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将要拆毁的旧楼却频频出事,不知道上司从哪里闻到了灵异案的味道,肖云鹤也只得领命前往。 房地产公司老总找来的风水大师,在肖警官的眼里却怎么看也对不上眼缘。 老总离奇遇鬼而后被杀,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也在自家住宅的门口离奇死亡。 风水大师屡次与肖警官不期而遇,对方的身份也愈加显得错综复杂。 “是我欠他的。”温文尔雅的男人轻飘飘的说道,可是为什么在肖警官听来却怎么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一句话这就是一个假道士攻和真警察受胡搅蛮缠的故事。 内容标签:强强 灵异神怪 惊悚悬疑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致,肖云鹤 ┃ 配角:舒凌,乔源,沈恒,秦瑶,伍春行 ┃ 其它:半吊子的小灵异和小悬疑故事 第一章 男人的头不自然的歪了歪,然后咕咚一声的滚了下来。 ****** 肖云鹤做梦了。 空气中浮动着一种凉凉的土腥气,似乎在梦里这种感觉也不可避免的灌到鼻腔里去。荒郊野外,一幢破楼孤零零的立在他的面前,以这幢破楼为中心点延展开去,四周都是一片灰蒙蒙的土地,风吹过去发出呼呼的声响。 楼的外观很旧了,看情形是正处在拆毁的过程中。肖云鹤在这样的梦里居然对冷风感同身受的发抖,冷月弯弯,照亮一角残楼,显得更有那么点凄凉。 远处似乎有人在唱歌,轻轻软软的,肖云鹤竖起耳朵听了听,纯净的男声,带着一点点的嘶哑,唱的是齐秦的那一首《夜夜夜夜》。 “你也不必牵强再说爱我……” 唱的也许并不出色,但总有那么一点点动人心弦的味道。 说实话,肖云鹤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卷入这样的一个梦境里来,对于全无目的的闯入者,他站在这一座荒楼中间,进去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况且他还不知道自己朝四面八方哪个方向走才是出路。 很奇怪的,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这是一场梦。歌声变了,变成了低低的呜咽声还有讨饶声,其中还夹杂着一点细细的风声,这带着一种奇异的牵引力迫使他走进这座荒楼,步子一点点的不受自己的控制,他定下心神,努力排开这种不适的感觉,抢回主导权,自己主动朝着大楼走去。 防盗门已经拆了锁,掉了半扇,他很轻易的就走了进去。楼道里漆黑,扑面有尘土和砖石的味道,肖云鹤有点神经质的掸了掸自己的袖子,洁癖什么的在关键时刻还真有点要命。 随着那声音的牵引,他很快上到二楼,走到一扇门前。讨饶声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破碎的呻吟声,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男人的喝骂声:“说!东西去哪儿了?!快说!” 肖云鹤很快反应过来门后发生的可能是一场凌虐,手已经扶上了门把手,几乎在下一秒就有冲动把门一脚踢开。 而就在这个时候—— “铃——” 高频率的铃声在耳边聒噪的响起,很罕见的,肖云鹤被吓得全身一抖。 “我操!”他在心里比了个中指,随手朝着声音发源地狠狠一掌拍下。 声音戛然而止,肖云鹤也醒了。 没有破楼,没有一望无际的死土,环顾四周还是他新搬进来不久的单身公寓,一切都如他在梦里所感知道的一样,是一场梦。 他舒了一口气。 倒不是被吓的,就是这种正在集中精力做某件事的时候忽然被打断,很像是跟人做爱好不容易下面硬了然后忽然被人抽了一巴掌立马软了,那是兴致问题。 肖云鹤啧了一声,转过头去,有点意外发出声音的不是自己的闹钟而是手机。 啊对了,今天是周日,没设闹表。 所以到底谁这么闲得慌啊大早晨的给自己打电话。 看看表,早晨六点半,真是个好时候。 肖云鹤哼了一声,抓过手机,调出通话记录。 ——沈恒。 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肖云鹤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抽了抽。 早该想到这么会煞风景的家伙一定是不解风情的组长大人无疑。肖云鹤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清醒了点正想把电话回拨过去,不料手里的手机又一阵剧烈的抖动,伴随着尖锐的铃声再次随着来电显示在屏幕上显出沈恒的名字。 “好小子啊,居然学会挂电话了!” 按下接通键,劈头盖脸的就是这么一句,肖云鹤忽然很庆幸自己还没把手机放到耳边,不然他直接可以去申请工伤——短时间失聪,申请休假一个月什么的。 “我没记错今天是调休……”肖云鹤把手机凑到耳边,凉凉地说。 “案子不休假!”沈恒的男中音依旧气力颇足,“别睡了!赶紧来组里。” “加班费……” “滚你妈的。” 通话中断。 肖云鹤耸耸肩,脚探到床下摸索着趿上拖鞋,走进卫生间匆匆洗漱,犹豫了有半分钟要不要刮胡子,最终还是可能在迟到的前提下神经质的在几乎看不出胡子茬的脸上细细的涂上一层泡沫,拿起刮胡刀。 这样方才满意,又匆匆拿出白色衬衫套上,倒不再纠结是否需要打领带。 半个小时后,在沈恒暴怒的边缘,成功上垒。 沈恒看着他眼角抽了抽,更显得眼角那块的皱纹皱的像是海浪似的波动,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把资料拍在肖云鹤面前的桌子上:“进来开会!” 顺便介绍一下,沈恒,五十一岁,A市警局重案组的头把交椅,与他儒雅名讳完全不相符的,是他面部尚在可以忍受程度的松弛肌肤和软软的肚子,顺便,也很没口德。 然而办起事来却是雷厉风行,比如说周日早晨六点半把一个连续一个多月没有休息的组员从被窝里拖来上班这件事。 肖云鹤连连腹诽,拿着文件夹落座,顺便跟坐在左手边哈欠连天,显然跟自己遭受了同样待遇的舒凌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哎……这次我们要查,等等,要查翔高啊?” 更左手边的乔源翻了翻资料簿,发出一声奇怪的尖叫。 肖云鹤本来想斥责一下他的男高音,不过在乔源引起的那个话题上,肖云鹤却很有兴趣。翔高是A市很有名的一个房地产商,算上其他周边企业,全市经济每年结算下来它的份额几乎能占到其中的百分之三十。 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影响力,很多时候,明明知道他们底子可能不干净,但是为了不惹麻烦,谁都不愿意查。 肖云鹤皱了皱眉头,这是吹的什么风?他记得前几年翔高总公司那边有个副总因为感情纠纷失手打死了自己的情人都给压下去了,眼下在他们建筑工地上死了个工人怎么都能轮到重案组这边来查了。 在座的其他两个人显然也都有同样的疑问,六道目光一起投向在那边优哉游哉的沈恒。 沈恒察觉到了他们的疑问,敲了敲桌子,酝酿了很久似的才说道。 “所以这才是只叫你们三个人来的原因啊。” 不说这话还没人发现,偌大的办公室里,到头来除了他这个组长,也只有肖云鹤、舒凌还有乔源这三个人而已。 “……啥?”乔源晃了晃脑袋,“又是灵异案?”说罢连忙划清界限似的把椅子左移到一米开外,“灵异案你找云鹤和凌子不就行了!老头子你跟我有仇啊?” “怎么说话呢你!” “可我又不像他们……” “你是技术工种。”沈恒强调道,又把目光投向捂着额头唉声叹气的肖云鹤和舒凌,“你们年轻人整天唉声叹气的干什么!” “……我强烈建议我们吸引新组员进组,不然我跟云鹤就该过劳死了。”舒凌投降般的举起双手,“这次怎么了,沈组,麻烦给个痛快。” “翔高自己找上的审查组。”沈恒缓缓道。 “他们有病?” “肖云鹤你能不能给我闭嘴!” “……您请继续。” “他们的工地上最近总出意外事故,谣言传的很厉害,看了报纸就都该知道。翔高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最近说他们内部也不太平,所以本来审查组对外应该保密,但是还是能捅过去的,现在有人提供个口子能让我们查,上头有意思是彻查翔高。” “可是市场份额……” “那跟我们有关系吗?我再警告你一次肖云鹤你嘴能不能别他妈的那么碎!” “……”肖云鹤摊摊手,表示自己非常无辜。 “你,还有舒凌去工地,乔源留下。”沈恒隔空戳了戳肖云鹤的胸口,“办得好有奖金。” “……希望这次说话算数。” 肖云鹤假模假样的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和舒凌一起走出办公室的大门。 第二章 一向吝啬的相关部门似乎对他们这个下属分组非常优待,锃光瓦亮的一辆超高配置的宽阔大车打着重案一组的名头雄纠纠气昂昂的停在院子里。肖云鹤伸手拉开车门,示意舒凌上车,上车后随手掀开导航仪的开关,把车子开出了警察局的大门。 “云鹤你先开着吧,困了换我来,反正远着呢。”舒凌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打了个哈欠,“沈组也真是的,咱们这假休了有半天么……”嘟囔着没一会儿就传出了细微的鼾声。 肖云鹤没说话,警察局高门大院的建在市中心,怕别人不知道其中的威严似的,不过这大概也就是总局的情况,不过要去哪儿也都挺麻烦的。目的地还在市内,看着是周日休假又是远远不到说早安的时段,肖云鹤对着一向糟糕的市内交通竟然有种很容易就到达的错觉。 肖云鹤,现年二十六岁,大概是本市人,现在市局重案部门属下重案一组的普通组员一个。不过诚如早晨所见,这个凄凉的第一组的成员只有两个半人,两个人是肖云鹤和舒凌,半个人是乔源,乔源就属于贡献社会的大板砖类型,哪里需要哪里搬,至于说沈恒,重案组可不止他们这一个组别。 不过人少也不是上头故意苛待,看着装备层次也不会这么觉得,主要就是因为,这个一般不抛头露面的重案一组,查的都不是一般的案子。真要算起来的话,关于它的存在几乎被可以称作机密的存在,反正不到必要的时候不会捅出来,所以肖云鹤和舒凌的警员证上一直都写的是重案组,不挂组别。 他们是查灵异案的。 到底为什么警局也开设了这个通灵抓鬼的业务不在肖云鹤的了解范围内,反正沈恒是负责人,要说到这一层顺便就再说一下审查组,不显山露水的角色,倒是手里捏着比某些相关部门更高的权利,一组的存在就是他们授意下来的,这个世界上也真的有很多科学都解释不了的事情——尽管很多时候他们被称为封建迷信。 至于为什么肖云鹤和舒凌会在这里,真要说起来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主要的原因大概就是,肖云鹤能见鬼,大概就是传说中被叫做阴阳眼的那玩意儿,另外的能力也有,不过那之于肖云鹤来说并不算太好的回忆所以一般人也不会提。至于舒凌么,肖云鹤倒是从沈恒那里听说过,舒凌是个什么什么大家族的第多少多少代传人,对于这个人设肖云鹤当然是嗤之以鼻,不过因为舒凌人好,倒是相处的很愉快。 目的地原本的名字叫做宜家小区,现在正处在拆迁建设中,新一期的规划是盖高层公寓,翔高地产的某个组成部分之一。 宜家小区的历史并不长,十几二十年的样子,而且有几幢楼前几年还进行过翻修,基础设施并不差,地段也不错,倒不让人觉得是个短时间内有拆迁需要的住宅区。肖云鹤之前在办公室已经简单的翻阅过资料了,事情的起因大概是一年前发生在宜家小区的多名住户离奇死亡案件,那个时候肖云鹤还没回来市里,细节知道的不很清楚,情况大概就是虽然现场勘查都是都排除了人为的可能认定了意外,但是那个时段的高密度死亡还是让人人心惶惶,开始有人传言说这片小区是大凶之地,以前是火葬场还是坟地什么的,越说越离谱,好多住户都搬走了。翔高迫不住舆论压力,给了住户补偿,准备拆了宜家小区在原址上做做法事,然后再盖高层什么的,肖云鹤总觉得这样倒是很顺他们的意,那地段不错,十几年前不破十层的住宅区没什么赚头,甚至可以很阴谋论的想想是不是上下那么一通气让警方辟辟谣,好让他们大张旗鼓的圈钱。 去工地的路上倒是没费什么时候,等周末出游的交通高峰到了的时候他们离目的地已经不算太远。上午十点二十分,肖云鹤把车子在扯着什么“避免噪声扰民”“施工安全第一”的大横幅的建筑工地门前停下,推了推舒凌,两个人一起下了车。 因为之前已经打过招呼,所以翔高那边已经派了专人在等候。两个人都带着安全帽,为首的那个带着蓝色安全帽的人很殷勤的伸出手来同肖云鹤相握,自我介绍道:“我是这个工程的负责人,我叫赵崎,不见外的叫声老赵就行了。”又指了指身边站着的那个人,介绍道,“这是樊煜,部门经理,钟董今天有董事会走不开,就让小樊过来替一下,两位警官可别介意啊。” 肖云鹤不动声色的同他握了握手,淡淡道:“赵总好。” 沈恒准备资料从来是只多不精,赵崎等人的资料自然也在其中。赵崎今年四十九岁,和沈恒差不多大,但是因为保养得当怎么看都比风里来雨里去的重案组长的面相少个差不多十来岁,但是眼角那种习惯性的笑纹让肖云鹤有种异常生厌的感觉。至于站在他身边的那个樊煜,是翔高最近提拔的部门经理,三十五岁,某国外名牌大学的金融系博士生,文质彬彬的很书卷气,戴一副细框眼镜,倒不显得有多精明,反而有些木讷。 “两位一路过来不容易吧,要不要先进去喝杯茶?” “我们就是随便看看,不麻烦赵总了。”肖云鹤回道。 邀请被拒绝,赵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的意思,主动领路走在肖云鹤前面,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的工程,又说:“其实也麻烦您们跑这一趟了,是工地难免都出点意外的,就是他们最近不小心,您查查,有什么要求我们尽管配合。” 将近一年前的宜家小区的连环意外当然不是重头戏,最近被提上来要查翔高的是和一年前的意外命案如出一撤的工地意外,大概一个月前宜家小区被彻底清空开始拆迁工程,短短一个月内已经有五个工人或不小心从脚手架上跌落又或者是升降机失灵殒命与此。肖云鹤趁机打量了一下默默跟在一旁的樊煜,虽然不很肯定,但是沈恒那边有消息说这次要查翔高八九不离十的就是樊煜给捅上来了,他不知道通过什么门路得知了审查组的存在,是想扳倒自己衣食父母的公司还是怎么着,反正人不可貌相就是。 还没来得及细想,肖云鹤的目光就被立在那边的一幢楼吸引了去。 严格的来说,那已经不是一幢楼的状态了。那幢楼的工期明显很快,整幢楼已经像是被斜斜地劈下了一个大角似的,原本有门有窗的地方被灰扑扑的空洞取而代之,像是一双双无神的眼睛正在目无焦点的注视着天际。 他见过这幢楼! 肖云鹤一瞬间有点走神,思绪回到早晨的那个梦里。梦里那幢灰蒙蒙的大楼显然是面前这幢楼还没有大刀阔斧的拆毁前的全貌,以至于在找到这个连接点之后,肖云鹤立刻就从这件事里嗅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晴天白日,枉死的魂魄自然不会大白天的出来瞎溜达,他的阴阳眼在这个时候自然也排不上什么用处,然而有那个梦做牵引,这其中的意味就很值得琢磨了。 肖云鹤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通灵的第六感,即便他是被认为有阴阳眼的那种人,但是真说和封建迷信打照面的机会,那还是屈指可数的。 “听说意外死亡的工人里有三个都是从这幢楼上掉下来的?”这次开口的是舒凌。 赵崎这次的神色倒是有点躲闪,只说了一句“是”,又自我开解般的说道:“大约是工期太紧催进度的缘故吧。” 舒凌和赵崎的对话肖云鹤倒是没听进去多少,他脚步微微一顿,仔细的端详着那幢闯入他梦中的大楼,直到赵崎的手机铃声响起,才让他稍稍回了神。 没有人注意到他短暂的走神,赵崎一脸歉意的表示“对不起可能是公司的事请容许我去接个电话”,舒凌则很大度的点头表示请便。 那边赵崎则是在压低声音说着:“是吗,秦先生已经来了?你先安顿一下他……” 肖云鹤略略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这幢建筑,灰扑扑的,无端地带上一点阴冷的气息。大约是观察的太过入神,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在院门口正一脸惊异的看着他的男人。 男人一贯的平和和冷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副大受打击的表情,怔怔的站在那里。直到耳边传来焦急的“喂喂,秦先生您在听吗?”他才从那种震惊中缓过神来。 秦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总算是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继而对着电话的另一端淡淡说道:“不方便的话,我不介意换个时间的。” 又不无嘲讽的补上一句:“我看您现在似乎很忙。” 电话那边传来哈哈哈的干笑声。 秦致挂断了电话,干裂的唇微微的抿了抿,无声的笑了。 第三章 手忙脚乱的接过秦致递回来的手机,杜小唯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热的发烫,从进公司第一天就给自己设立下的“绝对要厚脸皮和任何人说话都脸不红气不喘保持良好的职业素养”的目标就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亦步亦趋的追上正朝车子走回去的秦致,伶俐的的舌头第一次有点打弯儿:“哎,哎秦先生,赵总那边……”又手忙脚乱的把电话拍在耳朵边儿上,“啊赵总我知道,嗯嗯……” “我没关系的,反正时间很充裕。”看着小秘书慌里慌张的把手机塞进上衣口袋,秦致随口安抚道。 “呃,那还真是多谢您了。赵总那边现在有点走不开……秦先生您看您是在车里休息一下还是……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咖啡馆不错。”看着秦致脸上温和的笑容,杜小唯还真是觉得自己不争气到家了,公司人来人往的她什么样的没见过,要说长得比面前这位秦先生帅气的也不是没有过,但是很少有能让她这个自诩为精英公关的女强人这么脸红心跳的,至于说去咖啡馆的建议,完全是一时脑热大着胆子提出来的。 不过既然提出来了,她相信面前的这位秦先生不会拒绝。一路上秦致展现出来的完美的绅士风度——本来还以为老板这么重视急着要见的人的脾气的多难伺候呢,没想到秦致比预定时间早了不是一星半点的就提前在等她,一路上为了避免沉默自己主动提起来的话题就从来没有冷场,就在刚才还怕自己跟老总沟通不来亲自接了电话,杜小唯觉得自己这次真是赚到家了,偷眼瞄了瞄他的无名指,还是空的。 不过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轮都轮不到自己吧,杜小唯拍了拍心口,让自己赶快从荡漾着粉红色泡泡的奇怪状态下挣脱出来,便听到那边秦致从善如流的回答:“方便的话,我不介意。” 杜小唯笑了笑,连忙快走了两步给秦致拉开车门,自己则坐上驾驶席,英姿飒爽的扯过安全带,把车子朝着不远处的咖啡馆开了过去。 而在工地这边,赵崎总算结束了通话,将手机妥帖的收回口袋,再次露出了歉意的表情:“对不起两位,耽搁了有点久。” “赵总工作挺忙的?”肖云鹤问,“还是我们来的不凑巧,赵总和人有约么?” 肖云鹤就是那么随口一问,按沈恒的话说就是这小子一天不跟人呛他就闲的难受,不过照有心人的意思来听这话就有点别的意思了。果不其然,赵崎就属于多想的那类人,眼睛一转心里就在盘算眼前的警察先生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呵呵笑了两声,只说:“不急,不急,换个时候再见也行。” “没耽误您谈生意吧?” “那倒不是,哎,您也知道,我们做房子的都挺在意风水的,您别介意,这不是托人联系了个风水师傅来看看么,建筑队都是农村出来的,都挺信这个的,找个人来看看也让他们放心,不然这意外总让人人心惶惶的。” “赵总还挺为下属着想的嘛。”这次是舒凌说。 赵崎赔笑了两声,又四处跟着他们转了转。老实说也没什么好看的,认定了是意外的命案现场,又是工地,总不能像是凶杀案似的封了案发现场。工人跌落下来染红的土地已经被新的尘土覆盖,如果不是有人说,基本早就看不出来这里曾经死过人了。 虽然肖云鹤心里对那幢楼有点疑问,不过他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对赵崎开这个口,总不能说我通灵做梦梦见了这个楼,你来给我说道说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吧。 那自己跟神棍有什么区别……不对,要真是自己也是有证的神棍。不过现在这些所谓的风水大师看透世间阴阳循环命理因果的,有几个不是骗人的。 赵崎找来的这个,别也是骗人的吧。 不过他们也不缺这点钱就是了。 虽然作为一个能查灵异案本身也有点灵异的人来说,怀疑任何不科学的事件都可能是对自己的否定,但是肖云鹤总是很无奈的发现自己就是个这么矛盾的人。 “也没什么,我们就是过来看看,毕竟最近媒体上闹得也挺大的。”肖云鹤顿了顿,觉得在工地基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坠楼案之前的人估计早把证据收集齐了跟自己也没啥关系,这一趟基本就是无功而返,“既然您约了人,我们也就不打扰了,以后有需要会联系您的。” “会积极配合工作的。”赵崎说,“忙活了这么久,眼看都要到中午了,两位警官介不介意和我们一块吃点?” “这就不用了,赵总方便的话,给口水喝就行。”舒凌回应,赵崎当然忙不迭的应了,两个人走到临时搭建起来的工房里要了纸杯装着的绿茶,一饮而尽,然后告辞。 樊煜从始至终没怎么说话,一直就是礼貌着的客套,主要就说些楼盘相关的问题,肖云鹤他们走的时候,看见樊煜对他们点了点头。 “我觉得那个樊煜有话没说。”舒凌打开车门,自觉地坐上驾驶席,对肖云鹤说。 “那幢楼也有问题。”肖云鹤顺口提了一句,“先去吃饭,饿死了,早晨就没吃。” 好在附近的交通还算便捷,就算因为施工最近的小饭店快餐店都暂时关了门,但是离得稍微远一点,还是能找到吃东西的地方。 “麦当劳还是盖浇饭?或者是面条?” “面条吧。”肖云鹤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油炸食品不健康。” 于是中午饭两个人就在李先生牛肉面凑合了一顿,两碗牛肉面,加了一碟酱牛肉和拌黄瓜,舒凌结账。 “别忘开发票,回去报销。” “……” 时间再倒回到半个多小时之前,赵崎送走了肖云鹤和舒凌,总算舒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无缘无故的招惹上了重案组,但好在还有人通气,不然因为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也难免会让他两手空空的上去应付,不过现在总算是看起来没什么的先给应付过去了。最近公司内部要改组,两派人正折腾的厉害,工地上频频出事就够他闹心的了,没想到现在警察又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风声横插了一脚进来,也不知道是谁这么闲得慌。 真要查下来公司的底子都不是白的,谁心里都清楚,公司里那帮主张改革的小青年应该也没担子捅出去。赵崎目光微微一侧,看向那边的樊煜——钟董说要提拔他当部门经理自己本来就持反对意见,但是为了平衡公司势力也只能取个折中的法子,只给了他名头但没给多少实权。 有点戒备的看了樊煜一眼,赵崎说道:“没什么事了,小樊你先回公司吧。” 樊煜点了点头,随手推了推眼镜,低声回应道:“好。” 他身边的青年接过了他手里的包,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工地。