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青(穿越 女变男)上——浊西
浊西  发于:2014年0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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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他,犹如青色的水,沁人心脾,却无法逃脱棋子的命运;他,犹如冰冷的墨,深入骨髓,却甘愿与他共赴这场生死未卜的棋局。 命途不算多舛,情路不算坎坷,恶俗的穿越,恶俗的结局。女穿男、惧雷者自带避雷针,慎入哈! 楔章 为什么…… 我问上天。 为什么让我烙刻着前生的记忆重新开始? 为什么要让我一次又一次在寻找到勇气活下去的时候再摧毁我的信念? 凭什么天要左右我的生死? 凭什么要我去背负前世今生沉痛的枷锁? 凭什么我要成为任人摆布却无法逃脱的棋子? 天说:这是你的命。 我的命?……原来我的命这么沉重……每一世都压得我难以呼吸。每次看我像一尾失去水的鱼在岸上挣扎、蹦跳,努力地、拼命地,渴望着水……却一直没有人来帮我。天就眼睁睁地看着鱼被抽去最后一丝气力,无动于衷。鱼死了。瞪大双眼,不甘的死在距河溪一尺的岸边。顷刻间,大雨倾盆。 天说:你的命就是用生命带来一场甘霖。 可惜,成全了他人。 命,这就是命。 没有人在乎你的生与死。生的平凡,死的默然。你的生不知为了什么,而你的死也不会有人懂得。 可我,我明白我的生是为了谁,我也知道他会懂我的死是为什么。 我可以违背伦常去爱自己的哥哥,我可以放弃所有去陪自己的哥哥,我甚至能够用我的死去换他的生。而那一刻他的动容是否让我赶上了那一场由自己而降的甘霖? 只可惜,我放弃了所有却依旧陪伴不了他。 我死了么?我听不到,看不到,也发不出声音……我的五官全都没用了。 我是死了吧。插在心口上的刀,那么痛……痛……?我、我能感到痛?……不……是从灵魂深处加持的痛。 大脑一片混乱……五官感渐渐开始恢复。 “绿尧!”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又响在耳畔。声音!声音!! 抬头看去,空中出现了一卷卷片段。 这是……走马灯……么?人死的瞬间一生的回放。 直到最后,自己满身是血的倒下,少年跑过来抱起她,惊慌失措的捂着她的心口,不断的叫着她的名字。看着少年平日冷若冰霜的面孔全是痛心疾首,那是她多少个日夜心念的人啊。 云欷!云欷!…… 疼痛又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想着他,想着那个自己深爱的哥哥,痛得无以复加。 “云欷……我……喜欢你。” 在他怀里,她告白了。她将心底藏了十几年的秘密献出奉给了云欷。云欷竟会点头,他竟会点头说他知道,说……他也喜欢她。她在做梦么?呵呵,至少那时是那么想的。 应该会喜欢的吧…… 为了他,学习自己不喜欢的乐器,背着家里去成人跆拳道班。她为了他每次努力去考学校第一,每次同他站在万人仰慕的奖台上,闪耀着灼目的光芒。而他是发光的天使,自己只是陪伴他的一粒尘埃。 他就是我的世界。而我,拯救了我的世界,不是么。 泪水划过他们苍白的脸庞,却依旧倔强的绽放生命的美丽去印在对方心里。不,是灵魂里。跟随他们生生世世。他们交缠着手指,交换呼吸,纵情的燃烧着生命的极致。这一刻,他们不再背负家庭的压力,不再忍受伦理的束缚,他们摈弃世俗的眼光,他们只是宣泄着这迟到的爱火,就此沉沦。一个吻,炙热而绝望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一个生命的逝去。天静默的看着,血色妖异的绽放在她的心口,就如地狱随风摆动的又一株由血浇灌下绽放的,娇艳欲滴的曼陀罗花。 第一章:重生 绿尧以为那就是结尾,独留清醒的他跪在小巷里,满地狼藉昭示着这里的一场恶战。为了救被几十个混混围攻的他。怀里的自己已经失去温度。看着他抱着冰冷的尸体嘶声呐喊:不!他不要她死! 所以神出现了,神告诉他,奉献你的灵魂吧,可怜的人类。 而他竟点头答应。 站在黑暗里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的一生已经结束,她的一生只为了这个男子,她的哥哥,云欷。她奉献了自己的生命换来他的生命,却要被天夺取他的灵魂! 上天是何等的不公!那是她的云欷呀!她用尽所有保全的人,却要因她再失去所有! 她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 “通”——! 绿尧捂着心口跪在黑暗中,一切都归于平静。她的一生已经结束,她不需要生命!没有了云欷她活着有何意义!她不要独活! 支起身体在无尽的黑暗中不住的奔跑,她要逃!逃离这个世界!她痛恨天,掌握他人命运的天! 凭什么要左右他人的生死?!凭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剥夺人们的感情?! “凭什么!——”绿尧用尽全力的嘶吼,在黑暗里跌倒到最后的宣泄。力气抽离,意识模糊。 不要!!! 她挣扎着却挣不脱困意,终是如上挣扎的鱼一动不动、只是她闭上了眼睛。 绿尧几日内都处于冰火两重天的境地,折磨得她痛不欲生。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只是有种力量让自己清醒着,却一直处于黑暗中,依旧动弹不得。直到她又一次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再次有了意识已经没有忽冷忽热的痛楚,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指,欣然发现自己有了力气,试图张开眼睛。只是刚眯开一条缝就让刺眼的光逼得又闭上了眼。来回试了多次,这才渐渐适应了多时不见的阳光。白蒙蒙的光昏渐淡,眼前的场景也逐步清晰。这个陌生的环境让她不觉稍稍皱眉。即使自己复活也应该在医院里吧,那现在这水蓝的蚊帐?额……像是床帐,还有银白的印纹青丝锦被,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是陌生的地方。这认知让她从惊讶转而慌张。侧头看向纱帐外,手指轻挑,入眼的是红木镂雕窗,一张铺着蓝色锦缎的圆桌上摆着一套青花瓷茶具。旁侧有一个青铜八角小鼎,从中燃出阵阵青烟,这才发觉屋内有着一缕令人神怡的清香。环视一周,这间屋子古色古香,从摆设装饰看定是分外喜爱古玩的人家,近年那些富豪不兴西式别墅,倒是复古流行了?只是这等精美的住处,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正在出神的绿尧听到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目光便逗留在那个推门而入的人身上。一身翠绿色的长衫,明秀的脸庞上一双清亮的眼眸,长长的头发绾成一个髻。手上端着金盆,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水亮的眼睛泛起了光,只见他将盆搁在了床侧的盆架上,“公子醒了,待我去知会主子。”清脆的声音泠泠入耳,本应是舒心的感觉却在听到“公子”二字时让他浑身僵硬。 “什么……公……子……”她低喃一声,这一开口,沙哑低迷的声音让她更加不安,这不是自己的声音。她抬手看着自己这双白皙修长如削,比及自己的更加耐看,倒有几分像云欷摆弄乐器的手。想到云欷,心口突地疼痛让她用手捂上心口,闷哼一声倒在床榻上。手下的骨骼触感鲜明顿时让她血冲大脑。这具身体不仅不是她的,而且……手颤微微的掀开身上的锦被,在触到那个证明身份的东西时她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手无力的滑落。 成了男人了么…… 脑海中与云欷的种种涌出,分别时刻历历在目,痛又开始在心口蔓延。突然记起昏睡是黑暗中那抹冷冷的声音:“他用自己的灵魂为你塑体存放你的灵魂,……现世会有人替他活下去。”…… 这竟是云欷的身体么……有人会替他活下去么……可那再也不是他了吧…… 沉溺于回忆的她浑然不觉门口的两人。除了适才的绿衣少年,还有一个着淡紫锦衣的美貌男子。绿衣少年正欲开口,被紫衣男子挥手制止。就站在那看着床上的绿尧神色迷茫,继而不知又想到什么,眼神忽然变得沉痛,泪滑落他的眼角。她的手拽紧心口处的衣衫,脸色渐变苍白,额上有细密的汗渗出,呼吸粗重不稳。半支的身体因疼痛而蜷曲在一起。 绿衣少年惊呼一声,看向主子,在紫衣男子点头后匆忙离开。他踱步到床前,扶住绿尧几欲栽倒的身体,绿尧缓缓抬眼,对上他阴柔的面容闪过小小的惊讶随后又被痛苦所代替。 “你最好静下心来。”耳畔是男子富有磁性的声音,轻柔却清晰有力。同时被他手掌所覆的地方传来阵阵透心凉,让她清醒不少。 绿衣少年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年过半百的男人,背着药箱。紫衣男子将她放在床上躺平。绿衣少年向床边探头探脑,“主子,杨医来了。”紫衣男子向那个杨医点了点头便站在他身后。杨医上前看了她的面相,又号了她的脉,眉头皱紧,“楼主,这位公子脉象正常但看他面相又确实承受着痛苦,身上又无伤口,这……” 绿尧听罢心中了然。怕是那时为云欷挡的一刀所致,如今换了身体,疼痛却烙在了灵魂里,这是心理因素吧。绿尧黯然,闭上眼轻抽回手,“不必看了。”声音依旧沙哑,“治不了的。” “公子这是在小瞧老夫了?!”杨医挺拔有些愤然。 绿尧轻叹,缓缓道:“痛由心起,莫非您要剖出我的心来看么?”淡淡的,气若游丝。杨医明了,收拾了东西,起身向紫衣男子回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老夫无能为力了。”紫衣男子点头,“有劳,水青送杨医。” 待两人走后,房间又安静下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么……”床上的绿尧喃喃,一抹苦笑勾在嘴角“没了呢……” 见他的手又握紧,蓝栖桐走到床边坐下,手覆上绿尧的手,“什么都别想,不想痛苦就要学会克制自己。”或许是他手上冰凉的温度,也或许是他轻柔的声音,绿尧听了他的话深呼吸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绿尧开口:“有水么?”随后一杯水已经递到他面前,自己的身体软弱无力,只好就着男子的手喝了几口,感到嗓子不再那么干涩才问道:“这是哪?