵精怪伶牙俐齿的,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木头疙瘩,他不觉得无聊吗?”同尘挑剔地瞥了道虚一眼,“啧啧”嫌弃了两声。 “老前辈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欺负我家小和尚的吗?”若水柔中带刚的声音从屋中传来,听得道虚直皱眉:明明身子虚中气不足,何苦还要运气传音,自己又吃不了什么亏不过是被打趣两句而已。 “呦呵,还真是护短啊。”同尘说着走进了小屋,道虚也跟了进去。 若水侧卧在火炕上,一手托腮挑着顾盼生辉的凤眸看着同尘。像是刚睡醒一般,若水身上只穿了亵衣,领口大开着露出精美诱人的锁骨。 “啧啧,没想到你这个小和尚也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瞧瞧把这身冰肌玉骨糟蹋的。”同尘打量着若水锁骨上浅玫瑰色的斑驳吻痕,半是调笑半是嫉妒地打趣起来,说的道虚面色一红。 若水浅笑着合上眼,虽然察觉到同尘的话里有一股子酸味却也不点破,只道:“我整个人都是小和尚的,这身皮肉他愿意怎样都随他,更何况小和尚伺候得我可是舒服得紧呢。” 道虚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了,上前帮若水去合衣襟。手碰到若水胸口的时候被若水并不怎么嗔怒地瞪了一眼,思及昨晚的情景,道虚只觉得脸上更烫了,手上放轻了动作怕再弄疼若水,又拉上被子哄到:“屋里虽然暖和但也要小心,要是着凉就不好了。” “得了,少在老人家我眼前甜甜蜜蜜的,我来此可不是看你们琴瑟和鸣的。”同尘心里不好受却也不能明说,顺水推舟转了话题道:“昆仑山这么大,照你这个找法是不行的,刚好老人家我前些日子闲得慌,就带着三五仙友跑这山上转了一圈。” 昆仑山不比别处,山上灵气充足天才地宝数不胜数,尽管道虚若水要找的玉璧也并非一般的灵物法器可比,但毕竟年月太久,放在大山里与大海捞针无异。同尘想到四方天王被自己强行抓来卖苦力又要承受哥哥和光的雷霆之怒的凄惨样子,心里不由得畅快万分。什么生劫死劫的,我就要插一手,有本事你就一掌拍死我。 “恳请老前辈指教。”道虚闻言立刻躬身行礼,态度谦谨虔诚,就差直接下跪了。 若水亦是收敛了嬉笑的表情,却是垂下眼帘不语。 “指教谈不上,我并未找到那块玉璧。”同尘叹了一口气,赌气又如何,有些事情自己也是力所不及的,“那日山间一别我便回去翻阅典籍,发现此块神玉的来历并非女娲补天留下来的灵石那么简单。此神玉脱胎自混沌之间,乃是大道创世时流落在凡间的精华所在,只是早年间灵识未开,又年代久远,被误传为女娲补天之石罢了。” “那此玉可还在昆仑山?”道虚心中一凉,若水现在的身体,无论如何也经不起长途奔袭了。 “应当还是在的。”同尘安抚地拍了拍道虚的肩膀,语气柔和了很多,“昆仑山上有一处山谷,相传是大道化形之时最后停留的地方。此处山谷甚是奇特,非是有缘之人无法靠近,即便是天帝来此也无能为力。整个昆仑山,只有此处我没有涉足过了。” “此玉当真不会去了别处?”若水突然问道,“我记得前朝曾有获得神玉的传闻,后来神玉碎裂被供奉在寺庙之中,再后来便下落不明了。” 同尘闻言错愕:“你怎么知道?莫非是特意去查过?可我记得此事事关重大,有上仙插手将此事从凡俗史书之中摸去了。” 若水不答。 同尘并未深究,解释道:“那处山谷不仅等闲进不去,亦是等闲出不来。前朝之事,乃是神玉灵识所化,神玉的本体应当还在山谷之中。否则即便是当有此劫,若非灵识脆弱,又怎会轻易破裂。” “多谢老前辈指点。”道虚再次施礼。 “不必道谢,我这么做自有我的理由。”同尘摆摆手,在桌上留下一张地图,转身欲走。 “老前辈留步。”若水突然坐起来拦住了同尘,又笑着吩咐道虚,“老前辈帮我们甚多,你我前途未卜,来日能否报答还未可知,不如今日留老前辈吃顿饭也算是略尽心意。前日你采来的那种蘑菇味道鲜美,不如再去找一些?” 道虚深深看了若水一眼,对着同尘一躬身出了小屋。 “你把小和尚打发走是想做什么?”同尘见若水手中掐诀,会意他是想设下结界以免谈话又被偷听了去便替他动了手,“不过是隔音而已,你竟不能信手拈来了,可见动情愈甚反噬愈深,这狐族的双修之法还是不对路啊。” “老前辈肯能看出我身上被道虚种下了同气连枝咒?若我未能寻得神玉免除一死,道虚亦会命归黄泉。若是原来我也是不怕的,他是带着佛缘转世的,此生不行下辈子接着修就是了,可是现在他……他若是死了,下场定然凄惨无比……” 同尘一怔,凝神细细打量若水,果然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 “前辈可能解除此咒?”若水跪坐在炕上正色望着同尘。 “……或可一试……”同尘叹息。 