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最后的温存
下朝回到风华殿,绿尧便开始咳嗽个不停,刚在朝堂的丰神俊逸,消散殆尽。剑眉微敛,脸色略白。小太监跟着进了房,为他摆了膳食,担忧的看着他,“大人,吃点东西吧。您几日来只吃了几碗瘦肉粥,今早又没吃东西,不吃东西不行啊!” “咳咳,拿下去吧,我不想吃。”绿尧摆摆手,褪下披衣,向寝室走去。“我要休息,咳咳……任何人来了都挡在门外。” “大人的风寒又重了!奴才去端药!您总的喝药啊,别糟蹋了身子!”说罢跑了出去。不一会儿端着碗药进来,执着的看着绿尧。绿尧无奈,只好应了,“我会喝的,你别忙了,那么早起,去歇会儿吧。” “那大人一定要喝药啊!”小太监担心的看着他,直到他点头才退了出去。 长叹一声,望着苦黑的药,蒸汽腾腾的迷了双眼,似乎又见景墨辰每日逼他喝药的日子,那时的药不苦,是甜的。 手执起药碗送到嘴边,犹豫片刻终是一口灌下,“唔!咳咳……”苦!苦不堪言!胃翻腾不止,灌入的药多半被吐了出来。不行,还是不行……几日来都这个样子,排斥喝药,喝进多少都会吐多半,根本不起作用,才使小小风寒越拖越重。 放下药碗,忍着口中的苦涩走向床边。倒在床上,用厚实的棉被将自己裹紧,告诫自己不要再想,不要再念。可脑袋里除了他的身影就再没其他。他的冷漠,他的笑容,他的温柔,他的生气。每一种表情都好似刻进脑中,忍不住要回忆,忍不住想念,却最终只逼得自己心越来越痛。脑袋渐渐昏沈。 累了。 几日几夜的熬,已经将他的精力都消耗殆尽。闭了眼睛渐渐睡去。 “绿尧!绿尧!你听得见我说话么?绿尧?……” 谁?谁又再叫我?…… 温暖的怀抱,特别的香气,熟悉到心疼的感觉。 是你么?景墨辰…… 绿尧艰难的睁开眼,引入眼帘的是那张皱眉冷面,但眼里却藏着惊慌的的面孔。 终于,回来了么…… 手不觉抚上他的脸,沙哑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墨辰……” 那人握着他的手,“嗯,尧,是我。” 突然记起,有一次在后宫的某一处看到了去看望女儿的景澈文,那个叫琉妃的女人是景墨辰的姐姐,他们正商量着给景墨辰找一门亲事,说是要门当户对。呵呵,那他呢?他该如何? 看着他温柔的化不开的嘴角,是梦吧……那样的笑只有在梦里才会有了……那,就让我再做一次梦吧,最后一次…… 手指游离在他的脸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像是再也见不到的留恋着。胳膊环上他的脖颈,抬头一个吻落在他唇边。梦里的你总是这样温柔地吻着我,这次便让我来吧。 “景墨辰。” “嗯。” “景墨辰……” 一声声呼唤着,一声比一声轻柔,一声比一声薄凉。 “抱抱我,墨辰……”半眯着的眼,不知是清醒还是迷糊,一个又一个如羽毛般的吻印上他的唇。 被吻的人抱紧了怀里的人,轻声道:“你还在生病。” “没有了,墨辰……不要拒绝我。”绿尧皱眉摇头,紧紧地窝在他怀里,“不要拒绝我……” 景墨辰有些担心绿尧的状况,只好用手轻拍他的背,“我会担心你受伤的。”绿尧只是摇头,又紧了紧手臂,生怕他会拒绝,模糊的声音在他怀里想起:“不要拒绝……求你……”无奈的叹了口气,抱起绿尧,让他跨坐到自己身上,捧起他的脸,将眼角的一滴泪吻去。为他整理了散乱在脸庞的头发,轻抚着他通红的眼,还有吐着气息的菱唇。那俊美的脸旁因病而憔悴的失去了神采,景墨辰的心紧揪着,吻轻入点水般落到他的脸颊,眼角,唇角。 这个梦,他依旧的温柔,依旧是退下冰冷的外壳,只留给他的温柔。 将他放到床褥上,手指挑开衣襟,退去衣衫,紧搂着身下的人,害怕他冷,手指施以内力游走在他身体的各处,为他温暖着身体。 “尧……”景墨辰唤着他的名字进入,虔诚的吻着他的身体,像对着神的顶礼膜拜。 他就是他的神,如月如风的,只能属于他的神。 绿尧的泪从闭着的眼角滑落,他的手指插进景墨辰散落下的黑发里,感受着他带给自己的一切。 金色的纱幔落下,里面两具胴体抵死纠缠,相互呼唤着自己心里已经落下烙印的名字。 灯烛燃尽,蜡泪未干。香鼎里飘散出的香气,同床间暧昧不休的气息缠绕着,夹杂了两人的喘息与呻吟。重叠的肢体没有一丝间隙,这一刻,他们的心如此的近。 “墨辰……我爱你。” 因一句话而使得运动更加激烈。他用行动回应着身下的人,而身下的人也更极尽的配合着。 仿佛那个坐在床边无尽的等待爱人醒来的不是他;仿佛那个躺在床上几日未醒的不是他。此刻的他们,尽情的释放着,燃烧着彼此的爱,无关欺骗,无关背叛。 他用这场爱来安抚爱人的不安,却不知道,他将这场爱当做了最后的梦。一场春意了无痕,醉死于温柔里的梦。 只求这场梦永远做下去,就让他沈在梦里,不要醒,不要醒……让这场无边的梦伴他生,伴他死。 可惜,世上没有不醒的梦。 梦中沉睡过去,一丝苦笑残留在嘴角。 待得梦醒,便忘记吧……让一切,都回归到原点…… 了无痕。 第十三章:分离(一) 梦醒人散。 二月春风拂柳绿。在殿内待了多半月的时日,绿尧终于可以走出风华殿享受久违的春日午阳的温暖。刚步到转弯处,便看到了那个墨色正朝他的住处走去的身影,绿尧立刻闪过了转弯处。 景墨辰。被碧深煜调回了身边。不是再没有见到他,见了也只是匆匆打个招呼离开。太忙碌。拜皇帝所赐的只有这么一个借口。他不是没有感觉到景墨辰的失望,在这半月里,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而绿尧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与他过多的接触。理由是不想将风寒过给他。他信了,依旧那般的温柔,关切的眼神里明明的写着“我不介意。”,可他还是遵照绿尧的意思,不去过多的接触。就算是到最后几乎无碍的康复,绿尧一次次的拒绝着,他也是一次次的不介意。即便是怀疑,也不会去强迫绿尧。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绿尧,苦涩更多于所谓的幸福。 不知从何时起,景墨辰看绿尧的眼中多了几分思虑。许多次的欲言又止,都因为绿尧的匆匆而过。绿尧不知该说自己是演技太差还是入戏太深,每次皆是落荒而逃。他逃避景墨辰的人,逃避他看他时眼中的诘问。不敢面对,亦无力面对。 这次亦然。 站在转角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颓然而笑。 何必呢……你所遵从的主子的目的已经达成,我不会再离开这如囚笼般的皇宫,做他的朝臣。你又何必日日相见来证明你对我的感情,亦或是,对皇帝的忠诚。 可以了,真的够了!你早就能够远离我这种出身不洁的人,不必再暗中嘲讽我的出处,也不必再对我强颜欢笑,温柔以对,不需要再强忍着你的不屑做着违背自己心意的事。作为皇帝的下属,你做的已经够好了,而作为这场戏的主角,你也已经尽职。 就这样吧……每场戏中我都是丑角,却浑然不知,直到最后才看清所处的场景。黑白交错的棋盘,自己就是其中一颗,无论黑白皆任人摆布。 这就是我的命,作为一颗棋子的命。 他没办法了,他忘记不了那个在自己心底烙下烙印的人,他只得日日如此催眠自己。这段感情已经到了尽头,他会有爱他的妻子,而不是跟自己这个秦楼乐师纠缠不清。 棋子的命…… 呵,一语成谶。 “辛大人?”身后传来的一声唤让绿尧回神,转头看去,安顺站在那里,疑惑着问:“辛大人现下是要去龙承殿么?” 龙承殿? 绿尧这才认清了自己所处的位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龙承殿的御花园中,离龙承殿已经不远。也难怪安顺会如此一问。 暗中嘲笑自己的走神失态,与安顺打过招呼正准备离开,便听到了身后又传来一人深幽的声音:“尚秋也来御花园中散心么?”绿尧心下叹口气,见了安顺就该知道这人迟早会出现,方才出神忘记了这位皇帝,现在要躲也躲不及了。 “皇上。”绿尧只得转回身行礼,这才看到他身旁有一位妩媚的宫装女人,“娘娘。”又朝那女子行了礼。 “呵呵,这是朕的琉妃。”碧深煜说道。 绿尧听到这个称呼,先是怔了怔。景氏琉妃,景丞相的女儿,也是景墨辰的姐姐。那日没甚看清,原来是这般妖媚。 他的神情无一遗漏的进了碧深煜的眼。意料之中。 绿尧马上恢复神色,便听到琉妃开口:“这便是皇上风华殿的那位……辛尚秋辛公子?” “嗯,爱妃对尚秋有意么?”碧深煜玩笑着,琉妃粲然一笑,“皇上哪里的话!~”琉妃娇嗔一声,又看向绿尧,眼神里的轻视掩了几分,“臣妾看大人天人之姿,不愧是皇上看中的人。琉儿自愧不如呢。”明显的挑衅。 绿尧只是淡然一笑,对这些并不在乎,而碧深煜略有不满,“爱妃累了,回宫去吧。来人,送你们娘娘回宫!” “臣妾告退。”琉妃在离去时状似无意地一瞥,却对绿尧有着怨恨。绿尧面上向她笑笑,心里却哀叹这后宫的女人都是豺狼。 “尚秋是有事找朕?”方才的威严不在,倒是多了几分闲散。 绿尧摇摇头,“只是走神无意间到这里罢了。” 碧深煜眼色暗了暗,“是么。若尚秋无事,陪朕去亭中坐会儿吧。” 本想拒绝的,可看他主意已决,又带了这么多宫女太监,总不好扫了他的圣面,只得轻叹一声,“臣遵旨。”跟在他身后踏进亭子相对而坐。 一壶香茗,几盘糕点。 可绿尧现在并无心情去品尝。 “安顺你们先回去,尚秋陪朕再坐会儿。”碧深煜大手一挥,整个御花园只剩了两人。看着绿尧双手捧着茶杯出神,无焦距的眼睛像在怀念什么,又好像毫无眷恋,可以随时离去。 “你……还真好似一阵烟雾……看不透,摸不清。”碧深煜突然开口。绿尧回神疑惑的看向他,他重复一遍,“似烟如雾,飘渺无形。” “是么。他也这么说过。”绿尧脸上泛起浅笑,捧起茶小抿一口,热腾腾的气朦胧了绿尧的脸,更给了碧深煜一种雾里看花的美态。 “你还是在乎他。” “说不在乎是假的。”绿尧转头望向园中,“身不由己罢了。” 一句身不由己之后,两人都沉默着,看着园中待放的花骨朵,各怀心事。 第十四章:分离(二) 人走茶凉。 碧深煜望着那个背影消失的地方,回想着他方才的话。 “皇上,把他调离宫里吧。”绿尧的声音轻飘飘的,随着热气升腾。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再想念也没结果,不如不想。也许哪天我就会忘记他,也许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谁知到呢……既然现在忘不了,那只能说明还未到忘记的时候。” “其实我从未介意过他做的事。或许曾经埋怨过,可毕竟那是做一个臣子对君王的忠诚。自古忠义两难全。” “可惜他不仅是你的影卫,还是丞相之子,还负担着他的家族。再爱又能怎样呢?我更不愿见到他因我为难的那一刻。” “我太过自私,自私到只把爱他当做是我的事,自私到不想去尝试没有结果的事。既然这份爱注定不会有结果,那便抛弃吧。” 没有结果便不爱么?可那样还是爱么?那又为什么能够不去介意欺骗并且能为他的家族而放下一切? 果然,爱这东西,难解啊。 碧深煜一回到书房,便传召景墨辰,要他去莫陵监察通商。 “墨辰是丞相的小儿,也该有门亲事了。”碧深煜状似无心的提及。却让景墨辰顿时僵硬。 “属下还不曾想过。” “尚秋方才还跟我提起墨辰一表人才,可惜未有相配之人呢。” 明明从他口中说出的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却沉重地压在景墨辰的心上。震惊得抬起头,那是帝王,他从小就忠诚的帝王。他无情冷酷,就算是从小就在一起的自己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因为他,遇到了那个让自己心动的人;却也因为他,让他们彼此疏离。如今,他们同为这个帝王的臣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听从命令才是他应该做的。可是这一次呢……明明缺缺的在提醒着他不要去拥有那个人的感情,甚至以那个人的名义……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在抽搐的痛,那种感觉比他受过的任何一种痛都难以承受。那人心痛时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呢?忽然就这样想起,每次那人犯痛时强忍着不去叫喊,手都握得被指甲划出血,嘴唇有时也能咬出血,可他依旧不叫。不知该说他是坚强还是倔强,尽管他看起去那么瘦弱。 或许这也是那个人的意愿吧……诸多借口理由,躲闪逃避着,即使见了也是匆匆离去。这样的关系,他是否早已不希望维持?毕竟自己欺骗他,利用他,禁锢他,伤害他……这样的自己竟然还能乞求留在他的身边么?更何况,那人已经有了比他更强大有力的后盾。 忘记是怎么走出龙承殿的了。 突然觉得胸口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了,这个世界也一下子安静着,似乎是做了一场不真实的,华美的,令人沉沦的梦。而后梦醒,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自己还是那个冷漠无情的景墨辰,依旧活在整日整夜的黑暗与血腥中,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个叫绿尧的男子,一个在梦里让他心动无比的男子。如今,心如止水。也许是,已然无心。 他走了。没有再说一句话,走的干脆。可是突然很不习惯,没有人再会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你的房间里,对你温柔的笑;没有人会明明很失落却偏要装作无所谓的看着你,吃饭,喝药;也没有人会看着你由远及近,拉住你想说什么却又无言以对。生活平淡的安静着,安静的空洞。 第十五章:碧千珣(一) 四月的天变得温和。垂杨扶柳,群花绽放,莺歌燕舞。和煦的微风缠绕着花香萦鼻,一派盛春景色。 下了早朝无事,在皇宫里闲庭信步起来。皇帝不曾限制他的活动范围,当然不包括后宫女人们住的地方。每当他到一处,就会有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告诉你这是什么地方。 长廊曼回,看着周边草丛中零星的花朵。渐渐地走出长廊拱门,停下脚步。群芳盛开,七彩缤纷,有傲于枝头的风姿,又娇羞颔首的惹人怜爱。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生机,在这里更为强烈。 “前面是后宫。” 后宫?皇帝女人住的地方啊……那没必要去了。一群被养在最金贵的鸟笼里的金丝雀而已,或者说是一群游弋在这深水中挣扎求生的鱼,小鱼。 这个花园不错,四周满满的群花锦簇,一条青石小路曼延到那远远的深宫后院中。 绿尧沿着小路走走停停,观赏着一朵朵千姿百态的花,知名的不知名的,看着蜂忙蝶戏,思绪便随着它们的身影而渐渐遥远。 “你是谁?”一个稚嫩清脆的童音在周遍响起。绿尧低头看去,粉雕玉琢面,晶莹剔透眼,身着皇家紫金衣,玉冠童子髻的小男孩,仰着脑袋极力的看着绿尧,绿尧见他小脖子扬得老高,轻柔的笑笑,为他揉揉脖子。小男孩缩了缩脖子,绿尧笑出了声。 “你笑得真好看。”童音又响起,这次带了几分笑意。绿尧拍拍他的头,这才看到他衣衫有些许不整,发丝也稍有凌乱,似是跑得过急所致。便没说话,为他整了整衣衫,抚了抚额前的发丝,才开口道:“这样跑很危险的。”刚说完,另一条小路上跑来一名少女,一袭桃红宫装,正宫宫女。“三皇子!三皇子!”气喘吁吁地跑到小男孩面前,“三皇子啊,您,您别跑这么快……”然后看到了绿尧,才又急着行礼,“辛大人。” “起来吧,在这里不需要这些的。”绿尧扶她起来,小宫女的脸微红着又蹲下身为小皇子掸了掸土,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三皇子,我们回去吧。”小宫女正要拉他的手,却被他躲开,倒是拉住绿尧的衣摆,又仰起小脑袋,问了一句:“你就是父皇赐住风华殿的那位侍君么?” 小宫女忙着要拉他,绿尧摆摆手,苦笑。原来他在后宫这么出名啊,连六七岁的小皇子都知道。 他又蹲下身,与小皇子平视,笑着开口道:“我是住在风华殿,不过我不是你父皇的内宠,是外臣。” “哦。”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又扬起灿烂的笑,拉着绿尧的衣袖,“我叫碧千珣,住在紫千殿,你可以陪我玩么?”童真的笑脸洋溢在他精致的小脸上。绿尧恍惚着似乎看到了某一日他站在树下,仰头望向树上坐着的景墨辰,看他沐浴在阳光里的脸,温和了冰冷的面容,变得那么温暖。“等有机会我们去芜山好不好?听说那里的风景很好。”然后景墨辰低下头看着他,脸上渐渐浮起淡淡的笑,“好。”那一刻在阳光里的他,再没有周身的冰冷,完全的为他而融化。 “可以么?”稚嫩的童音将他拉回现实,看着那双透着期望而闪着眸光的眼,绿尧便笑着说:“好。” 然后他心满意足的让宫女牵着他的小手走进了那所谓的后宫。看着那幼小的背影消失在尽头,绿尧揉了揉发涨的眼,仰头以手遮着望向那轮太阳,亮得晃人眼,光刺得生疼,眼中流出了泪。 “今天的太阳真是让人讨厌啊……”然后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和着花香消散在微风里。 第十六章:碧千珣(二) 春日午后的午休是极其惬意的。软榻上绿尧裹着一张狐皮毛毯正睡得香,殿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小太监蹑手蹑脚的走进来,探着脑袋朝里间看了看,便看到榻上的美少年闭眼休息,拍了拍胸脯暗叹:还好他轻手轻脚,不然吵醒了大人的休息,这位大人可不好对付。 “什么事?”慵懒的略有沙哑的声音从里间传出,小太监吓得跳起来,“大,大人……您没睡着啊?” “醒了。” 一句话惊得小太监出了一身冷汗,只听到绿尧又问了一句:“什么事?” “是,是皇上那边来人说,让大人有空去趟龙承殿。” “唔。”回应像是又要睡着了一般。小太监等了许久都不再有回应,又小心翼翼的探头探脑的看向里间,榻上的人双眸微闭。“大人?” 没反应。 “大人?” 还是没反应。小太监松了口气,轻手轻脚的踮起脚走到榻前,轻叹一声,将略有滑落的毯子为绿尧盖好。便又轻轻地走出殿门。 听着殿门关上,绿尧双眼睁了开,看着殿门笑了笑又闭上了眼睛。 一觉醒来,已是未时末。略作梳洗便挪着步子走向龙承殿。绿尧不喜进时还要别人通报,也就走惯了偏门。从偏门进去后,见屏风后已放了一把椅子,并没什么表情的绿尧坐到椅子上又开始打盹。不是他不出去,是正好有人在,他讨厌同别人虚以委蛇,索性等他们谈完再出去也不迟。 “皇上……” “刘爱卿莫说了,朕知道了。”停顿片刻,又听到碧深煜略有生气的带着严肃的声音,“珣儿,为何又逃课?” “父皇……儿臣,儿臣听不懂太傅的课,在学堂只能睡觉,与其睡觉使太傅生气,还不如不去。”稚嫩的童音带着委屈。竟是三皇子碧千珣。绿尧来了精神,支起半瘫在椅子里的身子,听着他们的话。 “叫你去学堂是去睡觉的么?!”皇帝发怒了。也不知他们在这呆了多久,这火气现在才爆发真是奇迹。 “皇上息怒。” “父皇……”声音嗫嚅,虽隔着屏风看不到小家伙的表情,但也可以想象那张漂亮的小脸上略有不甘的神情。想着就想笑。绿尧忙捂着嘴,偷笑着。 碧深煜微侧了侧头,绿尧立刻噤声。那家伙的嘴角翘了翘?绿尧在想他是不是眼花了。只见他故作生气又无奈的朝刘太傅道:“爱卿先下去吧,朕与珣儿说。” “是,臣告退。” 片刻的沉默后,才听他叹口气道:“朕会给你换个太傅。这次你若还是这样,莫要怪朕罚你跪宗祠。” “是……父皇……”语气颇有不甘。 “好了,回去吧。”声音已经平静,还带着些慈爱。 “是……父皇……儿臣告退。” 又是一阵沉默。绿尧就一直坐在那里,以手撑颌的发呆,直到有个人影挡了他的视线,他才懒懒的抬了一眼,又收回去继续发呆。 “绿尧!你再无视朕,朕可要生气了!” 又是这一句……总觉得这话像是父亲管儿子的……真不知现如今这个皇帝是不是活倒退了,绿尧也懒得与他回嘴,站起身行礼,“皇上万安~” 碧深煜站在那里只有咬牙切齿的份,甩甩衣袖绕出屏风坐回到椅中。绿尧也跟着出来又瘫进那张常坐的贵妃椅上。皇帝执起朱笔批了几份奏折便开始出神,连绿尧一直盯着他也不曾发现。 “三皇子的老师,我去吧。” 碧深煜听了这话,颇觉意外,转头就对上了正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而不是玩笑。他挑眉,问:“为什么?” “皇上对这位小殿下一定不同吧。”绿尧忽然笑起来,“平日对人都是一副晚娘脸,但对着三皇子,虽然严厉却多了一份慈爱的宽容。” 碧深煜因“晚娘脸”这个词而瞪了绿尧一眼,听完后又垂首,久久才出了一句:“瑜妃,是他的母妃。” 瑜妃? 绿尧这才明白。瑜妃出生于一小氏族家,贤良淑德,且又文韬武略不亚男子,曾一度帮助碧深煜处理事务,深受皇帝宠爱,瑜妃曾经怀过龙子,却因毒妇所害而导致难产,为此皇帝大怒下令彻查,结果赐死了三个宫的女人。最后诞下皇子,却因是一死胎,郁结难消,百病缠身,终于三年前香消玉殒,皇帝追封其为淑康皇后,至此后位一直留空。 “三皇子,他不是紫千殿的瑶美人所诞的么?” “当时瑶美人也怀了孕,可惜刚生下就夭折了。” “所以……你将三皇子以瑶美人的名义养活了下来。”绿尧了然,也感到了这个皇帝对瑜妃的情有多深。只是摇头叹气,“帝王,可以多情,可以无情,可是最不能有的就是专情,伤人伤己。”绿尧说的是过去的他,也说的是现在的他。不论何时,作为一个帝王,便不能专情。而碧深煜也明白,他深深地看着绿尧,再无言语。 他明白绿尧在拒绝,那么明显地对待不是对三皇子,而是对绿尧。自己也曾怀疑过,继而肯定。只是这样聪明的人,如何能困住他?他可以看清一切,那双茶色的瞳眸似乎可以透析人心,你的所有都不要想去瞒过他。虽然令人防备,却也深深地吸引着别人。他貌美,他聪慧,他是天下所有遇见他的人皆想占为己有的人。可他说的对,这天下没有谁是至上的人,没有人有足够的能力去护他一生周全,更何况,他是个帝王。除了他自己的选择,别人无权决定他的去留。如今他可以留在这里,只是为了那个人,那个只是作为自己影卫的人。他已经足够的幸运,不是么。 人已经不在,他走时的话还记得清楚。 “我可以教授的除历史武学下棋。这就算是为陛下做的最后一件事罢。” 最后的么?也罢,这么久了,也是该放手了。毕竟他对自己不曾有心,而自己,终是帝王,不能有心。 第十七章:授课 碧千珣回道紫千殿时是嘟着小嘴的,所以他的母妃,瑶美人一见到他的模样就抱起他安慰着。她明白这是又被教训了。她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调皮淘气却不顽劣,只有她明白逃课只是因为听了她的话,她告诉他,要学会掩其锋芒,韬光养晦。 “母妃……父皇有教训儿臣了……儿臣又要换夫子……怎么办啊。”千珣小脸上是委屈和担忧,明亮的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瑶紫。瑶紫温柔地笑了笑,揉着他的小脑袋,“珣儿太顽皮,不过母妃相信,换个夫子珣儿也有办法的。”千珣只是坐在瑶紫腿上晃着自己的小腿,嘟着嘴表明他的不满。 “美人,辛大人前来拜见。”这时有一个宫女上前朝瑶紫通报。 “辛大人?”瑶紫自然知道是谁,朝堂内外姓辛的大人只有一位。他疑惑的是,这大人怎么会突然跑来后宫?而她怀里的千珣兴奋地问:“可是辛尚秋辛大人?” “正是。” 两只大眼睛眨巴的泛着光,跳下地,蹬蹬的跑向门外,拉着绿尧进了殿内。 绿尧笑着问候:“三皇子可好?” “好好!你该早点来的!”说罢还不忘瞪他一眼。绿尧笑着摇头,走进前厅见座上的美人,绿尧躬身行礼,“娘娘。” 瑶紫温润的笑道:“辛大人多礼了,坐吧。” 待绿尧入了座,宫女上了茶,千珣跑到绿尧面前,“尚秋是来找我玩的么?”还不等绿尧说什么,瑶紫皱眉略带责备的喊了声:“珣儿!”千珣不满的移到瑶紫身边,“珣儿顽劣,辛大人见笑了。” 绿尧只深看她一眼,随后用笑意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探寻,道:“无妨。三皇子很可爱。” “不知今日辛大人来有何要事?”瑶紫将话题从千珣身上转移,绿尧也就顺水推舟,“尚秋方从皇上那里出来,陛下托尚秋为三皇子带个话,明日会有人来接三皇子去新夫子那里,要三皇子好生学习,不可再愚弄夫子,睡觉偷懒。” 千珣听了不高兴了,垂着脑袋,闷声闷气,“原来你是因公而来。” 绿尧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到千珣面前,蹲下身,同上次见面一般,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声音温柔如水,“当然不是了,是因为我要来看三皇子,皇上才顺便让我告诉三皇子的啊。” “真的?”千珣歪着脑袋,扁嘴问,绿尧点头,“真的。”千珣这才笑了,绿尧也真心的笑着。而瑶紫却看呆了,果然是不一般的美,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是由骨而发的高贵气质,恐怕就连后宫最美的琉妃也比不上他。 “呵呵,今日我可是来过了哦。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绿尧笑着对千珣说,“尚秋不打扰娘娘跟三皇子用膳了。”绿尧朝瑶紫告别,随后又笑着对千珣说:“再见。” 千珣非要送他出门,瑶紫则站在殿内望着他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那样如明星一般的人,皇上会倾心于他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第二日,有宫人领着千珣到了一座小别院,院中飘着淡淡的清香,石子小路旁是汉白玉的花架,绿色的藤蔓茂密的缠绕着。 夫子未到,千珣则无聊的趴在石桌上,闷闷的碎碎念,“父皇坏,夫子坏!” “讨厌父皇!讨厌夫子!” 而一走进来的绿尧正好听到了这几句。心中好笑,敢说那皇帝坏的,还讨厌他的也只有这位小皇子了吧。 “千珣。”绿尧轻声的叫道。 而千珣抬头看到他的瞬间,眼光一亮,“尚秋来这里做什么啊?难道你也学习么?” 绿尧不由笑着敲他的脑袋,“我说三皇子,你的愚钝可别在我这里发挥啊,我可不吃你这一套。”千珣惊讶得看着他,片刻的怔忪后又笑起来,“尚秋莫不是来教我的?” “你说呢?” “嘿嘿,原来你说的再见就是在这里见呐。”千珣可爱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绿尧挑挑眉表示承认。 两人玩闹一会儿后,绿尧正色道:“三皇子可知道皇上的用意?” 千珣也认真起来,“千珣知道,父皇要千珣成为这大甄的忠臣。” “忠于谁?” “忠于大甄的子民,忠于父皇。” “为何先是子民?” “国以民为主,有民才有国。” 绿尧不再问,欣慰的抚着他的脑袋,“千珣可以信任我,在我面前,无论怎样的你,我都不会讨厌。” 千珣的小脸挂上明亮的笑容,小脑袋重重的点着。此刻的他们,是作为朋友的相知者,亲密无间的朋友。 “现在,我要安排课程。上午你会有两个时辰学习算术书画时政。下午也有两个时辰学习历史音律。第二天是武修课为主,第三天再来找我。” “不过,下午你的历史不是我教,你的回原来的学堂找刘太傅。” “不要!他讲的很无聊趣!”千珣不满道。 绿尧拍他的脑袋,“我不了解你们的历史,不过,第二天我可是要考你的。” “那,那你跟我过去,好不好。”千珣眨巴着大眼睛,委屈的要求。 绿尧眼睛一眯,“只要这上午你的课业让我满意,可以考虑。” “一定!” 绿尧笑的看着千珣,其实他知道这些东西瑶紫一定有教过他,也不出他所料,一般的算术难不倒他,写的字虽然仍有稚嫩却已有了自己的风格,绘画倒是有欠练习,而时政也因他尚小没有过多的接触。大致了解后,绿尧开始一遍遍的教他画国画的技巧。仔细的给他讲解现在的大甄以及天下的形式。 “而今,三国通商,不要看他们暂时是和睦往来,其实只是从国政的战争扩大到了经济上。各国都在找机会提高自己商品的价值,以求高利润,从而来打压进口的商品。这一点们我们大甄是最为突出的。”绿尧同千珣坐在石桌两侧,桌上摆着绿尧绘出的三国地图。 “通商此策略是尚秋提出的,不是么?战争总要有的,现在这样的经济战也是时间问题而已,各国通商都是以求利润来充实国内,而我们虽然获利多,可是尚秋提出的优惠政策不也给足了他们甜头吗?所有利用他国原料做成的成品可是减了成本费的三成呢。” 千珣调皮的眨着眼睛,对绿尧笑着说,颇有拍马屁讨好的味道。绿尧屈起手指赏了他一个爆栗,见千珣吃痛的捂着额头,向他投来不满的眼神,便笑道:“这些政策在朝中可是骂声连连呢,千珣倒是看得开。不过切记,任何事皆要顾全大局,不可因私废公,因利废义。” “千珣明白。” “还有,年初的科举改革只是前段,将寒族子弟引入朝中,不可多用,也不能不用。他们的作用是日积月累的,万不可因私心而动用。” “嗯,珣儿明白,士寒向来对立,引寒族入朝超不过是要牵制士族势力。”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的确要扩大科举,选贤举能,稳固统治,以保大甄繁盛不衰。” “嗯……是因为‘国以民为主么?’” “呵呵,千珣很聪明。民贵君轻,作为一国之君便要保其民生,使之对你感恩戴德。读书人在任何时候,都是一国的重要力量。民如水,君如舟,要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千珣指着脑袋思考着这句话,忽然抬起头,“明白了,君做舟,民做水。” “嗯。”绿尧抚着他的脑袋,看了看天,“时辰到了,回去吧。” 千珣却不甘的抓着他的袖子,咬着下唇不知怎么开口。 见状,绿尧又赏他一个爆栗,“记得到风华殿叫我。” 千珣这才放开他的袖子,笑得好不开心,点点头跑远了。 午休过后,千珣便拉着绿尧去找刘太傅,为了不引人注意,两人商议,绿尧在堂外等他。待千珣从学堂出来,路上让千珣依据所听到的历史来评析成败对错,绿尧偶尔再结合现代知识为他讲解,要他每件事都要学会分析对错。择善从之,不善改之。 回到别苑还未歇息,千珣便要绿尧教授音律。绿尧拗不过他,便取琴教他简单的曲子。 不一会儿千珣又拉着绿尧的衣袖,“尚秋弹一曲,好不好?”看着可爱的千珣,绿尧将怀里的千珣抱着坐到一边,双手抚上琴弦,几声“铮铮”的琴音溢出。 时而流水,时而鸟语,时而蜂蝶戏舞,似乎整个春色复苏的景象活灵活现的展现在眼前。“这首叫《慕春》。” “真好听。比琉妃娘娘弹的还好。” “琉妃娘娘,也会弹琴么?” “嗯。珣儿知道景家人都会弹琴。是大甄少有的琴家。我还听说墨辰哥哥弹得也好呢。”千珣转过头来,红润的小脸上仍有着婴儿肥,笑起来脸侧的梨花窝煞是好看。 “景墨辰他……也会弹琴?”他想象不到那么冷漠的一个人怎么与琴连在一起。 “会啊,听母妃说,墨辰哥哥七岁就在先皇生辰宴上一曲惊人呢。珣儿问母妃墨辰哥哥为什么变得冷冰冰的,母妃偷偷告诉珣儿,说是自从先皇因喜爱他将其留在宫里,然后就成那样子了。” 留在皇宫?他记得先皇在位时,只有景家一家是丞相。想来是作为了牵制景家的人质才被留在宫里,最后还成了见不得光的影卫。原来他不是生性如此。其实,自己比他要好的多了,不是么?童年的无忧无虑,有过父母关爱,也有过哥哥的疼爱。怎么说都是幸运的了。 “千珣收拾东西回去吧。记得莫要把我们的事告诉任何人。”绿尧收了心神,轻笑着对千珣说。千珣乖巧地点点头,走时候抱着绿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跳下来跑到门口,精致的小脸染着红晕,“尚秋再见。”然后便消失在了不再热烈的阳光里。 第十八章:五年 春去春来,花败花开。池塘芙蓉出水,蜻蜓点水而过,又是一年好夏色。一片绿荫的荷叶绵延了整个池塘,风吹过泛起绿浪,阵阵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别院凉亭内一位月华轻衫的男子执棋蹙眉,坐于他对面的小少年,湖蓝色的衣衫衬着清俊的脸庞上一丝惬意的笑,别有一番风味。 “啪嗒!”棋子落盘,随即是小少年懊恼的抱怨声,“啊,我输了啊!”绿尧好笑的看着趴在石桌上的千珣,“服了吧。” “服了服了,尚秋的棋艺终于升到一定境界了……”千珣脸上挂上了开心地笑,想当初尚秋的棋艺就是一只……照他的话,那是菜鸟!~连七岁的他也不如。 “好了,时辰不早了,快去练武吧。”绿尧边收着棋子边嘱咐千珣。 五年里,他将他所有能教的知识倾囊相授,也要亏千珣天资聪颖,学得快,懂得快。现在只要他暗中关注情势进行分析并解决就行了,倒是千珣总是缠着绿尧写字作画,抚琴吹笛的时间居多。而那些曾探听他们做什么的探子,在知道他们只是风花雪月时也就传出三皇子不学无术的谣言,在之后探子们便渐渐减少。 千珣笑了笑,也帮着绿尧整理棋子,没有说去,“尚秋今日陪我同去可好?”语气恳切,不是平日的嬉笑。 绿尧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今日要我陪你同去了?” “我想让尚秋看我的进步,想让尚秋知道,你所教的碧千珣哪一样都不差。”那双已变得与碧深煜一样的眼睛里闪着定定的眸光。 绿尧笑着说:“好。” 这次千珣挥退了伴他的侍从,只拉着绿尧走进武场。他让绿尧坐在树荫下,自己踏入武场。 绿尧看着他从营帐中换了武服出来的英姿飒爽,看着他顶着炎炎夏日扎了一个时辰的马步,看着他挥剑对敌的潇洒自如,看着他受到教头夸奖的不骄不躁。绿尧轻叹,五年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他不再是当年那个空有一腔热血的七岁孩童,不再是那个有着婴儿肥且眨巴着眼睛渴求知识的碧千珣。五年里,他已经成长为一个清俊绝美的少年,他胸有丘壑,不再因一点夸赞而喜形于色,他真正懂得了如何掩其锋芒,韬光养晦。那个纯真的孩童成长为了玉树临风,八面玲珑的少年。生在皇家,谁能避免那些看得见,看不见的血腥?纯真保不了他,只得让他拥有绝对的实力。 少年收了剑走向绿尧,绿尧脸上一直留着淡淡的笑容,递给他手帕擦汗,又递上水壶。看着他用手背抹去嘴边的水渍,绿尧又为他擦了一遍。少年一时怔愣,脸上不只是因为天热运动过度还是什么原因,泛出一圈红晕,随即又因为绿尧的一句话而展开了笑颜。 绿尧只说了两个字:“很好。”这两个字却比过场上所有人不知多华丽的夸赞。绿尧依旧像以前一样,为他拂了拂额前的碎发,带他去帐中换回衣衫,送他回紫千殿,然后转身准备离开。这一切他都笑对着千珣。 他要离开了。用五年时间为碧深煜塑造了一位储君,而内阁也早已走上正轨,一切都已经被大家认可接受,而他自一年前就成为了内阁的挂名首臣,早朝也无需再去。如今,他也到了该离去的时候了。 五年,本以为可以忘记些什么,可是每回房间闻着浮香的香气,就对那人的思念更加的深入骨髓。 “尚秋!”身后千珣突然开口喊道。 绿尧回头。 “记得我。不要……不要忘记。”千珣笑着。可那笑里含着他看得到的情愫。留恋,不舍。绿尧没想过他会知道,他本想不辞而别的。怔了片刻,淡淡的笑着,朝他点头,离开。 回到风华殿的绿尧瘫在床上,闭眼问着枕侧的香气。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皇上。” “嗯,尚秋在么?” “在,大人刚回来,奴才看大人神色疲惫,应该是休息了。” “嗯,不必通报了。” 外殿的对话一字不差的落在绿尧的耳中,可他一动也不想动,依旧闭着眼躺在床上。听着脚步声渐渐接近,然后坐到了床边。 “一定要走么?”沈冷得声音响在耳畔。 绿尧并未答话。 “朕知道你没睡着。” 绿尧这才睁眼瞥了他一眼又闭上,轻轻的嗯了一声。 碧深煜沉默片刻,“朕知道这里已经没有再留住你的理由,朕……也不愿困你一生。你若是准备好了,便离开吧。这里,朕会善后。” 绿尧早已睁开眼,听着他的话缓缓坐起,朝他微微一笑,“皇上要护好千珣,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朕会的。” 第二日,绿尧收拾好东西,安顺亲自送来了出宫令牌,告诉绿尧宫门口已经备好马车。绿尧回谢后并没有直接走,而是转身去了龙承殿。 这次,他走的是正门。待人通报进去后,绿尧让碧深煜摈退所有人。 他望着那个一身金丝玄衣坐于椅中的男子,深邃如刀的轮廓经岁月洗礼依旧锋利如初。记起初见时的针锋相对,记起他威胁自己时的理所当然,记起他高坐于朝堂之上,俯视众臣的气魄。他是一国之君,却也有过对一个女人的钟情;他是一国之君,却为他而懂得了取与舍的选择。他明白这个男人的用心,他曾记恨过这个男人的用心。可就在离别之际,突然什么都不重要了,毕竟这几年里,是这个男人滴水不漏的保护了他,给了他一段安生的日子。 “碧深煜。”他缓缓的开口,“我曾恨过你,恨你破坏了我所应有的。”座上的男子扯了扯嘴角,“朕知道。” “可我也感谢你,感谢你所给予的,一切。” 男子怔忪。 殿内的地上换了薄薄的精致的线绣地毯,绿尧依旧没有脱去鞋子站在那里,似乎只有他才敢这么大胆的在老虎的地盘上放肆。也亏的这只老虎对自己的纵容。想到这里,绿尧无声的笑了。抬头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黝黑的双眸。 “皇上。”绿尧换回他的心神,那么突然的跪到了地上,就如那一次一般。不过这次他是自愿的。“臣辛尚秋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叩首。 碧深煜猛地从龙椅中站起,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此刻他是多么的震惊,多么的激动。这个从不甘愿屈服的男子,今天终于甘于俯首称臣。他克制着自己,硬做平静的道:“平身。” 绿尧站起身,正想告辞离去,碧深煜却叫住了他,问道:“你,还忘不了他?” 这个他,两人都心知肚明。绿尧虽不知他为何一问,但也应了声,“或许。” “或许是什么意思?” “日思夜想,辗转难眠。我也不知道这算什么。” “那,若他真心对你,你,还接受么?” “我记得我曾说过,没有结局,我宁可不要。” “你,就能为了他一个人而放弃你们两个人的感情?” “为了他,我什么个都愿意。” 碧深煜闭口,定定的看了他良久,“你走吧。” 绿尧扬起笑,“皇上保重。”随后转身离去。 碧深煜看着他离去,轻叹一声,“你去保护他吧。” 一抹黑影闪过,房内恢复平静。 谁也不知道那日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皇宫里再不见那位才高八斗的辛尚秋,风华殿被封,皇帝则更兢兢业业,朝堂上下更显冷峻。而当今三皇子因私自出宫被下旨去岐山宗庙祈福。碧千珣在半路就偷天换日前去圣山拜师学艺。七年后,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成为储君,与碧深煜一同治理大甄。当然,这是后话。 第十九章:偷生(一) 马车驶出那扇沉重的金色宫门时,绿尧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回望那困留自己五年的深红色的宫墙,依旧屹立如松,固而不倒,只是自己终于从牢笼中飞出,终于不再被束缚。身是如此,可是心呢?五年来一直空荡荡的留不住一点东西的胸腔里,还是空的。想想,有脑子应该够了吧,可以思考便行了,至少自己还活着。 赶到闹市区,绿尧给了车夫银子买下马车,自己赶着进了市区。停在一间客栈前,马车交给小二,要了一间房先住了下来。盘算着要去哪里。当初被挟持进宫时也没有去处,如今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了,反倒有犯难了。 躺在床上辗转多思。 碧深煜是把他派去莫陵了吧,那不如就去莫陵好了,至少那里还有风如醉送自己的绿苑。或许还可以再遇到他。就再看他一眼吧,从此便不再纠缠。 想及此,绿苑的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弧度,拉了薄被闭眼补眠。 “主上。辛尚秋昨日辞官离朝,现已不在皇宫。” “嗯?哈哈,终于跑出来了?哼!在皇宫里有那个狗皇帝护着,几年都杀不了他,现在……哼哼!天赐良机呢!”青袍中年男子阴着一副嘴脸,“去查他的住处!杀了他!” “是。” “为大甄皇帝卖命还破坏了我那么多计划!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男人一掌拍碎了木桌。 “主上,那个绿尧……” “怎么?有消息了?”男人摸了手中了木屑,将手帕扔到地上。 “属下查到,他近日出现在锦容城。” “哦?呵呵,这一个两个怎么都自动送上门呢!去传令给左使将他请来,可不要伤了他。”男人脸上露着猥琐的笑。 “是。” 这时坐在角落的白衣男子皱了皱眉,“听说那绿尧天姿国色,风华绝代,能歌善舞,你找他来是要做什么?” 中年男子听罢笑着走到他面前,勾起他的下巴,“怎么了?本宫主找个美人来帮我们成就大业,你吃醋了?” “啪!”男子拍掉他的手,“宫主请自重,我不过是觉得他难成大事,会误了我们的事而已。而且我投靠你是要看着碧深煜失去所有!可不是做你的玩物。”被拍的男人并没有生气,反倒是冷笑道:“你觉得他难成大事?那你可记得莫陵吴家被害的满门抄斩,最终连累你们北宫家的那个人?” 白衣男子猛地一震,听男人又道:“他就是你口中那个难成大事的绿尧呢!”看着男子紧握的双手,颤抖着不能言语,青衣男人才悠悠的道,“待我请他来成了事,他就是你的了。”说罢便走出房间,留下白衣男子阴狠的眼神。 闲来无事,绿尧戴了纱帽在街上游荡,顺便买了些用品。买得差不多了,走进一家茶楼歇脚,挑了个靠窗的位子,要了一壶龙井和几盘点心。看着楼外车来人往,好不热闹。 “公子要听曲儿吗?” 绿尧抬头,不知何时桌对面坐了一位粉罗绸缎,抱琵琶的女子,粉颊黛眉,如莺喉嗓,可是那双眼中藏不住的探寻让绿尧厌恶。随手掷了一些碎银正准备离开,忽然被一道白光晃到了眼睛,耳畔传来空气划破的声音。 绿尧心惊,忙向旁边躲了过去。一边的客人都已经尖叫着跑出门外。绿尧转身就看到那女子握着匕首又刺了过来,一个踢腿踢向她的手臂。那女子没反应过来,再躲已经来不及,匕首被踢飞,女子双手摸向腿部,绿尧看到她穿着的高靴外侧插着两把匕首,忙拽着她的一只胳膊一个后空翻,腿扫向她的小腿肚,又制住了另一只手。女子被扫得跪在地上,绿尧将她双手反剪到背后,膝盖抵在她的脊背上。 “你会武功?!”女子挣扎着咬牙切齿的道。 绿尧冷冷的道:“所以才派你一个笨蛋来杀我么?说!为什么杀我?!” 女子被他生冷的口气吓了一跳,想不到看了几日温和的男子,生气起来竟也如此的骸人。眼珠一转,干脆软倒在绿尧腿上,声音甜腻腻的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么。公子,你弄疼奴家了。” 绿尧膝盖顶在她脊梁上,冷笑着:“呵,美人计?我对女人没兴趣。说!为什么杀我?” 女子见没有转机,又挣扎着吼道:“哼!男人跟男人?!不就是男人身下的一条狗么!真TM不是东西!” “不说?随你。”绿尧顺势抽下女子的腰带,将她的双手绑于身后,女子尖叫着,“喂!非礼啊!”见没人上前,又叫着:“放开我!” 绿尧不理会,一只手揽了她的腰身,另一只手从她的脖颈后开始顺着脊梁向下滑,摸着脊梁柱上的算盘骨,停留在胸腰段处,“还不要说么?”绿尧语气渐渐放缓,女子咬着牙,“有本事你杀了我!”绿尧轻笑,“放心,我会的。”说罢,从她腿侧抽出匕首,手握着匕首,用手柄顶端戳向了胸腰处的脊柱。随着女子惨厉的叫声,绿尧抛开了她。用匕首划断了绳子,匕首抬起她的下颌,那张美丽的脸已经因疼痛而扭曲,双眼瞪大,绿尧轻笑着:“这安稳日子过久了,倒是忘记还有人惦记着我呢。我不管是谁,劳烦姑娘你回去报个信,要派人杀我,派个美男子来,或许我会如他所愿。”说罢,起身准备离开,忽然又想到什么,转身看着地上的女子,“哦,对了,那个……我一不小心用力过了点,你这辈子瘫痪,不死的话就只能在床上度过了。抱歉啊,美人~”说着还做了一揖才转身。 这时,对面出现一黑衣蒙面男子,突然跳出来举剑刺来,绿尧呼吸一滞,手握着的匕首,使劲的掷了过去。正中了他的腹部。 第二十章:偷生(二) 忽然变化的局势,让绿尧有些失措,这个男人的武功比那个女人不知高多少倍,匕首根本不会阻拦他。 看着眼前又出现的几个黑衣人。绿尧皱眉,他们不是影卫,倒像是曾经遇到过的杀手。呵呵,何时自己这么遭人厌了,雇杀手来杀他。 几人挥剑袭来,绿尧无处可躲,只好抓起桌上的东西扔向他们,根本无济于事。不一会儿,绿尧的手臂就被划开了伤口。正好又出现一队人马,两队人马同样的衣着,却开始大打出手。绿尧趁机跑出茶楼,在拐进小巷的那一刻,似乎瞥见了一个熟悉的,穿黑衣的蒙面人的身影。拐进小巷,纱帽早已在躲避时掉落。靠在墙壁上喘着气,手捂着伤口,血流不止。看了看伤口,流的血是黑紫色的。绿尧苦笑,这下子完了,刚从皇宫里出来就要命丧于此。生在锦容,死在锦容,自己这算不算死得其所? 眼睛越来越模糊,身子渐渐地靠着墙滑落,昏倒在小巷里。 黑色锦衫的景墨辰找到他时,他的呼吸已经显得微弱,忙喂了一颗解毒续命丹,抱着绿尧消失在小巷里。 一日后,绿尧转醒。入眼的是青色的床幔。 不是自己的房间?哦,忘记了,他差点被人杀。绿尧揉揉额角,看起来只是一间小客栈,手臂上的伤已经被上药包扎好了。自己不是在小巷里昏过去了么?那现在的情况不是被抓就是被救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黑衣男子,清丽明艳的脸,一双细致的眼在看到自己的时候,闪过一丝欣喜。可在欣喜之下的另一种感情被掩藏的太深,绿尧还未看清就已经被主人抹去。 绿尧绷紧身子,警惕地看着来人。男子没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的药碗递给绿尧,冷冷的声音带着沙哑,“喝药。”绿尧不解,只是紧盯着他,“你是什么人?” 男子也看他半响,回了句:“救你的人。” 绿尧这才接过药碗,说了句:“谢了。”一口喝了个底。苦味让绿尧的脸皱成了包子,也只好忍着。男子倒了杯水递给绿尧,绿尧点点头,接过猛灌了几口水。 良久,男子突然开口:“如果我说我是杀你的人呢?” 绿尧怔了会,回神苦笑道:“那就劳烦大侠速速动手,不要再在折磨于我。喝药可不是人干的事。” 男子盯了他片刻,“是你说要美男子的。”绿尧听罢疑惑了一会儿,又恍然大悟,“啊,那只是玩笑话。来了什么人我都没兴趣。人家是来杀我的,我还能品头论足,说人家美不美么……虽然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我这死过一回的人,要么死的干脆,要么就只能顽强地活着。”说这话的时候,绿尧好像见那人有一丝笑意,再细看,又好像从未有过。眨着眼,看着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美是美,可是…… “你不是真是杀我的吧?”绿尧凭着好问精神,提出了心中的疑惑,男子收拾了药碗,出门之际回了一句:“不是。” 绿尧松了口气,又倒在床上,思及昨日的事情还真是有些后怕,总归这张脸不是好东西,可自己又没办法找些易容的药,易容自己更是不会。也罢,一会找那人帮个忙,总应该可以吧。 等了一下午,晚上那人端了饭菜入房,吃得差不多了,绿尧才开口,“嗯……你既然救了我的命,应该不在乎再帮我点忙吧?” 男子抬头看他一眼,“说。” “呵呵,”绿尧笑着,“那个,就是想让你帮忙弄些改变容貌的药,还有我的包袱……” 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扔给绿尧,“药。”又掏出一个放在桌上,“解药。你的包袱,床下。”说完就又收拾完东西出去了。 绿尧看着房门久久不能回神,这个人真神,有求必应啊。 “求神不如求己。” 突然想起那人的话来,让绿尧坐在凳子上默默的发呆。 出神片刻,绿尧叹口气,起身翻出了包袱,整理衣物时,突然掉出一块玉简。仔细一看,这才想起还有千秋阁这一档子事。当下决定,过几日就去准备瞧瞧。 偷生养伤数日,终于得机会出客栈活动活动。此时的绿尧相貌平平,扔人堆里找不出的样子,让他得以安心的逛街。 第二十一章:秘阁 换了一张脸在街上游荡果然称心的很。这次把上次丢的东西都买齐了,又七拐八拐的拐进一条小巷,在一扇暗红色的小木门前停步,手指快三慢三的敲着,门内有人道:“一朝黄粱梦醒。”绿尧应道:“千秋浮华已逝。”门从内打开,让绿尧进去,门就上了锁。 那小童审视着绿尧,“公子来此何事?”绿尧温文一笑,将手中的玉简递给了小童。小童疑惑的接过一看,惊骇的收好了玉简,躬身行礼,“见过阁主。”绿尧摆摆手,“免了,带我去见你们老板。” “是。”小童引着绿尧进入客厅,匆匆的带着玉简去请老板。不一会儿那老板随着小童赶来,“阁主。”将玉简还给绿尧。