你是谁?我为什么在这?我又是谁?” 男子似乎并未想到他可以一下子问这么多,怔了瞬笑了起来。他的笑也那么温柔,好像云欷…… 看他看呆了,栖桐轻咳一声,“一下子问这么多,我怎么回你?” 绿尧摇摇头,“这是哪?” “秦楼。” “秦楼?什么地方?” “这里最大最繁盛的倌馆。” 绿尧听着愣了片刻,垂头苦笑,“还真是……够恶俗的。”穿越都这么穿么?“那你是……老板?就是……”嘿,那妓院老妈子叫老鸨,这地方该叫啥?“……掌柜?” “掌柜??”栖桐听他竟把这倌馆的主叫掌柜,便“嗤”的笑了,“嗯,叫老板也行。” “我为什么会在这?难道说我是这里的……额……那什么人?” 栖桐见他泛红的脸,大概猜得出他在想什么,便说:“你是我从外面带回来的。昏了三天今个刚醒。至于你是谁,我可不清楚。” “哦……”绿尧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因为那什么什么。可这毕竟是倌馆,自己被他所救,不就意味着卖身于此了么?男人同男人……想想有些别扭,可要让他找女人……额……恶寒。 见少年皱眉又打了几个寒战,栖桐关切道:“冷么?”被打断思绪的绿尧啊了一声,“哦,不冷。现下是什么朝代啊?” 先前他问秦楼是什么地方栖桐已经不追究了,如今他竟问朝代? “这里是甄,储熙十二年。” “甄?甄国?”绿尧瞪大眼睛,这个该死的破地方,还是个不知什么时空的架空王朝?! “怎么了?” “没……给我块镜子行么?”绿尧要来镜子,细细的照着。这张脸果然同云欷的有七分相似。略细的剑眉,眼角轻勾的凤眼,高挺的鼻梁。三分不似倒像原来自己的,茶色的瞳,略小而薄的唇。云欷本来有棱有角的下巴成了自己那尖小的下巴。 若说云欷是俊美却带着冷傲硬气的,那如今自己就真是阴柔莫辨的怪胎,明明是男子,却长得一张比女人还女人的脸,较之坐旁边的紫衣男子更是瘦弱、女气。 看着他颤着手指伸向镜子,眼中不知是痛苦还是恋慕,一双茶瞳闪着泪光,在眼中打转却不溢出。突然又把镜面扣在床上,仰头闭了眼,手指在自己的脸庞上轻抚,真如对待情人一般。他这番举动又引起了心痛,栖桐无奈的叹口气,从床边的盆里拧了净巾为他擦了脸,又搭在额上。 清凉的感觉让绿尧静了心。 既来之则安之吧。这是云欷为我选择的,他的牺牲才有了如今的我。对得起他的只有好好活下去。绿尧闭眼渐渐平复。 看着躺着的少年归于平静,又缓缓睁开眼,“谢谢。” 栖桐被这句“谢谢”拨乱了心神,怔怔的看着赢弱的少年,转而露出了笑容,“从没有人跟我说谢谢呢。”绿尧也怔了怔轻笑着,“我很荣幸成为第一个。” 栖桐的手不觉抚上他的脸,细细摩挲,感到少年僵了身子才探到额头取下净巾。 正处于混沌状态的绿尧感到额上清凉,又听到他问“你叫什么名字?”他转头沉默半刻,就在栖桐打算放弃的时候,他轻声道:“绿尧。颜色绿,帝王尧。” “绿尧?呵呵,蓝栖桐,颜色蓝,凤栖梧桐。”说罢便准备离开。 “等等!”身后绿尧疾声道,见他转身,“那个……有吃的么?”栖桐被他那副略显羞涩的脸弄得好笑,“应该准备好了,一会有人会送来。” “谢谢。” 栖桐摇头走出房间。不一会,那个绿衣少年带着一群人鱼贯而入,在桌上摆了饭菜。绿衣少年到床边端盆时,绿尧开口道:“水青?” “啊?”水青没想到绿尧会叫他的名字,被吓了一跳将手里的净巾掉进了盆里,绿尧不好意思的道:“对不起啊,吓着你了。” “没事没事。”水青对那句“对不起”受宠若惊,“公子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啊?” “嗯……适才听你们主子唤你这个名字。” “哦。”水青见绿尧艰难地想坐起身,便扶了他一把,“要用食么?公子就在床边靠着吧。”说罢水青招人在床上摆了小桌,自己又到桌前将菜各自夹了些,放到小桌上的是一碗枸杞薏米粥,陪着几样清淡小菜。 “主子说你刚醒,胃空,不易吃荤腥油腻的东西,就吩咐厨子做了些补气血的素食。”水青细说着,正要端起粥喂绿尧时,绿尧抬手阻止,“我自己可以的。”他接过碗,一勺一勺慢慢送入口中。 这瘦弱的身体不是一顿粥可以养回来的,也许是太虚弱,吃罢饭就又开始犯困。收拾完便又睡了过去。 第二章:初见 华夏大地,三皇五帝之后,秦开盛世,天下太平一千五百年。百年之前,南北林林总总共百十国争战不休。后诸侯分裂,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百国之中,有能力一争的数三家。北部牧族风氏,久居北部,属草原上的大统领。南边水氏,原是前朝后裔,威望甚高。再者便是中原武林的武林盟主碧氏,宅心仁厚又铁面无私,黑白两道,朝廷江湖无人不称颂。历经几十年征战,小国一再被吞并,逐渐形成南水北风中碧,三足鼎立的局面。从此天下三分。至今又经百年。 正值各国新旧更替之时,北部莫陵,定都寒扬,新皇风如觉登基三年,又吞周边五国,冷面无情。南部罗央,定都璃耀,水氏嫡子水鸾秋继位两年,听闻是外热内冷的笑面虎。中部就是大甄,国都定于锦容,碧氏先皇并未立诏,如今的皇帝碧深煜运用各种手段夺取皇位,即位五年。 三国都是战后初定,立下合约,休战养生。如今皆是蒸蒸日上,四海升平。 锦容是甄国第一城,秦楼便是这第一城里的第一楼。这里男风不忌,秦楼又男女通吃,两年前从一家小茶馆改头换面成为倌馆,一直红到现在。 娱乐场所总是最好的信息渠道,而能手握秦楼这张红牌的幕后之人定不是一般人。 九冥宫,是大甄江湖的一家之主。当初战后初定,江湖亦动荡不安,先帝派亲信江臣去安稳江湖势力,如今时过半百,已传到第三代。江省时掌权十多年,碧深煜登位,新旧更替惹得暗中其他势力蠢蠢欲动,而江省时此人野心颇大,心机颇深,只做草莽之主已不能满足他,他渴望着不远处那朱墙深院中金碧辉煌的大殿上,那把镶金嵌玉的象征着大甄主人的龙椅。 秦楼,便是他在天子脚下所建的暗点,楼里不乏九冥宫的精英,从那些达官显贵之人身上收取最有利的时政消息。但这些精英混迹于众人之中,没人知晓他们会是谁,谁又会是他们。这里的所有人身份都简单直白,几乎如一张白纸,令人生疑却无迹可寻。 但人们总是有太过于自信如江省时的人,这便成为一种自负。 九冥宫处于大甄锦容城内,且还属于皇城范围,它的所有风吹草动,虽不至于事无巨细皇帝皆知,至少也会有所察觉。 甄宫。龙承殿内阁。 “近来如何?”一道冷厉的声音从镶金雕玉的檀木书桌后传来。看只有一人的房间里突然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秦楼有疑,但无实据。”诡异而空灵。 “那就去找。” “是。” 随后一阵空气的流动又归于平静。仿佛从未有过两个人的对话。 秦楼管理严格,所选的小倌、美人、侍者、车夫、厨师等等都是严格筛选选出的,想要混迹其中,并非易事。而且其中的打手功夫诡异莫测,几乎无人敢在秦楼耍脸摆阔,得罪秦楼的人无一会有好下场。除非你有足够的金钱和权力,或者是有足够的筹码。可能达到秦楼标准的普天之下寥寥无几。想硬来也不可能。这时,一抹黑影在秦楼对面的房顶上一闪而过。 锦容的夜是华美而又深沉的。莫要看那金雕玉琢的门栏,莫要看那淡施粉黛的美男美女,莫要看那灯火莹莹的无限春情,在光鲜的背后总是有着黑暗的一面。黑暗就是一匹伺机扑食的狼,潜藏着无尽的危机。 浅眠在卧榻上的绿尧,眉头紧锁,双唇又抿紧了些。最终哀叹一声,睁开了眼。 房内没有点灯,窗外的月光亮得可以,透过厚厚的窗纸射了进来。这里只有他一人。静得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再细闻,便是外堂大厅正营业着的声音。听着丝竹声声,莺歌阵阵,喧闹不休,就如前世那个世界的晚上一样,灯火酒绿,繁弦急管,纸醉金迷。 绿尧轻轻支起身子,太过瘦弱的他并不能多动,但他认为要是一点也不动是根本好不了的。所以总会在没人的时候稍微活动一下。推开锦被的手还有些不稳,费力的穿了鞋踏到了地面上。他想看看那月亮照耀下的夜色是何等模样。 小心翼翼的借着月光看路,避免碰到桌椅发出响声而招来他人,走到窗前,扶着窗棂缓了口气,拉开了窗户。大把大把的月光洒进屋里。窗的一边,正是那皎洁无暇的一盘皓月,清冷却净亮的光芒如一层薄纱罩上了绿尧的心。 云欷…… 望月思人,何时自己也需这样子了…… 绿尧轻叹。 一阵骚动,楼下不知从何处窜出一群手持武器的打手,正从不远处向这边奔来。同时,那抹消失的黑影又出现在对面的房顶上。一身玄黑融入夜色之中,用布罩着半张脸,只留一双锐利的眼露在外面。谨慎的躲闪着,心中冷嘲那群人的愚笨。听到那些人朝另一个方向追去,回首而望。 绿尧被扰了兴致,思绪拉了回来,正准备闭窗,抬眸。 四目相对。 一双眼清如皓月却忧丝万分,一双眼冷若冰霜且毫无波澜。 那一刻,绿尧惊诧那双眼同云欷如此相似,黑衣人震惊自己对此人毫无知觉。 绿尧想开口却被冷风灌了嘴而咳嗽不止,黑衣人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哎呀,公子!你怎么下床了?!”闻声而入的水青轻抚着绿尧的背,“还开窗!公子,杨医吩咐了您不能受风的!” 绿尧握了水青的手,微微一笑,“我没事。”正趁水青关窗的一瞬,又瞥向对面,早已人去顶空。绿尧失落,方才那抹狠戾绝不会看错。 始终不是啊……绿尧心中自嘲。因为那人的那双眼中对他从未有过那样的眼神。 冷漠,无情。 第三章:秦楼 秦楼不同于普通妓院倌馆,它全天十二时辰营业。夜间所做的是肉体交易,而白日里完全是吟诗弄琴,雪月风花的附庸风雅之事。你完全不必担心他们那些妓们倌们会累着之类的,他们出名的不轻易见人,不出名的则有休息时日。 当红头牌是一名叫留月的男子。近几月都被一个人包了下来,许多老客来皆有不满却不敢多说什么,只因为这个人是琅王世子。自古民不与官斗,官大一级又压死人,这琅王战功赫赫,对世子宠爱有加,就算他平庸风流又如何?皇帝都不曾开口,其他人又能说什么呢。 琅王世子自年前就对留月痴迷,几乎日日来陪,夜夜作伴,就连过年都从家宴溜出来找留月。如今已近半年,依然是将留月如神一般供着。琅王几次说他都屡教不改,琅王无奈又打不得骂不得,只好任其左右。 “栖桐!” “呵,世子今个又来找留月?他早在房里等着了吧。”一袭紫衫的蓝栖桐从里间拂开珠帘而出。 “嘿,这个是当然,不过,今天我来是要为留月赎身的!”男子细眼轻挑,嘴角含笑,仿佛已经是佳人在怀。而未留意到蓝栖桐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这事……世子可问过留月了?” “那自然,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让留月甘愿同我走的。当然,钱不是问题,平日里他也只赚十金,如今我给你十万两黄金如何?”男子成竹在胸,对留月势在必得。 