若水从火炕上下来走到同尘身前,缓缓下跪沉声道:“我若水自恃天资甚高又有傲骨,此生从未求过人,今日若水求老前辈帮若水解除此咒。那山谷所在艰险难行,即便是能找得到也未必进得去,能进得去也未必能找到神玉。几世轮回,我欠道虚的太多了,上天不过是借他之手让我渡劫,可我却拖累了他这么久……” “你……”同尘突然发现自己无话可劝,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可知道此咒种下之时,他已将一半的魂魄分给了你。即便你此次不得神玉,有此咒在也许还不至于魂飞魄散,你们也许还会有相见的日子……” “魂魄残缺之人入了地狱只能被关在枉死城里,永远没有解脱的时候,而我即便还能苟延残喘,也不知需要多少年才能重返世间,而他的魂魄却是永远找不齐了……何苦呢……” “罢了……我帮你就是了……” “多谢老前辈……若水……无以为报……”若水深深叩首,长长出了一口气。 终章(下) 那日同尘并未等道虚回来,道虚回来的时候只见到再次睡过去的若水。静谧绝美的睡颜更少了些血色,本就白皙如玉的肌肤更显得苍白,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道虚仔细查看了同尘留下来的地图,这几日又上山探了探路,因着同尘说非是有缘之人进不得那山谷,道虚考虑自己并未修习过《太上心法》应是算不得有缘人的,最终决定背着若水一起上山去。 这日的天气还算不错,虽然下着小雪却没有风。若水说自己也有日子没好好走一走散散步了,不肯让道虚一出门就背着他。 两人步出房间,若水招来跟来的影卫道:“你们回去吧。” “可是四殿下……”为首的影卫一听这话立刻跪了下来,却被若水打断了。 “别叫我四殿下。”若水摆摆手,“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四殿下。如果当年没有那场变故,我现在应该是太子殿下而不是四殿下对不对?这世上有太多人看不清自己该有的位置,有了太多的非分之想才会有那么多的纷争。我始终很明白我该站在什么样的位置,我只不过是无名观的一个小道士罢了。” 影卫齐齐垂首不语。 若水沉默了片刻,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对他来说已是很费气了,少不得要休息一下。 “回去帮我转告皇帝陛下,对于他的其他儿子来说他也许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我觉得他对我已经很好了,我从来不怪他没去找过我,毕竟他是以为我死了,我们之间没有父子缘分罢了,替我谢谢他。” 影卫们无法拒绝若水,只能看着若水与道虚手挽着手相携离去。乌黑的墨发随着步伐在雪白的衣袍上缓缓摆动,结实有力的臂膀与略有些瘦弱的胳膊缠绕着,小麦色的手指与洁白的十指交缠在一起,两人漫步雪中的唯美画面残留在他们的脑海里,直到很多年后已然清晰如昨,对于见惯了生死权谋的他们来说,这是心底的最后一片净土,完美诠释着幸福的涵义。 山谷的所在并不很远,只是位置很隐秘罢了。红日当空,正午的阳光打在雪地上格外遮掩,若水安静地伏在道虚的背上,一手撑开玉伞,一手揽着道虚的脖子。 “小和尚……你……记不记得……我这伞中之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山间偶尔吹来的风撩动着伞檐儿的宫绦,若水眯着眼睛望着那抹飘动的杏黄,美目含笑,轻轻将头靠在道虚耳边。 “我记得那日……似乎是太师祖讲经……”道虚回忆着,又将若水向上托了托。对于他来说,背着若水爬山并不算什么,只是山上的积雪太深,自己背着一个人即便是用了轻身功夫也不好走。想到若水凭虚御风踏雪无痕的逍遥姿态,道虚向后揽着若水腰身的手臂不禁紧了几分,脸上也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是呢……苦禅老和尚讲经……说的是韦陀的故事……”若水吻了吻道虚的耳垂儿继续说道,“那时候我们都还小,苦禅老和尚总喜欢讲故事哄我们玩。那天讲的是‘昙花一现,只为韦陀’,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们这群和尚,也有如此……旖旎凄美的故事……” “妙善大师似乎不喜欢‘一夜昙’这个名字。” “嗯……师父他老人家修为精深,怕是早知道……早知道今日情状……或者隐约有感觉……只是她不能说罢了……所以她忌讳这样的名字。”若水叹了口气,“可我很喜欢,我想着那昙花……纵然只有一刹那盛放的时光也要等着韦陀,有这样的等待,应当是不寂寞的吧……至少有个盼头……” “若水……” “如果我没有喜欢上你,老老实实地守着心去练《太上心法》,也许若干年之后能得证大道飞升太虚成了神仙,可那样我未必会快乐。