赵崎这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给秘书杜小唯打了电话,得知她和秦致两个人正在离自己预订饭店不远处的咖啡馆等候,看了看表正是吃饭的时间,就连忙吩咐属下,开车到预定的饭店。 当然,在等候的时间里,杜小唯觉得自己真是再开心不过了,眼前的男人不仅温柔又帅气,学识也意外的渊博,这让杜小唯有种回到了学生时代和心仪的学长并肩坐在草丛上谈论理想的感觉,不过很快,老总的电话就跟催命符似的飘过来,按照吩咐,杜小唯立刻带秦致来到了赵崎预定的海鲜大酒楼。 赵崎也刚好在这个时候过来,两个人一碰面,赵崎倒像是很惊讶与秦致的年纪,但还是没说什么,握了握手。 这一幕刚好落在正等着舒凌开发票出来的肖云鹤眼里,他皱了皱眉,看见两个人一起进了酒店。 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肖云鹤对自己的眼神还是颇为自信的,隔着很远他还是能大概看清楚赵崎的表情,然而站在赵崎身边的那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肖云鹤从感情上来说似乎就有点不由自主的避免和男人的照面,甚至连他的身影在自己的眼里都模糊成一团。男人的背影透出一股温文尔雅的味道,但是看在肖云鹤眼里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这大概能称之为生理性厌恶,不仅如此,肖云鹤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有点发疼。 太累了吧,他在心里想。 舒凌正好开完发票出来,顺着肖云鹤的目光看过去,但因为他们一行人已经进了酒店,反倒没看到什么。 “云鹤,怎么了?” “没什么。” “那就回去吧,回去我开车,我看你挺困的。” “舒凌。”肖云鹤若有所思的看着酒店的大门,“你回去吧,我还有事儿。” “啊?” “可能要很晚才回去,那幢楼有问题,我晚上准备去看看。” “要不要跟沈组说一声啊……” “随便。回去让乔源查查翔高的经济账,另外,查查那个姓秦的,风水大师又那么年轻的,应该不难找吧。” 第四章 舒凌“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听明白了。肖云鹤做事常常属于能让人觉得你说一个“不”字就是管他太宽的范畴,因此对他这种不上报组织严格意义上属于漠视组织纪律可以记处分的私下行为舒凌经常是表示“哦没错我就是一个传声筒”,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大部分时候沈恒都不怎么管他。舒凌拿了车钥匙开了车门,坐上驾驶席,又想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云鹤,车用不用给你留下?” “给我你不就回不去了,我总有办法回去,实在不行再打电话叫你们过来接。” 舒凌继续“哦”了一声,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直到他自暴自弃的踩下油门准备开车回去,才忽然那么灵光一闪,导致整辆车子很滑稽的来了个大喘气。 “等等啊云鹤,晚上再去怎么也得十点多了吧,现在才十二点多啊,这一个下午你干什么去?” “睡觉。” 肖云鹤给了他一个非常让人吐血的回答。 当然,舒凌丝毫没有指责他的立场,实际上,工地上没查出什么必定要把重头转到对翔高经济方面的调查上,然而那些也不是他的强项,更何况他和肖云鹤一样,是在沈恒允诺了这次一定给你们调休让你们好好缓缓神的大前提下,依旧在休息了不到半天的情况下又被重拖上岗,所以他决定开车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去补眠。 “呃……”默默地在心里祝福肖云鹤好运不被秋后算账,舒凌重新踩下油门,把车子开了出去。 而在海鲜大酒楼二楼的包间里,秦致正默不作声的看着身着红色绣纹旗袍的女服务员,将一道松鼠桂鱼摆在圆桌的正中央。 包间很大,很宽敞,四角摆着约有一人多高的绿色植物,进门处沙发前的茶几上摆放着时新的水果拼盘和瓜子花生一类的小食,可现在原本能容纳不下十五六人的包间里,除了服务员之外,就只有秦致,赵崎还有他的一个手下,秦致和赵崎在席间,那个助理也只是捧着文件夹站在一旁。 赵崎亲自把开了瓶的红酒给秦致满上,才又给自己斟上一杯之后,慢慢开口。 “秦先生久仰大名了。” 秦致对此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答。说老实话,他并不喜欢和赵崎这样的人有更多的交往,在商界混久了的人的笑都很公式化,偏偏还要自己显得一副非常诚恳可亲的样子,也许在外人看起来的确是的,但是秦致就是很不待见这种交往。 所以面对着杜小唯那种没什么心思一心只知道好好工作的姑娘他还能让自己和颜悦色,不过眼前的这位,显然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红酒,秦致用眼神示意他有话直说。 赵崎心里却有点犯嘀咕。他和肖云鹤说的话有的并不是假的,做房地产这块无论你是有神论者还是无神论者都不可能怠慢了风水,况且他自己本身也有点信这个,因此更不敢疏忽。秦致是他一个也做房地产的老朋友介绍过来的,把他夸的是天花乱坠的,赵崎之前没见过秦致,但也没成想他看起来这么年轻。 作为一个摸爬滚打十好几年才稳坐总经理位置的成功人士来说,他实在不好估量天师啊风水大师啊这类门道里到底需不需要阅历。 “那我也就直说了。”赵崎清了清嗓子,“秦先生您也该知道,报纸上最近什么都写了,宜家小区那块地皮不太稳当,听李总说您对这方面很有研究,所以想请您来帮帮忙。至于价钱么,咱们好商量。” “恐怕赵总的麻烦事还不止这一件吧。”秦致晃了晃杯子里的红酒,眼光却越过赵崎飘到之后陆续上来的几道菜里,像是对那一道粉丝扇贝很有兴趣,拿筷子挑了一个,慢悠悠的说,“我看那地方死气很重,可按地势来说不至于,报上说的那些什么火葬场千人坑我相信您比我清楚那是谣言……”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笑道,“赵总可别有事瞒着我才好。” “这说的哪里话……” “还有,今天我没猜错的话,在我之前来的那两位是警察吧。”秦致继续慢条斯理的摆弄着盘子里的贝壳,“报纸上都澄清过了宜家那片工地上的工人死亡是意外了,按道理说警察也没什么再来的必要,国家公务员不会闲到这个地步吧,所以赵总,我劝您还是好自为之。” “秦先生可别危言耸听了。”赵崎干笑了两声,内心却一时拿不准秦致到底是真发现了什么还是随口胡诌的,毕竟驱鬼驱邪什么的当事人心里都有点鬼,他们干这行的抓住这个心理来说话也并不奇怪。 不知道他是不是信口雌黄之前,赵崎还是决定按兵不动。 即便是老朋友介绍来的,关乎身家性命的事情,他还没那么容易轻易松口。 秦致似乎也明白了他这个意思,不再多说,反而松松笑道:“不过来的是警察这件事,我没猜错吧?” “这……”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秦致总算慢吞吞的摆弄好了那只贝壳,夹起贝肉塞进嘴里,“就是很好奇那两位警官是什么人。另外……” 他看着赵崎,后边的话忽然不说了。 赵崎被他那种“自有深意”的眼神盯的发毛,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看您眉间有团黑气,最近恐有血光之灾啊。”明明是平和的像是开玩笑的语气,却让赵崎忽地背后发凉。 “做警察的煞气都很重,我劝您这几天有机会的话多跟他们凑在一块儿,还记得的话告诉我他们的名字也行,我可以帮您算算,放心,不收费的。” 赵崎略一沉吟,想起老朋友极力作保的样子——他那老朋友没少做亏心事儿,上次惹上了什么脏东西之后住院病危,自己几乎差点都要去参加他的追悼会了,可是却只请了眼前这个青年到医院去了一趟就转危为安,两个警察的名字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做生意时候交换名片习惯性会扫一眼对方的名字,刚才那俩警察也给自己看过警官证,倒还记得。 “没记错的话,一个叫肖云鹤,一个叫舒凌。” 秦致的手指在桌子上扣了扣,似是在仔细考虑着什么,忽而松了一口气,说道:“那这样吧。”随即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明黄色的符纸,中指和拇指上的指环微微一碰,便渗出一圈血痕——赵崎这才发觉秦致戴在拇指上的那个指环实际上是个整个的精巧刀锋。秦致就着血在符纸上画了些什么,然后随手丢给赵崎。 赵崎忙不迭的接过,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鬼画符。大概是因为出血量不够,符咒画到最后像是气力已尽的模模糊糊,血迹因为风干已经变成低低的暗红色,赵崎看了半天,也只看懂打头的似乎是一个敕字,其他的多一个字都看不懂了。 “秦先生您的手……?”大概是被秦致弄愣了,见过拿朱砂画符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当面割破手指拿自己血画符的,赵崎盯着那张符纸看了半天,才后知后觉的说。 秦致摆摆手示意无妨,随手拿了张餐巾抹了。心里却已经算是有了主意,只说:“既然赵总有话不愿意说,那咱们给都给彼此留点余地吧,我们都回去好好考虑考虑,至于我办不办这件事,明天我会给您一个正式的答复。” 说完之后秦致叫来服务员,打包了那一整条的松鼠桂鱼还有那几个粉丝扇贝,又装了一盒清炒木耳,在赵崎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下走出了酒店包间。 和守在一楼大厅的杜小唯打过招呼之后,秦致走出了海鲜酒楼。 他是坐翔高的车来的,回去的时候拒绝他们的相送,也只能想办法自己回去。拎着盒饭走在路上,秦致莫名地觉得心情很好,问警察名字完全属于多此一举,自己这次的扯谎也未免太牵强了点。拿出手机按下号码,嘟嘟几声后,首先闯进耳朵的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 “小伍同志,别怪我没提醒你,家里的柜子再砸烂一次你就要被小瑶赶出家门了。” 秦致不无好心的提醒,却换来那边一句“我去师傅您能别这么乌鸦嘴吗”的抱怨。 “别瞎折腾了,有正事。”秦致想了想,正色道,“越快越好,帮我从警察系统查查肖云鹤这个人。” “……师傅你这是推我进火坑呢?你这次怎么想到查警察了我说那搞不好被发现了我会……” “别废话了,不然我让小瑶搬回来住。” “师傅你也太狠了吧喂喂喂……小瑶不会同意你这么干的……” 秦致懒得听他啰嗦,挂断了电话。 虽然遇到肖云鹤这很是个意外收获,但是…… 他眉间一沉,不无忧虑的望向那边正在拆迁中的宜家小区,这些话他没必要对赵崎说,但是这个正在进行的工程所笼罩的阴气实在是太奇怪了。虽然在外行人看起来频繁的工人意外死亡事件可能是原因之一,但是叫他一看,却很清楚工人的死亡不过是这种阴气作用下的结果而已。 可是按照宜家的地势,不应该形成这么强烈的聚阴的困局。 他一直相信因果报应,因此也不在乎看在钱的面子上帮那些本该恶有恶报的人挡一时的灾厄,但是这种由内至外毫不自然的违和感,让他觉得还是有必要仔细考虑一下是不是要接下这单生意了。 还有……那幢楼。 他的目光停在肖云鹤注视过的那幢楼上,那里传来的强大的令人不悦的气场让他的唇微微一抿,最终叹了口气,觉得还是自己亲自去探个究竟比较痛快。 第六章 坚定且不容置疑的回应,让秦致微微一怔。 倒不好说自己这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但无疑面对着肖云鹤是自讨了没趣。肖云鹤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走过,那种虚无缥缈的声音虽然消失了,但是这却并不能打消他去查看的念头。秦致的脚步微微停住,肖云鹤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异常的清晰。 秦致只是停了一会儿,没回头,然后沿着楼梯慢慢下到一楼,出门。 “脾气还这样啊……” 他像是叹息,又像是对自己说。 不知道是不是月光的缘故,秦致的脸在这样的光线下看来,居然有点异常的惨白。 不过,肖云鹤是注意不到的了。 他只是觉得很烦躁,异常的烦躁,总觉得他同秦致之间的关系就是只适合彼此远观而不可接近,他说不清楚他对秦致到底是怎么看的,按道理说来他和秦致无冤无仇,两个见面连寥寥数次这种形容词都很夸大的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心里就对秦致有这么大的成见,似乎一见到他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会在那一瞬间就爆发出来。肖云鹤觉得自己尚且还算是个冷静的人,秦致的出现是彻底扰乱了他一直以来的步调,大概吧,到现在他也只能很牵强的跟自己解释是他和秦致气场不和。 比如说警察和罪犯这种关系。 他几乎是很武断的想着,秦致一定知道些什么,一定。 第一次会面当然就是这么糟糕的不欢而散,肖云鹤第二天早晨出现在局里的时候舒凌觉得他整个人都是黑的,并且在一众人看起来很莫名其妙的坚持下,暂时把秦致划入了黑名单。 而与此同时,秦致正坐在翔高办公大楼的总经理办公室里,不动声色的把一张支票推回到赵崎面前。 “对不起赵总,这次的事情,恕我无能为力。” 支票是在赵崎那个老朋友李国维为这笔交易牵线搭桥时候预付的定金,之前的价钱都已经谈好,做一笔风水法事差不多的那个酬劳之上额外加了一笔,预付的定金则是三万块,与翔高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的一点小钱。而此刻这一点小钱被原封不动的推回来,暂且不论生意成与不成,只是秦致的态度,让赵崎觉得自己脸面上有点挂不住。 作为翔高地产的总经理,商界纵横了十几年,但凡是个人都多多少少会卖给他一点面子,然而眼前这个青年的态度,却让他有种自己被看轻了的感觉,准确的来说,那就像是一只猫看着濒死的老鼠一样居高临下的悲悯。 虽然秦致没有应承一定要为他们办这件事,但是这么快就给出了“无能为力”的回应来推诿,让赵崎在觉得被轻视了之上,又多出了一点额外的不爽。 “怎么?秦先生是觉得我们开的价钱太低了么?” 语气里面就不免带上一点蛮横的强硬。 而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考虑到故意说不干好让自己抬价的可能性,反观回来觉得自己给出的报酬并不算吝啬,照他来看,这个价钱要是再往上抬,就有点不近人情了。 “和钱没有关系。”秦致摇摇头,很快否定,“实话说我并不差这一单生意的钱,所以我并不愿意为了完全不清楚前因后果的事情冒险。” 眼见赵崎略带疑惑的神情,秦致话锋一转,转而问道:“不知道赵总听过一首歌没有?” “什么?” “《夜夜夜夜》,齐秦的那首。”秦致点到为止,又用手指沾了茶水在赵崎办公桌的红木桌面上描了一个“yu”,而后淡淡道,“告辞。” 只留下赵崎一个人面色骤变的坐在办公室里,良久,他的眼底窜上一点不显而易见的阴翳。随即,他拿起电话,拨出了一通内线。 “喂,是钟董吗?” “什么事?”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低沉且颇有威严的男性嗓音,正是翔高地产的董事长钟南。钟南其人颇有做领导人的派头,一张脸方方正正,不怒自威,退伍兵出身,大约是军队里磨练出来的特有的煞气使然,年纪虽同赵崎一般,但是却很难看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钟南二十三岁退伍,没有接受国家安排的公职反倒毅然决定下海经商,当过街边小店的掌柜也做过公司大院的看门员,放到现在他年轻时候的履历还真就是一个让人热血沸腾奋发向上的励志大片。后来有一次他在街边救了一个被流氓纠缠的姑娘,姑娘是当时某个实业家的宝贝女儿,很戏剧化的发展,姑娘对钟南硬汉的军人气质还有知道自己身份后不卑不亢的反应一见倾心,实业家也觉得这小伙子不错,钟南的拼搏经历让这位实业家很有年轻时的共鸣,女儿又喜欢,一来二去的钟南成了实业家的上门女婿,顺风顺水的开始了自己的事业。 而赵崎则是他学生时代的发小,钟南刚决定经商的时候两个人就一拍即合,赵崎鞍前马后的出力,后来钟南成了上门女婿后也没亏待这个跟自己风里来雨里去的老伙计,在岳父的企业里给他安排了一个绝不亏待的职务。 十年前老丈人因为操劳过度溘然长逝,没有儿子钟南这个女婿自然就接管了家里大部分的产业,赵崎过了这么多年也终于熬到了总经理的位置,两个人联手,终于在A市房地产业闯出了一片天下。 钟南退伍兵出身,胆大心细,办起事来从不缩手缩脚,擦边球打过不少,近些年来违法乱纪的事也没少做。少年时代风华正茂一腔热忱的正义早就在利益的驱动下化作了天边的浮云,而钟南微微凸起的肚腩也成功昭示了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退伍兵到商人的转变。 “是……”赵崎略略一顿,“李国维介绍来的那个人……” 钟南的出身导致他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并不很热衷,甚至有点排斥,但是做房地产风水这块似乎又是业界需要,所以相关事宜他一律都交给赵崎处理,此刻听他提起,倒是有点意外。 “那个人怎么了?” 赵崎便把秦致刚刚透露给自己的讯息原封不动的上报,听到听筒的另一边传来一阵古怪的沉默。 “你觉得他知道了?” “按道理没可能……”赵崎说,“那件事情神不知鬼不觉的,警察当时都没来查……我查过了,那年姓秦的还没来A市,不可能知道。李国维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更不可能跟他透露了。” “那就是这小子还有点道行?”钟南在听筒的另一边冷哼了一声。 “李国维就是他救回来的……虽然我没亲眼见……但是李国维命都要丢了,说的话就算有夸大也八九不离十……估计这小子还真不能小瞧了。”他说完这些话又想了想,“另外……他那天似乎看见到咱这儿来的那俩警察了,还问了他俩的名字,我怕……” “你觉得警察会相信一个神棍的话?” “虽然没有凭据,但是他们可以查……万一当年的事有所疏漏……这次的事儿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捅上去的居然惊动了重案组……要是他们顺着查下去了……” “那这个人就不要留了,还嫌最近折腾的不够么。” “可是……这个时候我怕万一节外生枝……” “那也比全军覆没的强!你手脚不会干净点么。本市不行总还有外地吧?你非想着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办事儿?” “唉……哎!我还是自己看着办吧!”强硬的态度多少让赵崎有点哑口无言的意思,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没说,是怕钟南生气,万一解决了秦致之后他阴魂不散……毕竟秦致跟别人不同,他有本事啊! 他可不像是钟南那样坚信一切的封建迷信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做了坏事之后多少有点心慌,不过这么一折腾他反倒更相信秦致说的话了,更是把那天他给的符纸牢牢地放在了贴身的衣兜里。 不知不觉间,冷汗已经爬满了全身。 一边是现实世界里随时可能被挖掘出来的秘密,一边是来自虚无世界里潜在的威胁,赵崎叹了口气,多少年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逐渐走上的是一条怎样的不归路。 第七章 嘀嗒,嘀嗒。 客厅里的立式座钟很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将分秒的变化清晰地传入赵崎的耳中。这里是赵崎名下的一间私人公寓,顶好的地段加上精装修,如果他不是做房地产的就算有钱也很难搞到这么一间房子。几年前他和妻子离婚了,后来就再也没回过原来的那间死气沉沉的老房子,直接扔给手下处理,据说是转租了出去,只是住着现在的大房子,不免的还是有点冷清。 白天钟南说的话让他觉得有点难办,实际上这些年他们之间早就不像他们当初刚出来创业的时候那样默契了,在很多大事小情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分歧,赵崎这些年觉得翔高的钱已经赚得够多了,后半辈子都衣食不愁了没必要再去争些什么,安心发展也就是了,钟南则不然,想方设法的用各种合法不合法的手段来拓展翔高的产业,赵崎不说什么也不过就是顾着这么多年的情分和对钟南的那一点敬重了。妻子离婚的时候带儿子去了国外,一年没什么机会见面,赵崎这个时候实际上是很想成个家的,但是他也知道现在投怀送抱的基本都是看上了他的钱,倒也不再动那个心思了。 年纪越大越胆小怕事,他发觉自己真是这样,钟南今天似乎不留余地的话让他觉得有点不安,很难得的在床上辗转反侧有点失眠。落地钟和窗外呜呜的风声混合在一起也扰得他心烦,落地窗的帘子临上床前也被他拉上了,睡不着整个空间看起来就有点气闷,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真要干掉秦致?虽然他对秦致其人算不上喜欢,但他不想再给自己添一笔债了,可是想到那个“yu”的时候,又情不自禁的抖了一抖。 被似乎无边无际的烦恼困扰着,赵崎下意识的朝着床头柜的抽屉摸了出去。有一段时间他有严重的失眠症状,安眠药都是常备在那个抽屉里的。他伸出手胡乱的摸过去,或许是因为姿势的缘故他一直摸不到抽屉的把手,有点恼怒的起身,赵崎想去按开床头的小台灯,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有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贴上了他的手腕。 冰凉的触感和他在被子里捂出来的热度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他下意识的“啊”了一声。而贴在他手上的那个明显是活物的东西,不仅没有被他的这一声“啊”吓退,反而得寸进尺似的沿着他的胳膊缓缓地抚摸了上来。那是一双手的形状,如果不是在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情况下应当是一双很秀气好看的手,那双手的指甲应该很尖,赵崎都感觉到那双手划过自己皮肤时候带来的微微的刺痛感。赵崎被吓住了,整个人都微微的颤抖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自己身前笼罩了一片阴影,那似乎是个人的形状,头微微垂下来,长长的发梢扫过他的脸和脖子,空气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弥漫了一种焦糊的味道,赵崎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不能动了,心脏砰砰跳动的厉害,似乎下一秒就会从腔子里跳出来。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牙齿已经在情不自禁的打颤。空气中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长长的,像是戏台子上戏子拖出的长长的叹调。那双手从他的手摸到他的脖子,又摸到他的脸,那双手还是那么冷冰冰的,不带一点温度,他感觉到那双带着长长指甲的手捧起了他的脸,像是在仔细地端详着。 