绿尧收回袖中,待上茶的人都退下,才道:“你就是青选的容古?” “正是。” 容古看去也有三十多,一身暗色青衫,一张普通人的眉眼,留着经过岁月洗刷沈淀下来的沧桑,绿尧让他坐下,“今日前来是要你去秦楼赎一个人。” “秦楼?”容古颇为怪异的重复一声,绿尧不以为意的点点头。 “不知是何人?”容古在绿尧看向他时忙敛了神色。这阁主看似平淡无奇,却有一双似能洞悉人心的眼,凌厉的紧。 绿尧捋了捋茶盖,“秦楼楼主蓝栖桐的贴身侍者,水青。” “楼主的贴身侍者?”容古更是奇怪,声音不免有些变调,发觉自己的不妥,忙闭了嘴,偷看绿尧的神情。绿尧依旧安然的坐在那里,吹了吹茶水,抿了一口,微微地笑了笑,“落冬?好茶。” “额,主子要喜欢,奴才一会儿替您打包。”容古擦了擦莫须有的汗,又听到绿尧说:“人前叫我秋就可以。”容古应了声,绿尧才放了茶杯,看向他,“前日我问过青,秦楼的侍者不算小倌,水青又是蓝栖桐从小领养的,在他十五岁后可以选择去留。而今他已十七,向蓝栖桐提出离开并不难,只是楼里突然少人不合规矩,所以明日你带五千两交给蓝栖桐,把水青的卖身契买来,带人来这里。若他问起,就说是千秋阁主看上了水青,愿为他赎身。明日午时,我会在这里等着。” “额……是……”容古心下奇怪,这秦楼楼主的侍者犯得着让主子如此上心?还让他亲自去那种地方。 似是瞧出他的心思,绿尧又抿了口茶,语气微冷,“照我说的去做便是。不要对我的命令有什么质疑。这不是你所属的范围。” 容古大骸,忙要下跪认错,绿尧道:“我不喜欢别人跪。”又让他坐回到椅子上。容古这次真是吓出一身冷汗,却也不敢擦,“容古知错,望阁主原谅。” “没什么原不原谅的,我做的决定是三思而行的。若不行我便不会让你们去做。你们可以说我是独断专行,这个我无所谓。”此时的绿尧又恢复了方才温和的谦谦君子模样。容古也已认定这主子的不平凡,自不会再有疑问,肯定的应了一声“是。”,绿尧就满意的离开了。 千秋阁,四年前锦容的繁华地段一家茶阁易主,发展为如今的千秋阁。千秋阁集吃喝住为一体,偌大的场院占了几乎半条街。进门就是食馆,左拐进一间相同大的楼阁是饮品店,饮品店分茶座和酒坐。食饮二楼为雅间,三楼为普通客房,四楼是中等客房。最为妙的是这些只在前厅,前厅连着的中庭比前厅规模又大几分。在这里,食饮住三层都升级为贵宾级。有了前厅,中庭,自然有后院,可这后院的门总是挂着一把精致的连环扣锁,不锁却没人敢进。此锁人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听说有位下人不小心给锁了,找了最巧的工匠来也不曾打开。至此后就在没开过。而昨日突然开了,人们就说后院住着千秋阁的主人,如今主人回来了。可人们却从未听过这主人姓甚名谁,更别说见真人。人们谈起千秋阁主只有一句话,“比那连环锁还神奇的人。” 其实根本没什么,当初在秦楼绿尧玩着好玩,非把九连环套上了锁芯,本来是当个玩物,哪晓得水青那家伙给挂在门上。被锁了也活该。害的绿尧忙活了半天才接了九连环,打开了锁。 后院并没有多神秘,一样的亭台楼阁,花草山水,唯有不同的是这里的一切都摆了阵。这个院子本就是一个阵法。倒也不难解,知道的人在进门后将靠墙的第三块砖按下去,院里的假山一开,自然道路清晰。现下绿尧和刚回来的容古,水青就坐在后院的大厅里。 容古怎么也没想到,当初一手开办千秋阁的是他从秦楼赎回的水青,也就是青。 “我只是按公子的指示办事罢了。”已经长成卓然而立的少年水青,一袭淡青色的纱衣里套着一件白底的长衫。听容古惊讶的出声才回了一句。 从后堂转出的绿尧没换回真容,可水青却一眼就认出了他,“公,公子?!”水青扑进绿尧怀里,绿尧无奈的拉开他,“你怎么认出我的?”水青抬头,“公子的眼中永远都是清淡的,嘴角永远都是这样勾起的。但是却没有温度。”越说越低……从他见了绿尧的第一眼起,这个人就是表面温和,内心冷漠的人。若不是云月几人和他的关系微深,他恐怕是不会看他们一眼的吧。 绿尧也明白水青所说,只是微叹一声,叮嘱容古去准备酒菜。绿尧吃了易颜丹的解药,恢复了容貌,水青见了更是激动。 “公子还是那样子,丰神俊逸。” 绿尧敲他的脑袋,嗔到:“水青的嘴比以前甜多了,这几年吃蜜了?”绿尧假愠的模样依旧是眼角轻佻,菱唇微勾。那样的风姿,是个正常人就抵不住诱惑。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人追逐不得。若是没有发生那样的事,他是不是还会待在秦楼做一个安然的乐师?可惜,发生过就不能否认,现在的他那冷漠只增不减,伪装得更完美了。 看着水青拧起的眉,绿尧关切的问:“怎么了?”水青摇头。 这时容古敲门进来,看到绿尧的真容,怔在原地失了神。 原来这才是阁主,美得绝伦,又冷淡的人。 水清轻叱一声,容古忙低了头,神色恭敬的为两人摆了酒菜。在他退出去的前一刻,绿尧出声叫住他,“见过我真容的人没几个,但知道我身份又见过我脸的人只有这个屋子的人。 声音很轻,却字字入耳。容古是明白人,知道阁主是对他的信任,无比谦恭的行礼,应了声”是。“ 绿尧点头,”以后水青是这的二爷。“ 待容古退出去,屋内只留他们两人。绿尧不知想到什么轻笑出声,水青放了筷子,略有疑惑的问着:“公子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你,怎么找到那张字条的?我本没报多大的希望呢。收到玉简的时候还有些震惊。”绿尧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笑着问水青。水青略有懊恼的瞪了绿尧一眼,“公子真是小看人。当初接了长玉递的盒子,见了那玉簪的确是兴奋地将盒子扔到了一边,还装了公子原先的一些东西。”说到这,水青的脸上显出不自然的红晕,绿尧挑眉示意他继续。 “我时常翻看那盒子,可有一次不小心将它扫到了地上,东西散了一地。待我准备将东西放进去时,才发现盒底的木板翘起了一角。我还以为是摔坏了,可我翻看盒底依旧完好。这才知道那木板下是隔层。拆了木板,就看到那张字条和主子曾给过公子的那块暖玉。” 的确,凭那块暖玉在大甄的任何一家钱庄就可支取万两。而曾经从北宫择那里赚来的黄金也被蓝栖桐存入了钱庄,供绿尧随意支取。 一开始,绿尧只要水青秘密支取一万黄金,挑好的地皮准备做些生意。而且要他去秦楼的后山带回一只养在那的鸟。这只鸟可以像鸽子一样,找到绿尧,不论多远他都能原路返回。从此以后,过段时间水青就能收到一封信,而他就按着信里的内容进行布置。直到半年后,发展成现在的千秋阁。 绿尧知道他要支钱蓝栖桐一定会知晓,所以一次性支取一万两黄金立刻入了花弄影十二楼在锦容开的分号,平通钱庄里。平通钱庄保护客人秘密程度颇高,且他又有午楼的银牌,自然不会有多危险。那时的绿尧让景墨辰放出消息,让蓝栖桐知道他曾在莫陵寒扬吴府,蓝栖桐自然将精力分在找人上,忽略了那笔不翼而飞的钱财,待他无功而返再查钱财时,已经什么消息也找不到了。也就在这不久,绿尧就被带回了皇宫,人的消息也中断了。仿佛这个人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想到这些,绿尧本有笑意的脸上黯然了几分。那些在秦楼与蓝栖桐相处的日子还不错,虽然小事不断,至少大体平稳,哪里像现在一般,提心吊胆。最后那件事情逼迫他离开秦楼,留下的阴影也早已经淡化。虽然他知道蓝栖桐一直在为北宫家的事情而寻找他人的踪迹。 如今身边的人一波一波的转换,最钟依旧是他孑然一身。 水青见状也不置一词,静静的陪他一起让记忆的河流流淌过身心,不论是缓缓的洗涤还是重重的冲击,都默默的陪着他一起承受。 绿尧走了。让水青以青二爷的身份,管理千秋阁,然后便恢复平庸的容姿离开了。 第二十二章:罪罚(一) 回到那间客栈,意外的,黑衣人还留在那里。 当绿尧推开门的那一刻,看到背对着他坐在桌旁的那人时,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偏华殿,他一推门看见的景墨辰。 黑衣人转过身来,打破了绿尧的思绪。绿尧的苦笑留在嘴边,明明是自己将他逼走,还在期盼着什么。踏进房间,对着救了他命的男子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我要走了。”绿尧开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这个人说,只是下意识的感到跟他说很安全。 男子轻嗯一声,绿尧又说:“谢谢你救了我。不知可否告知恩人的姓名?” 男子不说话,绿尧也不坚持,一笑而过。“那便就此别过罢。”说罢拿起整理好的东西踏出门外。 脚步顿在门前,回头看去,房内已经没人。绿尧轻轻一笑,离开了客栈。 新买了马车踏上了去莫陵的路。 走了一天,落脚到一个城镇,找了一间客栈住进了私人的别院。一来安全,二来清净。这别院住的都是有钱的贵客,不过一人一个院子互不往来,也没怎么麻烦,反正他也只住一两个晚上而已。 来到清新干净的房间,绿尧放下东西,就叫人来准备了沐浴的水,又要了几个小菜,等着人们都退出去,绿尧锁了房门,随意扒几口菜,就退去衣服踏进浴桶。顺带吃了易颜丹的解药。 易颜丹吃多了对身体并无好处,现在看来还是没什么事的。洗浴后穿好衣服踏出房间。 夏日的夜有着暖暖的风,拂过绿尧湿淋淋的长发。闭着眼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吃了易颜丹的解药后,也让皮肤呼吸的畅快了些。 绿尧闭着眼却没有发现院门经过的一人,不经意的一瞥,随即惊讶得看清了他的容貌后,匆忙离去。 头发干得差不多,绿尧才返回房间睡觉,一夜无梦。 第二日想起去买些药材,换了容貌徒步而行。 一路上,有人在后面做了尾巴,而绿尧却浑然不知。直到午时回到院中,有人来送饭时顺便告诉绿尧:“公子,上午似乎有人来找过您。” “哦?什么人?”绿尧眉头轻蹙,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小人不知。不过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嗯,知道了。”说罢将一锭银子放到了他的食盘中。那小厮弯腰行礼就退了出去。 此地不宜久留。这是绿尧唯一的想法。 因心里有事并没有吃多少饭菜,小喝一杯茶后,终于决定离开。 不能急躁,青天白日的离开定会引起注目。可若是被他们找到就算是白天也还是会动手。待在这里并不安全,不如到街市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东西不带了,重要的都塞进怀里,将银包拿好就扇着扇子悠闲的走出客栈混入人流。 身后有人跟着。看样子他们不敢动手,或许是先找人盯着,杀手随后收到消息就会赶来的吧。那暂时还没有危险…… 这让绿尧松了口气。 整个下午。绿尧都穿梭在拥挤的人群里,直到夕阳西下时,绿尧才找了个人多的茶铺,要了杯茶水补充水分。 夜渐渐降临。今天的夜空阴沉着不见星光。街上亮起了夜灯,逛夜市的人们依旧热情,大家都借夜晚的凉爽来平复日间的燥热。 黑夜成了人们最完美的伪装。 感到身后的人渐渐逼近,绿尧突然逛进一家客人络绎不绝的成衣店。后面的人忙拨开人群挤进成衣店,却没有发现人。 一袭墨兰长裙的清秀女子随人流走出衣店,在经过那些左顾右盼的人时,微微勾起了嘴角,冷冷的嘲笑。 女子离开成衣店,马上雇了马车本项通往陵城的山路。奔出城镇踏入山林后,才换回了男装。只是易颜丹用完了,刚买的药材还来不及做成易颜丹。只能祈祷自己不要那么背。 树欲静而风不止,人欲逃而天不许。 马车突然颠了一下,马嘶鸣过后没了声响。车停了。 绿尧知道自己躲不过了,藏好了袖中的匕首,就听到外面有人喊,“车内何人?可否出来一见?” 就是这张脸! 绿尧气急,恨不得立刻毁了这张脸,只是风险太大,这落后的时代还没有能力整容。他可不希望破相变成丑八怪。只好围了一块纱巾,手指拂开车帘,踏出车外。 站在车上,冷眼看着地上已经被一刀毙命的车夫跟马匹,心中沉寂。看向对面高头大马上坐着的人,身后跟着的的黑衣人,的确是杀手。 “何事。”绿尧冷冷的问。 今夜的风有些大,林间的叶子被吹得飒飒作响,乌云半掩着不怎么明的月亮。在那一丝幽光下扔看得出车上站立之人那绝色的容姿。一头乌发随风而起,撩拨着众人的心弦。此人就如一弯冷月,朦胧半掩的挠着人心。 “阁下可是绿尧?” “与你何干?”果然是找绿尧。 “你!另一匹马上的人立刻拔剑,”直接挑开他的面纱不就知道了吗,跟他费什么话!“他正要赶马而来,就被身后一道声音喊住:“住手。” 第二十三章:罪罚(二) “住手。” 很熟悉的声音,却想不起是谁。 直到看清那个让所有人让道前来的白衣人的脸时,绿尧顿时震惊错愕。 北宫择。 一个本该在六年前死于侩子手下的人竟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他下马一步一步的走来,绿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北宫择在离车几步远的地方仰首看着车上的绿尧。平静的脸上突然勾起一抹笑容,诡异的让绿尧心里发毛。听着他道:“真的是你。” 绿尧呼吸一滞,“公子认错人了。” 北宫择只是笑,“我从来没想过,才貌无双的绿尧竟然是秦楼的乐师,云。”这句话很轻,轻的风一吹就散了。可在这寂静的夜里,那么的清晰,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真切。 绿尧就是秦楼名噪一时的乐师云。 “公子认错人了。”绿尧依旧咬牙坚持着,却是做好了跳车逃跑的准备。 可是接下来的一句话,让绿尧几乎想要冲出去杀了他。 “那一夜,真是蚀骨,销魂呢。” 那一夜,那一夜,那一夜…… 绿尧袖中的手紧握,面纱下得脸色瞬间苍白。那一夜,失去的不只是身体,还有许久不曾新信任过人的心。本该遗忘的事实,却在他当众刻意的提醒下顿时清晰,仿佛疼痛又灼烧着身体,让绿尧难以承受。 那一夜是蓝栖桐!不是北宫择! 有个声音叫嚣着冲进大脑。 北宫择看着他微微发颤的身体,心中得意,以为他想到了那夜两人的缠绵。 可随即绿尧淡然一笑,风正好拂起他的面纱,那笑容就如月色下红色的曼陀罗,妖艳的冶人窒息。 “我说了,公子你认错人了。”轻柔的声音更让人难以控制心神,却是压抑着熊熊怒火。 “呵呵,认错就认错吧。不管你是云,还是绿尧,你,都是我的!”北宫择依旧笑着。绿尧皱起眉,“可惜了,在下不是绿尧,也不是云,在下姓路名遥,路遥。” 北宫择挑眉,“路遥?呵,就算你是路遥,也是我的。” 绿尧冷下脸,“哼,无耻小人!”说罢,绿尧跃下马车,向林外走去。 身后风声乍起,绿尧一个翻身,手中的匕首刺了过去。“刺啦!——”北宫择的衣袖被划开了口子,众人飞身而上,同绿尧开始了搏斗。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的夏季,学校不远处的小巷里,两名大学生与众多持凶器的街头混混撕斗在一起。如今不同的,是只有他一人,而且与围攻的人实力悬殊颇大。 终于,绿尧双手难敌四脚,被人制服在地上。北宫择走过来,亲自将他压到了一颗树上。 四目相对。 北宫择撕下他脸上的面纱,手抚上他的脸,绿尧侧头,厌恶的躲过。北宫择的手在空中停顿片刻,用力的钳制住他的下颌,将他的头拧了过来。绿尧狠狠地瞪着北宫择,这个人面兽心,披着人皮的禽兽! “云,我的云……”北宫择柔声的呼唤着,“真的好怀念你的味道……”说着鼻嗅上绿尧的脖颈,舌尖轻舔着那月色一般的皮肤。 “嗤!一场春梦而已,想不到北宫世子喜欢虚假的东西。”绿尧眼里满是轻蔑与嘲讽,“世子身上可有过欢爱的痕迹?呵呵,到最后还被人抹去了记忆,真可怜。” 北宫择听罢,想起了蓝栖桐曾对他做的事,头停顿在他颈侧,脸色骤冷,突然一口咬在绿尧颈间。 “靠!北宫择你是狗啊!”绿尧被突然的疼痛惊吓的叫骂出声。而北宫择抬起了头,唇上还留着血迹,如吸血鬼般让人心悸。他一只手扯下绿尧的发带,那如瀑布般柔美的发倾泻而下。 “你做什么!”绿尧开始惊慌,挣扎着,他看着北宫择用他的发带将自己的双反绑到了树后。手指慢慢地滑过他的脖颈,摩挲着刚才咬破的地方。 他的声音如鬼魅一般:“春梦都尚且让人心潮澎湃,不知真实的又多么让人沸腾呢。”说罢,手探入如绿尧的衣襟,抚摸着那冰凉如水的肌肤。 “依然是如绸缎般的细滑啊。那一夜,竟然不是我么?” “到底有多少人碰过你的身子?啧,本来想让你只成为我的呢。” 北宫择缓缓的吐着每一个字,就如一条吐着毒舌的蛇。 绿尧冷哼,“想不到北宫世子还有如此强的独占欲。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北宫世子为何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活生生三个字被绿尧咬的死死的。 只见北宫择脸色突变,眼中卷起狂狞的神色,咬牙切齿的扣住绿尧的脖子,“差点忘了,你是绿尧呢!只因为你一个人,上千人的性命瞬间都灰飞烟灭!”说罢狠狠地捏着他的脖子,绿尧感觉呼吸越来越难,只听到有人喊:“公子不可!宫主要的是活人!”一句话,他恢复了呼吸,突如其来的空气让绿尧咳嗽起来。 “不能杀你,怎么能杀你呢。”北宫择脸上恢复了诡异的笑,手指从绿尧脸上渐渐下滑,“云一点都不乖,今晚就让我教教你,应该如何服从于我。” “哦,不只是我,他们,”北宫择微微侧头,手指向他身后的几十个人,“还有他们。”绿尧喘着气抬眼看向那些像狼一样盯着他的人,心死如灰。 北宫择手指游移到了衣襟处,“嘶!——”绿尧的衣服被撕得粉碎。 “北─宫─择!——”绿尧咬牙恨恨的吼着:“你不如杀了我!!”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绿尧脸上,绿尧被打得头生生的撞到了树上,嘴角流出了血。 “这是你所付出的代价!” “呵,咳咳……代价?!可笑呢,怨我么?要怨就怨你们一个个狼子野心!不安于现状,贪欲膨胀,引火烧身!要怨就怨他们跟错了主子!!” “啪!——”又一个耳光扇在脸上,绿尧只感觉耳鸣眼花,嘴里满是腥味。突然被拉着跪坐到地上。 “唔!——” 粗糙的树皮摩擦着背和胳膊,火烧火燎的痛蔓延了全身。就如同无数根细如牛毛的针,随着血液流动而由里到外的刺痛着身体的每一处! 下身忽然凉意袭来,还不等绿尧反应,腿已被拉着折起,后薛剧烈的撕痛终于逼得绿尧叫喊出声。 “啊!!!——” 那一声嘶吼犹如困兽最后的悲鸣,凄厉,悲痛。在这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久久回荡在林间,消散不去。 “听着,绿尧,” “这是你犯的罪,这是你应有的罚!” 入地狱恶鬼般的声音萦绕在绿尧耳畔,徘徊不去。 是你犯的罪……是你应有的罚…… 第二十四章:杀戮 痛!堪比凌迟的撕痛,血液忽然全都涌到了下身,似乎听到了他们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这一刻,绿尧好想失去知觉,好想就此死去!那血液的燃烧已经让他灼烧的体无完肤,下体的感觉没有麻木,反而越来越清晰,那巨大的器物在他体内狠狠的穿透着,和着他的血液跟不知射了多少次的体液一起,他甚至能听到他们在体内撞击的声音。黏腻的令人作呕的腥味在空气中飘荡。 绿尧别过脸,紧闭双眼,下唇已被咬的残破不堪。北宫择一次又一次的嘶咬着,蹂躏着绿尧身体的每一处。 绝望的声音击碎了所有人的梦。 刀剑碰撞,血肉横飞,马嘶人鸣。 “公子快走!” 北宫择下身猛地抽出,将绿尧残破的身体扔到地上,整好衣衫迎上了身后人砍来的一剑。 “碰!——”北宫择举剑抵挡。来人的目光直落在树下那句赤裸的身躯上。紫青的印痕,被撕咬的鲜血淋漓的身体,还有,下身流出的红血与白浊。如一刀刀的剜在他的心上,刺进他眼里,沉痛到无法呼吸。握着剑的手制不住颤抖,青筋暴起,怒吼一声,“北宫择!我杀了你!!!”电闪雷鸣间,刀剑刺向北宫择,充血的眼睛燃烧着怒火,剑招凌厉生风,招招致命。 听到了他的声音……好像在做梦。 绿尧挣扎着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了与北宫择缠斗在一起的黑衣男子。 是他……景墨辰…… 呵……你怎么回来这里,怎么能让你看到如此肮脏不堪的我…… 泪终究是落了下来。 不只是景墨辰。听到北宫择吼的声音:“右使蓝栖桐?!你怎么能杀我!我是你们九冥宫的人!” “违背了宫主的人就该杀!”冷如冰霜的声音,字字穿透耳膜,“宫主要的是完整无缺的人,带走他就我的责任。” 原来,原来…… 蓝栖桐。 九冥宫右使蓝栖桐。 血雨洒落,那一抹紫色上溅满了妖艳的血色。那颗头颅滚到地上打了个圈。 “我带你走……”听着景墨辰颤抖的声音,绿尧的心又开始痛,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求他放开他,他最后一丝一是全凝成了一抹艰难的笑跟两个字,“墨辰。” 无尽的黑暗,恐怖的黑色恶魔一口口的吞噬着他。全身疼痛却无法去触摸,被一次次的从内到外的撕扯着,碾压着,脑中全是遍地的尸骸和被血染红的土地。听到黑暗中的嘶吼,那么凄厉的,如厉鬼冤魂…… 没有了光明。不论这是现实还是一场梦境,都不再有光明,他的世界只残留下血和暗的痕迹。 耳畔不住萦绕着那些人们的叫声。那些在刑场上面临死亡之时的恸哭,与那些在林间被刀剑砍杀时的惨叫。还有,刀剑划在皮肤上时,“刷拉”的声音…… 戛然而止。 这些就如一部插入配音的电影,被人按下了循环播放,一遍一遍的上演,一次一次的刺痛着他的神经。 死亡,竟又一次与他触手可及。 “绿尧!绿尧!!” 景墨辰……你在哪里? 一片黑蒙蒙的地界,看不到可以走出去的光。声音遥远的像是隔了几个世纪。 好累啊,墨辰。好想就此睡去,沉睡在黑暗的幽冥里,不知不觉,不闻不语。 “不!——”四声竭力的吼声震痛了绿尧的心,也震碎了那个黑色的梦。 光渐渐地从远方照过来,停留在与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像是在邀请他走过去。 可以么?这样的我,还可以站在光下么? 那光芒像是在回答他,又向前延伸着,直到把他包裹进了光里。 好温暖。 “绿尧……”耳畔想起了声音,那么的清晰。 睁开眼,环抱着自己的人靠在床边,双眼布满血丝,嘴唇紧抿,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表情。绿尧的手颤了一颤,景墨辰的眼中终于有了波动,那份激动和欣喜,是绿尧从未见过的。他看着绿尧,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 绿尧那一刻,突然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心底的颤动,让他抑制着的泪水,还是从眼角滑落出来。他以为,他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他以为他会在那场噩梦里,沉睡的死去。可这个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告诉他,不能离开。 绿尧想伸出手去,去抚上她憔悴的脸,屈服去他的疲惫。可是在半空停顿了下来。 他害怕,害怕这人会嫌弃他。 见他久久不动,景墨辰抓住她的手,附上自己的脸。 “尧。”嘶哑的声音,刺痛着绿尧的耳膜。绿尧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朝他苦涩的笑笑。 “不要这样。”他的手抚上绿尧的嘴角,眉心,轻轻的浮萍。闫丽娜深沉的让人心痛的爱意,“是我不好,我不该任你一人离开客栈,怪我。” 客栈?……那个就他的黑衣人是他么……怪不得,那么熟悉。 绿尧摇头,闭上了眼睛。轻柔的吻落在眼睑和脸颊上,文去了累。他的唇碰上绿尧的唇是,绿尧轻轻的躲闪了一下。景墨辰停顿下来,看着他的眼里是不解和失望。绿尧侧过脸看着他缓缓垂下眼帘,着去了严厉的情绪,紧抿的双唇不语。 绿尧慌了,犹豫着张口道:“你,不嫌我么?”在景墨辰抬起头时,他撇开了去,“我被……” 还不等绿尧说完,景墨辰转过他的头,吻上了她的双唇。 “我怎么会嫌弃你,尧,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嫌弃你。你这样,我会以为你是在怨我,怨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不是……”绿尧摇头,“从没有……怨过你……” 景墨辰捧起绿尧的脸,看着他通红的双眼,又一次吻上了她。 绿尧回应着,同他一起唇舌纠缠。 是这个人,一次一次的将他从黑暗中拉出来站在光下。是这个人,一如既往的对待自己。是这个人,从始至终支撑着他的。在那些他以为是云欷支持的时候,若不是有景墨辰这个人,或许他已经觉得了无生趣而选择自生自灭。 景墨辰搂着绿尧,谁都没有说话,静静的,享受着阔别三年后的拥抱。依旧的温暖如初。但他也知道,有些东西,却是在也不痛了,而且,当初在也回不去了。 “我们,不要再分开,好么?”轻柔的如呢喃的声音,飘荡进绿尧的耳里。良久,绿尧应了声,“好。” 不分开,只要你不离开我。 当初,你许过只要我不后悔,你就不后悔;而如今,我愿许你,只要你不先离开,我就不会离开。 绿尧的手抚上他的脸,推开他的怀抱,轻轻的笑着,“你怎么能狼狈成这个样子,我会心疼的。”说着还为他顺了顺凌乱的头发,“去休息吧,我没事了。”景墨辰覆上他的手,紧握在手中,生涩的欢颜,“我担心你。” 绿尧摇头,“没事了,去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才能照顾我啊。” “你饿么?我去找些吃的。”说着就要去,绿尧忙拉住他,“我不饿,你先去休息,好么?”绿尧深深的愧疚着,他原来是冷淡的少有感情的人,却为自己搞成这幅摸样。看着绿尧沉默的脸,景墨辰只好答应,“好,那你再睡会。” “嗯。” 扶他躺下,为绿尧掖好了被角,才离开房间。 而绿尧闭上的眼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睁着看向门外。 即使有景墨辰的存在,即使他不在意。可想起那个晚上,还是觉得心口沉闷的疼痛。 眼中的平静被沉痛搅乱,继而变得空洞。 那场杀戮,不仅杀掉了那些人,更是将他对蓝栖桐的信任完全抹杀。作为九冥宫右使的他,做过的事,即使绿尧再愚钝,也能猜出几分。 第二十五章:久违的温暖 昏昏沉沉的,绿尧是被一阵沁人的香气引诱着醒来的。还有些发烫的眼皮不情愿的睁开。昏暗的屋子,被夕阳映照得显出温馨的橘黄色。曼黄的纱帐随着打开的门而吹进的晚风被撩了起来。来人一身墨蓝的宽袖锦衣,黑色的衣领,袖口绣着暗红色的云纹,衣摆下一双黑色长靴勾勒着他修长的腿。 绿尧有些惊讶,他从来不穿过多修饰的衣衫,今日的装扮有些……诡异。 修长的手指拂开纱幔,景墨辰又恢复了那个清俊冷淡的模样。比起五年前,他更多了一份成熟,或者说,他更深沉了,那双幽蓝的双眸更让人难以探寻其中的秘密。眼下还是留了一丝淡淡的青色,脸庞也的确消瘦了。 “别看了,先起来吃些东西吧。睡了三天早该饿了。”景墨辰清冷的脸上忽然勾起一抹笑,指尖擦过他的鼻尖,为他拂开散落在脸庞上的长发。绿尧疑惑着眨眼,又把景墨辰从头到脚的审视了一遍,眉头皱起,“你吃过了?” 景墨辰有些错愕,他本以为绿尧会问他为什么穿成这个模样的。好笑地看着他,“没吃,等你一起。”然后轻轻的扶绿尧坐起,在后背给他点好软垫。绿尧坐起时还是感到了刺痛,抓着景墨辰的手微微紧了一下,景墨辰忙稳住他,让他侧靠在自己怀里,把手臂轻放在身前,尽量让他不去触碰伤口。 “等吃完饭我给你上药吧。”景墨辰微微皱起眉,眼里是深深的担忧和自责,绿尧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抬手抚上他的双眼,嗯了一声。景墨辰一手环着绿尧,空出的手端起一碗粥,将手撤出来,搅动着粥,拿汤匙舀起一勺,用嘴吹过,才递到绿尧嘴边。绿尧很配合的张嘴,喝下了粥。没喝几口,绿尧便摇头,“可以了。”景墨辰看了看还有半碗的粥,“吃太少了,再喝点。”绿尧推拒着,景墨辰连哄带骗,“再喝几口,莫要浪费我亲自下厨的心血。我这是第一次进厨房。” 进厨房?!他竟然进厨房了?还是第一次做,能做这么好? 绿尧半信半疑,但还是听话的把剩下半碗喝光了。景墨辰脸上略显得意,低声地说了一句:“第一次看他们做。”绿尧气得差点吐血。可还是笑了,为了他的真心,为了他费心思逗自己笑。他明白的,穿了不同往日的衣服,全新的出现在他面前,把他的心思从那件事情上转移。是这样吧,墨辰。还有,从不靠近厨房的你,竟然会进去,哪怕不是你亲手做的,我也已经开心不已。可是,一件事的烙印不是那么容易消失的,现在的我……还是无法释怀啊…… “这样才是你的笑。”景墨辰沈下了眼,手抚上绿尧的嘴角,似乎在感受方才那个笑,那样纯粹的笑和着橘色的目光,温暖的烙进了他的心底。绿尧眨眨眼,密而长的睫毛上跳动着一层金光,敛下眼睑,睫毛成弯月弧度的阴影投在下眼皮上。景墨辰感到手指被轻柔的触碰,绿尧轻如点水般的吻过,抬眼看向他,嘴角扬起笑意,那一瞬,只剩下了他明媚的光芒。 既然是你想要的,我能给的就会给你。是你希望我对你的笑,那么,我就用尽全力来为你创造着,直到你厌倦的那一天。 景墨辰托起他的脸颊,印上他的唇,由缓及深,无尽的纠缠。环着瘫软在怀里的绿尧,眼中蒙上一层郁色,舌尖舔舔他的下唇,“还疼么?” 还记得抱着他回来时,下唇被咬的血肉模糊,检查他身上的伤口,看到背后和手臂上整片皮肤被磨得脱落,身上的衣服与血肉黏在一起,撕的小心翼翼,却还是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叫喊。还有那鲜血淋漓,污浊不堪的后身,都不知应该怎样给他清洗,碰一下就会让他浑身抽搐挣扎,全身的伤口扯动血流不止。没有办法,只能点了他的各大穴道,咬牙给他清除体内的污浊,再清洗,上药。每一次上药后两人都大汗淋漓。昏睡的三天里,看着他怎么抚都抚不平的眉,听着他嘴里不停的做着噩梦的呓语。他陷入那场无止境的噩梦里,双手无助的挣扎,喊着他的名字,他却无能为力。摇他,叫他,拍他……索然无用,只能在一旁听着他的声音一点点的嘶哑,看着他的泪一滴滴的滑落。…… 梦里他说: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他一声声的呼唤,“绿尧!”可他紧闭着的眼怎么也不睁开,急促的呼吸像是被扼住了喉咙,挣扎着。最终安静了下来,却突然没有了呼吸。那一刻,他无法相信,明明前几日还对他笑,对他说话的人,一下子就死气沉沉的躺在了这里。他哀恸的叫喊,“不!”见本没了呼吸的绿尧忽然的颤动,再探鼻息,已经恢复了呼吸。才让他松了口气。三天三夜的守着,他不敢闭眼,他怕一睁眼就再见不到绿尧,那个唯一让他心痛如绞的人。 “我没事了。墨辰,不要为我而露出这种表情,不适合你。”绿尧轻轻地环住他的腰,脸靠在他的胸腔,听着那颗心有力的跳动,让他心安。他应该是露着冷漠的桀骜不驯的男子,不该有那样沉痛到人心底的悲伤。 “好,尧说什么就什么。现在我给你上药。”轻轻地扶他趴在床上,褪下衣衫,拆去一圈圈的绷带,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如一群蛇盘踞在背部,胳膊上。即便见过无数次,却还是让他的心骤然紧缩,闭上眼深呼吸,才有勇气去面对,去为他上药。 绿尧的脸埋进枕头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从他是不是僵硬的身体得知,他忍痛忍得多辛苦。换好药和绷带,绿尧已经没有力气去爬起来,景墨辰轻轻的吻上他的伤口,一点一点的触碰。 “墨辰……”绿尧仍埋在枕头里而闷闷的声音,“不疼了。”他没有说谎,真的好多了,那火辣辣的刺痛在他的安抚下,渐渐的消散。 为他正好衣衫,拉起薄被,“那我每次都这样给你止痛好了。”隐隐的,有了一丝笑意。绿尧偏了偏头,侧过脸看他的表情。虚弱的薄汗浸湿他额头的发,微带些许笑意,“那岂不是每次都被占了便宜?”墨辰挑眉,嘴角扬起,突然撑起身子在绿尧嘴角啄了一下,略有挑衅,“那这样呢?” 绿尧故作思考,“唔……这样啊,这样你是在吃我豆腐!” “嗤!——”景墨辰笑出声,翻身坐在床边,给他擦去额边的汗,理好头发,“累了么?累了再休息会。” “不累,你还没吃饭呢。光顾给我上药,饭都凉了。” “没事,一会再热,你要不想睡,我给你念书好了。” “先去吃饭。” “……好,等我。” 这样的日子,似乎还什么都没发生,天天腻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斗嘴。生病了总有他的关系照顾,煎药喂饭都成了他的工作。他的温声软语从来只留给自己。直到后来,本以为把他逼走对谁都好,到头来竟是相思煎熬。现在,他愿意回来,继续他们的感情,是不是意味着他原谅了他的自私?他们都欠对方太多,若要论谁对谁错,恐怕在活一世也无法归算清楚。 就这样已经够了吧,这些日子。就算哪天真的分开了也够了吧。 第二十六章:离殇(一) “吃药了。”浓郁的药味弥漫在房间,晚间的月色撒入窗棂,随着灯火明明灭灭。 绿尧不排斥喝药了,不仅是因为喝得多了,也因为有这个人在身边。 空了的药碗递回去,嘴里就多了一小块甜点。 “好了,吃过药就好好休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过几天就可以活动活动了。”景墨辰展开笑颜为绿尧盖好被子,看着他躺好,“睡吧,我看着你睡。” 绿尧笑着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缓。感到墨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起身离开。 刚关上的门外,墨辰低叱一声:“什么人?!”绿尧忙睁开眼睁着门外。 “少,少爷……” 原来是下人。绿尧放心的闭上了眼。 “是你。我说过不许任何人进后院,违背我的命令是什么后果,你该知道。”一瞬的冷气迸裂。下人忙跪倒地上,“少爷饶命!是,是双岚小姐名校人来找少爷的!” “双岚?她来了?什么时候?”冷气收了回去,提到这个名字,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其中却有了一丝动容。 双岚?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在皇宫时,千珣曾有一次跟他说过,景墨辰有一个青梅竹马,就叫双岚。 “一个时辰前,还有小姐也来了,正在前厅里。” “知道了,走吧。” 再没有了动静。 床上的绿尧缓缓的睁开眼睛,侧头看向那扇门。久久的,才疲惫的收回目光,闭了眼睛,敛去了所有的情绪。 早晚都会这样的,不是么?曾经就知道他是名门贵族,免不了会娶一个女子,如今连青梅竹马都找上了门,应该是订下婚事了吧。还有,景墨辰的变化,在提到那个名字使得动容。 景墨辰,若你面对的是家族跟我,你会怎样取舍?一个是青梅竹马,一个是现在的爱人。墨辰,你要如何选呢?…… 绿尧思绪万千。却不知道景墨辰的离去时,回头看向房门的一眼中,犹豫,悲痛,却最终化为坚定,转身而去。 第二天,绿尧看着他照常的断药,端饭,换药。临走时他才说:“尧,这几日我有些忙,不能经常过来照顾你。” “嗯,你忙吧,我没事了。”绿尧笑意盈盈,投以他喜欢的笑容。景墨辰以笑着亲吻他,一个一个的吻落在他背上。 “你休息吧,我走了。” “嗯,你把支起的窗都放下吧,亮的我睡不着。” “好。”一扇扇的窗落下,最后那扇门开了,又关了。 看着房门关上,房间昏暗的像是黄昏留下的阴影。绿尧的笑顿时消失殆尽。他的吻,不再止痛,反而牵扯着他的心口挣扎起来。 他再也没来过。不是不能经常来,而是一次也没有了。派了个不常说话的侍女来,绿尧会让她把碗放到床头,其他事不用她。曾问过景墨辰在忙什么,听她说,景墨辰的妹妹景玉筱跟一名叫双岚的女子一起来了,正忙着招呼她们。 是她们?还是她?…… 他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披了长衫,拉开那扇唯一有亮光照设进来的门。刺眼的阳光让绿尧抬起手臂遮挡。 景墨辰说这里是那个城镇的一个庄子,很隐蔽。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阳光的味道。后院没有人,除了他,除了每日看来送饭的侍女,再不会有人踏足。他一个人漫步在长廊里,看着后院只有兰草的花园,单调的有些荒凉。 他听到了长廊外人们的私语,“双岚小姐又漂亮,又高贵,真正是个美人啊。” “是啊,双岚小姐与少爷那就是一对金童玉女啊,天作之合呢。” “他们每日都在一起,下棋啊,逛街啊,还见少爷为双岚小姐推秋千呢!” 绿尧拽着长衫,不让它滑落。走向长廊尽头。远远地,有两个人双肩并靠,坐在一方荷塘边,半揽半倚。暖风吹过,似乎带来了那边荷池的清香,女子的侧脸完美无瑕,犹如池中的荷苞,含苞待放。隐隐的有笑声飘来,银铃般的嗓音亦如天籁,带着女子的娇柔。还有男子侧转看向女子的脸上,含着五月最暖的风。他们不远处是一名十五六的的少女,笑嘻嘻的看着他们。 呵。美得夺人心魄的风景。真正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绿尧面无表情,手握成拳,默默地看着。 远处的天好蓝,好蓝…… “辰,后院住着什么人吗?”女子靠在男子的肩头,问道。景墨辰微不可寻的皱了皱眉,才开口:“一位养病的朋友。” “是吗?那怎么不见他出来?” “他不喜生人。” “哦,那就不去打扰了。” 知道那个女人迟早都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绿尧站在依旧昏暗的房间里的那扇窗前,那个衣着楚楚,明丽小巧的脸上,是鄙夷的神色。 美丽,高贵。 第二十七章:离殇(二) 的确,骄傲地像只孔雀。 他慢慢支开窗户,光从窗间洒进来,屋内微微恢复了亮光。突然想起不知从哪里看到过的一个笑话,有个人讽刺那个恃宠而骄的女人,高贵,放那么高,又那么贵,卖不出去。然后,就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双岚的脸沈了下来,绿尧回过头,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只是一双凤目在笑的那一刻似是刹那芳华。双岚的眼中闪过疑惑,狠戾。绿尧自然不会看漏,背对着光的脸上,嘴角是一抹冷笑。 “没什么。不知姑娘来这里有什么事?”绿尧又转回身,指尖勾勒着窗框上的雕花,问道。 双岚冷哼一声,“本以为让辰如此上心的人是怎么样的不同,原来连一张皮囊都没有。你这样子到底是怎么勾引上辰的?!”绿尧听着他一口一个辰,心里很不是滋味,女人都是一个样,嫉妒心可以燃烧一切。背对着他的绿尧皱眉不语。 “还听说,你是被辰连夜抱回来的?浑身是血?衣衫褴褛?想是哪家馆子里的小倌吧!千人上万人骑的东西,竟然也敢让辰带回来?!”双岚句句咄咄逼人,绿尧被揭了痛楚,抿紧双唇。转身扬手,冰冷的眼中是腊月的冰雪。双岚打了个寒战还故作镇定,下巴扬得跟一只老母鸡一般。绿尧收了手,“你是他的人,我不会动手,请你出去。” “出去?!你一个卑鄙下贱的男娼还想支配我?今天就让我告诉你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那张漂亮的脸扭曲的令人恶心。 就在她一巴掌扇下来时,被赶来的景墨辰抓住了手腕,绿尧看到他眼里隐隐的焦急,心里微喜。 “啪!——” 接着的一个不轻不响的巴掌让绿尧怔在原地。 他打了自己。不轻不重的,却还是清脆响亮的声音,刺破了绿尧的心,火辣辣的疼。 “辰……”双岚也带着,他没想到景墨辰会打那个人。她的声音略带娇软,景墨辰扶着她,“没事吧?”那么温柔地,关切的眼神跟声音,不是对他,而是那个与他针锋相对的女人。 “没……”双岚心中欣喜,看着他失了神。景墨辰揽过她向门口走去。绿尧猛地回头朝他喊:“景墨辰!”他的脚步停顿,绿尧颤着问:“你,你就这样走了?!”含着一丝期望,一丝害怕。 景墨辰回头,眉头紧锁,双唇紧抿,别有深意的双眼掠过他,然后毫不迟疑的离开。 他的衣衫换了一件深蓝的,与那女人的桃红交相辉映,渐渐地融为一体,竟是那么的……和谐。 绿尧跌退几步,靠着墙壁,身体无力的滑坐到地上。 他离开了。这次不能再怨我,是你先转身的,你,先离开了我。 永远不分开。 早知道这是一句笑话,却还不知所谓的要求。没想到时间这么短,结局这么伤人。 一抹身影阻隔了视线。绿尧瞥了眼站在他身前的少女,景玉筱。 “他们应该在一起,不是么?”清脆的声音,问着绿尧。绿尧不答话,只是又抬起头看她,她望着门口的眼神是绿尧所熟悉的,爱。 爱?爱自己的哥哥么?呵,又一个沉浸在求不得的痛苦中挣扎的人。何必呢?人们总是追求着不可能是自己的东西。自己明明有说过,不愿尝试没有结果的事,却还是陷在爱情的泥淖里,不可自拔。 嘲讽的笑着,笑的心痛,笑的眼眶生疼,却流不出血,流不出泪。将头埋在臂弯里,手抚上还缠着绷带的手臂,这些痛,比起心底的,早已不是问题。 在景玉筱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绿尧开口,“你,帮我离开吧,我该走了。”听着停顿的脚步又响起,绿尧又把头埋得更深了些,将身体蜷缩在阴暗处,不触及一丝光亮。静默的阳光顺着清风四处飘荡,唯独掠过那抹在窗棂下孤凄的身影。 暮色四起,朦胧的月色笼罩着小院,静谧的小路上走来一道娇小的身影。推开门,漆黑的房间没有一盏灯。环视着,顺月光看去,才发现那个依旧蜷缩在角落的人。 “我来了。”清脆的声音在房中显得突兀。 绿尧抬起头,看了眼黑暗中的景玉筱,缓缓支起身站起来,微微一个趔趄,扶住了窗框。 “你还好吧?” “嗯。”沉闷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腿麻了。” 两人就各自站着。不一会儿绿尧起步走向门外,“走吧。” “没什么要带的东西么?” 绿尧回过头,惨白的脸吓了景玉筱一跳,听得他低沉的声音道:“这里,已经没有属于我的东西了。”说罢又走前去。景玉筱盯着他的背影,瘦弱的如一株青竹,细弱却又那么有力。根本没有一点小倌的模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不走么?”绿尧顿步轻声的问,景玉筱这才跑几步跟了上去。 小院后门,一辆黑色的马车。 “你什么都没拿,我在车上备了银两和食物。”景玉筱立在阶上看着走到车前的人道。 那人弯身上车的身子顿了顿,说了句:“谢谢。”又不知在想什么,不动了。过了一会儿,他转身回来,一双眼明的吓人,“不要执着在不该爱的人身上。”景玉筱听罢立刻变脸,沈声道:“我不在乎那些伦理!” 绿尧轻笑,“伦理?那些什么都不是。只是不要把他对你的感情强行的扭曲,你再执着也没用。他,不爱你。” 被戳了痛处,景玉筱低吼一声,“你懂什么!”而准备转身离开。就听到身后绿尧低声的喃喃,“我懂什么?那样的痛,还有谁比我更清楚呢?”轻飘飘的宛若断弦的琴音,凄哀低婉。 车辘辘远行,景玉筱靠着已经关上的门想着他的那句话。 “如一刀刺入心口,没有毙命,而是看着血一滴一滴的流逝,感受着痛一分一分的加剧,直到麻木地死去。” 到底被伤得多深,才会有那样的感触呢? 景玉筱轻叹一声,远去。 ——第四卷·完—— 第五卷 第一章:束缚(一) 当夜便在宵禁前出了城门。没有刻意的躲避,马车不疾不徐的行驶在小道上,车辘声,马蹄声,在夜间显得突兀。 绿尧驾车一直向北奔驰着,饿了会吃点,渴了找点水喝,困了窝在车里休息一会。似乎是在欣赏沿途风景,却不给他们一个正眼,即使在赶车是也会偶尔出神。就像是失去了意识的木偶,只是沿设定的路线一直走着,没有表情,没有言语。甚至在买食物是也只是拿了东西给钱走人。 就这样游荡了十天。 再过一座小山就要到莫陵了。白日的山间还是空旷的只能听到阵阵鸟鸣,马车孤零零的行在小道上。不远处的林间树叶飒飒作响,众鸟高飞。 一抹紫色的身影立在车前的道路上,绿尧失措,急忙拉了缰绳,一声马嘶惊散了余数不多的鸟虫。绿尧漠然的扫他一眼,拉马向左转,来人也向左,绿尧向右,来人也向右。绿尧抬眼:“请公子让路。” “绿尧……”柔美又不失男子英气的脸上,一双勾人的凤眼中是淡淡的哀伤。尖尖的下巴扬起,正背对林间射下的阳光,扬起头看着他。 “不知阁下有何事?若是问路,那抱歉,我也不知道。”仍然是淡漠的口气,甚至连上都未出现过一丝表情,那样的他,真的像极了失去灵魂的傀儡,连现在唯一称得上秀美的眼中也不带一丝人气,沉静的如一潭死水。 “绿尧!”看到这样的他,蓝栖桐有些气急,细如弯柳的眉皱起,“绿尧,我知道是你,跟我回去,好吗?” 一双失神的眸缓缓的看向蓝栖桐,面无表情。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一个笑话,嗤笑一声,双眼中有了询问,那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回去?回哪去?或者说,你是在用什么身份要求我回去?是秦楼的老板?还是九冥宫的右使?嗯?蓝栖桐!”沉沉的话音全压在了最后的名字上。 “绿尧……”蓝栖桐轻叹着唤他的名字,“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 绿尧双瞳紧缩,语调突然变得尖锐,“相信?!哈,相信你?!蓝栖桐,你凭什么要我相信你?!”他的嘲讽不隐于色,方才的面无表情,现在满满的都是嘲笑。 蓝栖桐脸色一沈,“绿尧你什么意思?” 绿尧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那份哀伤荡然无存。 “我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清楚么?”绿尧语气突然轻快起来,嘴角微微翘起,眼中的波光下仍是道道冰凌。 蓝栖桐抿唇不语。 绿尧的笑渐渐消失,眼中又恢复了沉寂。只听得他低沉的嗓音,在林间飘荡进蓝栖桐的耳里。 “当初,蓝老板你纵容我的离开,究竟是为了什么?” 蓝栖桐的瞳孔皱缩,不可置信的看着绿尧,张张嘴却说不出什么。 “是心甘情愿的放我走?还是只是为了利用我引出潜藏在秦楼的卧底?” “还有,那出搜查的戏,也是蓝老板你安排的么?” “绿尧我……” “在莫陵,我被逼无奈才潜入吴府,却破坏了你们的计划,让北宫一家一夜覆灭,所以就一路追杀?发现我与风如醉交情匪浅就来抓我再利用我?!” “不是!……” “前段时间的茶楼里,是真的是不防让我逃走?还是见我中毒之身,我的性命已不足为患?”蓝栖桐要开口说话,绿尧说道:“我看到了你同他们一起。” 蓝栖桐双手紧握。 “在客栈里发现我的踪迹却不杀我,将我的行踪透露给北宫择,又是为了什么?” “你明明知道他清楚我的身份,你也明明知道他的为人,所以,就让他遇到我,报复我,然后你就可以除掉他,是么?” 蓝栖桐早已脸色苍白。 “还有……夜间山林那场戏,蓝右使你到底,观摩了多久?……是从我的马车踏上那条奔往死亡的路开始?还是,从我被人压在身下,受尽凌辱开始?!……” 蓝栖桐咬牙向后跌退几步,抬头看着始终保持平静的绿尧。没有愤怒,没有羞辱,什么都没有!仿佛在讲述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故事。不再如当初秦楼他瞪着他那羞愤的眼神,而是平静的可怕。 见绿尧垂首,摇头道:“够了,真的够了。” 蓝栖桐用轻功靠近他,想伸手去拉他,却被绿尧挥开,“别碰我!” 抬起的脸,苍白无色。“罔我那么相信你,你却一次又一次的这样伤害我……蓝栖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伤心难过,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在这里第一个信任的人。” “你那样做一次,我原谅你,两次,我也原谅你,可你为什么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绿尧轻笑着,眼里流露着的无助让蓝栖桐无地自容。 “让我走吧,蓝栖桐,放了我,让我走吧……”绿尧又垂首喃喃,拉起缰绳打马向前走着。后颈一痛,双眼发黑,失去了意识。 第二章:束缚(二) 醒来是一间平常的小屋。绿尧猛地坐起,穿了鞋就往外跑,听到动静的人刚推门,就被绿尧推开,跑出了房间。自然,是被拉了回来。 “公子,右使有令,你不能离开房间。” 绿尧挣扎着,“放开!你们放开我!我要离开这里!”绿尧嘶喊着,可钳制他双手的两人无动于衷,点了他的睡穴,才得以安静。 再醒来时已是晚上,绿尧又一次跑向门外,使劲拉门,门竟然被朝外上了锁!窗户!再推窗,也已经被钉死。他被囚禁了,囚在这小房间里。他叫,他喊,他求,他骂,没人理会。定时会有人送饭来,绿尧也试图逃脱,可还是被人扔了进来。