蓝栖桐轻笑着答应,将卖身契交于男子,男子叫人抬来十个箱子,蓝栖桐向男子颔首,“世子我相信,不必开箱了。” “呵呵,哎对了,今日我还带了一朋友来。”男子说罢,外边走进一着蓝色锦袍的英俊男子,向两人点了个头。蓝栖桐起身,“北宫世子。” “你们认识啊,”琅王世子笑道,“那你们先聊,我呐,要去找我的宝贝儿去哟。”说罢起身走出房间。 房内两人皆坐着喝茶不语。蓝栖桐瞥一眼北宫择,垂眼。只听他浅笑着开口:“北宫世子不是也来向我赎人的吧?!据我所知,世子在此可并无所喜呢。” 北宫择抬头,面上浅笑却不及眼底,“我来此自是与楼主有要事商谈。” 一直到送走北宫择,蓝栖桐冷下双眼,声音依旧轻柔,“轻浅。” 这时,一着月白袍的少年闪身而入,“主子。” “告诉留月了?”蓝栖桐站在窗前,将刚刚喝过的茶倒进一盆景兰里。少年不曾抬头,“告诉了,那只黄鸟他带走了。” 很久,蓝栖桐都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刚才那盆蓝色的景兰渐渐泛出了紫色。他的嘴角勾起了冰冷的弧度,“去通报宫主,鱼上钩了。” “轻浅明白。” 房间里只留下了蓝栖桐一人。 “来人。将那盆景兰烧掉,花盆砸碎扔了。”蓝栖桐撂下一句话便消失在门外。留下两个侍者面面相觑。那盆景兰是楼主最爱的,为什么扔呢?而且连颜色都变成了诡异的紫色。 可没人敢问,也没人敢不从他的命令,更没人敢擅作主张。 秦楼有规矩:擅藏秦楼物品者,后果自负。不服从命令者,后果自负。 没有人想去实践那后果是什么。因为光是看那些得罪秦楼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就能明白,那样的后果不是他们能够承受得起的。 这边的蓝栖桐正谋划着怎样才能最简单的让北宫家的人甘愿为九冥宫效力。而北宫择所喝的茶里,下的是在万不得已时才会发作的一种能控制人的毒药。 第二日,北宫择又来找蓝栖桐,蓝栖桐却闭门不见,说是身体不适,不宜见客。事实上,蓝栖桐正坐在绿尧的房间里吃这属于他的丰盛的午餐。 被勒令只能呆在床上的绿尧握着汤匙愤愤的搅着一碗米粥。咬牙切齿的瞪着在他桌上吃得津津有味的蓝栖桐。 香酥凤爪,清蒸鳕鱼,糖焖丸子,再加上醇香四溢的一壶梨花酿…… 绿尧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喂!”蓝栖桐抬头四顾,“嗯嗯?谁啊?‘喂’是谁啊?”在瞟见绿尧黑了的脸时弯了眼角,后又装无辜的问站在一边的水青,“水青啊,‘喂’是谁啊?有这么个人么?嗯?” 水青抿嘴憋笑,摇头道:“主子,楼里没有‘喂’这个人。” “啊……那,刚刚谁在叫啊……”蓝栖桐挑眉问道。 ……谁在叫?!绿尧额爆青筋,“蓝栖桐!” 蓝栖桐随声抬头,将正吃进嘴里的一块鱼肉细嚼慢咽的吞了下去,用无辜的眼神询问着绿尧什么事。 “你!你不能每天给我喝粥吧……喝也行啊,你换个口味行不行啊……早上喝也就算了,为什么中午也要喝啊?!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我会营养不调啊?!你知不知道如果营养不调我的病是不会好的啊?!你知不知道我的病好不了就意味着我会永远呆在这个地方白吃白喝当米虫啊?!你知不知道我身无分文,一付不了你房钱,二付不了你伙食费,三我也没有补助金啊?!你知不知道在我身无分文付不了你房钱,付不了你伙食费,没有补助金的情况下还呆在这个地方白吃白喝当米虫,在熏陶了华夏几千年文明的人们眼里是有违心德有违辛德有违仁德有违人德有违这德那德……”喘气,“反正是错的!啊!”绿尧一口气说完,惊得旁边的水青目瞪口呆,而蓝栖桐却饮了口酒,拿过手帕擦了擦嘴和手,眼都不抬的问:“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绿尧翻白眼,“我要吃肉!”吃肉吃肉吃肉吃肉吃肉! “杨医说你不能吃油腻的东西。” 那是半月前了好不好!“额……”本来想吼一句反了他,一脸坚定的绿尧在瞥见蓝栖桐那张变得皮笑肉不笑的脸时,动摇了……“那,那除了肉……我不要喝粥!” “嗯,可以。”蓝栖桐面上无波无澜,眼中却有分明的笑意,还是狡诈的…… 绿尧疑惑,应得这么快?!这人不会这么好说话的吧?!可看着他让人去备菜,绿尧又暗暗开心,终于不用喝这无味的粥了。但是在绿尧看清摆上的菜时…… 绿尧双眼瞪大,满头黑线,嘴角抽搐,哭笑不得…… 满桌子都是素菜,素菜绿尧也不介意,可为什么是清一色的一滴油也不沾的清水煮菜啊!!! 绿尧气愤的一拍桌子,站在门外的侍者们都吓了一跳,等待着屋里的人冲出来或叫或骂,却不料只听见“通”的一声,再无声响。水清推门而入,只见绿尧脑袋耷拉在桌上,口里喃喃:“蓝栖桐,你耍诈……你无耻,你无赖,没道理,没道德,没同情心,没良心……” 本来是想站在门口看看绿尧被他气得跳脚的蓝栖桐,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一句“没良心”,惊得他差点脚绊脚撞在门框上。抬头只见绿尧正转头向他看来,一脸哀怨,“没良心的……”门里门外的人都在那抖动着肩膀憋笑憋的辛苦。蓝栖桐无奈,只得给绿尧换了菜。匆匆离开。 吃得起劲的绿尧,嘴角带着阴笑,“哼哼,跟我斗,蓝栖桐你个老古董能斗过我五千年的智商么?!嘿嘿,还差得远呢~” 第四章:算计 就在房间里养了将近半个月,终于可以外出走动。绿尧也明白,近几天,蓝栖桐一定会来找自己。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拒绝?怕是拒绝不得的吧。绿尧推开窗,冬季将近,甄国地理位置不南不北,既有着南的温暖又夹杂着北的肃气。深吸一口气,还是这里的环境好,不像原来那个时候的城市,浅浅的呼吸都带有烟尘味,深呼吸更是不敢奢想的。 “天凉了,小心身体。”随着那轻柔的声音,一件白色的裘衣披上了自己的肩。绿尧叹口气关了窗户。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两人坐到桌旁,绿尧为栖桐倒了杯茶,“热的。”随后也为自己添了一杯。栖桐嘴角带笑,不急着喝茶,看着对面平静的少年,开口道:“你不问我来做甚么?”绿尧放下茶杯,抬眼与他对视,“蓝老板来,自然是招工了。” 蓝栖桐听他把自己将要做的事情说成是招工,笑着问:“那你的意思呢?” “咦?您还需要问我的意思?!神奇哎~”绿尧故作惊讶睁大眼睛问他,蓝栖桐也只是笑着挑眉不语。绿尧觉着没意思,便道:“您都亲自来了,我还能妄想推辞么?”他起身褪下裘衣,用金钩挑了挑香鼎中的熏香,“不过我可是什么都不会。” “不会可以学。我亲自TJ,如何?” 绿尧抬头见栖桐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一张笑得纯良的脸却让他心里发毛,他身子向后倾去,栖桐便跟着他前倾,绿尧的背已经抵住了椅背,忙用手抵住依旧前倾的栖桐,“我说了为你做事,可没说我要卖艺更没说我要卖身。” 预料中的惊讶,栖桐挨着绿尧坐了下来,挑眉,“哦?那,你要卖什么?” 绿尧翻白眼,“这个‘卖’字还真让人不爽。” “那如何才能让你爽呢?”栖桐说着,手已经环上绿尧的腰,绿尧紧张的拉住他的手,“老,老大哎,你可以不动手动脚的么?!也不能动嘴!”栖桐前俯的头停下,耸耸肩又坐了回去。绿尧趁机坐到了他的对面,松了口气,又道:“听说,近来楼里生意不太好。”栖桐手指敲着桌面,单手撑颌,“嗯。头牌留月被琅王世子买了去,楼里又没有可以比得上留月的。这生意自然是比不上先前的。” “那,就别设头牌了,将楼里才艺容貌出众的组合一下,一起做招牌好了。” “嗯?你在说什么呢。”蓝栖桐微眯起双眼,显得较之前多了份清冷。 “唉,蓝老大啊,我既不卖艺也不卖身,只得将我这脑袋里的东西卖给你了。嗯……不用卖,交换就成,您就供着我这米虫的温饱好了。” 栖桐望向他的眼颇有深意,“做生意,还用你教我么。”绿尧听出他言语中的不快,便微微一笑回道:“您是老板,怎么决定是您的事。只是,我又听说前几日有人向蓝主子您叨扰呢。”看着对面的人脸上一闪而过的阴沉,忽而笑了起来,“原来你早有准备呢。”绿尧也只是回他一笑,不语。栖桐起身,“你想做什么,吩咐水青便好。”说罢离开。 绿尧一直盯着他走出房间关上了门,才如获大赦,松了口气,端起茶杯不顾形象的牛饮了个底。 其实,他只是某天在经过某房间时不小心听到了些不明不白的东西。他只是单纯的知道蓝栖桐在为难,至于到底是什么他是真的不清楚。按他理解,也不过是来这秦楼寻欢作乐的顽固子弟因为少了个留月而为难蓝栖桐而已。他从不曾往深处想过,也不曾想会因这件事让自己跌入了一场纠缠不清的棋局之中。 “水青。”门外的少年走了进来,“尧公子。” “哎,都说别叫我尧公子了,难听的要死,叫我尧便好。” “……尧……”现在才听得顺耳,一开始都叫“绿公子”……绿公子……娘喂……我还绿帽子呢……想着就头疼。改了多少遍好不容易改成最简单也最顺耳的,舒心啊。 “哎,这就对了嘛。”绿尧拉过水青坐了下来,“即日起,我便要为主子做事了,水青要帮我哦。” “啊?”水青脸憋得通红,“这,这事,水青怎么帮公……尧啊……” 公尧……?我还母的呢……绿尧无奈的翻白眼。回归正事,知道他想歪了,一掌拍到他脑袋上,“不是接客。那事我现在还不用做。”的确是现在,至于以后,谁能说得准呢。绿尧起身到床头,从枕下拿出一沓纸,把纸交给水青,“呐,现在帮我去找好的乐匠,去将这样乐器造出来。再去找一套小型编钟。嗯……这些吩咐可靠的人去也可以,你呢就去把楼里才艺精湛的容貌姣好的集合到乐坊。” 水青迷惑地看着绿尧,他笑着拍拍他的头,“头儿准的。”水青一听是主子允许的,乐呵着应一声“是”就推门去做事了。 绿尧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摊开来,纸上是一副建筑设计图。他推门,将纸递给门口的侍者,“麻烦你将这个交给主子,就说是我要求的。”那侍者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接过纸就离开了。 绿尧躺回床上休息,反正他们一时半刻完不了。想到自己前世很长时间都不曾摆弄乐器,也不知道一会儿还上不上手。小时候,自己学过书画,学过琴。一直到初中,家里多了个女人跟男孩,他就再也没练过。父亲做下的孽债,让本是和睦的一家一夜间支离破碎。他恨他的父亲,恨那个回来的女人,却从未恨过那个长自己两岁的哥哥。初见云欷时,他已经是初三的学生。学习好,人长得俊俏,转到自己所在的学校后,不论初中部还是高中部的女生都为他疯狂,只是他对人冷漠,从不与别人亲近,有人看不惯他冷傲的风格也曾与他大打出手,云欷从未输过,他早是跆拳道高手。