心跳更加剧烈了,和窗外的风声还有厅内的钟表的滴答声行程一种杂乱的曲调。赵崎觉得自己快疯了,而就在这个时候,客厅里传来一声悠长的钟声,铛的一声,似乎像是一记重击砸在了赵崎的心上。 他头皮发麻,冷汗都落了下来。他在这里住了好几年,那个纯装饰的落地钟又什么时候报过时了?是了,不对,今晚连走秒的声音都这么清晰了,不……又什么不对,不对! 风声更大了,啪啪啪的像是一只手悬在半空拍打着窗子。赵崎被自己无边无际的联想吓住了,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还在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自己。 而就在这个时候,天边传来了轰隆轰隆的闷响,厚实的隔光帘不知道怎么被扯开了一线,闪电落了下来,透过那一道窄窄的缝隙,照亮了他和那个空隙之间的空隙。 他看见了一张焦黑的脸! 那张脸原本是左眼的地方只是一个空空的黑洞,剩下的右眼呆滞却又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刘海长长的垂下,遮挡住了大半的面容,尽管这张脸早已称得上是面目全非,但是赵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张脸的主人。 他整个人都像是筛子一样剧烈的抖动了起来,只能在嗓子里发出类似“呜呜”的声音,下意识的摇晃着脑袋,想要避开那个东西对他的钳制。但是那个人手上的力量忽然变强了,有着长长指甲的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梦呓般的声音虚虚地传来:“……我好想你。” 明明从言辞上来看是温柔无比的情话,但是由那种干涩嘶哑的嗓音说出来,更像是一只手插进了胸膛,直接掐住了赵崎的心脏。 “不……不啊!”赵崎终于惨叫了出来,挥舞着双手竟挣开了掐在脖子上的手,连滚带爬的逃到床的另一边,“萍萍!萍萍……啊!是我对不起你!放……放了我!!!求你了啊!……” “我好想你……”依旧是那种梦呓般的语调,女人慢慢地摸索着爬上了赵崎的床。窗外的暴雨已经落了下来,噼里啪啦的雨声像无数只手在窗外一起发力。女人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我们的孩子吗?他也很想你……我带他来了,小昭,快来见爸爸……” 说着她就伸手去撩她身上那件漆黑的斗篷,长长指甲的手插进了腹部,她就这样痴痴呆呆的保持着一个半跪在床上的姿势,赵崎似乎都已经听到了指甲摩擦皮肉的声音,女人似乎兴致盎然的在肚子里掏着什么:“小昭,你不是一直想见爸爸的么,这个时候怎么躲着不出来了呀……来,快出来让爸爸看一看……” 嘀嗒,嘀嗒。 窗外雨声纷乱,却丝毫没让赵崎忽略掉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滴答声。有湿乎乎的东西顺着女人的手滴了下来,落在洁净的床单上染出一片暗暗的污渍,滴落下来的液体散发着浓烈的恶臭,让赵崎干呕起来。 “你不喜欢我给你生儿子吗……你不喜欢小昭吗……” 女人的声音变得飘忽起来,空洞的眼睛里竟然流出了两行血泪:“你说你爱我的啊!你忘了吗!你说你要跟那个黄脸婆离婚……你说要把我风风光光的娶进你们赵家……你说要让小昭做你唯一的继承人……你的一切都是他的……都是他的啊!” “萍萍……萍萍,你放过我……”赵崎喃喃地念着,“是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我们的儿子……” “你还知道你对不起我!你竟然还知道!”女人忽然尖叫起来,赵崎只看到她的身上溢出一股接着一股浓烈的黑气,女人的指甲似乎在无形间暴涨了几寸,猛地扑了过来,尖尖的指甲照着赵崎的胸口狠命的戳了下来。 赵崎“啊”的惨叫了一声,整个人从床上翻了下来,胸口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连绵出一道猩红的血线,头撞到了床脚让赵崎感到一种天昏地暗的眩晕。闻到了血腥气的女人似乎更加兴奋,嘿嘿地笑着又猛扑了上来。赵崎只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眼睛睁得老大,只觉得那张焦黑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来自于女人的一声痛叫。 “啊!” 凄厉的声音似乎穿透了夜空,赵崎只看到放在床头的衣服口袋里有金光一闪,顾不得多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把衣服朝着女人扔了过去。 衣服不偏不倚的盖在女人的头上,女人发出尖锐的叫声抓着头发在床上滚来滚去。赵崎一口气还没喘匀,挣扎着就想要站起来,不料脚下一软又摔了回去,接着眼前一黑,铺天盖地的眩晕朝他罩了过来。 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他本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可是胸口还在缓缓渗血的伤口告诉他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用一只手捂住伤口,大口的喘着气,挣扎了好几次想要站起来却没有成功,全身上下都颤抖的厉害,只得哆哆嗦嗦伸出手去胡乱的摸索。 他不知道自己想摸点什么,只觉得抓出什么总比两手空空来的踏实。那件外套团成一团被扔在床上,赵崎呆滞的看了那件外套一会儿,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猛地扑了过去。他把外套抓在手里,颤抖的手几乎是撕扯着在那件衣服上来回翻找着,最终他哆哆嗦嗦的从贴身的内袋里掏出一捧纸灰。 纸灰散发着难闻的焦糊的味道,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形貌,然而外套内袋却完好无损。赵崎觉得自己的牙齿已经碰的咯咯作响,连忙抓过电话胡乱的按了出去:“快……快帮我联系秦先生!快啊!不管用什么办法……找他过来!快……快点!不……不……快点过来!我要亲自去……亲自去……” 然后他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地上。 而秦致在实在受不了来自翔高电话的连番轰炸和直接到自己家门口围追堵截的各种极端手段,终于同意再和赵崎见一面之后,见到的就是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昔日精明的商人风度已经不见了,反而像是一只被人硬生生从阴暗角落里拖出来的老鼠一样狼狈。 “秦先生……秦先生……我求求你……我知道是我对不起萍萍……你替我送她走吧……替我送她走吧……求你了……”赵崎死死地抓着秦致的手,几乎在他的手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掐痕,眼泪鼻涕一齐从脸上流下来,“我出十倍的价钱!……不……价钱随便你开……只要你……” “赵总。”秦致冷声截住了他的话,“我说过了,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不……不!秦先生您可以的……你看……”赵崎慌慌张张的摊开手掌,露出几乎已经被捏成一团的纸灰,“你给我的……没有这个……我……我就已经……” “我……” “秦先生……我求求你了……”赵崎几乎都要给他跪下了,“求求你……求求你跟我走……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的……”他死死地抓着秦致的手,不由分说的拖着他就走。 第八章 赵崎在家门口的哭诉和围观早就引起了不少邻居的侧目和指指点点,秦致无奈,也只能任由他拖着自己下楼半推半就的把自己塞进车子。一路上车子开得飞快,连闯了三个红灯差点没被交警截在路上。赵崎胸前被划出的那一道伤口只是草草包扎过了,一上车就连忙抓着秦致的手让他看看自己的伤口有无问题。秦致也只得看上去很残暴的伸手再次揭开他胸口处草草糊着的那一块消毒棉,伤口并不算很深,大概是因为女人袭击过来的时候赵崎及时从床上翻倒下去的缘故,渗出来的血在做出应急处理的时候都已经被医生擦干净了,只是伤口有些发黑还带着隐隐的恶臭。此外,赵崎的脖子上还有几道深紫色的手指掐痕,秦致端详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他越不说话,赵崎就又要抖得像个筛子一样了。 “秦先生……你救救我……” 上了车之后赵崎除了断断续续的说了昨晚的经历之外,就跟老年痴呆患者似的只会反反复复嘟囔这一句话,这也不难看出他是真的被吓破了胆。秦致随手在口袋里摸了摸,发现自己压根就没带符纸出门,没办法,只得徒手在赵崎胸口的伤处画了一个符号。 “赵总,你暂时死不了。” 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袖子从赵崎的手里解救出来,秦致真想说如果对方想要你的命你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伤口处盘踞的怨气很稀薄,虽然也可能是因为自己之前给赵崎的那张符咒打散了一部分,但秦致总是从直觉上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这点怨气也绝对要不了人的命了,最多也就是让伤口烂的更深点化个脓什么的,但为了避免赵崎继续啰啰嗦嗦,秦致还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赵崎那座私人公寓的楼下,小区的安保措施做的不错,出入都需要进行身份核对。昨晚下了一场大雨,饶是小区的排水系统不错,地上还是有一层稀薄的积水。赵崎住在十楼,到了大门前让手下开了门自己就躲在秦致身后不敢出来了。秦致四周扫了一眼,发现放在门口的除尘垫上有个不大明显的脚印,很像是鞋底潮湿的时候踩上去的样子,他心里有点疑惑,但却并没有指出这一点,只留赵崎和他的手下站在门外,自己进屋查看。 从大门进去之后是个大约有三米的走道,走过去左手依次是卫生间,厨房,而厨房则一直连通到露台,再往前面一点是一间面积较小的卧室,看样子平时是被赵崎用做客房。右手边则是客厅,穿过客厅就是赵崎平时休息的卧室还有书房。从玄关走道到客厅的拐角那里也有一个不很明显的脚印,秦致这次倒是低下头来很认真的看了看,并且拿出手机给那个脚印拍了照。 客厅的东西摆放的都很简单,茶几上有个装饰的果盘,摆着几个苹果还有桃子,一份昨晚的日报随手摆在旁边,沙发上还搭着一件赵崎替换下来的外套。秦致特别走到那个座钟前面看了看,钟很漂亮,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秦致看了一眼表,九点四十七分。 似乎很快就能印证整点会不会报时的问题,秦致趁机又好好看了看钟面,结果发现在靠近钟摆前的玻璃钟面上有一道细细的划痕。 接下来就是据说闹鬼的卧室了。卧室还保留着赵崎狼狈逃出来时候的样子,窗帘只拉开一线,被褥凌乱,秦致拎起被子翻了一下,发现床单上并没有赵崎所说的滴落下来的痕迹,然而空气中却又的的确确有一种隐约的恶臭和焦糊的味道。秦致皱了皱眉,划破手指在虚空中画了一道符,血线随着他的动作很快消失在半空中。 似乎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噗”的一声轻响,秦致打开窗,随着气流的交换空气开始逐渐变得清新起来。 有点奇怪。 如果真的是索命的厉鬼的话,房间里残留的状况绝不应该是这样。秦致快步再走回床前,最终在凌乱的被褥之间发现了一根头发。 一根长发。 墨黑的颜色,捻在指尖有点粗糙,秦致松松地把这根长发绕在食指上,低声默念了两句什么,黑发溢出一点点稀薄的黑气,很快被从窗口吹进来的风吹散了。 他把这根头发随手收起来。 事实也许并不像看到的和感受过的那样,秦致想。 正常的话,只要有时间,根据手感和质地,很多人都能分辨出这是一根假发,只不过远比网上几十块就能买下来的那种做工精良一些。 秦致走出门去,赵崎正呆坐在楼梯拐角处的台阶上等他。看到他出来,呆滞的眼神才转了转,几乎是猛扑上来问道:“秦先生!怎么样了?!” “赵总,”秦致看着他,“其实我有点好奇,萍萍是谁?” 那是赵崎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不小心吐露的名字,联系他说的话不难想到这个叫萍萍的女人就是他口中所说的索命的厉鬼。赵崎的眼神动了动,显然他现在已经稍稍冷静了些许,就开始犹豫是不是要吐露实情了。 “我并不知道其中的隐情,”秦致继续说,“打散魂魄不是不可以,但魂魄一散就再也没有入轮回的机会,这笔账最终还是要算在赵总你身上的。可以的话……我想你也并不想用这么极端的办法,是吧。” “我……” “你可以再好好想想,我不勉强。” “这……” 赵崎沉默了。 萍萍……这一晚的经历,在暂时逃脱险境之后,竟然让他回忆起很多往事。他跟原配妻子的结合严格意义上是并没有“爱”这种东西存在的,当年他跟着钟南下海打拼,谈婚论嫁的事情暂时就搁着没管,后来是家里觉得他年纪实在不小了再不成家不是个事儿,父母操办着给他联系了旧工友家的女儿,一来二去就结婚了。婚后也不过就是“好好过日子”这样的状态,直到六年前,他跟钟南受邀出席一个设计师的个人服装展…… 郁萍萍。 那是个让人看过一眼就很难忘记的姑娘。 她并不算很美,但是她能带给别人一种特别的感觉。很真诚,很可爱,也很温柔。她第一次出现在赵崎面前是在T型台上,穿了一件黑色的小礼服在走秀。一颦一笑并不做作,很明亮,很耀眼,像是一把火瞬间点亮了赵崎的心。后来赵崎通过主办方请她吃饭,价格不菲的一桌酒席她坚持要跟赵崎AA制,又让赵崎很欣赏她的矜持。那个时候赵崎正在和妻子冷战,他觉得自己爱上了郁萍萍,他送花给她,一旦有时间就亲自去模特公司接郁萍萍下班,有一次郁萍萍练习时候扭伤了脚,他一听说立刻就退了董事会去医院看她,可是郁萍萍不愿意做他的情人,然后赵崎就对她保证,和原配离婚,会娶她过门。他们就这样暗中交往了半年之后,有一天他看见郁萍萍羞红了一张脸,她说,我们有儿子了。 赵崎几乎高兴地要飞了起来。 可是后来呢……妻子发现了他们的私情,找上门去对郁萍萍破口大骂,赵崎拉不住凶悍的妻子,只能暗里地对郁萍萍反复道歉。郁萍萍也受不了这样没名没分还要担心被赵崎妻子羞辱的生活,反反复复提起要赵崎和妻子离婚。他们之间发生了争吵,推搡间郁萍萍从二楼滚了下去,撞瞎了一只眼睛,身下流出大片的血,送到医院后胎儿流产,她自己也跟着送了命。 那一年正赶上政府部门过来调查,钟南怨他节骨眼上生事,结果郁萍萍的尸体就在赵崎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从医院停尸间拖走,后来钟南说,我已经把她处理掉了。 最后是赵崎和原配妻子离了婚……一直到现在。 他原本以为自己都忘记了,可是郁萍萍,毕竟又是他真心喜欢过的人。 尤其是在郁萍萍摔下楼被送到医院抢救后,医生跟他说,这姑娘本来就不适合怀孕,好不容易怀上了怎么还不好好看着闹出这样的事儿,搞不好母子谁都保不住的时候,他发现,郁萍萍应该也是真心爱着他的。 他本来就对不起她了,就算她现在准备要自己的命了,怎么又忍心让她永不超生呢…… 赵崎的嘴唇一抖,下意识的就要说出实情:“萍萍她……” “赵崎!” 这声音不怒自威,硬是让赵崎把就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钟南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铅灰色西装,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极具压倒性的气势,缓缓走了过来。 “今天的董事会你没有按时参加。” 他走过来,像是很自然的拍了拍赵崎的肩膀,又把锐利的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秦致。青年的年轻出乎他的意料,然而一路上听手下转述赵崎这些日子跟他的周旋,让他不得不慎重对待与秦致的谈话。 他见过很多人,但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有城府表现的这么自然。 大概是出于原本就在阅历上的自信,这更让钟南觉得有点不安。今天本来是例行的董事会,赵崎没有按时出席,当然,他要了解赵崎的动向并不困难,听到赵崎说自家闹鬼并且说出了郁萍萍,钟南就觉得情况不妙,立刻选择前往赵崎的公寓。 很千钧一发的堵住了赵崎就要说出口的实话。 “秦先生是吗?我是翔高地产的董事长,钟南。” 非常严谨的表达,不亲近,也不否定。 秦致伸出手去同他握了握,感觉到他的手非常有力,那种暗中施力的感觉,倒很像是某种威胁。 “赵崎这几天工作太忙,精神状况不是很好,麻烦秦先生跑一趟了。小方,送赵经理回车上。以后的事情,就不劳烦秦先生了。” 他随手招呼了一下跟在身后的青年助理,秦致不知道为何看他有点眼熟。但是对方的脸也只是在自己面前一闪,就带着赵崎向楼下走去。 “如果钟董事长认为赵总没事的话,我也不想添什么麻烦。”秦致推了推眼镜,而后笑道,“我觉得钟董事长应该能明白……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 钟南默不作声,鹰似的眼睛盯了他一会儿,嘴角终于缓慢地出现了一点弧度。 “好!” 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那告辞了。”秦致回应道。 等他走下楼的时候,赵崎已经不见了。 他当然看得出钟南对自己的戒备,然而又诚如自己所言,自己是个相当怕麻烦的人。 虽然不知道赵崎隐藏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但是其中的恩怨情仇,必定和自己无关吧。不过在另一方面,秦致必须要表明,他实在很讨厌钟南的那种态度。 目中无人还是什么的,或者说还真是讨厌的自信。 所以这么看来,他并不介意少说点话给他们添点麻烦。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根头发,随手一丢。 赵崎遇见的不是鬼,是人,这一点他很肯定,只不过在钟南和赵崎眼里看起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样子了吧? 第九章 肖云鹤觉得这几天自己真是闲透了,大概是因为这几天所有的行动都可以用无功而返来形容,让他根本找不到什么可以追查下去的动力。工地上的连续死亡自己还看不出什么,那个神秘莫测的声音又因为秦致的捣乱而追寻无果。翔高的经济账也轮不到自己来查,一本账薄摆在自己面前看不看得懂都是个问题,更别提从其中找出什么毛病来了。剩下的就是秦致,这两天肖云鹤可没少压榨乔源的剩余劳动力,但是得到的依旧是白开水一般的结果。 暂时算是赋闲的机动组,乔源被沈恒拎去了信息组查翔高,查到了什么倒是很有哥们儿义气的跟肖云鹤还有舒凌通气。翔高地产要是算上钟南他老丈人那个实业公司的前身少说也有二三十年的历史了,其中不少的资料是用纸质的方式保存下来的,这让平时用惯了电脑的乔源可是叫苦不迭,去门口药店买了好几瓶眼药水随时待命,每天那幽怨的眼神让舒凌看的都觉得慎得慌。熬了几天把资料科弄的可以和废纸堆媲美之后总算有了点收获,乔源也总算有个喘口气的时间,一边大口扒拉着牛肉盖饭,一边把一叠复印纸拍在桌子上。 为首的那是一份有点年头的报案回执的复印件,时间是五年前,报案人叫方芳,是个模特。她来警察局报案说自己的好朋友郁萍萍失踪了,找不到人。郁萍萍也是他们公司的模特,因为出众的气质当时在模特圈里还有点人气,方芳当时反映说郁萍萍和当时翔高的副总经理赵崎关系不清不楚的,当时顺着查到赵崎那里了解情况的时候发现他们还真是情人关系,并且得知了郁萍萍因为意外身亡的消息。由于警方查到的时候郁萍萍的尸体已经火化,所以即便方芳得知郁萍萍已死之后一口咬定就是赵崎害死了郁萍萍,最终也是因为证据不足而草草了事了。 那年翔高在A市投资了一个很有前景的大项目,其中也不乏某些政府部门刻意把这件事压下来的缘故。 “可惜没有证据,而且都过去五年了,就算当初还有证据都很难保存下来了,想要再查这个案子恐怕有点难度。”舒凌看过资料,得出结论。 “那至少证明那个赵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乔源又捞过那边的蛋花汤喝了一口,“他们那个董事长也有点问题,好像也被卷到过什么纠纷案里头过。不过这方面的资料还不太好找那边还正忙着呢,我这是开个小差回来了,资料科那边简直就没法儿呆人了。” “不过这次这么不遗余力的查翔高,到底是怎么想的?” “老头子不是说过,不该管的咱就别管……反正最后有奖金就成。”乔源敲了敲碗,“反正经济发展什么的……跟我们卖力工作也没什么必然的联系……不过我也挺好奇的,弄倒了翔高有什么用……所谓上头的意思还真是深不可测啊啧……” 眼看着话题的走向就要歪到一去不复返了,舒凌捂了捂额头算是服了乔源的发散性思维,正想着说点什么引回正题,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看资料的肖云鹤忽然开口。 “郁萍萍以前住在宜家小区?” “喔对就是这个,差点都忘了跟你们说了,净想着姓赵的不是东西了,怎么样挺巧的吧?凌子你不是什么道术大家的传人么?快来分析分析是不是郁萍萍阴魂不散在宜家成精了然后害人啊,云鹤你不是能看见点啥么……到时候看看这妞儿长得是不是真像是传说中的那么妩媚动人……啊唔。” 乔源的胡说八道最终在舒凌忍无可忍的给他嘴里塞了个馒头宣告终结。 乔源伸出手指比了个凸,把馒头从嘴里吐出来正想接着说点什么,忽然听见肖云鹤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那个郁萍萍,她会唱歌么?” “啥?”乔源明显跟不上肖云鹤的思路,下意识的接口,“啥歌……大牌明星的水准还是路边KTV的水准?要是KTV的水准拎个人就能唱啊,唱歌有啥不会的你说是吧……” “云鹤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什么歌?”舒凌及时打断乔源的胡说八道,问道。 “……”肖云鹤一时语塞,他平时很少关注娱乐圈什么的也很少专门花时间在听歌上,梦里那个模模糊糊的调子也只记得两句歌词真要让他说是谁的什么歌他还真说不出来,然后他想了想,就开始唱。 “你也不必牵强再说爱我,反正我的灵魂已片片凋落……” 然后他就不唱了,一方面是因为接下来的他不会了,另一方面就是他觉得舒凌和乔源的眼神在他一开腔的那瞬间就变得无比微妙。 “呵呵……云鹤啊,我……”乔源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我……我先去刷饭盒了。” “我……我忽然想起沈组之前跟我说要我去拿资料来着……”舒凌也尽量摆出诚恳的表情,“我听歌挺少的……听不出这个是什么……” “……”肖云鹤忽然觉得很郁闷。 最后肖云鹤是硬着头皮去找了办公室的文员小姑娘,先说“这有个歌你帮我听听是什么”,在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一脸期待的表情下慎重的开腔亮嗓,最后人家姑娘眼含热泪的连上外网搜出一首歌选择了外放,然后很真挚的表示道“肖警官您听听是不是这个吧”接着落荒而逃。 听完之后肖云鹤觉得自己更郁闷了。 当然警局如临大敌一般的表示道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不要让肖云鹤开口唱歌这件事,又是后话了。所谓的人无完人就是,上天给了你一张还不错看的脸和不错听的声音可并不代表你有向歌星发展的潜质啊! 