他砸碎了碗碟,但很快就有人进来收拾,不给他一丝可以求死的机会,以至后来都换上了木制的碗碟。无数次的尝试,无数次的失败。 他累了,他倦了。他蜷缩在最阴暗的角落里,抱紧双臂,似乎这样才有一丝安全感。他已经懒得去动。不在砸门窗,不在摔饭菜,甚至没有一句话语,很安静的待在角落,不想吃不想喝,也不想睡。他只是静静的想着为什么,为什么要他再活一次?为什么要他经受这些?为什么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现在,又为什么还要活着? 其实,他只是想离开景墨辰而已。他早已经做好准备。五年前可以推开他,五年后亦可以在离开。他都是为了他,不是么?他的身份地位都会让他为难,所以他推开他;他有了喜欢的女子,他的存在也会成为问题,所以他离开。只是开始是为了云欷而存在,再后来为了景墨辰而活着,可现在呢?他还有什么理由要求自己活下去?或者可以安慰自己,从现在起为自己而活。 本来准备去趟莫陵看看风如醉他们,再一路南下看遍大好风景。可蓝栖桐这么一搅,似乎又觉得不需要了,反正他们不会放过他了。 绿尧突然的安静,到叫看守的人心慌了,急忙打开门,饭菜一口没动,床上也没人,门窗根本不可能打开。难不成有密道?好像检查过了,也没有什么密道啊。 “在那!”另一个指着最阴暗的角落叫道。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人还在。可是…… 他们面面相觑,都好几天滴水未进了,而且也不知道在那角落呆了多久。只穿一件白的内衫,脚上未着寸屡,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他们小心翼翼的靠近,又叫了声:“公子?”而绿尧还在想着事情,根本没有听到有人进来。守卫又怕绿尧耍什么花招,不敢离门太远,只好关了门去派人找右使。 头发散落,衣衫单薄,赤脚着地,一动不动。 蓝栖桐一进门就是这样的场景。他挥退侍卫,慢慢的接近绿尧,走到他身前都未被察觉。走近才发现,他瑟瑟发抖。脱下衣衫披在他身上。 绿尧身体僵硬,慢慢转头看向来人,看了片刻,皱了下眉,又窝回臂弯里。 “绿尧。”蓝栖桐弯下身,将绿尧抱起来朝床边走去。绿尧挣扎不过也就不动了,仍是一副出神的模样。 “在想什么?”蓝栖桐坐在床边,给他盖上被子。绿尧的动作表情没有变化,也没有回答他。 “还在想怎么离开么?” “……” “你是嫌闷么?” “……” “……吃饭吧。” “……” “绿尧,你吃饭我就让他们带你在园子里转悠,怎么样?” “……”还是没有回答,不过这次绿尧微微偏了偏头,看着他的眼中一片茫然。蓝栖桐起身叫人端热的饭菜来,坐在床边问绿尧,“吃完我带你出去。”绿尧想抬手,可手臂早已麻木。蓝栖桐似乎也注意到了,叹了口气,用勺子舀了米饭送到绿尧嘴边。绿尧看了看米饭,才张口吃了下去。一口一口的嚼着,不紧不慢的。双眼依旧没有神采。似乎在吃饭的他也在发呆。嘴也只是机械的运动着。好不容易吃了半碗饭,绿尧再也不愿吃一口,蓝栖桐才为他穿好衣服,许久未见光的皮肤暴露在光下让绿尧很不舒服。他下意识地将头埋进了蓝栖桐的怀里,直到停在一间凉亭里,蓝栖桐才让绿尧睁眼。将他抱坐到凉亭的长椅上,绿尧却只趴在栏杆上呆呆的望着池塘。似乎在看鱼,可又不见他的眼珠转动。 蓝栖桐一直陪着,几乎整个下午绿尧都未换过姿势。他轻声地对他说:“天凉了,回屋吧。” 绿尧好像没听到。他又将手搭在他肩上,又叫一声:“绿尧?”绿尧这才回过头,又是茫然的眼神。 “回去吧。” 绿尧站起来,却又栽向地面,蓝栖桐忙扶住他,“果然,又麻了。”说完让他坐下,给他按摩双腿,一刻钟后才拉起他走回房间。 第三章:雨打梧桐 蓝栖桐回去时吩咐他们门不必再锁,窗户也通风。允许绿尧在院中行走,并要他们保护好绿尧,不能有任何闪失。 第二日他们拆去了窗户上的木板,绿尧呆坐在床上看他们动作。 “碰碰─啪啪─”的声音一直敲进他的心里。 看着窗户被拉开,风和阳光争先恐后的一涌而入,绿尧就那样看着书桌上砚石压着的一叠镇纸被风吹得“哗啦啦”的响,窗外是一株深色的碧梧,绿得的让绿尧欣喜。 风拂起还未挂好的床幔,遮挡了他看向窗外的视线,再落下时,一身紫衣的蓝栖桐踏进了房间。绿尧垂下眼帘,依旧蜷坐在床上,安静的犹如睡熟的婴儿。 “绿尧。”蓝栖桐坐到他旁边,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他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隔绝了外界的纷纷扰扰,总是一副在发呆出神的模样,眼里没有一丝光彩。 “你还在想怎么出去么?”蓝栖桐抓住他的双肩将他推了起来。绿尧无神的双眼呆滞地看着他,没有反应。 “没用的绿尧!我不会放你走,你该相信我,我真的不会伤害你。”蓝栖桐紧握着他的肩,逼视着绿尧。 绿尧的表情还是那样,可他说话了,“去哪呢?我没地方可去了……”蓝栖桐被他沉静如死水的声音吓了一跳,松开双手,绿尧看着他的眼敛下了眼睑,又埋首在臂弯中。蓝栖桐不知该说什么,正巧下人送了饭来,他接过碗递给绿尧,“喝粥吧。” 绿尧的食量很小,半碗粥就不再吃其他的。吃饭过后蓝栖桐会带着他去凉亭,可他总是一动不动的做着发呆,时间长就手脚发麻。无奈之下只好带他四处走动,但他的神色还是一样的呆滞,还得时刻提醒他看脚下的路。 又一次,绿尧撞上了蓝栖桐的背,蓝栖桐转身扶着他的肩,“绿尧,我这几日要回锦容,等我回来就带你离开。”绿尧看着他没有说话。 蓝栖桐走了,他去请示他的宫主,领了命就会带绿尧去九冥宫,去见那个野心勃勃的想要颠覆大甄碧深煜的江省时。 门窗虽是开了,可守卫的人也多了。在这里的十多天,绿尧总是很安静的呆在房间里,每日有婢女来为他更衣,洗漱,端了饭菜也只吃少许。饭后会有人来带着绿尧在院中散步,带路的人一前一后,倒不是怕绿尧逃跑,只是有一次前面带路的人听不到声音,回头才发现绿尧不见了,找了半天原来是在半路上坐着休息了,而走他后面的话,绿尧不会看前方的路,总会走到小路一边的花圃中。最后只好前面的人引路,后面的人注意绿尧的休息。 到了晚上会泡个澡,睡觉。 这样的绿尧不在有活力,就如同机械一般按指令重复着要做的事。他静如处子,没有一般貌美的那些人的清高,从来不为难下人,不会麻烦他们。也主要是因为他从不说一句话。 他们有些可怜这个美丽瘦弱的男子。无故被困在这里,在他安静时周身的气息如冰如雪,可以知道这样的男子并非常人。如今却被硬生生的折断翅膀做了一只困于牢笼的鸟。挣扎过,反抗过,徒然无用。所以他安于现状,甘愿成为失去双翼,失去自由的笼中鸟。 “公子,起风了,回屋吧。”有侍女为绿尧披上披风,绿尧回了神跟着她回到屋里。洗漱,睡觉。 今夜的天又阴着,侍女关好了窗户,收拾好东西正要出门,就听见绿尧如空谷回音的声音传来:“明日要下雨么?”侍女被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掉落在地上,看向床上坐的绿尧,双眼空洞的望向窗外,似乎方才说话的人不是他。 “怎么了!”门外的侍卫敲门询问,侍女这才回了神,“没什么,不小心碰翻了东西。” “小心点!”侍卫斥责了一句,侍女忙应着:“是是。” 然后拾起东西,才轻声的回了句:“看天气好像是。”她说完这句话绿尧没什么反应,在她转身后,绿尧才又道:“下雨就别叫我了。”侍女应了声,转头看他却是已经睡下了。走到桌边熄了灯,才出了房门。 果然,第二日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天阴沉沈的像是要吞了整个大地。细雨缠绵,烟雨蒙蒙。小院里的人们匆忙的穿行,却没有一个跑动的,他们都怕惊了屋内那个人的好觉。 屋里也沉闷着,被灰阴的天压抑着喘不过气来。 侍女端来一只三脚香鼎,燃了静心安神的沈香,淡淡的香雾缭绕,弥漫。 躺在床上,已被淅沥的雨声叫醒的绿尧,闭着眼,侧耳倾听着缠绵的雨声,打在梧桐上“叮咚叮咚”作响,让人不得安宁。越是想入眠,越是听得真切。像是敲在耳边,敲进心里,萦绕不绝。 梧桐细雨,日燎沈香,暖账不兼风,却撩人心心不静。 无奈披衣起身,踱步窗前。纤细的手指一抬,窗推开。细雨缠绕如丝如线,牵扯着人心,乱麻难解。雨入窗棂,打湿了脸颊,和着凉风睡意全无。烟雾四缭,似纱帐珠帘隔绝了视线。只听得不知何处传来几声马嘶,融入了雨声中再也寻不见。也正是这天然的帘慕,没人看的见,绿尧眼中一瞬聚集的冷冽,眨眼间已消失殆尽。 “公子起身了么?”侍女敲门而入,看到站在窗前出神绿尧吃了一惊,不过想到昨日已经听见绿尧开口说话,也就不足为奇了。只是想这公子正在慢慢适应吧,毕竟右使对他可不一般。 “公子先吃些点心填填肚子,午饭一会儿就送来。”说完也不等绿尧回应,为他整理了房间,又退了出去。绿尧在她关门之际,转头看向门外。只一眼,又回过头,靠坐在书桌前的木椅中,抬眼看着被雨打的梧桐,失神。 又是一天。 待侍女燃了香,熄了灯烛,关好房门离去。不同于平日的香气从香鼎中慢慢溢出。床上之人双眼轻阖,似在睡梦之中。 午后雨疏风细,可天依旧不见晴。淅沥了整天,直到夜间入梦之时,还热情的演奏着打击乐,一声连接一声,轻柔而和缓,如一曲绵长的催眠曲伴着人们沉沉睡去。 “轰隆!——”夜半骤雨疾驰,雷电交加。伴随着一道道白光的骇人声响,床上的人猛然坐起。香早已燃完。他知道平日点的都是迷香,而今日他已换成了茉璃。 双眼紧盯着窗外,在闪电下映在窗上的是梧桐斑驳的枝影。风声呼呼的席卷了豆大的雨滴拍打着门窗,似乎想要一涌而入。绿尧一袭青衫,长发用一条黑色的束带束起,脸上不再是呆滞无神的表情。他拉开窗,劲风急吹,卷起了他的墨发青衫,一张绝美的容颜如妖花一般,在狂风骤雨中绽放。 黑色的幕布,被闪电无情的撕裂,阵阵促人的天擂鼓让人震耳欲聋。 走近书桌,桌上是下午摆着的宣纸和毛笔。站着思索片刻,执笔落字。 “啪!——”毛笔被主人扔到了桌上,纸上溅起一片墨花,在几行字下渐渐晕开。 一抹身影消失在窗外雨中,风吹打着窗户来回的开合,仿佛在诉说着方才发生的事。 桌上的一叠宣纸终于抵抗不了狂风乱作的肆虐,在经过一阵无用的挣扎后,“哗啦啦——”的四散纷飞,扬起一片雪白,无声飘落。一张四处飘荡的纸落到了一片雪白的之上, 细腻的笔迹点写几行: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都道晚凉天气好,有明月、怕登楼。 年事梦中休,花空烟水流。燕辞归、客尚淹留。垂柳不萦裙带住,漫长是、系行舟。 第四章:夜阑人不静 风也飘飘,雨也潇潇。泥泞的山路上奔驰着一匹黑马,青衣人的低喝声消散在雨声中。一道惊人地雷落在他身后的天幕中,一闪而过的明光照出了前方马上驰骋的那抹青色的背影。风驰电掣的雷雨声中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远。 清早的一抹阳光渐渐透过云层露出脸来,经过一夜暴雨狂风的蹂躏,梧桐叶落了满地。 “哎呀!”侍女走近屋子,才发现窗户竟打开着,看模样像是开了整晚,侍女忙推门进去,手中的金盘“啪嗒——”的掉在地上,慌张地跑出去,“公子不见啦!公子不见啦!”众人纷纷跑来,四处寻找,直到有人发现马厩中少了一匹黑马。 蓝栖桐此时正在临城准备下榻客栈休息,收到手下的信息,立刻打马赶了回去。蓝栖桐一进门就是跪满地的众人,他神色冷峻,语气无温:“派人去找了么?” 最近的侍卫道:“已经去了。” “全都滚下去!”蓝栖桐压着怒火越过众人走进那间屋子。 屋里自绿尧走后就没有被动过。半开的窗外吹进一阵清风,掀起了床幔,他仿佛还能看到前阵子还睡在那里的人。走进窗户,他才发现地上散落了满地的宣纸,被淋进的雨打湿了些许,有一张夹杂在中间,露出了写着的字迹。 蓝栖桐抽出,只一瞬,便瞪大双眼。 心上秋……辛尚秋?!竟然是你?! 蓝栖桐手握纸张微微颤抖,“来人!” 暗中有人出现。 “去找到他,完整的带回来!保护好他不能让他伤一分一毫!即便……” “即便是遇到宫中的人!” “是。”待来人离开。蓝栖桐才又看着那张纸。 在我身边就这么让你为难么?客?若是在这里你身为了客,那到何处是你的归处?为了你,我什么都可做,哪怕是要违背那人的命令……明知你是辛尚秋,明知他要杀你,我也宁愿冒险为你保守秘密。我所做的怎么会是徒劳无功呢?至少我甘之如饴。可是你又何必告诉我你的身份……你这是愿意相信我不会暴露你?还是已经不相信我能够保护好你?…… 他将纸折叠收进怀中,望着窗外落满地的梧桐长叹。终是决定自己也去寻找那个雨夜逃离的人。 奔了整整一夜,被暴雨淋湿,又吹了一夜冷风的绿尧,身子忽冷忽热。天明后才找到一件间山庙,马上牵了马进了庙里。庙是破庙,荒废了许久,佛像也已经残缺不全,绿尧只是一眼,从角落拾了几根破木头,当柴火烧。虽说难烧但也总比没得好,昨日整天的雨,干草也已经湿得烧不着了,好不容易烧起火,绿尧马上脱下湿衣在火上烘烤着,差不多了又找了块破布为马擦干身子,拉它靠近火堆取暖。从怀里掏出包栗子糖,喂了马几颗,自己也含了两颗。待衣衫烘干后,便又开始上路。临走时他打乱了烧过的火堆,骑了马继续在山里奔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绿尧的意识开始模糊,趴在马背上。马儿似乎是感到了主人的疲惫,慢慢的行走。直到绿尧听到了潺潺流水声,才拉着缰绳翻身下马,却是摔在了地上。绿尧爬向河流,舀起水喝了几口,又拍湿了脸,才清醒了些许。环视四周,看不出有什么路可走,只好先沿着河流向下走了,希望可以找到一条出路。 夜幕将至,初夏的暑气夹杂着水面上的湿气,让绿尧难以忍受。看了看前路,还是遥遥无期,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了。只好拉马先进了树林不深出隐蔽的地方靠着休息,他打发马儿去找喝水,自己靠坐在树下,眼皮已经快支不起来了。最后还是敌不过睡意,嘴上喃喃:“只睡一会,只睡一会儿……” 片刻,绿尧便沉沉睡去。只是睡得不安稳,眉头紧促,脸色潮红,嘴唇泛白,双臂紧搂,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淋雨受风,现在有睡在夜深露重的树林里,病意马上蚕食了绿尧的身体。绿尧现在脑中混沌,浑身只感到一会儿炙热难当,一会儿又冰冷刺骨。迷迷糊糊的又感到有热气喷在自己脸上,而且一直有东西再敲他的腿。他艰难的睁开双眼,看到的是那匹马正对着自己咧牙吐气,还时不时的用他的嘴敲他的腿。又听到远处有人声传来,这才明白马儿是在警醒自己有人来了。他很感激黑马,可是自己没力气爬上上马背了,他只好说:“黑子你走吧,我,走不了了……”说一句话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马急躁的喷气,他推着马,叫它走,可那马不仅没走,更匪夷所思的用嘴拽了绿尧的腰带,直接把他甩在了马上,绿尧猝不及防,下意思的抱紧了马身,有颇费力的跨坐在马上,环了马脖子,在马耳畔轻语:“谢谢……”说罢拍拍它,示意它可以走了。黑子小奔几步,绕开那群人,马上疾驰起来。带着绿尧一路沿河向山下奔去。 另一边的人似是听到了马声,叫喊着:“那边有马声!”待众人跑过去早已没了踪影,也怪蓝栖桐没料到绿尧会奔山里,就让那些人徒步翻山,大部分的人都被他带着向北城去了。众人只好下山去联系他们主子。而绿尧此时已经昏迷在马上。 又一个黎明,马奔到了山脚下,河不远处是个小村庄。而绿尧一夜颠簸未掉下马已经是尽了全力,此时再也无法支撑,翻滚着跌下了马,在地上不省人事。 再醒来是在一个郎中家里,不过是间茅草屋。身上发过汗已经好多了,据那郎中说他已经睡了一天一夜,绿尧急着赶路离开,不顾那郎中的劝说,问清了路,留下些碎银,就马上离开了。 紧逃慢逃,还是没逃过蓝栖桐。 就在莫陵寒扬临近的小城镇里,正准备关窗离房的绿尧,猛地看到了街上蓝栖桐的身影,他慌张地躲到床后,听到有人说:“主子,在客栈后院发现了那匹黑马。” 绿尧咬牙,要怎么办?他只留下一颗易颜丹了,而且解药也没了。若这次逃不掉,就再没机会了。可黑子被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就在绿尧费神苦恼时,他们人已经进了客栈,正准备上楼却听到小二急道:“几位客官是要做什么?” “找人。”其中有人回了他的话,可小二还拖着,“哎呀,客官你这样让我们如何做生意啊,还请客官先定了房再上楼,可别为难小的啊。” “别挡路!”有人呵斥了一句又没了下文,像是被人阻止了。这时又听到有人跑过来说:“主子,马厩里的马被人放跑了,那匹黑马也跑得无影无踪。” 突然听到一声闷哼,怕是蓝栖桐动手打伤了那人。 而绿尧则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跑了也好,省得被他拖累。接着马上吞了那颗易颜丹,又用香灰涂了涂自己的眼角,让它看起来小一点,耷拉一点。 “你带人去查放马之人,你们跟我一起上楼。”蓝栖桐等人推开了小二上楼。 绿尧想从正门出去定是不行,可这里是二楼,跳窗么?……如果有借助物的话……他轻轻推开窗看到窗下不远处有一个算是顶的平台,虽然窄但借助一下也是足够的了。 确定周边没有他的人,攀上窗,从身跃下,前世有些武学功底,借助了平台,翻身落地不是问题,只是现在仍没什么力气,不免磕了手肘,当时刺痛麻了一阵后也没了感觉。现在倒是因他跳窗引得路人尖叫,而这尖叫恰好惊了另一间房的蓝栖桐,绿尧回头看了眼窗前的他,也顾不得多想,窜进混乱的人群里,七弯八拐,让蓝栖桐顿时花了眼。 这边的蓝栖桐盯着散开的人群看了半响,那人不是绿尧的脸,平淡无奇,连眼睛也不像,而且从二楼跳下去不死即伤,绿尧他的那点防身术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不可能跳窗还逃跑不见。蓝栖桐只做是不知哪的小毛贼没有理会,却不想,这一放再见时却是更加不可收拾的局面。 第五章:绿苑(一) 柳系残阳,城角鸣响。车马行人匆匆相赶,进出城门。 “吱呀——”的沉闷响声,沉重的城门被侍卫推动。 “官爷等等!”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头推着一辆茅草的平车,车上卧坐着同样年老的老妪。 “快点!”守城的侍卫催促着老头赶紧的出城,待平车推出城门的那一刻,城门关闭,隔绝了两个地界。 城外是片不茂盛的小树林,老头把车推到墙角停下,茅草里钻出一个脑袋来。 “嘿,小伙子!出来吧!”老妪拍拍绿尧,绿尧笑着道谢跳下了车。 “路上小心啊!我们走了!”老头也叮嘱绿尧。绿尧点头,让他们快回家。 绿尧望着那对老人不见踪影,才向相反的方向行去。 在出城时也休息了片刻,趁现在有力气多跑几步吧。绿尧沿着树林向寒扬赶去。 天渐渐暗了下来,绿尧依旧在树林里跋涉。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静谧的让绿尧心惊。突然身后响起一声马嘶,就听着马奔跑的声音越来越近,绿尧慌措,忙着向前跑去,找到一丛灌木林,没有考虑跳了进去。 看着那马跑到这里不再前行,而是喘着气,绿尧惊讶的看着那匹黑马,竟然是黑子。确定周围没有人,绿尧才出去,走近黑马,抚摸它的头,“你怎么出来的?还能找到我?呵呵,你是不是在我身上安装定位系统了啊。”马自然听不懂,只是用头蹭着绿尧,绿尧被他弄得发痒而笑起来,“我的黑子莫非是匹神马?”马朝他喷气,绿尧拍拍他,骑上马,“好了,我的神马黑子,出发了!” “驾!”绿尧一夹马肚,飞奔前去。 天总是不好,连日阴沉沈的不见暖阳,绿尧的外衣被灌木划破,清早的温度让人心寒。 “阿嚏!——”已经整整一天了,不住的打喷嚏,咳嗽,身上身无分文连吃饭穿衣都成了问题,饿了到树林中找些野果裹腹,晚上只能爬到树上休息一会,再继续赶路。 已经两天为梳洗了。绿尧看着自己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自嘲的笑笑,自己活了三十多年,从未如此狼狈过。不过这样也好,自己的容貌已经在慢慢变回去,这样倒是可以遮掩一点。 “咳咳——”绿尧捂嘴咳着,待缓过来,才用手梳理的头发,也不再束起,随他披散在腰际。 “走吧……黑子……”绿尧费力的翻上马,向北奔去。 就快到了,再过一个山林就到寒扬了。 绿尧想着加快了脚程。 不久,细雨又开始缠绵,遮挡了绿尧的视线。脚下的路开始溅起泥污,不大的风吹着绿尧已经被打湿的衣衫和长发。绿尧骨节嶙峋的手指紧握着缰绳赶得更快,脸色苍白,唇色发紫。几日下来的饥寒交迫,夹杂着此刻的湿冷让绿尧冷得打颤,再加之旧疾未除,疾上加疾,在马上颠簸的他顿时感到天昏地暗,差点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他猛的摇着头,试图让自己清醒,隐约看到了山林外的小道,绿尧欣喜,可苦于没了气力,软倒在马背上,拍着马,“黑……上道走,拐个弯直奔到一处红漆大门前……” 事实证明,黑子果然听懂了,当马停下时,绿尧又摔下了马,艰难的爬起身,就着雨水冲洗了脸上的泥污,一步步地撑到门前,拉着门环扣门,“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 “谁啊?”终于有人回应了。 “咚——咚─” 来人开了门,打着伞举起灯笼照向敲门人的脸,绿尧看着来人只喊了句:“青伯……”就倒在了雨水中。 “尧,尧公子?”青伯扔了雨伞灯笼,抬起绿尧,“来人!快来人!!” 几个侍卫冒雨跑来,青伯吩咐:“你把公子扶回房!你快去告知王爷和付大人!” “是!” “快去!” 青伯带人扶着绿尧去了绿尧曾住过的房间。 整个晚上,绿苑都处在忙碌中,直到半夜才安静了下来。 “怎么样了?”风如醉一把青丝束在脑后,听闻绿尧倒在绿苑门口匆匆带了付羽赶来,现在已经三四个时辰了,当初风神俊逸的绿尧,如今瘦骨嶙峋,方才进门时见到的哪里是绿尧,分明是个乞儿!为他用热水清洗时更发现他背后和胳膊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疤,手指上也不曾避免。他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风如醉跟青伯站在床前,焦虑的看着付羽一直为他换着额上的凉巾。 “尧公子他身有旧疾,像是风寒积体,现又不知淋了多久的雨,疾上加疾,且他几日来近乎未有进食,脾胃受损,看他腿侧磨得皮肉模糊,怕是几日都在马上颠簸,更让他身体难以维持。公子他能支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付羽皱眉又换下了绿尧额上的凉巾,用手扶额,还是热的可以。 风如醉深吸一口气,盯着他本该白皙的手指上的伤痕问:“能看出他曾受过什么伤么?” 付羽也看着他的伤疤,眉皱的更深,“背部和胳膊的伤口像是在什么地方重度摩擦而留下的,手上的……是过度用力抓硬物而受的伤……而且手肘脱了臼,这倒是接好了。”付羽踌躇着又道:“王爷,公子……公子他……” 风如醉紧握的手发颤,咬牙问:“什么?” “公子他,后庭有撕裂,而且不轻。”付羽话一出,风如醉向后跌了一步,青伯忙扶着他,“王爷小心!”他稳了稳身形,走到床边坐下,执起绿尧冰凉得手,抚摸着那些伤口,“绿尧啊……我当初是不是不该让他带你走啊……他说过会保护你啊,怎么会……他,他到底做了什么!绿尧……” 第六章:绿苑(二) “王爷,您先去休息一会,这里有我跟青伯照顾。”付羽明白王爷对尧公子不一般,不同于皇上的感情,也不能算是普通的友情,王爷看重绿尧,把他当做弟弟疼爱。 见风如醉没什么反应,付羽轻叹,“王爷,若公子醒来见你这副模样定要笑你了。王爷忘了么?公子说最喜欢见你一袭白衣却一副狐狸笑的模样啊……”风如醉紧了紧握着绿尧的手,沉默片刻才起身,对付羽道:“一定要治好他。”付羽点头,示意青伯带王爷去休息。 房内独留付羽。昏黄的灯柱下,伴着细密的雨打窗棂的声音,一声长叹。 整夜的看守让付羽劳困,值在床头昏昏欲睡。风如醉推门进来,带着清早的露气,叫醒了付羽。付羽又为绿尧好了脉,点头道:“已经平稳了。不过他伤及内脏,得配药膳调理几个月,且近半月里不能再受风寒。现在还不好确定公子是否会落下病根,但若再受风寒怕是一年四季都会畏寒了。” 风如醉点头,对他道:“去休息会儿吧。药单交给青伯就好。”付羽看了看床上躺着的绿尧,出了房门。 风如醉坐到方才付羽坐的地方,看着绿尧昏睡中也不安稳,紧皱的眉,白中泛点粉红的唇紧抿着,原本清俊的脸颊深陷,苍白的病态,虚弱的气息似乎下一刻就会听不到。风如醉桃花眼迷离,轻抚着绿尧的脸,不言不语。 昏迷了两天,绿尧有了动静。一阵嘶哑的咳嗽从房里传来,走到门口的风如醉忙着走进来,看着已经靠在床头,接了付羽递过的水杯喝水的绿尧。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狠狠地瞪着绿尧,双眼通红。 绿尧抬头,对上那双眼,心中一热,眨眨眼,轻笑着,“王爷你的表情真难看。”风如醉紧抿双唇,走到绿尧身边,接了付羽手中的药碗,恨恨的道:“喝药!” 绿尧没有反抗,接过药碗,一口一口的喝完。 可看到这一幕的三个人都眼眶通红,曾经的他连药味都不愿闻,打死也不喝药,可如今呢,到底什么样的苦让他不再抗拒药的苦了呢…… 绿尧放了药碗,见三人莫名其妙的表情,不解的问:“你们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个风寒么?” 付羽张张嘴不知该怎么说,看了眼风如醉转过了头。青伯也低垂着脑袋不看他,风如醉则一直盯着他的手,“你……”绿尧抬了抬手,了然。“这啊……呵,被狗咬了。”三人听了都不说话,绿尧也无所谓。只听风如醉沈声道:“我会去掉你身上的疤。” “去不去吧,有些疤也没什么的。”绿尧扯了扯嘴角。 “不行!”风如醉突然吼道,吓了绿尧一跳,不过一会儿就没什么了,他垂头看了看手,“谢谢。” “绿尧!是谁?那条狗是谁?我去把他剁了!”风如醉又抓着绿尧的肩,急着问。绿尧拉着他,偏了偏脑袋,挑眉,笑着道:“那条狗啊,被它主人的另一条狗咬死了。他的头被扔到了我的脚边……那血,流了满满的一地呢……” 风如醉看着绿尧故作轻松的模样,胸口闷闷的,“他呢?”绿尧的笑顿在脸上,双眼失去了光,风如醉感到他的僵硬,“他呢?!他说过会好好保护好你的,怎么能让你被一群狗围着看乱吠?!景墨辰那个王八蛋呢?!” “……他?……”绿尧的脸上满是落寞,低垂着眼,喉中哽塞,只听到了他轻声的道:“我是男……”话没说完,便被风如醉搂在怀里,将他的脸靠在自己的胸膛上,闭了眼轻轻安抚,“男的怎么了?他胆敢如此对你?!他竟然敢如此对你!”风如醉再也不能忍耐,心里的痛像是被撕开了伤口,血和泪水一起流淌,站着的付羽和青伯也撇过头去不愿让人见他们的泪水。 “我,没事的……”绿尧任由他抱着,脸靠在那温热的胸膛,想哭却流不出泪。闷闷的声音说着。 “没事什么没事!你给本王好好养病”风如醉哽着喉咙吼他,绿尧抽了抽鼻,从他怀里挣扎了出来,轻笑着,“王爷,你哭鼻子更难看。” “你!——”风如醉立马生气,绿尧一直笑着,“我会好好养病,所以这些日子可有劳王爷,付羽跟青伯了。” 三人看着他,一起会心的笑。 总是会有个地方让你取暖的,不论你曾受过什么伤,不论你地位身份如何卑贱,也不论你有过多少伤痕,总有人为你抚着他们告诉你:别伤心,因为有我。 他们就是今生的缘,是上天格外的恩赐。 第七章:老奸巨猾(一) 清风向晚,红霞舞天际,满园荷香竹青,一张石桌,四人对坐。 “咦?绿尧的棋艺娴熟了不少呢!哪位高人的指点的啊?”旁坐的风如醉抚着茶杯好奇地看着绿尧问,正与绿尧对弈的风如觉也抬头看他。绿尧捻棋落子,微微笑着:“哪里是高人,若有人每日缠着你下棋下棋,你不会也得会啊。哎……皇上赢了。”绿尧看着棋盘叹口气,举起茶杯喝了口茶。风如觉皱了皱眉,沉沉冷冷的声音道:“一子而已。” “输了就是输了,相差一子也是输。”绿尧风轻云淡。风如觉深深看他一眼,也举杯喝茶。 “可对于一个曾连三子都走不了的棋手来说,这一子可算是忽略不计了。” “呵呵,皇上没听过: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么?” “哈哈,好!的确是不可同日而语。” 呵,是的吧,毕竟那么多人教过。个个都是下棋好手,好到都能以人为棋,到收放自若的地步,若再不会就是他太愚笨了。在座的几位哪个不曾以人为棋呢。每个人都可能是一颗棋,不过是所处棋局不同,地位不同。有能者做着自己的棋盘成下棋人,无心者处他人棋盘,被当做棋子,步步为营。 “不知尧公子还有什么可以让人刮目相看的呢?”沉思中的绿尧听到风如觉的声音,抬眼正对了他略有深意的眼,绿尧浅笑:“可惜是几年里专攻了这棋艺,倒也再没什么可让诸位刮目相看的了。若皇上不嫌弃,绿尧素手弹唱一曲如何?” “求之不得。”风如觉嘴角翘起,绿尧起身接了侍女带来的琴,坐到另一边的长椅上,将琴置于身前的桌上。 “绿尧你的手……”风如醉出声提醒,眼里是不赞同,绿尧抬手,白皙的十指尖端都留着或深或浅的伤痕。 “无妨。” 抬手拨弦,一阵如青山流水,如珠玑落盘的琴音泄出。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一曲终了,四人沉默。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风如醉深邃的眼神几乎要吞噬了他,“可是,看穿看不穿有什么用呢?有些事总来是不知道的好。” 绿尧垂眸抚弦,“皇上说的不错,有些事情是不知道为好。可那些你隐约知道的却不完全清楚的呢。” “虽说烟雨朦胧,富有诗情画意,可总归是碍人视线。那种感觉……看不清,摸不着的,只有不安吧……”想到自己的经历,绿尧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抬头望向三人,“要么就什么都不要做,要做就不要让别人看穿。这样,不是对谁都好么?” “绿尧……”风如醉皱起眉,眼中泛着担忧。付羽也是一脸担心的神色,就连风如觉也抿唇敛目。绿尧轻叹,向三人俯身行礼,“今日绿尧乏了,就先行告退了。”也不等他应允就转身离去。 残阳如血映照着大地,挥洒着它这一日最后的光辉。那抹青色身影渐渐融入一片血色之中,一阵清风拂来,卷起浓郁的莲香,在这黄昏之时迷醉了人的心、眼。带清醒之时,已不见那青衫人,一声轻叹融入风里,“残阳似血,撩人心啊。” 挑灯如豆,灯花摇曳,清淡的香气从鼎中溢出,充满了房间。 “!!——” 门被推开,正带起一袭夜风,驱散了房间的沉闷。 绿尧从灯下抬头看向来人,不觉无奈的叹气,“王爷今日不回府么?”风如醉笑的随意,长发未绾,挑着一双桃花眼活像只花狐狸,“嘿,小尧不欢迎我啊?” 绿尧摇头,“哪敢哪敢,这好歹也是王爷的别院,倒也不是我不欢迎你,是有人不想你在这里啊。”风如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用理他,哈。”说罢坐到桌旁,招呼绿尧喝药。 虽说绿尧不抗拒喝药,但风如醉还是给他准备着甜点,每次都是不同口味的,说是总吃一种味的会味觉迟钝。而这次是榛子糕。绿尧捻起一块榛子糕吃了一小口便不再动,看着手中的糕点,想起过去的甜点,心里不是滋味, 风如醉自是明眼人,落下绿尧的手,将点心放回盘中,依旧一副闲散的模样,薄唇翘起,“呐,不吃点心,把这颗丹药吃掉。”绿尧接过,暗红的色泽泛着丝丝寒光,诡异的颜色…… “额,没毒吧?”绿尧边研究边说着,风如醉拍他的脑袋,“有啊,专门毒你的!”绿尧抬眼正好看到风如醉瞪他一眼,心下哀叹,这人活生生的,赤果果的,狐狸精!面上好笑着,吞了药丸。 又坐了会,风如醉才起身,眨着他的桃花眼,赐了绿尧一记爆栗,“好好休息,瞧你瘦的,这养了半个月还是一层皮,做汤炖排骨也不要你!”说着就抬手捏着绿尧没多少肉的脸,话虽毒,可眼里还是浓浓的关心,绿尧拍掉他的手,横他一眼,“不用长肉也被你捏肿了。”风如醉撤了手,撇撇嘴,走向门外。 就在他出房门的那一刻,绿尧站在桌前轻声道:“谢谢你啊,如醉。” 风如醉顿了顿脚步,笑着离开。皎洁的月光下,那人一袭白衫如谪人般俊逸。 第八章:老奸巨猾(二) 弹琴饮酒,吟诗品茶,执棋论世。 这就是我们尊贵的皇帝陛下不时来绿苑所做的事情,风花雪月。 琴音缕缕,茗香淡淡,谈笑言言。 “绿尧似乎从未在乎过我的身份。”风如觉突然开口,这话把风如醉跟付羽吓了一跳,倒是绿尧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淡然的笑,“您来此不是也未用‘朕’这一字来提醒绿尧么,绿尧以为您只是单纯的会友而来。” “呵呵,的确,至少在这里不用想太多,更没有那群老东西烦人,还有,这美妙琴音,自是不可错过。”风如觉难得眼含笑意。啜口茶,“不知绿尧又如何看待着朝堂呢?” 绿尧已经抬头,风如觉的眼神放在插上,并未看他,可他就是觉得难受。 “一入宫门深如海。”绿尧压下心惊,啜口茶,淡淡的道。 没有人应声,绿尧也未抬眼,表情安然好似不曾开口。 “地位,权势。呵,勾心斗角,追名逐利,蝇营狗苟,沉醉在世俗尘埃里而不自知。” 风如觉三人抿唇不语,良久风如觉沈声道:“那你要的又是什么?”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只是如此?” “我也只能如此。”本就是一人来,又何必带人去? “小尧,你还有我们。”风如醉皱眉,手抚上绿尧的,真挚而恳切。绿尧第一反应就是看风如觉,那敛眉微敛,眼含不满。绿尧笑着抽出手,“曾经也有人对我说过。”云欷说过,景墨辰也说过。可他们皆是高飞的鸟,闲去的云,最终也还是独留自己罢了。 又是一阵沉默。 “君子道,有借而有还,绿尧说可对?”风如觉突兀的声音让三人坐直了身。虽然不知他为何一问,但绿尧还是点头,“自然。” 风如觉笑的狡黠,风如醉顿感不安,而付羽则同绿尧一头雾水。 “那绿尧借了我东西也得回报点什么不是?”风如觉似乎很高兴的模样,而风如醉则黑着脸瞪他,付羽也好像恍然,只有绿尧更纳闷,“我何时借你东西了?” “咦?”风如觉故作惊讶,“莫非你没有吃寒丹?” “寒丹?”绿尧看向风如醉,不解。 “那个”风如醉嘿嘿一笑看着绿尧,“小尧啊,昨天晚上你吃的那个……” 这下绿尧脸黑了,拧了风如醉一眼,“我又不知那个是寒丹。” “可你也吃了。”风如觉喝口茶揭露事实。 绿尧咬牙,“那我给你吐出来?” “你要从那吐?上面还是下面?”风如觉一本正经的吐出这句话,还带了考究的眼神瞟了眼绿尧,这次三人一起黑脸。这还是他们神明威严的皇帝么?…… “你想做什么?”绿尧狠狠地瞪他一眼,风如觉抚着手上的血玉扳指,开口:“七日后是我的寿宴,各国来朝,我想以绿尧的才艺定叫他们大开眼界。” “不行!”风如醉突然反驳,绿尧脸色也不好看,“你这样会暴露小尧的!” “有我保护谁敢伤害他?”风如觉不满风如醉为绿尧说话,两人相持不下,绿尧开口,“我不会永远待在这里。” “是啊,皇上,这样尧公子很危险的。”付羽也开口,风如觉再看一眼虎着脸的风如醉,叹气:“我也只是说说,不过是真希望绿尧可以去参加的。” 绿尧抿唇,看风如觉万年冰山脸上一抹失落也不由愧疚,毕竟吃了人家的寒丹。 “我去。” “当真?” “嗯。”绿尧点头,下一刻风如觉就恢复了高深莫测的本色,可绿尧没有错过他得逞的笑。 “那我就回宫了。”说罢,便唤了侍卫乘轿而去。徒留绿尧怒吼:“风如觉你个老狐狸!” 先下猛药再减轻程度就会让人觉得合理,出面献艺跟参加宴会,自然是觉得参加宴会好点,可参加宴会也的准备寿礼,他一穷光蛋能准备什么?还不得献一曲…… 老奸巨猾……老狐狸!…… 第九章:夜宴 五月初五,是这里的花米节,也是莫陵皇帝的生辰。举国同庆,十里花灯,流光溢彩。 花米节就如同前世的端午节,棕叶包着江米,而这里的江米称花米。是为了纪念秦国的最后一位忠诚护国的将军。(至于细节……嘿嘿……省略吧~) “公子,王爷派轿子来接你先去王府。”青伯笑着在门口到。绿尧应声,走了出来。 素雅的月白锦袍,金线翻滚绣边,银线暗纹勾勒着一朵朵兰花,淡蓝色的腰束镶嵌着一圈指盖大小的白玉石。腰间垂下一根缀着紫玉的缨带,荷叶领层层叠叠的翻进衣衫里,脚着一双红纹黑底白色长靴,柔长的乌发只用一根乌木束起,额角散落着些许碎发,少了一分贵气,多了几分慵懒飘逸。一双细长的剑眉直入鬓间,一对茶瞳嵌在有棱有角的凤眼中,眼角翘起,玉鼻小挺,唇如粉樱。瘦削而有棱角的脸让他的阴柔都化为了勃勃英气。 服侍绿尧穿戴的侍女们都红着脸低下了头,绿尧微抿着唇,手执一支青玉笛,踏出房间。青伯见了也只笑着道:“公子的风采堪比王爷呐。”绿尧无奈的笑着跟青伯走出府门上了轿。 风如醉早在府门口等着了,见绿尧下了轿,站在门口但笑不语。他一袭紫金宫袍,金冠绾发,衬着那张桃花脸,更显的贵气逼人,又多了平日不见的威严。不愧是诸国公认的美男子啊…… 风如醉走下台阶,执起绿尧的手,榻上他的轿子,进宫。 红帘金幕,玉栏碧砌,是北漠的狂野,是江南的缠绵。汉白玉石宫,黑黑曜墨石板,雕梁浮柱,挂上七彩琉璃灯,真正是迷乱人眼。 “遥王到!”随太监的喝唱,风如醉举步进殿,绿尧退一步随之而入。各国使者已经入座,殿上众人皆屏息凝神,观望这天下第一美男遥王风如醉。人如其名,如风如醉。虽说已经见过这美人王爷的容姿,但再看也让人心神陶醉。而且还从未纳妾娶妃。更何况这次再加一个绿尧。百官诸妃都好奇这白衣男子是何人?连使者们也唏嘘不已。 “听说这王爷不曾娶妃,莫不是喜欢男人?” “看那男子也是风华绝代,与王爷也不相上下,那身骨,那眼神,倒也想这回事。” 众人在两人一起入座时顿时炸开了锅。 绿尧坐于风如醉旁侧,则代表地位不低,要么就真的是风如醉的男宠。 风如醉皱眉看绿尧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开口低语:“小尧,不然我送你回去好了。”绿尧抬头侧脸,笑得坦然,“王爷若要送我回去,那才是坐实了这些人的话呢。”风如醉点点头,绿尧挑眉:“若是皇上知道了这些人将我当作王爷的孪宠,哎呀,王爷你说明个朝堂上谁的脸比较青?”风如醉嘴角抽搐,顺手赐给他一记爆栗,众人哗然。绿尧轻咳一声,揉了揉脑袋,苦了脸,“王爷你是故意的!” 果然。 “呵呵,素问莫陵遥王美名远播,却孑然一身,原来是喜欢金屋藏娇的。”对面下座的一黄袍男子举杯向风如醉问好。 绿尧冷了脸,他哪里像是被金屋藏的娇了?!风如醉也举杯,“甄国大皇子说笑了。本王素喜一人清静,而尧不过是本王的朋友。倒是大皇子天纵奇才,聪慧超人。不过十四就有诸多名门望族女子慕名嫁入府中。本王惭愧。” 呵,就是说他十四就妻妾成群咯?连损人都说的冠冕堂皇……不愧是老狐狸的哥哥,一窝狐狸。 众人讪笑。那大皇子吃瘪正想说什么。 “皇上驾到!”众人起身恭迎,只见屏风后,风如觉一身繁复的玄紫皇袍,紫金冠,黑束带,冷面冷笑。 “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免了。”连声音都是冷的。 待众人坐定,风如觉开口了,“朕方才听闻,有人说朕的皇兄带了孪宠?” “呵呵,皇上,是大皇子将尧当做了臣的孪宠。臣已经解释了。”风如醉面含春风,笑的……狐狸…… “哦?尧果真来了?呵呵,朕万分高兴呐。不过这为何就成了遥王的男宠呢?” 绿尧还在生他的气,冷着一张脸一字不说,风如觉尴尬的轻咳,“尧是朕请的客人,素与遥王河交好,可不是什么孪宠呐。” 这话说的有分量,这绿尧就是朕庇护的!你们这群不长眼的家伙得罪了他就如同开罪了朕!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脸上拔须。众人了然,那大皇子不得不举杯向绿尧赔罪,绿尧自然不鸟他。 一场小闹剧草草收场。接着各国使臣献礼,诸王孙大臣贺寿。待到风如醉时,风如醉翩然一笑,“今日臣请尧为皇上献一曲。” 绿尧早已离座,隐于轻纱帘幕中。手挽玉笛。宫灯垂落,徒留一金盏垂在大殿中央。众人还在惊讶,就听得悠然的笛声从角落传来,轻柔如羽拂过,仿佛有流水潺潺,微风习习,渐渐的花蕾绽放,百花争艳,再来风吹雨落,天晴花凋零,可草色鲜绿,花香郁郁,逐渐的,天高气爽,秋景曼黄,落叶翩飞,风啸寒来,冬雪漫漫,冰封雪冻,归于平静。再次的春风微撩,冰雪消融,又回归了流水潺潺。 一曲终了,宫灯亮起,殿上众人恍然如若梦醒。赞叹不已。 “这曲子……”风如觉开口,绿尧从轻纱目中翩然走出。 “《归春》。”嗓音宛如方才还流动在人心的流水,拨人心弦。 “臣与尧将这首《归春》献给皇上,意为无论何时都木及逢春。祝皇上永安春朝。”风如醉也同绿尧站在殿上行礼,贺寿。 “好!年年有今日,岁岁有春朝。可这人终归要老去。”风如觉沈声,殿上无人言语。 “人老心不老,春驻的是人心。”绿尧开口答话,风如觉笑着点头,“是这理,朕喜欢这曲子。”风如醉拉绿尧回了坐。待众人贺完寿,就是觥筹交错,相互问候了。有许多人举杯向风如醉同绿尧敬酒,绿尧也不推辞,杯杯下肚。当然,是白水…… 风如醉则不怎么喝,偶尔还为绿当了酒,最后风如觉干脆叫人不要去打扰绿尧。绿尧才免了喝一肚子的白水。 “这是什么酒?醇香四溢。”绿尧趴到风如醉旁侧的酒壶边,嗅了嗅。风如醉见他这样子不免好笑,倒了一杯,抿一口,挑眉道:“群芳。” “呵,群芳?好命好酒……让我尝一口呗~”绿尧说着便要拿那酒壶,被风如醉抢了过去,慌忙道:“不行,你身子没好,就你那胃,喝了会难受。” 绿尧撇撇嘴,手支着脑袋哀怨的盯着那壶酒,颇有一种被无情抛弃的怨气,成功吸引了诸多人士的眼球。风如醉拿他没办法,拿杯子斟了半杯,“只限一口。”绿尧眼睛顿时发亮,夺过酒杯小抿一口,香溢满口,回味无穷。猛然间半杯倾尽。 “绿尧!”风如醉夺下酒杯,奈何他已经喝完。 “好酒。纯而不烈,口齿留香。好酒……”绿尧闭眼舔唇,似在感受那诱人的醇香。“可惜了……”绿尧喝完那半杯再也没要求什么,只是兴致缺缺的支着脑袋,玩转茶杯出神。自然也没有忽略对面大皇子灼热刀杀人的眼神。还好这次出使的人都没见过他,其实见过他也不一定认得他,他在甄宫时总会掩饰自己的容貌,以防万一。 殿上暖光融融,欢声笑语。酒香弥漫,引人醉。 绿尧冷眼看着这些立于朝堂之中,或是处于后宫之内的人们面上笑意盈盈,暗地呢?不都是勾心斗角的么?什么把酒言欢,什么相交甚好,都是热衷于功名利禄去践踏感情的人们而已。 想罢,不觉嗤笑。 风如醉转头看他,询问原因。绿尧衣袖轻拂,玉质横扫过场中众人,嘴角依旧是淡淡的嘲讽,空灵如山泉的声音,低沉而懒散,“虚伪。” 风如醉直直看着他半响,才道:“尧从来未立足官场,人也不尽然就是这般模样。” “没有么……呵,人心,贪欲,哪里都不会少。”绿尧轻倚在桌上,喃喃自语: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 且趁闲身未老,须放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 思量,能几许?忧愁风雨,一半相妨。 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 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 樱唇轻启,不急不躁,慵懒的如迷醉人心的美酒,不高不低。周侧的官员,都听得真切,惊叹这人的才绝,不知情的人们还在那里谈笑晏晏。 看着绿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却是比谁都看得透,莫不是真是长了一双透彻人心的眼?还是他真的经历了诸多才有感而发? “所以呀,王爷,人家不算名利都有就图一醉,你是连酒都不让我碰,这岂不是叫我难怀其感?……”绿尧睨眼看他,眉目轻勾,唇角下撇,一副难享酒醉都怪你的表情,让风如醉哭笑不得。感情他最终图的还是在这酒上,还诧异他为何不死缠不休要酒了呢。 不觉眉眼含笑:“你呀,等你身子好了,公里美酒任你选。” 绿尧瞟他一眼,无趣的阖目嘟囔,“还不是不让我喝么,罗嗦。” 风如醉着实无奈,敢说他堂堂王爷罗嗦的也只有这人了吧,当然高高在上的那人也免不了。 抬眼看向座上之人,四目相对,会心而笑,两人心照不宣。 这个人,永远留不住。 第十章:南行舟 夏日正好,满地风华尽露荷香骨。阳光明媚,万丰微拂依依杨柳枝。 一辆宝蓝云锦马车由两辆枣红的大马拉着停在渡口。以一位长相平庸的青衣公子跳下马车,接着又一位俊朗的蓝衣公子也下了车,将手中的包袱递给青衣公子。青衣人笑说着道别的话,而后朝马车摆摆手,车窗上的帘被人撩起一角,青衣人淡淡的笑变得温柔,而后转身登船。船起远航,他站在船头,看着马车离自己越来越远。 自己或许不会再来了吧,那种无功无利,放下一切的感觉随自己离开也消散了。 绿尧走进船舱,徒留了浩浩烟江,粼波渺渺,隔离了船只和河岸。谁能知,这一别真是再无相见日。 在这里首次坐船远行,却也没什么兴致,前世的自己就生活在江南沿海,现在更是没有心情去欣赏。所以绿尧也不怎么出船,一是没必要,在再是怕惹了麻烦。 这船是两层,一层大厅供人吃喝,二层才是居室。 “公子。”敲门声传来,“可要小的送饭菜上楼?” 绿尧正在整理行装,思索着道:“不用了,我一会儿下去。” “好的。”侍者离开。这房的人是主家的朋友,特别吩咐要好好照顾的。不过这公子沉默寡言,不怎么接近人。 走时风如醉硬塞了两颗寒丹给他,要他保存好,以防万一。就连风如觉都没吝啬,当时风如觉还抽搐着嘴角,咬牙切齿的问:“我有那么小气么?!”搞得绿尧冷汗直流,那样子真像要把他活吞了。 绿尧嘴角翘起,他们是对自己最好的了吧……虽然说风如觉那样是因为风如醉,可是已经足够了,不是么…… 想着,绿尧已经下楼坐到了角落的空桌,眼见的侍者端上几样清淡的小菜。绿尧纳闷他还未点菜怎么到送菜来了?便问那侍者:“你是不是送错了?我还没点……” “没有错的,路公子。”那侍者笑着解释,“您是主家特别吩咐要照顾的人。” “你们主家是?……”绿尧疑惑。 侍者笑着回答,“付羽付大人。” “哦。”绿尧点头,既然是付羽,也就安心的坐了下来,带侍者走后,绿尧无奈的笑了笑,这付羽,在绿苑要管他喝药吃饭,现在离开了也不放过他。 不光是无奈,更多的是温馨,是感动。 “嘿,现在的人们会不会的都弄一支笛子别在腰间,这都成风了。”不远处的桌上有人说话。 “那还不是源自皇上寿宴上那位与王爷交好的白衣公子么,一曲《归春》犹如天籁啊。”有一个人接话。 “可不是么,听说貌比王爷呢!就因为这还被甄国大皇子说成是王爷的孪宠呢!” “啊?真有这事?”另一桌的人也凑了过去。 “当然啊!不过那白衣公子与王爷和皇帝的关系都不一般,王爷跟皇上都维护着他呢!” “哎,还有呢!我还听说那公子体弱不能喝酒,王爷先替他挡了酒,皇上更直接,直接告诉众人不要去打扰那位公子呢!” “哎呀!那公子到底是何人值得让皇上王爷青睐?”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公子不只貌若天仙,曲引心弦,就连文采都是一绝呢。一首《满庭芳》都成了那些文人雅士的口头诗了呢!” “哎,神人啊神人。这到让我记起几年前名动锦容的秦楼乐师云公子了。可惜不知所踪啊。” “可不是么。” 整个大厅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那场寿宴上神秘的白衣公子,只有当事人绿尧听着无动于衷,最多就心里感慨: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 还有就是临窗桌上的一位着米黄长衫的清俊男子,听罢若有所思的关注着角落的绿尧,平庸的脸,青色的衣衫,最让人忽略的存在,而在他看来却是最引人瞩目的。若不仔细看,就忽略了他自身散发的一种儒雅,清幽的气息,从而也就忽略了这个人。 许是探询的目光太过热情,绿尧转头对上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并无恶意。 绿尧又转回头,小饮一杯茶后,起身离开。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在回顾。在黑暗的地方,想前世,想今生。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黑夜,漆黑的无边无际的夜空,连接着幽深的海水。 倚在船栏上,看着某个地方发呆。 黑夜,它遮掩着人们各种各样的伪装,可以任人们释放着心里的阴暗而不被发觉。 不管是想到前世云欷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今生风如醉兄弟的关怀而开心,还是想到成为花弄影的云欷毫不犹豫的拒绝和景墨辰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而悲痛,黑夜总是小心翼翼的,安静的吞噬着他们,不留痕迹。 绿尧侧过头看了眼刚才突然出现在自己旁边的男子,是中午大厅打量自己的那个男人。现在换了一件淡紫的长衫,长发挽起,他的眼睛其实像是杏眼,但又没那么大,眼角微翘像是凤眼,又没有凤眼的风情,可这双眼睛在他脸上偏偏生的适合。只是那双眼睛里也是淡淡的忧愁。在刚从云端里露脸的月光下,显得那么美丽而脆弱。 绿尧抽出腰间那支玉笛,在月光下泛着柔光。