想自己也同那些女生一样爱慕着这个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只是自己比她们陷得更深,为了他,去学着练跆拳道只为能在休息日与他一起去道馆,本就不是柔软的身板硬是压着练,不顾后果的终于上了道。直至高二,他也获得了黑段。云欷不仅学习好,他的音乐天赋更是无人能及,家中的乐器从古至今,从中到外,只有他不练的,没有他练不会的。 云欷也从未讨厌过自己。每次父母吵架,自己都会躲进云欷的音乐室。每次都蜷缩在角落流着眼泪睡着,每次都是他把自己抱起到音乐室的小床上。有了空闲,自己就会缠着他教自己摆弄他的乐器。琵琶,古琴,筝,二胡,提琴,钢琴,吉他……那些日子,就是他们最快乐的日子。直到云欷因为自己的高考志愿而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依然跟自己读了国内的一所大学时,他的母亲,那个女人发飙了。她指着自己骂的话不堪入耳,说什么“狐狸精!勾引自己的哥哥,不要脸,同你妈一副德行!”时,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跳起去扇了那个女人一耳光,“我没勾引他,你也别扯我妈。我们只是兄妹!”说罢自己跑出了家。从此后连家里唯一的笑声都听不到了。学校中也形同陌路……直到有个女人向云欷表白失败,一群混混不断找他的麻烦。自己才日日跟着他,怕他出事。可最后还是躲不过,而那天,是自己的生日。 有双手抚上自己的脸,冰凉的触感才让他心神恢复。 “又哭了?”听那人一声轻叹,“忘不了么?”这才发现自己枕边已经被浸湿了。手指离开了他的脸,他才睁眼开口道:“完了?” “没呢,不过快了。”栖桐将拧好的净巾递给了绿尧。绿尧接过擦了脸又递还回去。 “心口没痛么?”栖桐关切的问,绿尧摇摇头,“听你的话,克制了呗。” 栖桐笑了笑坐到床边,揉了揉他的头发,“真乖。”绿尧也随着他的动作,知道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也就任由他了。 “现下什么时辰了?”绿尧拉下他的手问。 “申时(15:00~17:00),还早,你先休息会吧。” 绿尧坐了起来,“不了,水青该回来了。”说罢,房门被推开,水青一脸兴奋的跑了进来,却在看到床头坐着的蓝栖桐时,瑟缩着安静下来,躬身行礼,“主子。” 栖桐只是轻嗯一声,绿尧急忙问水青,“东西呢?” 水青回道:“乐匠说您这个什么‘吉他’颇有怪异,他得研究研究,过几日即可去取。” “哦,反正也不急着用,”绿尧边说边下榻穿鞋站了起来,“乐坊那边呢?” “水青告诉他们在午休后去乐坊。现下应该都到了。” “做得好。”绿尧笑着揉着水青的脑袋,背着栖桐的绿尧并未看到他不满地皱起了眉。正笑得开心的水青瞥见不高兴的主子马上收了笑,“尧公子,水青下去了。”绿尧被他搞得莫名其妙,“水青这是怎么了?”转身对上蓝栖桐灿烂过分的笑,绿尧心里发抖,这些人都不正常了……又转回身去,“蓝老板要跟去乐坊么?” “不去,我还有事。你去便好。”他平静温和的声音响起。绿尧心中暗暗叫好,“那即日起,我绿尧便是秦楼真正地米虫了,单字云。对外记得叫我云。绿尧这个名字暂留了。”说罢起身向门外走去,刚踏出门,他就发觉门外的侍者不在了,他满脸无奈的转回身去,“老大……我不认识路的。” “我知道。” 看着蓝栖桐笑得纯良,绿尧有种揍人的冲动。栖桐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块面纱,靠近绿尧,手向绿尧的脸伸去,绿尧想躲,无奈已经被圈在手臂间。栖桐为他带好了面纱,满意地笑道:“这样才能出去。”绿尧疑惑片刻也就默许了。就他现在这个样子,不能祸国殃民也倾国倾城……额,一样就一样吧…… “跟我走吧。”蓝栖桐说着,拉起绿尧的手向乐坊走去。 第五章:乐师 绿尧肯定,被蓝栖桐拉着走是一个天大的错误。看看途中诧异者数不胜数,绿尧也只能心中哀叹,不知成为了多少女性的天敌,不知成为了多少八婆八叔口里的八资啊…… 行至乐坊前,蓝栖桐才放开了绿尧,向乐坊前恭候的侍者点头,侍者回了礼将门推开,栖桐挑眉示意绿尧进去,绿尧跨入房内,抬帘而入,坊内并排而立的诸人在他抬帘的那一刹那都闪过了震惊。绿尧自不会以为他们是因为自己,在他放下珠帘的一瞬回首看去,心中了然。蓝栖桐一袭紫色华袍立于他身后,粲然一笑。绿尧暗自摇头,果然男人是不能轻易招惹的,男人计较起来心比女人还小。 转身回去,众人都已经恢复如常,绿尧又允自感叹秦楼无简单人。细看下,约有十二三人,人人都自成一美,或温婉如月,或清淡如水,或妖娆妩媚,或惹人怜爱。绿尧向天发誓,他上辈子绝对没有见过如此多的美男,而且还是集结号……不必多想也知道他的嘴角已经开始抽搐了,激动地……不过绿尧是何人,瞬间适应不在话下。片刻他已经淡笑如风,眉眼轻挑,继续打量着众人。水青跑过来,同绿尧一笑,转身向众人徐徐道:“这是你们新的乐师……” “云。”绿尧不待他说完接口道,“单字云,叫我云便好。” “云乐师。”众人齐声行礼。 水青见他有意隐瞒姓名也不说什么,对他道:“乐师,在此的各位都持一家之长。为首的是景月阁的轻浅。”抬眼间,名为轻浅的少年一身月牙白锦袍,玉冠束发,银带裹腰,水印的梅花纹绽放开于袍间。面若玉碧,娥眉轻扫,朱唇微启。此人宛若月宫仙子,浑身散发着月光的朦胧。神色清澈,不妖不艳,但那不自觉流露的光华还是拨人心弦。男子依旧一派淡然的任由他打量。绿尧勾唇轻笑,“秦楼莫非真是出神人之地?轻浅真不愧是众人之首呢。”他又细细观察轻浅,不骄不躁,眉目间的淡然完全是出自于心,不觉对此人大加赞赏。“水青你先歇着吧,都忙乎了半日了,回去休息会儿,不定过会儿还要找你帮忙呢。”他说的温柔,水青笑着应了声便转出乐坊。众人心里更是惊讶,心想这人竟可将主子身边的贴身侍者呼来唤去,果然不一般。绿尧也不在乎他们想什么,开口道:“诸位都是秦楼里数一数二的能人,招大家来这里的原因想必水青已经告诉你们了。我选的人不仅要容貌,还要才艺出众。现在,先请大家自报名姓及所擅长的才艺。” “轻浅,擅琴及舞。”听到他练过舞,绿尧便多看了几眼,身段柔美,果然是有练的。 “垂依,擅笛。” “竹忆,擅筝。” “……” 十几人陆续报完,绿尧知他们只说了自己平日做台面的技艺,便分批叫他们极尽所长,不分好坏,不需台面。如此下来,也经由一番思索,最终定下了五人。 轻浅这一重要资源不可浪费,自然是……跳舞。抚琴之人由竹忆担任,垂依吹笛,一个叫长玉的琵琶弹得不错,唯一多的便是那一套小编钟。问我做什么?额,充当打击乐成不?选了一位较他们看起来柔弱些的少年七青敲编钟。开始不上手,由绿尧教导一番渐渐有了味道。 绿尧自称对乐器不感冒,众人疑惑,但听了他的歌喉却也不至于对他有多少鄙视。他懒,懒到只愿自己唱一遍让众人自己琢磨乐谱,实在是弄不出头绪的地方他才指点一二。几日下来,见众人已熟识乐谱,他又开始让众人配合合奏,三四次下来也还可以。他又将琴、笛、琵琶,各自的乐谱交由他们练习,至于编钟,在特定的节点敲击即可,听多了,七青也懂得自变,全然不需绿尧来教。众人磨合已经差不多了,才有人问起这曲子是什么曲,从未听过。绿尧笑得神秘:“先人之曲,未经流传。此曲名为《月光》。”(嘿嘿,这个算不得盗版啊……) “月光?乐师是要在后日十五演出么?”水青歪着脑袋问道,绿尧摇头,“是十六。” “这是为何?”众人不解。 绿尧抚着茶杯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呗。”众人又允自笑了片刻,绿尧问水青:“台子修好了?” “嗯,昨日便完工了。” “随我同去瞧瞧吧。” 来到厅堂,汉白玉雕柱,红杉制版,银钩垂吊,金纱四罩,房顶的天窗呈圆形,外部的阳光照下正将光影投于台上那不易发觉的分割线旁。 绿尧满意的点头,“悟性不错。” “是公子绘的好。”公子……呵,蓝栖桐的独断注定改不掉这两字。罢了,反正古代也就这样。绿尧不语,立于台下,仰首微眯双眼,水蓝锦袍衬出他的温文尔雅,却又抹不去他由内而发的冷清之感。 不过几日,十六便到了。这日馆中依初平常,谁也没注意那精雕细制的舞台,全当是重修而已。这也合了绿尧的意,少些人也好。 月华初上,乐坊音乐响起,绿尧的吉他终于派上了用场,首次与众人合鸣,众人惊异之后便是欣赏,敬慕之情显露无遗。看着轻浅绕人的舞姿,绿尧欣然,果然是神人,听了几遍就可以自创舞步,不由赞叹。唱歌没人可以唱出这歌的神韵来,他也只好作罢。轻音乐配舞,成了最后一次排练。 “呵呵,不错。时辰差不多了,从后台幕后上台吧。记得按昨日的位置站。”绿尧收了吉他起身向众人道。 “是。” 绿尧又转向水青,“水青先将编钟摆上去。” “是。” 待众人离去,绿尧轻叹。这一步终究要走出,却不可能是最后一步,下一次又该怎么挡?他望向众人登台的方向,蹙眉不语。 偌大的秦楼大厅,明亮的灯火熄灭,众人还不知怎么回事,四周垂吊的琉璃晶灯便亮了起来,五彩纷呈,绮丽炫彩,流光轻荡。雕台玉柱上渐渐发出白光,吸引了众人眼目,只见那红色绸帐缓缓拉起,台上的黑暗中隐隐有几个身影。“啪!”的一声,顶上的天窗打开,正巧月亮高升,月光从天窗倾泻而下,照亮了整个舞台。幽幽的月光在金纱帐中更添一份神秘。 琴声扬起,笛声跟随。琵琶轻弹,编钟清脆的声音断断续续。在悠然的前奏中,台上的机关启动,众人见到的是从地下升上台的轻浅。一身金红装,在木板固定的那一刻扬袖起舞。绿尧在幕后定了定神,吉他声响起,同时唱道:“月光色,女子香,泪断剑,情多长,有多痛,无字想,忘了你~”琴声上扬,琵琶轻扫,吉他高弹,“孤单魂,随风荡,谁去笑,痴情郎,”轻浅红色的身影旋起,“这红尘的战场,千军万马有谁能称王~”红袖轻扬,轻柔的身段弯腰下放,与音乐歌声一起,越于空中。“过情关,谁敢闯,望明月,心悲凉,千古恨,轮回尝,眼一闭,谁最狂~”骤然音乐轻柔,只留琴与吉他合鸣,“这世道的无常,注定敢爱的人一身伤~”宛如黄莺的歌喉清晰地展现给了众人。乐声再次响起,气势如虹,笛声插入,多添了一份清扬,琵琶随之而起,一拨比一拨高,三圈后又忽的轻下来,恢复了悠扬的前奏曲。“月光色,女子香,泪断剑,情多长,有多痛,无字想,忘了你~孤单魂,随风荡,谁去笑,痴情郎,这红尘的战场,千军万马有谁能称王~”“过情关,谁敢闯,望明月,心悲凉,千古恨,轮回尝,眼一闭,谁最狂~”“过情关,谁敢闯,望明月,心悲凉,千古恨,轮回尝,眼一闭,谁最狂~”“喔~这世道的无常,注定敢爱的人一生伤~”轻调结尾,琴、吉他收起,琵琶声渐去,悠扬的笛声伴随到最后,最后一声清脆的钟声也淡去。舞的人早已不知何时退下了场。红色绸帐落下,天窗关起的那一刻大厅亮起了明灯。 一曲罢,堂下众人已是哄吵不断。当时是,栖桐蹁跹而出,一抬美艳,堂下只留了小的唏嘘声。 只听他扬声道:“今日是秦楼重选花魁的日子,方才一曲《月光》诸位已是听闻,不知有何见地?” “刚柔并济,幽而不哀,且荡气回肠。”