让我忘掉一切成为道的化身没有自己的意识……我还不如不修道……”若水捻动着玉伞柄,目光迷离地望着转动的宫绦轻声呢喃道,“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选……只不过……我不会再叫你知道我喜欢你……我会离你远远的……等哪一日你成佛了,我就去许愿做一朵昙花……在你的道场等着你……” 隐隐约约看到前面有一处奇异的地方,重峦叠嶂的雪峰上居然出现了青翠的颜色。高耸挺拔的松柏上压着厚厚的积雪,树与树之间萦绕着五彩的光芒。 不知为何,原本可以一步一里的缩地功夫自打到了这座山谷所在的山峰就不能用了,道虚听着若水越来越小的声音,一股凉意蔓延到四肢百骸,心底一阵阵慌乱,又好像被火烧着一般难熬。想加快点步子又怕若水颠得慌,额头上不禁渗出汗来。 “小和尚……你说这片林子有多大啊……那块玉又在哪呢?”若水轻笑出声,“其实……走到这一步,我已经很知足了……纵然我此生只有十六年的光阴,我也是用一生在陪伴你了……足够了……” 眼角滑出滚烫的泪水,若水却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充实。 “那天晚上,我和你说的那句话……我说……我如果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就让你叫我……叫我夫君……” “淘气……你好好活着我就叫你夫君……不然,你只能是我娘子……”道虚的耳朵红了。 “也好……本就应该是……我叫你夫君……”若水痴痴笑了,“夫君……我爱你啊……真的……不是逗你的……” “若水……不要这样……” “你们佛家……有句话……一口气不来……去何处……安身立命……”若水急急换了一口气,“只要你能好好活下去,我去何处安身立命都无所谓了……我们一路走来,你从未劝过我不再喜欢你回去老老实实修道,因为你知道……这不可能……我也知道……让你忘掉我不可能……可我还是……还是想说……忘记我,好好活下去……倘若你用余生在佛前忏悔……我想佛祖慈悲,他会原谅你的……” “我无可忏悔,我没什么可后悔的,我不用去求得佛祖的原谅!”眼眶酸得发胀,道虚第一次这样恶声恶气地与人说话,像是大吼出来的,“我们同生共死,你死了我绝不会比你多活一刻。” “我已经……求老前辈……解掉了同气连枝咒……”明媚的笑容如被柳絮碰触春水荡漾出的柔软波纹,带着若水惯有的狡黠敏慧,可惜道虚看不到。 僵立在原地,前所未有的绝望像是山巅崩塌而落的雪重重地压下来,道虚久久无法反应。难怪,难怪会虚弱至此…… 片刻之后,道虚再次将若水向上托了托,快步走向那个奇特的山谷。 “若水,你不可以死……你绝对不能放弃……” “小和尚,你别哭啊……你这样……我心里会不安的……” “没有同气连枝咒,我难道不会自裁了吗?” “小和尚……”若水想劝他,可一点气力都用不上,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只余下一抹杏黄。 不是说还有一年吗……大概是因为双修的缘故吧……本就是不能动情的……若水暗暗想着。不过让他看着我就那样死掉,他一定做不到,所以明知会把自己也搭进去,明知是饮鸩止渴,也要试一试吧……毕竟不是《太上心法》里面的双修之道呢…… 思维越来越乱,可道虚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听说,魂飞魄散并不是真的没有魂魄了,而是去到一个名叫归墟的地方……那里是一切虚无之所在。 “如果你的灵魂被打入归墟永世不入轮回,那我还活在世上做什么,我连等下去的理由都没有了…… “不如我也堕入阿鼻地狱,至少那里离你近一点,因为归墟就在忘川水的尽头…… “我会和地藏菩萨求情,让他罚我去忘川河畔种花,直到彼岸花花叶相见的日子,据说那一天一切愿望都可实现…… “我会望着河水消失的方向等着你…… “你总说我像木头一样不解风情,这是我这辈子能想出来的,最动听的话了……你听到没有……” 迈入山谷的一刹那,道虚觉得自己被一股充沛的天地灵气包围了,仿佛沐浴于佛光之中,感受到了无上的欣喜。 不过这欣喜也只是一息的功夫,下一刹那,那柄一直撑在自己头顶的玉伞缓缓歪了下来,最终落到了覆盖着腐烂松针的的泥土中,两条朱砂色的鲤鱼刺痛了双眼。 我以为,灵魂离开身体会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没想到就这样轻飘飘地出来了。我看见小和尚背着我的身体直愣愣的站着,就像他平时被我挑逗地窘迫之后不说话傻站着的样子。我想绕到正面去看看他的表情,可怎么也绕不过去。我以为他会把我的身体放下来,就此结束这趟已经毫无意义的旅程,可是他没有。