舒凌拿着资料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肖云鹤正坐在椅子上一脸“呵呵”的表情。尽量忽略那种违和感,舒凌假装若无其事的走到他面前,认真道:“沈组给的资料,翔高……不,赵崎出事了,还和你一直很关系的那个秦致……有点关系。” 递过来的消息当然就是赵崎私人公寓的闹鬼传闻,听说连钟南都出面了肖云鹤不得不感叹这真是一趟浑水,不过赵崎慌乱之中说漏嘴了郁萍萍,倒让肖云鹤觉得这条线索很有追查下去的价值。虽然有点介意梦中传来的歌声是地地道道的男声这一点,不过肖云鹤还是想尽量约见一下方芳好确认一下郁萍萍与这首歌有没有关系。一旦确认了这件案子不是人为之后,凭他和舒凌的半吊子基本不会有什么作为,那就要转交到更上一级的特事调查科去了,一般情况下就不会再和他们有关系了。 “沈组也觉得郁萍萍会是个突破口,已经在着手调查郁萍萍相关的信息了。” 肖云鹤简短的“嗯”了一声,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说:“或许我们也应该去查查钟南。” 而在秦致这边,当秦致回到家里之后,很不意外的看到正窝在自家沙发上看电视剧的秦瑶。 “怎么过来了?”秦致松松领口,随意问。 “看热闹啊,我都听隔壁王婶说了,可惜没赶上现场直播。”秦瑶随手捞起一本杂志扇风,“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你家空调遥控器在哪儿,对了哥,这次的case能赚多少啊,小伍把我电脑弄坏了……钱我还你你这次先借我点行不我急用电脑……” “你让他给你修修不就完了?”这才发现妹妹的真实目的,不过秦致倒很好奇精通电脑一门的准妹夫怎么就搞不定这点小事。 “喔……呵呵,从五楼摔下去了,碎成渣了他倒是能修啊……” “……”妹妹凉凉的冷笑让秦致有种最后还是要自己当和事老的预感。 “case推了,钱你要多少,三千够吧?” “够……”秦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推了?定金不是就给了你三万块?” 合着自己一笔生意能赚多少有人比自己更门儿清,秦致摸了摸鼻子,一边从床垫底下翻找定额的银行卡,一边随口回应道:“人为加上心里有鬼,死不了,宜家那块也邪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何必呢。” “人为?王婶说那人都吓成那样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居然是人为……” “也不全是人为吧。”秦致回身把翻出来的银行卡塞进妹妹手里,“早晨我去了看着觉得挺奇怪的,有怨气但是不重……屋子里外人来过的痕迹虽然不明显但也能看得到,姓赵的是吓懵了才会没注意到,不过估计他们那个董事长能看的出来,随他们俩折腾去吧。” “啊?哥你给我说清楚点……有什么证据?” “门口的除尘垫上有沾水脚印的痕迹,而且是朝进门那个方向的,昨天半夜才开始下雨,那就不会是赵崎回去的时候留下的。姓赵的是在下雨之前碰见所谓的‘鬼’的,那就证明在下雨之后有人还进去过,落地钟平时不响但是昨晚响了,钟摆那里有细线的划痕,而且玄关的拐角有脚印——应该是有人扯着线拉动了,当然,我去看的时候整点也并没有报时。”秦致顿了顿,最后说,“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在赵崎的床上发现了一根黑色假发,秦小姐你觉得有什么鬼会带着假发出来吓人啊?” “噗。”秦瑶很不给面子的笑了起来。 “但是他伤口有怨气……怎么说呢,这一点又不可能是人了,现在合理的推测也只能是有人故意要吓他,然后他所谓的那个‘萍萍’上了那个捣鬼的人的身……但是道行不够或者是那点煞气都耗在我留给赵崎的那张符上了……” 不过说着说着,秦致的神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哥你怎么了?” “……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难道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那天晚上宜家的煞气绝对和赵崎家里的不在一个级别,只是在气息上有些微妙的相似,再加上赵崎被那个青年助理带走的时候跟他比划了一个“郁萍萍”的口型,他就单纯的把郁萍萍的郁和那个“yu”联系起来了,以为他们就是一回事儿。可是现在想想,那天晚上宜家的那个“东西”他是以魂火做引才勉强把它引出来的,当然他也不会跟秦瑶说自己差点受伤这回事儿,可是如果那个东西真有那么厉害,那昨晚上如果它真想要赵崎的命……怎么会简简单单的就被自己留在那儿的一张符纸吓退了? 秦致总算发现自己被卷进一件多麻烦的事情里面去了。 “小瑶,麻烦你回去跟徒弟说一声,让他帮我查查郁萍萍这个人。”说罢,秦致扯过一张便签纸,龙飞凤舞的写了个不伦不类的“yu萍萍”在上头。 秦瑶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刚还说没自己什么事儿了,现在这又是闹哪样啊…… 看来自己大哥真是闲的没事儿干了吧。 第十章 一条白色的纱巾,挽了一个精巧的结。 警察局大院的免费食堂里,靠窗的位置,不是饭点,因此这幅情景多少就显得有点扎眼。 方芳是个气质很出众的美女,肖云鹤看着她,这么想。 她二十多岁的照片和影像展现的是纯属于少女的那种自然和活力,而现在,她展现出来的就是一种成熟女人特别的风韵,矜持而且动人。 找到方芳对警察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方芳和郁萍萍一样,都是当时小有名气的模特。郁萍萍意外身亡的那年二十三岁,方芳那年二十八岁,方芳说那个时候她对郁萍萍很有好感是因为她觉得郁萍萍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那种一个人出来打拼的心气让她觉得很是亲切。后来郁萍萍意外身亡之后方芳申诉无门,多少有点心灰意冷的意思,于是就退出了模特圈,嫁给了一直很追求她的一个小公司经理。 现在的日子虽然算不上奢华,但是至少很富足,夫妻两个人感情很好,儿子都已经三岁了。 “我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还有人会想起萍萍。”她说。 办公室这几天被成堆的资料弄的根本就没办法呆人,又不是审讯性质的问话肖云鹤也不好意思带她去审讯室,最后还是乔源提议,说现在还没到饭点你们不如去食堂呗,那儿座位又多又没人的,挺方便的。 于是就是现在的状况,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面前都摆着一杯食堂出售的廉价果汁。 “有点问题想向您确认一下。” 方芳的举止优雅得体,肖云鹤本来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因此就算是在这样怎么看怎么不大对劲的场景下,两个人也没觉得多少尴尬。 “您说。” 方芳还是很愿意配合的,毕竟这么多年好友的离奇死亡一直都是她心里的一个结,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要这么暗无天日的被埋藏下去,所以当听到有警察来找她并且是调查郁萍萍的事情的时候,她多少还是会觉得惊喜的。 “您对赵崎这个人的了解,是怎么样的?” 肖云鹤随手翻开笔记本,旋开水笔的笔帽,问道。 “赵崎是萍萍的情人,”方芳轻声说,“在公司的时候我和萍萍是合租,我们两个住一间房子,后来公司接到了来自赵崎他们的投资,那一场时装秀就请了他们的董事长钟南,赵崎当时还是副总经理,也一起来了。那次演出之后赵崎就总来找萍萍,最初萍萍很烦他,我也很烦他,本来以为他只是三分钟热度,但是没想到他似乎很认真的。” “他常给萍萍送花,萍萍一直是个很心软的人,就有点动心了。后来就是那次萍萍半夜吹风着了凉发高烧,我当时在外地演出,赵崎就过去照顾她,我回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在一起了。我当时不太同意,但是是萍萍自己的选择,我也就不管了,以为她受点教训就会想明白了。” “后来萍萍搬出去住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冷淡了很多,大概过了有几个月吧,萍萍给我打电话,说她怀孕了,赵崎正准备为了她跟妻子离婚。我有点担心,但是那个时候工作很忙,后来我闲下来的时候给萍萍打电话,她手机也停机了,发的电邮什么的都不回,给我的那个地址去找过也没人,我慌了,就去警局报案。后来你们都知道了,萍萍就这么突然死了,我觉得是赵崎害了她,但是没有证据,最后就不了了之。后来我听说赵崎也离婚了,也没办法,就算了。” “那郁萍萍有没有什么爱好?唱歌跳舞之类的?” “萍萍喜欢跳舞,她小的时候学过芭蕾,但是因为家庭变故的原因……她父母离婚了,她有个姐姐,当时是姐妹俩一起学舞蹈的,后来她跟了爸爸之后就放弃舞蹈了,她妈妈带着姐姐去了南方,现在都已经联系不到了。” 郁萍萍由于早已确认死亡再加上过去了那么久,关于她的资料一时之间很难找到,现在从方芳口中得知她还有个姐姐,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惊喜。 “那……”肖云鹤顿了顿,本来想问郁萍萍会不会唱歌,但是一想到那是个男声,于是就转而问道,“那个时候你们周围……有没有会唱《夜夜夜夜》这首歌的男性?” 显然对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感觉有点奇怪,但方芳想了一下还是认真作答:“我记得那个时候这首歌还挺流行的,不过我们那个时候忙着训练,没什么听歌的心思……倒是……”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很快说,“我记得萍萍跟我说过来着,有次她跟赵崎出去,那个时候他们董事长身边有这么一个人来着,长得挺清秀的一个男孩儿,年纪大概跟她……我是指萍萍,差不多大。萍萍跟我说他会弹吉他来着,据说是个什么酒吧的歌手,唱的最好的就是你刚才说的那首歌。不过他叫什么……因为不是很重要的人,很抱歉我记不清了。” 不得不说和方芳的一席谈话让肖云鹤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郁萍萍和赵崎的关系,还有至少能和他目前掌握到的东西可以对号入座的某个应该存在的男人,对于钟南的卷入肖云鹤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有种他不来搀和一下整件事情就不对的感觉。 下一步的方向已经确定,回去查查那个可能和钟南有瓜葛的男人还有郁萍萍的姐姐,肖云鹤收拾好笔记本,和方芳寒暄了两句,送她出去。 当然,在翔高内部,钟南和赵崎几乎已经吵翻了天。赵崎坚持认为是郁萍萍的鬼魂回来了准备要自己的命,钟南则不这么认为,甚至有点倾向于整件事都是秦致在捣鬼。 本来他听赵崎说到那个“yu”的时候还以为是……不过现在,他显然觉得这个“yu”里面也有郁萍萍的一份。眼下赵崎整个人又神神叨叨的,钟南实在不放心再把公司一些重要的生意交给他经手去办了。 “我看你最近精神状态不好,回去休整一个月吧。生意的事情交给小方去办,我再提醒你一句,别跟那个姓秦的说些有的没的,不然别怪我不讲多年的情分。” 而秦致这边,先不论秦瑶到底怎么跟伍春行和的好,反正秦致是如愿收到了他想要的资料。 徒弟的黑客技术从来不让人失望。 郁萍萍是单亲家庭,十岁的时候父母离婚,她有个双胞胎姐姐,后来姐姐随母亲去了外地,现在下落不明。双胞胎姐姐倒是很符合秦致的推断,血缘之间的联系是最为亲密的,假如郁萍萍当年真的因为跟赵崎的恩怨而留存了一口怨气,如果她本身的力量不够,那么她的姐姐在这个时候就会是最好的助力。 几乎都可以这样设想,父母离婚后姐妹异地分离,时隔多年后姐姐回到A市寻找妹妹,但意外的得知了妹妹意外身亡的消息。然后她通过某些渠道得知了妹妹和赵崎的渊源,对没有能还妹妹一个公道耿耿于怀,于是就想要自己采取行动给赵崎一个教训,无论她最初的目的是单纯的吓唬赵崎还是真的想要赵崎的命,反正郁萍萍是趁机把这一口怨气附到了她姐姐的身上,所以才造成了那天赵崎又见鬼但又明显有人为痕迹的遭遇。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赵崎该小心的不是鬼,而是人了。 多少还是有点进展,不过对于宜家那里古怪的气氛秦致还是想不通。给自己冲了杯浓茶,秦致随手调过城市地图放大,不过毕竟不如实地,单从平面图上也看不出什么。 电话响了。 自己的手机除了妹妹和准妹夫会打一般都是生意上的联络。秦致看了一眼屏幕,没存在电话本里的号码估计是来找自己谈生意的,果不其然,接起电话,对面是个陌生的男声。 “秦先生吗?” “是。” “是这样……我听说您对一些灵异的事情很在行……目前我遇到了一点麻烦,能不能请您帮个忙?价钱好说。” “您说。” “我家里可能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您能不能过来看看……真的,我们全家都快要被逼疯了……” “我先去看看再说吧。”正好想着总不能一直卡在这件事上,再说,虽然妹妹说会还自己买新电脑的钱但是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能真要,抬手就送出去三千块也不得不说有点肉痛,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再给自己弄点生活费,谁叫自己现在掺和进一个绝对费力不讨好的事情里去了。 “您家在哪儿?” 电话那边的男人听见秦致应允下来像是如释重负的样子,很认真的道谢道:“谢谢您秦先生,太感谢您帮忙了。我家在南口北路的那个华礼家园,十六号楼三门七零五,谢谢您。” 秦致随手在便签纸上记下地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像是在哪儿看过和这个类似的地址似的。 第十一章 秦致平时很少开车。 大概是觉得车辆的保养和油钱都是很大的一笔开销,所以从最开始他就压根没有想买车的念头,出门搭上地铁直奔华礼家园附近的地铁站,公共交通的发达让他不会在路上花费很多的时间。华礼家园的地段不错,附近有一个大型的购物娱乐广场,秦致感叹了一下优越的周边环境能给这个小区增加多少附加值,不得不承认最近和房子这方面打交道潜移默化的影响力还挺严重。辨别了一下方位,秦致很容易的就走到了那通电话里说的十六号楼楼下。三门门口安装的是对讲式的防盗门,秦致按下七零五的按钮,短暂的接通声过后很快传来了电话里男人的声音。 “哪位?” “我是秦致。” “啊秦先生?”对方似乎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语气里略略含着一点惊讶,“您这么早就来了?等等,我这就给您开门。” 对方姓宋,自称开了家小投资公司,一直不温不火,但最近家里频频出现怪事,妻子做菜的时候踩到水脚滑了一下,本来没什么,结果却摔成了一个肋骨骨折,而且妻子还非说自己踩到水的时候是有人猛地拉着她往有棱角的地方碰才这样的,本来只是个意外,但是后来家里总是出现莫名其妙的脚印和手印。这几天他一直在医院陪妻子,前天晚上回来拿换洗衣服,顺便就在家里沙发上眯了一会儿,然后就感觉到有人揪着他头发往茶几上撞,还好他及时反应过来滚到一边儿去了,家里邻居也反映半夜他们家总有怪声,实在没办法才托人找到秦致的联系方式。 这都是秦致在上了地铁之后再跟他联系过一次之后得知的。 当然,秦致觉得自己混到现在这个份儿上,多少也有点世事无常的感觉。门随着电话的挂断应声而开,华礼家园的楼盘一般都是十二层的高度,秦致上了电梯,很顺利到达了七楼。 大概是因为不是休息日的缘故,整层楼都显得有点冷清。七零五的门闭着,秦致走过去按响了门铃,等了一会儿很奇怪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对方刚刚还和自己语音通过话,按道理应该就等在家里没错。秦致多少有点担心,手扶在门把手上轻轻一压,发现大门居然没锁。 他喊了两声,依旧没有回应,只是隐隐约约从屋里传来类似于碰撞的声音。打开门看见的是摆在门口的衣帽架和鞋架,右手边是厕所,这间屋子的结构是一个内厅,不透光,左边一间卧室的房门紧闭,里面传来砰砰的轻微撞击声。 “宋先生,是你吗?”他问。 没有得到任何言语上的回应,反倒是屋子里面听闻了人声,挣扎又或者是动的更厉害了,似乎迫切的想要别人注意到他。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秦致也只得打起十二万分的戒备走了过去,直到接近那扇紧闭的房门的时候,他才感觉到门后隐隐约约传来一种让他很不舒服的气场。 他几乎立刻就断定了那种气息的来源,虽然模模糊糊,但是和宜家那里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这个姓宋的也和宜家有关系?虽然不清楚他是个什么身份,但是眼前的线索总不能弃之不顾。就在秦致推开卧室房门的那一瞬间,或许是因为风吹的缘故,单元门口的那扇大门缓缓地合上,门锁相碰发出咔哒的一声轻响。 不过这个细节他显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因为在拉开房门后,他在门后看到了一个他绝不会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赵崎。 “赵总?”他下意识的低声确认道。 那间卧室里空荡荡的,窗户都被窗帘紧紧地盖着,加上又是背阴面,一点阳光都透不进来。房间正中摆着一把木制的椅子,方方正正的那种,此刻赵崎就坐在这张椅子上,看见秦致进来,更用力的用脚后跟去撞击椅子的一角。 他就像是很平常的坐在那里,但是全身上下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所束缚着。看见秦致进来他几乎要哭了出来,可是嗓子里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屋子里的阴气似乎变得更加浓重了,秦致忽然察觉到不妙的一瞬间,就听见身后卧室的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秦致已经把一张符纸甩了出去。 符纸带着强劲的力道与门锁相撞,霎时间爆裂开一朵晃眼的火焰,最终却化成零散的纸灰掉在地上。 秦致骂了一声,走过去以食中二指并指抵在门上,低声喝道:“破!” 大门颤了颤,发出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低鸣,但是仍然顽固地坚守着防线。赵崎看着这一切,口不能言,只是坐在那边的椅子上颤抖的更加厉害,脸上的表情都已经扭曲,五官似乎都已经被挤到了一起,眼泪也终于不受控制的滚了下来。秦致开门无果,只好反身回到赵崎面前,赵崎见他回来,整个人都晃动的更加厉害,摇头晃脑的想表达些什么。 秦致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 有人假借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的幌子要自己过来这里,同时早在这里安排好了赵崎,现在又用某种法子让他们两个被关在这里,不过把他们两个关在一起能有什么意义? 不过很快,秦致就明白了。 就在他想着要怎么要赵崎开口说话的时候,赵崎原本惊恐害怕的那种还算得上生动的表情忽然凝滞了,整张脸的表情像是被瞬间冰冻在了那里,只剩下嘴角那里还在下意识的抽动着,保持着仍然想说些什么的样子。而后,他的脸上忽然展现出了一种微笑的表情,那种微笑非常的不正常,像是有人在他的面前揪着他的嘴角迫使他扬起来一样,他的眼神也变了,变成了一种非常怨毒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秦致。 他的嘴没有动,却生生地从嗓子里溢出呵呵的一声轻笑。 而后。 男人的头不自然的歪了歪,咕咚一声的滚了下来。 鲜血四溅。 温热带着腥气的血液,兜头盖脸的都喷到了秦致的身上。 整个头颅完全从脖颈上滚落下去,切口非常整齐,在血肉模糊间可以清晰地看到被截断的脊椎骨,白森森的突出了一截。切口处像是小型的泉眼一样咕嘟嘟的冒着血泡,更多的血沿着赵崎还剩下的那半截脖子流下来,在那一块裸露的皮肤上留下惊心动魄的血液爬行的痕迹。衬衣的领口也完全被血濡湿,散发出令人眩晕的血腥气。秦致定了定神,血腥气冲入鼻腔,他下意识的抬手先用袖子抹了抹脸,不过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这么一抹自己脸上也不会好看多少。 赵崎就这么眼睁睁的毙命在他面前,多少让秦致有点受打击。 完全没有征兆的,似乎是某种意义上对他的质疑和挑衅。 这些年来他一直很少关注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一直听之任之放纵不管,偶尔兴致上来才会想着要管那么一档子闲事儿,现在忽然发现自己现在几乎跟一个三流神棍的水准差不多了,多少还是有点让他恍惚。 也就是这么一怔的时间里,房间的门被哐哐哐的砸响了。 “开门!警察!” 时间几乎分秒不差,在赵崎毙命的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就有警察来砸这扇他从里面根本打不开的门。秦致苦笑了一声,基本已经肯定这栽赃是早有预谋,只能听着警察警告不成开始暴力的砸门。 门锁在警察眼里似乎并不算是什么棘手的事情,秦致看着门锁一点点的变歪,随即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肖云鹤。 秦致觉得自己能在这个时候和肖云鹤面对面一次也绝对不是个意外。 身上喷溅着星星点点几乎连成片的血迹,手上胳膊上也都是狼藉的鲜血,怎么看自己都像是刚完成一场酣畅淋漓的谋杀的嫌犯。一步开外的地方倒着一具身首分离的尸首,尸体软趴趴的倒在地上,那颗鲜血淋漓的头颅则滚到房间的角落里,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肖云鹤看着他,神情很是复杂。 最终,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副手铐,冷声道。 “秦致,你被捕了。” 秦致失笑,但显然这笑容并不真心,多少有点苦涩。冷冰冰的器物毫不留情的铐上他的手腕,总算让他觉得清醒了些。 屋里的场景实在是惨不忍睹,有几个跟着师傅出现场的实习法医已经忍不住干呕起来。法医组留在现场进行尸检,肖云鹤和舒凌一起,准备带着秦致去警局接受讯问。 肖云鹤一直没有说话,他看不惯秦致是一回事,然而有些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忽然又觉得这样可能不对,甚至在破门而入看见秦致的那一瞬间,他瞬间觉得这该是一件极其荒谬的事。 坐电梯,下楼。 肖云鹤面无表情的按下一层的按钮,直达。 一楼大厅已经有些吵闹,显然警察的到来引来了不少的围观群众。莫名地觉得烦躁,肖云鹤随手扯下身上的外套,盖在秦致的头上。 打开警车车门,上车。 押着秦致上到后排座位,有一左一右两位同事看守。简单交代了两句,肖云鹤回身走向另一辆车子,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秦致问他。 “我说不是我,你信吗?” 声音很轻,一恍惚,甚至让肖云鹤有种自己听错了的感觉。 