雅座前一人着暗红锦袍,珠冠玉带,一把折扇轻摇,面容俊朗英气勃勃,只是那双狐狸眼破坏了整体,显得阴郁。正是琅王世子,“不过台上诸美人皆是艺高名人,这花魁么……难选呐。” “当属轻浅啊!那舞美的,哎哟,那小蛮腰哟……”一个猥琐老头色迷迷的样子让栖桐厌恶。 “还是弹琵琶和琴的美人好啊,娇滴滴的~” “那敲编钟的不赖啊,清秀可人呢~” “呵呵,诸位怎么就忽略了那如天籁般的歌喉呢,况且,还有一种不知名的琴音从幕后一同传来。栖桐啊,这等高人藏着不是可惜了么?”那狐狸世子旁边的男子挑眉看着蓝栖桐道。 栖桐神色未变,语气渐冷,“北宫世子也知,秦楼乐师不见人,不出场。今日只因未有人能记得词,乐师才勉强应了我。” “哦?这么说来,这美妙的歌喉是难能一闻了呢……”那人墨蓝的瞳中含着不明的神色,不是遗憾,而是浓厚的兴趣。 栖桐但笑不语,片刻等他们争执的差不多才开口道:“秦楼此次将这一队人全奉为上牌,乐师字云,十六月圆,故名为云月。”说罢便拂袖消失不见。 至此,锦容城皆知,锦容第一楼秦楼首设五人为花魁,至于神秘的乐师云,未有一人得见,只知他嗓音如莺,听过曲子的人都道如闻天籁,月光一曲一夜成名,世人传唱。此后秦楼每月十六才有幸得见一次云月。次次曲目不同,歌者不再是云,抚琴人竹忆成为主唱。也在每月十六,众人都掷千金来观赏云月演奏。 第六章:初遇北宫 轻罗金帐,香雾袭袭,珠帘内两人的身影隐约而出。一紫一蓝映着他们的容貌相得益彰。 蓝衣少年眉头微蹙,不满的神色溢于言表,“哎哎,你怎么又吃我的子?” 紫衣男子愉悦的表情跃于脸上,笑道:“你这子都自弃了,我不吃作甚?” “啊?”绿尧懊恼,“不玩了不玩了,你明知道我不会下棋还不做半分忍让。” 栖桐挑眉道:“正是知道你不会玩才找你的呀,这样才能显得我棋艺高超啊。”绿尧闻声愤愤的瞪他,栖桐见他连瞪人的神情都如此绝姿,不由微怔,转而又勾唇笑道:“哎呀,我的小尧尧,你再这样看着人家,可是要负责的哦~”绿尧一阵恶寒,抖落身上的鸡皮疙瘩,离他远远的白他一眼,便向床榻走去。忽而腰间一紧,一双手臂缠上他的腰部,那人将脑袋搁在他肩上,侧脸吐气在他耳间,绿尧不由身子轻颤,听那人道:“都说了,那样看着我是要负责的了呢。”绿尧反应过来,挣扎着,“快,快放开。” “别动。”栖桐在他腰上的手劲又加了一层,勒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听出他声音微变,绿尧乖乖的一动不动。直到感觉身后的人放松了身体,绿尧才挣开跌于床侧,暗暗松了口气,目光瞟向栖桐,那人已经神色自若的笑着。 这时水青敲门而入,“主子,北宫世子邀您到烟雨阁一叙。”栖桐叶眉皱起,“知道了。”他招呼水青出去,又回头看一眼绿尧,恢复些许微笑。绿尧起身走于他身侧,“既然你有事就去吧,我去乐坊瞧瞧。”两人一同步出房间。 绿尧进了乐坊,诸人都向他行礼,“云乐师。”他颔首,笑着坐于不远处的休息间里,珠帘碰撞,侍者端了点心和茶水来。 秦楼内,虽说他是乐师,却也只是挂名而已。栖桐自那月十六便不再相信他什么也不会的言辞了,想想那日他突然气冲冲的冲进自己房间,一副“一竟然骗我”的表情,恨不得把他里里外外的检查一遍,绿尧就轻笑出声。不过他也未曾为难自己,倒是为他避嫌坐实了乐师的名分。 吃点心喝茶带着面纱太麻烦,这休息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绿尧也就摘了下来,捏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又小抿一口茶,听着外面的音乐不断。过几日又是十六,他们正是在排练新曲目。听着自己熟悉的词曲悠悠入耳,自是分外惬意。 闭眼轻哼的绿尧突然感到音乐骤停,珠帘被掀起,他惊诧之余迅速拉过面纱戴在脸上,似乎是慢了一步,半张脸已经被擅闯之人瞧了去。见那人望着自己出神,眼中既是惊异,又是贪婪,便分外厌恶。 这会儿一侍者急着跑进来,“择爷,这乐坊是不容外人进入的,还请……” “哦?”被称为择爷的男子眯起眼露出几分威胁看向那侍者,绿尧见状,挥手叫他下去,神色看着那人渐冷,“乐坊除了秦楼的人外,是何人都不得进入的。不管他是谁,地位如何,都不例外。” 那人听了也只是对自己一味的笑,挑眉道:“在下不过是久等不见栖桐,又被这如天籁的音乐所吸引,才无礼的闯了进来。” “呵,是么?北宫世子竟连谎话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呢。若是只听音乐,有何故闯进这休息间呐?莫非……”绿尧眉目轻挑,冷笑着道:“世子的耳如若摆设,听岔了?” 那北宫世子闻言脸色一变,“你是说本世子是聋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绿尧忽而一笑,明媚徒生,“世子倒是会说笑呢,我一没有说世子你是聋子,二也不曾见过世子的敬酒。不过世子一来便闯入这禁地,算不算失了身份,失了教养呢?!” “你!——” “北宫世子~”忽听外头栖桐轻柔的声音响起,随着珠帘轻碰,那紫色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他笑的勾人心弦,绿尧却看到了他眼里异样的冰冷。他看了绿尧一眼,眼神变得柔和,“云啊,世子也是常客了,你刚来不知道也不为过。乐坊还要你呢,去指导他们吧。” 绿尧面无表情地向栖桐点点头走了出去。北宫择的眼光就随着他的身影飘走。栖桐突然挡在他面前,眉眼一勾,薄唇微启,呢喃几句,“世子急什么,人都见了,世子也该离开了。”闻言北宫择的不满就烟消云散了。 两人走出休息间,蓝栖桐道:“我说世子啊,我这乐坊现在都成了我那云美人的宝地了,连我都不会轻易进入,今日世子不由分说便闯了进来,碰了钉子也别放在心上,我都免不了呢。” 坊内音乐又响了起来,北宫择四下寻找那抹蓝色的身影却不见踪迹,略有失望。蓝栖桐看在眼里,嘴角噙起一个莫名的笑。 就在两人跨出乐坊之时,坊内绿尧冷冷的声音传来,“把休息间的东西全给我换了,那些东西拿去烧掉,脏了。” “是。”有侍者在休息间忙乎,北宫择的脸色发青,愤愤的望向里间却不见人,只好讪讪地跟着栖桐走出乐坊。在纱帘落下后,坊内又有声音传来,“今个不练了,回自己屋洗浴去,这好好的空气都污浊了,里里外外的打扫干净,用茉莉香熏着。” 北宫择停了脚步,随后又愤怒的拂袖而去。 “世子?世子!您不坐会儿了么?烟雨阁可有上好的茉莉茶呢!”栖桐边忍着笑边向北宫择道,北宫择头也不回地走出前厅,消失在漆红朱门外。 “走了呢。”栖桐冷笑着看着门口,直到乐坊的纱帘被人掀起来,他转身温和的笑看着出来的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双眼睁大扫着周围,灵动可人。栖桐一把拉出他,紧紧地盯着,恨不得马上把他吃干抹净,可这人根本不解风情,一双漂亮的茶瞳转来转去,忽而得意地笑着,“气走了?啊哈哈~叫你闯我的乐坊,哼!”全然一副孩子心性。“回去了回去了。”顺带打了个哈欠。 绿尧正准备回自己房间,却被人握着手腕不能动弹,皱眉回头,及不满地盯着蓝栖桐,问:“蓝老板,还有事?” “没有。”他淡淡的应着,松开了绿尧,正要离开。绿尧神色一转,浅笑着垂眸道:“蓝老板适才同那世子称呼云为什么来着?我耳力不太好,没甚听清。”栖桐转身望着他,绿尧继续道:“美人么?”说罢抬手做了个掩唇的动作,轻笑着,眼波也随之荡漾,“哎呀,这人家怎么敢当嘛。可是比不上我们名冠锦容城第一楼的第一人,蓝栖桐蓝主子呢~”此时,他已抬着笑意盈盈的眼望向蓝栖桐,栖桐也只是看向他的眼神更深了一些,两人如此对峙片刻,栖桐开口道:“有时,觉着你更像女子,从里到外。”这话让笑着的绿尧渐渐没了表情,唇瓣紧抿,神色冷厉,面色略显苍白。一言不语的同他擦肩而过。栖桐下意识抓向她的手腕,却被他一甩袖而巧妙地避过,冷冷的走远。 生气了。适才不是还在同自己说笑么?栖桐望着他的背影,猜不透他的心思。 绿尧做了一个梦。 他回到了前世的家,家里一如既往的沉寂。客厅前明显的设着的灵堂,黑白像上的少女笑得灿烂。那笑已经许久都没有了吧……至少现在是更不可能有了。一个神色疲累的女人走到灵堂前,凄哀的望向照片中的少女,掩面而泣。不一会儿一男子上前用着女人的肩,轻声安慰。爸爸?……他心里惊讶,两人和好了么?随后也释然,自己的离去若能换得他们感情和睦也算是值得的了吧。 “爸,阿姨。”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让他不觉一怔,心里开始抽搐,回首望去,身长玉立的男子,眉目间英气勃发,西装革履。相同又不相同。同样的面孔却是不同的神色,这个云欷温柔是发至内心的。爸妈转身看着他,妈妈忙着擦了泪,露出一丝笑,“小欷回来了,快坐吧,我去看看熬的汤。”爸爸也疲惫的笑了笑,“你妈她怎么样了?” “还是神志不清,不过比原来好多了。至少快乐了。” 原来那女人遭报应了。 云欷望着灵堂的照片,眼中是感激也是安慰。“放心吧。”他轻轻的三个字让绿尧心里顿时酸涩难当,不过他也真正的放心了。“谢谢……” 第七章:初觉 一道刺眼的光闪过,绿尧艰难的用手臂抵挡,睁开了眼。还是秦楼,还是那间水蓝的屋子。起身唤了人洗漱罢,打开窗户,临窗而立。 下雪了。银装点点,一片肃目,寒气凛冽,擦着他的脸庞。刚洗罢的脸上便如刀割一般的生疼。极目远眺,天灰蒙蒙的让人压抑。同样是灰天白雪,却不是同一片天。能知道那里一切安好便好,自己这里……若不是蓝栖桐,自己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或许会比这平淡,或许连这都不如。思及蓝栖桐,才记起昨日与他的不欢而散。说来也不能怪他,是自己因为被提及了不愿被人知晓的事情而慌措,再者又想起了云欷,没控制好才会那样,并不是真生他的气。只是…… 绿尧坐回到桌旁,手指轻抚着桌上香鼎的边角。唉,罢了,不就是道个歉么。想到就做。绿尧戴好面纱,走出了房间。 北宫择昨日见了绿尧便念念不忘,一早就来到秦楼。蓝栖桐轻笑着迎上北宫择,北宫择走到了前面,直走进紫宸阁,蓝栖桐冷下脸色,也随之走了进去。 绿尧久寻不见蓝栖桐,正准备回房,便看见蓝栖桐站在一间房门口。正要叫他,他却进了房间。绿尧无奈,只好走向那间房间。 走到门口,准备敲门,却听到了从未关紧的房门里传出来的对话。 “世子这大清早的来这里,也不怕王爷责骂么。” “呵呵,父王不会管的。倒是你那云美人……” “呵,世子这么急做什么?我们的云是乐师,乐师不做生意,世子是知道的。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哎~只要是那云美人的,还管他什么热豆腐冷豆腐,冻豆腐本世子也吃。” “哼,世子你这样,王爷竟也不怕你会坏事么。” …… 绿尧愣在房门口,早已经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咬紧牙关瞪着门板。