他占了摸约一炷香的时间,然后费力地蹲下身捡起我的玉伞收好,继续往前走去。 不是说要魂飞魄散吗?那我为什么还在这里,我想不通。本身《太上心法》就是一门很高深的心法,从来没有人能参悟透,我算是学得最好的一个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我想去抱抱小和尚,从背后也好,却发现我碰不到他。 这林子很茂盛,遮天蔽日的,好端端的白天在这里倒更像是晚上。 小和尚一直往前走着,我不知道他要去哪,只好一直跟着他。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真的再也看不到他了,就抓紧最后的时间再好好看看他。 没想到走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居然打开手臂上跨着的行囊,把我最喜欢的那件披风拿了出来铺在地上,将我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这下我能看到他的脸了,因为他正捧着我的脸看着我。他的眼睛红红的,脸颊上挂着冰渣,目光却依旧柔和,还多了几分坚毅。 我低头看看自己,觉得自己死相还不错,面容平和略带微笑,要是送到道观或者庙里,真是绝佳的金身塑像的料子。我不由的有些佩服自己,像我这样死的,难道不该是怨天怨地成为怨灵吗?许是知道自己会魂飞魄散怨也没用了吧,还不如留个好念想给活着的人。 这林子里有许多蘑菇,正好还有我最喜欢吃的那种。小和尚在周围采了一些,想生火烤来吃。我想随着他在林子里转转,却发现动不了。要不怎么说鬼魂很难离开自己的尸体呢,还真是不开心。 许是林子里太潮湿了,小和尚生不起火来。小和尚你可真能折腾,你几天不吃饭都不会怎么样,我一个死人更不会吃,何必呢。你这样忙活着,不是叫我更不安心吗…… 小和尚死脑筋是改不了了,到底还是用内力把蘑菇烤热了,他倒没去喂我,让我心里好受了些。只是看着他跟吃草似的吞咽着那些蘑菇我就浑身难受,味同嚼蜡,你现在很有体会吧,小和尚? 吃完了蘑菇,他背着我的身体继续走。这林子里的树长得都很像,小和尚你走进去这么深,不会迷路出不去了吧,这里怕是连星星都看不到呢。 我现在已经无法感知时间了,我不知道他走了多久,我一直低着头看着他光秃秃的后脑勺随着他一起走。 忽然间他停了下来,我想我要是跟在他背后走着,他这一停我一定会撞到他身上的。小和尚突然再次拿出那个披风,把我的身体放上去,对着前方跪了下来,深深叩首,双肩不住地抖动。我没见过这样的小和尚,这样的脆弱与无助。 一种异样的感觉传遍全身,我这才抬起头来,眼前的景象…… 一块巨大的玉璧宛如一座山一般矗立在前方,却是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生机。按理说,天才地宝总是有自己特有的光泽,即便凡人看不到,我们这些有道行的人是一定看得到的。而眼前这块玉璧,美则美矣,却也就是一块石头罢了。难道这就是那块神玉?找错了吧。 小和尚三叩首之后站起身近前仔细端详着玉璧。这块玉璧上有着一种很奇特的纹路,我只能站在我身体上方远一点看着。打量了几番之后我确定,这还真就是那块神玉,他和我梦里的那块玉一模一样,就是比梦里那个大了许多许多。 我看不到小和尚的表情,我猜他一定很绝望,因为我觉得自己心口好痛,像是要被劈成了两半一样。我都是个孤魂了,怎么还会心痛,这一定是小和尚的感觉传递给我的。 到此也算是可以放下了吧,这已经是最终的结果了,不再会有转机。 我看着那块玉璧,一时间有些出神,心却莫名地轻松下来。 暮然间,玉璧上的纹路好像飘了起来,我有些慌乱,低头看了看小和尚,他跪在玉前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转动着念珠不知道再念什么。 再抬起头,那些纹路已经变换成了文字展现在我眼前。这些文字我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太上心法》的内容。 小和尚依旧没反应,难道只有我能看到这个? 难道我们还有转机……?我蹲下身飞速阅读者最后几行字。当看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梦里那种绝望的恐惧与碎裂的痛苦再次袭来…… 没有……没有什么完整的心法……这和我看到的那本……分明是一样的…… 是了,我就是这块玉,这块玉就是我,如果说《太上心法》是我所创的,是我还是一块玉石时感悟到的,又怎么可能有完整的心法呢?因为我最终也不能忘情啊……我自己怎么可能拯救自己…… 罢了,事已至此,不如归去。