悠悠的笛声喝着海水的翻涌,在静谧的夜里触动了人们的心弦。男子被笛声吸引,呆愣的看着绿尧出神。 在月色朦胧中,那平凡的脸竟然慢慢幻化成绝色容颜,仿佛要随笛曲羽化而去。 曲终。男子回神,再看,还是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可又觉得有哪里不同了。 “在下初暝,旭日初升的初,风云晦暝的暝。不知公子怎么称呼?”初暝上前同绿尧打招呼,绿尧平静地看他,又垂眸转回头,声音一如幽婉的笛声,“路遥。长路漫漫,遥遥无期。” “路公子,方才你吹的是什么曲子?在下孤陋寡闻,不曾听过。”初暝眼中已经没有那抹郁色。绿尧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久久没有回应。 “额,公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此来,是初暝唐突了,还请公子见谅。”初暝也不再追问,同绿尧一样静静地看向远方。 良久,绿尧动身回舱,在经过他时,说了两个字:“归春。”而初暝不知是因为绿尧突然的开口,还是因为这两个字,怔愣的看着那抹背影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待反应过来绿尧说的时,才喜上眉梢,“果然。” 第十一章:海难 自那夜起,初暝总是和绿尧一起。每天早饭时绿尧不起,就端着早餐去绿尧房间里解决。午饭晚饭都要叫绿尧去大厅一起吃。他把过绿尧的脉,知道绿尧内脏受损,就给他熬制了药丸调理,几日下来倒是好了七八分。 初暝推门走进绿尧的房间,退下披风,把早饭放到桌上,看绿尧还未起身就绕过屏风,走近床边。三只搭上他的手腕,片刻才舒了一口气。 “唔。”绿尧睁开眼就见到坐在床边的初暝。微微起了身,被子滑开,初暝马上拉着被子又盖在他身上,皱眉道:“今日天气不好,风大,就别出去了。你身体不能受寒,盖好被子。不起身我就端饭进来。” 绿尧只看着他一句有一句,嘴一张一合,颇有好笑,便笑出了声。立刻被初暝瞪眼,“笑什么?”绿尧略收了笑,道:“罗嗦。”可眼里还是笑意。初暝撇嘴不理他,自言自语:“想我堂堂百手医嘱咐病人竟被你说罗嗦,真是的……” 见他这样子,绿尧记起那夜第二天他跟在自己身后说他要跟他做朋友。当时自己说不需要。他还忙着解释他绝无别的用心,只是交朋友。那样子哪里像满负盛名的江湖神医百手医啊。他比自己大半年非要当哥哥,绿尧还郁闷,明明自己都快三十了。只可惜心理年龄人家看不到。 百手医,初暝,不仅医术高超,武功也不赖。师承弦绝谷常心老头。十四岁出谷,十五岁便名震江湖。人前板着一张脸,只有对自己的朋友才显出个性。而且他来者不拒,是病就医,不过他只用自己的办法,且从不容他人置喙。 绿尧曾问过他为何要与自己做朋友,初暝就说是他想要试试能不能医人心病。绿尧就笑着回他,这心病谁也治不了,即使他是百手神医初暝。 “我还是起来吧。”绿尧掀开被子踏到地上,穿了鞋,身上即刻多了一件衣服,绿尧起身拉着衣服穿好,对上初暝的目光,相视而笑。 洗漱后便坐到桌前吃饭,没吃几口。船猛然间晃了一下,绿尧跟初暝都感到不安,披了披风踏上甲板。风云色变,天空被厚厚的黑云挡着向海面压来。连海水也是深深地不见一丝清澈,波涛汹涌。 “今天的天不是一般的坏啊。”初暝望天皱眉道。 这样子想是免不了会有巨浪了,这船定不能保全。忽然想起初暝装药物的袋子有些特别。绿尧转头问初暝:“你那装药的袋子是什么?”初暝回头,挑眉道:“动物内囊。” “有多少?” “十来个吧。” “够了。” 绿尧沉吟,这个时代根本无法逃离飓风,“去找个人问问这里距沿岸有多远。” 顷刻,初暝回来,“船主说,这里距罗央与甄国一个边界沿海小城还要一天的距离。” “叫他们加速航行,争取在天黑前到达那里,今晚恐怕有飓风浪。” “好。”不一会儿初暝出来,身后跟着一群船客。 “遥,他们不要听。”初暝脸色成冰,绿尧转头冷冷的扫过众人。这是船主上前行礼,“路公子,各位船客都赶着做事,您这突然叫停船……” “我要停船是为你们好。”绿尧冷冷的吐出一句话。 “什么好不好的!船走得好好的,你小子停什么停啊!”一个大汉向绿尧吼道。初暝正要用针,绿尧拉了他,“天沈海涨,再不出八个时辰内,暴雨狂风海浪都一起袭来。若不停船,明日的你将是这海底的鱼食!” “你他妈的咒老子什么?!”那大汉要扑上来,被周围的人拉了回去,初暝拍了他的头,让人抬了回去。绿尧面无表情的对船主说:“历来海运皆不会一帆风顺,海浪来袭不可避免,平日是小风小浪也不会阻你前行,但今日不同,日月无明,飓风巨浪,别说是人,就连房屋业免不了被毁。” 船主跟各位船客惶惶不安,这时有人说:“听说百年前也有过这种事,整个海镇的船只、房屋都被毁了,人也无处可寻,他们都说是神灵动怒,惩罚世人。” 绿尧嗤之以鼻,“若是不如我所说,造成的一切损失皆由我负责,我会向你们大人请罪。” “不敢不敢!小人信路公子!”船主马上去舱底催船手门加快划船向岸边停靠。 半日已过,天依旧黑压压的令人沉闷。绿尧要初暝将他装东西的囊带充气扎在一起,备好东西,随时准备离开。 “怎么样了?”绿尧问刚从外面回来的初暝,初暝扯下披风,抖了抖上面的水珠,“快到了,再有两个时辰。” “希望能赶到。”绿尧皱着眉看着他刚落下的披风,披风上的水珠还在滴。 “碰!——”突然间巨大的冲击力让绿尧站不稳,初暝马上飞身过去抚住绿尧抓住了门框。两人跑到舱底口,船主正好叫他们加快速度。 此时人们全都聚在大厅,甲板上已是风雨袭来,船不住的摇晃,人们不断咒骂着。终于在一个半时辰后,桅杆折断,波涛汹涌,水都冲到了甲板上,人们恐慌的叫着,在窗口已经隐约看到了门楼。 天阴沉着着去了最后一丝亮光,就在将要靠岸的时候,船尾被巨浪拍碎,人们尖叫着拥到船头,初暝扶着绿尧立在靠里的地方。 绿尧身上是黑色的披风,紧紧地裹在身体上,他将头搁在初暝的肩上,贴着他的耳朵,“一会儿若赶不过去就抱着内囊跳下去。”初暝点头。 夜已经看不清,又一个巨浪派来,直推着船撞向河岸。顿时分奔离析,众人一一落水。初暝抱起绿尧将足够大的内囊环着两人也落入水中。 汹涌的激流席卷着两人,绿尧看着初暝抱着自己艰难的前行,拽着他的衣襟,初暝低头看他,他拍拍初暝抱着他的手摇头,初暝皱眉拉下他的手,依旧向前游着。盯着一个有一个巨浪,硬生生的排在初暝身上,他在用内力护着绿尧,却将自己置之不顾。绿尧急着挣脱,初暝手指捏上他的后颈,绿尧昏睡了过去。 第十二章:CJ的友情 “主子。”一个黑影闪进房间,朝床上正在行事的男人道。 “嗯——嗯——啊!——”被压在身下的少年已经没了意识,只跟着身上的人不停的摇摆,终于男人低吼着射进了他的深处,男人毫不留恋的拔出,扯了床单抹干净,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什么事?” “那边有消息了。” “嗯?” “他说会帮我们,不过事成后他要边界的三个城,而且……” “什么?” “而且若抓到绿尧,事后杀!” 男人瞬间就开怀大笑,“若能成事,答应又何妨?那绿尧不过是一枚棋子。兔死狗烹,我还懂。去回复他,事后定会兑现。还有,这边没有绿尧的消息,让他在那边注意。从莫陵南下距罗央不远的小镇上倒是见了几个逃生的,不定他已经进了罗央。” “是。” 莫陵皇宫里,风如醉着急的在御书房踱步,听到门响,看着付羽进来,忙拉着他问:“怎么样?有消息了没?” 付羽满脸疲惫的摇头。风如醉垮了双肩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风如觉从内殿出来,将风如醉拉入怀中,付羽行礼,“皇上。”风如觉摆手,示意他坐下,沈声道:“找遍了?” “嗯。附近的村落都找过,连山里也找了,还是没找到。付羽停顿了会,”不过,臣发现找绿尧的不只我们。“风如醉风如觉马上抬头看他,付羽神色凝重,”有一队人是九冥宫的,另一对……像是罗央人。“三人眼神凝聚,风如觉立刻换了暗卫,”派人去查另一队人的踪迹,还有,再派人去甄宫告诉甄帝,要他加强戒备,顺便去捅捅九冥宫的小巢。另外……告诉他不要派人去寻。“ 碧深煜得知消息,马上飞书边关加强与罗央地界的防卫,宫中影卫加倍防守,城内各处也开始准备玩起了破坏者的游戏。 碧深煜扶手立于窗前,望向南边的天空,深沉的脸庞上有了几分缅怀。 身后是副影卫长,一袭黑衣站在不远处。 “皇上可要属下去寻找大人?” “不必。”碧深煜没有动,只淡淡的吐了两个字。 他不愿意回来,我相信他会没事。而现在的状况也不能去寻,不能。 绿尧醒来后发现在一个不大的山洞里,身下是新的稻草,身上还盖着棉被,旁边的烧过的柴火,熄了没多久,还冒着烟,一边还放着个熬药的药壶和碗。 是初暝吧?不过这些东西又是哪里的? “咦?醒了?”洞口的人背着光,但脸上的欣喜还是看得到。绿尧点头,疑惑的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一只野鸡。 “这东西……”绿尧还是开口了,初暝笑嘻嘻的说:“嘿嘿,到山下的村庄借的,不过我有留银子的。” 绿尧见他这样子觉得好笑,不过他为了自己上上山下的跑,还是过意不去。“谢谢你了,初暝。” “哎呀,客气什么啊……”初暝边说边处理那只鸡,“我吃鸡,你喝汤啊~” 绿尧黑线,这家伙的思维跳跃的比他还快。 不一会,那口不大的锅里就飘出了一股香味,绿尧被引的饥肠辘辘,初暝笑着盛了碗鸡汤,加了少许小肉块,递给他,“你身体只能进些流食,这鸡汤大补,那,精华都给你了。”绿尧等他一眼,接过碗喝汤。初暝夹了鸡块啃肉。吃完后又熬药给绿尧喝。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三天,绿尧也好了些许,两人躲避着下了山。 村口河岸边,初暝塞给绿尧一堆瓶瓶罐罐,千叮咛万嘱咐按时吃药,绿尧点了数十次的头,最终无奈的随便倒了颗药丸塞他嘴里堵了他的口。 “唔!你塞的什么啊?!”初暝手指着他,一手捂着嘴,绿尧拿出药瓶看了看前边的注释,“也没什么,上书‘清绝’二字。” 初暝一听,乍时脸色通红,“你!啊!——天哪!我怎么会给你那种药?!”说着翻出自己的药兜,倒了颗药丸吞了下去。 见了他的反应,绿尧也就大概明白这药是做什么的了,黑着脸把药瓶扔给初暝,“活该。”初暝尴尬的挠挠头,嘿嘿一笑,“那个,要你别生气哈,我也不是故意的,那药太多了,所以我……” “我叫绿尧。”绿尧别过头去,“我仇家太强,化名路遥实为无奈之举,所以还请初暝原谅我的隐瞒和欺骗。”绿尧说罢没听到他的声音,回过头却看到他一脸欣喜,“你终于肯告诉我了,我知道你始终对我有所保留,我也明白你易容是不愿别人认出你。”绿尧闻言摸上自己的脸,初暝又道:“从海里出来后,你的面具就掉了。现在的是我重新做的,跟原来的也不一样。放心吧,不会有人认得你。除非你自爆身份。”初暝的笑始终令人心安,绿尧抿嘴看着他不说话,初暝把整理的包袱递给绿尧,“我这次回甄的弦绝谷去看师傅,不能与你同路,路上小心。”绿尧的眼角和唇角弯起了弧度,“知道。待你出谷后可去锦容千秋阁凭此玉简找到二爷青,他会联系我的。”说罢从腰间抽出一支玉简递给初暝。初暝惊讶着接过玉简翻看,玉简上用金线勾勒着一朵陌生的花,花下是千秋二字。“这玉简是你的?” 绿尧点头,“这玉简可以造很多,不过上面的标记是一种叫樱花的东西,只有我手中的有。” “你是千秋阁什么人?!”初暝等大双眼难以置信。绿尧挑眉,“等你去了就知道啦。可别弄丢了。”说罢绿尧跳上小船,朝着他摆手,“后会有期。” “谢谢了,初暝。”我会一直记得你这个朋友的。 第十三章:来者 小船一路南下直达璃耀。辞别四年再次踏入璃耀,心情却已然不同。当时的期待,兴奋,如今却是平淡无波,心如死灰。 他一直在想,是否是自己太过自私,万事皆想自己。还是自己太过执着,一切都甘愿找借口自私,也不愿爽快的去舍予别人一些关爱。所以老天惩罚他,得不到别人的真心,当然不是全部。风如醉、初暝,至少他们不会骗他害他。可自己却又无法同等的回报他们。老天总是同他开着玩笑,他付出而得到的是伤害,他得到的真心却无法回报。 漫游在璃耀街头,一个小男孩急匆匆的跑过来撞进绿尧怀里,“小心点。”璃耀扶了他一把,关切的叮嘱了一句。那小男孩又急匆匆的跑向远处。绿尧不以为意继续走着,看到了一家客栈正摸上腰间别钱袋的地方。 绿尧苦笑,空的。 瞧,老天又在拿他开玩笑了。他从不曾去关心一个陌生人,而今第一次就被别人摸了钱袋。 望着客栈兴叹,如今身无分文,难不成要露宿街头?他不过是不希望自己徒留遗憾,想要去一趟芜山看日出。可没钱,他去不了哪里,光走就要五天的教程,身上的干粮也啃完了。老天可真是折腾人。 绿尧手抚上胸口,那里放着唯一一块银器,——午楼的银牌。凭他去十二楼任何一家字号都会将你奉为上宾。可若是去的话……会暴露自己的吧……但十二楼是花弄影的,应该没什么事吧。算了,就算有什么事也顾不得了,反正找他的人多一分少一分都一样。 绿尧这样想着便寻了平通钱庄走进去。有侍者跑来问绿尧是存是取,绿尧垂首凝思片刻,又抬头问:“这里可否支钱?” 侍者听了先是惊讶,后有上下打量绿尧,一身普通的衣衫,平淡无奇的眉眼,怎么看怎么像个落魄书生,便一副轻蔑的嘴脸:“哟,支钱?你知不知道在这里之前要什么东西啊?!”绿尧闻言无悲无喜,从怀里掏出一块真丝方帕,侍者显然是识货的,微敛了眉,看绿尧从帕中展出一块不大不小的银牌,上用一根墨绿缨带系着,绿尧递给侍者,冷冷的道:“这个呢?” 侍者看清牌面上的标识,大惊失色,像是捧了宝似的向绿尧点头哈腰要他稍等。 待他进了后堂,那侍者叫了掌柜,掌柜看了忙着去前厅亲自为绿尧支钱。 支了几张千两银票,又带了些碎银,掌柜恭敬地将银牌递还给绿尧,老脸上笑得皱纹横生,“公子慢走。”绿尧瞟他一眼,敛了眼中的冷漠,举步走出钱庄。 那掌柜看着绿尧远走的身影缩小,对着旁边的侍者道:“去跟着他,看他在哪落脚。” “是。”那侍者跟着出去。掌柜转会后堂,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放入竹筒,绑在鸽腿上放了出去。 绿尧知道有人跟着,他也没有刻意去躲避,在街口进了一家小客栈住了下来。进了房间从窗口望去,看到那个钱庄的跑堂返了回去。绿尧没有离开,因为他知道自己去哪里都会被找到。所以一直留在客栈里,但令他意味的是第二天的来人。 刚过辰时,门便响了。绿尧开了门来,再见到来人是微微一怔,惊道:“是你?” 来人一袭白衣,易容面具贴的刚好,嘴角的一抹笑,却从未到达眼底,“怎么了?绿尧以为是谁?” “我只是没想到水爷会亲自来。”绿尧恢复了淡漠,平淡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手还扶着门框上没有松开,略停片刻挪身让水珏进了房间。 坐定,水珏看着绿尧倒茶的身影,才道:“过得不好么?要去平通钱庄支钱?”语气里辨不清是关心多一点还是嘲讽多一点。 绿尧倒茶的手顿了顿,垂着的眼让人看不清表情,只听到那淡淡的声音说:“被扒了钱袋,身无分文才去那里。”说着将茶杯推倒水珏面前,又道:“淡茶,怕水爷喝不惯。”说罢坐了下来端着饮一口。只见水珏手执杯盖皱了皱眉,厌恶的神色溢于言表,又盖了上,不再动一分毫。 “不知绿尧何时来的?许久不见,倒是变了不少。”细长的眉眼淡淡的翘起,手执一把玉骨扇细细的打量着绿尧。绿尧微微抬眼,敛了神色,“昨日刚到。”微顿,“世事无常,人也无常,变是在所难免的。” “呵,倒也是。”水珏看着绿尧微眯了眼,“这时日长了,六年杳无音信,海角难寻,险些以为绿尧是进了什么高墙深院,被人给藏起来了呢。”依旧是那般的清散,却多了几分迫人的厉色。绿尧抚茶盖的手动作一丝不乱,低垂着的眸掩去了其中的慌措,心里对他过了几分疑惑。花弄影竟没有告诉他自己就是辛尚秋的事么?这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绿尧抬头微讶,“高墙深院?绿尧可不曾坐下什么犯罪之事,怎么会去那高墙深院?只是寻了处清静之地与世隔绝了些时间罢了。”水珏一直在观察他,未觉出什么不妥也就不再追问。又笑道:“那绿尧要去何处?怎么不去楼中小住几日?弄影可是念你念的紧呢。”绿尧被他一句“弄影”扰了心神,放了茶杯,言辞多了几分不快,“水爷若是无事,请恕绿尧不送了。” 水珏叹口气,“绿尧,我并无他意,只想你若是无处可去便先到楼里住些时日,弄影他外出还不曾回来,待他回来见见也是好的。毕竟你也是他弟弟。”绿尧苦苦地轻哼一声,“还是不要去叨扰了,水爷这份心绿尧领了。” “那,随你了。若有事可去午楼找我。我这些日子会在那里待着,”水珏起身,“我走了。”说罢转身离开。 绿尧望着他的背影思忖:十二楼怕是再不回去了吧。 却不料在午后收到自千秋阁来的消息后改变的初衷。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九冥宫与罗央有异。 第十四章:重逢 他以为他这一世再不会去找云欷,那个已变成花弄影的云欷,却还是在几日后踏入了午楼。 “公子请稍等。”侍女引着绿尧来到前厅等着,便去通报水珏,水珏在见到绿尧以后还是小惊讶了一下,“你真来了。我还以为是他们弄错了呢。”水珏面笑着招呼他们给绿尧端茶点。绿尧面有郁色,声音略有低沉,“想了几日,既然来了,还是再见一面的好。总不可能躲他一辈子。何况,他还是……还是我的哥哥。”说越说越低,水珏才认为他已经认了花弄影与他不可能的事实。安慰几句,“房间还给你留着,先去休息吧。他回来了,我会派人告知你。” “好。”绿尧失望的应了声,便坐在那里想着几日前纸条的内容。水珏则暗暗打量绿尧,见他出神以为是在犹豫见了花弄影要怎么样。这时梓玉进来,“水爷。”向水珏行了礼,水珏示意她,她才对着绿尧说:“公子,奴婢带您回房。” 绿尧回了神,看着六年不见已经是豆蔻年纪的少女,点点头,便随她走了出去。直到走到云深院,梓玉停了步,“公子进去吧,云深院无楼主命令我们不能进去的。” “哦,谢谢你。”绿尧微微笑着想梓玉道,梓玉也回以一笑,“公子还是这么多礼。”阳光下,桃粉的笑靥渐渐变得扭曲,一层一层的剥离,看着那抹粉色的背影让他久宁的心又不安的颤栗起来。 她是什么意思?自己跟原来根本不是同一张脸,她竟然会认得?就算清楚他的身份,也不需要如此坦白吧。他这样是在告诉他已经是别人的笼中之鸟?还是告诫他万事小心?绿尧盯着消失不见的人影。如若他是水鸾秋的人,那他定是逃不脱了。 不论是何种目的,他都已经在此。待见过花弄影就离开。他还不想在被困于笼中不得自由。 想罢转身入院,五月的艳阳烧的热烈,可他却如置寒冬,感不到一丝温度。这个世界,强者为尊。而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只能被动而行。欺骗、利用、背叛、玩弄……让那些真心实情的柔光显得微不足道,而这些东西,充斥了他这生的一切。从害怕,恼恨到无视,淡漠,不知该说是被磨练的无坚不摧,还是被折磨的胆小怯弱。明明以为自己放下一切,可当接触到旧事时还是不甘;明明以为自己对伤害麻木,但当面对未预期的伤害时还是恐惧。 口是心非?是吧……应该是这样吧……说一套做一套。明明对过去在意,对未知恐惧,还偏偏说着不在乎,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却想不到总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再踏进这间房,依旧是原来的摆设,一尘不染。紫色的纱幔迎风翻飞,书桌旁的窗外,没有了如雪的茉璃,只留着繁茂的枝叶,葱郁的映人心弦。 花开时未看清满树雪璃下的人而转身离开,花落时明白的那颗真心也已经不再。 不知不觉已经站在树下,从树隙中仰望着一丝丝的天空。茫然。不论是花开的季节还是花落的季节,我们都不能在一起么?我树下的少年。如果说我愿放下过去种种,再换你一次树下的回望,你还愿意为我停留么? 茉璃,莫离。你曾经许了我不离不弃,如今的你可还记起? 不会了吧……你已经找到了比我更好的人,那个与你青梅竹马的女子,你不是早做了选择的么…… “呵,可怜我还在自作多情。”绿尧摇头嘲笑自己的愚蠢。可若还能遇见你,我还会这一直茉璃,祝福你们一生不离吧。 曾经在这里,他放弃了我,我离开了你。而今的这里,他已不是我的他,你已不是我的你。 物是人非,事不休。 第三日午后,水珏派人来告诉绿尧,叫他在房间等着,待会花弄影会回来。 他已经知道了。在昨晚睡前,梓玉就告诉他,花弄影回来了。只是水珏拉着他未让他进云深院而已。梓玉说,她生是楼主的人,死是楼主的鬼。绿尧还打趣她女孩子说这太煽情。即便绿尧说他相信她,可还是存了一份戒心,这个世界的人教会他不能轻易将信任给予人。 他一直坐在房里等着,从午后等到了晚饭后。桌上已经燃起了梓玉点的红烛,蜡泪一滴又一滴的流不尽。 房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门被推了开来。抬头通过那抹烛光看清了来人。白色的亵衣外披了一件水蓝色的衣衫,墨发披散着,还滴着洗浴后的水珠。白皙的脸庞上还留着情事后的红晕。那双本应清冷的眉眼闪着别那样的眸光,薄唇启了又抿,最后还是吐出两个字:“绿尧……”是惊喜,是激动,是难以置信。 绿尧起身淡淡的勾了勾唇,“影楼主。” 花弄影听到他的称呼时,脸色僵硬,黯黯失神,走近绿尧,抬手想要抚上他的发顶,却被绿尧躲了过去,他的脸色瞬间惨白,手颤着垂了下去,“你,你就这么讨厌我么?……”心神不宁的绿尧抬了头才发现他的不安,忙着解释,“不是的!不管你的事!是,是我……”绿尧别过脸不去看他,“是我的原因……我没有讨厌你,从来没有……”花弄影这才想起在收到绿尧的信息时,有一段是空白的。是除去几年的杳无音信,再出现后的一夜空白。没人知道发生过什么,或者说他根本查不到。也就是从那以后,他才不再与人亲近。 “小尧……”花弄影将他轻搂进怀里,绿尧挣扎不过就不再动,只是紧绷的身体难以放松。花弄影温柔的带着哀伤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小尧,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要记得,你还有我。我不会嫌弃你,你永远都是我最亲的人。” 不会弃么?当初你在我和水珏之间不就已经弃了我么?最亲的人……是啊,已经不是你最爱的人了…… “我这次来只是想问你一句话。”绿尧苦笑着脱离他的怀抱。花弄影失落的神色敛去,强作欢颜,“什么话?” 绿尧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对我的感情从来都不曾有过爱么?”花弄影眉轻蹙,“小尧,我不骗你,前世或许有过,但今生我先遇到的是他。” “呵,……”绿尧释然,“够了,这就够了……” 两人默默无言,只听灯芯被灼烧的劈啪作响。 忽然绿尧眼角飘过窗外,眸光一闪,迅速的拉起花弄影走到屏风后,将怀里的一封信交给他,接着低声的说道:“看过后随你处理。”反正别人看不懂。花弄影收好了信,疑惑的看向他,绿尧才吐出两个人:“有人。”过了一会儿,又道:“我不管结果是什么,但要告诉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即使,他是你最爱的人。” “他怎么了?”花弄影猛地抬头问绿尧。他知道那个最爱的人指的是水鸾秋。绿尧定定的看他一眼,道:“我不确定是或不是他,这件事需要你自己去查。还有关于他的是他定不会轻易告诉你,你也明白,他不仅是十二楼的水爷。” “这我知道……”花弄影皱了皱眉,垂了眸。 “就这些了。”绿尧也不再说,从屏风后走到桌前,身后花弄影跟着出来,若有所思。 “楼主,夜深了,你该回去休息了。”绿尧转身对着他,淡淡的勾唇,一如刚进门的模样,花弄影抬头皱眉欲言又止,不能接受绿尧变化的太快,绿尧在他的目光下,终是叹了口气,“其实……我原以为花弄影这个名字注定是要孤然一生的。本以为你同他只是拒绝我的一个借口,却未曾料到,你会真的爱他。” “我也不曾想过。可是人谁都不能不去为他的付出而心动,何况他还是至高之人。”花弄影拽了拽衣衫,对着绿尧笑笑。 绿尧垂了眼帘,烛光照着他眼下的阴影,看着他的嘴角轻轻勾起,声音轻柔的几乎听不到:“三年的空白,谁也不补了。” “小尧……”花弄影站到他面前,手搭在他肩上,绿尧的身体又僵硬起来,花弄影的心疼写在脸上,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还是那温柔的心疼的眼神,还是那缱绻的笑容,潺潺流水的声音,“若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定会选择你。你永远都是云欷最爱的绿尧。所以,若你有一天发现我的自私,请原谅我。”说罢,一个吻印上他的额头。 他不明白他的话,也不明白这个吻的含义。他看不清他眼睛里的留恋不舍,也没有听到他出门前的那一句“再见”。当日后终有一天明白了的时候,一切都已成为一抔黄土,过眼云烟。 第十五章:芜山日出(一) 水珏已经回到皇宫,绿尧清早便带了东西离开,没有惊扰任何人。只是在出了午楼上马车时,被梓玉喊了住。 “公子,这是楼主要梓玉亲手交给公子的信,楼主说:‘愿君珍重’。”把信给了绿尧便行了离别礼进了午楼,绿尧回头再看一眼午楼,唤车夫启程。坐在车里,他打开了信,信上是一首词: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读罢绿尧闭眼。 这情痴说的是你,还是我?无关风月的恨是指前世的我们,还是今生的你和他,我与他? 这曲离歌是谁唱与谁听?是前世的云欷对绿尧?还是今生的花弄影对绿尧? 那洛城的花已经不再,借何处春风,又怎的话别? 一首《玉楼春》,不见玉楼,不及春。 一阵风吹入车里,卷了绿尧手中那张纸飘出窗外。绿尧忙睁眼伸手探去,它已随风远去。 一声长叹。今日一别,何处有归期? 谁也不曾想,今日一别,再见亦是咫尺天涯。 不远处的人望着车马远去,手中是那张从车内飘出的纸。一瞬间,手中的纸化为齑粉迎风而散,无影无踪。 “去派人跟着,找机会下手。”白衣男子迎风负手而立,凌厉的眼中是睥睨天下的神色。 “是,可公子那边……”身后的青衣人应道,白衣人望着车行的方向眯起了眼,“不能让他知道。你尽管去做,那边有朕。” “是。”青衣人得了令即刻消失不见。白衣人则定定的望向北方,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芜山临汜水,汜水天边一线,芜山侧壁绝林。 三天车行,半日渡水。墨绿的山林,清澈的河水交相辉映。人们都说罗央山俊水秀,水有烟波江,山有芜山。烟波江上雾霭霭,小芜山里云沉沉。不过最美的却是芜山山顶的日出。芜山有个传说,据说芜山曾山如其名,杂草丛生,荒无人烟,可有一日却从山顶向下绿草蔓延,人们奇怪,上山而寻,才发现是有人从山顶种了碧草,那人留大家留宿一晚,第二日人们被万丈霞光映目而起,入眼的是一轮浴血朝阳,温和的光迷了人眼,从此芜山日出美景流传甚广,而芜山上也树木林立,芳草丛生。 芜山不能行车,绿尧将包袱甩在肩上,衣摆结在腰间,开始攀山而登。山间天然的青石台阶,细窄而陡,放眼望去,如一线黑丝延伸向山顶,没入雾中。两侧是茂密葱郁的松林,风翻松涛声,滚滚不绝。一步一步的向上攀岩,仿佛那就是这一生余下的人生路,被云雾遮掩,看不清前方的景色,芜山其实还称“烟山”,他不高,却是雾气缭绕。就同现在,绿尧站立于一块青石上,远处是翠碧潮湿的蒙蒙雾气,在空中弥漫着,空明如翠,走近了又无形无色,再回头,那淡淡的空翠,又笼罩在天地间,而身上着着的衣衫也被这细密的雾气打湿。忽想起那句“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就是如此吧。 走到此处,已经没有石阶,一片云雾朦胧中碧绿的翠竹林跃然于眼中。他们说,穿过这片竹林就是一座亭——松亭。可以近看到一望无际的天空。他期望着那一片天。 前世曾经去边部大草原看过那笼罩整个草原的湛蓝的天空,松如棉花般的白云,随风而动,那样的天空让人向往,不由得想如同雄鹰一般遨游苍穹。 心怀欣喜的绿尧并没有发现身后不远处的身影越来越近。踏入竹林,一阵寒气传来,绿尧忙又添了一件厚衣裳,确定暖和了才又向前走去。而方才绿尧落脚的那个地方落着一枚铜钱大小的暗器,寒光闪烁。青衣人惊恐地看这本应该打在那人身上的暗器,在他走过那颗竹树后,竟如一片树叶飘落在地上。上前拾起暗器,竟是完好无暇,而且根本没有将它打落的武器。再抬头,青衣人无法相信,竟然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他施了轻功向前追赶,却一无所获。直至突然瞥见地面上的一个小坑,那是暗器方才打下的。他竟然迷路了?又试了一次,却再次回到原点。五行八卦阵! 第十六章:芜山日出(二) 陷进了阵的绿尧还不自知,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走着,却总发现在绕圈?疑惑着看向前方,雾气中隐约出现一抹人影,绿尧疑惑,莫非也有人这么早来爬山看日出?可上山时并未有见人啊?难不成这人早来这里了?要么就是……鬼?……额,似乎越来越近了……绿尧心砰砰的跳着,不知该往哪里走,就在此时看清了已经在一步之外的人。绿尧瞪大眼睛。“初,初暝?” “还初暝!初暝你个头!”初暝气愤的跳过来抓起绿尧的胳膊向前走去,“马上跟我离开这里!” 绿尧被拉着的胳膊不觉紧绷,听到要离开又疑惑的问:“离开?为什么要离开?我还要看日出。” 初暝停下脚步,回头用绿尧看不懂的神情盯着他,突然的安静又被他沉沉的声音打破:“你可知道有人跟你上了山?绿尧一副迷茫的神色,初暝又道:“方才若不是你正好走进我设的八卦阵,此刻你早已魂断竹林外了!”绿尧惊讶着,惶恐的看着初暝,不敢置信的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绿尧不能相信,他一路隐匿踪迹,若不是支前暴露了自己,根本不会有人找到他。那么会是谁?是那个君王?若是他,又为何要杀他?如果是他与九冥联合,不也应该捉了自己送去江省时那里么?除了他,再就只有……花弄影。绿尧不觉发颤,他不能想象花弄影会要自己死,应该不会是他。他,曾经是那么温柔的哥哥……可是,他选择了那位君王……他是否会因为那个人而杀自己呢?可若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头疼。这样的日子,无边无际的猜忌,什么时候会结束?若自己就这样离去,是不是就什么都没有了?…… 绿尧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可还是觉得这山间太过阴冷,冷的他手脚发寒。 初暝发现他的不对,拉了他的手渡过真气,缓和他的手心,并开口:“绿尧,我不能确定那人懂不懂阵法,所以我们需要离开这里,等安全了再来,好么?”绿尧发愣的看着他不说话,初暝拉着他向前走去,绿尧不再挣扎,任由他拉着走,走出竹林,初暝才停了步,没有回头,“绿尧,我不想见到朋友死在我面前,不要做不明智的选择。” 绿尧抬头,惊讶的盯着初暝的侧脸,他竟然会看清自己的想法?!“我……我只是想看一次日出。这是我跟一个人约定好的。”绿尧垂了眸,声音尽显苍凉孤寂,“可是,他来不了了。我想完成这个约定。”我只是想做完最后一件与他有牵绊的事…… 绿尧没有说出口,他内心难平,回想起与景墨辰在宫中恬然的生活,不由得心痛难当。当下,绿尧的脸色惨败,唇抿得紧紧的,被初暝握着的手,指尖嵌进初暝的掌心里,另一只手抚上心口,想要熬过疼痛。初暝立刻反手号脉,却一无所知。绿尧忍的难受,断断续续的解释:“心,心病,治不了……”除非他能忘记所有……这疼痛随他的感情而动,深深烙在灵魂里,无药可去。初暝明白,紧皱的眉表达了主人的不满与担忧,他忘记了这天下还有他只不了的病,就是这个人的心病。只好输送真气压制缓解他的气息,绿尧渐渐放松。 “看样子,他不懂阵法,并没有出来。”初暝回头看了眼竹林,又转身抱起绿尧,“我带你去山顶。”说罢不等绿尧说什么,便脚底生风,一路飘然而去。 在两人踏上山顶的一块巨石后,绿尧睁开了眼。初暝将他放坐在岩石上,自己也靠着坐了下来。 太阳还没有出来,一团团灰云荡漾在同样灰蓝的空中,山风吹得激烈,鼓起了两人的衣衫,吹散了两人的长发。两人都没有动,定睛看着那似乎触手可及的天空,底层渐渐晕出一道光晕,淡淡的黄,然后是粉红,再然后是橘红,直到最后如火燎起般的血红。只见那红如朱砂点水般在空中晕开,一波一波的勾勒了灰云的边,再一步步的将云朵们照的橘红,再是整个天际都渲染成了红枫色。地平线上的圆边渐露。如同脉搏跳动着跃出脸来,橘红的光渐渐的明亮,绿尧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那样的红,如体内流动的血液般活跃,如烈火般燃烧着的炙热,似乎要燃遍整个世界,天与地,万物生灵。他如同浴血的凤凰腾空而出,豁然伸出光的翅膀,笼罩了乾坤。那样的朝阳,蓬勃着,炫耀着他如同初生的生命力,让众生如虔诚的教徒般仰慕。那样热烈,澎湃的燃烧着的朝阳,让人觉得生命就该如此沸腾,任何浪费,辜负生命的人,都罪孽深重。而他的光,仿佛是为救赎众生而散发的,温暖,直入人心。 绿尧的嘴角泛起笑。 终于,在这一刻,才觉得我们还在一起。 当一个人完成了两个人的约定时,我们最后一丝牵绊也消失殆尽。我想让所有随着那炙烈而燃烧着远去,加之我对你深深的眷恋。最后,只空留着这具躯壳,苟延残喘。 他缓缓张开双臂,拥抱着那一刻的美好。而初暝则侧头看着绿尧,被朝阳镀上朦胧的金色,霞光如同顽皮的小孩在他周身手舞足蹈,那嘴边泛着的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怀念,哀伤的幸福。张开双臂,似乎要振翅而飞,化身为朝阳的使者,远去,不留一丝眷恋。 第十七章:芜谷(一) 山涧溪水潺潺,空谷鸟鸣渐渐,煦风轻拂,碧叶舞动,群芳遗香。 六月的天酷热难当,而在这山谷却如浴春风,清明凉爽。 自半个月前,从山顶下来,初暝便将他带到了这里,芜山一个隐蔽的山谷。若非知道进出口,否则谁也找不到。而初暝则丢下他就去完成他那劳什子师门任务去了。 “啾啾——”一只明黄的小鸟落至窗前,绿尧抬起伏在书案上的脑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在看清窗棂上的黄鸟时顿时清明。抬起小鸟的腿,取下了绑在上面的竹筒。看着纸条的绿尧脸色渐凝,看罢随即闭了眼,嘴角泛起苦笑。手中的纸条早已被揉烂。 树欲静而风不止。关乎他的事,再逃避也没有用。 绿尧提笔落下几字,卷好放入竹管,并没有急着绑上鸟腿,倒是从屋子翻出些果莆喂给小鸟。鸟儿吃罢,在桌上蹦跳,脚爪染了墨汁又跳到宣纸上,印了几个爪印。绿尧看的好笑,手指弹了弹它的小脑袋,抓了它擦干净脚爪,将竹筒绑了上去,抚抚它的羽毛,“小东西,等你回去了,他就来了。本以为此生再不相见,却还是……呵,是我心不静啊……”绿尧看着窗外,突然将鸟儿放飞。望着鸟儿远飞的方向,直到看不见了,眼里失了焦距,空余茫然。 屋里的人不再,风恣意乱拂,吹乱了桌上的宣纸,沾染了墨色。 景墨辰,景丞相的公子,俊美冷漠,却是锦容女子们的梦中情人。而在半月前,就传出名草有主的消息,并且五月十五即将大婚。一时间城内传的沸沸扬扬,两人青梅竹马,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几乎整个锦容都洋溢着喜庆,然而就在大婚前夕,新娘失踪,再回来时已是命悬一线,奄奄一息。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景府大力追查也无所获。 那日正是绿尧观日入谷之日。 景墨辰花了三日弄清伤了双岚的是九冥宫右护法,他的双刀使得出神入化,仅一招便废去了双岚的手足,断了经脉。天下可续经脉,接手足的只有百手医初暝及他的师傅,然而老人不知所踪,百手医行踪不定。若找不到此二人,便只能用药医治,求此药说易不易,说难不难。便是莫陵的寒丹配以甄宫浮香,再加内力深厚之人续以内力,便可自动愈合。浮香他有,可寒丹,他该如何去求?直至七日后得知有一位‘遥公子’曾受遥王所赠,得一寒丹,稍加猜测便知道应该是绿尧。花了五四快赶追踪到绿尧最后落脚地璃耀。然而人已经不在,再顺着绿尧的路线到达芜山时,已是那场婚宴半月之后。前几日忽有神秘人弹石子破窗而入,纸上书:芜山日出。他这才想起,两人曾提过,要去观看芜山的日出。明白了定是指绿尧的去处,才马不停蹄的赶来芜山。但当他爬到一片松林时,发现此处不同寻常,像是被人布了阵法,就在此时,他看到一只兔子从松林中蹦出,另一边是另一只兔子,然后两只兔子一起蹦入松林。景墨辰灵光一闪,马上用轻功跟了上去。出了松林,却是一处断崖。他正皱眉不解,又见有鸟在断崖处盘旋,随之便不见踪影。翻身下崖,半腰竟是一个被藤萝掩盖的山洞。山洞狭长,但越往后越宽,直到前方豁然开朗。 这里是何等美景。风轻云淡,阳光普照,鸟语花香,竹叶青翠,杨柳依依,桃花纷飞,蔓草青青,溪水潺潺。若说人间仙境也当之无愧。而就在溪边大青石上,一青衣男子迎风而立,衣袂飘飘,墨发轻拂,张着双臂,闭目仰首,阳光洒遍他全身,白玉无暇的肌肤露出,仿佛他就是这仙境里的仙子,卓然立于世,清如芙蓉,艳若牡丹。此人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睹。 男子缓缓睁开双眼,细密的睫毛轻颤,双臂垂在两侧,侧首望来,嘴角的笑似有若无。这样的绿尧,似乎又回到了秦楼时那看似温柔却心无余情的乐师云,仿佛与他陌生到初次相见。两人仅有几步之遥,却似隔了几个世纪。 他只是定睛盯着绿尧,而绿尧则从青石上一跃而下,走近几步,唇角微勾,如幽谷莺啼的声音传来,“墨辰?”景墨辰这才回神,看着绿尧一副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而慌乱了,急行几步揽了绿尧,绿尧的身体僵硬,想要挣开,景墨辰紧搂着他不松手,头埋在他颈间汲取着这人身上淡淡的清香,语气慌张,“尧,原谅我……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我不是故意要抛下你,你要知道,双岚……那个女人身份不明,我怕她伤害你,真的,尧,你要相信我……” 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啊。慌张,无助,脆弱……你该是这样的人么?绿尧看着景墨辰的眼睛,还是那样深邃得看不出任何东西。 “我没有怪你。”绿尧的手不曾环上他的腰,只是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他推开景墨辰,脸上还是那样朦胧的笑意,“我明白,我理解。所以,我选择离开,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有你的责任。” 这样的淡然,无谓的绿尧,温柔着却也疏离着。 “尧……”景墨辰棱角分明的眼里不再是冰凌,而是如清风般的轻柔,参杂着几许歉意。绿尧的笑加深,眼中波光流转,“我倒是好奇你怎么会到这里?” “我……”景墨辰敛去眼里的闪烁,“是来看日出的,可是迷了路,在就糊里糊涂的找到个山洞就进来了。”绿尧的笑一瞬间顿在脸上,却在景墨辰抬眸时又恢复正常,轻笑道:“原来你也是这样进来的呀,我也一样呢……我们还真是……默契呢。”墨辰,你可知看日出根本不经过这里? 看到景墨辰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绿尧笑着拉起他的手,向木屋走去,“你一定累了,先到屋里喝杯茶休息休息。”景墨辰看着前方拉着他的手的绿尧,犹豫着将手又握紧了些许。绿尧行走的步子微不可查的顿了顿,心不在焉的景墨辰并未发觉。 第十八章:芜谷(二) 芜谷木屋有三间,绿尧住了中间,景墨辰住在靠近绿尧的一间。 早晨,景墨辰会奔到绿尧房里用薄被裹起他一起在山谷中看日出。偶尔空了手就从背后搂上绿尧的腰,吃些小豆腐。绿尧有时回应,有时置之不理,但不变的是始终都对他温柔以待,还保持清明。 “尧……”景墨辰又揽了绿尧的腰,将头搁在他肩上,看着他切菜,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绿尧没有回头,“嗯?” 后面的人却没了声音,绿尧停下手来,侧过头问:“怎么了?”景墨辰忽然笑了笑,“没什么。今天吃什么?”绿尧无奈的笑着,继续手里的动作,“你想吃什么?” “你。”没有掩饰的,露骨的话语。绿尧手顿了顿,轻笑道:“知道了。今天吃的是竹笋炖豆腐。” “不要吃那个,我要吃你的豆腐。” “这就是我做的豆腐。” “……是你的,不是你做的。” “不都是豆腐吗?” “……” 两人斗斗嘴,打打闹闹的混完白天,吃过饭,黄昏时分,会肩并肩坐在最高的树上,看夕阳落下。 “尧。” “嗯?” “这样的我们好像一对老夫妻。每日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论什么我们都在一起。”景墨辰静静的揽过绿尧的肩,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 “嗯。”绿尧微微地笑着,看夕阳落下最后一丝余晖,徒留还有余晕的晚霞遍布的天空。闭上眼睛,享受着这半月来难得的平和,安详的幸福。即使知道他迟早会在离开,他也愿意待在他身边,与他一起享受宁静平淡的生活。 静静的倚在他身边,渐渐睡去。没有梦靥,安静而舒服。 看着身边的人轻松地,安详的睡颜,景墨辰的心如同这时的晚风一般微微颤动。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我们会在一起的,尧,一定会。 抱起睡着的人,回到房间里,没有点灯,将绿尧放到床上,他也躺了上去。为他解衣宽带。似是动作惊醒了睡着的人,睁开了朦胧的双眼,看清眼前的人后,皱眉嘟囔了一句:“不要闹了墨辰,快睡觉。”这样的绿尧像极了一只猫,翻了翻身,蹭着枕头,又闭眼睡去。而景墨辰就趁他翻身脱下了他的外衣,只剩了一件中衣。他自己也退去衣衫,侧躺在绿尧身畔,枕着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抚上他微拢的眉心,轻轻的舒缓。眼前人的模样让他恨不得吃掉。可看他劳累一天又于心不忍。 轻叹一声,拉面了他的腰,靠着他闭上眼睛。 直到景墨辰呼吸渐渐平缓,绿尧睁开了眼,眼中一片清明。看着如此近的睡颜,眉间也皱着。是在为那件事烦恼么? 绿尧神色失落。 第二日,依旧被揽着看了日出,继续睡回笼觉。再醒来时,枕边的人已经不在。绿尧洗漱罢走出房间,正看到他坐在溪边的青石上发呆。手里似乎还握着一张纸条。绿尧垂了眸,终于要离开了么?够了吧,这样的日子,已经够了吧,温柔的,安宁的,有你的日子,足够去记一辈子的日子。 绿尧抬起头,正对上景墨辰转回的眸。他敛去了一切情绪,笑着对青石上的人喊道:“快生火!该做饭了!”说着转身向灶台走去。没有忽略,景墨辰的手紧握,将手中的纸条碎成了齑粉散落。 整整一天,他的心不在焉。绿尧看出他在犹豫,在着急,不知所措。下午去溪里洗过澡,只着着一件里衫便在谷中行走,不免会咳嗽。景墨辰忙着取了衣衫裹着他进了屋子,责备他不注意身体。 “你……身体还没好么?”小心翼翼的探问。绿尧不甚在意,“就这样了,没什么的,以前吃的药调理得差不多了。” “哦。”景墨辰垂眸坐在桌前,挑弄着灯芯,“若要全好的话,服一些要会好的吧,像……寒丹……” “寒丹啊,”绿尧虽知道他会说,却还是止不住手的颤抖。将手拢进袖中,故作不知,“那到不着急了,风如醉曾经给我服过一颗。而且他还给我留了一颗,没事的,再说……我这样的病哪里再用的着寒丹啊。” 听这话,景墨辰抬起了头,看着绿尧,“哦”了一声,“那就好。”像是松了口气。 绿尧没再说话。片刻,听景墨辰又道:“寒丹,可以治内伤的吧。” “嗯,很管用。”绿尧的手又绞紧了些,抬眸,眼里是担忧,“你受伤了?” “不是我……”景墨辰看着绿尧眼里的担忧,忽然感到自己该死,该死的欺骗,“是三皇子。皇上要我一个月内寻到能治好三皇子的丹药,现在,只剩七日了……我……” “你等等,我去拿。”绿尧不想再听,谎言,全部都是谎言!欺骗,从头到尾的欺骗!明明都知道,明明都明白,还是因为他的欺骗而心痛,为什么呢……你若说实话我也会给你,只要是你要的,我能给的,全部都给你!从一开始,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拒绝过你,从来没有。可还是免不了这样的结局…… “我跟你一起!”那么着急么?着急着离开这里么?…… “……好……”绿尧掩去眼中的痛楚,抬步向第三间房间走去。 推开门,从一间小柜子里取出一个小方盒。绿尧低垂着头,静默的看着手中的盒子,递给他。没有去看他的表情,他害怕,害怕他那因得了药的欣喜,害怕让自己的心更痛。 “尧……” 第十九章:分离前夜 “尧……” 身后景墨辰的声音颤抖着,绿尧的身体僵硬着,心痛的感觉那么的强烈。 很激动么?很欣喜么?你可知道我有多难过…… 绿尧压制着悲愤,努力的放松,强颜欢笑着转过头去,却瞟见他惊惧的表情,之后便被一个力拉倒进他的怀里,唇印上了唇,狠狠的吻着。 “唔!——”绿尧被咬的吃痛,景墨辰却没有松口,趁机将舌冲入他的口中,慢慢地变得温柔,轻柔的扫着他口中的每一个角落。时而浅舔牙齿,时而深入喉头。 这算什么?离别前的回礼么?…… 绿尧的悲伤从口中蔓延到四肢百骸。若是这样,那就抱这一次吧。绿尧的双手缠上他的肩头,舌与舌缠绕着,加深了这个吻。景墨辰因他的回应而开始躁动,双臂搂紧了怀里的人,身体贴着身体,不留一丝缝隙。手沿着绿尧的腰际摩挲却不再进一步。绿尧停下了口中的动作,景墨辰也退了出来,气息不稳的贴着绿尧的唇,眸色渐深,低迷的声音传出,“可以么?……尧。” 绿尧怔了怔,他是在怕自己拒绝么……还以为,是他不想要…… 绿尧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这是自己已经深入骨髓眷念的人。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唇,又吻了上去。手也从他的脖颈深入衣衫内,景墨辰早已按捺不住,立刻纠缠住绿尧的舌,手从胸前的衣襟伸了进去,触碰到那微凉的肌肤又是一阵心疼。 两人都在抚摸着对方,感受着对方的存在,屋内的温度逐渐加升,粗重的喘息不断传来。衣衫已经散乱,他们下身纠缠着,摩擦着,以求安慰。绿尧不小心碰到了景墨辰的欲望,听他闷哼一声,绿尧轻笑,景墨辰将他推到柜上,压上了身体,欲望顶着欲望,又吻了上去。手拉下他的腰带,衣衫立刻散开,光洁的肌肤在月色的照耀下镀上一层银光,如月般皎洁诱人。低头啃上了他胸前的乳珠,听着被压着的人一生惊喘,景墨辰将身体挤进他分开的双腿,手伸入亵裤立刻握住了绿尧的分身,绿尧盘上他的身体,嘴又被堵了去,手指不断的挑弄着,断断续续的呻吟从两人相缠的口中传出。 终于泄入了他的手中,绿尧的身体软了下去,景墨辰搂着他架起了他的双腿,绿尧立刻出声:“那边有床!”本是警告,却因没有力气而软绵绵的听的人心里酥麻。景墨辰见他坚持,只好搂着他飞到床上,随即压到他身上,扯下了他的衣服。正要将绿尧翻过身去,绿尧马上拽住景墨辰的衣服,惊慌着说道:“不要!让我看着你!我想看着你……”只有看着你,才不会想起那些,只有看着你,才会心安,你在身边。 景墨辰明白了他的意思,看见他眼中的惊恐与哀求,让他心抽搐着吻上那双眼睛。 “好。” 他衣衫褪尽,压在绿尧身上,下身抵在绿尧的小腹上,手一寸一寸的抚摸着那具诱人的身体,唇覆上肌肤,印下一瓣又一瓣的梅花。这具身体,正绽放在自己身下,正因自己而情动,也只因自己才会接纳。那双眼眸中只印着他,只有他。手沿着脖颈向下滑去,划过腰际,滑到腿侧,摸索着他内测敏感的肌肤,吻了上去。绿尧压抑着呻吟,身体微微的战栗,胸膛起伏不定。情动的声音传入景墨辰的耳中,“墨辰……”景墨辰亲吻的动作一顿,又加重了力度,转头突然吻上了他疲软的下身,舌尖划过铃口,绿尧加重了喘息,呻吟溢出口,手指缠上他的头发狠狠的扯过,“墨辰……” 景墨辰的欲望早已憋得深紫,却因他的声音更加难受,架起那双如玉肌肤光滑而修长却瘦弱的腿,让那私密的地方暴露在他眼前。这个地方,曾受过那样的伤,那样触目惊心的裂痕…… 他的手指轻抚上那瓣菊花。已经没有了那些伤痕,可他还是心疼,是他没有保护好这个人,是他让这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人受了那样惨痛的伤……都是他…… “尧……对不起……尧。”还是不能原谅自己,不该原谅自己……让我来清洗你的伤痛吧,让我来弥补自己的错失。 绿尧拽起他的头发,抚上他的脸,轻柔的声音,“不要自责,过去了……” “原谅我……”原谅我一直的错失,原谅我对你的伤害…… 他亲吻上那瓣娇艳欲滴的菊,湿滑的舌舔弄着,舌尖滑过穴口,绿尧抽气颤抖着,穴口跟随着战栗而收缩着,他将舌尖探入穴口,湿润了内壁。