有走过的侍者向他打招呼,他在反应过来,匆匆离开那里,躲在转弯的漆红木柱后。房门骤开,蓝栖桐几乎是飞了出来,那样的速度,根本不是一般人的。绿尧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出来,却看到蓝栖桐身怀武功的事实。 骗子,全都是骗子。 绿尧愤愤的转身,回到了房间。 “水青。” 水青应声而入,“尧公子有何吩咐?” “帮我准备祭奠的东西。”他未曾回头,却知道水青的惊愕,“一把小锄头,还有……一簇君子兰。”他知道这个季节没有君子兰,可这里是秦楼,不论什么季节的花都不会缺。 “这个,”顺手递给水青一张纸,“找人刻一块碑,这是刻字。” “下去吧。”他关了开着的窗户走向床榻,倒榻而卧,不再言语。 听得见门阖上的声音,但房内却多了一份呼吸声,绿尧心中长叹,睁眼看向来人,两人只是那样你看我我看你,均不言语。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绿尧淡淡道:“我要出去。” “我会让水青跟着。” 绿尧见他应允,也就闭上眼回头不再看他,“随便。” 申时未过,一辆银色的马车自秦楼后门出发,一青色衣衫的少年驾车,向后山云山行去。 车停在山腰,这里似与下面分隔两界,几乎看不见雪,温润的泥土气息里混着阵阵清香,花草遍及,不远处还有一潭清泉流水潺潺。 果然,他选的这地还真算是风水宝地了。水青扶着一袭白裘的绿尧下了车。绿尧手持锄头,在一片略空的地方挖了个坑,将那簇君子兰放了进去,又埋了起来,立上那块刻有“云欷冢”的小碑,摆好了祭品,倒了两杯清酒,绿尧轻笑着道:“云欷,在这里为你安家了。你看,这里山清水秀,是再美不过的自然景色了呢。你不是说要在你老了以后就找这么一块地方天天看日出日落么?如今到了这里,这块地方可就合了你的意了呢。”绿尧拿起酒坛,“云欷,这可是上好的梅花酿呢。”绿尧笑着开盖闻了闻,抬手将一杯酒撒于碑前,自己又仰首饮尽杯中酒。轻轻的靠坐在碑侧,边倒酒边说:“云欷还记不记得我们曾喝的梅子酒啊?呵呵,其实我知道,你根本不是爱喝,你是怕我喝醉才专门找纯度低的梅子酒来喝。我知道,我知道你爱喝的是那些纯正的高度酒。我曾见你在收集它们呢,而且……而且你总会到那个房间呆好久才出来,还满身酒气……”绿尧一杯一杯的倒着喝,浑然不觉不远处水青怪异的目光。继续道:“如今你管不了我了,管不了了……呵呵,你这算什么?英年早逝?!你妈肯定是气我不过才疯的。你没死,你在他们眼里都没死,死的是我。可谁知道,谁知道我活着,你死了!你却死了!哈,哈哈,我都成罪人……”绿尧似醉非醉,倚在碑前,脸上满是沉痛与落寞,泪水不觉从他眼角滑下,衬着绿尧如雪的肌肤,楚楚可怜。水青心头一紧,那人就如清水芙蓉不可亵渎,就如傲骨寒梅香彻骨。 不知是醉了多久,竟起了睡意。若不是水青一句“公子,天色不早了,回吧。”恐怕他是要在此过夜了。 他点头应着,抱着石碑轻声道:“你喜欢君子兰,我就让它代你,立冢于此。绿尧会再来的。”说罢起身,由水青扶上了马车。 会楼里,推开房门时,已经有一人坐在桌前。水青扶着已昏昏沉沉的绿尧走了进去,见到蓝栖桐,行礼道:“主子。” “嗯。”他点点头,在看到绿尧的时候,皱了皱眉,以眼神询问着水青绿尧的状况。 水青看一眼绿尧,回道:“公子在车上就已经小憩了片刻,现在这样,是累了。” 绿尧听到有人在说话,轻轻抬眼,看见了蓝栖桐,“蓝老板,有事么?”栖桐本想说些什么,可见他一副瞌睡的模样便闭口不准备提,摇了摇头,“你好好休息。”抬手让水青扶他到床上休息了。绿尧已是困极,便也不想与他计较,倒头睡了过去。朦胧间,也只是模糊的听到不知是谁的叹息声。 第八章:祸起 第二日,待绿尧睁开了眼,天色早已大亮。他心中打疑,平日到时候水青便会来唤醒他,可今日这个时候时辰已然不早,却也不见有人来。想到此,他试着叫了一声:“水青?”房门被推开,水青走了进来,福了福身子,道:“公子醒了。” 绿尧揉着因为醉酒而刺痛的额角,心中哀叹酒喝多了果真不行,口中问水青:“现下什么时辰了?” “将近午时了。” “什么?我睡了这么久么?那你也不叫醒我。”绿尧嗔怪着水青,水青为他拧好了布巾,递给已经穿好衣服的绿尧,道:“主子吩咐今日可以不叫公子的。”听到他口中的主子,就想到了昨日之事,绿尧擦脸的手顿了顿,心里沉闷不快。把布巾递还给水青,他又想到昨晚回来蓝栖桐就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还一副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的表情,是有什么问题要问?还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嗯,他人现在在哪?”绿尧漫不经心的问。 “主子现在在轻浅的景月阁。”水青肯定的道。 绿尧瞥他一眼,略有所思。应得这么积极?平日也没见他这么热情啊。因此,绿尧只是“嗯”了一声,便坐在椅上摆弄手里的吉他。到是水青有些诧异,“公子不是去找主子么?”绿尧的手一顿,嘴角淡淡的笑勾起,别有深意的看一眼水青,“我什么时候说要去找他了?”见水青的脸色尴尬见红,便不再打趣他,笑着道:“点心就别准备了,一会儿用午膳,我不饿。”水青这次恭恭敬敬的应了声,走了出去。 看着房门关上,绿尧的脸上没了表情,眼色阴沉,嘴唇略有苍色,他望向窗外,又闭了眼。片刻,再睁开眼时,忧虑已全无踪迹。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当初走出了第一步,就应该想到还会有第二步,第三步。逃避并不是办法。 午饭后,蓝栖桐派人来叫绿尧,说是有事情找他商量。他扶着门框,向那侍者眨了眨眼睛,打了个哈欠,瞬时泪眼朦胧,一副弱爆的表情,细声细语的道:“可是我困了呢。”趁着那侍者发愣的间隙,绿尧闪进房间顺手拴上了门,“回去吧。” 房间里的绿尧神情清澈,无丝毫困意,他坐于桌前,泡了上好的红袍,桌上摆着一盘精致的点心。他神色清淡的坐在那里,把玩着前月十六蓝栖桐送他的一块暖玉。 房门响动了一下,房间便多了一人,绿尧低着头,脸色变了变,又立即恢复正常,嘴角的笑加深了些,手中依旧把玩着那块暖玉。蓝栖桐见了他手中的暖玉,眉头不觉一皱,转眼间已经坐在了绿尧对面。久久两人都未有言语。 “蓝老板是闲得慌么?来我这总是一句话不说。莫不是金口难开?”绿尧抬眼瞟了对面的人一眼,又笑道:“蓝老板有话就直说,憋了昨个一晚上,今个都快一天了,胸口不闷么?憋坏了云可担不起呢。” 对于绿尧连嘲带讽的话,栖桐充耳不闻,只是在那句“云”上,他的眼神闪了闪,柔声道:“世子邀你出台。” “哦?”绿尧挑了挑眉,“世子?那,蓝主子是替我应了?” “我是同你来商量的。” “哦……”绿尧将倒好的茶推向他,“红袍,特为您准备的呢。”说罢自己端起茶杯小抿一口。见蓝栖桐一直看着他,便放下茶杯,“既然是这样,”绿尧眼波一转,看向蓝栖桐,淡然一笑,“我拒绝。” 栖桐叶眉皱起,语气生冷:“他是北宫世子。” 绿尧哂笑,“世子又怎样?难道我们蓝主子还会在乎一个区区世子么?”栖桐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绿尧见状只是静静的笑着,轻声道:“我只是很好奇一个小倌馆的老板会武功而已。” “那不过是防身罢了。栖桐恢复了常态,喝着茶。绿尧抬头向他撇了撇嘴,”或许吧。可这个理由我不会接受。“说罢站起身,坚定的道:“但我不会在乎你到底是何人,只是世子的要求我断然不会答应。蓝老板请回吧。” 栖桐起身,看着背对他的绿尧,眼中闪着不明的光,只听他开口道:“那云欷到底是何人。需要你如此上心?” 绿尧的心一颤,猛地转身瞪着风轻云淡的蓝栖桐,好似方才的话并非出自他口,绿尧心口渐渐紧缩,痛又接踵而来。不得已,只好紧闭双眼。 云欷…… 绿尧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脸上绽开笑容,苍白无力。栖桐心下知晓他心病发作,还来不及做什么,只听绿尧道:“用一个消失的人来威胁我么?呵呵,没用的。我倒是更愿意同他葬在一起!”看着绿尧坚毅的眼神,他动摇了。一句不说的离开了房间。却没人知道他在逃避那人犀利的眼神,而且逃得那么狼狈。 望着蓝栖桐离开,绿尧紧捂心口,跌跌撞撞的走向窗户,他现在急需冷静。推开窗,那股凛冽的寒风迎面扑来。 极目处,银装素裹。静断无声,如心之戚哀。高楼眺及,暮色纷纷,却是断魂难续。 即便知道他不可能把云欷怎样,但还是心慌。怕从此以后再没有一方净土能容云欷休息,怕好不容易有的新的归宿就此消失。他不顾一切的驾着马车独自来到山腰。跳下车,用已经冻红的双手紧抱着那块石碑,没有言语,只是那样紧靠着。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到些许安全。 云欷……云欷……我该怎么办…… 久不见绿尧回来,水青才通报了栖桐,栖桐手中的茶杯不稳,热茶烫到了手背,他放下杯子,披着裘衣驾车去山腰寻找绿尧。当他看到冻得脸色发白,早已僵硬的双手仍紧搂着石碑,还安然睡着的绿尧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个人太刚硬,却又太柔软,只是不论他的刚硬还是柔软都只为了一个人。闭眼不想再看那一幕,却还是抱着他上了马车。拥着他让他靠近自己,握着他的双手为他取暖。可绿尧却自从上了马车就双眉紧蹙。栖桐手抚上他的眉心,为他将褶皱抚平。 绿尧,即便知道你不愿,我也已无法不去那样做。你不过是一个我拾回的棋子,而我身后还有整整一个宫。原谅我吧。在你遇见我的那刻起,就注定了你的命运。 第九章:祸及无辜 “水青哥哥,你就让我见见乐师吧,竹忆他已经成那样了,轻浅也成那样怎么办?!现在能救轻浅的只有乐师了,求求你了,让我见见乐师吧!” 昏昏沉沉睡着的绿尧听到门外的吵闹声,便唤了水青,他的声音沙哑,“外面怎么回事?”水青见他面色潮红,正要问什么,绿尧催着问他什么事,他便说是垂依要见他,他慢着支起身,水青见状扶了他一把,却发现他浑身发烫,“公子,公子你发热了!” “不碍事,把,把垂依叫进来。”他摆摆手,坐正了等垂依进来。 垂依哭着跑进来,见绿尧还未更衣,才稍稍止了哭,行了礼,“垂依冒犯了,并不知道乐师还在休息。” “没事,找我有什么事么?”绿尧虚弱的笑笑。垂依从未见过绿尧的真面目,如今一见果真是貌若天仙,不似凡人。见绿尧疑惑的看着他,这才急忙道:“乐师,救救竹忆和轻浅吧!” 