即便小和尚要自裁我也拦不住他了,像他这样心性坚定的人,哪怕堕入地狱吃再多的苦,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终有一日会修成正果。 我魂飞魄散又如何,不过是回归天地之间,与天地同寿,这样无论小和尚在哪里,我都可以一直守望着他了。 凝视着小和尚的背影,我觉得我现在的笑容一定很好看,一定是这一生中最美的样子。 小和尚站了起来转过了身,我觉得他一定是看到了我,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深邃如一汪潭水,他也在凝视着我。 小和尚迈开步子朝我走了过来,我伸出手想再摸摸他,忍不住也朝他走去。 当指尖触碰到小和尚的脸颊时,我感受到了他惯有的,炙热的温度。 我低下头,虚空之中托起小和尚的面颊,他像是有感觉一般仰起头也看着我。 最后一次吻你,然后我就要走了呢,小和尚。 我低下头,将唇贴上去。我不敢太用力,我怕灵魂会穿过小和尚的身体,这样我就不能骗自己我还活着还在吻他了。 “小和尚……” “若水……我知道你还在……我能感觉得到……” 眼前一阵发白,我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这白光像是最明烈的日光,仿佛一瞬间灼烧了一切。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剥离出去,我不由自主地回头去看。我竟然已经在我的身体几步之外了……一片亮晶晶的玉片从我的身体里浮起,那是那个老前辈给我的玉片。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片碎片向神玉靠拢,终于那片玉片来到了玉石身上一块斑驳之处严丝合缝地贴了上去。 一瞬间,我似乎听到了整个树林整座昆仑山都在笑,那是无上的欢欣,是万物生灵欢腾雀跃的声音。阴暗的树林被五彩的光芒照亮,我看着我的身体慢慢消散,直到化为虚无。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抓住了我,急急将我向后拉去。 “道虚!”我想喊,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看着道虚惊慌错愕的面孔,看到他眼中的绝望与不敢置信,最终放下了自己的手。 是时候分开了…… “若水,若水是你吗?” “谁在叫我……?”像是刚睡醒的人,若水睁开了眼睛。美丽的凤眼惺忪朦胧,嗓音一时有些沙哑,“小和尚?” “是我。”道虚柔和一笑,抬手抚上若水的面颊。 此时的若水相貌上与过去十六年并无差异,只是周身仙气激荡,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带着一种来自远古的威势,让人忍不住臣服。当然,道虚只觉得他还是以前那个若水。 “恭迎神座归位。” 一道云梯自天而下落到玉璧之侧,或者说落到了原来矗立着玉璧的位置,玉璧已经不见了。若水抬头去看,只见壮阔的云梯像是将天破开一般,云梯两侧无数神佛躬身侍立。他们中有的是只能在庙中观里见到的塑像,有的则是相熟的人。 比如说云梯最顶端那两位吧,一边是大雄宝殿里供奉的毗卢遮那佛,一边是…… 那人头戴高高的玉冠,身着九龙长袍,即便是神情再肃穆若水也对他提不起任何敬畏之感…… “和光,你这么折腾本座,居然还敢在本座面前露脸。”若水挑眉睨了和光一眼,引得他身旁的同尘暗暗发笑。 “咳……想不到神座这么快,就把来龙去脉都想明白了啊……”和光傻乎乎一笑,倒是很像安逸凡。安逸凡就是跟他学的吧。 “本座的灵识与本尊合二为一,又过了死劫,现在当然是无所不知了,你现在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本座赔罪吧。” 若水说完再不看和光,而是直接扑上去抱住了道虚,把一众神佛惊得下巴差点砸到地上。 “小和尚,你……” “菩提尊者乃是我成佛之前参悟佛法时所在的那四棵菩提树之一。因为参不透人世间的情爱下界历练,如今得成正果,自然也要归位。”毗卢遮那佛解释道。 “小和尚,我原以为等你修成正果怎么也要和我一个辈分了,谁承想你竟是又低了几辈。”若水笑着在道虚下巴上咬了一口,“可不许叫我老祖宗什么的,我看你还是去天庭跟着我吧,省得回了西天见谁都要弯腰。” “神座此言差矣,菩提尊者虽名为尊者,实际乃是我的老师,是众佛菩萨敬重的前辈。”毗卢遮那佛赶忙解释道。 “小和尚,那你说,你是跟着我呢,还是回西天呢?”若水知道这话问了也是白问,可他心情好,就是要炫耀。 “自然是你希望我在哪,我就在哪,经历这么多,我如何还会放手。”道虚说着看向天梯之上,漆黑的眼眸中蕴藏着无尽的大智慧,令人敬畏,“放下放不下,都是慈悲,都是佛。” “忘情不忘情皆是情,大道亦有情。”