绿尧紧拉着他的发,断断续续的,“不,不要这样……不需要……这样……”景墨辰起身抚着那已经潮红的脸,手指探入他的口中,搅动着他的舌,拉出了银丝。然后伸向他的身下。吻上了他的唇的那一刻,手指毫无预兆的插进了穴口。 “嗯!——”异物的进入还是让他不适而呻吟出声,景墨辰害怕弄伤他,另一只手抚上他那又微微抬头的欲望抚弄。 “唔——墨辰……”断续的呻吟从绿尧口中吐出,景墨辰已经将手指探入三根,不断地屈伸,抽动,指尖不断的划过记忆中的敏感点,引得身下的人虚喘连连。见绿尧双眼迷离,菱唇半启,腰身弓起,全身都蒙上粉色。他不再忍耐,抽出手指将自己的分身顶入。 “啊嗯!——景墨辰……墨辰……”绿尧手抓着被单,身体弓得更开,头扬起,疼痛着叫出声,景墨辰停下抽动,抚弄起绿尧的前身,渐渐地冲缓了他的疼痛。 “好,好了……好……唔!”还不等他说完,景墨辰就顶到最深处,狠狠擦过某个地方,引得绿尧止不住的颤抖。手臂,双腿都缠上他的身体,抚上身上人的脸,眼里是不舍,是留恋,是深深的悲痛,“墨辰,” “墨辰。” “墨辰……” 他只能不住的叫着那个名字,那个已经刻入灵魂的名字。 “尧……”景墨辰因他的神色而狠狠的律动起来,扶着他弓起的腰,不断的来回。口中回应着他的呼唤,灼热的内壁紧裹着他的欲望,温暖的蔓延到他的全身。他爱他,他才会要他;他也爱他,他才会给他。 “我的尧,尧……”我爱你,我一直爱着你,深深地,不可自拔。 “墨辰……墨……辰……”绿尧颤着双唇吻上那人的眼,唇,狠狠的啃咬,直到流了血也没有放开。 墨辰,景墨辰,你可知我有多爱你,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甘愿一个人爱着,一个人承受这伤痛,承受着两个人的爱情,一个人回忆着曾经的团聚和离别……你可知我有多恨你,恨你的冷漠,恨你的温柔,恨你的忠诚,恨你的责任!恨不得将你藏起,只看我一人,只念我一人,只爱我一人。什么家,什么国,什么青梅,什么竹马,统统的都抛掉!恨得我心里直装得下一个你,恨得我只能想起你,恨得我心痛得不能平静…… 爱你。恨你,全都凝结在身体里。给你,全部都给你! 泪水止不住滑落,血混合着泪被两人吮干。 “唔!”绿尧内壁一阵痉挛,白浊射到景墨辰的腹部,引得景墨辰加快了抽动也射进他的最深处。他们相互灼烧着对方,灼烧到灵魂里,沸腾着,翻滚着,灼热的痕迹不可抹去。 景墨辰松下身体,抽出软下的分身,搂着绿尧躺在床上。绿尧将头埋进他胸口,轻喘着,温热的气息扑在胸口,酥痒着。 “尧,”他拉起绿尧的脸轻啄着,“我给你清理。” 看着他渐渐恢复清明的眼,绿尧心里凄凉。该走了么?要走了么?只有这一晚了,只能这一晚了…… 绿尧突然骑卧上他的身体,趴在他胸口,摇摇头。舌尖伸出逗弄着他胸口的乳珠,看着它渐渐的挺立,又移唇到他的锁骨,吸吮出一瓣梅花。 “你也该有。”绿尧低吟着,媚眼如丝,随即又伏在他身上吮吻,手指游移在他身体上,感受着他精健的肌肉,细窄的腰身竟有那样大的气力。手抚到哪,就在哪印下印记。 滑到下腹,舌尖舔上渐渐抬头的分身,然后又移开对腿侧细密的亲吻。 “尧,别……”景墨辰搂着绿尧的上身,不想再让他弄下去,他会控制不了的,他不想多伤他,绿尧的身体并不好。可不等他说完,绿尧突然口含住了他的那个地方,湿热的口腔让景墨辰的分身逐渐膨胀,在绿尧不断挑逗下开始发紫。 “绿尧!起来!”他拽起绿尧,绿尧抬眼,柔媚的脸庞泛着红晕,嘴角还留着唾液的银丝,“可恶!”景墨辰咬牙,准备自己用手解决,却被绿尧拉开,手扶着它抵在自己穴口,迅速的坐了下去。“唔!——”虽有了之前的浊液润滑但没有前戏的进入还是感到撕痛。 “绿尧!”景墨辰震怒着想出来,却引得绿尧内壁一阵疼痛,瘫软的伏在他的胸口,头埋进他的脖颈里,朝他的颈侧轻咬着,“多抱我一会儿吧。墨辰。”就一会儿,再一会儿就好。 景墨辰胸膛一怔。他知道自己要走,他是在留他么?可是自己必须出去,必须去结束他和那个女人的一切,必须的…… 他侧头亲吻绿尧的脸,“尧,我……唔!” 不要说!不要说!我不要听! 绿尧用唇堵上他的唇,将他的话全部压了回去,同时,他慢慢上下动起来。景墨辰揽他的手臂一紧,将他拉坐下来,自己抬腰顶了上去。 又是一番云雨。 第二十章:分离 又是一番云雨。 一次不够,两次不够。景墨辰来不及阻止,就被绿尧燃起了火。一整夜,一整夜的抵死缠绵,一整夜的呢喃,一整夜的热情。过了这一夜,便什么都不再,什么都没有了…… “你要记得我,我要你永远记得我。记得我的一切,记得我所给你的一切……”绿尧搂着景墨辰,摇晃着,呢喃。景墨辰深深地进入,抽出,在深深地进入,仿佛要抵达他灵魂深处。 “我会,我会的,尧……相信我,相信我。”只有这一次了,尧。等我结束这件事,我就回来,同你一起,过平淡的,安静的,只有我们两人的生活。“等我。” 纠缠着释放。绿尧耗尽了力气,却不愿意睡去。靠在他身边,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吐气如兰,“我相信你……我,等你。”即使知道你的谎言,你的欺骗,我也甘愿相信你,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即使知道你一去归来遥遥无期,我也甘愿等你,等你回来。 他们紧紧纠缠着对方,身,心,理不清,分不明。 “睡吧,尧,我在。”景墨辰在吕瑶头顶轻声的说。绿尧抬起头,对上那双幽黑的瞳。幽深时如一口古井,冷冽时如一片冰川,愤怒时如一汪海洋,温柔时如一缕春风。他爱那双眼睛,不是因为像云欷,不是因为他怀念,只是因为爱他,爱他的一切。 手抚上他的眼,蹭到他脸侧,“我爱你,景墨辰。”而景墨辰却拉下他的手,口气生冷,“爱这双眼睛么?” 绿尧见到他眼中波涛汹涌,怔了瞬间就反应过来,笑着搂紧他,唇蹭在他唇侧,“爱啊,景墨辰的这双眼睛,独一无二。”景墨辰本来愤怒的气息瞬间消去,他没反应过来,只听绿尧又说:“因为它只属于景墨辰,所以爱,很爱。若有一日,它不再属于你,那也就没有了我爱的价值。因为我知道,只有你,才能拥有这样的眼睛。蛊惑人心的眼睛。” “它也属于你。”终于明白的景墨辰同样搂紧绿尧,轻啄他的唇,道。绿尧笑了。笑得开心,笑得苦楚,笑得无奈。 是么?若它只属于你我该多好…… “睡了。”景墨辰拉了薄被裹在两人身上,绿尧只用手描画着他的眉眼,他的轮廓。他想要记住这一切,永远不想忘记。景墨辰抓着他的手亲吻,“睡吧。”绿尧缓缓闭上眼,紧握着景墨辰的手。 他还在,现在,他还在。用温暖的手掌包裹着,用温热的胸膛相贴着…… 只是,天还是会亮的。这一切,还是会结束的。 待绿尧醒来,早已是日上三竿。 他没有起身,就那样发呆的躺在床上,看着青色的床帐。旁边的痕迹还在,却早已泛凉。体内已经被清理,连床单也已经换过,身后的感觉还在,只是徒留他一人,慢慢回味。 走了,还是走了……点了他的睡穴,悄悄的离开了。连最后一句问候也不曾有,连看他最后一眼的机会都不曾留…… 绿尧伸出胳膊,手臂遮住了眼睛,低声呢喃:“终于……走了……” 哽咽。泪水从骨节分明的指隙中流出,划过眼角,流入发中,再寻不见。 窝在被中一整天,晚上才走出房间。走过自己的屋子,走进景墨辰的屋子。还是原来的模样,他来之前,他走之后。来是不带东西,走后不留痕迹。仿佛这里从来没有人,从来都只有他一人,孤独着,单调的生活。 手抚过门框,抚过桌椅,抚过床褥。直直的倒下去。努力地,努力着,希望可以感受他的气息,残留的,最后的气息。 又是一夜。 从外急着赶回来的初暝见着绿尧,正坐在屋里书桌旁看书,一脸平静的盯着书,可走近才发现书只翻了几页。 “绿尧。”初暝出声打断了他继续的发呆,绿尧坐起身见初暝,笑了笑,“哦,初暝,回来了。” “你……”出名看着他手里的书,欲言又止。绿尧低头看了看,恍然,“哦,我刚翻开看了几页,你就回来了。”说罢看了看天,“时候不早了你先休息,我去做些吃的给你。”说着起身离开,而初暝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书,上面只有几句话,这是他曾经听过秦楼乐师云的词曲集而摘的。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你还在想那个人么?你可知他正用从你这里拿走的药去救的是那个要同他成婚的女人? 自初暝回来,绿尧就正常了,似乎还像他们刚来时,忙碌着,偶尔发会呆,只是发呆的时间长了些,有时又会把弄得事情乱七八糟。 终于,在绿尧第三次切到自己的手指时,初暝爆发了。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刀,扯了他的胳膊来到药房。 “你到底想做什么?!自残吗?你看看!你手上有多少伤痕!”边吼边举着绿尧的手让他自己看,绿尧怔愣着,“我……不小心……” “不小心?!每次你都不小心!你有多少血可流?!你有几根手指可切?!” “那样的人到底哪里值得你为他如此?!明知道一切都是欺骗,你也甘愿?!” “你为了他这样,他呢?拿了药就离开,半个月的感情马上投奔向另一个女人!” “用过了,用完了就丢了、弃了的人,到底值得你做什么!” “你看看你的身体,明明虚弱的可以,你也要把药给他?药给了就算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经不住那种事?!多少次?多此次!吃了那么多要全白费了!!” 自己心里逃避的,不敢去想的事实,被人赤裸裸的的揭露,血淋淋的伤口被一句一句的加深。还是痛的,灼心腐骨的,撕心裂肺的,不能抑制。 “……是我……自愿的。不关他……” “绿尧!!”初暝怒吼。绿尧被惊着而讷讷闭口。初暝努力的压制着怒火,“绿尧,你不是很坚强么?你不是早已看开了么?现在不要想,不要去想,努力重新开始,好么?”缓和的声音让绿尧渐渐平静。 “……初暝,” “我明白,我知道。我很努力的去做了,真的,再给我一段时间吧……”绿尧恢复如常,看着自己满目疮痍的手,长呼了一口气,“我会像以前一样。”一样的只将他放在心里,安静的时候,一个人细细回想。 第二十一章:危机 绿尧又恢复了一个人的日子。本来初暝的事情就没有办完,收到水青的信得知绿尧竟然引那个人进了谷,才急着赶了回去。自从那次初暝吼了绿尧,绿尧真的渐收心神,如同原来一般,云淡风轻的模样。而且药物调理的也差不多了,加之环境不错,恢复良好。初暝再三确定他无大碍才叮嘱一番离去。 他想就这样在这里生活下去也不错,初暝临走时在山间几处都设了阵法,山洞的洞口也已经将机关放下。听初暝说他回来时,小阵法有被损坏的迹象,看来是寻了懂阵法的人来过。所以洞口用机关封锁,可这里也很快不再安全了。 终于在六月底,绿尧因收到水青传来的消息而决定出谷。 信上大概说了外界的形势。表面上一切平静,但暗中探到罗央出现大量的甄国人,看起来都是九冥宫的人,活动地点就在芜山附近。这江省时倒是大胆,敢派人到罗央境内寻人。当然也不排除罗央有人接应。为了他们的合作而一起寻找绿尧。还有就是甄宫内部增派了成倍的侍卫,尤其在锦容城内暗中的守备森严。边关看起来没什么动静,莫陵、罗央也没有异动。一切好像都只在锦容城内躁动着。 这些并不足以让绿尧关心,更重要的是半月前景墨辰带药回锦容,叫双岚的那个女人倒是好的差不多了,可景墨辰却失踪了。水青不仅用千秋阁的势力,甚至都以绿尧的名义修书于花弄影请求帮助,也没有找到景墨辰。好像自从十天前他回到锦容就再无音信。更奇怪的是双岚那个女人没动静,连景家也没动静。仿佛景墨辰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绿尧知道这件事一定与那个女人脱不了干系,命水青看紧那个女人,并极力找寻景墨辰。他知道,景墨辰若是出事一定与他有关。否则为何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就在这多事之际,就在诸多人都找他之际,景墨辰会出事?对方一定知道景墨辰来找过他,或者可以再往前推,景墨辰之所以找他是取药救双岚,那么,那个女人受伤也一定有蹊跷。也许,从她的出现到她受伤再到现在的无动于衷,这一切都是一个局。双岚是关键人物,是她将这一切串联起来的,而表面上她围绕的只有景墨辰,但通过景墨辰,一切都朝向了绿尧。所以,这个局是为绿尧设的。这样,那景墨辰的失踪一定是要引他出现。 呵,他还真够分量呐。竟值得被人如此算计。可到底是谁?江省时?一定少不了他。他的目的是要绿尧出现,利用绿尧来完成他的野心,但并不足以杀掉他,除非……他知道绿尧就是辛尚秋。那人指名要杀辛尚秋,可水青说九冥宫派出杀辛尚秋的人已经撤回,如今只是寻找绿尧。要么是蓝栖桐告诉江省时他是辛尚秋,是要用过之后杀。要么就是在所谓的辛尚秋身边有个足以让江省时放心的人存在。这样的话,到底还有谁?是谁要置他于死地?他可不曾忘记芜山上初暝说的话,有人跟着他上山,更要杀死他。或者可以想,到底是谁与江省时合作?目的是什么?他曾经怀疑或许是因为他以辛尚秋的身份帮碧深煜发展甄而得罪了其他国的人,莫陵没有,只有在罗央才出事。那人在罗央,不可能是一般人,政局上的话只能是因为辛尚秋,可花弄影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辛尚秋的身份。他来罗央认识的只有十二楼的人,同化为水珏的水鸾秋,若猜想花弄影会杀他,动机一定会是辛尚秋阻碍了水鸾秋的计划。但他相信,花弄影不会这么做,他没有告诉过水鸾秋他的身份就是最好的证明。那,水鸾秋呢?若是他,不为辛尚秋,又会因为什么? 然而,绿尧只想到了花弄影,却没有想到作为皇帝的水鸾秋又怎么会猜不出辛尚秋是谁呢。 绿尧想了三天,依旧没有头绪。所以这个问题被绿尧搁浅了。现在寻他的罗央人与九冥宫人合作,同样的筹码,利用完再杀也不迟。所以他暂时还安全。 在谷里又呆了两天才拿了准备的东西在凌晨时分出了谷。这个时候,即使有夜里搜寻的人也会处于疲惫状态。而且就在这一日,汜水城的人会上芜山寻一种正巧开花的草,叫“金草”。汜水城人七月有一个金节,专门寻这种草回家挂在屋内,以求驱邪保平安。这个时候下山会容易些。 从洞口出来,放下机关,沿着蔓藤爬了上去。这片松林的阵法初暝已经教过绿尧出去的方法,照初暝教的方法解了阵法,轻松出了松林。现下这边没有人,倒也是因为金草并不长这里,人们应该都去了竹林那边。绿尧背了个竹篓,提了把小铲子向竹林走去。竹林那边还有几个阵,万一人们走进去就不好了。待过了竹林边,才看到人们零零星星的往上爬。花了点时间解了阵法,顺路还多寻了些金草。 周身寻金草的人渐渐多起来,清晨的竹林雾气浓重,却一点也没有当初刚来芜山时的深厚。人们或单身,或结伴而行,手中的工具在土壤中动作发出阵阵突突的声音。绿尧手中握着一株金草就在大部队里来回游荡,待得日已高升,林间被射下道道金光,打散了凝聚的雾气。好似一道纱幕上绣了无数金线明丝。 等到下山后,绿尧整了整竹篓,在汜水边踏上一艘小船,北上直行。 波光粼粼的汜水倒映着如墨如黛的芜山,没有了雾气朦胧到看得真切。今时不同往日,即便它不过两月,看它的心情也已经不同。当初怀的是朝生暮死,也得一生无憾的豁达,今日再立于汜水之上却又成了凡尘之中最俗最恼最执着于旧事旧情之人。 “哎呀,公子今日摘得金草可真多呐,想必家中房子大吧。”船家是个五十多的老头,一撮白胡子随他说话而一动一动的。 金草是每个房间都会放的,也怪不得船家这般说。绿尧摇摇头,“只是多摘了些罢了。老伯家中没人摘么?” “唉,我老头子命不好,家中只有个老婆子,女儿嫁出去便在未回来。” “老伯若不嫌弃,这篓便给您了。”绿尧笑笑道。 老头挥着桨,“哎哟,使不得使不得,公子摘得辛苦,给我老头子算啥呀,公子留着带回家吧。” 家?他的家在哪里?他都不知道。 绿尧见老头不要,也就不再说话,只坐在一旁看着临岸的风景出神。 从汜水到甄国边界水路只需要半日,到了岸头,绿尧递给船家一锭银,“无需找了。留着同家人过节吧。”说罢便跳上岸。 “公子!公子您的金草!” “说的送您了,我不需要。”绿尧笑着说完就转身离开。他还的寻匹马赶去锦容。 甄国边境,狼山绵延,暮色四起,山关早闭,炊烟袭袭。城内一派荣和,果真无所动静。罗央不是已经和九冥宫内部联系了么?若碧深煜只知道九冥不知道罗央异动而使边关守备不全,那罗央与九冥也该动手才是,以免夜长梦多。可这安静得无征战的征兆,是他们还在等什么么?或者是缺少什么东风? 绿尧牵了马在街道行走,不时关注着周围,分析着当前的形势,他得确定自己暴露身份是否会有危险。水青说景墨辰的行踪不只是他找不到,就连花弄影也寻不到,而九冥宫得人似乎也在寻他。若是这样,那只能说明景墨辰自己躲了起来。而能让他自己躲起来,一定是受了什么伤才会这样!以他的武功,即便是蓝栖桐还得忌惮三分,怎么可能轻易被伤?他从锦容到芜山途中没事,从芜山返回锦容途中没事,偏偏会在他取了药为那个女人治伤后出了事…… 绿尧猛地一惊,会是那个女人动的手?!那景墨辰还是很危险的! 想罢,绿尧骑上马,挥鞭奔在街道上,直奔出小城,向锦容驰去。 第二十二章:明心(一) 七月十二日,从小城到锦容足足花了五日。途中左躲右避,曲折回绕多出一日的路程,终于在十二日近午时到达千秋阁。马交给了客栈小二后,绿尧就绕道进了小巷,从后门进到千秋阁后院。 “公子!”水青急匆匆地从前厅赶了过来,清秀的脸上透着焦急,拉了绿尧的手才发现冰凉透骨,“公子!你怎么能出谷来?初暝公子呢?他怎么也让你出来?”绿尧拍拍他的手,递给他一杯茶,“没事的。只要你不告诉他,他暂时还不知道。” “公子!”水青想解释,被绿尧压了回去,“我知道你们为我好,可这件事我必须来。他……还是没消息么?” 水青叹气,“公子你这样怎么让人放心啊。”顿了顿,才从袖中抽出几张纸,“这上边是从景公子失踪后的调查记录,都没什么收获。十二楼那边派出‘碧落’的副手来也没什么发现。不过,他们说可以肯定的是景公子并没有出城。” 绿尧接过纸张细细的看了,眉皱起,抿唇思索片刻,“你们暗中再派人去盯着那个双岚,但注意动静不要太大,不然千秋阁定保不了。还有,我回来的事一定要保密。” “公子放心,掌柜这几天去采办,阁里只有我知道公子回来。” “嗯……”绿尧听罢揉了揉额角,被水青拉着回了卧房,“公子赶了五六天的路,先去休息吧。景公子的事急也没用的。”绿尧点点头,随水青进了房间,退去外衫躺倒床上。水青为他拉了薄毯,退了出去。 绿尧只闭着眼,脑中还在想景墨辰能去哪。锦容里景府不在,皇宫呢?不可能……虽然无人知晓他是影卫,但他毕竟是丞相的儿子,琉妃的弟弟。进皇宫太容易被人拦截。秦楼?更不可能,即使那是最危险的地方,却也不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他若是带着伤根本躲不进秦楼。 还有哪呢?……还有什么地方是别人不知道的? 刚看的记录上说他曾经去过城南郊。城南郊有的只是几间被遗弃的房舍,同城东郊一样,曾是旧城区。天下三分后,甄定都锦容,并将城中心向北移了十几里,这城南、城东就业一起北移了,留下些旧房旧瓦,多住的些贫民。他去哪里做什么? 旧房,贫民……城南郊……旧房?对!旧房! 绿尧“蹭”的坐起,穿上鞋衣,立刻奔出房门。正撞上了端了饭菜来的水青,水青忙叫着绿尧,绿尧回头,“水青我出去找他,你先收拾一间房。”说罢便走出院门从后门出去。水青望着绿尧的背影,皱着秀眉深深地叹息。 旧房,城南郊的旧房!他去过,曾经从莫陵到罗央经过甄时,景墨辰领着他就住在城南的旧景宅里。可是…… 绿尧走着走着,放慢了步子。 既然是旧景家,那他们都湖区。景墨辰不一定会去那里。可还有哪呢?城南郊还有他认识的人么?在旧宅中有他们俩,还有……张婶! 有了目的地,绿尧也就立刻出发去城南郊。 南郊破旧的街道上零星的走着几人,大家都在屋里吃饭休息,有的坐在门前与别人谈天唠嗑。绿尧走进南郊,一身普通的青衣并未引人注意。他见着一位正在门前挂蒜头的老伯,走上前去,温和地说:“打扰了老伯,请问这里的张婶住在哪里呢?” “嗯嗯?小伙子找张婶?”那老伯转过身看绿尧,绿尧点点头,“小子是张婶的远房侄子,特地来看望她老人家的。” “哟,小伙子笑道,来,老头子带你去!”说着便引着绿尧向前走去,在一扇裸漆的木门前停下,“就这了,小伙子。” “谢谢老伯啊。”说罢从手中提的礼品中抽出一盒小点心递给他,“这算答谢老伯的,老伯别客气。”老头笑呵呵的接过拍拍绿尧的肩,便回去了。 绿尧敲门,里面有人应声:“谁啊?”绿尧隔着门,“张婶,是我。” “你是谁啊?”说着,门半开着,张婶见不认识,便要轰绿尧走。绿尧急着抵了门,低声道:“我是绿尧,来找他的!” 张婶先是震惊又是疑惑:“你是……尧公子?怎么这脸?……也变了?……” 也?莫不是那家伙也易容了? “是。张婶,我是跟你家少爷在旧宅住着的绿尧,不还跟您一起做饭么。”绿尧尽量平和地说着。张婶听了这才放他进去。关了门,绿尧忙着问:“他呢?怎么样了?” “哎呀,少爷半月前突然浑身是血的出现在院子里,可把我给吓坏了。最后替少爷擦洗一番,想要找个郎中,少爷死活不肯,还不许我告诉任何人。说是他自己有办法,然后就换了张脸天天出去寻什么药。今天还没回来呢,这不还给少爷留着饭菜呢。”张婶一脸担忧,绿尧倒是松了口气。至少还能自己出去,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尧公子可吃饭了?”张婶问道。绿尧摇摇头,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张妈,“买了些点心,先放着吧。” “行,那公子先回屋里坐着,我去端些饭菜来。” “用帮忙吗?”绿尧问道。张婶笑着将他推进屋里,“不用不用。你坐着就行了。”绿尧也就没有坚持,因为他实在是累了。马不停蹄的赶到千秋阁还没怎么休息就又跑这里来了。现下腿脚酸痛,难受的很。 吃完饭后,刚端起白水喝了几口,就听到院外一阵响动之后没了声音。绿尧抬头疑惑的望着张婶,张婶点点头,“应该是少爷回来了,就在隔壁。”张婶话还没说完,绿尧就急着奔出房间。 在推开门的那一刻,正与转回身的景墨辰四目相对。即使他们的脸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他们也能辨认出对方。 “墨辰……” “尧?!” 因为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在感觉到对方的每一丝气息时,无限熟悉。 “你,你怎么回来这里?!”景墨辰脸上满是焦虑不安和愤怒。 绿尧没有错过那样的表情,微嘲着,“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景墨辰,你是在害怕什么?担心什么?是担心我会阻止你跟那个女人成亲?还是在害怕我会暴露你的行踪?” “你……”景墨辰讶异着说不出话来。 绿尧冷笑着:“对,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知道你为了她到芜山找我,是去寻药,知道你的所有承诺只是为了那颗药!” “景墨辰……你说过多少次‘我们不会分开’?这次呢?你叫我等你,你却受伤苦撑也不愿回去寻我吗?你要我等什么?!是等你的喜讯?!还是!……” “……还是等你的死讯?!……” “绿尧!不是的……”景墨辰微冷的脸上出现了裂痕,皱着眉想要说什么。绿尧却笑着摇头,手捂着胸口,“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不生气不代表我不在乎。可我现在再也无法压抑着了!真的!” “真的……你一次又一次的,承诺,毁约,再承诺,再毁约……你让我相信你,我相信。即使你说的全部是谎言我也愿意相信!” “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给我一次让我能真正相信你的机会?为什么你要在每一次温柔之后将我伤的彻底?” “你可知道,这里有多痛?有多恨你?恨不得,你只能属于我……” 绿尧一步一步的退着,笑的苍白无力,“我恨你……恨得我不愿意听到你因别人受伤,害怕你因别人而死……我恨你……”绿尧再也支撑不下去,连日不眠不休的奔波,再加上这情绪激动引发的心绞痛,让他靠着关上的门渐渐滑落。 “尧!”景墨辰唇色苍白的抱着绿尧,“你……怎么这么傻……”景墨辰颤着双臂紧搂着他,哽咽着,听到绿尧低沉的笑声,混着泪,让他也不住的心痛,急着抢在他开口之前说话,“我做的一切都只为了你!”绿尧身子一僵。 第二十三章:明心(二) “我做的一切都只为了你!” 绿尧身子一僵,随之推开景墨辰,抹去泪水,好笑地看着他,“你怎样为了我?欺骗我是为了我?伤害我是为了我?景墨辰,你怎么能这么说……” “不是的,尧……”景墨辰抱起绿尧将他放到床上,轻抚着他红着的双眼,开口:“我本以为,你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只要知道我爱你就够了。我本以为,让我一个人来抵挡一切阴谋伤害,给你一片干净的天空……就够了……” 绿尧怔怔的望着他,张张嘴,“你……不需要这样……” “是,我错了。我想为你这样做,却忘记考虑你的想法。聪明如你,看得到我做的一切。而这一切却恰恰伤了你的心。尧……我真的,只是为了你……” 只是为你能快乐无忧的,活下去。 为了他……原来是这样么…… 或许一开始他是欺骗,那是单纯的执行碧深煜的命令。可到后来,甄宫的他以那次出使莫陵的任务为由离开,只是不想让自己因他的存在而被威胁吧。自己却跑去跟皇帝合约三年……三年里,他不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是为了自己跟皇帝的约定,不让自己有任何被伤害的机会……所以才会出宫后就遇到他,所以他才能每一次都及时救了自己。而这次,他曾说过双岚身份不明,害怕自己受伤,所以才会在双岚出现后便对他置之不理,在双岚打他时才会抓住她的手亲自打上去。当时那离开时别有深意的一眼,还像刺进心里的一根刺,痛得难受。却不料,那一眼包含了那么多的无法诉说。可若说同她成亲只是权宜之计,那为了她不惜来欺骗自己去要又是为什么?受了伤也不愿回谷又是什么?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景墨辰像是明白他在想什么,而开口道。 绿尧眼眶依旧生红,“你总是离开的那么坚决……”景墨辰听了哭笑,“我本想你留在那里等我将她送走,那时我怎么能说……” 说了便护不了他的安全。本想他能相信,却哪里料想已被妹妹送走。 绿尧抿着唇,垂首不再说话。这一垂首,便没看到景墨辰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好不容易压了下去,才敢开口叮嘱绿尧:“你瞧你累成什么样子。先休息,我去找些吃的。”说罢给了掖好被角,便笑了笑走了出去。 的确是累的够呛,身心疲惫。想着也就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是从甄宫里出来后与景墨辰相遇的一幕幕。突然,想到方才他不自然的脸色让绿尧心惊,怎么能忽略他的伤呢?自己亲自寻他不就是担心他的伤么?! 绿尧立刻掀了被子未穿鞋便跑出房间。听到隔壁传出痛苦的呻吟,绿尧惊慌失措的推开门去。 “墨辰!” 只见景墨辰痛苦地倒在桌边,苍白的脸上已经是汗水淋漓,手指紧握着胸口的衣衫。听见绿尧的声音,要挣扎着起来,却是推倒了木凳,又摔了下去。绿尧自责着忘记了他的伤,却不曾想竟是中了毒。 喊了张婶啦,好不容易抬他上床,又不见他好转。绿尧要张婶去请个郎中,景墨辰死死的不松口。无奈之下先让张婶去烧些水来,出了一身汗也需要清理。 绿尧不给他好脸色看,原本也就疲惫的没有多少血色的脸,经景墨辰这一下子硬是也成了一张白纸。 “到底怎么回事?你还不准备说么?”绿尧先拿了净巾为他擦汗,冷冷的面孔,眼中却是浓浓的担心。景墨辰疼痛过去,松了口气才道:“蚀心散。”本以为绿尧不知晓他有多厉害,也不过就是理解理解字面意思。哪里想,绿尧跟的是百手神医初暝,再愚笨也懂这天下奇毒不过“腐骨”、“蚀心”。“腐骨”如同绿尧中的百花散,疼痛时如同虫子在骨髓里搅动,吸食。不同的是百花散是在中毒后三月才呈现症状,腐骨却是在中毒者中了腐骨的那个时辰,日日疼痛。这蚀心与腐骨同名,也是这个道理,日日受噬心之苦。 绿尧猛地站起,帕子从手中滑落。浑身颤抖,瞪大双眼不敢相信的看向景墨辰。 蚀心…… 百花散,可用清心抑制毒素。及时解了也就没事了。可腐骨蚀心不同,若无解药就得日日煎熬,一个月后便是在痛苦中死去。再者不说一个月,再多时间,这解药也极难配置。如若有初暝或许还有几分希望,可偏偏初暝现在不知所踪,若不是他主动联系,谁也找不到。 他突然恨起那些人来。那些曾利用他,伤害他,阻扰他的,和现在逼他走投无路的人。还有自己…… “尧?”景墨辰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见他脸色不对也心里明白他一定是知道这毒了。本想安慰他,哪知绿尧突然冲出房间,不知道了哪里。 蚀心……蚀心……真正是蚀心!不仅是蚀他的心,连同他自己的,都快被折磨而死了……他恨自己,恨自己给景墨辰带来的一次次伤害!明明是冲着自己来的,却要他为自己挡下这一切。自己还在那里自怨自艾,抱怨他人。对景墨辰的保护视若无睹,可这一次,要他如何面对?他明白景墨辰所做的,还能埋怨谁?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只有一个月…… 恐惧。 对死亡的恐惧竟这样的让他措手不及。他面对自己的死亡时可以泰然处之,却因为景墨辰而惶恐无助。 为什么……为什么要给他希望后再将他推入深谷?!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云欷是这样,景墨辰也是这样。 “公子!公子!!”张婶急着赶来拽住了绿尧,皱纹满布的脸因急切略显深红,“少爷,少爷他……” “她怎么了?!”绿尧听到急着抓住了张婶的手,张婶喘口气才说:“少爷说他找的药材差不多了,只差两味了。还说,还有半个月,还有时间。” 绿尧听罢抑制不住心里的欢喜,又忙着问是什么药,张婶说是云紫莲和白苏。 白苏他知道,一般药店应该会有,可这云紫莲是什么?他从未听过。该去让水青查一查的。 当下决定要马上将景墨辰接进千秋阁。 解药一事有了着落后,绿尧精神也放松开来,然后眼前一花,就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然而,绿尧只想着还有两味药,却没想过,为什么简单的白苏,景墨辰会弄不到。 第二十四章:寻药(一) 再醒来,就听到床边有人叫他的名字。 景墨辰啊…… 绿尧从床上坐起,景墨辰递给他净巾,擦了擦脸。脸色还是苍白的。绿尧看到景墨辰的脸色后,不觉皱紧了眉头,声音还带些刚醒后的慵懒,“身体,好点了吗?” “嗯。现在没什么事,只有那个时辰才会那样。”景墨辰坐到床边,手搭上绿尧的额头,抚平他的眉心。绿尧心下一动,握住他的手,双眼直视他,“跟我走吧,这里不安全。我可以想到的话,他们迟早也会找来。” 景墨辰苍白的脸上淡淡的,似乎毫不在意,眼里的温柔也不吝啬,全然投给绿尧,声音也淡淡的,“哪里也不安全。”绿尧伸出手,环上他的腰,“你说要我相信你,那你也该相信我。”埋在他肩膊的头看不到他的表情。景墨辰轻轻的笑了,手抚上他的头,轻柔的揉着,像在为小猫顺毛,然后听到他回答:“好。”经历了这么多,能让他心安,怎么样也好吧。 绿尧听不到他心里的话,可听到他答应还是很高兴,“现下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很久么?” 景墨辰失笑,拉起他,无奈地道:“怎么现在才想起要问这个?”说是说,但还是回答了他,“睡了一天,现在是第二天巳时。懒。” 说我懒? 绿尧看着他,说不吃惊是假的。睡一觉起来,景墨辰似乎变了许多,原来的他再怎么温柔,脸上、眼中也会有一丝淡漠。可现在……他会说他懒?真是不敢相信,这样的温柔,完全的,没有一丝淡漠的温柔,全部给了他。绿尧的心里,滚烫滚烫的,眼窝也烧了起来。 不能让他离开,绝对不会再让他离开!绿尧心里叫嚣着,这样的景墨辰才是属于他的,完完全全的。他还在贪恋着,不够,永远不够。怎么能让他离开?一定要解了他的毒,不论要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甘愿。 只是他没想过,他所付出的代价沉重到差点失去一切。 等到上街买菜的张婶回家告诉绿尧说,她已经找过绿尧叮嘱的人,马车会在夜里停在城南街口。绿尧让景墨辰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本就没拿什么东西,衣服穿着一件,去那里也可以换。走的时候,绿尧叫张婶也跟着,“这里总也不安全,万一……”绿尧有些急虑。张婶和善的笑笑,“公子不必费心了,我也就这一身老骨头了,去哪也一样。再说他们若真找来,我不在不是更遭怀疑吗?” “可是……” “尧,张婶说得对,在这里或许会更安全些。”景墨辰从身后揽了绿尧的腰,淡淡的道。绿尧想避开,毕竟张婶在。景墨辰像是懂他在顾及的,温柔了声音对绿尧说:“张婶知道的。”绿尧有些错愕,他怕不是什么人都会接受他们的关系,看向张婶,张婶倒是欣慰得点头,“有公子照顾少爷,我也放心了。” 绿尧不知该说什么,倒是张婶催促着他俩快走,绿尧出了门,回头向张婶真诚的道谢。 “走吧。”景墨辰拉起绿尧的兜帽,走进黑下来的小巷。 巷头是一辆黑蓬马车,车外坐的水青见两人出来忙上前接应。 车消失在夜幕里,向城外驶去。 “唔!”走进房间的绿尧听到闷哼,马上赶了进去,景墨辰在床头,紧握着床帏,“嘶啦——”一声,床幛被撕扯下来。面上血色全无,豆大的汗珠渗在额头,唇咬得泛出血色,疼痛在叫嚣着,让景墨辰痛不欲生。 “墨辰!”绿尧跑到床边,扣着他已经嵌入床板的手,颤着哽咽,“别这样!你握我的手!”说着一指一指的扳出来紧握着,害怕他再伤害自己。景墨辰推拒着,他不想再伤害他。每一次都把他抓得血肉模糊,他怎么能那样做! “不……”景墨辰捂着胸口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唔!”然后又被疼痛侵蚀。手下意识的抓紧绿尧,手心有血滴了下来。 “公子!”听到声音的水青端着水盆赶进房间,凌乱的床铺像打过仗一般。 绿尧为景墨辰整好床铺,让他睡着。抽出的手还在不停地滴血。水青上前像平日一样为他清理,包扎。颤抖的动作泄露了他的心情。伤口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 绿尧坐在椅子上,任水青上药,疲惫的闭上眼。“还没有消息么……” “……没……” 七天了,只剩七天了…… 自从那日躲到城外的竹林里,就让水青去找那两味药。云紫莲不说,竟连一般的白苏也收不回来。所有的药铺,不约而同的全部都没有了白苏。一家没有,两家没有,他不灰心,三家,四家,他还有希望,五家,六家……直到整个锦容大大小小的药铺全部跑遍,却得到同样的回答时,绿尧开始害怕。为什么一般的白苏也没有了呢?一个城没有,那另一个城呢?他继续找。可没用。一样的,周边多少个城镇都没有! 他不甘心,他要水青派人去找,甄没有,那就莫陵,罗央!他要找到的!可那派出去的人像是石沉大海,再寻不见。他去药铺,从来只问有没有白苏,却不问是谁买了去。他知道,是那人。可他还是害怕听到那个名字。那个如噩梦般贯穿他全部神经的名字。 蓝栖桐。 听到水青说这个名字时,绿尧还是在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逃不脱……噩梦,成真了么…… 当绿尧一身青衣站在秦楼门前时,他就在想:这样的代价,恐怕这次会付不起吧。 “公子请进。不知您需要什么?”一位十二三的少年衣着明艳,彬彬有礼。 绿尧环视四周,还是那个模样,没什么变化。连那个台子的造饰都不曾换过。话说回来,十六快到了吧…… “我找你们主子。”绿尧敛了神色,冷漠的说。那少年有瞬间怔愣,许是没见过客人进来直接找主子的,下一刻弯了弯腰,“抱歉,我们主子不在。” 不在? 绿尧冷眼扫过他。 那人会不在?不可能,他还在等着自己这条鱼上钩呢,钓鱼的怎能不在?! “呵,去告诉你们主子,他等的人来了。” 少年瑟缩了一下,犹豫着还是去禀告,不一会儿便引着绿尧上了楼。走的路让绿尧变了变脸色。站在门前,那少年退了下去,绿尧就一直盯着那扇门,他不用抬头,也知道这间房匾额上写着“倾云”两字。这是他曾住过的房间,唯一的一间,属于云乐师的房间。 门开了。一袭月白长衫的男子走了出来,看绿尧一眼,清冷的说:“公子,主子等很久了。”说罢给绿尧让开了道。而绿尧则惊讶的盯着他,随后也就释然。 轻浅。本就是他的人,又何必惊讶。当初是他们联合起来演了一场戏来引他进圈套罢了,他又怎会不知。一个小倌何以会武功呢…… 绿尧低笑着垂眸,举足踏进这间已经阔别多年的房间。门被关上。 看着床榻上侧卧的蓝栖桐,紫色的衣衫微敞着,双眼微阖。绿尧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不知楼主要什么才能让我拿到解药?” 床榻上的人微微叹息,睁开双眼,直直的看向绿尧,皱眉。起身向绿尧走来,绿尧想要向后退去,正靠在了门上,蓝栖桐的速度他见过,立刻抵在门上,撕下他的易容。这才稍稍勾起唇角。绿尧推开他,站定。“我要怎样才能拿到解药?”蓝栖桐注意到了他的手,没有缠纱布,斑驳的伤痕交错,让人心惊。他眯了眯眼,再看向绿尧时,笑得诡异,“若我说只要你呢?”绿尧没有犹豫,直接拒绝,“不可能。” “不可能么……那你来做什么?”蓝栖桐敛了笑,擦过绿尧的肩,又坐回到床榻边,手里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他那张易容面具。 绿尧的心骤然紧缩,看着他将那张面具握得粉碎。同时,那似乎轻柔的声音传入绿尧耳中,“七日也不到了吧,呵呵,其实,若是你有一颗寒丹也是可以的……不过可惜了,白白送了人。” 第二十五章:寻药(二) 绿尧急匆匆的赶在回去的路上,脑子里是离开前蓝栖桐的模样。 或许是看到绿尧突然放松的神情,蓝栖桐冷了脸色,又道:“也不过是再多七日而已,而且他的疼痛会加倍的折磨他!” 是的,他还有一颗寒丹,但无法确定是否有用而没有妄动。如今得知还可以再续七日的命,自然要拿出来。可是,加倍的疼痛…… 绿尧的脚步顿了下来。身后跟着的人,绿尧知道。现在他还不打算让他们知道什么,所以选择了一条小巷绕了进去。确定那人没什么武功,才甩了人从小道出了城。 “我不想让你那么痛苦……可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你离我而去……墨辰,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绿尧握紧方才被抓得鲜血淋漓的手,失神的望着床上已经行动不了的景墨辰。犹豫,踌躇…… “尧,”床上的人突然发出虚弱的呼唤,绿尧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那张脸已经被折磨得惨白,迅速消瘦的脸颊突出,只有一双眼还明的吓人。绿尧心里发酸,当初他面对那样毫无生气的自己时,是否是这般难以压抑的酸楚的心情?…… “我听说了……那寒丹……”景墨辰现在连说句话?都困难……绿尧暴躁的打断他:“不行!那只会让你更痛苦,你跟本抗不过!我不答应!”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烦躁的绿尧。景墨辰却明白这都是为了他。他开心,却也难过。开心,他曾经百般欺瞒,绿尧依旧如故的温柔以对;难过,他只是一个人黯然伤神,独自承揽了所有人的痛苦和悲伤。 他挣扎着要坐起身,绿尧慌张着揽他入怀。景墨辰将双臂搁在他腰上,无奈的道:“从未想过,有一日要你这般待我……”绿尧咬牙,不让酸楚涌出眼眶,可声音还是遮掩不了,哽咽着,“我不想你痛苦,你要知道,我比你更痛……” “我知道……尧,我还想……想陪你看日出,日落……”他的声音低喘着,却那样平静。 “谁都渴望生命。不为自己,只为了值得自己与之活下去的人……所以,尧,答应我……” 答应他……还是答应了……看他吞下那颗暗红色的药丸,看他在发作时更加痛苦难耐的神色,看他更加瘦削的脸庞,看他日渐消逝的生命……绿尧再也压抑不住悲伤,倒在竹林里,失声恸哭,在竹林间久久回荡着,那样的震天,动地。 “尧……外面日落了么?”刚进门的绿尧就听到床上的景墨辰几乎难以听到的声音。差一点,好不容易抑制的泪水就要再次夺眶而出。他借关门之际,趁机擦拭了眼角的泪,笑着走近他,回应着,“嗯,你要出去么?等会儿。” 唤水青来,将他抱到软椅上,又抬到院中。水青暗暗抹泪回了房间,只留下绿尧从椅背向前抱住了景墨辰,看着竹林间的阳光一寸一寸的消散。火红的霞光燃烧了整个天际,也燃烧了整片竹林。 景墨辰伸出手,似乎想要探向那坠落的夕阳,脸上的表情恬静,淡然。“尧,我才发现,夕阳……真美。它连生命的最后,都燃烧着自己。” 绿尧听罢,紧了紧手臂,低低的应了声,“嗯。” “我们都像它,在燃烧着自己的生命。为了所在乎的人。”而我,仅仅为了你,尧。 绿尧细细的调整自己的呼吸,胸腔颤抖着仿佛要爆裂开来,“嗯……” “尧……若我再离开,你可以不怨我么?……” “可以……” “我会回来找你……然后等你一起,离开……” “好……” “等我……” “好……” 抱歉……墨辰。我不能看你消失在我眼前,我不能容忍你再一次的离开…… 绿尧对床上睡着的景墨辰落下一吻,闭眼离开。他未曾看到,那颗从眼角滑落的晶莹的泪。 还是那条路,还是那间房。同样的人,同样的物,绿尧只给了一句话,“我答应你,七日。” 七日,足矣。每一副药,七日换七副。这样的付出,换得他的生,够了。 蓝栖桐依旧从榻上起身,走了过来,揭了绿尧脸上的面具。轻抚上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看着绿尧隐忍的咬唇闭眼,嘴角浮起轻柔的笑,“好,七日。” 第二十六章:七日 那一晚,绿尧没有回去。正是六月十六,秦楼乐坊“云月”登台献艺。绿尧被蓝栖桐留下来观看这场演出。 紫宸阁。全楼最好的视角,亦是蓝栖桐的私人领地。此刻,贵妃椅上正坐着一位身着素锦白衫的美男子,正是绿尧。他的真容被一方纱巾遮掩了去,一如曾在秦楼做乐师的时候。只是现在的他,没有了那抹令人不觉接近的亲和,全然只留有冷漠。 蓝栖桐不在这里,绿尧起身倚在窗口看向台上。 灯光渐暗。 云月的成员逐一而出。还是那些演奏的人,轻浅的舞姿依旧风华无限。曲子似是《九歌》里的《湘夫人》。轻缓、呢喃、深情…… 可始终,不是属于他的。 台上的轻浅转身回旋落地的一瞥,那一抹白衣就伫立在那里。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淡漠。 一曲而终,云月退场,等他再看时,窗边已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显然,看到他的不仅是轻浅。垂依,竹忆,七青,只要是云月里认识乐师云的都看到了他。 “轻浅!那……那是不是乐师?”竹忆拉了轻浅,小心翼翼的问。轻浅只是淡淡的应了声,所有人都激动起来,“乐师回来了!他回来了!” 回来又怎样呢?他早已不是他。 轻浅望向那间房,面无表情。 “绿尧……绿尧……”金纱幛里,两个胴体重叠在一起,蓝栖桐情动的边吻边叫着身下人的名字。而身下的人却没有一丝表情,一动不动,任着身上的人索取。蓝栖桐不满于他的无动于衷,手指在毫无润滑的情况下直插进绿尧的身后。绿尧也只是皱紧了眉头,随后又松开。一指,两指,三指,四指……干燥的甬道被硬生生的抽插,血丝顺着手指流了出来。绿尧没有一声叫喊。蓝栖桐抽出手指,将早已肿大的欲望直捅到底。绿尧的双手紧握,裂了伤口,咬紧嘴唇,闭了双眼。 尽管身下已经疼痛到让他与曾经的一幕重叠,尽管他的心口又被过去侵噬的难以控制,他也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这场爱里,他没有感情,他也给予不出别的东西。 蓝栖桐只要了他一次。快天亮时,为他清理后,命人拿了药来。绿尧穿了衣服,拿了药便准备离开。蓝栖桐从身后揽了他的腰,在他脖侧吮吻,声音低哑:“我等你。”绿尧默不作声,拂开了他的手,离开。 回到竹林的绿尧害怕被他们问及去处,递给水青药让他马上煎好,自己就跑进另一间房,寻了一件高领衫套在了身上。再走进景墨辰的房间时,听到了他微弱的呼唤声:“尧?” “嗯。”绿尧坐到床前,执起他的手,微笑着应他,“我在呢。” “去哪了?一个晚上,很危险。”景墨辰回我他,眼眶有些暗,像是没怎么睡好。 “没去哪,去求了一位神医。给你弄回一副药。不过,他说要七副,我午后再去。”绿尧为他掖了掖被角,柔声道:“没睡好么?再睡会,一会儿水青端药来喝。” “什么神医?莫不是哄你?不要再去了……”景墨辰有些担心,绿尧拍拍他的手,“真的,不就是七日罢了,又不碍事。何况……何况你的身子拖不起。” “尧……” “嗯?” 没注意的绿尧被景墨辰拉下了脖子,吻了上去。绿尧手忙脚乱的推开他,景墨辰略带诧异,绿尧记者急着解释,“你,你的身体要紧,等好了给你。你要多少次都可以。”看着景墨辰露出无奈的笑,“我只是想亲你而已,又做不了别的……”说罢也不再坚持,躺了回去。绿尧心里难受,强笑着说出去看药熬得怎样。待出了房门,绿尧抚着胸口喘气,水青端药上前,绿尧让他端药进房间,水青神色怪异的看了看绿尧,进了房间。绿尧整理好衣衫,强令自己笑着,才又进了房间。 景墨辰喝了药很快就睡了,直到午时半刻毒发痛醒,绿尧一直陪在旁边,没有离开半步。见他的疼痛时间略有缩短,绿尧才放了心。待到他又睡去,绿尧才又离开。 不过申时末,刚被领到房间的绿尧被人按在了门上,一顿亲吻。绿尧整日未进水米,走了那么长时间,头昏脑胀,直想吐。他推开蓝栖桐,转身躬着腰干呕,却什么也出不来。蓝栖桐一把拽起他的衣领,眯起的眼睛射出犀利的目光,咬牙切齿的道:“跟我接吻就那么难为你么?!”绿尧皱眉甩开他的手,冷冷的道:“我没有吃饭而已。”蓝栖桐的气焰敛了下去,才想到早晨走的时候他也没吃,不会是一整天都没吃吧。“一天??”绿尧没回答,只是走到桌边,倒了杯冷茶灌下肚。蓝栖桐叫人准备饭菜,绿尧草草吃了些清淡的便不再动筷,蓝栖桐也不说什么,抱起他上床。 还是那个样子,不论多痛。绿尧都没有声音。第二日急匆匆的赶回去,到晚上再来。 期间,水青抓着赶回的绿尧,看到那些痕迹,“公子!你!……”绿尧疲惫的闭了眼睛,要他什么也不要说。水青含泪咬牙,恨恨地转身离开。 六个晚上,蓝栖桐用不同的方式摆弄绿尧,绿尧也只有一个模样。不是蓝栖桐不想让绿尧叫,只是他希望绿尧自已自愿的,不经任何附加药物的控制,可六天下来,蓝栖桐知道,绿尧不会开口,不论你怎样对他,他也不可能开口求你。 这是第七夜。房间里是粗重的喘息和断续的呻吟。 是绿尧的声音。 蓝栖桐在房间里染了情香,在绿尧来后灌的酒里也下了最烈的药。他在这最后一晚,让绿尧臣服于他身下,他要听绿尧情动的声音,他要看到绿尧意乱情迷的表情。 绿尧双手被绑在床头,全身赤裸,因为情药而弥漫出粉红色的光泽。双眼迷离,菱唇轻启,身下的分身肿胀难耐,被释放过一次后仍然挺立,而蓝栖桐将它用丝带系了结,绿尧难耐的扭动着身子,口中不断的呻吟取悦了身上的人。蓝栖桐从一个红木盒中取出一枚指盖大的蓝宝石乳钉,冰凉的触感在接触到绿尧的皮肤时,让绿尧不禁叹息,蓝栖桐轻笑着啄了啄绿尧的唇,“别急,我的绿尧……”说罢,抬手捻起绿尧胸前的乳珠,引来了绿尧又一阵喘息。当乳钉穿过绿尧的乳尖时,绿尧叫出声,疼痛连带着快感。另一边也钉了一枚么指大的红宝石乳钉。血珠从针口渗出来,蓝栖桐用舌卷了去。重物的沈缀感让绿尧不得不开口:“不……不要……”边叫着边低喘着,唇边泛着水润的光泽。 蓝栖桐眼神暗了暗,从盒里取出一根金簪,轻轻的从他的脖颈滑到肚脐,引来绿尧一阵颤栗,然后滑过他肿胀的分身,在蜜液分泌的端口,时不时的挑弄。 “嗯……嗯……啊!——” 蓝栖桐竟把金簪从端口插了进去,更加阻碍了蜜液的分泌,“放,放开……放开啊……求你……”绿尧口上求饶,头摇着,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侧。 “终于开口求我了呢……嗯?”说着还转动着簪子才拔出来,同时解了丝带,一股浊夜喷发而出。就在此时,蓝栖桐将绿尧抱着跪在床上,身后隐私处完全的暴露了出来。未经润滑的内壁已经分泌出了肠液,穴口水润润的,如同他的唇一般,引诱人摘取。抹了药膏,一根手指突然插了进去,疯狂的伸缩转动。绿尧因冰凉的药膏缩紧了内壁,不一会,后学穴处麻痒着挠人心弦,“那里……不……好难受……不要这样,求你了……求你了……”绿尧已经表达不清意思了,胸前被重缀的痛快感,后薛的奇痒难忍,让他不断收缩着穴口,看的蓝栖桐忍耐不下去。可他还是问:“哪里?怎么了?你求我什么?” “蓝栖桐……我……我求你……求你……求你上我!……”绿尧的喊声里带着哭腔,他双手紧握着也感觉不到疼痛。 “啊!——” 一阵冰凉的触感让绿尧缓了缓那种感觉。蓝栖桐拿着中型的玉势插进她穴口里,不断的抽插。“嗯——嗯!——” 然后再换大一号的玉势继续,一直换了四五次,粗细快赶上他肿胀的下身,这才抽出玉势。 “啪啪!——” “唔!——” 蓝栖桐拍着绿尧的臀部,“乖,绿尧,抬高些,才能让我上你。” 绿尧的神志早已被他自己麻痹,他不要清醒。只是照做。在蓝栖桐进入的那一刻,在解脱的同时,他感到未曾有过的屈辱,肮脏,恶心……甚至比过北宫择那样的畜生!可他该怨谁?这是他自愿的,这是他付出的代价!为了那个人,为了他爱着的景墨辰,只要他生,他甘愿付出这一切。 只是,这样肮脏的恶心的我,你还能再要一次么…… 第二十七章:最终一别 整整一个晚上,绿尧被折磨到睡去再醒来,再睡去,再醒来。而对的只有一种情况,被毫不留情的抽插着。反反复复,复复反反,蓝栖桐借着那些千奇百怪的工具依旧不放过绿尧。 “唔!——”昏睡过去的绿尧是被胸口的疼痛感惊醒的。蓝栖桐正把乳钉拔了出来,顺便还又舔咬了半天。绿尧恢复了神志,想要坐起推开他,可腰间的酸痛及下身的刺痛让他又跌回床上。满脸愤恨地瞪着他,“七日过了。”声音沙哑难听。昨晚…… 绿尧闭上眼,咬牙不去想。深呼吸,压抑着自己的疼痛。 “呵呵,绿尧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已经派人去送药了呢。”蓝栖桐还伏在绿尧身上,手四处游弋。绿尧脸色顿时惨白,顾不得其他,狠狠推开蓝栖桐,胡乱套好衣服,便向门口疾走去。临走前,蓝栖桐朝外面喊:“来人,去给公子备车!”绿尧的脚步顿了顿,又听到他说:“那样欺瞒你的他,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付出的呢?”绿尧没有回答,走到门口才幽幽的说了一句:“那么,这样厌恨你的我,又有什么值得你费心得到的呢?”话音一落,人已消失在门外。蓝栖桐闻言,抿紧双唇。盯着那背影消失的方向,深思。 就在上车时,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叫声:“云乐师!”绿尧僵了僵身体,随即上了车。在进去的那一刻,他努力地清了清喉咙,道:“我叫绿尧。”然后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人,绝尘而去。 “绿尧……?云乐师……就是绿尧?!”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可竹忆望着马车驶去的方向,目露哀伤,喃喃道:“他……已不再是云乐师……云乐师温润如玉,清雅如莲,而他……”而他已蒙尘埃,已经出落成一弯冷月,筑起一座冰墙,拒人于千里之外。 轻浅也只是倚在门框上,望向远方,不语。 “吱呀——”竹门被人从外推了开来。床上闭着眼的景墨辰突然睁开眼,盯着那竹门。 不是绿尧的气息。 来人一袭粉红衩裙,轻纱摇曳。 看清那人的面孔,景墨辰眼中满是冰凌,冷冷的道:“怎么是你?” “呵呵,辰哥哥想是谁?”双岚的眉眼弯起,朱唇轻启,“那人,想是还在秦楼吧。” 秦楼?! 景墨辰一双利眼紧盯着双岚,双岚的笑僵在嘴角,随后,弯弯唇角做了掩饰,“辰哥哥,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双岚是来为哥哥送药的。” 床上的景墨辰握紧在被下手,沉默片刻问道:“他呢?” 双岚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哦~哥哥说的可是那个叫绿尧的?”她的脸瞬时沈了下来,“那个贱人……” “啪!——”床边的木板被景墨辰握断,发出尖利的响声,打断了双岚的话。双岚下意识看向景墨辰,那张阴沉的脸,那双仿佛能够将人凌迟的眼,令她浑身发抖,闭嘴吞下了要说的话。 “说!”景墨辰隐含怒气的一个字,让双岚暗暗心喜。深吸一口气,才道:“那,那个绿尧,自七日前便爬上了右使的床,真是个……”被那双眼睛一扫,那两个字又咽了下去。 景墨辰垂眼不语,床边的手紧握。 蓝栖桐!你害我不够,还要如此逼迫绿尧,这笔账,我迟早要讨回来!只是……你又为何要这个女人来送药?莫不是想要提醒我什么? 景墨辰的眼睛扫向双岚,还在暗自心喜的双岚正抬起头对上了那双眼,吓得后退一步。 原来如此。 景墨辰对着双岚杀气尽露。只可惜,他的功力已经不到三成,根本杀不了她。 蓝栖桐,你派这个女人来,就是想告诉我,景家的人已经被控制了么?或者,还想告诉我,绿尧在你手里,我现在这样什么也做不了。就是要如此威胁我么?用绿尧的命。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滚。”景墨辰默默的吐了一个字。 双岚诧异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没有多少功力,自然杀不了她。“辰哥哥~” “滚!”景墨辰一抬手,手中的木屑便射向了双岚,擦着她的耳际定在了竹门上。 “啊!”双岚脸色苍白,颤着双唇跑出门外。 景墨辰看着来回晃动的竹门,吐出一口血,被他用手帕擦去,扔到了床脚。他面露悲色。 绿尧…… 痛苦。在一夜之间被将六日所受的苦全部加诸于身上,甚至更甚。马车的颠簸让他拧起眉。直至看到竹林他才喊着停下,跳下马车,踉跄前行。 水青已被他赶回千秋阁,熬药也得自己来。刚走进竹舍,就看到了挂在门上的药,绿尧急匆匆的取了药去熬。哪怕行动难以坚持,可他不能再景墨辰面前露陷。端着熬好的药,一步一步的挪向房间。绿尧刚靠近床边,景墨辰突然睁开了眼,眼神犀利而冷冽,盯的绿尧心慌意乱,可还是微笑着将要端给他,“喝吧。” 然后,景墨辰就将视线移到了他手上,确切的说是手腕。一朵梅红在绽放在哪里,刺得人眼生疼。绿尧也看到了,慌张的拉下衣袖,却不料被景墨辰拉开了衣襟。 看着那吻痕,还有道道血迹…… 景墨辰好恨!恨不得将那人一刀毙命!他恶狠狠地瞪着那些痕迹,声音冷的发寒,“你去哪了?”绿尧自知难以隐瞒,闭了眼深深地吸气,咬着唇不知该说什么。景墨辰双手滑落,不等绿尧回答,又道:“你去见他了。”不是疑问句,明明白白的肯定。“神医?!呵呵……真是够神呢!”他满眼嘲讽,没有一丝温柔,与之前的那个景墨辰判若云泥,现在就如开始那样的冷傲、不屑的看着绿尧。绿尧唇色发白,手里的药也端不稳,“墨辰……” “不要叫我的名字!”他厌恶的皱眉,“你,不配!” 绿尧浑身发颤,垂了头不想被看到他绝望的表情,声音低哑的哽咽,“药……先喝药吧……就,就这一副了……” “出去!”景墨辰冷冷的驱逐,两个字,让绿尧再也不能抑制心口的疼痛,面无血色,手指死死地握着药碗,另一只手想要捂上心口,又生生的忍了下来。“喝,药吧……” “滚出去!”景墨辰突然怒吼了起来,绿尧压抑着又说了一句,“喝药吧……” “是不是我喝了你就滚了?!”景墨辰吼道。绿尧怔了怔,还是微乎其微的点头。然后,手中的药碗被夺过,景墨辰喝罢,顺手将碗摔碎在地上。清脆的响声惊了绿尧,绿尧猛地抬起了头。 那一刻,看着近乎绝望的绿尧,景墨辰的心似乎又开始发痛,他只能瞪大双眼,吼道:“滚出去!”握紧的双拳指节发白,整个身体不住的颤抖,突然止不了的咳嗽。绿尧手足无措,想上前为他顺气,被一手挥开。只好垂手而立,“我,我出去,你别气了……我走,我现在就走……”绿尧转身,在正要踏出去时,他顿首,“你知道……为了你,我可以做做任何事情。所以……不要再给我,作践自己的机会……”说罢,快步的奔向竹林。 床上的景墨辰痛苦的挣扎,眼睁睁的看着门外的绿尧艰难的越行越远。他张口想叫那个让他心痛的名字,“绿尧!” 可是,有太多的话更在喉咙难以下咽,连两个字也吐不出来。 绿尧!绿尧!! 压抑着的泪终于还是夺眶而出,景墨辰挣扎着从床上爬起。 绿尧!绿尧!!绿尧!!!…… 他爱他,正因为爱,所以不得不放手。可他后悔了,他想告诉绿尧,那不是他想说的话,那不是他要做的事!他爱他! “绿尧!!!——” 从床上摔下来的景墨辰,倒在冰凉的地板上,伸手想去抓那抹身影。终于出声的呼唤却再也听不见…… 尘世凉薄,人情险恶,难语曾经甘苦;双人成个,今日非昨,瞒噎一腔萧索。 爱不得,恨不得,笑难开口,泪难流。 天阴沉着闷闷作响,顷刻,小雨霫霫,绿尧仍不停地走着。疾风刺面,细雨漓漓,竹叶纷纷飘落,翠竹林中青衣徐行,飞舞的绿影弥漫了人眼,隐约了那道青影。 瞬间,骤雨疾驰。 绿尧扶着竹竿停步喘息,手紧拽着胸口的衣服,苍白的脸在雨水中清晰可见。止不住的痛苦,止不住的颤抖…… 还是不要他了……连老天都觉得他肮脏…… 他抬起脸,任由大雨冲刷着肌肤。本就披散的头发和凌乱的衣衫湿漉漉的紧贴在皮肤上。 下吧,再下的大些吧,洗刷他的肮脏,洗刷他的屈辱…… 终于不再支撑,倒在泥泞了土地上,面朝天闭眼躺着。 他累了……很累很累了……就这样吧……他活着,就够了……爱不爱的,就随自己去好了…… 漫天的大雨,下个不停。 一袭紫衣翩然而来,举一柄竹骨伞,停在那抹青影之上。 苍白的睡颜,通红的眼眶,眼角不住的流淌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 玉指拂面,冰凉入骨。仿佛,这已是一具横卧雨中的尸体,没有一丝温度。 一声长叹被淅沥的雨声湮没。 这到底是谁的错,因谁的过…… 第二十八章:冷梦 蓝桐殿。 碧色深深深不到头,一条青石道旁,群芳尽展。紫兰清雅,牡丹高贵,海棠娇艳。采香径,直延而上。蔻丹漆饰的台阶,两侧碧玉装饰。九扇花雕镂空的丹漆门,屋顶上盖琉璃瓦,四角高翘,垂挂着金黄色的金漆木铃,流苏迎风而荡。近看,殿门半掩,上挂兰草纹饰帷幔。店内极尽华贵绮丽,绣彩帷幕遮掩楼窗,支起的窗外吹进的清风拂起帷幕。翡翠镶饰的窗户,雕凤围栏,窗户中间刻画着凤舞九天,遮掩了窗扉。内殿白玉地板,上铺金银丝织“金玉满棠”图的驼绒毯。金漆梁柱,雕栏玉砌,珠帘半垂。里侧银屏泛冷,两侧彩绘瓷中插着几株兰花,窗角的青鼎中燃着桂香,弥漫着整个屋子。紫檀雕花柜在另一角摆着,旁侧一面椭圆红木边的琉璃镜,正中一张楠木桌,上面摆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再往里,几重青纱遮掩,浮现出一幔金幛。金色琉璃的床栏,红珊瑚雕制的角勾,雕空的檀木脚踏,纯色蚕丝锦被,绣着千姿百态的蓝凤。 一张清冷的睡颜侧卧琉璃枕,一头青丝半泄,半节玉臂外露,床上的人剑眉微拢,菱唇紧抿,睫毛轻颤,眼帘忽动,渐渐睁开朦胧的睡眼。 绿尧清醒,微微叹气。 被蓝栖桐带回九冥宫后,不知已过了多久。终日沉默翘首,渴望天外那人的消息,却始终望不到头。 桐林迷楼,漏转星移。琉璃枕上云起云灭。莺啼雁鸣,淡香萦绕。浮沉浮醒冷光融。 夜夜梦回,两世迷离,场场尘寰。残酒已冷,浇愁人心。 “绿尧。” 蓝桐殿里突然出现的紫衣男子,看到床上睁眼出神的绿尧,轻声唤道。 “我不会答应。”绿尧轻飘飘的声音却透着坚定不移的决心。 自从来到这里,蓝栖桐每日都会要求绿尧为他们宫主做事,说白了就是要他提供一份甄宫地图。这事也只是蓝栖桐个人要求,说他只画这份地图就再不需做任何事。 是不用做任何事,到那时他就死透了。绿尧腹诽。九冥宫若与罗央有染,罗央有人要他的命,他提供了地图再无利用之处,不死等什么。偏偏这个死脑筋的蓝栖桐愚忠于他们那个奸诈卑鄙的宫主江省时,口口声声说保证他不会死。 你能保证我就见鬼了!更何况,你我早已两不相欠,我凭什么再听你的话? 绿尧再次翻白眼不理会来人,闭眼侧向里面继续睡。 来人垂首叹息,离开。 绿尧睁开眼盯着里侧,来这里后,蓝栖桐再没有对他做什么,反而是嘘寒问暖,照顾有加,多少天里他风寒再犯,也是他不眠不休的看护,如今把诺大的蓝桐殿让给他一个人住,他不喜欢太多人,就只留两个人服侍,他不喜欢别人靠近,就把那两人安排到外殿的耳房里。他说不答应,也没有步步紧逼,只是天天来烦他一次。 睡太久,脑子都顿了。竟有些感激他。应该是受不了他反差太大吧,搞得他竟然因为一点点好而忘记曾经的伤害。 绿尧披衣起身,赤脚踏在驼绒毯上,绕向殿外。 恨他么?也有吧。从头到尾的算计,谁也不会甘心。可他也不过是个可怜的人罢了。 从小因美貌受苦,被当时的老宫主江省时的父亲捡回扔到炼狱般的杀人堆中,斗争险恶整整十载。十七少年郎,一朝成了锦容第一楼的楼主,艳惊四座。红尘打滚又几朝几暮,人心美恶,百态嘴脸,他早已看得通透。他感激江省时给他生存的机会,所以忠诚于他。遇见绿尧,是他的红尘劫,他的心里早是荆棘满布,哪里又懂得情为何物?既已情动就要不遗余力的得到。哪怕要折断他飞翔的翅膀,禁锢在身边。 还是小孩子罢了。绿尧无奈的笑着,只是从没有得到过什么,所以才要尽全力得到,自诩为强者,就要用强者的姿态凌于世人之上。名为红尘之地秦楼老板,却不懂真情真爱,倒也没什么稀奇,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 带他回来后,绿尧不曾像当初要求离开,泰然处之像还在自己的地方。蓝栖桐曾问他为何能放下景墨辰,绿尧好笑地告诉他,他从未放下过景墨辰。只不过是因为太爱他,所以愿意满足他一切要求,只求他幸福。 绿尧还记得,那时蓝栖桐漂亮的眉头深锁,沉思着离开。后来就一直很温柔,尽量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当初不可能放他离开这里,而他也不曾求过。他明白蓝栖桐是在想像自己对待景墨辰那样对待自己。所以他渐渐放下了对他的怨恨。爱一个人,有什么错呢? “即使你这样做,我也不会爱你的,何必呢?”绿尧曾拒绝过,可蓝栖桐却说:“我爱你,所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付出的只是我,我不会再抱怨。毕竟,爱一个人,有什么错呢?” 是啊,爱一个人没有错,错的是爱了不会爱你的人。 绿尧从殿门放眼望去,桐树密密森森,花圃蜂忙蝶舞,云淡风轻,暖光和煦。 他不离开这里,只是为了沈淀所有的感情,冷静下来考虑要怎么面对那份沉重的爱,思索景墨辰为何要赶他离开。 当初他是因为心存愧疚,才认为景墨辰极力叫他离开,是因为他以身换药。可在冷静后才反思到景墨辰不可能那样做。他如果真不在乎一个人,根本不会存心思与你生气发火。再想想,那天的药不是他带回去的,而是被人争先一步送回去的,那么,问题应该在送药的人身上吧。不论是那人自身原因还是受人指使,反正与他脱不了干系。 嗯。那就等找机会问问蓝栖桐吧。 第二十九章:更残漏 金漏未满,晨钟渐起。白兰绣毯上卧躺着一蓝衣男子,手中执一本书,半刻也未翻动。 蓝栖桐走近,无奈的笑笑,将睡着的人手中的书取了去,拿过一件绒毯盖在了他身上。 “唔……”绿尧被惊醒,惺忪的睡眼在看到蓝栖桐后又闭上。而后想到什么。慵懒的开口:“那日送药的是谁?” “……”蓝栖桐就着他旁边坐在毯上,微微皱了皱眉,“你一定要知道么?” 绿尧轻轻点了点头。蓝栖桐才叹口气开口回道:“双岚。”他紧盯着绿尧,害怕他有什么过激反应。然而绿尧只是蹙了下眉头,就再无动作,随即又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她是你们的人?” “算是吧。我曾救她一命,之后就将她扔给宫主了。”蓝栖桐一直看着绿尧毫无掩饰的真容,顿了顿又道:“景墨辰受伤我本不知晓,是双岚找我后才知道的。” 绿尧只听未应声,蓝栖桐有些焦虑,“绿尧……你,还在怪我么?……” 仍然没有回应。 蓝栖桐垂首不语。 “我要见那个女人。” “什么?”蓝栖桐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待听清绿尧的话后,又见他仍是闭着双眼,也只好应了声,“午后吧。”说罢,正准备起身,被绿尧拉住了衣角。他低头看去,绿尧正仰首看着他,一直望入他眼中,“我不怨你。” 蓝栖桐怔了片刻,眨眨眼,抿唇笑了,点头。绿尧放开他,看着他转身离开。 不论你信不信,真的,不再怨你。 午后阳光明晃晃的刺入窗棂,随清风飘动的帷帐四散。桐林里遮蔽了阳光,一片清凉。绿尧坐在林间石桌旁摆弄着一支玉笛,么指抚着那朵朱砂刻绘的樱花。 “公子。” 绿尧收起玉笛,端了茶轻啜。淡淡的应了一声。白衣小童上前道:“左使派人带了一女人来。” “嗯。”又应了声,但并没有动作,一直坐在那里,把玩着茶杯。“有匕首么?”绿尧突然开口问小童。小童应道:“公子稍等。”不一会儿,就拿了一把紫鞘绣凤的银柄匕首来。精致的雕纹栩栩如生。绿尧咦了一声,侧首问道:“这可是蓝栖桐的?” 小童垂首,“正是左使大人的。” 绿尧扁扁嘴。 左使大人,真难听。 拔出匕首,很锋利。然后执起茶杯,开始在上面刻刻画画。 小童撇了眼便垂首不语。 那可是左使最喜欢的紫砂茶具和紫凤匕首…… 刻完后,绿尧轻笑出声。 茶杯上是一只雏凤,嘴里衔一支桐枝,振翅而飞。旁侧篆刻两行小楷:“秦妃卷帘北窗晓,窗前植桐青凤小。” 再看天,已有些许暮色。绿尧用手帕擦干净碎屑,匕首归鞘。又倒了杯茶,喝罢。才起身道:“收拾收拾,咱该回去了。” 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就在小童收拾时,绿尧转身笑着道:“可不许看哦,不然……”绿尧顿了顿,眼光瞟向斜后方,“你们左使大人可是会生气的。哈哈~”说罢便笑着离开。他身后。蓝栖桐站在石桌前看着茶杯上的画跟诗,脸黑得堪比石炭。 秦妃?那家伙竟把他比成女人?!小童早在他出现那刻便隐了身去。独留他一人在那里哭笑不得。 殿内冷香融光。 一层层纱幔掀起,脚步声响在殿内。转身掀起偏房的珠帘,响起阵阵珠玑声。 “左使大人!”欢快的略带羞涩的女声在绿尧踏入房间的那一刻响起。绿尧没有停下脚步,转过屏风,看到了那个女人。 “你是谁?你怎么能进这里?!这里可是左使大人的殿阁!”绿尧没有答话,坐到了桌边,立刻有小童端上了茶点,然后又退了出去。 “你!”双岚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绿尧没有动茶点,只是直直的盯着她,一直盯到双岚心里发毛,不得不又一次开口,“看……看什么……” “不认识我了啊,双岚小姐。”绿尧突然嘴角泛起冷笑道。 “我……我认识你吗?”双岚因为绿尧突然开口而被吓了一跳。绿尧歪了歪脑袋,“双岚小姐不是墨辰的女人么?” “你……是你!你是绿尧?!”双岚声调骤然高起来,尖细的嗓音让绿尧皱眉。双岚说着要扑过来抓他,绿尧坐在那里没动,冷冷的开口:“你若敢在这里动我,没有人会放过你。” 双岚踌躇着,脸忽然变得扭曲,“你!勾引了辰哥哥,现在又来勾引左使大人!不要脸!” “不要脸的是双岚小姐吧。”绿尧站起身一步步紧逼着她,“一边喜欢左使,一边还与你的辰哥哥纠缠不清?你什么时候当他是你的辰哥哥了?是在你与别人联合起来骗他成亲时?是你使苦肉计骗他来问我给你讨药时?还是在他消耗内力给你治伤后你给他下毒时?!嗯?双岚小姐!”绿尧抽出匕首,还带着鞘,直抵上她的喉咙,“别以为你做的事我不知道。我这样的人,好歹还有人喜欢,像你?!”绿尧鄙夷的看着她,“追求美貌,名利,地位的你,有什么资格让别人来喜欢?!” “谁,谁说的?辰哥哥喜欢我!左使大人……也喜欢我!”双岚红着脸吼道。而绿尧则抿嘴笑了起来,“呵呵呵……辰哥哥?!叫的真亲切。” “笨女人,他什么时候告诉过你他喜欢你?你以为就你这智商他会上当受骗?不过是将计就计,确定你的身份而已。” “还有你口中的左使大人,我们秦楼的蓝老板啊,她可从未喜欢过女人呢。呵呵,你可真没脑子。光有一张好脸皮,可这脑袋却是木头做的。” “啧啧,可惜了。” “你你你……你说的不是真的!”双岚因绿尧将匕首移到她脖侧而急着快要哭出来。 “我骗你?那你怎么不反抗呢?嗯?不是因为自那次苦肉计后就没有武功了么?手脚勉强能用的废物。蓝栖桐会要你么?不如我告诉你原因?” “景墨辰在你的药里可下了足量的化功散呢。不过,武功嘛,没有就没有吧。我不也没有么。”绿尧收回匕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着被逼到墙角的她瘫软在地上,嘴角喃喃地道:“不可能……不可能……” 绿尧转身道:“你该走了。”说罢就要离开,双岚颤抖的声音传来,“你,你不杀我么?” “杀你?”绿尧好笑地转回头来,笑着眨眨眼,扬了扬手中的匕首,“我,不杀你。”说着,抽出怀里的手帕将匕首擦拭一遍,手帕扔到了地上,转身离开。 徒留双岚在角落不明所以。 当她再见到蓝栖桐的那一刹,才明白,是,他不需要杀她,也不屑杀她,有人会替他动手的。 “我说过,你不可以得罪他的。”蓝栖桐纤长的手指覆上她的脖颈,一握,便无声无息的折断了。做罢,用双岚的衣摆擦了手,起身。 “处理掉。”然后拾起地上的手帕,看了片刻,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向后扔到了尸体上。 向着绿尧的方向行去。 第三十章:闻鹧鸪 小山金明灭,暮鼓而终。 青衣大叔的到访让绿尧犹记起,这里是九冥宫。 “你就是绿尧?”江省时初见真人,只觉惊艳。明明早已见过画像,但见得真容时更让人心动。绿尧方吃完饭,正准备小看会儿书,就被突然出现的大叔级人物吓了一跳。 想来能随意出现在这里不被拦截的也只有蓝栖桐口中的宫主江省时了吧。 绿尧定了心神,打量着这只野心勃勃还色迷迷的衣冠禽兽。 “我是绿尧。江大宫主若是找蓝栖桐的话,他不在。”绿尧将书扣在桌上,淡淡的道。 “呵呵,本宫主是来找你的。” “找我?不知宫主找我何事?”绿尧压下心头的不安,平静地道。 江省时靠近绿尧,挑起他的下颌,“本宫主前几日才知道,绿尧竟然是辛尚秋。你说本宫主是要怎么做呢?” 绿尧挣开他的手,站起身后退一步,皱着眉道:“什么怎么做?是要杀我?还是要留我?” “绿尧很聪明呢。若不是我无意间拾到左使掉落的纸张,确认是你的笔迹,这辛尚秋可就人间蒸发了呢。”江省时笑着沈声道。绿尧厌恶地瞥他一眼,“你若是杀了我,便什么也得不到。可若我或者,我也不会帮你做什么!这样,宫主做好选择了么?” 江省时沈了脸,“这样,我只会杀了你。不过……”他突然诡异的笑了笑。还不等绿尧反应过来,就被大力压到了墙上。硬生生的硌得他背疼,头也撞到墙上,顿时头昏眼花。只听他道:“这样的美色,杀了可惜了。既然不愿为我所用,那就在床上侍候吧!” 那张猥亵的嘴脸让绿尧恶心,他冷哼一声,“我还不相信江宫主会愿意放弃这江山,要我这美人。”一句话,让江省时正要探入衣襟的手停了下来,眯起眼,“绿尧,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看,谁都不清楚吧。” “呵呵,我是什么样的人,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又妄论是他人。”绿尧直视着江省时,冷冷的道。 “你说,我不会放弃江山,若我说,我连美人也不愿放弃呢?”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我还不放在眼里。” “呵,是么?若是这样,那宫主就不怕被同行的狼反咬一口么?!呃!——”绿尧刚说完就被一只手扼住了咽喉,江省时的眼中满是冰霜,“你还真是知道的不少呢!” “宫主……都说我……聪明……我……也就……就比常人……聪明一点……而已……” “一点?!你这一点还真大呢!”江省时又加了力道。绿尧拍打着他的手,“……图……” 江省时放了手。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顿时灌入肺部的空气,让绿尧咳嗽不已。扶着墙,好不容易缓了下来,才抬起头,“我……我有个条件……” “说!” “甄宫的地图我会给你,而且承龙宫的暗卫防布图也可以告诉你,并保证让那只狼不敢打宫主的主意。但事后,宫主要保证九冥宫从此不再找我跟景墨辰的麻烦!” 绿尧提出的条件让江省时眼中闪过精光,虽然是一闪而过,却也没躲过一直在观察他的绿尧的眼睛。 “不过是一张地图,你就敢肯定我会答应?” “呵呵,宫主,我不是三岁小儿,那一张地图可是能让宫主得到的是整个大甄!到时候,这大甄一切都是你的,我们两条命算的了什么!若是宫主没有诚意,那请不要在这里洗刷绿尧!” 江省时眼中明光乍现,托起绿尧的下巴,“这样的人,谁得到都是天赐的珍宝啊。” “我说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哼。”江省时放开了绿尧,后退一步,“图何时能给本宫主?” “三日后。” 江省时眯着眼警告绿尧,绿尧坦然以对,“我本也不常在宫中出入,自是需要时间去回忆,除非宫主觉得这图无关紧要。” “三日后,我会再来。” “随你便。”绿尧站起来拍拍衣衫上的尘土,不再理会江省时。江省时也不愿自讨没趣,便离开了蓝桐殿。 直至确定他是真的离开,绿尧才松口气,靠坐在椅子上,思索该怎么办。 蓝栖桐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见着绿尧就抓着左看右看,“他没伤着你吧?啊?” “没……嘶!——”刚开口就感到嗓子疼,蓝栖桐也发觉了,扶起他的下巴,看到脖子上深红的指痕,急着找药来涂。 “不疼了不疼了……”说着还吹了吹。他的气息喷在绿尧脖颈处,痒痒的,绿尧手扶着他的脑袋,缩了缩脖子,好笑的说:“不疼了。” 蓝栖桐用手给他揉着,眼神黯了下去,“曾经,有个人也这样对我说。每次我总是同那些孩子们打架,回到家,母亲就会心疼的上药,说‘吹吹就不疼了’。那时候,真的,什么都是好的。” 绿尧轻叹,拉起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人不能活在过去,把握现在,你也可以有好的未来。” 蓝栖桐摇头,“在这里,由不得自己。” “那么就让自己主宰好了。”绿尧话一出,蓝栖桐震惊的抬头看他。绿尧见他这样,不由的头痛。“你总是说要报答老宫主的再造之恩。那么这么多年也早该够了吧。你总说你要效忠于九冥,那你的目的是要九冥可以长盛不衰吧。” 蓝栖桐点头,绿尧笑了笑,继续道:“可现在,江省时所做的是通敌卖国,谋朝篡位的事。现今皇帝励精图治,大甄日渐繁盛,风调雨顺。若他勾结罗央发动战争,苦的便是三国百姓,到时候各国政局动荡,民不聊生,半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不仅朝堂,就连江湖也避不了风雨。即使九冥成事,他没有政治基础,也迟早会被人推翻,那时九冥必遭连累,若九冥败事,江湖宫廷必竭力追杀,无论怎样九冥都不会安稳。若你是为九冥,又怎会任他如此?” 蓝栖桐皱眉,“这我也知道,但他是老宫主的儿子,终于他是我们属下的责任啊。” “你们分明是愚忠,若真忠于一人,便要教他是非分明,取舍得当。有野心不是错,但他的野心若波及九冥的安危时,你们也该学会劝诫他!”绿尧一激动,又扯动了脖子上的疼痛,跳起来又捂着脖子被蓝栖桐拉坐了下去。“小心些。” 蓝栖桐叹气“不是没人劝,是劝的人都被杀了。” “哼!专制统治,暴力压迫!”绿尧冷哼着骂道,“人要懂分善恶,明是非!他那样做只会失人心。”绿尧看着蓝栖桐深思的样子。再接再力,又放缓了声音,“呐,不满就要提出,压迫就该反抗。与其为他牺牲所有人,不如牺牲他一人保全所有人。对不对?” 蓝栖桐侧头看着绿尧不语,不一会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无奈的笑道。“小聪明,今天好好休息吧。”绿尧明白他知道了自己是在策反他,就扁扁嘴不在说什么。揉了揉脖子,爬下椅子,走向里间去休息。蓝栖桐跟着他坐到床边,为已躺下的绿尧掖好被角,绿尧静静的瞅着他道“可以告诉我他的消息吗?” 蓝栖桐沉默,片刻,“自那日,就再没有过他的消息。明日我再去派人寻。” 绿尧叹口气,闭了眼,“麻烦你了。我,只是想知道他好不好而已。” “嗯。”蓝栖桐应了声,给他把额角的乱发理了理,坐了会便离开了。 第三十一章:静夜阑珊 日燎沈香,幕帘轻垂,如往日般迟迟的爬起,吃一顿午饭后便趴在桌上,平日是看书,今日却得绘图。 绿尧满脸郁色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毛笔画下的线条歪七扭八。 得,这几日心神不宁,连毛笔都不会用了。 扔掉毛笔向殿外走去。他得准备些好绘图的东西才行。 蓝桐殿的小厨房里就出现了一抹蓝色的身影,钻在灶火旁边,挑拣烧过后的木柴。 “这个……不行,细了。” “这个……也不行,不够黑。” “这个……粗了粗了,没手感。” “这个……嗯……短了……” “这个……哎呀……太长了……” “哈,这个不错!” 绿绕在那里一直喋喋不休。念叨的所有人都黑线,好不容易听到这么一句松了口气。 “哎……可惜了……怎么这么脆弱啊……一折就断……” 众人无语望天…… 其实那些炭柴,都能将就,只是绿尧闲的无聊没事找事。虽说要画图,可他只记得自己住的风华殿周围屁大点的地方。甄宫那么大,他怎么能全逛遍呢。一来碧深煜不许,二来他也没有那个闲心情。 拖啊拖,拖到大家们都准备晚饭了,绿尧才挑了几根顺眼的,唉声叹气的离开厨房。 刚回到殿里,就看到一抹青色坐在那里。绿尧心下“咯登”一声。 不是三天后来么,现在来做什么? 江省时在他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转过头来笑的阴险狡诈。绿尧收起了心慌,一派平淡中,带着淡淡的不豫。“宫主何时如此闲了?亲自来蓝桐殿监工?” “不然,本宫主怕你下不了手。”顺便还翻了翻书桌上的一沓空白的纸。 “呵,难道左使不曾告诉过宫主您,我从不用毛笔画图么?”绿尧眉微挑,走过书桌旁,将纸包好的炭柴放在桌上。江省时看到那些东西时皱眉表示不解,绿尧也不顾他的反应找了纸挑了跟炭柴在纸上开画。他是以承龙宫御花园为中心而开始画的,所以在一旁看着的江省时并没有再怀疑。反倒是目光灼灼的盯着绿尧白净纤细的手指。绿尧的手停了下来,沈声道:“左使也不曾告诉宫主,我做事不习惯有人打扰么?”说罢将画的图揉成纸团丢到一边。又抽出一张纸铺在了桌上。“若宫主不想我心神不宁,一不小心画错的话,就请三日后验收成果。”绿尧不卑不抗的直视江省时。 就你一笑面虎,我才不怕你! 绿尧心下腹诽着。江省时眼色一暗,心道:到时候定要你成为我的!然后笑着道:“好!希望你不会那样的不小心。”来害我,不然……哼! 之后便大步离开。 绿尧恨恨的盯着那道背影将炭柴扔到地上,抓起桌上的纸,死命的擦着手里得灰,然后撕碎。看着桌上地上一片狼藉,绿尧泄气的坐在椅中。 怎么办?该怎么办?现在的他能靠谁?别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不知道外界的消息,更没有办法找张图来糊弄那个江省时。 绿尧抬头看看窗外,残阳渐退,最后的光芒一点点的收敛回山后,再也不见。 一天了啊……就要这样结束了…… 躺在床上的绿尧心烦意乱,辗转难眠,一直盯着金色的床幔数着上面的流苏,睡不着啊睡不着…… 就在绿尧懊恼时,窗外的一道黑影闪过,翻进内殿。直到靠近了床边,绿尧警醒,手摸向内侧的匕首,还是蓝栖桐的紫凤。那人听到绿尧的声音,马上跳上床,绿尧大惊,挥匕首刺去,被来人拦住,“是我!小尧!” “初……暝……?”绿尧听他的声音才辨认出他的身份,那人点点头,拉下脸上的布巾,露出初暝那张清秀的脸。绿尧松了一口气后,又紧张起来,压低声音焦急着道:“你怎么来这的?这很危险快离开!” “没事没事!我自有我的办法。”初暝安慰他,“这都十多天了,要不是我回千秋阁,哪能知道你那点破事?!这不刚回去就放了小黄鸟来寻你么?” 绿尧听到他说‘那点破事’,也明白是指之前与景墨辰的事。低了头,让人看不清表情,不久才听到他闷闷的声音:“他,有消息了么?” “有!不就在千秋阁么?水青当天就接他回去了,要不是因为你,我看不用我,水青就直接将他活刮了!”初暝口气极差,眼中也愤愤不平。绿尧苦笑,按着他的手,又问:“他还好吧……” “好!比你这个空壳子不知道好多少呢,人家每天阴沉着脸,在天上飞来飞去,哪像你就剩皮包骨头了!”初暝依旧骂着他,可见他瘦弱的样子,声音又有些哽咽。他救得人壮的比十个他都好,他倒好,开口闭口都是那人好不好,跟本不懂关心自己。 “我没事……”绿尧也明白他是在关心自己,轻轻的拍拍他的背,“你……哎,今天刚想你了,你就来了。可真是曹操再世啊。” “曹操?谁?”初暝迷惑着问。绿尧嘴角抽搐,忘记这里没有三国了……“额……一个……嗯……跑的很快的人。” 初暝继续疑惑,绿尧哎呀一声,“回归正事。”然后从枕头下掏出两封信交给初暝,“把这封信给碧深煜,额……皇帝……然后那他给你的东西明日这个时辰交给我。”先递了一封,“这一封给水青。”全交给初暝。 初暝见绿尧严肃起来,收好信,正色道:“好的。你要小心,在这里等我消息。我一定救你出去。” 绿尧笑笑,“嗯。快走吧,小心别被发现了。” “知道。”初暝也朝绿尧笑笑,拉好布巾,翻出房间消失在夜空中。 第三十二章:计谋 第二日,绿尧如往常般无异,在书桌前趴了整个下午,绘出大部分图都被他揉了去。最后好不容易才完成了一张,绿尧收好放在枕下。 当夜,初暝果真来了。带着一张炭画地图。 “他让我转告你,这地图有七成是真的,来年防布也有五成。他说,其实,你不必这么做。”初暝显然很好奇绿尧跟皇帝的关系。 绿尧自然也知道他那诡异的目光,不过,没时间解释。淡淡的笑一笑,“我并非为了他,只是为我自己而已。”然后就看到初暝更诡异的眼神,活像X光透析,“他说你一定会这么说,所以最后告诉你万事小心。” “呵,”绿尧无奈的笑着,顶着初暝的目光,只说了句:“以后再告诉你。”初暝这才收敛了些,然后不甘的从怀里取出一幅图,展开。“这是九冥宫的地图。我可是费很大的劲才拿到的。” 绿尧嘴角抽搐, 敢情你什么也敢做! “明日,找机会从这条路逃跑,一直到山后的树林,会有人接应。”初暝从一个看似宫殿的地方一直划了条路,指示绿尧。绿尧看着那条显然极有难度的路线皱了皱眉,“这条路上表的九道红色标记应该是九重护卫吧。” “对。” 绿尧的眉又皱紧了些。眼睛一亮,盯紧了初暝,“你要我从这里走,是不是明日有什么计划?”出名点了点头,“这几日以来,九冥内部几个分部出了些问题,昨日山下聚了一帮乌合之众,声称要向九冥讨公道。所以这里的人大都派出去了,明日卯时正护卫会有一次换班,趁这个时候,带你出去。” 绿尧这才松了松眉,点头答应。又看了会儿图,突然指着右后方的一处高处,问道:“这里是?” “这里是九冥后山的一处断崖,人称风崖。” “下面是什么?” “这个,不知道。” 绿尧若有所思的看了会儿,初暝想是想到其他的,皱眉道:“我去安排安排。天亮时会有人来接你,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绿尧点头,“小心。” 看着初暝消失在黑暗中,绿尧眼里多了几分黯然,他并不想去怀疑初暝什么,毕竟初暝一直都在帮他,虽然不清楚初暝有什么不说的理由。但从今日起,他知道他们的相遇恐怕不是偶然。他也知道,初暝一直都真心相待,这也够了,不是么。 绿尧收了图,躺在床上,期盼着天亮。 天亮就可以离开这里,就可以见到他了,天亮吧,天亮吧。 谁又能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呢。 寅时,浅眠的绿尧被人唤醒,绿尧吓出一身冷汗,此人这么靠近他竟然无所觉。那人一身黑衣黑布,包裹着只留半张脸,身上散发着的是与景墨辰一样的暗夜的气息。绿尧大惊:“你们,你们怎么会?皇上……你们不是该保护皇上么?!”绿尧压低声音,那人微微点头,“是皇上派我们来保护大人,大人快跟我走。他们在外边还可以抵挡一阵。”绿尧马上镇定下来,收好东西,将图放在怀里,换了件黑衣,任影卫抱起从昨夜计划的那条路逃走。 靠近那人,绿尧才闻到一股血腥气,“出了什么变故?!难道来时被发现了?” 那人喉咙里“嗯”一声,又道:“没想到九冥宫宫主会在我们去的那条路上,我们带的人一半与他们对抗,一半为我做掩护。” 绿尧眉头紧锁。江省时恐怕是正要去找自己才会出现在那里吧。蓝栖桐在昨日清晨被他派出做什么事,而他也不曾增派人手看他,还真是狂妄自大啊,就那么笃定自己不会跑么? “江省时武功怎么样?” “能和老大打成平手。” 老大? 绿尧的心跳漏了一拍,惶然,“你,你说景墨辰?” “是。” 就在这时,天空放起一束紫光。抱着绿尧的那人手臂一紧,呼吸不稳,随后加快了速度,急着往山下赶。路上有另外十多个人做掩护,斩杀了那些拦路的。大家都在死命的赶着,绿尧看着那些地上越来越多的血迹,明白那边肯定出事了。 “他们往那边去了?!”绿尧呼吸急促起来,心口突突的跳个不停,疼痛感开始加剧。 “右后方。” 风崖?! “啪!”的一声,绿尧心里最后一丝线断了。 “停下!”绿尧吼道。这时他们已经快到山下了,后方的人马全部被杀。没有人来追赶他们,只能说明人全部被引到那边去了。 “我等受皇上的命令,定要将大人护送回去!”那人冷硬的道。绿尧咬牙,“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恨我,恨我将景墨辰一次又一次拖入危险,甚至差点丢了性命!” 那人呼吸一滞,连带着掩护他们的人也回头来看他。绿尧明白,他猜对了。 已经到了树林,车马准备齐全。绿尧被放到车上,那人正要下车,被绿尧拉着衣袖,急道:“等等!你们已经将我安全送出,任务完成了!现在,我要去找他,你们也会去救他,我知道。所以,请带上我!” “大人。” “我已经不是大人了!我只是绿尧,我只是一个爱着他的人!我不会扔下他,我不能再让他一个人为我去挡风遮雨!何况我手里有江省时想要的东西。若你们硬要带我回宫,我不会原谅任何人!”绿尧说的决绝,那人冷冷的看着他,半晌才开口:“我明白他们为何会倾心于你了。”说罢,掳起绿尧,朝余下的人命令道:“从树林后绕道上风崖!” “是!” 你看似有情,却是无心;看似无情,却比谁都痴情。 第三十三章:一起走(一) 众人在赶上风崖途中,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绿尧紧紧地盯着那些尸首。他在害怕,他害怕那些人里面会有那个人! 路上安静的只留下众人飞奔过的风声和急促的呼吸声。终于听到前方的厮杀声,他们加快脚步到达那里。背对着他们的事江省时带着的人马,对着他们的是一群围成一圈的人士,有影卫,也有其他人,他们中心时脸色苍白的景墨辰! 绿尧全身发颤,那是他的景墨辰啊!那是他以为再也无人能伤害的景墨辰啊! “你自己小心。”黑衣人放下绿尧,带人从后面杀了过去,绿尧趁准时机,跑向景墨辰,“墨辰!”景墨辰抬头看来,眼中是震惊,是欣喜,是懊恼,是愤怒。他拂开包围,将绿尧带了进去,凌冽的气息几乎压倒所有人,“你怎么跑来了?!回去!” “不!你又要扔下我一个人么?景墨辰!”绿尧发红的双眼怒瞪着他,“听着,今日若不是一起走,我决计不离开!” “绿尧?!果然是你!”江省时怒吼一声,绿尧回头看去。他渐渐平静下来,握紧景墨辰的手,浅浅一笑,“是啊,是我。江宫主您自负到无视我的利害,我自要让你知道,你错的有多离谱!” “哼哼,本宫主竟忘记了绿尧不仅是绿尧,更是大甄的辛尚秋大人呢!”江省时冷厉的盯着绿尧说道。此话一出,除已知情的影卫及景墨辰,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样一个绝色姿容的弱冠男子竟是雷厉风行,推行新政的辛尚秋?! “更忘记了,绿尧也是名冠天下的秦楼乐师云呢!哈哈!”江省时笑得猖狂。景墨辰气息不稳,差点要冲上去,绿尧握着他的手,回了个无所谓的笑容。 “呵呵,那又怎样?”绿尧仰起头,温文尔雅的笑容,却饱含着冷漠的气息。一袭黑衫随风而起,此刻的绿尧不再是清明如一弯月,而是一支冷傲于枝头的雪梅,冷艳,妖娆,诱惑世人。又像是沾染着剧毒,他散发出的是致命的深入骨髓的毒。他的笑,如雪夜中绽放的红昙,亮起幽明的红焰。明知是一刹那芳华,还是不由自主的接近,想要得欲罢不能。 “背叛我的人,只能死!”江省时先从那诱惑中回神,眯起眼警告。而绿尧依旧笑得淡然,“背叛?我绿尧从未臣服于你,何来背叛?这世上,能让我臣服的人只此一人,至于江宫主你,绿尧还从未想过。”绿尧举起与景墨辰相握的手,示意众人。他只臣服于景墨辰,也只愿臣服于他。他能够为了他放下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江省时听出绿尧从不曾看得起他,顿时怒气难抑,绿尧开口:“江宫主别激动啊,难道你不想要这图了吗?”看着江省时咬牙切齿的模样,绿尧继续道:“今日宫主你元气受损,成事更是难上加难。若你不要这图……”绿尧故意拉长声音,江省时脸已经成了锅底,绿尧才正色道:“我与宫主做个交易。宫主与我将人撤去,我将图交给宫主,如此可好?” “不行!”还不等江省时回答,景墨辰便阻止。绿尧向他摇头,再看向江省时,问:“可好?” 江省时点头,“撤回去!”九冥宫众渐渐回撤。绿尧向带他来的影卫问道:“可有把握下山?” 那人看了眼江省时,“没他,可以。”了明白地看他一眼,“下山安全后发信号。”然后,回头拉着景墨辰的手,神色温柔带着哀伤,“墨辰,你受了伤,先同他们回去,好吗?这次,事情让我来解决。嗯?”景墨辰不看他,朝影卫们挥手,影卫们顿时四撤。绿尧不解,景墨辰侧首对上绿尧的眼,“我们一起。”绿尧抿唇不语,低头看着他们相牵的手。 有多久,他们不曾这样站在一起了?有多久,他们不曾这样牵手了?有多久,他们的心,不曾如此靠近了? 绿尧笑了起来,抬头坚定的望向他,“我们一起。” 景墨辰也轻笑着,指着剩下未撤的人道:“千秋阁。”绿尧看去,他们都无惧色,坚守着他们的位置,绿尧开口:“你们也回去。” 那些人未动,领头的道:“二爷有命,带公子回去。”绿尧明白这是水青下的命令,只好从怀中抽出他的玉简,厉色道:“我以千秋阁主身份命令你们,回去!” 他们看到了玉简上独有的那朵花,神色恭敬的跪下行礼,“参见阁主!” “回去。” “是。”众人同声而撤,最后,绿尧向领头的道:“回去告诉青,千秋阁,交给他了。”那人回头,看着绿尧释然的笑,点头离去。 崖上,只留下四人。绿尧,景墨辰,江省时,还有他的一名护卫。 “你竟然还是千秋阁阁主?!真不简单!”江省时的脸色已经不能用以形容。绿尧淡道:“只是挂个名而已。”然后几人相顾无言。 直到山下发出蓝色信号,绿尧才松了口气,与景墨辰相视而笑。 “地图!”江省时拧眉道。绿尧掏出地图,对景墨辰道:“你在这里,我去给他地图。有危险可要救我哦。”眨眨眼,看他点头,绿尧放开他的手,上前在离他三步内停步。“图给你。你说过放我们一条生路,不能反悔。” “好!好!先给我图!”江省时贪婪地表情让绿尧厌恶,将图让扔给他,转身。 “小心!” 第三十四章:一起走(二) “小心!”景墨辰的吼声,让绿尧回头。江省时狞笑着一掌拍来。眼前一黑,身体被一股气流带出。胸口被沉重的压着。 “……墨辰……?”景墨辰飞身揽过绿尧,与江省时对掌,两人皆后退十几步,景墨辰本就受了重伤,这一掌更是耗尽他的全力,一口血喷在绿尧胸口,倒了下去。 “墨辰!”绿尧反应过来,扶起景墨辰,看着他苍白的脸,泛紫的唇,胸口那血的温度灼伤了他的心,火辣辣的疼痛刺入心口。 “没,没事……”景墨辰眨着眼,虚弱的笑了笑。 绿尧咬着牙,狠狠地瞪着江省时,“江省时!你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哈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言而无信如何,卑鄙如何?这大甄即将就是我的了!哈哈哈——!”江省时自得的笑。绿尧也冷笑,“哼!我说过我给你的是甄宫地图了吗?江,宫,主!”绿尧一字一字的咬牙道。江省时一听,马上打开地图,脸色顿变。 “哈,怎么样?被人背叛的滋味?!那可是你们宫里的人给我的呢!九冥宫的地图啊,我们可多亏了那个呢!”绿尧怒极反笑,紧搂着景墨辰,怒视江省时,江省时大叫着要杀过去,绿尧吼道:“别过来!你过来,我就将这份图扔下去!”绿尧眼眶生红,两人的位置就在崖边,他的手中拿着那份地图,只要一松手,就会掉下风崖。 “……你还想骗我?!” “呵,信也罢,不信也罢,机会只有一次。”说着,绿尧准备扔下去。 “不!给我!把图给我!我放你们,真的,我放你们走!”江省时停了脚步。 “后退十步。”绿尧冷冷的道,江省时在原地踌躇,绿尧立刻要扔掉地图,江省时忙道:“好好!退,我退!”十步之后,江省时笑着道:“可以了吧?图,图给我!” 绿尧冷脸摇头,“图我会给你,我们也不指望你放过我们。我只想再跟他说会话。等我们说完,图就归你了。不要想偷着来取,若你这样做,我会让它与我们陪葬!” 江省时自然求之不得,连忙答应。 绿尧冷冷的嘲笑着,将图放在崖边,摇了摇怀里的景墨辰,柔声道:“墨辰?” “……嗯……”他的声音细小而微弱。绿尧慌着扶起他,看他睁着眼,比他微亮的凤目含着笑,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绿尧颤着手替他抹去,吸了吸鼻子,“你又骗我。” “呵呵……我怕,再没机会骗你……以后,以后一定不骗你……”景墨辰靠着绿尧的肩头,把头埋进他的脖侧,用力的呼吸着绿尧身上的体香。“尧……对不起……” 绿尧将手搭上他的背,一下又一下的抚着。 “我后悔了……我没有嫌你……从来没有……我想,想追你回来,可……我没办法,我不能让你再受伤害……” 绿尧咬着牙,深吸一口气,“我知道,知道。” 景墨辰扯了扯嘴角,“我就说……你一定理解……尧……” “……嗯?”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只爱你……?” 绿尧仰头闭眼,眼泪突然地不受控制的潸然而下。 “嗯……”好不容易找回声音,“你说过,说过许多次……” “唔……是,是吗……那……那些不算。只有这句……” “呵呵,好……只要这句。”绿尧张口压抑着哭声,“墨辰,你还会离开我么?” “不……不会……” “那,跟我一起走吧……” “好……” “我们一起去看芜山的日出,很美的,你肯定没见过……” “呵呵,咳……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是个骗子……”绿尧撇下了嘴,左手抓紧了景墨辰的衣衫。 “嗯……好,我们一起去……” “你想要跟我走,就得抛下你的身份,你的家族,你的君王……你,还愿意么?……” “……愿,意……只,只要我们……一起……上天……入地……” 绿尧轻轻的笑了,“我给你唱首歌吧,我们那的,你一定没听过……” “……唔……”景墨辰的声音渐渐沈了下去,眼睛一直挣扎着想要睁开。绿尧低下头,紧紧搂着景墨辰,眼泪一滴又一滴,打湿了景墨辰的衣衫,轻轻哼唱起来。 “我怕来不及 我要抱着你 直到感觉你的皱纹 有了岁月的痕迹 直到肯定你是真的 直到失去力气 为了你 我愿意 动也不能动 也要看着你 直到感觉你的发线 有了白雪的痕迹 直到视线变得模糊 直到不能呼吸 让我们 形影不离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 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而你在这里 就是生命的奇迹 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 就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 你掌心的痣 我总记得在那里 …… 我怕来不及 我要抱着你 直到感觉你的发线 有了白雪的痕迹 直到视线变得模糊 直到不能呼吸 让我们 形影不离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 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而你在这里 就是生命的奇迹 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 就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 你掌心的痣 我总记得在那里…… 我们好不容易 我们身不由己 我怕时间太快 不够将你看仔细 我怕时间太慢 日夜担心失去你 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 永不分离……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 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而你在这里 就是生命的奇迹 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 就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 你掌心的痣 我总记得在那里 在那里……” 墨辰,我的担心害怕,很快就不会有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终于不用担心其他的了……不用总是你护着我了…… “好听么?……” “……” 阵阵山风吹过,飒飒作响。 “……好听吧……你,听到了吧……”绿尧神色哀戚,仰头看向天空。 