绿尧心中升起不安,“出了什么事?” “竹忆昨夜被世子请去做堂会,今早被送了回来,已经……已经……”说着说着便已泣不成声。绿尧虽不知做堂会到底做了什么,可听到世子,垂依又这副模样,他也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 “快带我去!”他猛地起身,一阵头晕目眩,水青扶住了他,“公子,我去请杨医来,给您开副药吧。” “不用,去请杨医为竹忆症治。垂依带我去竹忆那里。”他穿好衣服,随着垂依来到竹忆的忆心阁。床边围着的正是云月几人,见绿尧进来纷纷见礼,“云乐师。”他急着来到床边,看着竹忆苍白无血的面孔,紧锁的眉头,双唇已被咬的结了血痂。本是漂亮俊朗的双眼失神涣散的望着床帐。绿尧颤着双手抚上他的额头,却是比自己还要烫,那温度灼伤了他的手,也灼痛了他的心。竹忆回神见是绿尧,双眼盈盈,泪流满面,张嘴却发不出声,只是将手向被子里缩着。绿尧一惊,握住了他的手,那一握,让他也有口难言。本是抚琴筝的手,伤痕累累。他咬着嘴唇轻轻掀开被褥,却被竹忆紧拉着不让,他不放手,硬是掀了开。他不晓得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什么,血迹斑斑,已看不出那原本雪白的肌肤。绿尧身子没有站稳,向后跌了一步,旁边的轻浅扶了他一把,却在触及的那一刻被他推了开。他转身问水青,“杨医呢?杨医呢?!这里有病人难道不知道要看吗?!去找啊!去找啊!!”一声比一声嘶哑。 “公子,公子!杨医马上就到,再等等。”水青抚上他的背,绿尧不住的咳着。挣开水青,跪倒在竹忆床前。 众人惊呼,“乐师!” 绿尧不理他们,握住竹忆的手,抚着他的发顶,“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竹忆流着泪摇头,轻浅上前轻声道:“这不怪乐师,乐师不必自责。”绿尧转头看向轻浅,轻浅只是苦笑。是啊,下一个便是轻浅。自己真能坐视不理么?他深呼一口气,“对不起。这,这既是因我而起,也因由我而终。”他起身,手却被握紧,回头见竹忆朝自己摇头,他笑着挣开,“我不会有事。”说罢朝水青道:“你们主子在哪等着呢?带我去见他。” 水青只是叹口气,领着绿尧走了出去。众人看着那道背影,清瘦却直挺着不屈服。 出门正撞见杨医,杨医见他病色满面,急道:“公子……”被绿尧打断,“杨医去看竹忆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碍事的。”说罢已经离开。杨医瞧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气。 绿尧推开紫宸阁的门,气喘吁吁的站于桌前,坐着的人未有一丝惊动,仍旧举茶喝着。绿尧调整了呼吸,冷笑道:“蓝主子还真是悠闲呢,竹忆伤成那样你为何不管?他们好歹也是你的人吧!” 蓝栖桐不曾抬头,淡淡的道:“我说了,他是世子。”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却让绿尧寒透了心。他捂着心口退了一步,垂下的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只听他讥笑着道:“是呢,世子。堂堂北宫世子呐!” 他渐渐抬起了头,眼神冰凉,“连我们秦楼的蓝主子都惹不起的人,我一个区区秦楼乐师怎惹得起?!呵,真可悲……”闭眼笑的哀凄,栖桐见他捂着心口的手指关节泛白,正欲用手覆上却被绿尧打开,“不敢劳烦主子!”蓝栖桐错愕的抬头正对上绿尧厌恶的双眸,又听绿尧冷嘲道:“我真是高看了世子,以为他有何高明手段来对付我,哼,不过是用别人来逼我就范。行啊,这次他赢了,很卑鄙的赢了,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小看的是我们的主子,多伟大啊,为了世子都把自己的人奉献了!世子世子,就因为他是世子!!” 绿尧喘了口气,继续道:“他的要求我答应了,不就是出台么?行啊,出就是了,不过我有条件。” “一,只是出台献艺,其他的别想让我做!二,我绿尧也是俗人,俗到不能再俗俗不可耐的人。所以让我秦楼乐师出台,我要出台费。呵,这出台费么……少于千两黄金的话,想让我出台?!想给我收尸都没门!”绿尧说完不断的咳嗽,停息片刻,又道:“烦请主子原话奉给世子才是。见不到黄金我是不会出台的。” “……你小看了世子。”正欲离开的绿尧听到了栖桐的话,他冷笑:“我知道他出得起,若是他出不起了,我还看什么好戏。哦,还有,这月的云月取消了吧。” 栖桐听到他要取消云月演出,“噌”的起身,“你要干什么?” 绿尧转身挑了挑眉,“蓝主子是小瞧我么?既然有我秦楼乐师出台还要云月做什么?” 栖桐轻叹一声,“你,这又是何必呢。” 绿尧被他问得怔了怔,垂眼道:“我不是为了别人,我只是为我自己。”说罢步出紫宸阁。 听着“!”的一声,房门被关上,栖桐的心也随之一震,跌坐于椅中。 “公子!” “乐师!” 门外响起一片惊呼,栖桐脑海中是那个捂着心口,脸色苍白,痛却咬唇强忍的少年,他闪出门外抱起昏过去的绿尧,浑身发烫,定是昨夜受风引起的,自己竟然还逼着他答应那样的要求!想及此,他紧了紧抱着绿尧的手臂。将人抱回房间,唤了杨医症治。 他看着床上那个昏迷的少年,内心再次动摇,他这样做是不是太绝了? 整整一个晚上,他都不曾休息,只是看着绿尧思考那个问题。一夜过后,他闭上酸涩的双眼。再睁开后,仍是那个谈笑风生,面上温柔,内心阴狠的蓝栖桐。他淡淡的扫过绿尧,面无表情的走出房间。 第十章:云惊四座 自昏迷以来,本就病弱的身子更受不了煎熬,三天三夜的忽冷忽热将绿尧折磨的失了人样。醒了的那一刻就如一片枯叶,随时可能被那冷冽的寒风吹去。休养几天才微露血色,可这时消停了几天的世子又找上门来。眼看十六还有三日就到了,绿尧向蓝栖桐讨了一间清静的屋子,声明三日内任何人不得叨扰。他叫人八面架鼓,中间也摆一面大鼓,各种乐器房间均有摆设,最重要的是他在房梁上吊好了他命人做的“威亚”。绿尧三日内除了出去吃顿午饭,其余时间都耗在了房间里。吊着威亚翻跟斗击鼓基本上不难,只是如何控制,又如何奏着音乐击鼓,用什么来击鼓倒是让绿尧为难了半日。不过午休过去后他就让水青照着他画的图纸去裁舞服了。只用甩袖来击鼓是行不通的,不然双手不好弹奏。所以他在衣服上挂了不少木铃,与流苏一起垂在衣间,衣袖仍旧是甩袖,不过只是手臂外侧,内侧跟普通衣袖一样长短。舞服的颜色是正红,衣裳绣金线百花图,上好的云锦,外有一层薄纱。那件舞衣单单一件,套了衣服在里面也宽松得很。腰上是红锦,不过红锦里缝了一条极有耐性的皮条子,是防止吊威亚时红锦会断裂。 待一切安排好,绿尧叫人将台子封了,在十六之前谁都不准靠近它。三日内,锦容城里都在谈论那场即将到来的十六夜里的云月,还有那台子,金色绸帐遮的严严实实,七彩的灯火打在上面只是泛着亮光,就让人们浮想翩翩。众人只知有九架鼓,那肯定是与击鼓有关了,只是那条奇怪的绳子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期间,不知哪里传言,云月的乐师将会受世子之邀与云月登台献艺。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世子那个蠢货干的。外人不知道内情,只道是世子面子大,秦楼上上下下可都是对此嗤之以鼻。 “什么面子大,我看他是脸大!”水青气愤的捶着桌子,轻浅淡淡的瞟他一眼,又看了看他的手,“紫檀镶玉桌,八千六百四十两。”这一声吓得坐着的水青跳着远离了桌子,同时还不忘瞪一眼始作俑者轻浅。而轻浅却皱眉望向远处阁楼里的一间小屋。水青看着也叹了口气,“公子这样都三天了,三天也只叫了一个侍者,不一会儿又赶了出来,也不知公子在做什么。今晚来了这么多人,只怕……” “他若没把握就不会轻易答应。”轻浅淡淡的说罢,又坐着喝茶了。水青望向小屋,“但愿如此。” 时辰已经到了,台上仍没有任何动静,眼看着人们躁动不安,紫宸阁里的蓝栖桐也有些不悦,起身欲走,见幕帘微动,又安坐了下来。 大厅的灯熄灭了,又亮起了微暗的琉璃灯,月光从窗口泻下。早已拉起的幕帘外已经围了层层红纱。台上红纱曼曼,能看见的是八面红漆金边大鼓,中间隐约有个红色的人影。这一切在幽暗的光亮下呈现着说不出的诡异。 堂下议论纷纷,只听得台上突然传来一阵摄人心神的琵琶声,大堂顿时安静,琵琶声渐渐拉紧,一拨比一拨快,随之传来的还有渐响的细碎的鼓声,与那一拨拨的琵琶声相得益彰,融合的天衣无缝。只见红纱里的一个曼妙的身影飞身而起,旋绕在八面鼓周围,琵琶声忽轻忽重,而那鼓声也忽沈忽脆,琵琶声骤然如细水蝇声,鼓声骤停,轻盈的纱幔似是因阵阵凉风,又似是被惊扰般轻扬在空中,台上的人影也定立不动。又听得那琵琶声忽隐忽现,鼓声也似有若无,堂下的人们沉溺在那音乐中,心也随琵琶和鼓声忽松忽紧,渐沈的琵琶声与鼓声乍起,惊得堂中人们呼吸紧促,那一拨又一拨的琵琶声同那随之而来的深沉的鼓声慢慢的将人逼入绝境。站在鼓上的绿尧一袭红衣被他甩得猎猎作响,衣袂翻飞在一片红海之中,衣服上的金线绣图随着月色泛起了冷光,映着那张几乎让别人无法移目的容颜,即便被隐藏于面纱之后仍是让人注目。许是冬月映寒,让他那面纱下的表情也染上寒意,夹杂于这一阵阵逼人的琵琶声与鼓声中,更加让人心惊胆寒。他轻巧的身影上下左右翻飞,旋于其中的他好似一团火,炽亮得灼人眼目却没有一丝温度。就像一个看似正常的人却唯独缺少了灵魂。 这种感觉,让蓝栖桐害怕。那个人生得如此明亮,如若缺少了灵魂他真不敢想象那样的绿尧会是什么样。只是他却没有想过,那样的绿尧本也是他逼的。 出神间,催命似地琵琶已经在一阵震天彻地的鼓声中淡去。人们还沉浸于那人设的幻境中,只有他见旋身而下的绿尧身形不稳。心惊下迅速闪身将其带回了紫宸阁。 怀里的人似是一笑,幽幽地道:“蓝老板还真是,快呐。就那么怕我惹是生非么?” 听着他调笑的语气,蓝栖桐更是不悦,冷声道:“我可不想在这月圆十六让众人见了血。”话音刚落,怀里的绿尧身体一僵,随后颇似无奈的摇头叹气,“原来,我们蓝主子是在怀疑我弄虚作假啊……”声音渐渐虚弱了下去,突然握着蓝栖桐胳膊的手一紧,就见他蹙眉呕出了血。蓝栖桐怔愣着:“你,你不是……” “呵,咳咳……我这种情况,还,还需要作假么……”说罢朝他一笑便昏了过去。蓝栖桐皱眉,慌忙唤了人去请杨医。 一场浩浩荡荡的十六夜就此落了帷幕。 第十一章:三番四次 自那夜之后,乐师云便更加受人赞扬,成为了神一般的存在。人们只道是红衣天神下凡,一人的独奏独舞也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仙乐。不知有多少人想一睹乐师云的风采,却因其身份以及秦楼的保护无缘相见。 楼外将那夜的情景吹得是天花乱坠,楼里绿尧低首品茗看书将某人无视似是空气。