若水埋首在道虚颈侧,满足而幸福。 千里之外的琅嬛山,妙善大师与苦禅大师相对而坐,具是无言。一旁的晨歌蜷在蒲团上,晶莹的小眼睛里眼泪止不住地流。 忽然间,西北天空射出一道绚丽的彩霞,隐隐可听到凤凰鸣叫仙乐奏响。 两人激动地站起身,一个不住地念叨“无量天尊”一个合十低颂“阿弥陀佛”,具是长出一口气。晨歌不明所以地望着两个人,“嘤嘤”叫个不停。 “这两个孩子,应当是圆满了吧……” “苦尽甘来,苦尽甘来啊。” 妙善大师回身抱起晨歌笑着安慰道:“你若水哥哥当是已经得到成仙了,他把你托付给我,现在只看你了呢。” “太师祖,太师祖!”一个小沙弥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那样子像是活见鬼了,一路上摔了好几下。 “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苦禅大师心情大好也没认真生气。 “是……是……”小沙弥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话,不停地大口喘气,可见是跑得急了。 “他既说不清楚,还是我来说。”若水拉着道虚的手缓缓走来,将小沙弥巴拉到一边在妙善与苦禅惊愕的目光中说道:“成亲总是要拜高堂的,所以我和小和尚回来找高堂了。” 尾声 上善宫里,若水斜倚在软榻上,散乱着衣服随意靠了,一手托腮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正在蒲团上打坐的道虚。 因着若水地位超然,这上善宫的规模陈设比天帝寝宫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若水对于此类身外之物并不过分在意,精致淡雅就好,并未布置得如何奢华,置身其间只觉得清新自然,倒让这上善宫成了天宫之中一道新的风景。不过若水喜欢清静,一来身边没有那么多人前呼后拥地服侍着,二来他与道虚大多数时间都在凡间游历,以至于这上善宫大多数时间都冷冷清清的,其间美景倒是没几个人能见着了。 正如此刻,寝殿里只有若水与道虚两个人。织锦的亵衣领口大开着,露出若水胸前大片白嫩的肌肤,两抹嫣红亦是半遮半掩。几丝未曾梳到脑后的青丝蜷在肩头胸口,与肌肤相衬得黑白分明,更添了几分诱惑的味道。 “小和尚,你都是佛祖的老师了,还念什么经啊。”若水从软榻上走了下来,来到道虚身后抱住他,头靠在道虚肩上,在道虚耳边小声抱怨着。 “还是在凡间的时候好,每日里我们游山玩水,晚上便合籍双修,也不见你这样只顾着念经不理人,那才是好日子呢。”伸到道虚胸前的手掌没有触碰到道虚结实的肌理,而是隔了一层棉布僧衣。若水蹙眉,心道是还不如以前那身粗麻的短打扮,那时候的小和尚看着多诱人啊。 其实道虚只是早已养成了习惯而已,静下来无事的时候总喜欢念几遍经文静静心,与修为倒是无关的。若水见他的小和尚还是不理他,浅笑着贴到道虚耳侧,探出红艳艳的舌尖在道虚耳垂儿上舔了一下道:“小和尚,你难道对我没兴趣了吗?如若不然,便是你……呵呵,即便是你被我榨干了,也不该念经去求菩萨,倒不如求我教教你道家阴阳相济的养生健体之法。” 话音儿未落,若水眼前的景象从道虚的背变成了道虚的脸。道虚抓了若水放在他胸前的手略一用力将人带到了怀里。当然这劲道是拿捏好的,断不会伤了若水。 平日里道虚脸上总是一副平淡温和的神情,即便泰山崩塌于前亦是不改颜色,像是庙里的塑像一般。此刻若水靠在道虚怀里,头枕在道虚的臂膀上,抬头看着道虚,对于那颇有些金刚怒目味道的表情丝毫不惧,反而笑意更浓。 “小和尚,每次一想到你为我而沉沦我就特别有成就感,尤其是不知道你是菩提尊者的时候。那时候我总觉得,我勾引了你,便如勾引了佛祖一般,哪怕是佛祖也会为我倾倒。”修长的手指描摹着道虚的下颌,若水故意拿着腔调妖里妖气地调笑道,好像自己真是个狐狸精。 道虚看着若水,不由得伸手抚上若水的脸庞,拇指在那两片水嫩的红唇上摩挲着。但凡俊美的人懒散起来总是想餍足的猫,道虚却觉得若水不像猫。若论面容神情,若水比晨歌更有狐族的魅惑力,若说身段,那若水则更像一只豹子,骨肉均停,矫健而优雅。 “总说我不行,莫非你厌倦我了?”道虚语气平淡,根本不像是在问这类话。而这话也更像是若水常说的风格,引得若水一笑。 “你倒是会倒打一耙,分明是你不理睬我了。莫非是你真的厌倦我了?”唇线维扬,若水这委屈被笑意掩去了几分。在道虚怀里坐起来将人抱住,若水埋首在道虚颈间深深嗅着道虚肌肤上经久不散的淡淡檀香味。 “这屋子里还焚了旁的香呢,都掩不住你身上的味道,你年年日日点檀香,这味道怕是都刻到你骨子里去了吧……” 贪恋地在道虚颈侧磨蹭着,享受着静谧而暧昧的旖旎气息,却在一瞬间被道虚打横抱起,一惊之下搂住了道虚的脖子。再看那打破了宁静的僧人,正戏谑促狭地笑看着自己惊慌的窘态。 “小和尚,你怎的变成急性子了。”并未恼羞成怒,若水反而顺势将道虚缠得更紧。 “我觉得是时候该好好谈谈我到底‘行不行’这个问题了。”道虚一边抱着若水向床榻走去一边说道。 “呵呵,如此甚好。”伸出一根食指,若水在道虚下巴上一抹一挑,“小和尚,本座就说早晚有一日让你心甘情愿伺候本座的。你今儿个要是伺候好了,本座,重重有赏。” “啊……嗯啊……小和尚……啊哈……” 寝殿里,昆仑玉镂空雕花的拔步大床上,一丝不挂的若水舒服得脚尖都蜷了起来。 道虚伏在若水胸前,细致地亲吻着这具天地间最美好的身体,前所未有的主动带给若水的不仅是感官上的刺激,更是心灵上的愉悦。 “小和尚……你……啊……洞房花烛夜的红火都没能……点燃你……你今天倒是主动……啊哈……” 胸前的一颗茱萸被道虚狠狠吮吸了一下,引得若水的原本低沉沙哑的呻吟声拔高了一个调门。 “怎么?你不喜欢?”又在若水的颈子上吻了一下,道虚一手撑在若水耳侧,微抬起身子居高临下看着若水,目光深邃缱绻却带了一丝平日没有的霸气。 “怎么会。”若水一笑,双手环上道虚的脖颈抬起身子吻上道虚的唇,“本座喜欢得紧,你若是时时刻刻都能如此放得开就更好了。” 道虚另一手在若水凹凸有致的腰臀间抚摸着,闻言便在那柔韧的腰肢上掐了一把,换来若水一声低吟和一记挑着眉梢的媚眼。 “平日里只是合籍双修就消耗了你不少力气,每次……总是心疼你不忍心折腾你,你倒是挑起嘴来了。”俯下身将若水一侧的耳垂儿含入口中,含混的声音在若水耳边响起,“你这容姿,无论是诱惑谁不是手到擒来,更何况是我。”更何况是早已对你魂牵梦萦的我…… “嗯……”若水喘息着扭动起腰身,修长而有弹性的腿勾上道虚精壮的腰侧磨蹭着,“我用不着诱惑别人……能诱惑得你对我死心塌地……就足够了……” 浑厚低沉的笑声从道虚胸腔里溢出来,道虚撑着身子跪坐到若水脚边,欣赏而迷恋的目光毫不吝啬地倾泻在那具绝美的躯体上。只见美人凤眸半眯,目光迷离地望着自己。 “怎的不动了?”若水懒懒地抬起一条腿,足尖挑上道虚的下巴,“我,美吗?” 握住那只玉足,道虚在足背上烙上虔诚的一吻,那神情仿佛是在佛祖面前顶礼膜拜的比丘尼。 “天下万物,无有美丽及你万分之一者……” “呵呵,小和尚,你也会夸人了……嗯……”感受着道虚的吻从脚背细细密密地蔓延至大腿内侧,若水再次抑制不住地呻吟出声。 将莹润的大腿贴在自己颈侧,道虚一手托起若水丰润的双臀,附身含住若水两腿之间秀美的枝芽。 “呃啊……小和尚你……啊……”致命的部位被人含入口中吮玩着,若水想不到道虚会这么做,强烈的快感冲上头顶,凤眸含泪目光更加迷离。 不同于道虚身上因常年礼佛留下的檀香味,若水身上的味道很淡,好似被水润过的梅花。道虚每每嗅到这味道总是怀疑若水的本尊并不是一块玉而应该是一株梅树,这让人色授魂与的味道只该是梅精才能有的。 托着若水臀瓣的手并不老实,一根手指滑到了后方的秘处拨弄着入口处的褶皱。两人在一起不是一日半日了,这欢好次数多了,那处隐秘便愈发敏感,不过是挑逗几下便让若水难耐起来,忍不住似怨似嗔地在道虚肩上砸了一拳。 松开口放下若水的臀腿,道虚浅笑着压上若水的身体。面颊相贴,道虚像是在安抚若水,那个淘气的手指却不仅没有离开,反而是探进了湿热紧致的甬道。 “舒服吗……?”道虚小心地扩张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揉着娇嫩的内壁。闲着的那只手袭上胸前的一颗茱萸,不紧不慢地揉捏着,让若水的呻吟声愈发急促。 “小和尚……你不要……不要折腾我……”比之往日里都是自己更主动,由道虚掌控的节奏让若水很不适应。正如道虚其人,他的主动更加温柔沉稳,徐徐地挑逗着每一寸敏感的神经,不温不火不快不慢,就像道虚那波澜不惊不变应万变的脾气一样让人无可奈何。 甬道里的手指加到两根,道虚拥着毕生挚爱的珍宝笑而不语,引得若水缠在他小麦色腰腿的长腿不住地蹬踹着,口中更是不饶人地撂下狠话:“你要是个男人就快点进来……这么折磨人……可不是不行……啊!” 话没说完,火热的粗大便楔进了身体里,酸胀烫热的触感让若水尖叫出来,亦是忍不住一口咬在道虚的肩膀上。 “想要心疼你……你还不领情。痛吗?”见若水黛眉紧蹙,道虚暗自担心,总觉得自己不该受若水的激,如此粗鲁伤到人就不好了,自己可是比谁都清楚这具身体有多娇嫩。 若水揽着道虚让他俯下身来紧紧抱住健硕的身体,一边摇着头一边呢喃道:“不痛……怎么也不会比你更痛……” 道虚感受到若水的手滑过自己的脊柱,心中亦是一阵酸麻。脊柱上的字早就已经不在了。 当初同尘解了同气连枝咒,却没能消掉道虚背上的字。归位之后,若水便急不可耐地将那几个字消掉了,说是每次看见都觉得刺心。 “动啊……”片刻的宁静之后若水适应了体内的粗壮,便催起道虚来。 “敢不从命……”道虚从善如流,摆动起腰身一下又一下有力地撞击着。