天好蓝……蓝得透彻人心啊…… 刺眼的阳光晃得他泪流不止,已经悬在半空的朝阳散发出橘色的暖光,周际淡淡的一圈红晕,如血。风轻卷着崖上人们的衣裳,可那阳光却穿不透风,照在他们身上。绿尧只感到全身的冷,刺骨的冷。 “我爱你呀……墨辰……” 然后,一个吻,印上景墨辰的唇,辗转,缠绵……泪顺着脸颊流入两人唇间。 绿尧放开了景墨辰,静静的抱着,眼睛不知看向何处,开始泛紫的唇一张一合:“江省时。天注定,你,不,得,好,死!”然后,绿尧抓起崖边的地图,朝另一边的崖角扔了过去。 “不!”江省时一个飞身接住图,“哈哈,真的!是真的!” 同时,绿尧冷笑着,搂着景墨辰从风崖跃下。黑衣飘飘,分不清谁是谁。 墨辰,这次,让我来保护你吧。你为我做了那么多,甚至舍身陪我踏入着乱世红尘纠缠不清。这次,我们再不需要顾及会伤害彼此。 绿尧微笑的看着身上闭了眼的景墨辰。风声呼呼从身边刮过,两人发丝纠缠不断,十指紧扣。 幸生而得与君知,死生契阔,执子之手。生得同衾,死愿同穴。 墨辰,睡吧。我们上穷碧落,下及黄泉,都不在分开,永远。 墨辰……墨辰…… 景墨辰与绿尧,生生死死。 生生,世世。 这两世人生光影,从此,只留有彼此。 所有都归于黑暗。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不再担心自己为人所利用,不再担心景墨辰的欺骗,谎言。他终于可以与爱的人一起,携手归去。 这一世的棋局,他终于可以逃脱,不再为一颗棋子,不再任墨辰的义无反顾。 墨点春秋,生死相随。 ——第五卷·完—— 第六卷 第一章:天下 大甄储熙十五年,秋。 宫中片片血光,锦容城内满地狼藉。九冥宫江省时率宫众闯宫欲夺政权,被宫中埋伏的禁军、影卫将其手下歼灭于龙承宫外。其人逃逸。甄与罗央边界告急,罗央三万大军压境,甄边关守军一万浴血奋战两日,第三日,一万精兵如天神般从天而降,抵抗罗央军队。同时,罗央左方,莫陵军队从水路袭击,与大甄成前后夹击形势。罗央拼死抵抗,三日后,突然撤兵停战,城门紧闭。两日后,罗央皇帝水鸾秋下诏,封花弄影为罗央第一丞相,并赐封异姓亲王,按皇族规格下葬于皇陵。举国同哀七日,所有风月场所全部关闭。皇帝亲自守灵六日未食,晕倒在皇陵前。至此,天下人皆知,罗央皇帝水鸾秋最爱之人乃是第一丞相,十二楼楼主,花弄影。 半月后,三国签订百年不侵条约。罗央赔款万两金银于大甄。 罗央水鸾秋昭告天下,解散后宫,不再纳妃立后,子嗣过继皇族水氏有才能者,立为太子,悉心辅佐。 莫陵绿苑,风如觉,风如醉,付羽三人逗留半日后离去。从此绿苑尘封。 大甄内乱已平,锦容繁华如初,不见半点夺权痕迹。碧深煜为绿尧正名,封天下第一人。封景丞相么子景墨辰为忠勇侯。 时至此,世人皆晓,绿尧是当年风华绝代、名冠锦容的秦楼乐师云,是使大甄三年内成长为第一强国的得力幕后之臣辛尚秋,也知是一年内神秘崛起的千秋阁阁主。 千秋阁自半月前,绿尧与景墨辰坠崖生死未卜,就再未开过。后院一尘不染,朱红漆门上挂着那把九连环锁。 “准备车马,我要去九冥宫。”满脸憔悴的水青从椅子上站起,对着掌柜容古说。容古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出去准备车马。 九冥宫这厢么…… 一场大战告罄。蓝栖桐满眼愤恨的将江省时斩于剑下,列数其百条罪状,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于九冥。被蓝栖桐带领反叛宫众逼上风崖,血祭绿尧。九冥宫易主,蓝栖桐被推上位,名正言顺成为下一任宫主。向朝廷江湖告罪,从此隐于江湖,不再过问世事。这当然是表面,暗地里嘛,就难说了…… 九冥殿上,蓝栖桐清点宫中,整治完内部,外部分派刚刚委任的分帮帮主处理。 “右使呢?”蓝栖桐一袭紫色宫装坐于殿上。声音冷清没有一丝温度。 “右使自半月前离去还不曾回来。”有一宫人站出来道。 “启禀宫主,右使昨日回来命属下将此信转交给宫主。”另一宫人上前将信递上。蓝栖桐展开看罢,用内力将其粉碎,宣告:“从此,九冥不再有冥焚一人。”之后拂袖而去。 风崖上。一抹紫衣,提一坛酒独饮。 绿尧,我以为我们至少还有机会。却不料,你从未留给我一条路,也不曾给你自己留一条后路。 “蓝宫主。” 蓝栖桐不曾转身,又饮一口,才道:“你来了。” 水青走近他,靠着坐了下来。 “一个月了。没有任何消息。”水青望向崖上的天空,漆黑的夜空点缀着繁密的星星。就像那人的眼睛一样,清冷透亮。蓝栖桐没说话,将酒递给水青,水青接过灌入口中。是那人最爱的葡萄酒,秦楼里,千秋阁里,那些酒都快要酿好了。 “他就那样走了?!他竟然将一切留给我就走了?!”水青突然开口。“他说他要和我一起守着千秋阁,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又灌一口,“绿尧!你这个骗子!”说罢将空掉的酒坛砸向崖壁。 “碰!!——”在夜空里的破碎声显得突兀异常。 “是,他是个骗子。”蓝栖桐坐在那里,看着远处一眨一眨的星星,静静地开口。 他说他原谅我的,他说他再不怨我的。可是,他却没有给我选择。 有的人,从来不曾想过会爱上一个人,且爱的那么浓烈,那么深。而爱上却得不到,才让人痛不欲生。 “他把千秋阁给我……可我什么都做不好,没有他,我什么都做不好……”水青双手掩面,喃喃自语。蓝栖桐微微侧头,“你该相信你自己,他留给你,至少他相信你。” 水青一怔,“是啊……他,相信我……”水青抬起头,眼里闪烁着光芒。 “有事去找轻浅吧,他现在掌管秦楼。” “嗯。” 有个人,他断了自己的后路,却事先为所有人都铺好了前路。而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 他是一朵出尘青莲,映照着月的皎洁、朦胧,骤然临于世间;他是一弯新月,在夜的温度下散发着温凉的气息而人人迷醉。他那样的风华绝代,无论貌,无论才,他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就这样一个人,他一滴一滴的渗透进每个人的心里,让别人理不明,分不清。在所有人都沉醉于他独有的气息中时,他却毅然从众人心中抽离,离去的没有丝毫眷恋,任别人痛到窒息。 他,死了。与他爱的人一起,绝尘而去。徒留一生英名,任世人缅怀。 第二章:余生(一) 大甄迷山弦绝谷。 一间木屋的青帐木床上,躺着一名脸色苍白的弱冠男子,清俊的容颜被层层汗水浸湿,赤裸的身体上扎满了金针。 床边施针的男子,也是一层薄汗,旁边的青衣男子及时的擦拭着,看着金针下渐渐渗出黑血,施针男子才松了口气。 “准备药浴。”男子向旁边的人吩咐后,径直走向盥盆,洗了手又擦干了汗。为床上的男子拭去满头大汗。施针逼毒完毕,还得在药浴中浸泡清除残毒。折腾了整整两日,终于完工。 “呼——”初暝大大松了口气,为床上仍旧昏迷的绿尧掖好了被角。也坐到一旁休息。 想那时,他给绿尧看图时就知道,绿尧可能打风崖的主意,而他也为防万一急着去做了布置,才不至于那两人命丧崖底。绿尧中毒不深,尚可清除,可从崖上摔下后,全身着地,身上还压了个人,就算他已经有所防范,也免不了绿尧身上肋骨断裂的事故,额角擦到突出的棱石上,鲜血直流。赶到的他看得心惊肉跳,还好只是擦破了。更让他惊心的是趴在绿尧身上的景墨辰,唇色泛黑,毒已入髓,全身经脉八成坏死,受得内伤足以让一个青年吐血而亡。呼吸微薄几近没有,已处于休克状态。就在那种情况下,两人十指相扣,他们竟然拉不开。那时,他的心痛了,到底要怎样深得情才能让他们有勇气共赴黄泉?就连后来赶来的,已是看破红尘的师傅也为他们的感情所震撼。 “吱呀——”木门被打开,昏黄的屋内,阳光争先恐后的奔涌进来。椅上的初暝睁开了眼,看到来人后起身,“师傅。” 来人是半百的老头,灰白的发用一根木簪松松的绾起,皮肤没有老人的褶皱,只是一眼就明白这是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双眼迥然,白须髯髯。一衣灰衫,负手进来。听到初暝的声音,点了点头,走到床边把上绿尧的脉,严肃的眉眼缓和下来,声音苍老,“毒清了,至于断掉的肋骨,虽然接好,但没有一年半载是好不透的。还有就是,他本身受损太严重,畏寒这病根怕是落下了。” “唉……”初暝深叹,“当初就告诫过他,可他还是为救那人不惜以身换药,又在事后淋了雨……没办法了……”初暝深深地看着绿尧,苍白憔悴的脸色,脆弱得不堪一击。“啊,师傅,那人怎么样了?” “经脉续接好了,内伤倒也可以调治,只是中毒太深,将近腐蚀心脉,我用冰蚕护住他最后的心脉,才得以保他不死。现下每日泡在药浴中解毒。该做的都做了,至于他何时能醒,我也无法保证。或许一两个月,或许一两年,或许更长时间,也或许,永远醒不来。” “那岂不是活死人?!”初暝担忧的望向绿尧,最后只能长叹一声,“总比死了的好,若他死了,绿尧也不可能独活了吧……” 黑暗,又是黑暗。无边无际的,没有一丝光亮…… 在哪里?死了么? 冰火的煎熬,让他难以忍受。 是地狱吧?下地狱了么…… 墨辰会陪自己的吧…… 墨辰……墨辰呢?没有感觉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墨辰!墨辰!!—— “墨辰……墨辰……” 床边趴着的初暝突然听到绿尧的呼喊,马上清醒过来,见他满面淋漓,双眉皱着,嘴里喃喃的只有一个名字。声音一声比一凄哀爱,泪从眼角流出。 初握紧进他的手,为他擦汗,“绿尧,绿尧!”他想把绿尧从梦魇中唤回来,可是并无效果,最实在没有办法,用金针刺穴才使他安静的睡去。 第二日,绿尧便幽幽转醒,只是全身疼痛无力,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只听到有人跑近了,清脆的声音道:“师兄!” 然后一阵默然,那人刻意压低换了一声“师兄!” “什么事?”冷冷的,熟悉,却记不起是谁。 “外面有消息了。罗央军队突然撤退,两日后罗央皇帝下诏封他们那个丞相为异姓亲王,并以皇家礼仪下葬于皇陵。那皇帝亲自守灵六日。半月后与我国和莫陵签订了平等条约。” 又是一阵沉默。 那冷冷的声音又响起:“你说的是花弄影?” “是的,就是那个提出《经国七策》的花弄影大人。” 花弄影?花弄影?! 死了……?他,他死了?!他竟然,他竟然死了!!为什么?谁说的?他怎么会死?不……不!不是真的!他怎么会死?那个冷情又温柔的人,那人是对自己疼爱的哥哥啊,怎么会?!怎么…… “咳……咳咳……咳咳!——”绿尧剧烈的咳起来。一阵响动后,被初暝揽进怀里,焦急的压制着,绿尧脸色苍白,身体抽搐着,嘴里还在不停的说着,“不……云欷……不会的……不要……哥,哥……咳,咳咳……噗!——”一片血红沾染了棉被,看得人触目惊心。 “绿尧!”初暝立刻用金针刺进他的穴位,让他失去了意识,“快去请师傅来!” 第三章:余生(二) 完全清醒是在五天之后。绿尧一张惨白到没有余色的脸,木讷着面无表情,眼睛呆滞而刻板,毫无生气的靠着床头看着清障。 他没死……他……没死…… 这个认知在他醒后看到自己上身缠绕着的绷带,还有身体的剧痛时,就明白了。 青帐被吹起。 门开了。绿尧的眼里微微有了波动。机械的转头看向门口,在看清来人后,眼里泛起波澜,脸上不觉多了一份哀色,声音沙哑,“初……暝?……” “是我。”初暝迅速的走到床头坐下,左手抚上他额头的同时右手执起他的右手把脉。凝重的神色缓和了些,“好多了。” “你,救了我……”绿尧垂着眼,说道。初暝皱了皱眉,知道他是在埋怨自己,但还是应了声“嗯。” 绿尧想起他曾经抱着的景墨辰,想到他静静地靠在自己怀里睡去……心口骤然疼痛起来,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双眼中不知名的神色滚动,“他……他呢?!景墨辰呢?他在哪?!”边问边拽着初暝的衣服,想要自己下床去寻找。突然被初暝抱在怀里,满脸担忧,“你别这样!他还活着,我现在带你去见他。” “活,活着?……他,还活着?……你骗我……”绿尧几近爆发,不知是欣喜若狂还是深深地绝望。他明明看着他倒在自己怀里,再无动作的…… “没有。只是他还没有醒。”说罢,抱起绿尧走出房间。 久不见光的绿尧本能的闭了眼。阳光下,病弱的绿尧那苍白的皮肤静如琉璃般透明,隐隐可见紫青交错的血管,初暝小心翼翼的抱着他,走到另一边木屋后。绿尧睁开了眼,终于见到了景墨辰。 他闭着眼,静坐在浴桶中,好似睡着了一般。 绿尧瞪大了眼睛,挣扎着,“墨辰!墨辰!”因为不断的动作,身上未痊愈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甚至于苍白的脸上出现层层薄汗。绿尧仍不自知。 初暝无法,只得让他自己行走。 跌跌撞撞的跪趴在浴桶旁,轻轻的抚上他的脸。有温度的。他的鼻息,也微弱着。绿尧喜极而泣,声音也轻轻的,仿佛害怕惊醒了他,“活着……活着……墨辰,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你不能走,不能再离开我……” 他明白,景墨辰虽活着,却如同死人。一个不能说,不能动的植物人。可他没有办法了,没有办法再去承受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死,他在这世上,除却花弄影,就只有他与他有那样深的牵绊。他失去了花弄影,他不能再失去他!如果连他也不在了,他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发疯,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成了死人,一个成了活死人。他们都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独留他一个人清醒着面对这一切过错与伤痛,这是自己该受到的惩罚么?…… 绿尧又昏睡了过去,精神消耗殆尽,虚弱无力。初暝日夜不休的照顾着他,只盼望他们都能好起来。 “喝药。”初暝端着药碗递到绿尧面前。初暝的身影同景墨辰的重叠到了一起,绿尧闪烁着眼眸,瞟向屋内浴桶中的人,静静地没有意思反应。 还活着……还,活着…… 绿尧接过药碗喝罢,紧紧盯着初暝,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初暝一怔,他知道绿尧会问,本也没什么不能说,但知道绿尧的哥哥竟是花弄影后,他就犹豫了。该如何告诉他呢? “外面有什么事?我没听到啊。”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绿尧,你身体不好,先养病……” “告诉我。”绿尧打断他。消瘦下去的眼窝中一双眸瞳亮得刺眼。初暝深深地看着他,最后叹口气,认输的将自己从他们跳崖后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水鸾秋!”绿尧双手抓着棉被,瞪大的眼中满是愤恨,咬牙切齿的低吼着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名字。 他猜想过这一切的幕后有水鸾秋操纵,他也想过在花弄影知道水鸾秋瞒着他的事情后会极力劝阻他,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水鸾秋会不顾花弄影的劝告执意而为,更没想到的是,花弄影会以死来唤水鸾秋收手。 那条命,是他还是她时,用自己的命换来的。虽然最后又被云欷换回去,可那条命中也包含了自己的信念。如今,那条命真的没了。不会有人再去为那个人以命换命,不会再让他有一日突然发现那个人还活着。那个人,他为了一个爱天下爱过他的男人,抛弃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抛弃了他最爱的亲人,奉献上了他的才智,奉献了他的感情,甚至是生命。 心口骤然的被针刺的疼痛。突如其来的,毫无预兆的。这一刻,绿尧才想到,这心病本来就是为了他,为了挡下那致命的一刀的后遗症。它随着他的灵魂来到这里,时不时又因想起那人而疼痛不止。 这痛,一开始是为了他的。 “绿尧……”看着绿尧愈发苍白的脸,隐忍着痛不松口,初暝唤着他的名字。 “没事……”绿尧摆摆手,“他,在哪里离开的?” “十二楼,午楼。云深院……” 第四章:封尘(一) 当他再一次来到罗央璃耀,站在午楼门前时,他的那颗心依旧的不平静。不是第一次的新奇激动,不是第二次的踌躇难过,这一次只有深刻到牵扯着灵魂深处的悲哀、疼痛、害怕…… 初暝扶着戴纱帽的绿尧站在午楼门前,绿尧盯着那扇黑漆漆的阁门,似乎想从外面看到里面是什么情形。可惜,夜太深,连午楼门上的灯笼都已熄灭,什么也看不到了。 “从后门走吧。”绿尧沙哑的声音从纱帽里传出。初暝点点头,抱起他转到后门,从墙上翻了进去。绿尧拍拍他的胳膊,示意放下他。初暝小心翼翼的扶着他,顺着小路一步步地走着。 直至一扇拱门前,随着绿尧停了脚步。 绿尧抬起头死盯着拱门上的匾额。月光被云遮了去,黑蒙蒙的一片,根本无法看清什么。可他还是执意的,全神贯注的看着上面的字。仿佛,那三个字早已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时,他想的就是云欷。为什么会有人的字跟云欷的一模一样呢?连给他的那种清冷入骨的感觉都不差分毫。直到最后知道这楼主花弄影就是云欷时,他也就释然了。因为他只认为云欷的字才会那样的赏心悦目,才能给他那样清冷却又温柔的感觉。 如今,他的字依旧好看的要命,可为什么,不论他再怎么看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呢?为什么他感觉到的只留满腔悲痛?…… 云深。云深自云欷来这里便被深不见底的命运所纠缠着了吧,不是埋身于这院子里,就是埋身于那座牢笼的深宫之中。 眨了眨酸疼的眼睛,举步踏入院中。 深沉沈的,一如往日般冷清。 云深院从来不让外人进入,除非楼主允许,否则便会受罚。轻则赶出午楼,重则关入牢中不见天日。 他见过云欷,哦不,是花弄影那般冷漠无情。一个刚来不久的十几岁少年因不慎迷路闯入了云深院,那时,他们俩就坐在其中一颗茉璃树下下着五子棋,他连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滚出去。” 那少年惊慌失措的想要离开,花弄影又补了一句:“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任由那少年惊恐地跪地磕头喊着开恩饶命,他也不为所动。 “闯进这院子的人,不是活着离开午楼,就是死在午楼里,你,选哪个。” 那少年被吓的泪流满面的跌坐在院门口,被莫名出现的两个人抬了出去。从此,再没见过那个少年。就像他说的,或许那少年活着离开了,或许……死了。 记得当时,他还不知道花弄影就是云欷,皱着眉说花弄影你忒冷酷了。而他只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着说了一句:“这个院子我只为一个人留着。”那时他仍不能理解花弄影为何可以为了一个人而如此。事到如今,他或许能明白。这云深院锁住的不仅是云欷的人,更是云欷的心,而在他心的深处,一直为一个人留着一席之地。即便那片地不属于爱情,只是为了他可以随时随刻的寻到一个能休息的地方。而不论是云欷还是花弄影,给他准备的从来都是那么周到,那么让人安心…… 他的冷漠无情只是为了给他更多的温柔,那样一个疼他爱他的云欷,一个将他刻入心底铭记的花弄影,一个永远都不可能伤害他,忘记他的哥哥……为了一段错误的命运,为了一个比他更冷漠的男人,将自己丢弃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茉璃树上还有他们刻画得痕迹,这里相对的两间房,这里所熟悉的一切……还静静地存在着,只是没有烛火明灭,没有在窗前那抹朝他一笑的身影,没有了那人身上似有若无的茉璃香气…… 他一扇扇的打开那些房门,似乎下一刻就会突然有个蓝色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温柔地笑着,揉着他的头发,喊他:“小尧。”可为什么,为什么他找不到了呢?怎么办?他找不到那个一直温柔的疼他爱他的哥哥了……怎么办呢?…… 他走进花弄影的房间,初暝不知从哪弄来的蜡烛,燃了起来。昏黄的烛光照亮了整间屋子。 还是那样的简单到毫无余缀。他的手抹过桌椅,一尘不染。仿佛这里的主人一直都在。也许他可以幻想会有人走进来,轻轻的问一声:“小尧?”可是没有,一直到他走出那间房间,也没有人来。 虚晃着步伐踏进自己曾经住的那一间,一样的摆设,一样的一尘不染……翻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找不到他的一丝痕迹。绿尧累了,跪趴在床边止不住抖动着肩膀。 “公子?……” 第五章:封尘(二) “公子?……”门外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两人转回头去,初暝谨慎的盯着门外,绿尧回头看到门外提着一盏琉璃灯,衣着素白的梓玉,“梓玉……” “公子?真是公子?!”梓玉流着泪跌撞进绿尧怀中,“公子……真的是你……主子没有骗梓玉。公子真的还活着……” “你说什么?你说影他……”绿尧惊诧的问,梓玉抬起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主子留给公子的。就在公子失踪的那日……” …… “梓玉。” “主子。” 花弄影疲惫的闭上眼,坐在椅中,“怎么样了……” “……公子……死了……他们都说,他同景公子从风崖跳下,尸骨无存……” 花弄影一声不响,随后口中喃喃:“我劝不了他,只能放手最后一搏了……” 他猛地睁眼,急着抓起笔在纸上写着,写罢放进信封里交给了梓玉。冷冷的又恢复了他楼主的模样,“把这封信交给绿尧,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主子!”梓玉惊吓着以为楼主接受不了尧公子的离开去而精神错乱,花弄影却极其认真地告诉她,“绿尧没死,我能感觉得到,他还活着。只要他活着,他就会听到消息,他听到消息就一定会来这里。你就在这等着,一直等着!……” …… “就这样,梓玉等着,自从主子去了以后,日夜等着公子回来,一日,两日,甚至等一年也可以……主子说公子回来,梓玉就等着,亲手将信交给公子。”梓玉抹着眼泪,绿尧扶她起来,拆开了信。 小尧, 你收到这封信了么?会收到的吧。小尧,哥哥不能陪你在这里了,哥哥要离开了。这是我自愿的,不要怪别人。我知道,小尧一定会怨鸾秋,一定会去找他,不要去,好吗?听我的话,最后一次了。小尧,本来我想带着这个秘密悄悄的离开的,可没想到,会爱上一个人,而且爱得那么深。当初为了不让你死,我甘愿用自己的灵魂去为你提供一个身体,唯一的条件是我需要为这个世界做出贡献。所以我接手十二楼,发展为璃耀第一楼,所以我利用水珏接近朝堂为皇帝服务。可我忘记了还有一个前提,我们只能一个人插手改动这个世界的命轨。我没想到你会为甄国皇帝做那些,所以在三年前两国通商后我就明白,会有这么一日。我们的相遇,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极力阻止已来不及,所以想要一个人离去,却被他拦下了。他知道缘由后竟要对你下手。我怎能让他如此?!到如今形势,只怪我,怪我自作孽,终得天谴。 小尧,我爱你,所以甘愿让自己离去,他爱我,所以才做出那样的事。可我也爱他,所以我阻止你去找他。 小尧,我走了,你要好好活着。带着我那份,好好活着。小尧,我对不起你,若还有来生,愿我们可以求的一段姻缘,让我弥补对你的亏欠。 再见,小尧。 绝笔。 落款是空的。 他的笔迹一时慌乱无比,他一定是急着去找那个人了吧…… 绿尧指骨发白,将信揉得褶皱,手抖着将信揉去。双眼沈淀了太多的情感,将泪水逼出眼眶,却睁开双眼不愿去承认那点落在信上的眼泪。 花弄影,你早已经想好要如此么?当初在这里说若你还有机会再选一次,你才会选择我么?说让我不要恨你太自私……可这样的你,让我如何不恨!花弄影!——花弄影!!——若还有机会再来一次,我一定不要爱上你,那样你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痛苦的选择、徘徊?是不是就不用为了我的错去背负应有的惩罚?那样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再如此纠缠不清?是不是我这颗心就不会这么痛,泪就不会这么汹涌……是不是?是不是…… 花弄影,你说来世愿同我求一段姻缘。可我已经答应了另一个人,生生世世的陪着他。我们,太晚了……若可以,就求一段做姐弟或者兄弟的姻缘,让我照顾你吧…… 花弄影,你说要我不要去找他,好,我不去,我会听你的话……绿尧,从来都听你的话……我不会去找他…… 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如何来压抑这些痛苦的,折磨我的记忆?为什么不告诉我,如何来承受失去至亲至爱的伤痛?为什么不告诉我,要如何才能独自一个人浑浑噩噩的在这里活下去?为什么…… 花弄影,我不想在这么痛苦,所以,让我暂时忘记你好么?让我也自私一回……我选择用逃避来让自己不痛,等到哪一天,我有勇气去面对时,再将这封尘的、搁浅在心底的你找回,好么…… 就这样吧,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我会忘记你的……忘记我们之间……的一切…… “梓玉……你要去哪呢?影他,不在了……”心力憔悴的绿尧轻轻地开口问道。 梓玉柳眉轻蹙,“梓玉哪也不去,主子把十二楼交给了梓玉,梓玉还要留在这里。” “这样啊……”绿尧扶着床边站了起来,然后直直的倒进初暝怀里。 “绿尧!” “公子……” “没事了……很快就没事了……”绿尧一动不动,又开口,“我该走了梓玉,还有人在等我呢……”他回头看着这间屋子,继续道:“我该走了……再见……” 他轻轻了合了眼,声音呢喃如轻语,不知是对梓玉,还是其他…… 初暝抱起他,听到梓玉说:“公子保重。” 然后,他们离开了那里。 “让我忘记他吧……”马车上被初暝扶在肩上的绿尧开口道,如同历经沧桑的老人,疲惫不堪。 “他不让我去找那个人,可仇恨压着我快要窒息了……让我暂时先忘记他吧……直到我可以放下的时候……” “好。”初暝应着他,“等回到谷中,我就让你忘记。现在,睡吧。什么也别想,等你醒了,什么都好了。” 绿尧点着头,不再言语。 夜很深,街道上静得只留马车辘辘行远的声音。月还是没出来,躲在乌云深处,旁观着一场场人间的悲欢离合。 第六章:山中度日 秋色沉沉,碧云天高,微风拂过,清凉干爽。 一白衣男子蹲在一片药圃前,用小铲子刨土采药,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童稚的“尧哥哥!”,转回头去,正对上扑过来的小男孩,忙的他扔掉铲子伸手接住小男孩。无奈的笑着,故意板起脸责备:“怎么这么顽皮,摔倒怎么办?”声音却满是宠溺。 小男孩五六岁,穿着一身青色的小布衫。粉嫩嫩的脸上堆满了笑,水灵灵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露出两颗小虎牙,“嘿嘿,这不是有尧哥哥嘛~” “你呀。”绿尧不忍再责备他,“来找哥哥做什么啊?” “师傅找哥哥,要给哥哥复诊。”小男孩眨眨眼睛。绿尧揉揉他的脑袋,微微笑道:“嗯。元清先过去,哥哥整整药草就过去。” “元清帮哥哥整吧。”说罢,男孩也蹲下来,从药圃中挖出长成的药草,放进了各个药篮中。待都整的差不多了,绿尧起身为元清拍了拍土,元清也用小手拍了拍绿尧的衣摆,然后两个人大手牵小手的向木屋走去。 “师傅。”绿尧进了木屋便放开了元清的手,向坐在桌旁的老头行了礼。 当初醒来后,初暝为给他解闷让他翻了几本医书看,前世母亲便是中医医师,这一世自己更是多病,自然也成了半个医生。鬼医老头见他有心且又是见解独到,就硬是收他为徒。他也不在意,变应了下来。 “绿尧快来,让为师瞧瞧脉。”老头打发元清去炼药,招呼绿尧坐到他对面,看罢脉象,满意的点点头,“已经全好了。今日的伤药无需再喝了。”接着拿出一个青色瓷瓶递给绿尧,“这是以你的意思将补药炼成的药丸,天冷了多注意身体。” 看着慈眉善目的老头,绿尧笑着道:“谢谢师傅。” “嗯,再加几件衣服吧。”鬼医见绿尧身上不怎么保暖的衣服皱眉嘱咐道。绿尧愣了愣失笑:“是,师傅。”见他点头,才又道:“师傅休息吧,弟子回去了。”绿尧起身行礼。鬼医自然知道他要去干嘛,大家都明白,绿尧不光每日忙着采药种药,更是忙着照顾那个在药浴中浸泡了近两年的景墨辰。 鬼医点头,等绿尧走出房间,他才微微叹口气。那样的执着,若是等不到那人醒来又当如何呢? 推门而入,清爽秋风随之而来了,卷起了满是药香浓。 整间屋子充斥着浓郁的药香,绿尧绕过屏风,走近浴桶。那里的人还是原样。剑眉入鬓,高鼻薄唇,因为所泡的药浴不仅排毒,且供营养,所以那张脸血色正常。 “墨辰,我回来了。”绿尧坐在浴桶旁的一张木椅上,笑着抚上他的发。屋内静静的没有回答,徒留一声叹息。 绿尧亲自烧水,将景墨辰换到清水中,用净巾擦洗着他身上的残渣,明知道不会有人回应,却还是忍不住的问:“水温么?” “要洗头发么?” “力度还好么?” 一句句的问话随着时间消散在空中,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孤独,寂寥。 擦拭后又得配好药浴,再将景墨辰抱进去,然后,绿尧就站在他身后,用干着的净巾擦拭着他的湿发,轻轻的开口:“墨辰,等你醒了,我们就出去。我曾经希望自己的脚印踏遍整个世界呢,我们可以先去吓吓他们,然后再跑到江湖中玩玩闹闹,你们这不是应该有什么武林大会之类的么?咱们去凑凑热闹。说不定好运气遇到个什么魔教教主,我们就可以看戏了哦。你说好不好?” “嗯……你也觉得好吧。呵呵……”绿尧浅笑中多了一抹苦楚。 “……你,什么时候醒?景墨辰,你瞧瞧你都快成猪了。不,猪都比不上你。景墨辰,你必须承认,你比猪还猪。” “……” “哼,景墨辰,就算你现在醒了,你也是猪。” …… 不知何时,房间已经昏暗了下来,绿尧也已经在浴桶旁做了整整一下午。 烛影明灭,背对着烛光的景墨辰脸上神色安详。绿尧神游天际,不知盯的是景墨辰,还是不远处点起的烛火。 世人皆道,爱恨情仇,相思苦,离别苦。如今本是咫尺之距,却犹如远隔天涯。望眼前人,为之斩前缘,留一心,弃恨抛仇。不愁离别,却只有深深相思入骨。 随风轻叹,灭烛落帘。愿君入我梦,到天明。 第七章:又逢君 待闻雁离南飞,百花相继调零。花开了花谢,秋去了冬来。夏日盛景早已被秋抹去了踪迹,独留冬日渐渐入了冷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两载匆匆归去。 去年出谷入丰镇,偶然遇到几个病人,绿尧心好给他们医治。后来为了方便,在镇边开了家小医馆,绿尧便有了忙处。每日会出谷半日为镇上百姓看病。诊金视人而定,富贵人家多有一金,小户人家少则几文,老弱病残来者不拒,乞儿可免收诊金,药物也可赠与。镇上百姓感恩戴德,又因绿尧生的俊俏,人性格温和有礼,人称之为“玉医”。后有找事挑衅的,被两位黑衣少年扔出馆外。说起这两人,也是鬼医的徒弟,学医之时也学武,绿尧当日提出开医馆时就被鬼医挑出这两人来保护绿尧。日后多有女子登门,元清第二日便跟着绿尧到了医馆,见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们一来,开口便称绿尧为“爹爹”。这才打退了那些蝶浪蜂潮。 时至今日,已有半年之久。 谷中四季繁盛,春兰秋菊,夏桃冬梅。如今,白梅盛开如雪,红梅青枝待放。谷风微凛,摇落一树白雪。 “尧哥哥!可以走啦!~”元清清脆的童音在屋外响起,屋内的绿尧整好东西,照旧在景墨辰额上印下一吻,微微一笑,道:“等我回来。”然后走出房间。 元清已是七岁小童,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穿着厚厚的高领宝蓝小棉褂,踏了一双黑棉布靴,戴着一顶绒帽,水灵灵的大眼睛朝着出门的绿尧眨眨眼,笑起来嘴角露出小酒窝惹人怜爱。绿尧走过去左右看看无碍,才拉起元清的手出谷去。 踏入丰镇,街上好不热闹。将近年关,穿得厚实的百姓们沿街游走,街两侧摆出各色年货任人挑选,叫卖声不绝于耳,各间商铺也装扮一新,迎接新的一年。 人来人往,绿尧将元清抱在怀里。元清小手抚上绿尧的脸,肉墩墩软绵绵的小手给绿尧捂热了冻红的脸。绿尧笑着对上元清弯起的眼睛,“好清儿。” 两人走到医馆,那两少年元洛,元林已经开了门在外面等着了。绿尧见了忙走上去,皱眉责备道:“早告诉你们俩别站在门口等了,这寒冬腊月的,染了风寒怎么办?回馆去。”元清在绿尧怀里眨眼附和:“就是就是,洛师兄林师兄,小心哥哥回谷告诉师父,你们俩就别出来啦~嘿嘿~” 元洛、元林两人都是十七少年郎,听绿尧责备倒没什么,可这元清每次都仗着师父和绿尧捉弄他俩。元洛白他一眼,元林则点了点他的红鼻头,绿尧无奈的笑道:“你这个小顽皮。”说着还赐了他一颗炒栗子,元清“哎呀”一声捂了脑袋,扁了嘴,准备蓄积眼泪,被元洛立刻抱着回了馆内,“你个鬼灵精,尧哥哥一点劲也没使,每次都用这招你也不腻?大冬天的,小心你的小脸!” “哎呀,洛师兄你不要每次都揭穿人家嘛~尧哥哥又不怪我~嗷!臭元洛!你又打我屁股!放我下来啦!尧哥哥!” 已经进了内堂还能听到他们俩的声音,绿尧跟元林相视而笑,一同踏进馆中。 在他俩来之前,已有一两位感染风寒的病人来过馆中。倒是有元洛、元林帮忙并无大碍。入冬天寒,风寒最盛。丰镇处于甄国南部,靠近罗央,冬季也不甚寒冷。小老百姓家忙于备年货,冬用,染病几率大些。因此近来准备的皆是祛寒除风的药,有来看病的就赠与药物。 小医馆上午巳时开到午后,所以大多病患趁这个时段就来看诊。若有突发情况,这小镇又不止他一家医馆,馆内会留一人再待两个时辰,闭馆回谷。 今日许是人们忙于置办年货,看医买药的人寥寥无几,元林走进内堂,笑着道:“看来今日可以早些闭馆了。” 绿尧正和元洛、元清分药、捣药,听到他这么说也就点了点头,“等将这些药材处理好了,我们也得上街买些东西了。”元清第一个激动起来,小手中还抓着药材,仰起红扑扑的小脸,水蓝的眼睛里充满着欣喜,“咱们可以上街啦?”三个人见他这副模样都不由得笑了起来,绿尧点头,元林则接过元清手里的药材,道:“清儿去旁边歇会儿,等我们处理完就带你出去。” “哎?嘿嘿,好的好的!”元清跳到一旁,将位置留给元林。绿尧三人手中的动作更快了些,元清则一会在这弄弄,一会在那帮帮,半个时辰后四人都松了一口气。 “尧哥哥,尧哥哥,走啦走啦!”元清急着拽住绿尧的衣袖,绿尧一脸无奈,元洛一手拉过元清,板着脸,“洗手去!” “等洗了手再出门。”元林也在一旁说着。元清看向绿尧,绿尧挑眉示意他去洗手,元清才忙着去洗手。 待四人都穿戴整齐,才关了医馆,从后门出了街。 “尧哥哥带着清儿去逛街吧,东西我跟元洛去买。”元林站在街口对着绿尧说,元洛也点头。绿尧皱眉,“这怎么行,两个人拿不了那么多东西的。” “街上人多,尧哥哥还要照顾清儿,也拿不了多少东西的。清儿第一次逛街,尧哥哥顾他就行了。”元洛轻笑着道,元清这时也拽着绿尧的手一脸希冀。绿尧挫败的摇摇头,捏着元清的小鼻子,“行,我就带这个小包子去逛逛。”元清小手拍下绿尧的手咯咯的笑着。绿尧扭头对两人道:“现在离正午还有一个半时辰,到时候就去千秋阁的酒楼吃饭。”两人应了声就先离开了。绿尧牵着元清的手也走上街道,刚出街口,就有卖年画的大叔打招呼,“嘿!玉医公子带小公子出来啦!”浑厚的声音,淳朴的面孔,真诚的笑容让绿尧感到温馨,笑着应道:“是啊,家里也该置办年货的。” “哦哦,公子慢慢逛啊。” 绿尧点头。然后低下头问元清:“清儿要爹爹抱么?”元清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看到前面拥挤的人群,向绿尧张开小胳膊,绿尧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弯腰将元清抱了起来。元清的视野清晰了许多。看到好看的好玩的就叫绿尧走过去。 半条街下来,大叔大婶大伯大娘的都一一打过招呼。不是感激绿尧就是夸元清长得可爱。 “爹爹!清儿要那个!”元清指着不远处的糖葫芦道。绿尧走过去买了两串。元清又道:“爹爹我们去那!”对面是买小玩具的,元清挑来挑去,要了一个球形的小盒子。“爹爹,那儿!”元清两只手都占满了,只好用眼睛示意,绿尧只得继续到下一个地方。 元清指的是一个小饰品摊。各式各样的玉器、琉璃品,不过是次品,做工倒挺精致。 “哎?玉医公子啊。”摆摊的青年惊讶的叫了声,绿尧笑了笑,那青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公子挑什么,送谁的?” “是清儿要来看看的。”绿尧说着,青年笑呵呵的看着元清,“小公子真可爱。”元清露出虎牙笑着,“谢谢哥哥夸奖~” 青年跟元清笑得欢,绿尧眼瞟见一块玉,浅碧色中微透着蓝,是一块蓝田玉,看着眼熟。就在他的手指伸过去时,另一只手也伸向了那块玉。绿尧手伸了回来,看向那人,正对上那人震惊的面孔。就在看到那人的那一刻,绿尧才想起,那块玉为什么眼熟了。那跟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几乎一模一样。就是在秦楼时蓝栖桐松塔的那一块暖玉。只是后来给水青去支钱后就再也不见它了,而这一块只是次品。 蓝栖桐青发用一枝玉簪束起,穿的依旧是一衣紫袍,狐裘领衬着那张多了几分棱角的脸,更显高贵。他那一双细长的凤眼中,眸光闪烁,不敢置信的看着绿尧,薄唇吐出两个字:“……绿……尧……” 第八章:长相忆 “……绿……尧……” 绿尧微微的讶异后,平静的笑着道:“好久不见。” 蓝栖桐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人,害怕这是一场梦,害怕他下一刻就会消失。 “爹爹,你认识这位美人哥哥?”元清及时的出声将两人的思绪拉了回来。绿尧用手指敲了敲元清的脑袋,不满的道:“该叫叔叔!他比你爹爹我都大,你叫他哥哥,是说爹爹我老了么?” “呀~是美人就要叫哥哥,是爹爹你教的啦~”元清不满的回道。绿尧哼哼笑道:“清儿莫不是这么快就想回家了?”元清哀号一声,才谄笑道:“嘿嘿,爹爹最好了,爹爹最疼我了。”然后又转头对着一旁的蓝栖桐,眨着明晃晃的眼睛,甜甜的叫了声“美人叔叔”。 蓝栖桐怔在原地,看着眼前粉嫩可爱的小儿,听他喊绿尧“爹爹”,就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半响才回神喃喃的问了句:“他是你儿子?” “嗯……先换个地方说话吧。”说罢,便掏钱买了一根比较精致的玉簪,然后三人去了千秋阁。 上了二楼的包间,要了一壶茶,几盘小点心。将元清爱吃的全捏了一块放到最近的盘子里,元清脆脆的声音道:“谢谢爹爹~”绿尧笑着给他擦擦手,又倒了杯茶给他。做好这一切,才又倒了两杯茶,推给蓝栖桐一杯。 蓝栖桐双手握着茶杯,感受着方才那人的手温,虽然杯里的热茶温度灼烫着手,但他似乎还能感到那人淡淡的手温灼烧着他的心。看着眼前在世人眼中早已逝去三年的人,今日活生生的坐在自己对面,他不知该如何表达他那心中的狂喜,和无尽的思念。 “你,什么时候成的亲?”蓝栖桐张了张嘴,还是问了这一句。绿尧淡然一笑,“我没有成亲,元清是他们带回来的,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就认了干儿子。” 是啊……干儿子,明知道他与那人的感情是不会允许第三人插足的,又怎么会成亲呢。 蓝栖桐垂了头,手指摩挲着杯沿,不语。 他不说话,绿尧也不多言。元清自是乖乖的坐在一旁吃着点心。长久的沉默中,蓝栖桐轻叹一声,一双凤眼中流光四转,轻轻的开口:“若不是在此遇见,你便不再见我……们了么?……” 那硬生生的连接起来的“我们”两字,绿尧听得真切,望进那双满是柔情的眼里,那眼中映着的是风轻云淡,泰然自若的自己。他想点头,可又怕伤害这个人,虽然这个人加诸于他的伤害更多,但他明白,身伤有愈合的时候,而心伤太难。他也不想那么直接的否定掉那份曾经美好的感情。这个人强大,强大在他的武力,却也脆弱,他的感情不堪一击。 或是看出了绿尧的踌躇,蓝栖桐渐渐垂了眸,敛去了眼中的痛苦,唇角浅浅的勾起,又问了句:“他还好么?” 绿尧看着他抿了唇,又张张嘴,想说句“对不起”,可他知道,这个人不需要。只好回了句:“还行。” “哎呀,爹爹,给景叔叔泡药浴的药材不够了。”这时,元清突然开口。绿尧抚着他的头,“没事。一会去医馆拿些。”元清点点头。蓝栖桐疑惑的看着绿尧,等一个解释。绿尧垂首用茶盖捋了捋茶水,才道:“他中毒太深,一直昏迷不清。每日泡药浴来维持生命。没有死,就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 还行,还行……比起死来说,只差一步。真真是还行而已。 “那你呢!”蓝栖桐立刻问道。绿尧愣了会,“我没事,就是这冬天,冷得厉害。” “哦。” 又是一段无话的沉默。 楼门口停了一匹马,一个着月白锦袍的弱冠男子下马来,朝牵马的小二询问几句,匆匆的走了进来。直接朝二楼的三人所在的包间走去。手拂开帘,看到的便是朝着他的蓝栖桐,上前行礼:“宫主。” 绿尧、蓝栖桐都抬起了头。绿尧自然没错过那男子眼中看着蓝栖桐掩去的爱意。 蓝栖桐轻应了一声,转头看向绿尧。这时男子也转过了头,就如同方才在街上蓝栖桐的表情。错愕、震惊、难以置信。绿尧嘴角是一如既往,淡然的笑,看着男子道:“轻浅。” “公……公子?”轻浅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绿尧点头。轻浅微瞟了一眼正垂眸喝茶的蓝栖桐,又看向绿尧,脸上的惊愕变成了恍然,默默地垂手立在一边。 “轻浅站着做什么,坐下喝杯热茶吧。这天儿不怎么好的。”绿尧倒了杯热茶递给轻浅,轻浅在蓝栖桐的示意下坐了下来。 “谢公子。”顺手接过了茶杯。 绿尧摇摇头。元清的眼睛闪亮闪亮的,拽着绿尧的衣袖,仰起小脑袋,童稚的声音响起:“爹爹也认识这位美人……”元清又瞅了轻浅一眼,尴尬着不知该叫什么,绿尧笑着道:“叫哥哥。” “恩恩。爹爹也认识这个哥哥?” “是爹爹的朋友。”绿尧边说边掏出手帕擦了元清的嘴和手。端着茶喂了元清几口。元清开心的用刚喝完茶的小嘴亲了亲绿尧的脸,笑的像一只偷腥的小猫。绿尧擦掉他的口水,拧着他的脸,笑骂他是小色鬼,占爹爹的便宜。元清则得寸进尺的来了句:“美人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两人温馨嬉笑的场面让蓝栖桐失神。 从未见过那人如此开心地笑,那是放下一切之后最真挚的笑容。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吧……绿尧说过爱他只愿他幸福,那现在的他也是幸福的吧…… 不止蓝栖桐,轻浅也因绿尧和元清的这番言语和动作所惊讶。 这样明媚的绿尧几乎可以点燃所有黑暗。怪不得人们都会喜欢他,喜欢他的温柔,喜欢他的坦率,喜欢他带来的光明。宫主一直都忘不了他啊。 轻浅垂首,黯然。 “绿尧。”蓝栖桐轻唤。绿尧抬眸看向他,看到他眼里的深情和释然。“我,回去了。” 绿尧点头。 轻浅看看蓝栖桐,又看看绿尧,决定先出去牵马。绿尧则安顿元清乖乖坐好,送蓝栖桐出了楼。轻浅牵来两匹马,蓝栖桐上前。 “栖桐!”绿尧犹豫良久,还是选择了这样一个称呼。不仅蓝栖桐,就连轻浅也回头看来。再看蓝栖桐,他的脸上不只是惊喜还是失落。轻浅终是选择先行一步,跨马前去。 “栖桐。我可以这样叫你吧。”绿尧站在楼门阶前,与马侧的蓝栖桐相望。蓝栖桐听了,只是点点头。绿尧笑了笑道:“有时候,不要总执着于远处的风景。偶尔你停下来,或许在你身边的,就是这世上最好的风景。”绿尧说罢,望向轻浅的方向。蓝栖桐怔了怔,也看向那里,正对上轻浅回眸留恋的目光。他了然,却只留下苦笑。 “绿尧,你明知道……”他回首只说了半句话便闭口不言,静静地看着一直笑若清风的绿尧,“你的话,我记得了。” 绿尧眼角含笑,菱唇微启,“那再见。” “……再见。”蓝栖桐上了马,夹马缓缓前行。 “如果可以,我会与他一起回去的!后会有期!”绿尧望着蓝栖桐的背影道。看着他的身体僵了僵,微微仰首,随后策马远去。 风里,飘落了一滴泪,还有一句,“后会……有期……” “尧哥哥。”绿尧回首,正看到回来的元洛、元林,他们一致望向方才那抹身影,元洛问了句:“那个男子真俊,尧哥哥认识?” 绿尧又望向那身影消失的方向,点头,缓缓的道:“很久以前便认识的。” 最早的。来这世上,第一个对他好,照顾他的人。如今已过多年,虽有恩怨,也已随时光消磨弥散。相识是缘,恩情难却,情仇逝去,弥留的,希望只是两不相忘,最初的时光。 第九章:贺春 大年三十,除夕夜。 弦绝谷张灯结彩,内外一新,红灯笼映着白梅红梅,山谷一片融光。外出游历的弟子们大都已回到谷中,连不常回的初暝也在午间赶了回来。 整整一天的布置,夜间大家都坐在谷中空地上,那里摆了几大桌的饭菜。平日的饭菜大家轮着做,绿尧都不曾下过厨,一是他养病时长,而是大家都不让。可今日因人手不够,绿尧也帮了忙,做了许多现代的菜,早早的就把大家的食欲都勾了起来。待最后一道菜齐后,大家都叫嚷着要开动,被老头跟初暝四道冷光“嗖嗖嗖”一扫,顿时没了声,然后便是一群人的欢笑。绿尧也轻笑着。初暝要元洛元林提来了酒,所有人都满上。元清坐在绿尧旁边,鼻子一直往酒杯凑,被初暝一掌拍了脑袋,悻悻的坐正。老头咳了一声,缓缓道:“嗯,今日先谢小尧的饭菜。”大家都齐声谢绿尧,绿尧无奈的摇头,对老头说:“我是这谷里的一分子,自然要出一份力,师傅这样说是把我当外人了。” “额,那我就不谢了。” 大家的嘴角都抽搐了一下,绿尧笑道:“师傅若再不说开动,大家可要反抗了。” “对啊师傅,我们都等着呢!” “饿了一整天了啊师傅!” “开动吧开动吧!!” “……啊,是是。开动开动!”老头笑着眯了眼。大伙们一听到这句,立刻开动,顿时餐桌上风卷云残,筷子动得眼花缭乱。今夜是除夕,一切规矩都卸下,大家吃的开心,喝得痛快。 新春贺礼,子弟们一一送上,老头整夜都笑的合不拢嘴。大伙们也互赠了礼物。初暝送给老头的是百年难见的血脂灵草,老头说他每次出去都是做土匪,这血脂灵草是某个名门望族的镇族之宝也被他敲诈了来。绿尧听了但笑不语。初暝趁机窜到绿尧身边,把元清扔给了元洛元林,不顾三人的哀怨,直直坐到了元清的位子上。 “小尧,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啊?”初暝不顾在众师兄弟面前的形象,厚脸皮的向绿尧讨要礼物。绿尧正在倒酒,再小饮一杯,初暝眼疾手快抢了下来,不赞同的道:“虽说酒可暖身,但对你脾胃并不好。”然后看向老头问:“师傅是吧?”老头也点头。绿尧空中的手落了下来,眨了眨眼,看了看老头跟初暝,“嗯……师傅的礼物在房里,初暝的也在。”两人一听,相对而视,纷纷赶了去,绿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倒一杯,在两人赶回来之前已喝到第五杯,蛮像是一只餍足的猫,眯了轻挑的眉眼,一副享受的模样。 回来的两人皆是满足的表情。其实绿尧送的并未是最好的,给老头的是新制的麻沸散,给初暝的是一副薄翼柳叶刀。几年来,绿尧依照现代医术给他们提供了许多建议,谷里的人对这个温和美貌,才华横溢的男子敬重有加。所以绿尧的小礼物也收了不少。 初暝笑得欠抽,一双眼睛眨啊眨的,在绿尧又端起一杯就时夺了过去,正好绿尧也微醉了些许,白他一眼也不再抢回来。初暝神秘兮兮的凑近绿尧,“小尧,我也有礼物给你的。你猜猜是什么?”还不等绿尧说话,他又道:“你一定猜不到。嘿嘿,不过你绝对会喜欢的。”然后一阵风似的消失后又出现在绿尧面前,同时手里多了一样东西。绿尧在看到它时,惊得站了起来,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这是我去那里向他讨来的。我知道,这一定是你的东西。”初暝将那把吉他递给了绿尧。绿尧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是,这是他的东西,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东西让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好像已经在他记忆里快要消失的人。朦胧模糊,好像知道又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感觉,却有种让他想要流泪的冲动。这东西是他还在秦楼的时候做的,他为什么会这东西呢?好像是因为一个人教过他。不过,蓝栖桐竟然会同意把这东西给初暝,倒是很意外。