但是他觉得根本没办法回答,背脊僵了僵,一言不发的又走回去。 第十二章 警局二层的特别审讯室里,窗明几净。 玻璃上的单向涂层让秦致无从判断一墙之隔正稳坐在那里仔细观察着自己的人到底有什么样的表情。房间很大,很空,一张桌子被摆在离自己两米开外的地方,桌子后面并排摆着两把折叠椅,桌角上稳稳地放着一盏台灯,而右边的位置则摆放着一台电脑。 就在刚才,面无表情的特警把他押送进来,按在椅子上,而后放下椅子上特制的小隔板,上了锁。自然,这让秦致原本就有限的活动空间变得更加的狭小。 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侧和脖子上。 回警局的一路再加上被容许换下血衣和进行简单的冲洗的过程中,秦致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仿佛在赵崎身死的那一瞬间所爆发出来的所有的负面情绪,根本就不属于他一样。 不得不说,目前看来似乎是以宜家为源头传递出来的那种不安定的气场,在某种意义上,和他非常的八字不合。不仅仅是在能力上仿佛深谙自己弱点的恰到好处的抑制,又或者是那种在各种因素综合下能影响人心情乃至思维的力量,都让秦致不得不采取慎而又慎的态度来对待了。 无论对方的目的是想要对付翔高钟南赵崎一流自己只是个被无辜卷进来的路人也好,还是对方专门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也好,秦致现在是有点自作多情的认为,后者的可能性还比较大些。 被蒙着头当做嫌犯押上警车,虽然很新奇,但从感情上来说这并不算是个很好的人生体验。到了警局之后因为保存证据和审问的需要要求自己换下血衣也罢,但是秦致实在不能理解警方要求自己带着手铐进行简单的淋浴,而且还必须有警察在侧的这种可称得上是奇葩的要求。 不过,综合考虑一下赵崎的死亡现场的血腥暴力程度,秦致似乎又觉得他们的要求还是情有可原的,或许在他们眼中,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穷凶恶极外加手段极其残忍的冷血凶犯。 身上穿着警方临时找来的深灰色棉上衣和裤子,似乎不难想象他们应该更希望直接给自己套上一件囚服。 不喜不悲的叹了一口气,好在,进来的是肖云鹤。 肖云鹤紧绷着一张脸,像是很严肃,又像是无端的很恼怒,让人捉摸不定的气场让跟在他身后进来的舒凌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肖云鹤一语不发的在桌上放下一叠调查材料,率先落座,舒凌叹了口气,心里也想不通肖云鹤到底在生气个什么劲儿,你说秦致没进来的时候吧怎么看人家怎么不顺眼,但真的等到被抓了个现行进了局子之后他心里反倒不高兴了。舒凌不好说什么,也只能坐下。 “姓名。” “秦致。” “性别。” “男。” “年龄。” “二十八。” 单调平板的对话中算是走过了例行公事的步骤,简单的一些问题问完,肖云鹤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问点什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赵崎和前妻的旧宅?赵崎是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杀他?问题看似很多,却让他罕见的有点摸不着头绪的感觉。 一团乱麻。 所有的证据和线索都毫无章法的堆在自己的面前,让他根本没有去梳理的心情。 时间回到三天前,肖云鹤和方芳见面之后。 他按照方芳提供的线索,先去调查了郁萍萍的姐姐。 郁萍萍的父亲已经去世,所以没办法从他这里直接获得郁萍萍母亲和姐姐的线索,但是现在网络信息很发达,通过民政局的信息系统可以查到当时郁萍萍父母结婚时登记的婚姻信息。郁萍萍的父亲叫郁之城,母亲叫蒋蕴华,两个人于三十年前登记结婚,十九年后因为感情不和离异。而后再通过姓名性别年龄家庭状况逐渐筛选在全国联网搜索,基本确定蒋蕴华与郁之城离婚后先带着女儿去到了M市,并且把女儿的名字由原本的郁芊芊改为了蒋芊芊,这些资料的获得都是在沈恒递交了申请请求全国联网帮助才能在短时间内拿下的。九年前母女二人移民出国定居新西兰,现在的情况要查到母女二人在国外的情况还需一段时间,并且不保证可以查得到。 当然,肖云鹤还调查了一下钟南相关的信息。在预估的郁萍萍对方芳说起那个会唱歌的男人的大概时间段里,又调查了一下钟南当时的人际交往。商业上的利益交锋和勾心斗角不在肖云鹤的管辖范围之内,最后是在资料科和乔源的帮助下,肖云鹤从属地派出所调出了一份六年前的和钟南有关的案底。 报案的原因很简单,是一起路边斗殴,报案人叫喻靖,同时也是这起斗殴的导火索,钟南就是因为他才跟别人打起来的。 事发地点是一条酒吧街,现在已经被拆除并入了步行街广场的一部分。喻靖当年就在这里的一家名叫Blues的酒吧驻唱。 参与斗殴事件的另一方叫李大发,是四年前被取缔的一个小型黑社会组织的里的人物,四年前公安机关一举摧毁他们的窝点的时候李大发被捕入狱,由于参与过贩毒活动再加上几起性质比较恶劣的械斗因此被移交处理,据目前警局信息系统反馈的结果是他还在监狱里服刑。 至于监狱方面肖云鹤也联系过了,大概是黑道生涯里很少有自己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时候,李大发一直到现在还很耿耿于怀。 那天他被老大骂了,心情很差,和几个要好的弟兄出去喝酒。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醉眼朦胧的时候看见喻靖在台上唱歌,就点了比较下流的歌要他去唱。喻靖不肯,就和他们发生了争执,李大发觉得这唱歌的小子不识抬举,准备揍他的时候被钟南给救了。 钟南是退伍兵,身手了得,一下子就把他们打趴下了。喻靖慌慌张张的报了警,后来到了派出所勉勉强强算是和解,后来李大发纠结了弟兄打算再去找喻靖麻烦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Blues唱歌了。 本市居民的资料库里没有喻靖的资料登记在案,所以他很有可能是外市来A市的打工人员,不知道原住地再加上人员流动让警方在茫茫人海里很难再找到他的踪迹,虽然肖云鹤在潜意识里总是觉得喻靖已经死亡或者是遇害,但是没有实际证据也很难展开调查。除了这起登记在案的斗殴记录之外,以资料形式保留下来的他与钟南的交集,就到这里为止了。 这就是肖云鹤目前掌握到的一点情况,不过从调查的可行性上来说,聊胜于无。 赵崎和前妻的旧宅地址自然也包括在沈恒提供的那些只多不精的资料里。赵崎当年和妻子离婚后两个人一起搬出了这套房子,房子的产权在赵崎名下,但是他没有把这里作为自己的常住地点而是转租了出去。最近一年的租客是一对大学生情侣,两个人今年都是大四毕业准备回老家找工作外加结婚就结束了租赁合同,因此赵崎的旧宅目前属于空置的状态。 案发前二十分钟重案组接到报案,对方声称华礼家园十六号楼三门七零五最近晚上总有可疑的人在走动,而且还能经常听到屋内爆发很严重的争吵,刚才看见两个男人推推搡搡的进去了其中一人还持有利器,唯恐发生命案希望警方尽快过来。由于涉及到的事发地点是赵崎的旧宅,所以肖云鹤没有任何迟疑的就选择了前往。 事实上,如果冷静下来分析的话,不难看出这通电话也是早有预谋。 电话机主的信息已经在查了,不过估计不会有任何的结果,然而秦致在一个反锁的空间里和赵崎独处的时候,赵崎以极其残忍的手段被人杀害,又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法医到场的时候经过初步检查就已经确认赵崎是刚刚死亡,死亡时间预估不会超过五分钟。当时的时间条件下不会允许凶手杀完人之后从房间里消失。尽管两重房门的反锁争取到了一定的逃跑时间,但是经过现场模拟可以发现案发卧室里的唯一一扇窗子是在楼下警方的视线范围的,就是说如果有人想通过那扇窗子逃跑就一定会被留守在楼下的同事发现,但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他们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并且那扇窗子附近并没有什么攀爬物,如果选用绳索的话那一定会在屋内留下痕迹,然而实际上屋里却并没有这样的痕迹。 另外一项很不利于秦致的证据就是,在厨房的立柜里发现了一把带血的砍刀,血迹经过鉴定是属于赵崎的,而且上面有秦致的指纹。 虽然凶器出现的地点很不符合一般犯罪的情况,而且这起案子中还有很多按照常理解释不清的东西,比如说那通报警电话和警察出现的刚刚好的时机——简直就是为了让警方亲眼见证秦致杀人的这一幕似的。 所有的证据都像是被打包好了,只不过是挑选了一个合适的时机,被扔到了肖云鹤眼前。 有一种非常刻意和牵强的感觉,失去了自己调查得出结果的必要性,更像是随手找了一个替罪羔羊迫使他们早早结案,产生了一种会让警方怀疑,但是偏偏证据又给的刚刚好,一时之间很难推翻的感觉。 “你今天为什么会去赵崎的旧宅?” “赵崎的旧宅?” “你不知道?” “……我不觉得我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我是被人叫去的,单纯的谈生意,他觉得他们家不对劲让我去看看如果解决了就给我报酬……”秦致耸耸肩,“不信你可以去查我手机的通话记录,但是我不认为你们能从那个电话里查出什么来。” 由于收集证据的需要,秦致那副溅上了血的眼镜被暂时收走,此刻没有了镜片的阻隔,他的神情里更容易被人看出一种傲气和自信。 虽然现在更多是有点无奈的样子。 肖云鹤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继续问:“那你怎么解释从厨房搜出的凶器上的你的指纹?” “……如果我能解释清这一点的话,估计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八月十四日晚上有人曾经侵入过警方的资料系统,并且浏览了和钟南赵崎郁萍萍……我相信你并不陌生这个名字,他们相关的资料,经过追查基本确定这个IP是属于你妹妹秦瑶的男朋友伍春行的,对此你怎么解释?” “……别扯到小瑶和小伍,是我让他们查的。还有……”秦致抬起手晃了晃手腕上的手铐,“你们通知了他们俩没有?” “暂时还没有。” “谢谢。”秦致松了一口气,很诚恳的道谢,“小伍只是帮我查点资料而已……事实上我觉得我需要调查一些事情,当然你们可能不理解,有些东西拿不到,我只能用这种办法。” “虽然直觉上你调查的东西应该和我们调查的东西不大一样,但是我想,我大概很乐意花点时间去听一听。”肖云鹤随手把笔搁在桌上,皱着眉道,“最好是事无巨细我还可以看看有什么问题——如果查不清的话有关你的这件案子很可能很快就会被移交到特事科,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你觉得我是冤枉的吗?”察觉到肖云鹤语气里那一点微妙的感情,秦致忽然轻声问。 “我是警察,自然不会随便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非常刻板的回应,几乎是每个警察的必背台词,但是却让秦致在肖云鹤对自己的态度这件事上觉得轻松了不少。 “我觉得我不会让你觉得失望的吧。”秦致若有所思的回应道,“顺便,我能不能冒昧的请问一下那边的那位警官……”他把目光转向一直在那里默不作声只负责记录的舒凌,视线停留在舒凌一直挂在手上的那条红绳上,嘴角微微浮上一点笑意,“绳子的打法很特别,敢问赣中舒家的舒良平老先生,是您什么人?” 舒凌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回应道。 “是我祖父。” 第十三章 赣中舒家,长卜筮,精卦算。 尽管这些年来舒家子嗣日渐凋零,旁系外支也纷纷放弃依靠他们的名头出去自立门户,经商又或者从政,然而舒家在风水灵异这个圈子里,依然享有不少的威望。 原因无他,一是因为舒家的卜算确实精妙,二是因为舒家的现任当家舒良平,的确是个值得尊敬的老人。尽管现在的年轻一辈都已经被教育的不信因果命理认为那是封建迷信的一种,但是见了舒良平,还是会尊敬的叫一声舒老先生,那是因为他确有值得人尊敬的德行和品格。 秦致多少年前曾经见过舒良平一面,那时候就对他温和从容的君子风度很是感慨。批算命理本算泄露天机违背天意,因而卜师或疾病缠身不得善终或英年早逝命不长久,然而舒良平今年已经年近八十,气色极好身体也康健无虞,据此也就不难看出其人实在是福泽深厚。 舒良平闲时总喜欢亲手做点小玩意儿送给儿孙辈,其中尤其擅长的就是编这种祈福的红绳链子,偶尔会选择坠上一块铜板又或者是贝壳,漂亮点缀的同时也自有深意。秦致那年看他编过一条,说是要送给他表侄女刚出生的那个小儿子的,那孩子是早产,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不易,想办法栓着点福气在他身上,也是不错的。 绳结的打法很特别,所以给秦致留下的印象也很深,没想到时隔多年此时此地还能看到熟悉的绳结,再加上他想起他问过赵崎那天的警察的确有一个是姓舒的,心下便也有了计较。 他是在赌,用几近九成的把握去赌眼前的这位重案组警官是不是舒家的后人。 他赌对了,这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至少不会遭到太大的麻烦。 果然,在他一语道破舒凌的来历之后,他听到单向玻璃的那一边,传来低低的语声,而后就是有人开门走出去的声音。 门一开一合的声音很细微,他也看不到,然而他的心却就此安定下来。只是一想到这次不免要叨扰老朋友还是因为这种匪夷所思的理由,也不知道改日舒良平会跟他讨些什么去算作谢礼。 再回观舒凌,虽然他已经强自镇定,不过还是从眼神中露出了一丝轻微的讶异。 剩下的不重要了,不过就是因为秦致有点好奇而已:“那不知道舒警官的父亲是哪位?” “家父承泓,行三。”想了想,舒凌依旧简单的回答道。 舒良平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儿子承汶不温不火的从商,虽没有做到家大业大但好在家境殷实,二儿子承江虽身在政界但也并非位高权重,生活平稳,三儿子承泓生性不羁自在放逐,倒是对父辈流传下来的东西很感兴趣,因此早在许多年前,舒良平就已经把自己的三儿子视为舒家的继承人。 他的女儿懿蕊则嫁给了一位颇有学识的大学教授,如今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也很惬意。 舒家一家命中并非主富贵,多少年了也没激起大风大浪胜在平稳,舒家的人也懂得知足,倒也没什么不妥。 舒承泓的事情秦致不清楚,因为那次去他也没见到舒良平还算钟爱的这个小儿子。 肖云鹤冷冷的咳嗽了一声,总算打断了他们这种与闲聊无异的对话。虽然肖云鹤对舒凌的身世并不算十成十的了解,但看到舒凌的神色,显然秦致是说到点子上了。 又开始陷入那种莫名的烦躁中去。 秦致自然也是见好就收,他说出了舒良平的名字自然就有人会去联系他,剩下的事情也不必自己来操心了。 “那肖警官想听些什么?” “所有。” “所有?”对这个模糊的范围有点好笑,秦致实际上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说宜家的地势与古怪的阴气?还是说钟南和赵崎之前的问题?不过这个恐怕轮不到自己来说,他相信警方会比自己知道的清楚。还是说赵崎在自己面前离奇的被人弄掉了脑袋?不过自己就是以杀害赵崎的凶嫌的身份被捕的,说这个估计也无异于天方夜谭般的开脱吧。 “赵崎为什么找你,你们之间说过什么,宜家小区那里发生过什么事——不管什么,我能理解的不能理解的都说出来,我不懂不代表别人不懂,自然有人会去调查,还有,你既然宣称自己自己是无辜的是被栽赃的,那就把你从怎么被诱骗到了赵崎旧宅还有在那间房子里遇到了什么都给我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我说了,我有时间听你说清楚。” “……”看着肖云鹤突突突的跟机关枪似的吐出一大串问题,秦致不由得感叹道,“肖警官,没想到你办起案来来挺雷厉风行的。” 肖云鹤不予理会,实际上是因为他怕自己没那么好的涵养,再跟秦致说些有的没的的就会因为憋不住火而被上级勒令换人。 至于说秦致后来真的把自己知道的东西跟肖云鹤全盘托出,对方能明白多少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肖云鹤对房屋风水之类的研究不深,听不太懂秦致说的宜家小区的位置和那股明显不对劲的气氛之间的诡异点到底在哪儿,至于那首《夜夜夜夜》在肖云鹤惊天动地的唱功下也不是什么突破,倒是那个“yu”的发音可以对上目前查到的郁萍萍和喻靖,这两个人的发音都是“yu”,虽然在声调上有些微妙的不同,但总归也有什么指向性。 赵崎家遇鬼的始末倒是被秦致这个当事人补充完全。因为这起事件并没有报案所以警方无权插手调查,因而在听到秦致说他把那根足可以当呈堂证供的假发随手给扔了的时候,肖云鹤真想把手上的资料全甩到他脸上。 “你这是毁灭证据你知道不知道!” 虽然从这根假发上找到某些残留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那毕竟也是一条线索,万一上面真的有痕迹残留没准就能够推断出那个装神弄鬼的人的身份,现在这样的证据就因为秦致“我实在不想管闲事儿”的理由给随手丢掉了,换了谁谁都很难不生气。 至于说提到的钟面上划痕又或者是脚印,肖云鹤只能祈祷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没有遭到破坏——现下赵崎已死,这样警方就有足够的理由去到赵崎现在的住宅进行证据的搜集了。 而秦致被诱骗到赵崎旧宅的经过,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词,秦致的手机通话记录里的确有两通陌生电话的来电,现在这个电话号码已经和拨到警局的那个手机号码一起送去调查了。 剩下的几乎没有什么,实际上秦致在意的只不过是宜家那里古怪的气氛。 调查就算暂时结束。 由于秦致仍旧是赵崎被杀案里最大的嫌疑人,现下还没有有力的证据能证明他的清白,只能暂时采取关押政策。 被关进栏杆林立的狭小空间里,秦致不自在的晃了晃手上的手铐,看见肖云鹤一语不发的落锁并把钥匙贴身收好,忽然之间有种想和他平视的想法。 想看看那双眼睛里到底有什么。 眼前的场景,似乎也有种淡淡的,模糊的熟悉感。 肖云鹤转身要走,脚步似乎又在无意中停了一下,但是还是没有回头。 秦致不难看出来,肖云鹤讨厌他——更委婉的说法应该是,肖云鹤看他不顺眼。从大楼里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的时候秦致就能察觉到来自于肖云鹤身上的那种抗拒和敌意,有着完全处于本能的戒备感,似乎他还很希望从自己身上找出这种厌恶的根源,就总想着自己到底是不是和这个案子相关甚至参与其中——实际上秦致是知道肖云鹤为什么讨厌他的,但是这与肖云鹤而言又是一片空白,秦致不说,说了肖云鹤也不会相信。 但是自己在他面前展现出一副杀人犯姿态的时候,他明显又看到了肖云鹤眼里的那一点大概是可以称之为不甘心的神色,太直白刻意的东西肖云鹤不会相信的,这一点模糊的信任就足够让秦致在某些方面释然。 他还是这样,似乎又有点不一样了。这一点变化让秦致不知道是喜是忧。 在关押室唯一的那张床上坐下来。 他的手机已经被警方扣留用做调查,自己一般没事儿的时候不会和妹妹联系,现在只希望小瑶不要闲的没事儿主动打电话过来,这样会彻底暴露自己现在的窘境。不过想必警方既然能定位到徒弟的IP,现在他们两个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警方的视线范围内了。 关押室很冷,也很静。 他有点恍惚,目光似乎想要穿透那一扇紧闭着的门,可是他又不知道自己该看什么。 天空上有冷清的月亮,可惜这间屋子里没有窗。 秦致和衣而睡,居然在半梦半醒的一瞬间很想发抖。 第二天传来的某些消息在现在看来应该是无关痛痒,郁萍萍蒋芊芊的消息依旧很难查到,只是在M市的学籍档案里发现了一份蒋芊芊高中时期的档案,上面也没有关于她考取了什么大学以及日后走向的信息。喻靖更不用提,信息的匮乏即便是知名知姓的也不一定比那些没名没姓的好查多少。剩下的就是关于翔高的信息,赵崎被害总经理位置空缺,钟南在补上这个缺口的问题上似乎异常着急,并且一反常态的没有提拔公司的任何一个副总,而是指派了他身边的一个助理顶替了赵崎的位置。 助理名叫方慎,三十出头,人如他的名字一样方正而又谨慎,不过一下子从方助理变成了方总经理,还是让公司不少人颇有微词。 剩下就是关于翔高经济账的调查,实际上赵崎一死的确提供了很多便利,这样警方就有足够的理由去调查赵崎经手过的账目,当然,收获颇丰,也难怪钟南最近的脸色很是难看。 虽然他跟赵崎最近在不少问题上存在分歧,但是赵崎毕竟是他左膀右臂一般的存在,很多事情他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现在其中一只不明不白的死了,另外一只比他铤而走险的时候更多,自危是应该的。 不过赵崎的秘书杜小唯倒是提供了一条还算有用的信息,赵崎被害之前精神状态很差,开始变得惧怕黑暗和独处,而钟南看他这样也暂停了他的工作,赵崎总是想办法想联系到秦致,杜小唯就是有一次偶然路过办公室的时候听见赵崎在和人打电话说尽快帮我联系到秦先生云云。 但是秦致却否认在那之后收到过任何有关赵崎的联络,这样知道赵崎要联系秦致的那个人就很有可能做到以秦致的名义把赵崎约出来,同样的,他也可以通过一个陌生人的身份联系到秦致来赴约。 当然,秦致的目的也在第二天如愿达到。 特事科联系上了舒良平,对方的作保让秦致的处境稍稍轻松了些。负责来通报消息的是一位自称姓罗的隶属特事科的警官,浓眉方脸,一脸正气,很是在意的打量了秦致两眼。 秦致注意到他身上隐隐流动着一种温和敦厚的气息,很有海纳百川的气势,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秦致看破了他的身份,略一点头,只说:“久仰。” 秦致不得不感叹警局还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赣中舒家,川南罗家都有人不显山不露水的在这里供职,秦致倒是不能小觑了这背后一层层的关系了。 第十四章 凌晨一点。 书房里传来的键盘打字声依旧清晰,客厅的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电视光碟,美国音乐剧,穿着长裙的女演员在那里又唱又跳。 她的目光没有停在电视屏幕上,仿佛是停留在更远处更不知名的一点上。桌上摆着一碟削好了的苹果,被细心的切成了像是橘子瓣一样的形状还插上了牙签,可是却一口没有动过。她就保持着那一个姿势坐在沙发上很久,直到终于坐不住了才站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到书房门口。 书房的门没有关,她静静地站在书房门口看着端坐在书房里的男人的背影。男人的背影很清瘦,撑着薄薄的衬衣料子都显得很单薄,然而挺直。头发修剪成刚好的样子,显得整齐而儒雅。男人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正刷刷的滚过不少的数字,看起来男人像是在一目十行的扫视着,不过她知道,他看的很认真。 数据不停的被导出,而后加以整理,男人已经端坐在这里,不眠不休的做了两天。 她张张嘴,想劝慰他早点去休息,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开这个口。终于,男人像是很不舒服的揉了揉额头,她见状连忙走过去,轻声说:“你休息一会儿吧。” 