对于彼此的身体太过熟悉,道虚不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若水最敏感的那一点,更是不遗余力地抽插着那处。 “啊嗯……啊啊……”若水闭上眼睛,强烈的刺激带来的眼泪滑落,腰身高高弓起,快感蔓延到四肢百骸将指尖都麻酥了。 “小和尚……我里面紧吗……” “紧……” 若水抬起手抚上道虚的脸颊,睁开的凤眸中尽是水汽却掩不住无尽的爱恋与缠绵。 “是不是又湿又热,包裹得……包裹得你好舒服……” “嗯……” 深吸一口气,若水似是不满意道虚的回答,坏坏地收紧了被道虚撑开的秘处,惹得道虚低吼出声,眸色更是一黯。 “你里面……很紧很热很湿……让我……很舒服……”从未说过这样露骨的话,道虚的脸红得烫手,引来若水欢快的笑声,可下身的动作却更快更有力,直到若水除了更高亢的呻吟什么都声都发不出来。 “啊……啊哈……不……不要……松……开……”察觉到若水即将攀上顶峰,道虚坏心地捏住了枝芽的顶端。 “等我……” “你……你不疼我了吗……” 道虚笑了,真是难得看到若水这样正八经的撒娇,不是那种挑逗不是坏心的勾引,是真的在撒娇。 道虚只觉得一颗心被若水含在口中都要化了,忍不住放柔缓了动作伏在若水耳边说道:“我们漫长的生命中,我剩下的唯一一件非做不可的事就是疼你爱你,若是连这个都不做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小和尚……啊啊啊啊……” 前端的钳制被松开,热流倾泻而出,打在白皙紧致的小腹上,亦打在湿热撩人的甬道里。两人的脑海中具是一片空白,眼前似是曝气一片白光,耀眼得比日光更甚。 高潮之后的若水剧烈的喘息着,被汗湿的乌丝凌乱地铺洒在床铺与肌肤之上。红唇微张,洁白的贝齿与甜蜜的小舌隐约可见,道虚忍不住抱住若水吻了上去。 道虚唇瓣贴上来的那一刻,若水睁大了眼睛,随后又缓缓闭上,脸上浮起餍足的笑意,专心与道虚的唇舌纠缠起来。缱绻旖旎的时光没过片刻,若水便感受到依旧埋在自己身体里的火热再次粗壮起来。 “你……”此番欢爱折腾了太长时间,若水只觉得腰酸腿软的。往常道虚也都是一次便罢了,难不成今天…… “行与不行可是个大问题,今天,一定要好好解决一下……” “小和尚!” 天上的仙人们活得久了,凡间又太过太平安乐,神仙们自然就无所事事了。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仙人们总爱凑在一起谈论些小道传闻,与凡间的三姑六婆无异。 “你们都去拜访过那位新来的狐族上仙没?” “就算他是墨狐,也不是头一个登仙的,有什么可看的?” “哎呦,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可是神座的义弟,听说神座和菩提尊者疼爱他跟疼什么似的,大家都上赶着讨好他希望能和若水神座套套近乎呢。” “呦,真的啊,难怪真龙帝君三天两头就往狐岐宫跑,天才地宝变着花样的送,我都快觉得他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真龙帝君了呢。” “真龙帝君讨好他可不是为了讨好神座,谁让真龙帝君在凡间的时候对人家狐仙始乱终弃呢,现在后悔了,可人家狐仙不搭理他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怪不得我看若水神座总不给真龙帝君好脸色看。我看真龙帝君和这新来的狐仙是有的折腾了。” “再折腾还能折腾过咱们陛下和同尘殿下吗?” “说起这个,我最近见着同尘殿下,哎呦那美貌,只比神座差那么一点,当真是三界第二了。” “这有什么稀罕的,你是来得晚,我跟你说,同尘殿下以前就是那么美,要不是废天后陷害他放火烧同尘殿下的寝宫让殿下毁了容,殿下也不会自暴自弃天天装成老头子的样子。” “啧啧,废天后可真狠。我看咱们陛下那么喜欢同尘殿下,怎么这么多年都没给个封号?” “这你还不懂?你等着吧,过些日子只怕就要给了。” “听你这意思你是知道消息了,说说,要给什么封号?” “天后!” “吓,真的假的!” 几个人正嘀咕着,就见九天之上整个天宫最高的地方腾起一道五彩祥云,祥和的金光映得整个天宫都亮了起来。 “这是……神座与菩提尊者在双修吧……” “大概吧……看来……神座的功力又精进了……” 几人不约而同地露出艳羡的神色,不知道是在羡慕若水与道虚法力高深还是羡慕他们琴瑟和鸣。 “大惊小怪。”其中一人嗔怪了一句,“这以后见着这景象的日子,还长着呢。”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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