但又想想前日遇到了的蓝栖桐,就笑了笑,不再纠结这些问题。 绿尧坐下,调了调音,开始拨弦,清脆的音色,伴上他的低音。 “别过眼前 才知道泪会流 要走向前才明白 舍不得所以回头 放了手 看懂了 离愁 才是抓紧的手 转过身后才知道心会痛 要狠下心 才明白 走一步有多遥远 放了心 看懂了 不放的是一些曾经 给我答应我们会再见 让我们天涯海角始终不变 承诺藏在心里面 什么距离都不算远 给我信心我们会再见 陷在思念边缘也会想念 可以回头再见 就算一切改变我们会再见 习惯离别 习惯说着再见 然后又相隔了多少年 有没有再见 是不是真的有关缘 就算一切改变我们会再见” 这首歌送给你了,蓝栖桐。或许再见后我们一如相见,或许相隔天涯,永远不见。 “谢谢了,初暝。”绿尧欣喜着道谢,并未发现人们都因他一曲静坐不语。初暝深深看他一眼,真心希望他能放下一切。 绿尧起身,“你们继续,我先回去了。”说罢便急着赶回房间。身后众人都沉默着,他们大都知道那样一个人经历的是什么,也明白那样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深沉的无法估计。 “希望,他们能像曲子里唱的一样。”初暝望着他的身影轻声道。老头静看着,良久才道:“快吃饭!这么多美味佳肴都留不住你们的嘴啊!”众人这才又热闹起来。只是不远处的歌声还是引人倾耳以闻。 绿尧回到房间,喜形于色,将烛火挑亮了些,坐到景墨辰旁边,看着他。三年未变分毫的容颜依旧是清俊隽秀,在烛光映照下显得祥和。 “墨辰,今夜是除夕了。我又有收到许多礼物呢,不过这次初暝送的礼物我很喜欢的。”绿尧轻轻的跟他说着。“是吉他哦,就是曾在秦楼演出使用的那件乐器。” “你不是说过想听么?现在就可以听了,你还不醒么?醒来我就弹给你听。” 屋内静静地,只有炭火和蜡烛燃烧的声音。 “四年了,墨辰……” 轻得如一声呢喃,似一声叹息。而后是绵长的、低沉的音乐,从屋里响起,蔓延了半个山谷。 浓浓的相思,深深的回忆与沉重的希望,在这除夕的夜空中纠缠,盘旋,直达夜云深处。 第十章:梦醒 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枝。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 几树白梅胜雪,几树红梅似火。在一场漫天飞雪里寻不见白梅,只看红梅点缀星火燃烧在纷扬的鹅毛雪里,却是铮铮玉骨冰心。 北风吹过,吹散了一席雪幕,与之翩舞的红梅迷了人眼。冷冽中清香浮动,醉了人心。 似乎有一抹身影隐约在这场花雨中。绿尧看不清是谁,却止不住向他走去的脚步。因为心里不住的渴望,不住的呐喊:走近他! 缓缓步入梅林去寻找那抹身影。走近了,看清了他的背影,清冷亦如这冰雪的面容,仿佛与之融为一体。 “墨辰……” 那个背影渐渐转回身来,在两人目光相对之际,化去一身冰霜。剑眉轻挑,凤目含笑,满面温柔。玄衣在风中轻翻,青丝披散。向绿尧张开双臂。绿尧也笑着上前,与之相拥。 可惜,留在怀里的只是一缕空气。 梦中君常在,相见难相留。 这梦做了四载,盛满了的是无尽的思念。想着拥抱,想着亲吻,想着与之每一个动作。只是连梦里都难以做到。 残梦初醒,泪痕未曾干,空余相思恨两难。 青纱帐里一声长叹。 习惯的,绿尧起身,以手拂帐,看向不远处的药浴桶。依旧是闭目静睡的模样。梦里的你是否也在想着我,你的梦里是否也有我?何时,我们才能如梦中那般相见相拥? “尧哥哥。”元清稚脆的声音在房外响起。绿尧回了神,穿戴梳洗罢,整理了物品,留给睡着的人一枚轻吻,“等我回来。”然后离开。 绿尧开门迎上了扑过来的元清,捏捏他的小鼻子,拉起他的手,同元洛元林一起出谷。 小镇上依然热闹,如往常摆着的小摊,店铺开门的也多,依旧热情的镇民,依旧洪亮的吆喝叫卖,更多的是各家的小孩拿着各种玩具跑老跑去的笑声。元林开了药铺的门,四人刚进门,元清就要出去玩。绿尧让元洛领着元清出了去,留元林在前厅,绿尧则入后堂整理药材。 “甘草。” “黄连。” “党参。” “连翘。” “白苏。” “黄芪。” …… 后堂里,随着声声报药名的声音,只有阵阵翻纸倒药的声音。渐渐地,声音淡去,空留轻浅的呼吸声,似有若无。 “我回来了!尧哥哥!” “……” “尧哥哥?!”元清跑进后堂,只看见绿尧静坐在小椅上,出神望向窗外,不知在看什么,想什么。 “尧哥哥。”元清站到绿尧旁侧唤他,绿尧才回神。看到元清时微微地笑着,“回来了。” “嗯。”元清点点头,又见到绿尧手中还拿着一把忍冬,脚下散了一地,便蹲下身子整理起来。整罢后央绿尧去千秋阁吃饭,绿尧笑着答应。 四人关了药铺道千秋阁楼二楼,临窗而坐。 “爹爹点什么?”元清问。 绿尧只应了一句:“你们随意吧。”便伏窗眺望,看着人群流动,多是呼朋唤友,夫妻携子女绕街穿巷,好不热闹。楼下春节气氛洋洋,绿尧看着羡慕,羡慕之余则是深深的落寞。 元清不明白为什么尧哥哥今天有些不对劲,元林元洛看的明白,知道他在想那个人。虽然很久没见他那样,可因这个春节的热闹他还是不由得感到离群了吧。 “林哥哥,尧哥哥怎么了?”元清仰着脑袋问。元林示意他小声,将他抱到一边悄悄的道:“一会儿吃完饭,先让尧哥哥带你回谷,知道么?” “哎?为什么?我还没玩够……”元清有些不乐意,可元林又道:“尧哥哥在想那个人,现在在这里也没什么事,不如让他回去。可若跟他直接说他一定不会去,若是你要求的,尧哥哥一定答应,懂么?” 元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知道尧哥哥在想那个从没有醒过的辰哥哥,也知道那个人对绿尧非常重要。所以他愿意听元林的话。 等元清坐回到位子上,饭菜也上齐了。他拉着绿尧的衣袖,眨眨眼,“爹爹,吃饭。” 绿尧揉揉他的脑袋,点头。元清又道:“吃完饭,爹爹带清儿回谷吧,清儿累了。”绿尧怔了怔,又看向元清,见元清眨眼望着自己,一脸的‘只要尧哥哥’的表情,只好答应了。 饭后绿尧安顿元洛元林早些回谷,便先带元清回去了。许是一上午真的消耗了太多体力,元清在马车上就昏昏的睡了过去。绿尧抱着他回到房间,唤了初暝去照顾,便又回到了自己房间。 在景墨辰旁边坐了会,看了会,才起身给他换药浴,活络经脉,又将他置入桶中。平淡的一层不变。 日子还是一日一日的过。春节的喜庆之后不远就是上元节。上元节前一日,谷中众人在初暝的带领下都到了小镇上,有些子弟早日已去了城中。老头说太劳累便留在谷中,绿尧也因要照顾景墨辰和老头甘愿留了下来。 十四晚饭后,老头拉了绿尧配药,很晚才回了房间。看着屋外圆如玉盘的皎月,绿尧也只能自我安慰的笑笑,至少还有景墨辰在身边。点了灯烛,坐到桌旁翻着医书,不时抬眼看看屏风后昏睡的人。不知何时,竟渐渐地趴在桌上睡了去。 他又做了个梦。 梦见景墨辰醒了,把他抱到床上,坐在床边看着他不语。冰凉的手指滑过他的眉,眼,鼻,停留在唇边。然后一个同样冰凉的吻印上了唇角。 感觉竟那样的真实,真实的他只想流泪。 “墨辰……” “墨辰……” 多希望,这样的梦可以一直延续,永远不要醒来。 又或许,这不是梦。 绿尧醒后,用手拂开了床帐,可是下一刻,他就跳下床榻,连鞋也没穿就失声大呼着景墨辰的名字。 “墨辰!” “景墨辰!” 本应在药浴里的人竟不见了,房间一切安好,唯独少了那个人的存在。惊慌无措。他不能丢了他啊!那是他最后的支撑了。绿尧跑出房间,不顾刺骨的冷风迎面扑来,光着脚在谷里一处处的寻找。 “墨辰!你在哪?景墨辰!”绿尧四处环顾,呼声在白茫茫的漫无边际的谷里蔓延开来。 “墨辰!景墨辰!你在哪?!你出来啊!”绿尧的发因风吹而散落开来,呼声里渐渐带上了绝望的哭腔,“景墨辰!你别丢下我啊……” “景墨辰!!……”绿尧跑进梅林,漫天的大雪夹杂着飘落的花瓣,打在脸上,身上。 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你在哪啊?……墨辰……”绿尧扶着树干不住的喘气。弥漫天际的雪遮掩了视线。 “尧?……”一声沙哑而低沉地呼唤从身后传来,绿尧拽着前襟的手不住的握紧,僵了身体。 这是梦么?梦里的他就是这样出现在他身后,却是一个幻影,这是梦么?…… 绿尧缓缓地转过身去,做着跟梦里一样的动作,向那身影伸出了手,渴望着那温度,哪怕是冰冷的。 那人的手也伸出来,拉上了绿尧的手。 顿时,压抑着的泪如决堤的洪水从眼眶汹涌而出,将那一抹日思夜想的身影模糊在眼前。 “我在这。”景墨辰拉过绿尧,将他拥在怀里。树上的红梅在皑皑白雪里纷飞。 绿尧苍白的脸上淌着泪,笑靥如花。 梦醒了相思,泪散了离别。我们,终是再次相见。 这一场孤独的白雪,这一季透彻的寒冬,让我们又寻回了彼此,寻回了那久违的温暖。满树的梅花愿为之见证,我们愿从此相携,白首不离。 ——正文完—— 番外剧场:情夜(一) 绿尧从没有想过,景墨辰会再一次的离他而去,而且连一句话都不留。 当他找见他的时候,那家伙竟然泡在女人堆里,一旁站着的轻浅看到了绿尧,嘴角在无人看到的地方轻轻的勾起。 好你个景墨辰,老子在家里等了你几天,感情你在这泡马子泡了几天?! 绿尧心生怒火,气冲冲的冲到景墨辰面前,“你!解释!”景墨辰听到声音抬眼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饮酒。是的,景墨辰坐在一堆女人群里,不言不语,任由这群女人上下其手,而他就是没有动作。这秦楼是什么地方,男倌女妓皆是一等一的好手,如今竟出来个不为所动的男人,这还能行?所以这群女人在这里勾引的起劲,一群男人在楼上看得起劲。那群男人都知道景墨辰是绿尧的男人,而绿尧是谁,绿尧是他们的乐师,(曾经的……)谁没尝过绿尧的手段,抢绿尧的男人……额,那些女人够胆。 绿尧见景墨辰不为所动,稍稍平息了怒气,问道:“你干嘛不回家?”景墨辰看他一眼,不答。 “你为什么在这?”还是看他一眼,没话。 “你你你,靠、景墨辰,有本事你就在这住着!”绿尧瞪他一眼,转身,又回头,“轻浅呢!把这群女人的名字给我上了黑名单!花魁什么的全TM给我见鬼去!”轻浅抿嘴笑几声,应着出去了。楼上的男人们笑着,“哎呦,乐师发怒了。看楼主都被他差遣了。” “你们,回去干你们的去!”绿尧一个转头对上了他们这群人,楼上顿时人走得精光。绿尧没好气的上楼,走到他的专属房间门口,又朝楼下喊:“谁敢给我伺候他,哼哼~”然后,开门。“啪!——”关门。 从暗处出来的蓝栖桐扇着扇子,用扇柄顶了顶景墨辰的肩,“可以了啊。人我给你留这儿了,接下来可就看你自己了。”这两人也真是的,性生活不和谐都找到他这里了。景墨辰点点头,站起身,朝着绿尧的房间走去。蓝栖桐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变淡了点,但却是真心的祝福他们。 “吱”,门开了。坐在桌旁的绿尧全当没听见。景墨辰走进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做了。”绿尧喝进口的茶全都喷了出来,景墨辰闪身搂着他,替他拍着顺气,绿尧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张口就迎来了景墨辰的唇。 “唔……”绿尧刚喘过气来就又被夺了呼吸。景墨辰搂紧他的腰,让绿尧挣不脱,舌尖长驱直入,在绿尧口中横扫,卷起他的舌与他的共舞。上齶是绿尧的敏感点,轻轻地用舌尖扫过,绿尧就抓紧景墨辰的前襟,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交换呼吸的瞬间,绿尧喘口气,“别……”只一个字就再次被堵上。绿尧已经没多余的力气去推拒他,只好双臂勾上景墨辰的脖颈,同他一起陷入这场热吻里。 门在景墨辰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锁上了,此时的绿尧被压在桌上,景墨辰的小腹早已是欲火焚烧,双手直接撩起绿尧的外衫,隔着亵裤就抚上他的玉茎。只一个揉捏,绿尧便轻呼出声:“嗯……”他握着墨辰的胳膊不知道是该拉开还是再拉近一些。景墨辰的眼里只留着身下人的身影,轻吻着他的脖颈,慢慢向下,绿尧的脖颈以下马上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梅花。呼吸渐渐加重,绿尧的声音陡然一变,“嗯~”一股白浊泄了出去。景墨辰褪去绿尧的亵裤,而外衫还留在身上,他从怀里掏出一瓶精油,倒在手上向绿尧身后伸去。清凉的触感让绿尧下意识的瑟缩,景墨辰搂着他唇齿慢慢滑到胸前,舌尖挑逗着绿尧的乳珠。同时,手指慢慢探进穴口,向里处旋去。 “嗯……呵~”绿尧被他前后夹击的快感弄得弓起了腰,微眯的双眼看着景墨辰还整齐的衣服,双手轻抚着从胸口的衣襟伸进去,一个用力便拉下了他肩头的衣衫。手从他腋下探后去,轻抚上他的背,一只手就在他胸前极力的挑逗着。 竟然背着我来找女人?难道我还能不如女人?!好歹我曾经是女人而现在是男人,这种双重身份那些女人能比得上吗?!哼。 想到这,绿尧更加卖力的勾引着景墨辰,唇凑上去在他耳垂边轻轻摩挲,被他刺激得轻喘而吐出的气息全都喷洒在景墨辰耳廓里。骤然间景墨辰的呼吸加重,在绿尧身后的手指一个用力。 “啊哈~唔……”绿尧被激得快跳了起来,后薛狠狠地紧缩,景墨辰差点就把持不住。 竟然那么用力的按在那个点上!那可是男人最敏感的地方啊……而这时,景墨辰竟然抽回手指。 “唔……” 不顾绿尧的感受,开始脱掉自己的亵裤。 绿尧还没有说什么,突然发现身后渐渐的起了异样的感觉。那种清凉开始慢慢变得酥麻,但渐渐地又有了温热得寻常的感觉。 “你……抹了什么?……”绿尧双腿不自觉的开始摩擦,后面好难受,这个景墨辰,每次自己一拒绝他,绝对会来这招,下药。这次自己竟然又被他算计了,绿尧直接拉下人来,咬上他的唇,“你个王八蛋,学会找别人一起算计我了……?”景墨辰唇齿里隐含着的笑声掩都掩不住,放开绿尧的唇,双手抬起绿尧的一条腿,另一条就站在地上。细腻的手感,让他从小腿一路滑到根部。 “嗯哼~”绿尧想挣开他的抚摸,可惜没有力气,倒是磨得景墨辰越来越硬。 “我进去了。”景墨辰话音刚落,就直捣黄龙。 “啊……哈……”绿尧的腿一软,直接让景墨辰又深入一分。“唔……”后薛的热度越来越高,酥麻的感觉也越来越厉害。被景墨辰那一顶,来回抽插,更多了一分无法抑制的快感。像猫爪一样挠着的同时,还有止痒的药剂。景墨辰深邃的双眼看着绿尧泛着粉红的身体,更加的用的顶向那温润紧致的甬道深处。 绿尧的一条腿缠在他身上,双臂紧搂在他脖颈上,他纤细的腰肢随着景墨辰的动作而上下浮动。口里的呻吟零零碎碎的吐出,“再,再深点……嗯……”景墨辰的眼色愈发深沉,看着那张不断发出呻吟的粉唇一张一合,水润而诱人,便低头吻了上去。在绿尧口中肆虐,舌尖如同绿尧体内肉帮运动着,时而轻柔缱绻,引得绿尧不满,时而粗虐霸道,让绿尧的声音拔高。 这是他的绿尧,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尧……” “嗯……啊哈……”景墨辰搂紧绿尧狠狠地来回抽插着,摩擦着绿尧的内壁,渐渐把那些异样的感觉都化作了快感。绿尧的内壁收缩着,“嗯哈……不行了……”绿尧摇着头,随声音又射了出来,而景墨辰也又顶到绿尧的敏感点,然后将经验埋进绿尧花穴的最深处。 番外剧场:情夜(二) “呵……”绿尧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下来,可景墨辰的东西还插在体内,刚完事的花穴还在微微的颤抖着,内壁时不时的收缩,弄得景墨辰又一次有了感觉。绿尧察觉到,猛地抬头瞪着他,还来不及说话,就被转过身去,从背后式又插了进去。 “啊哈……”这一出一进搞得还在敏感阶段的绿尧差点又射了出去。他的腰身弓起,正好方便了景墨辰。他抱起绿尧来到窗前,绿尧惊叫着,“你要做什么啊!” “看看后院的风景。”景墨辰的嘴角勾起一抹笑,道。 双手撑着窗沿,从窗户望出去正好是后院的景致。小桥流水,花团锦簇。可再美的风景绿尧也没心思欣赏,被景墨辰压在这里,虽说有风景,可是后院随时有人经过,即使这是二楼也会被看到的。 景墨辰的手从绿尧的衣衫下摆伸到了背部,手指不断的摩挲着那如羊脂玉的肌肤,然后轻轻滑到了他胸前的凸起,重重的按了下去。 “嗯!唔——”绿尧急着用手捂住了嘴,可景墨辰接着便是一个深入,撞到那一点上。 “嗯啊~!——”绿尧抽搐着身体,吸紧了景墨辰的肉帮。 “唔。”景墨辰喘着粗气,尺寸又大了一分。 “景……景墨辰!嗯——”绿尧拉过窗帘将脸埋了进去。景墨辰用力的撞击着,同时拉过埋脸的绿尧,俯身深深地吻了上去。 火热交织,汗水淋漓。唾液在两人交换呼吸的一瞬从绿尧的嘴角流出。而绿尧的前身被顶得一直撞击在墙壁上,偶尔带着剧烈的摩擦,又因为冰冷的墙壁,承受着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不由自主的手探前去自己套弄。 “啊……嗯……”却被景墨辰束缚了双手在背后,换成他的手开始给绿尧套弄。“快点……”闻言,景墨辰前头的手加快了速度,而后面却开始无限制的折磨。 “啊哈,……慢,慢点!……”绿尧恨不得咬死景墨辰,可再想想又舍不得,只好扭动着腰肢,后薛不断吸吮着,让景墨辰无法再淡定,直接一个冲顶。 “啊!——”绿尧就快要释放的时候被景墨辰堵住了苓口,“放,放开!……” 景墨辰另一只胳膊箍紧绿尧,在后薛里极力的冲刺,唇滑到绿尧耳边,灼热的呼吸烫得绿尧的耳廓开始燃烧,“等我……” 这时,绿尧却听到后院有人谈笑的声音,被景墨辰禁锢的身体不能动弹,只好焦急着道:“有,有人……墨辰……唔!——”景墨辰只是低头吻上他的唇,纠缠着不放松。 风吹进了窗户,在众人的眼看过来的时候,又卷着窗帘拂向窗外,正好遮挡了两人的身体。众人眼里只有一抹一闪而过的人影,消失在窗户里。 窗户上的绿尧看到人们都走过去后,松了口气,却在释放后又被身后的人拉着推到了墙壁上。绿尧的腿被压上了墙,像个舞蹈者将腿抬到了头顶,后薛突兀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接受着景墨辰X射线一般的目光的洗礼。 “喂……嗯……”绿尧刚开口,景墨辰的手指就抚上了穴口,被滋润过的小穴受凉而不断地张合,白浊成股的慢慢流淌出来。绿尧脸色瞬间通红,撇过头,咬紧牙关不再开口。景墨辰的手指一直徘徊在褶皱上,指尖有轻有重的抚弄。绿尧闭着眼睛,呼吸又开始加重。景墨辰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听蓝栖桐的话,给绿尧用器具,他想用,但又怕绿尧因为之前的事情而有阴影。最后还是决定,直接他真人上阵。手指插进穴口,挠刮着内壁,感受着绿尧穴口不断地吮吸着他的手指。 还是下面的小口诱人啊。 景墨辰的心里就像那被他搔弄的内壁,酥痒得无法缓解。看着那些属于他的浊液浸湿着绿尧的穴口,他就忍不住自己心里的野性,想要狠狠的蹂躏他,占有他。 一个用力,直接拉着绿尧撞到自己的雄器上,一口吞了下去。架起他的双腿到自己的臂弯里,把绿尧夹在自己跟墙之间,狠狠地顶上去,慢慢的抽出来。这种磨人的工程,让绿尧终于狠下心,咬到了景墨辰的脖颈上,然后勾着他的脖子,深深的吐着呼吸,叫着他的名字。 “景墨辰……” 发丝因风吹而纠葛在一起,人影重叠,满室春色。 番外剧场:情夜(三) 曾经,绿尧是他心里最渴求的人。但他说得对,他有的只是占有,他学不会给予。 蓝栖桐坐在紫宸阁里,端着那杯还泛着热气的棠前雨,笑着看向窗外。 其实,他是真的喜欢那个人。或许一开始是被他那倾城绝色的容姿所引,可相处下来,就会被他那种温柔淡然的性情虏获。但后来发生的那些,他明白,即使绿尧可以不计较,他也不可能会选择他。过去他的心里有云欷,现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叫景墨辰的家伙。 不光是绿尧说过,他的占有欲。轻浅也说过。 “因为寂寞,以为不会有人能打动你,却偏偏有人能乱了你的心。所以,你不想失去那份温柔,更重要的是,你不能让自己乱了方寸。你爱他吗?或许爱,更多的只是为你自己。占有他,禁锢他,是因为他太弱,会给你带来威胁。既然这样,你为何不能放开他?也放开你自己。” 忘记了,忘记了这些话他是不是一起说的。只是记得那一夜他在自己身下,不论自己如何做他都没有流泪。而是平淡的问,他能够留在他身边么?没有说一辈子,没有说永远,只是留在他身边。他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一直想着绿尧对他说莫要遗漏了身边的风景,他知道了轻浅对他的感情,所以敢在醉酒后将他推上了床。即便那之后,那种事情没有间断,可他还是不能确定,他能够放下绿尧。 “蹬蹬” “进来。” “主子,这是厨房做的热粥。”轻浅将一碗清淡的米粥端到了他面前。 他的胃不好,不能喝味太重的粥,而米粥成了他最近的所爱。所以他吩咐厨房早晚都做米粥。可他记得厨房做的米粥用的不是粳米,也没有加莲子。能这么细心的,除了绿尧便是轻浅。而绿尧是不知道他的胃病的。 就连他每次坐进来,总会有热茶放在桌上。 茶是他泡的,这粥是他做的,连一些公务也是他解决的。做什么总是合乎人意。恐怕,这世上除了自己就只有轻浅最了解他的吧。 他看着轻浅小心翼翼的盛好粥,放到他面前,站在那里不言不动,嘴角轻轻地弯了弯,又看向窗外。 “轻浅。” “属下在。” 蓝栖桐没有说话,一直静静的看着窗外,好像那个名字只是自己的呢喃。空气随着清风流动着。 的确,后院的风景着实比远方的好看。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求那些永远无法得到的呢?可是,人总是那样,无法得到的,才最刻骨铭心。 “或许,我这辈子都给不了你想要的。” 轻浅低垂的头抬起,看向蓝栖桐,他的表情淡漠着看不出什么。 “没关系。只要可以留在你身边,就够了。” 只要可以…… 不求得到回报,不求天长地久。 只是留在他身边。 蓝栖桐笑了。 这样的付出。 如果自己也能懂得只留在他身边,就不会求不得了吧。 可惜,那样便不再是他,不再是蓝栖桐了。 “不要忘记你说得话。” “不会。” 番外剧场:情夜(四) “唔——嗯!——” “这就不行了?”蓝栖桐伸回了在轻浅玉茎上撸动的手,用手帕擦掉被沾染在手上的浊液。坐到了床边,看着因高朝而轻喘着的轻浅,细致的五官被染上了意乱情迷,身体还处在高朝的敏感中,被蓝栖桐轻轻一碰就会禁不住的颤抖。蓝栖桐轻笑着,细长的凤眼勾起,手指慢慢的从他的小腹往上滑,感受着手下这具胴体的情动。手指滑上了清浅的脸颊,把那些零碎的头发勾起,拂到了枕上。蓝栖桐慢慢俯下身,薄唇靠近轻浅的胸膛,印了上去。 “唔嗯~”粹不及防的轻浅,因蓝栖桐伸出的舌尖卷到了他的乳珠上而呻吟出声,“楼,楼主……啊!”蓝栖桐听着他叫出的称呼而咬上了那颗茱萸,轻轻的拉扯着。轻浅禁不住的尖叫让蓝栖桐停下了动作。 “只是一个轻咬就这么敏感么?”蓝栖桐清淡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当初他可是一声都没有叫呢。” 还在那里因受刺激而喘气的轻浅渐渐克制着自己。他,他当然知道是谁。面前这个人可能会一辈子都放在心上却得不到的人。这个人说,自己不如他么?他也想不要这么的放荡,可是做不到。他爱着这个叫蓝栖桐的人,他会因为靠近他而内心澎湃,在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克制得住自己呢?……那种无限接近他的机会,是只有他才有的,他怎么能不激动,怎么能不敏感呢?……轻浅心里转过无数的心思,却听到蓝栖桐的一句话:“不过,我还是喜欢你这敏感的身子。” 他喜欢,即使他说他喜欢的是他的身子,那也已经够了。 轻浅睁着眼睛,一直看着蓝栖桐,跟他一样的凤眼里,流露出的是妩媚的神色。 蓝栖桐轻笑着抚过他的眼,在他的耳边吐着气,“记得,要叫我蓝。” 因为这么一句而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颤着双唇,好不容易才抖出那个字,“蓝……” “呵呵,那么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呢?”蓝栖桐的声音在此时带着极其诱人的磁性。轻浅闭上眼,蓝栖桐坐了起来,看着他自己抬起双腿,摸过枕边的红绳,开始缠上自己的身体,从脖颈缠绕着他柔韧有力的胸膛、腰身,缠到腿部,将曲起的双腿分别跟双臂缠在一起,再用嘴将两个绳头咬回来,整个身形就是标准的“M”形。然后轻浅看向蓝栖桐。 “唔……”咬着绳头的嘴不能说话,只能用唔嗯来表示他已经完成。蓝栖桐不着急去拉绳头,而是看着他分开的双腿而露出的菊穴,粉嫩的一如处子。他的手指轻刮在他臀瓣深处,“怎么这毛还是会长呢。”蓝栖桐说着,拽了一撮细小的毛揉着。 “唔!─”轻浅因为敏感一直躲避着,蓝栖桐伸手从他嘴里拉过绳头,分别系在两边的床头,固定了他的身体。 “你要是挣扎的话,我想会更好些的。”蓝栖桐说着,一根手指已经插进了轻浅的菊穴里,开始轻轻地搅弄着,“我不会就那样拔掉它的。” “嗯……”轻浅渐渐地开始了呻吟,时不时因为蓝栖桐搅到他的敏感处而轻摇着头,扭动着身体。 蓝栖桐的手指开始增加,搅弄的幅度也越来越大,而清浅的前身已经开始慢慢勃起,微眯的双眼,面色粉红,身体开始绷紧。 “唔——啊哈——” “嗯——啊!!——”突然变调的尖叫,让蓝栖桐用手帕塞进了他的嘴里。蓝栖桐不过是刚才趁着他渐渐起快感时,拔掉了他穴口的阴毛。 “你看,这样其实会简单一点。”蓝栖桐笑着道。轻浅因疼痛而疲软的分身被他抚弄着,手指也抽了出来,“这样的小口应该可以放的下了吧。”蓝栖桐轻声的呢喃,让轻浅微微的咬了唇。蓝栖桐起身,将桌上的盒子拿了过来。 “啪”的一声,盒子打开,轻浅随着声音微不可觉的抖了抖。蓝栖桐从盒子里拿出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珍珠,撑开轻浅的菊穴塞了进去。 “唔!——”即便他只是鹌鹑蛋大小,但那种硬度还是让轻浅难受。 “呵呵,果然可以了。”蓝栖桐笑着抚上微微闭合的穴口,“可不要让他掉出来哦。”然后又拿起一颗比他大的,一样撑开穴口,塞了进去。 “嗯——哈——”轻浅咬着牙,尽量放松自己的肌肉,让他不至于那么疼痛。 “咦,这次这个这么容易?记得上次你还进不去。”蓝栖桐仔细的瞅着穴口,弄得轻浅抑制不住的轻颤着菊穴,蓝栖桐看到了滑下来的珍珠,忙用手指又按了回去。又拿了一个比前一个更大的,“这个应该不好进了吧。”说着,蓝栖桐往里塞着试了试,果然是不行的。这次,轻浅穴口的括约肌都被拉平,渐渐渗出些血丝,蓝栖桐这才拿回来,“算了,这个没什么意思。我们换一种好不好?”说完,他又撑开轻浅的穴口,那两颗珍珠顺着滑了下来。 “呵——好……”轻浅的声音颤抖着。蓝栖桐俯下身去,吻了吻他的唇,用润滑膏涂抹了他的穴口,看起来光润光润的,穴口的肉还在不停地动,引得蓝栖桐又用手指开始抽插。 “我们要试试蜡烛么?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蓝栖桐边抽插,边问着轻浅。轻浅除了喘着气发出一串串呻吟,破碎着声音吐出两个字,“随……你……” “随我?那可不好办了,我也不确定。”蓝栖桐在轻浅即将要释放的时候,抽出了手指。 “嗯——不,蓝……”轻浅因突然终止的动作而不能如愿的释放,开始自己扭动着,希望可以摩擦到,可因为他双腿被分开而缓解不了。 蓝栖桐退去了衣衫,跪在床上,抚过清浅的菊穴,“想要吗?” “嗯~”轻浅只是呻吟,蓝栖桐加重了力度,“想要吗?” “啊哈——想……想要……”轻浅仰起脖子,弓起腰身,努力地表达着。 “想要什么?”蓝栖桐还在折磨着他,轻浅的分身肿胀而得不到缓解,微微的哼着,“要,要进来……” “呵呵,还是这样拙劣的表达啊。”蓝栖桐边说着,边抬起他的臀,对着那光润的已经分泌出肠液的菊穴狠狠地插了进去。 “啊嗯~——哈——”同时,轻浅的分身喷射出一股白液。 蓝栖桐笑着俯身吻上了他的胸口,一只手握住了那渐渐疲软的分身再一次撸动起来。 “嗯啊——蓝……哈——”被顶到最深处的轻浅,发出了最动人的声音。 “这次就算了,下次,我会想好怎么做的。”蓝栖桐扶着他的臀部,一直用最有力的动作贯穿着他。 两人的汗水都开始渗出额头,一滴一滴的滴到了身体上,又滑到了床被上。绽放出一朵朵深色的花蕾。 番外:蓝栖桐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对那个人有了感情。 还记得,那年的秋天。 微风轻拂,莲池清香渐淡。湖上泛舟,还是莺歌燕舞。 “主子,咱们该回去了。”水青站在一边轻声的道。 “嗯。” 我还是那个人前温和无害,但却冷漠无情的我。轻轻地应一声,就意味着这条船要回到岸边。 “主子小心。”水青先上岸扶着我出去。 “喂喂!快看,秦楼楼主!”岸上诸多男女都望了过来。 这些人,这些场面,我都已经见多了。无味,乏趣。那些眼神,多的是惊艳,是嫉妒,是贪婪,是轻蔑。这些,从他十岁开始就见多了。 上了软轿,向那象征着我身份的锦容第一楼秦楼走去。 渐渐远离了人群,拐进了那条经常走的小巷。 “主子,前面有个人,昏倒了。”水青在轿前道,“我们行过去?” “等等。”我也不知为什么,从来不管这些事的我,会突然想要看一眼。 我忘记那天的他穿的是什么了。奇怪的服饰,及肩的发披散着,遮住了那张脸。 “撩开他的头发。”我道。 水青走过去撩了起去。 那是怎样的美呢。 苍白无力,清秀瘦弱的我以为是一个女子。 “抬回去。” 或许,这一句话就决定了我们以后的世界里纠缠不清,注定了他的人生里逃不开我,我的人生里少不得他。 他跟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第一次见到醒了的他,他那副病怏怏的,还泪流满面的模样,我以为他不过是生得一副好皮囊,是个性子懦弱的人。却从来不会想到,有一天,这秦楼能靠着他的一首曲子,一段舞,而繁盛到能称得天下第一楼。 他跟我一口气的讲道理,为的只是一口肉。我不是没震惊,看着他最后的模样,我还是想笑。那副有气不能撒,有苦说不出的表情。 又想起,他说他要跟我做交易。 我是完全相信,他不是个懦弱的人,他顽强,固执,倔强。即使他的内心有片柔软的地方,那也是留给他那所谓的哥哥云的。 北宫择要来找九冥宫协助他谋反,这秦楼就成了他常来之地。只因一曲《月光》,让北宫择甘愿放弃一切好处,只为了得到他。所以,我想出那么多办法,将他一步一步逼上绝路。 他说,他恨我。 我想应该是的。我做了那么多伤害他的事。我甚至自私的拥有他,他恨我,他说他无法原谅。那一刻,我竟然害怕了,他会恨我,他会无法原谅我。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他会有了感情。这让我更加惶恐。那一夜,我本来只是想去看看,如果北宫择占有了他,我会不会心痛,可看到他那副模样倒在地上,我就明白,我逃不出了。对他有了感情,我就逃不出这感情的漩涡了。 之后的那段时间里,北宫择因为曾经下的药的问题,被他弄去了九冥宫里,没有人再来骚扰绿尧。而他,不想见他,也不敢见他。 不想让自己越陷越深,不敢看到他憎恨的眼神。 最终,放他离开。让他像一只鸟,飞离自己的身边。 即使他存了目的,即使他不愿放开,但,不论是公还是私,都不允许他这样做。 暂时吧,绿尧。 我还会让你回到我身边,不论你飞离多久,不论你飞离多少次。 我只想让你做我手中的风筝。 永不断线。 永远相牵。 番外:绿尧 那一夜,那一刻,或许是今生今世最绝望的时刻。人活两世,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可今世活着的信念被活生生的摧毁时,我的整个世界都已坍圮。一次一次的死里逃生,都因着他而坚持着,然而那一夜,却是他亲手将我打入了万丈深渊,看着眼前的光亮被黑暗一步步的吞噬。没了,倒了,失去了…… 犹记起,这世颠离,突闻那句“云破月来花弄影”,只张先的一首《天仙子》我就明白他同我一样,在这里,是异世之人。或许那时,我对他就已有着“天涯知己来相逢”的相惜之情了。就在知晓他是云欷时,我的整颗心都小心翼翼的跳动着。不敢相信,自己还会有与他再相逢的一日。即便,我们已不是我们。 那些时光,从前世到今生,我都在感谢上天的眷怜,给予我的幸运无人可比。我哭了,也笑了,因为激动,因为他的不相认,也因为我们又可以在一起。天知道,那时的我有多么天真。而那一刻,他一定在心底嘲笑我的无知、我的愚蠢。我竟以为我爱了他,他也会爱我。 不。他说了,他爱我。一直都爱。前世,他将我当作了可怜的家庭牺牲品而以哥哥的名义怜爱着,今世,他亦把我当做弟弟而疼爱着。他也曾将我揽入怀中,轻抚我的发丝,温柔地换着我的名字:“绿尧。”我曾把它作为世界上最美的声音而珍藏于心底。如今,物非人亦非。这一切,我都将抛于九霄,弃于沧海。 不愿意去相信,这两世的情愫竟只是我的自作多情。听着他说:“绿尧,前世我们是兄妹,今生……我对你仅限于亲情。爱这个字,太沉重。上辈子我们都负担不起,更何况这一世,我们皆为男子。” 对啊……男子……我已不是那个可以在他怀里撒娇的妹妹了,亦不可以骄傲的牵起他的手,让所有钦慕于他的女生所嫉妒。 而如今,一个水珏,我们便再无可能。 有多爱,就有多恨。恨他的绝情,恨他的多情。 “我不会爱你。”一句话,已让我没有立足之地。似是哽咽,从胸腔里汹涌而出,强忍着即将崩溃的泪,笑着点头。我也不知道,那已经算不算是笑。转身的瞬间,所有一切伪装都已落地。我疯了,发疯的冲出房间,冲出这座楼,这座已伴随他走了三年的十二楼。我不记得穿过多少灯火靡靡的长廊,不记得撞了多少来来往往的行人,只是瞟见眼前五彩缤纷的衣袂一一闪过,她们惊叫着:“小公子!”却是因为他曾说,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哭着,笑着,这次却是哀恸,是自嘲。 跑入忘绝林,跌跌撞撞,脚下看不清路,手臂、脸颊已被树枝划的生疼,直到麻木。漫无边际的奔跑,奔跑!奔跑……只希望远离他,远离自己的愚笨。 到底有多笨,才如他一般忽视掉我的感情;到底要多傻,才如我般不知所谓的爱上他。 “我不会爱你。”…… 明灯下,他的眉眼竟让我觉得刺眼,好不舒服。看着他的唇一张一合,寥寥几字就已把我的感情抹杀。晃眼了,那一刹那,厅里的明灯都如一道道犀利的诘问者的眼神,让我如芒针刺体。所以,我逃了…… 有多么狼狈…… 夜幕深邃,清风吹过也已变成利刃,刀刀在心。我只剩下奔跑。长袍宽袖因累赘被我扔掉,着着里衣,夜的冰凉就趁机侵袭而来。 无所谓了。…… 听着耳边呼啸过的风,听着自己“呼呼”的喘气声及胸腔里那颗剧烈颤动的心…… 不知有多久,累了、倦了,才看到那一泓清泉,连它都叫忘绝泉…… “扑通”一声,狠狠地跪倒在泉边,双手支地,大口大口的喘气。抬头望去,泉水清泠,其中的月尤为明澈。这夜静得只剩了我的呼吸声。繁星密布,明月皎皎,亮的就如那时厅里的明灯。连它们都在嘲笑我么…… 我笑了,放声的大笑着,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听不到自己的笑声?为什么我的眼已朦胧?为什么我再也发不出声?…… “临晚镜,伤流景”……前世已去,往事再回首,终是往事。才明白,他取名花弄影的含义。早已决定如月下孤花弄影般做个孑然一身,只形影相吊的人,我竟会去奢望同他一起……多么可笑…… 哥哥……我曾经渴望了许久的亲情,在这时竟让我厌恶。他是我哥哥,即便这一世我们不再有血缘关系,他依旧只当我的哥哥……伦理、道德……一直都是有的。 哥哥……呵,多么讥讽的字眼。 激骨的冷水。如一根根细针钉进骨髓里。痛,却无法呼喊。再痛,也抹不掉心里那道伤口。心又开始隐隐作痛。闭上眼没入水中。 ……冷。…… 外面的月依旧澄亮。我却开始模糊了视线,知觉,被一丝丝的剥离。那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殆尽。 就这样吧……真的累了…… 我没有死,或许说我不会死。景墨辰找了我整整一夜。所以在我有意识的那一刻才会听到他的话。只可惜,我的心死了,死得那么透彻。 十天十夜的酒醉灯靡,他只是冷眼旁观,不再说一句话。要冲进来的云欷,不、是花弄影,被他拦了下去。“他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你。”那时的我,正举着玉脂青樽抿下一口苦酒。十天十夜,除了瑶玑我谁都不见。斟酒、论琴……一曲《满江红》留下,夜离十二楼。既然已没有了我存在的必要,那我宁愿选择谁都不要。 一个人下山。无人可觅。 忘不了,就逃避吧。 番外之后来 弦绝谷。 话说,自从十五景墨辰突然想来,绿尧为找他,赤脚薄衣而受了风寒,卧床半月。期间,无虚老头,初暝,元林,元洛,元清,以及其他人都对景墨辰视而不见,埋怨他刚醒就祸害绿尧。 绿尧醒后知晓此事,哭笑不得,拉了景墨辰道:“谁叫你不乖乖的呆在房里,刚醒就跑得无影无踪来吓我。”景墨辰极少表情的脸上,微微皱眉露出了内疚的神色,扶着绿尧做好,“你睡不安稳,房外有梅香。我内力不够,没听到。” “原来是为了我……”绿尧抿唇叹息,“只要你好,我才会睡得安稳。你知道么,我天天盼着你醒,却又怕你醒,我害怕在我睡着了你会不见。” 景墨辰轻轻将他拥入怀里,低沉而清晰的声线在绿尧耳畔响起:“我知道。我们都好。”绿尧心满意足的窝在他怀里,点头。 之后,景墨辰小小的改了改他沉默寡言的性子,诸多感谢谷里的人,尤其是无虚老头,初暝,元清。谷中人亲眼见他为绿尧奔东西跑,事无巨细,皆亲自代劳,就如同几年来绿尧为他一般,如今,更是愿意为绿尧一改自己的沉默寡言来感谢他人,自然不再对他无视。无虚老头笑呵呵的捻着胡须看着接替绿尧工作的景墨辰,对旁侧的初暝道:“如今他能这般对小尧,我们都该放心了。” 初暝也看着景墨辰笑道:“是啊。” 景墨辰感到背后的目光,回首,点了点头,微微勾了勾唇角。 一切都在好转。这是雨过天晴后,最美的彩虹。最美的,记忆。 等到绿尧身子康复,已是梅落兰香的时节。谷内春光融融,鸟语花香,水声澹澹,心旷神怡。 “师傅,我们今日便准备走了。”绿尧同景墨辰进了木屋,向坐在桌旁闲散着喝茶的无虚道。无虚闻声抬起了头,精瘦的脸上,一双明目里满是疼爱和不舍。老头捻了捻胡须,点头道:“嗯,你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淡出股后还是要好好保养,不得再出差错。这可是师命。”无须说这话的时候对的是景墨辰。 景墨辰抬头,眼中是坚定,“不会。” 绿尧也笑着应声:“谨尊师命。” 初暝自绿尧好后便又出谷去飘荡江湖了,元林元洛元清也日日还去镇上为人们看病。 两人拜别老头便悄悄离去。以免见了他们徒增悲伤。 锦容城。 又话说,俩人自从谷中出来,便四处行走游览,历时两年。几乎踏遍了半个大陆。如今,两人北归至锦容,一是准备稍作休息,为绿尧填补些药材,二是正直甄宫皇子夺储之时。两人见了蓝栖桐的来信,便匆匆回到锦容,绿尧知晓碧千珣早已在一年前就从圣山出师归京,一直在暗处部署自己的人马,而剩余大皇子,为人厚重却无头无脑,二皇子阴险狡诈,四皇子软弱,五皇子嘛,正十三岁,早已跟了千珣,老六还是襁褓婴儿,但也不能排除其母家势力身后操纵。千珣与五皇子千夏一外一内,掌控着几方情报,一有变故立即反扑。碧深煜为了让三儿早归宫中,微服出巡,又故意将此透露出去,引得他人动手。景墨辰,绿尧也知此行凶险,故修书于蓝栖桐要他暗中帮助。而两人便在三日后赶到秦楼。 锦容城,车来车往,人流攒动,喧闹无比,繁华依旧。 这日,一辆水蓝色绸缎马车停在了秦楼门口。鉴于是日间,秦楼只是一般的娱乐场所,文人雅士居多,而见到这普通马车竟停在第一楼门口,而且不一会,更难得一见的秦楼楼主轻浅亲自到门口迎接。众人都好奇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架势。 当景墨辰下车后见众人好奇的直视,冷眼一扫,众人缩首偷窥。先是一袭玄衣的冷峻男子,气势不怒自威,目光冷厉好似能杀人于无形,然而这男子却回身小心翼翼的扶出一位碧衣……额……男子(?)……只可惜他头戴纱帽,看不清真容。 “公子,宫主已在楼上等候,请随我来。”轻浅已是二十出头,成年脸庞变得更显英气,依旧一袭月白袍,脸上的笑容深及眼底,温暖人心。 绿尧抬手,打了招呼,“快走吧,本以为换辆车可以减少些回头率,如今看来是失策了……”旁边两人听了他的话都不觉露出了笑意。 众人只见三人俊逸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了只有楼主才能进入的后阁,顿时议论纷纷。 进到后阁后,轻浅将两人引到一间偏阁,让两人稍等,他转出偏阁到正阁,两人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正是蓝栖桐和碧深煜,正在对弈。 而后轻浅在蓝栖桐耳畔轻语几句,蓝栖桐欣喜的道:“皇上,栖桐让您见的人到了,不过他们怕触犯您的龙威,栖桐得先替他们讨个无罪的金口玉言才行。” 三十出头的碧深煜并不显老,正直成熟深稳时。刚毅的脸庞透出几分疑惑,不过还是开口沉沉的道:“无罪。”这时,轻浅才引两人转出偏阁。 景墨辰撕掉脸上的易容,绿尧摘下纱帽,两人同时行礼,“臣景墨辰(草民绿尧)参见皇上。” 碧深煜愣在原地,发颤的双手泄露了他此时无法置信又激动万分的心情。绿尧见他没反应,抬头笑道:“皇上准备要我们跪到何时啊?”碧深煜回神,忙上前扶起两人,“你们……” “皇上,此事一言难尽。”绿尧笑意盈盈的回道,“我们可是来为皇上分忧的。” “臣一年前便接到师父的信,说三殿下已出师回城,于是托蓝宫主暗中保护,近日又收到蓝宫主的信,说明了情况,这才赶回来。愿可以帮助皇上和殿下。”景墨辰接口。 “你们能回来……珣儿一定高兴……朕……也高兴。”碧深煜面上无异,可这语气嘛,嘿嘿。 绿尧轻笑着,“皇上不怪罪我们隐瞒,我们自然的回来,更何况,殿下好歹也是我的学生嘛,做老师的自然要支持徒儿啦。” 众人都随他而笑。 之后,五人将规划布置逐一讨论,拍板定案,万无一失。只等到最后将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半月后,甄宫动乱,大皇子,二皇子相互残杀,打到承龙殿外,此时五皇子率人从承龙殿侧阻止两人,同时,三皇子率军将其二人及叛党包围,皇帝回到宫中下旨将老大老二除去皇子身份处死,其后势力被连根拔起,削官发配到边疆。第二道圣旨,将于本月十五为三皇子碧千珣授成人礼,并立其为大甄太子。封四皇子安王,五皇子明王,于成人礼后移出宫外建府。 十五成人礼,太子加冕仪式完毕后,于唐清殿宴请百官。这一夜,皇上的龙椅旁侧多了两个空位。众人都在猜疑之时,便听到殿外皇帝爽朗的笑声,接着内侍喊道:“皇上驾到!”百官起身行跪拜礼,“臣等恭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钦平身。”皇帝说罢,便与绿尧景墨辰一同向殿上走去。 绿尧见了那两空位,“……那个,皇上啊,那位子不会是……” “嗯,怎么?绿尧不坐?”碧深煜笑问。绿尧满脸黑线,“于礼不合啊,皇上不介意,一会您的臣子们群起而攻,绿尧怎么办啊?……” “哈哈,”碧深煜抬首大笑,“朕是这一国之君,圣意谁敢违背?!” 绿尧无奈,知道反正说不过他,便小声道:“随你了,反正我不介意,我都快饿死了……” 皇帝又是一阵笑,坐于上位,两人便坐在他阶下不远的侧位。 这时有老臣出位,跪道:“皇上!” “爱卿不必多言,此二人是朕旧时结交老友,又于此助朕处置逆臣,朕不能将其留于朝堂,便只能以厚礼相待。更何况,是太子的老师呢。”此言一出,那老臣与众人皆是一惊,从未听说过太子太傅是何人,二太子的却聪慧过人,不论政治头脑还是为人处世都是众位心中的首选。而如此出众的太子太傅又怎么能籍籍无名呢? 这话不仅是大臣,更主要的是子席上的千珣一脸惊诧,太傅?能做他太傅的人只有那一个人,可那人早已不在人世,父皇从哪找来的什么太子太傅?!千珣心里的愤怒要更胜些。正直皇帝唤太子上去,千珣心下百转,施然而上。然而,在见到那双明亮独特的眼睛时,即使不是同一张脸,他也能认出,只有那人才会有那样一双清明出尘的眼睛。那么,坐在他一旁的就是辰哥哥了。他向皇帝行了礼,匆匆赶到两人桌前,手执酒杯,却一直站在那里抿唇不语,双眼渐渐生红。还是绿尧起身执杯相碰,“恭喜殿下。” “绿……” “嘘——”绿尧示意他不要叫名字,“等到宴后去皇上的书房,咱们再聊。”随后还又偷偷的看了看是否有人听到什么。这一举动让千珣先是一愣,后又笑起来,“好。”而后三人举杯同饮,又向皇帝敬酒。 宴上觥筹交错,灯光通明。众人皆知皇帝龙心大悦,太子亦是面露喜色。五皇子,如今的明王也曾听他三哥说过他的老师,当时千寻神色是绝对的崇拜和尊敬,他自然也好奇这太傅是何人。便缠了千珣要去见见那传说中太傅。 宴会途中绿景二人便离席而去,不久,太子和五皇子也请命离去。 承龙殿内殿。 墨辰扶绿尧坐于椅上,为他倒了杯消酒茶,温声道:“喝些茶,消酒。”绿尧接过喝了几口放下,正要说什么,墨辰俯首以舌舔去他唇边的水渍,正要深吻时,殿门被人推了开,来人见此情景,尴尬的咳了两声。 绿尧起身瞪墨辰一眼,景墨辰耸肩以示无辜,不满的看了来人一眼。来人正不知所措,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千夏!”碧千珣见此也猜到了几分,略带责备地看了千夏一眼,又向绿尧道:“尧哥哥别生气,千夏只是想见见你们,是千珣没拉住他。” 绿尧摇摇头,“既然五皇子是自己人,当然没事了。是吧?”说着,绿尧向千夏笑问道。千夏嘿嘿笑两声,“是是!” 千珣告诫千夏不许失礼,才又向绿尧道:“尧哥哥跟辰哥哥可以说说你们的事么?那时你们明明……” 尧哥哥?辰哥哥? 千夏听着有些耳熟,就多看了他们几眼。又突然想到三哥曾说过他的老师是天下第一人…… 天下第一人不就是…… “啊!你是绿尧!唔!——”千夏刚开口,就被千珣捂住了嘴。 千珣气急败坏的低吼,“你个死小子,不想待这回你的殿里去!”千夏忙着摇头。 “珣儿,身为太子就该有太子的风范。”低沉又严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见礼,皇帝走进来,又对千夏说:“身为明王,大惊小怪,冒失成性,成何体统!” “是,父皇。”两人站直齐声道。 “哎,皇上,没什么事的,反正周围都是自己人,不会出事啊。”绿尧说道。碧深煜才收了怒气,要众人坐下。 “朕也想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绿尧看了看景墨辰,“自从蓝栖桐将我带回九冥,不日江省时找来要我画出宫中地图,我答应了。可我最多也只走过几个园子,根本不可能画出来,还好圣手医初暝暗中帮助,为皇上送了信,这才有了假地图。” “初暝是九冥右使。”景墨辰拉了绿尧的手道。绿尧会意一笑,“我知道。”然后又道“第二天,在影卫接我途中,遇到了江省时,不小心被发现,墨辰要他们兵分两路,他拦下江省时,而另外的人来救我……”绿尧将事情娓娓道来,听得人叹气。说起三军对垒,千夏更是激动,“多亏了那罗央丞相死得妙啊!” “五殿下!”景墨辰突然沈脸低吼,又不安的盯着绿尧,绿尧脸色也只是黯然一瞬,不一会笑笑:“我没事。自从你醒后,我便将记忆解开了。”而后对几人道:“十二楼楼主,也就是五殿下口中的罗央丞相,花弄影,他……是我哥哥。而花弄影只是他来到这里后的名字,他原来叫云欷。” 此言一出,另三人震惊了。 绿尧又道:“为了罗央帝,他倾其所有,可最后……呵,还是敌不过那人心中的江山。”绿尧抬头浅笑,“不过他说过,他不后悔,他说过他不论到哪都会记得我们。这就够了。” 几人沉默。 碧深煜沈声道:“若不是因为他,水鸾秋也不一定会退兵,更不可能签和约。” “那个……”千夏内疚的对绿尧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绿尧摇摇头,“不知者不为过。绿尧不会怪任何人。” 去往莫陵的林间道上,奔驰着一辆水蓝色的马车。 “别……墨辰!这是马车!”车里的碧衣男子红着脸推拒着他身侧不断骚扰他的男子。玄衣男子稍稍停顿,将头埋在绿尧颈间细密的亲吻,忽然又停了下来,沉闷的声音从绿尧颈侧传来,“你是我的。”绿尧正试图拉开钳制着他腰部的胳膊,听了此话微微停顿后轻轻覆在那双手上,“墨辰,他是我哥哥。他是我从小的依靠。”景墨辰将绿尧抱的更紧。“但自从来到这里,遇到你,你便成了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墨辰抬起头,绿尧侧过身与他相对。 “他和我拥有的血缘关系是无法改变的。但那也仅限于亲情。对于你,即使我们没有血缘,可我们之间的羁绊是谁都不能代替的。”绿尧对上他的眼,认真的道。墨辰深蓝色的瞳眸闪起点点笑意,冷峻的脸浮出一抹笑,如阴寒的冬季突然出现的一束阳光。照得绿尧心窝暖烘烘的。绿尧纤细的手指划过他的眼睛和嘴角,低声轻语,“不求生生世世相追随,只愿此生此世共双飞。”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