回应他的是男人的摇头,他随手把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只说:“你帮我揉揉吧。” 男人的眼睛很好看,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现在那双她觉得很好看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透露出一种憔悴的让她心疼的感觉。她缓缓地揉着男人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很快感觉到男人紧绷的神经慢慢的放松下来,眼睛微微闭上,整个身体都松垮垮的靠在椅背上。 “我们没必要这么着急的……”她轻声说,“你这样没日没夜的……我担心你的身体……” “不快点的话,很可能就没有机会了。”男人疲惫的声音低低传来,“以秦致的身份……只要他随便联系上谁,特事科哪怕审查组都不敢暂时把他怎么样了,舒家的小子不懂什么不足为惧,不过罗家的那个可就不好说,一旦他的嫌疑被解除……那警方很容易就找到我们……也幸亏钟南这些日子被警察搞得焦头烂额,这些资料才能这么轻易的到我们手上。” 她不太懂男人所说的舒家还有罗家是什么,但是她能感觉到男人还有很多事情在瞒着自己。男人也像是察觉到了自己一时的失言,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安抚性的拍了拍女人滑到自己肩上的手:“用不了多久了……等这些资料整理好……钟南就完了,到时候咱们出国……改名换姓,警方不会拿我们怎么办的……” “可是秦致他的嫌疑……”她迟疑着说,“我们做了那么多……还不够吗?指纹难道还不足够定他的罪?” “他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如果做了这些就能定他的罪,他早就活不到现在了。乖,听话,去休息吧,你要是病倒了我还得照顾你,那就更忙不过来了。” 听到这些话,她觉得眼里一热,低声叹了口气,俯下身去紧紧地抱了男人一下。 “谢谢你……谢谢你为了萍萍……也为了我做这么多。” 男人默不作声的转过身去吻了吻她的额头,又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 肖云鹤其实很不满意秦致的这种看上去就很区别对待的作风,不过倒也因此更好奇他的来头。嫌疑虽不算解除,但是遭到的对待显然也比关小黑屋上手铐好的多。肖云鹤没想到这件事能这么快上到特事科的级别,其实这也就是间接证明了自己其实就是个杂工。重案一组不过就是近一年来的提案,他也就是因为这个才被调回A市的,舒凌为什么不能直接进特事科肖云鹤不清楚,但是自己为什么他是知道的。 偶尔他不是个很冷静的人,一旦情绪化起来就很麻烦,这是沈恒说的。 是很麻烦。 肖云鹤决定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秦致方面看来也轮不到自己插手了,而且秦致说的话他还不一定听得懂,忽然就想问舒凌讨两本这方面的书过来看看。 浓眉方脸一脸正气的警察先生,姓罗,叫罗树人。 纸杯里装着刚沏好的花茶,罗树人端了一杯在手里,一杯放在秦致的面前。 “您委屈了。” “那倒谈不上……罗先生你太客气了,不过我的嫌疑还没解除,不会对你们造成什么影响吧?” “那是不会,舒老先生保证的人品,我们还是相信的,更何况家父也对我提起过您,本来还想着有机会能和您见一面的,只不过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之前我不太清楚他们底下在查什么,冒犯了。” “您太客气了……其实也是我不小心……” 对方太客气的态度下让秦致不由得感慨起“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句话,虽然这句话自己拿来说自己有点那啥。不过客气归客气,现在说要放秦致回家什么的也不现实,媒体记者现在无孔不入,赵崎死的那么惨就算警方尽量控制消息也不免走漏什么风声,要是这个时候自己大摇大摆的出了警察局的大门,自己和警察局一起躺枪。 罗树人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委婉的表示道希望他尽量不要参与案情。罗家人舒家人再加上一个肖云鹤,秦致觉得自己就算掺合了估计也是被晾在一边的份儿。 更何况…… 他没再想下去,不过再看到肖云鹤的时候,对方看他的眼神就有点意味深长了。 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虽然没明说,但是现在目前唯一的嫌疑人却被上头打上了绝不可能犯案的标签,没办法,肖云鹤这边也只能再动身去寻找新的对象。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个消息。 钟南死了。 而且死的很惨。 如果说赵崎落了个身首分离的下场已经算够惨了的,那钟南死的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身首分离还不够,几乎是五马分尸。 勘察现场的时候连见多识广的老法医眉头都皱的死紧,更别提那些实习小法医一开门就被冲天的血腥味儿弄的吐得七荤八素的。第一发现者,就是在方慎成了总经理之后钟南新换的那个小助理,早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就吓晕过去了,现在还在医院挂着水没醒过来。 钟南平时去公司都是车接车送,差不多时间的时候助理和司机就在门口等他,一向如此,钟南平时也很准时,不过今天钟南很反常的迟到了二十多分钟,助理是新上任的摸不透董事长的情况,犹犹豫豫的也不知道该不该打电话,司机倒是跟了钟南好几年,就说不成咱们过去看看吧。结果到了那儿发现门口都是血,小助理哆哆嗦嗦的拿备用钥匙开了门,结果整个人就给吓晕了。 钟南住的是独栋别墅,别墅两层,他平时住在一层和书房挨着那间卧室里。家里没有佣人,大概是军队里残留的作风让他还不习惯有人照料自己的生活。钟南的死亡地点是别墅的玄关处,死时身穿西装西裤,脚上穿着皮鞋,拎着公文包,显然是一副准备出门上班的样子。钟南的尸体都已经残破不堪,血迹呈喷溅状,从房顶到墙壁到地板无一遗漏,尸块的断口处的痕迹也很狰狞,不像是一般分尸的时候会选择关节这些比较好肢解的地方下手,更像是通过大力被狠狠地折断,这一点在他脖颈处的伤口上尤为明显。 老法医前前后后鉴定了好几遍都不敢妄下结论,总觉得以自己这么多年的经验不可能看错,但是这个结果放在现实里却又匪夷所思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最后还是沈恒发话说您就直说吧,老法医也只能说看样子他的脑袋像是被人硬从脖子那儿给揪断的,就跟小时候玩儿橡皮泥似的,搓成长条然后叭的一下揪断那样。 当然,剩下的断胳膊断腿断手也是同样的状况。 值得一提的是,钟南的生殖器不见了,老法医从业多年也不是没见过为了报复割掉死者生殖器官的例子,不过这次这个就有点凶残,很委婉的表示了一下钟南两腿之间那玩意儿估计也会被人给硬揪下来的,让在场的男士们无不菊花一紧。 不过肖云鹤他们关心的不是就这么把那玩意儿愣揪下来得有多疼,徒手把一个人撕成碎片显然已经不能当成普通刑事案件来处理,案子移交重案一组,沈恒负责。 案发现场的大门上有个鲜血淋漓的“yu”,估计是钟南在临死前拼命写下来的。不过大概是由于时间紧张也只能写个拼音,不过这倒让警方在这个“yu”指的是郁萍萍还是喻靖的问题上犯了难。 钟南一死对翔高的生意产生了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本来宜家那块地皮总是死人就吵得沸沸扬扬,而后总经理惨死更是雪上加霜,最后连董事长都连个全尸都没有的就这么死了,也无怪报纸上这几天都在疯传翔高是招惹了什么厄运,股票一路狂跌合作也纷纷解除,这下倒好,不用警察查出什么来,翔高自己就先垮了。 而在赵崎的案子上,却有了进展。 由于秦致的嫌疑就被这么莫名其妙的洗清了,所以他们调查的重点就转向了杜小唯提供的那个有可能知道赵崎想要联系秦致的人的身上,根据时间范围警方调取了一下赵崎那个时间段内的通话记录,包括他的手机通话记录和公司内部的记录。 而就在调查的过程中,一个似乎已经被遗忘掉的人,又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樊煜。 钟南新提拔的部门经理。 不过在钟南死后警方有走访过翔高内部,证实了公司内部的确存在许多矛盾。部分年轻员工支持翔高改革,不能再靠着这些不明不白的账目过日子,而以钟南赵崎这些掌权一派为首的则是继续走现在的路子,或者是主要是钟南的意见。 樊煜其实就是主张改革那一派的,因此钟南才提拔了他部门经理的位置,但是实际上却没给实权,只是在名头上试图平衡公司的势力。 而且,肖云鹤依稀记得,大概最开始查翔高的由头,似乎就是从樊煜这里出来的。 樊煜的暴露纯属偶然。 钟南死后经济调查组秘密进驻翔高公司彻查,意外的发现了公司的内部资料最近有向一台私人电脑流出,而接收这些资料的就是樊煜的个人电脑。而之后就是在一些简单的调查里,发现樊煜有在近期移民的倾向,移民签证都已经在办理中。 目的地很有意思,是新西兰。 出于某种考虑,警方最终决定带樊煜回来问话,由于在赵崎出事之后樊煜就向公司递交了带薪假的申请,因此警方是直接去他家准备要求他配合调查的。 没想到就是这个原本不准备有什么收获的举动,让案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蒋芊芊。 ——遍寻不着的郁萍萍的同胞姐姐,正是樊煜秘而不宣的恋人。 第十五章 把樊煜和蒋芊芊带走的过程,几乎没有费一点周折。 樊煜到了警局之后很痛快的交代了有关他私人电脑里为什么会有翔高的私密账目这件事,宣称是一直看不惯钟南赵崎的作风和违法行径,但是为了自己的生活和工作着想一直不好发作才没有揭发。警察开始查翔高之后他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因此秘密地窃取了公司的资料加以整理准备向警方匿名告发。而至于蒋芊芊,因为警方调查他们毕竟也是警方自己的事,而樊煜就可以很轻易的以“我不知道你们在调查她不然我早可以带她来警局提供情况”的说辞推脱的干干净净。 蒋芊芊最终是以郁萍萍的姐姐的身份被要求协助调查的,在谈话中蒋芊芊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妹妹的死讯,也知道赵崎可能和自己妹妹的死有关系。如果认为赵崎的死是她一手造成的,那么动机有了,现在缺少的只是证据。 至于樊煜正在办理的新西兰移民,有了他和蒋芊芊的恋爱关系作为前提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对于这一点他自己给出的说明是举报了公司之后他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在公司呆不下去了,正好最近他和蒋芊芊在讨论结婚的事情,就想干脆移民出国,正好也免去了结婚时蒋芊芊外籍华人的身份可能带来的手续上的麻烦。 蒋芊芊几年前随母亲出国后就读于新西兰的一所艺术大学,主要学习影视表演。据她所说她跟樊煜是偶然认识,第一眼的眼缘不错两个人就逐渐熟悉了起来再逐渐发展到恋人的关系,后来有一次樊煜无意中谈起公司的人事说到赵崎,才误打误撞的引出了妹妹郁萍萍的死讯。 在樊煜和蒋芊芊共同生活的公寓里,警方找到了一顶黑色的假发。这根据秦致的口供似乎很能验证蒋芊芊到底是不是那晚在赵崎公寓对他进行恐吓的人,而且根据对人事部相关人员的调查,确认了樊煜也是具备出入赵崎私人公寓的条件的。 不过关键就在于秦致顺手就把那根他在赵崎床上找到的假发给扔了,这就失去了唯一可能与蒋芊芊的那顶假发做比对的机会。要不是舒凌拦着,肖云鹤早就该撸起袖子把秦致一顿好揍了。 不过后来想想就算是确认了那晚的人为的确是蒋芊芊还有樊煜做的也不能怎么样,至少赵崎那个时候还没死呢。 案子交出去查了,沈恒也总算是暂时兑现了说要放假的诺言。肖云鹤回家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不再关注案子方面毕竟没什么进展,倒是对秦致的来头很感兴趣了。 他问过舒凌,舒凌也不清楚,毕竟舒凌不算很关心家里的事情,甚至在肖云鹤执意调查秦致的那一段时间里也没听说过秦致和自己爷爷认识,这方面无果肖云鹤也总不能去找罗树人问这些有的没的,过了两三天,终于藉由经济组那边,牵扯出了又一个证据。 是樊煜银行账户里的两笔汇款。 两个账号不同,但是相同的是接收方都是私人账号,不是什么公司企业也不是什么网络购物,更不是什么爱心捐款也不是亲戚之间的相互借钱,也不是说是诸如汇错款了这样的乌龙事件。经济组一致认为这两笔汇款的去向很是可疑,最终通过银行账号查找到开卡人确认,顺便就找出了当初打给警局的那一通电话还有给秦致的那通电话的来源。 另外华礼家园的小区摄像头,也在案发当天捕捉到了一个疑似樊煜的人影的出现。而在这个时间里,蒋芊芊和樊煜都是没有不在场证明的。 嫌疑人浮出水面,再加上之前已经内定了秦致的无罪,现在嫌疑人有了犯罪动机也比秦致这里靠谱得多,突审组接班工作,肖云鹤在云里雾里的情况下被沈恒派出来陪秦致喝茶。 沈恒的意思是,看特事科那边的意思秦致来头不小,能不能的你说服他过来当个外援什么的。 于是还没搞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必然联系是啥,肖云鹤和秦致就已经坐在离警局不远的茶楼里了。 上好的红木桌子,茶具不算很精细但是胜在很有些年头,茶是最好的雨前龙井,女侍者穿着一身墨色的水墨纹样的旗袍,拎着精巧的铜壶,一举一动都细致且优雅。 滚烫的开水传来的热度似乎要在两个人之间氤氲开一层模糊的热气,秦致挥退了正准备泡茶的侍者,接过铜壶,倒水烫杯,洗茶,冲茶,一系列动作做的流畅且自然。 比起女侍者刻意优雅且恰到好处的展示,秦致的动作更显得洒脱而大气。 肖云鹤盯着他看了很久,只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眼睛酸涩干痛的难忍,这才像是为了遮掩这一点不适似的,他微微侧过头,顺手接过秦致递过来的茶杯。 茶泡的很香,温度刚刚好,小小的杯子握在手里微烫,却有一股热流沿着杯壁传递过来蔓延到四肢,让人觉得十分轻松和惬意,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茶香,茶水的颜色很正,很透亮,能清晰的倒映出一个人的面孔。 肖云鹤静静地抿了一口茶。 实际上他是不爱喝茶的,当然,红茶绿茶柠檬茶的饮料不在其列,晚上加班的时候他更钟爱咖啡,有咖啡的时候他绝对不会迁就沈恒沏的浓浓的苦丁茶。 可是秦致的茶,却让他忽然觉得宁静下来。 那是一种很自在的享受,或许无关乎味觉,只是在那一瞬间沉淀下来的心境,倒是很值得回味和把玩。 不过,肖云鹤可不是个轻易会松口的人,哪怕这个时候,勉勉强强的可以给自己说,太挑剔是因为自己完全不喜欢喝茶。 “还不错。”他说,抬起头来看着面前收拾齐整又变的温文尔雅的男人,那副细框的眼镜在经过取样检测一番波折之后,总算是在清洗干净之后又回到了他的手上,一层薄薄的镜片像是盖住了那双眼里透出的大部分情感,那一点傲气和了不得的自信,似乎在不需要的时候都被静静收藏起来了。 “总觉得你会的东西好像不少。”肖云鹤晃晃杯子,半讽半赞道。 “多而不精。”保持着温文的笑意,秦致应对如流,“怎么,肖警官居然有这个闲情逸致过来喝茶?” “其实我不想来,没办法。”肖云鹤倒是坦率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说实话,我并不太喜欢你这个人,从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有问题,当然我不知道局里的人为什么都那么保你。我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对你有点兴趣而已,你到底是什么人?” “肖警官你还真是直言不讳啊,虽然在下应该没得罪你,不过有的时候眼缘这种东西,真的不是相对上就能对的上的。”秦致慢条斯理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着徐徐上升的热气,“那肖警官到底想知道点什么?我是什么人……”他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我是什么人?这个问题真好。” “普通人,某些人眼里的无业游民。秦致,二十八岁,性别男,职业天师,虽然是个半吊子的。”他停了停,又看过去,“够了么?” “你知道我不是想问这个。” “那你想知道什么?我为什么和舒警官的祖父那么熟?还是你们所谓的特事科对我的网开一面……是么?” “……” “肖警官,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我只能跟你说,我也不想这样的。”他的声音像是忽然变得很远,“有些时候,看似很天经地义的东西其实完全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的。” 他举了举茶杯:“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肖云鹤看着他在瞬间恢复到平静无波的表情,一瞬间觉得自己对这个问题的在乎或者是错的。 “肖警官,请别放在心上。”秦致看着肖云鹤,眼睛里闪过一点不清不楚的东西,而后又故作潇洒的说道,“大概和你不一样,我很高兴认识你,肖警官。” 这次的潇洒,就显得有点刻意了。 肖云鹤不再说话,象征性的举了举杯子,把好好的品茶弄得像是在敬酒。 不算是言语冲突的一番冲突,忽然让两个人之间无话可说。 而就在这个时候,宁静的茶室里忽然响起了手机的铃声。 “抱歉。”肖云鹤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走出去接听。 秦致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顺便透过窗子去看半是晦暗色调的天空。 明明早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两个人却在这里喝茶,秦致忽然觉得有点想笑。 肖云鹤的通话并没有持续很久,实际上在秦致还没有感慨完之前他就已经回来了,他的面色一改之前的完全找不到话题似的沉默,反而带上了一丝凝重的神色。 “怎么了肖警官?” “蒋芊芊招了。” “那恭喜。” “樊煜没有……”他顿一顿,终于还是说出来,“樊煜他,指名要见你。” “见我?” “对,见你。” 秦致看上去颇有点摸不着头脑的看了肖云鹤一眼,只见肖云鹤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召唤侍应生过来结账,顺便在做这些的间隙里说道:“你跟我来。” 秦致从善如流,穿好衣服和肖云鹤一起急匆匆的走出大楼。时间已经是七点半,夏夜天黑的晚,然而现在却已经在天边隐约露出了一点月亮的轮廓。 那是一轮触目惊心的圆月,阴历十五的前兆。 秦致忽然反应过来,终于明白了在这一系列的事件里,他自己扮演的究竟是怎样的角色了。 第十六章 秦致随着肖云鹤匆匆的回到警局,重案组办公室里只看见罗树人和沈恒一脸严肃的脸。 “怎么了?”肖云鹤问。 舒凌简单的跟他说明了一下情况,之前根据樊煜账户里的两笔汇款追查到了打给警局还有打给秦致的那两个手机号码的来源。银行账号的户主都是外地来A市的打工人员,其中一个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在A市前往邻市的大巴车上,据他们说是有人在赵崎案案发的前一天找到他们,给了他们一人一张用假证办下来的手机SIM卡,要求他们在指定的时间按照指定的内容把电话打出去,并且在此之后要立刻离开A市。假冒所谓的宋先生的那个人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很爽快的答应了,而打电话给警局的那个人最先有点犹豫但是受不了那一大笔报酬的诱惑也答应了下来,拿到钱之后怕惹祸上身决定动身离开,而另外一个人没觉得怎么样也就还在A市逗留。经过这两个人的指认基本确认了指使他们的人就是樊煜,而后警方就以这个为突破口突审樊煜和蒋芊芊。 樊煜对此保持沉默,警方的所有问题他都拒绝回答,反倒是蒋芊芊听说了那两个人被找到之后大惊失色,连连否认,最终在警方的套话下说出了“刀上有秦致的指纹你们为什么还要怀疑我们”这样的话。 而这个细节警方没有对外公布过,排除了其他可能知道这个细节的也只能是栽赃嫁祸的人了。 虽然刀上为什么会有秦致的指纹这还是个悬案,但是基本已经能够确定杀了赵崎的就是蒋芊芊还有樊煜。蒋芊芊见事情瞒不住了就决定招认,但是把所有的责任都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说这一切都跟樊煜没有关系,而樊煜还是拒不开口,唯一开口的一次就是说。 “我想要和秦致谈谈。” 非常奇怪的要求。 而蒋芊芊招认的事实包括之前在赵崎私人公寓扮鬼吓他的那次,据说她在听樊煜说起之后认为很有可能是赵崎害死了自己的妹妹,但是苦无证据没办法告发,知道警察最近在查翔高之后就想扮鬼套出赵崎的话录音之后交给警察,但是因为秦致那张符的添乱最后还是没能成功。 秦致的那张符本来是对活人无效的,但是因为那个时候郁萍萍的一口怨气附在了蒋芊芊的身上,所以会对蒋芊芊也产生一定的影响,但是蒋芊芊不知道就以为是秦致搞得鬼让自己不舒服没办法继续下去,正好赵崎那个时候撞晕了,她也就没继续下去。 而她本身是表演专业出身,演起鬼来自然得心应手。 当然,在所有的过程中,她一直把樊煜放在一个非常无辜的地位,声称想帮妹妹报仇的自己才是主谋。 至于说樊煜想要见秦致的要求,他们还有点犹豫。 “我也想和他单独谈谈。”这是秦致对此的表态。 罗树人点了一下头,虽然他之前说过不想要秦致参与到案情里来,不过樊煜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他没见过给人感觉这么奇怪的人,因此这个时候心里没什么底,略一思忖还是容许了秦致的这个要求,以舒良平的担保,相信日后有人追究起来也不会怎么样。 秦致道了一声谢,而后又有点犹豫地说:“罗警官,能不能把审讯室的监控关掉?” 这个请求就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了,警局毕竟是警察的地盘,他一个外人进去已经很不合规矩了,但是他实在不想要一些比较私人的事情暴露在警局的阳光下。 “您有难处么?”罗树人问。 这次是秦致很慎重的答道:“是。” 罗树人不再说话,但是表情明显是默许了。直到秦致进入审讯室之后,沈恒才对肖云鹤招了招手:“云鹤,你跟我来。” 肖云鹤像是很不放心的朝着审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跟着沈恒离开了。 秦致推开门,看见樊煜保持着一种很正襟危坐的姿势坐在椅子上。樊煜的眼睛里都是血丝,看起来是有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之前折腾翔高的账目是好几天,然后就进了警察局,也难为他还能挺到现在了。然而他的感觉还是很敏锐,秦致注意到在自己推门进来的一瞬间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角落里高悬着的摄像头,注意到那盏表示功能开启的红灯灭了后才开口说道:“你来了。” “你想见我?”秦致问。审讯室里樊煜占据着孤岛一般的那把椅子,秦致又不想坐到审讯桌后面去,只好站着。 “他们还是放你进来了……”樊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说的果然没错……我原本还不相信你有这么大的权势……” “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没什么权势,有话直说吧。”秦致冷冷地打断樊煜的自言自语,“我只想知道,你和他怎么联系的,他又让你做了什么。” 言语间似乎已经全然默认了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你看起来有点着急……不过没关系,我会说的……只不过时候还没到……他帮我杀了赵崎,作为回报,我自然要遵守和他的约定完成他交代给我的事情。”樊煜的眼睛干涩的转了转,“蒋芊芊已经招了么……有点可惜啊,本来以为她还能争取一点时间的。” “我没时间和你在这里耗,你最好有话直说。你以为你替他做了那么多事他就会放过你还留着你的命?还是说你就这么想死?!” “喔……你猜对了,我很久之前就不想活了。”樊煜的眼睛还是在慢吞吞的转着,“是……我要出国,要结婚了……但是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或者就这么死在这里也不错。”他干笑了两声,藏着一丝很苦涩的意味,“你知道么……我不喜欢蒋芊芊……如果我没死在这里,我会和她结婚,会远走高飞,只是因为她长得很像萍萍。” “呵……”他叹了一口气,像是陷在朦胧的幻境里,“你不知道……我第一眼看见萍萍的时候,我就爱上她了,我跟自己说我一定要娶她,可是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有,我刚找到工作,还被上司刁难……没有车,没有房,我不能给她安定的生活,所以我拼命地在努力……没想到被赵崎那个老王八蛋给抢了先!” 他说到这里,情绪像是忽然间很激动,可是椅子拘束了他可以活动的范围,让他整个人很滑稽的像是一只被关在狭小笼子里的野兽。 “我真的很爱她!如果她要我死的话……我可以毫不犹豫的冲到马路上!可以毫不犹疑的从公司的楼顶上跳下来。赵崎那个老王八蛋不过是因为自己有钱!萍萍那么心软的一个人,又那么单纯,就他妈的给姓赵的那王八给骗了!骗走做他的小三还给他怀孩子!”樊煜的拳头紧紧地握住,骨节因为强忍着愤怒咯咯作响,“他要了她为什么不能保护她!还让她被人侮辱被人骂贱人!萍萍哭的时候他看不见!萍萍身子那么弱他还要她怀孩子?他不知道萍萍怀孩子可能会死吗!?他为什么不能关心一下萍萍!他只顾着他自己!” “然后萍萍死了……死了,我过了那么久才知道……”他声音忽然低下来,一直僵硬着的面部表情像是冷冰浇上了一壶滚烫的开水一样崩裂,“赵崎他妈的就不是个人,他甚至不能给萍萍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就让她一个人这么孤零零的……我恨他……从萍萍死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决定我一定要杀了赵崎那个王八蛋。” 他真的沉浸在他苦恋一个人的过去里,秦致冷眼看着他的情绪爆发以致崩溃,心头忽然升起一种淡淡的悲悯。 “我看见蒋芊芊的时候,我以为是萍萍复活了。她们长得那么像……可是我看了她一会儿我就知道她不是萍萍了,她们长得很像,但不是一个人……那是爱一个人才会明白的……”樊煜喃喃说着,声音里弥漫上难以抑制的恨意,“我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机会来了……赵崎害怕再看见萍萍的那张脸!我假意接近蒋芊芊……我说我很喜欢她,我们开始恋爱……我找了个机会不经意的透露给她萍萍的死讯……她快疯了……她和我一样想杀了赵崎报仇……” “你知道么?”他咧开一个笑容,“我知道你知道的……爱过一个人才会知道不是吗……你一定也知道失去一个人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对了,他跟我说过的,你活了这么久还不觉得累么?还是说你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你用别人的命换来的今天这一切的时候……你就没想过还有一个人那么冷那么痛的在等着你吗?” “哈哈哈哈?你不敢回应我了吗?我没想到啊你插了一脚破坏了我的计划,不然我可以不脏了我的手解决掉赵崎的你知道吗?你既然懂你就不该妨碍我……可我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厉害得多……就算有了指纹这么确凿的证据你还是没事人一样的站在我面前!我费尽心机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他妈的轻描淡写的毁了我的计划你很开心是吗……?!” 樊煜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吼叫了起来,挣扎的动作弄的椅子铛铛直响。愤怒的目光像是利箭一样,恶狠狠地盯着秦致似乎想把他直接穿胸而过。 而比起他几乎已经疯狂的愤怒,秦致的表现则显得过分的冷静了。 某些虚妄的表象从一个人陌生人的口里被戳破了大半,很奇怪的,他没有感受到任何被回忆带起的痛苦。 良久良久,直到樊煜已经停止了疯狂的叫骂,瘫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的时候,他才静静说。 “看来他告诉了你很多和我有关的事……不过……”他笑一笑,声音里却没有一点笑意,“你一厢情愿的以为你为郁萍萍做了那么多,不知道自己害了她吧?” “什么?”他本能的追问道。 “你本来可以找个人,好好的渡她去轮回。她本来是枉死,心里放不下,但是她一个人做不到,她姐姐在的话你可以好好送她走。我给赵崎的符是用来保命的……哦对了,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他应该没告诉你,郁萍萍能附身在她姐姐身上没有他的帮忙是办不到的,可是她碰了那道符……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秦致看着他,继续说,“他一定没告诉你,不然一定会破坏他的计划,要是你知道你早就该冲到我家去准备杀我了,不会还这么淡定的给我讲故事。” 樊煜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姓秦的!你这个王八蛋!”他剧烈的挣扎起来,似乎要把椅子掀翻,“你他妈的就不怕遭报应吗!?我知道的……天师打散人的魂魄是重罪……你一定不得好死……你他妈的为什么不去死?” “我要是能死早就死了。”秦致完全不为所动,“你一厢情愿的为郁萍萍做了这么多,可是你连最后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都不知道。” 轻轻的一句话,却让樊煜痛苦地嘶吼起来。 “好了,发疯也发够了吧,告诉我,他跟你说了什么。”双手压在樊煜的肩上,秦致也觉得没什么好说了。 樊煜忽然大笑起来,摇晃着身体甩开了秦致的手,他在那里笑了很久,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整个人都像是从内心深处分崩离析,等到他终于笑够了,仍然看到秦致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无所谓的看着他。 “你会下地狱的……”他低声说,然后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不见了,变成了一种空洞的茫然,而后,嘴角一弯,展现出来一个邪气至极的微笑。 “呀,秦少爷,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嘴上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戏谑和冷眼旁观的笑意。 “你不是樊煜。”秦致说。 那张木然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表情,只剩下嘴还在一张一合,而那张嘴里发出的声音,一字一句都诡异的让人心寒。 “哎呀,故人相见居然连我的名字都不愿意说了么……”那个声音笑了起来,“算了,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人了,怎么样,死你一个还是死一群人……悲天悯人的天师大人能做出自己的决定吧。” “你什么意思?” “你一定没有好好看过宜家那里的工程图……不过我做过手脚了你之前看的也做不得数,当然,现在外面的办公桌上有一张,你可以去看看,那张我是特别准备给你的。宜家那里我给你做了个阵……真不容易啊,除了你之外我可是很久没见过命里阴的那么邪气的人了。” “难道你……” 忽然想到那一种可能性,秦致平静的表情壁垒终于被打破,脸上终于展现出来了一种叫做恼怒的神色。 那声音笑了起来:“秦少爷,我真的不希望你再活过今天了……”随着那声音逐渐消失,樊煜整个人像是失去了什么支撑一样,脸色突然变得残破和灰败。 秦致划破手指。凌空祭起一道火光,在樊煜额头和胸口上轻轻一点,立刻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而后,秦致推开审讯室的大门,对罗树人说了一声救人之后,立刻走到桌前去翻那个声音所说的原版工程图。 随着画卷的慢慢展开,秦致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 宜家小区楼区分部原本是方格状排布,所有的工程图上都是这样,而实地因为楼区范围太大,不可能认真的考证他们是不是在一条直线上。而眼前的这张图,虽然不很明显,但是也能看得出来,在楼和楼之间,存在着一个微小的倾斜的弧度。 一幢楼如此尚且无妨,但是所有的楼在经过这样的排布之后,整体就展现出一种向内归拢的气势。 很巧妙也很阴毒的人为的聚阴,难怪从宜家本身的地势上看不出什么,更何况在阵眼的位置还埋着…… 秦致来不及多想,在一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惊呼里,已经冲出了警局的大门。 第十七章 晚间时段的市中心,似乎很容易又迎来新一轮的交通高峰。 人们在晚间似乎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可做,忙碌了一天之后的放松又或者选在晚上的推杯换盏的应酬,警局门前的主干道上,车水马龙。 秦致理所当然的选择了公共交通,时间不等人的,他可没有把时间浪费在路程上的那份豁达,熟门熟路的找到警局最近的地铁站,立即朝着宜家小区的方向赶去。 而警局里传出的惊呼也不绝对是因为秦致没有留下一句解释的忽然跑路,主要是因为樊煜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他像是被卸去了所有的精神和支撑一样,整个人就像是一具软下来的皮囊。面色残破灰败,像是在那一瞬间就老去了十几岁,眼角的位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细纹,整个眼眶也深深的凹陷了下去。他的呼吸时断时续,像是一台残破的风箱,大口且贪婪的汲取着空气中的氧气。 肖云鹤和沈恒闻声也赶了过来,看见樊煜的情况都吓了一跳,罗树人的面色又沉了几分,默默招呼了一声让舒凌留下,把连同自己在内的三个人反锁在了审讯室里。 肖云鹤看了一眼,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问:“秦致呢?” “走了。” 不知道谁答应了一声。肖云鹤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追了出去。 目的地是宜家小区,公共交通的速度显然要快过自己开车。在肖云鹤没仔细多想开了车就出去结果被车流堵在半路上愤愤地砸着方向盘的时候,秦致早已经下了地铁朝着宜家小区跑了过去。坐地铁到这里不过一个来小时的时间,然而天色却已经完全黑透,只剩下那轮让人心寒的月亮挂在天上。宜家小区孤零零的立在那里,由于最近翔高的接连出事和高层死亡,他们名下的建筑工程都已经被叫停,此刻的宜家小区是真真正正的一片死地。由于拆除的需要,宜家小区原本的院墙还留在那里,两米多高,一片黑蒙蒙的颜色,像是被罩在一个灰黑色的纱罩里。 临到宜家小区的门口的时候,秦致放缓了自己的脚步。 空气中阴冷的气息太过明显,甚至连空气中都浮动着那种冰冷的死气,秦致伸手一摸,很不意外的在自己怀里没有找到任何一张符纸。他以前的衣服在赵崎命案的时候被警察收走了,这几天为了不让妹妹和徒弟担心自己也没主动联系他们,罗树人虽然比其他人都靠谱点,不过还没必要主动为自己准备这种东西。 关键时刻自己的准备似乎总不是那么齐全,不过看着眼前的情况似乎有没有那种东西都不重要了。以宜家为中心扩展开的整个阵局,似乎在月色的催动下已经完全展开,在作为中心的十四号楼的楼顶上,已经盘旋开了一道朦胧的黑气,就像是时常可见的那种小型的旋风。不过,在呼呼的风声中,自然还有别的一点什么,那像是一种破碎的呻吟,但更多的像是一种恶毒的诅咒,风声嘶鸣着,夹在着哀怨的怒吼与不甘,像是有人身不由己的被拖进了不见底的深渊,想要挣扎的爬出来,但却又被不知名的力量死死地锢住脚腕,僵持在那里的一瞬间的悲哀又绝望的声音。 那个黑色的漩涡里像是不断地浮现着不同的人的脸孔,妙龄少女原本姣好的面容在绝望的渲染下被扭曲成一种奇怪的形状,中年妇人破口大骂的声音被哽在喉咙里,最终发出尖锐的叫声,老妇人慢吞吞的褶皱的脸,忽然绽开一个诡秘的微笑,更多的是中年人,他们有着常年操劳的面容和声音,却又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展现出与平时形象完全不同的阴暗面,认真踏实的人类,在不知名的地方可以被扭曲成地狱的恶鬼。 秦致静静地看着,朝着空荡荡的门洞,走进去。 风声小了,声音也听不见了,风中的尘土气似乎也渐渐低微下去了,似乎就是在那一瞬间,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已经将近拆除了三分之二的建筑似乎在那一瞬间恢复了原貌,楼道的入口处堆放着自行车,被链子锁牢牢地锁在扶手的栏杆上。门口堆着三三两两的砖块,报箱的某个小门被人打开,像是刚有信件被人从中取出。破旧却结实的防盗门的门前堆放着准备扔掉的垃圾,门后传来电视节目的播放声,一家人的谈笑声或者是更遥远的吵闹声,在细微的地方不断地被扩大,被延展。 这当然是幻境,是在某个时间段里真实发生过的事件的回溯。他站在那里,像是一个误闯进这个空间的透明人。正对着他的那扇门打开了,中年男人穿着毛衣坎肩和居家裤出来扔掉一天制造的垃圾,很自然的穿过站在那里的秦致的身体,走到门口老神在在的点燃一支烟。时节大约是冬天,他听见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孩子吵嚷着叫道妈妈我冷,男人抽完了一根烟回到屋里去,听见有人嗔怪他你是不是又跑出去抽烟,喋喋不休的教育着二手烟的坏处,听见男人开怀的笑声。 秦致本来能很轻而易举的就破除开这一层幻境,或许是因为那一点该死的好奇心,他并没有选择这样做。很快,在楼道门口出现了一个他熟悉的人——就是因为他的死亡自己开始了持续多日的警察局观光。赵崎穿着一件很平常的衣服,努力的把自己朝着一个不很显眼的感觉装扮过去,他眼神灵活的到处探寻,确认没人后,急急忙忙的招手,很快从暗处闪出两个人高马大的肩扛着一个麻袋的小伙子,他们急匆匆的跑上二楼,赵崎拿出钥匙,打开了一扇门。 那是间几乎被搬空了的屋子,到处都是灰尘和日久生出的肮脏的絮状物。赵崎嫌弃的看了一眼,两个小伙子就把麻袋狠狠地扔在了地上。被装在麻袋里的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显然是在这一摔之力下被弄醒了。 很快,他似乎就发现了自己的处境,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却在两个打手朝着麻袋恶狠狠的踢了两脚之后,他才慢慢地趴在那里不动了。两个男人把他从麻袋里揪出来——那是一张很洁净的属于男人的面孔,尽管现在上面已经多有淤青,但是仍旧可以看出原本属于那张面孔的俊秀和细致。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面容似乎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微微狼狈的似乎很能够让人心生怜惜,但是赵崎似乎并没有一点怜惜的意思,他冷冷的看了倒在地上的猎物一眼,随即就是两个打手对他的似乎永无休止的殴打。 “说!东西在哪儿!说!” 打手用膝盖死死地压着他的腰,一手抓着他的头发狠狠地朝地上撞去。青年最开始还能死死地咬住嘴唇一声不吭,不过很快他就受不了了发出了大声的痛呼,血从额头慢慢地流下来,遮挡住他的视线,慢慢地又夺取了他的意志,他在半昏迷的状态中发出无意义的呻吟,对于赵崎在逼问的东西却依旧一语不发。 而在打手都几乎精疲力尽之后,换来的也只是他一句断断续续的坚持。 “我不会……不会告诉你们……你们这些垃圾……别想对南哥的公司……咳咳……我不会……” 秦致冷冷地看着,已经明白了,他应该就是喻靖。 在警局的几天里秦致已经听说了一些大致的情况,而在所有的相关人士里,也只有他一个,目前还仅仅以一个名字的方式出场。 他的身份似乎就是这样一直成谜,没有人想得到钟南随手在酒吧里救下来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手,会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这是一幕张弛有度的幻境,接连几天的打骂与虐待似乎就在眼前一晃而过,赵崎在这间屋子里几进几出,每次都是一脸气急败坏的再从屋子里出来。直到有一天,他推开门的时候,还带来了一个人。 ——钟南。 不过似乎不是以往对他恭恭敬敬的敬畏态度,此刻的钟南略显狼狈,额头平添了一道擦伤,双手也被粗糙的麻绳反绑在身后,然而这一切又是一幕精心的戏剧,因为在进入囚禁喻靖的那间屋子之前,这貌似处于被俘者和胜利者的地位并没有特别的彰显,甚至两个人还在认真的探讨这样的装扮有无问题。 喻靖已经快死了,他整个人像是一只脱了水的小兽。嘴唇干裂,被殴打出来的血迹在潮湿和干涸之间的状态来回转换,眼睛紧紧地闭着,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赵崎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踹了踹他。 “你看看,是谁来了?” 钟南立刻表现出一副受伤虚弱又顽强不屈的姿态,朝着赵崎的身上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 喻靖费力地睁开眼睛,在看到钟南的那一瞬间眼睛猛地收紧,挣扎着想爬过去,却又被人牢牢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嘿嘿,钟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我的几个弟兄就能搞定他了。”赵崎摆出一副彻头彻尾的恶人嘴脸,一个眼神,立刻有人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抵在钟南的脖子上。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东西藏在哪儿了说出来,你的命不值什么钱,可是钟董事长的……嘿嘿,你不会看着他被割断了喉咙,哎呀,血会流一地呢……” “你这个叛徒!”钟南愤愤地骂着,可是眼里显露出来的情绪却是让赵崎再过分一点。 喻靖似乎在那一瞬间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原本的顽强在钟南出现的那一瞬间彻底的溃败。赵崎似乎对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放弃了对他的折磨开始对付钟南,喻靖呆呆的看着,最终他剧烈的挣扎起来想要冲过去阻止,在终于发现自己的无可奈何之后,眼泪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 “求求你……求求你啊……不要伤害南哥……不要那么对他……赵崎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放了南哥啊,我都说……你不要那么对他……” “阿靖!不行……” “南哥……他们不能这么对你……不能……” 赵崎闻言终于满意地示意别人停手,两个打手松开钟南,钟南立刻冲过去,把奄奄一息的喻靖抱在怀里。 喻靖无力地摇了摇头,眼泪扑扑地落下,抬起手来死死地抱住钟南的腰,无声地恸哭起来。 就这样静默了很久很久,直到赵崎的脸上已经闪现出一种非常不耐的神色,喻靖才默默地,挣扎着说出了一个地址。 赵崎的眼睛一亮,立刻吩咐一名手下和自己一同离开。凶神恶煞的打手围住钟南和喻靖,却没有继续动手。钟南低声的安慰着喻靖,无非是什么不是你的错,没关系这样的话。再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赵崎一个手下的手机响起,他们低低的说了几句什么,喻靖的瞳孔猛地缩紧,反手过去死死地抱着钟南遮挡着他整个胸膛,喃喃地说着“你们不许伤害他……不许……”,但也就是在这时,绑着钟南的绳索在无声无息中断掉了,一把军刀狠狠地插进了喻靖的后心。 下手干净利落,带着狠绝的军队作风,不留一丝余地。 喻靖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而后慢慢的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还想说点什么,可是生命的流逝太迅速了,让他只是全身痉挛了一下,就再也没有了声息。只是他临死时候的那双眼睛,又那么冷,让钟南下意识的赶紧站起来把他甩到一边。 这是一个很俗气的故事,喻靖是个为了音乐梦想而孤独流浪的年轻人,他在每一个城市里落脚,每一个城市里认真的演唱起他的音乐。一次在酒吧里被人纠缠,有个高大帅气的兵哥救了他,大约是自诩为艺术家的浪漫,他很快喜欢仰慕上了这个男人,而最令他高兴的是男人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性别而接纳了他。男人的家里还有对他很好的正妻,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好,喻靖也无意于做所谓的小三。每周见面的机会很少,可是每次喻靖都感觉到十分的满足和幸福。 钟南也不知道他喜欢喻靖什么,或者那也称不上喜欢,像是大哥对一个不懂事的小弟弟的爱护一样。人到中年家里的娇妻也总归显出一点不好的脾性,两个人谈不开的时候他倒很喜欢来喻靖这里讨一时的清闲,他谈谈自己在部队的日子,讲自己的创业,喻靖给他唱歌,偶尔谱曲填词。 直到那一天,在赵崎拜访过他和钟南的小公寓过后,喻靖无意中发现了一份翔高违法的证据,他心慌意乱,因为相信钟南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就认定了这是赵崎要对翔高图谋不轨,他慌忙找了以前的一个朋友把这份证据秘密地保存了起来,之后才对钟南提起这件事。彼时钟南正为这份重要文件找不到了焦头烂额,本来想好言哄骗喻靖交出那份资料,没想到喻靖却在这件事上异常的固执,一直说要找机会揭发赵崎。钟南气急暗中吩咐赵崎绑架了喻靖逼问,自己却不出面就是为了再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没想到喻靖在这件事情上死不松口,于是只好和赵崎自导自演了一出苦肉计,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最终把喻靖灭口。 故事到此就很完整了。 而肖云鹤,也在另外的一个地方看着同样的故事。 只是时间先后的问题,他比秦致晚了半个小时到达宜家,现实中残破不堪的旧楼逐渐变回以前的样子,甚至在晚餐时间连厨房里飘出的糖醋鲤鱼的味道都那样的清晰。他同秦致一样是一个单纯的旁观者,但是他没有秦致那么冷静,从踏入宜家的那一瞬间开始阴冷的气息就灌注进他的身体里,血液像是凝固了一样,甚至连空气中都带着一种蛊惑的味道,迫使他去探究这幢建筑里隐藏着的故事。那把插入喻靖后心的军刀似乎也像是插在了他的心上,眼前晃过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高耸入云的山峰,空气中浮动着草木的香气,然后他感觉到心上一阵冷透了的痛,对面的男人在微笑着,眼里展露出来的却是彻底的无心无情的杀机。 那种信任被辜负的感觉,竟如面前所见的喻靖的遭遇如出一辙。 他神思恍了恍,只觉得那股冷意渗透的更深,像是一层厚厚的壁垒,牢牢的隔绝了外部的一切。而原本从喻靖遭遇中所窥见出来的那一点愤怒,在无形的壁垒的阻绝下,在内心深处的那一点地方逐渐的蔓延,不知不觉已经像是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像是大火燎原一般,猛烈而迅速。 就在这种几乎能够毁灭一切的愤怒下,完全是下意识地,他手心里聚集出一层薄薄的微光,而在那微光之中闪现出来的,是一柄三尺多长的透明利刃。 不是实体,似乎是虚虚地浮在半空中,整体流光溢彩,却完全挡不住那股冲天的杀气。 这柄利刃握在手里,传来炙热的感觉,冷热交替烧的他的手心都有些发痛。迫切的想要一个出口,好将这没有源头的怒火尽数发泄出去。然后他感觉到一阵徐徐的冷风,有人在那端模糊地叫着他的名字,很响亮,却让他莫名的恼怒,几乎是拼尽全力的,他把那柄利刃刺入了对方的胸膛。 几乎可以感觉到剑刃磨蹭着骨骼刮过的声音,尖锐而令人热血沸腾。 他几乎有种想大笑的冲动。 可是太冷了,他的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的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而手心传来的滚烫的热度,几乎又要把他整个人焚烧殆尽。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一件冰冷而柔软的物事贴在了他的唇上,带着微微刺激感官的血腥气,却忽然叫他觉得沉迷起来。柔软的舌头撬开他的齿关,却没有更过分的动作,只是有一股平和温暖的气息,缓缓地传递过来。 非常温暖,又非常柔和的气息。 而同时,他的手也被握住了。那双手上同样传来这种温暖柔和的气息,让他的神智逐渐清明过来。 四肢的冰冷逐渐散去,手心的热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不是那么明显,肖云鹤猛地从这种迷茫的状态中挣脱出来,看到近在咫尺的脸,第一个反应是,秦致居然在吻他! 很清淡的吻,完全不带任何亵渎的意味,温柔的像是恰到好处的礼节。 但是在混乱之下的肖云鹤完全无法理解,只是下意识的伸手把秦致狠狠地推开。 大力之下,那柄没入秦致胸腹之间的利刃也被带出,透明的薄刃抽出,伤口似乎像是开了闸的水库一样,鲜血喷溅出来,几乎全部都溅到肖云鹤的衣服上。秦致向后退了两步,好容易才稳住身体,好让自己还能够保持站立的姿势,不显得过分的狼狈。 他看着一脸震惊的肖云鹤,想开口说点什么。 可是他说不出,喉咙里哽着大口的鲜血,满满的都是让他目眩的血腥味儿。那柄利刃上传递过来的几乎可以毁灭一切的热度,又热又痛的也似乎能把他整个人都撕裂开来。眼前浮动的一切仿佛都是黑色的,又冷,好像无数只手在拉扯着他跌入到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去,而那每一双手又都像是可以刮骨的尖刀,在耳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 好痛。 他像是忽然间明白了樊煜说的话,这么多年,他竟然从来没有想过。 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喂!秦致!” 简简单单的声音,却又硬生生的把他拉回了现实。 不知道为什么,肖云鹤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慌了。手下的利刃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似乎也刺痛了他的内心深处,让他立即将那该死的玩意儿远远地抛出。可是眼前秦致那副明显是由自己造成的快死的模样,让他整个人都笼罩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而偏偏这个时候,秦致还对他笑了笑。 肖云鹤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他在说对不起。 他到底在和谁在说对不起!和谁! 肖云鹤伸出手去,想去扶他,没想到却被秦致抬手挥开。旧楼里的幻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压压的天,半空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漩涡深处挣扎着爬出一张张扭曲而诡异的面孔,却又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拖了回去,发出凄惨的哀嚎。 秦致抬手做出法诀,低声喝道:“雷光猛电,欻火流星,九天敕命,破!” 半空中传来低低的闷响,乌云压境,似是从天外滚滚而来。那些在漩涡里挣扎着的厉鬼发出尖锐的叫喊,刺得肖云鹤的耳膜生疼,总觉得自己在下一秒就会变成一个聋子。天地间的异象让肖云鹤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而就在下一秒,一道惊雷已经破云而出。 雷霆万钧的气势,带着无可比拟的速度和威仪,瞬间就将黑色的漩涡碾灭在天地之间。 而那雷头似乎去势不减,直直地朝着两人所在的地方跌落。在肖云鹤反应过来的时候,秦致已经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周围布下了一道幽蓝色的屏障,而最后落入肖云鹤眼里的,就是那一道斜劈而下的惊雷,将秦致整个人当胸穿过的惨况。 尘土飞扬,建筑的残骸在大力之下粉碎的更加彻底和迅猛,砖石纷纷落下,瞬间将那一幢旧楼夷为平地。 第十八章 砖石砸中背后的剧痛让秦致再也撑不下去,一直强压在嗓子里的鲜血在外力的作用下喷涌而出,嘴角鲜血长流,眼前一黑,整个人就不省人事。 秦致这一晕,就晕了大半个月去。 其中的过程略过不谈,单说他醒了之后,闻讯赶来的秦瑶直接扑进他的怀里,哭得那叫是一个天昏地暗。 秦致摸了摸妹妹头顶的发旋,有点好笑的看着姑娘家家的一群人的围观下哭的梨花带雨,拿袖子给她抹了抹眼泪,本来想安慰两句说我这不是没事儿么,结果一开口嗓子干的要命,连话几乎都说不出来,差点又把秦瑶吓得再嚎啕大哭一次。 秦瑶在他身边腻歪了半天,就差把他捧在手心里翻来覆去的看了,总算确认自家大哥这算是活过来了,才一脸半哭半笑的表情被伍春行带回到学校里去。 其实小伍也挺生自己这个师傅的气的,有什么事儿都不跟家里联系,还是在警察通知了他们之后才知道他这是出事儿了。消息刚一传来的时候秦瑶整个人都被吓懵了,眼泪哗啦一下就掉下来了。伍春行本来还安慰秦瑶说你往好处想想,结果自己一看也是吓得不轻,然后大致明白出什么事儿了之后除了担心就是埋怨,本来都开学了,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思上课,才刚开学俩人就整天下了课就往外头跑,知道的说是他俩去医院了,不知道的老师还差点跟他们俩闹了脾气。 不过好在,人已经没事儿了。 秦致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晕了多久,不过显然他这一清醒闹出的动静也是不小,警局那边有罗树人和沈恒过来探望,罗树人打了一通官腔,暗里头的意思就是无论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对外说起。沈恒是代表肖云鹤和舒凌来的,舒凌据说是被派出去办案子了,一时之间回不来,肖云鹤也一直没出现,沈恒没说为什么,不过这也在秦致的意料之中。 反正换了自己,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来说什么吧。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像是忽然理解了一种已经被自己刻意忽视掉了很久的感受。 不过自己居然福大命大的还没死成,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保命红绳,秦致大约也能猜到发生了些什么,随手解下那截红绳扔到枕边,这才慢悠悠的对背手站在窗前须发皆白的老者笑道:“你明知道这玩意儿对我没用,何苦多此一举呢。” “我知道不代表别人知道,”老者叹了一口气,踱步过来,拈起那条红绳看了看,才说,“不过是给别人讨个安心罢了。” “也是。”秦致笑笑,这才佯装正经道,“恐怕这次我少不得要重谢你一次了。” 老者并没有理会他这句带着点玩笑意味的话,反而沉下脸来一脸肃容道:“这话我说许是不大合适,不过你这次做的实在是太欠妥当了。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好歹也得顾念着点别人的感受。瑶瑶那丫头不吃不喝的守了你好几天,要不是你那个小徒弟还能劝上两句,眼下就是你俩一块躺在这儿了。你既然做了这个哥哥,就不能不替瑶瑶想想。” “我当时哪里想那么多了……我要是不破那阵鬼门一开,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又要不明不白的死了。”似乎不想在自己这件事做得算不算妥当这个问题上纠缠,秦致随口带过了话题,“你看过了这么多天我也没来得及问,到底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我还以为舒老先生这就打算一辈子匿在山头里不出来了呢。” 老人正是舒良平,面容清矍只衬出一双温和却又深邃的眼睛,穿着一身象牙白的唐装,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还不是你知会了罗家的那小子,不然我从哪儿能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儿。”舒良平又是叹气,“本来我还没惦记着,罗家那小子要了我一句保就说没事儿了,可我不放心,随手给你卜了一卦。” “结果呢?” “大凶。”舒良平一双眼睛盯住他,似乎要直接看到秦致的心里去,言语中苛责的意味又重了些,“别跟我说那些虚的,就算没出这事儿你也该在意着,你最近命星衰弱之势太盛你说你什么都没感觉出来我都不带信的,阴时阴地本就是忌讳,都这样了你还什么都不准备的就往那地方凑,你是怕你那点阳气不够被别人耗的么。你招天雷还可以说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可你分出去大半条命去保护别人自己硬抗着又算是个什么事!”舒良平冷哼了一声,“罗家那小子虽然有点道行但是还保不住你,我那学了点皮毛的孙子更不中用了,你倒是说说,你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看不透的。” “和看不看得透没什么大关系,”秦致显然更不想纠缠这个问题,反倒像是想起了更重要的事,低声说,“你以为谁能叫我费这么大力气,是他跑出来了。” 医生护士还有闲杂人等都已经被秦致需要安静为由请了出去,此刻房间里只剩下舒良平和秦致,两个人说话也就随意多了,一些不该放在明面上的话题自然也少了几分忌讳。听了秦致的话,舒良平的神色又凝重了几分,确认了一句:“真的?” “不然呢?没想到我扔了半条命在云锦山也没能镇得住他,不过看他那架势似乎也只是跑出来个虚影而已,还成不了什么气候,不然早直接过来找我干架了。”秦致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宜家那儿他也真是费足了心思,也幸亏天时地利人和他没占全,要是再多耗上个几十年我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这副皮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得住。” “九鬼封魂……也亏得他能找出第二个阴的那么邪气的人了。”秦致把目光转回去,倒是很不在意曾经加在他身上的那个阴得邪气的评价,“不过……我还不知道那个喻靖是什么来头。” “那是个四柱全阴的命格。”舒良平沉沉地说,“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就是生活不太遂意罢了,不过我让罗家那小子查过了,主要是因为那个喻靖,他死的那天,恰好是三破日。” “三破日……”秦致的神思恍了恍,“好几十年一次,也难为让他这么个人赶上了。他的事我倒是知道一点,死前怨气太深,也难怪了。不过能想到拘了这个魂来做九鬼封魂,他倒是筹划了很久。”冷冷笑了笑,秦致再不作他言。 “没想到是他……不过眼下看着他似乎也没什么后招了,你也可以放心点。”舒良平虽然是这么说,但显然,心中的大石也不算放下,“我且问你,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嗯?不是他。”秦致的眼光远了远,不过没有选择隐瞒,“是肖云鹤。” “那个警察?” “你们见过了?当然,被自己的东西伤了,我那是咎由自取。”秦致倒像是很不在意自己受伤这件事,“本来就是我欠他的。” “可他……” 眼看着舒良平又要说点什么,秦致急忙拦住他,轻轻摇了摇头,“良平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清楚肖云鹤不是衡青,喝了孟婆汤入了轮回道总归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你有本事我知道,可是为了我这种人再泄天机,就不值得了……换了你,你也得为你的后人想想。” 舒良平长叹了一声,手在秦致的肩膀上用力压了压,只说:“好自为之。”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出去。 秦致陷入到静默的沉思里去。 胸口伤处传来隐隐的疼痛,不剧烈,但绝对不是能让人忽视的程度。他试着调整了一下体内的气息,气息已经平顺了不少,他知道舒良平为自己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很不易了。尽管他做了这么多,自己这里还是稍稍牵扯就会带来刺骨的疼痛,伤处盘旋着的那一道火热的煞气和深入魂魄的冷意两相碰撞,让他眼前又有些发黑,几乎又要再吐出血来。他本来就是主阴的命格,体内的阳气太弱,那天他发觉肖云鹤被喻靖上了身之后,情急之下也只能把自己仅存的阳气渡给他暂时救急,没想到喻靖因为之前抵抗过自己的魂火反倒趁虚而入的来招惹他,也亏得喻靖对他还有几分忌惮才能暂时保住神智的清明,那种情况下也只能破釜沉舟的召唤天雷过来劈了那个漩涡连带着自己跟喻靖一块劈了。 本来抱着自己招来的雷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侥幸念头,不过显然,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不过自己要是这么就死了,那上天也未免太垂怜他了。 那把可以斩神杀魔的利刃握在肖云鹤的手里的时候,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期待着什么。他阴的邪气的命格并不同于喻靖那样是天生的,他阴阳不平只是因为他体内大部分的阳气都过给了其他的东西,他没想到那东西最后还是流到了肖云鹤手里自己还被他伤了,不过这一节也没有再跟别人说的必要了,归结到底也不过就是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秦致失笑,这估么着才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那一道天雷落下直接劈开了旧楼的残骸,大雨倾盆冲刷开表层的泥土,最后在那幢楼地基的中心处,发现了一具骸骨。 是喻靖的,生前遭人背叛,死后又被心怀不轨的家伙拘了魂,到最后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除了好好安葬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再能让外人觉得心安的法子了。 宜家的房屋排布是一个聚合的阵局,呈螺旋状向内收拢,阵眼处埋着的是喻靖的骸骨,本身至阴的命格再加上死在三破日的厉鬼煞气足够成为聚拢周围阴魂的强大磁石,再加上之前宜家的住户死亡和工地死亡案件算是收齐了九个守阵的魂魄,也能暂时将不大正常的阴气分而散之,这也能很好地解释为什么秦致在大楼的附近招不到枉死的人的魂魄,而这几年也一直没有叫内行人看出什么异状了。 似乎只等着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的这一夜,要自己的命了。 对方这些弯弯绕的肠子,倒也实在让人觉得难猜。 翔高算是垮了,也算是没垮,经济组详查翔高的账目取缔了不少违法交易,翔高有将近百分之六十的生意都因为涉嫌违规操作而被叫停。总经理和董事长相继殒命,许多他们的亲信下属也因为经济案纷纷入狱,翔高地产的高层管理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换血,上来的都是在公司原本无甚实权的年轻一辈,只靠着胸中的那一团热情再为未来拼搏了。钟南的妻子争取过后也只能拿到公司一点零散的股份,不过知道丈夫用自己父亲的公司做了恶事倒也没觉得不甘,很安分守己的准备靠着那一点分红过余下的日子了,至于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没人再知道了。 原本的方慎方总经理经过一番波折终于变成了方董事长,倒是没人介意他以前在赵崎和钟南手下做事,一是因为他的确有才干,二是因为似乎是有赵崎钟南不得善终的前车之鉴,他似乎也没有在动歪门邪道的心思。 蒋芊芊被以故意杀人罪起诉,不日就将参加庭审,而钟南的案子由于应该算是喻靖做的,结案报告上总不能写鬼魂作案,也只能当做悬案封存起来。 至于樊煜,那天和他交谈的时候秦致就看明白了,那只是有种隐约的感觉,他魂魄中的一部分似乎并不属于他自己。后来经过查证樊煜在几年前,约么就是郁萍萍死了有一段时间后曾经自杀未遂,按照情况来推测就是他很可能在那个时候知道了郁萍萍的死讯想要殉情,虽说在现实里看来他没死成,但是实际上他是死了,趁机被别有用心的人以一魂一魄上了身,当然,那晚在和秦致说过话之后那一魂一魄就已经自行离开,因此樊煜也就撑不住了。 秦致定了他的魂,但是换来的就是樊煜在罗树人和舒凌的努力下的确是暂时保住了一条命,但是后半生也只能是个没什么意识的傻子了,至于要不要把他作为杀人案犯提起诉讼,则不是秦致应该考虑的事情了。 秦致靠着病床沉默了很久,忽然说道:“进来吧。” 声音很平静,却隐约藏着一点笑意:“肖警官。” 肖云鹤本来只是在门外静静地站着,他本来就是准备要来找秦致的,只是没想到舒良平也在就没进来。眼下被发现了,倒也没什么犹豫就推门而入,秦致观察着他的神色,倒是不很清楚他把自己跟舒良平的对话听走了多少。 “你没事了?”虽然早就打定了要过来的注意,不过也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下意识的,肖云鹤也只能吐出这样一句硬邦邦的话。 “多谢肖警官关心了。这不,我还要感谢肖警官的不杀之恩呢。” 也不过就是顺口开的一句玩笑,肖云鹤的脸色却忽然变得难看之极。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些什么,秦致连忙说:“抱歉。” 又是道歉! 肖云鹤每次听见他的道歉总觉得自己无端的恼火,他还有脑子还有理智,他清楚这个时候该认真道歉的应该是自己而不是秦致,他就不懂了,这个时候秦致又到底有什么立场又为了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同自己道歉! 男人的神情落入自己的眼里,又真挚的不带着一丝虚假的意味。苍白的脸色和似乎到现在还无力下床走动的状况很不加掩饰的展现出男人的虚弱,几乎是不需要思索的,肖云鹤知道那柄潜藏在自己体内的利刃会对人带来多大的伤害,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似乎早已藏在秦致那一晚喷溅出的那一捧热血中,毫无缺漏的传递出来。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还在这里凭着那一点无声的敏锐看顾着自己那一点毫末的情绪,对自己加诸于他身上的伤害,连一点怨怼的痕迹都看不见。 最初的那几天,他从舒良平口中得知秦致当天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来救自己之后,就陷入到这样一种茫然无措的情绪中去。他一向以为自己是个足够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别人的人,蓦然处在一个面对状况自己完全没有用武之地的状况里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该对秦致做点什么,但是他也明白这件事自己负有很大的责任,秦致一旦死了那他又会是一辈子不得安宁,他设想过无数种情况要怎么面对秦致的家人或者是苏醒过来的秦致本人,但是他就是想不到,秦致在这个时候,会是这么一种云淡风轻似乎全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态度。 如果不是那晚的记忆已经深深地落在自己的脑海里,他几乎都要怀疑他出手重伤了秦致只不过是自己的妄想。 他忽然很疑惑,这副温文尔雅的皮相下,到底该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所以他问出口了,带着一丝丝的困惑和他刚才在门外听到的只言片语的不解:“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致失笑,忽然觉得自己活着倒也还算不错。 “那就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他微笑着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 “我叫秦致,二十八岁,是个天师。” 而在对方沉默了很久之后,他终于如愿得到了一句回答。 “肖云鹤,二十六岁,重案组刑警。”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