栖桐无奈,来房间已经将近半刻钟,却仍是被彻底无视,只好叹气坐下,自觉地为自己倒了杯茶。 “绿尧,”蓝栖桐酝酿了半天才开口,绿尧却只顾自己,完全忽视。某人盯了他半响,又开口道:“绿尧……”这次颇有服软的味道,绿尧只是顿了顿翻书的手,打了个寒战,揉了揉胳膊又继续自顾自的看书。某人被他的动作弄得脸色发黑,又瞪他半刻,手一拍桌子,几乎吼着道:“绿尧!”他这一声没惊着绿尧,倒是吓坏了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绿尧只是皱了皱眉,又挠了挠耳朵,轻摇着头口中嘀咕了些什么,又继续看书。完全处于暴走状态的某人目瞪口呆,如有一盆冷水浇头而下,他跌坐于椅中,无可奈何地喝了口茶,“我说我的绿尧,我的云乐师,好歹我也是这秦楼的老板吧……你再生气也得给点回应嘛……”绿尧闻言抬眼瞟了一眼蓝栖桐,表示表示,意思意思一下下后,又低头去看书。蓝栖桐已经没有了脾气,一把抽走他手中的书,瞪着他的眼睛在绿尧抬起头的一瞬间又柔和了下来,“我错了还不行么,我道歉,你不要生气了好么?不要不理我成不?” 绿尧见他一副斗败的模样,嗤的笑出声,把书抢了回来才正色道:“真错了?” “嗯嗯。”栖桐讨好的点头,绿尧无奈的道:“蓝老板何必如此?我既然承诺了蓝老板帮你自不会食言,你又何必如此对我?还跑来跟我道歉?我再生气,你也是这秦楼的主子。” 蓝栖桐只是笑着,柔和的脸庞,眼中是一片清冷,一抹笑在嘴边颇觉得诡异的和谐。绿尧权当没有看见,又看起书来,只听对面的人问道:“那曲子叫什么?” 片刻,绿尧头也不抬的回道:“十面埋伏。” “十面?明明只有八面,就算加上你踩得那个也才九个……” 绿尧从书中抬首,略歪了脑袋,“你为何要将其混为一谈?曲子叫十面埋伏,至于那鼓舞……八面玲珑,九九归一随便叫好了。” “八面玲珑?九九归一?的确是好名。”蓝栖桐嘴上这么说着,眼里却不失探寻的目光,高深莫测的看着绿尧,“那,那你叫那侍者做了什么?” “只是帮我拉绳子而已,我可没有蓝老板那么好的轻功。” “原来那绳子是帮你起飞的啊。” 起飞?差不多吧。绿尧笑笑,算是回应。 这之后两人均没言语,绿尧瞥见蓝栖桐面露难色,一双叶眉紧蹙着,垂着眼帘,手一直用茶盖有一下没一下的磨着茶杯杯沿,似是沉思什么。绿尧放下手中的书,喝了口茶,道:“蓝老板来这不光是道歉的吧,还有什么事情不妨说出来让绿尧听听。”栖桐似是一惊的抬起头,疑惑的看了一眼绿尧又垂下眼帘,双唇微抿,那模样分明是不知从何开口。绿尧心中明了,好似随口一说:“让主子这么为难的,恐怕还是那世子吧。” 栖桐眼色深沉,抬头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犹豫着,“你……唉,算了。” 绿尧心中哀叹,他这模样哪算是算了的?!最后还不是要那样…… “我答应了。”蓝栖桐被他的话一震,猛地抬头看向他,眼中是难以置信,“你,你竟然会……答应?你知道我要你做什么么?你知道世子要你做什么么?你就这样答应?!” “要不然怎样?”绿尧一挑眉问道,突然绿尧神色郁郁,眼中有泪光泫然欲下,声音颤抖着开口道:“蓝主子,我,我,我害怕世子……别让我去……”那种神情让栖桐的心揪紧,差点就要开口说“好”了。丹绿尧却恢复了正常,淡淡的道:“可主子不会同意。” 蓝栖桐的心沈了沈,问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自己。”绿尧毫不犹豫的道,“我不想欠别人什么,这次全当我是为了报答蓝老板的救命之恩,回谢秦楼的收留之情。不过从此往后,我希望我们两不相欠。” 蓝栖桐怔了片刻,低头苦笑:“好。” 两人达成共识后,绿尧知晓了蓝栖桐要从北宫择身上得到些东西,北宫择又正巧看上了他,作为交换条件,北宫择才此次为难绿尧。而此次世子要他作陪,于是他答应只陪世子,且定下了除弹琴饮酒外其余什么都不做,并付作陪费五千两黄金。若违约再付双倍的违约金。 栖桐不明白,他这么做只能让世子得逞,绿尧却道这是一次性解决问题,并且让蓝栖桐帮助他。蓝栖桐了解北宫择这个人,这么长时间也得不到他想要的,一定会在这次不择手段也要得到。所以蓝栖桐明白绿尧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些,所以他给了绿尧一包药,让他想办法喂给北宫择,这药药性强,只一点就会起作用。还有,他也告诉绿尧,北宫择这个人做事谨慎,喝酒不喝醉,喝前也会有所防范。 待绿尧了解了该了解的,蓝栖桐才回到自己房间。北宫择早已等在那里,蓝栖桐心底冷笑,面上不动声色,“该做的栖桐都办妥了,到时候就看世子自己的了。”北宫择笑得开怀,“好!栖桐你放心,事后东西自会给你。”说罢,北宫择离开了秦楼。蓝栖桐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唤了轻浅,“后天晚上带人去北宫府找地图。” “是。”轻浅应声出了房间去安排。 蓝栖桐靠坐在榻上,闭眼想着这段时间的事情,他最对不起的就是绿尧了,把他一个无辜之人拉入这趟浑水里,只是他也别无他法。只盼他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第十二章:无良之夜 红灯绿酒,夜幕斓斓,莺歌燕舞,轻罗曼曼。 绿尧着一袭青绿绸衫,外套一层浅色的轻纱,穿紫金靴的脚步步生莲,宝蓝的缎带绾发,乌丝轻散,薄纱覆面,凤眼轻勾,纤指抱琴,拂帘而入。 坐在紫檀木镶琉璃桌前的人抬起了头,眼光瞬间闪亮,强忍着冲过去的欲望站了起来。绿尧清冷冷的瞥他一眼,福身到:“秦楼乐师云见过世子。世子久等了。” 北宫择欲扶起绿尧,被其巧妙一躲向琴座走去。坐定,“不知世子喜欢听什么曲子。”已经坐于桌前的北宫择笑着:“随意就好。”绿尧看着他微微一笑点头开始弹曲。 这北宫择长得俊朗,剑眉英眼,高鼻菱唇,端正如君子,一身贵气。若不是知道他为人龌龊,绿尧定会对此人另眼相看。想及此,一曲已毕。北宫择也耐心的听完了曲子。折扇一打,“云这一手好琴弹得真让人叫绝呐。” “世子谬赞。”绿尧客气的回道。 北宫择并不在乎他的态度,仍是笑意盈盈的道:“我知晓你爱喝梅子酒,特意为那寻的青梅酿。”边说边为绿尧斟了一杯,递于面前,绿尧不接,起身拉过北宫择的衣袖,才接过酒放于桌上,轻声道:“云怎敢劳世子斟酒。”说着拿起一个杯子斟了酒递给北宫择,“那云也斟一杯给世子。” 北宫择怔着只顾看绿尧的笑,绿尧剑眉轻拢,略有不满的道:“怎么?世子是嫌云人微,不配给世子斟酒么?”对面的人才回了神,忙笑道:“怎么会。我乐意得很呢。”这才接过酒杯,在喝之前还轻嗅片刻,绿尧才想起栖桐讲过,这北宫择从不轻易喝酒,要喝也只喝淡酒,且从不喝醉,而且和之前必有防备。绿尧不傻,要给他下药不在第一杯,即便是第一杯也不会下在酒里。绿尧冷笑着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又斟了两杯,趁其不备,在北宫泽那杯的杯沿上抹了一圈,递给他道:“云承蒙世子抬爱,在此敬世子一杯。”北宫择巴不得他多喝几杯,自然不会拒绝,绿尧与他举杯相视,北宫择抬手一杯饮尽,他才喝了那杯酒。之后又喝了几杯,绿尧正听着那北宫择听他等着见他许久许久之类的废话,忽觉着身体微热,很不舒服,他抚着杯沿的手一震,差点碰翻了酒杯,眉头皱起,北宫择突然噤了声,看着他不置一词,绿尧瞟他一眼,“世子这青梅酒似是不凡呢,这才几杯云就不支了。”他试着站了起来,身子一晃,北宫择扶住了他,那扶着他的手即使隔着衣料也让他作呕。绿尧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闭眼深呼吸,拨开那只厌恶的手,绿尧冷冷的对上那双已经起了火的眼,道:“世子想必读过那纸约书吧。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只抚琴饮酒,若是破格可是算违约的。不知世子那万金可准备好了?” 北宫择笑着,“我的小云儿哟,我这北宫世子可不是白当的。这万金算什么,你就是要十万金,我也送的来!” 绿尧支这桌子哼笑道:“好啊,世子一言九鼎,那十万两黄金先入库吧。云明儿个可是要验收的。” 北宫择看他半刻,拍手大笑:“好好!只要你答应,我什么都给你!”说罢叫人备了现金入库。“可以了吧,我的小云儿。” 绿尧紧盯着他的眼睛慢慢闭上,泄了口气,不再言语。只感觉脸上的面纱被揭,不一会就有一双手摸上他的腰,他忍不住握紧双手。直至被北宫择压在身下,他慌着睁开了眼,“世子,世子!” “嗯……?”嘴上恩着手上一刻也不停,绿尧没办法,才放缓了声音,双手用力推开北宫择,“世子——!” 北宫择终于停了下来,绿尧立即说道:“云,云可从未伺候过别人,若是有什么……还,还请世子担待些……”北宫择被绿尧娇媚的神色弄得心猿意马,早已欲火焚身,“好好。”说罢最已经覆上他的脖颈,绿尧知能仰头,咬紧牙关不叫出声,双手紧抓被单。 那药效还未发作。在这样下去,非得被吃干抹尽不可。 “世子——” “嗯——” “我,我问你几个问题,好么?” “完了再问吧。” “不行,嗯……问完了才可以……” 北宫择想他定是有几分不愿意,权且看他要做什么。便支起身,“哎,问吧。” 绿尧强忍着要吐他一脸的欲望,开口道:“世子那次是怎的闯入乐坊的啊?”绿尧知道乐坊门外有人看守,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进去。 “就这啊?你们蓝主子那是做什么的?有求于我自然得合我意咯。” 绿尧顿时如卧针毡般的难受起来,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听人说出口就是另一回事。他一直不愿相信,现在却不得不信。“那,那竹忆……世子请竹忆到世子府……真是也不怕我那云月少了人……”绿尧本是要质问为何将竹忆弄成那样。可怕他生疑,只好装作埋怨。 “呵呵,云这是怪我了。那个竹忆,是栖桐送去的。”一句话,震得绿尧心神俱散,隐约中听见他又说:“栖桐说他会包办一切啊,我呐只吃现成的呢。”说着还亲了亲绿尧的手,绿尧现在已经什么也顾不得了,他只知道这一切都是蓝栖桐一手策划的。他只知道牺牲竹忆,把竹忆害成那样的不是北宫择,是蓝栖桐。逼他出台,事后好言相说,什么道歉,什么有口难言,都是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展现的虚伪!他只知道从头到尾,自始至终,这场戏,自己从来都是丑角,由他摆布。他的心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沈了下去,越陈越疼,越疼越冷。甚至连那浑身的燥热也不值一提。他闭上了眼睛,将一切都抛诸脑后。 突然身上一重,绿尧知道药性发作了,深呼一口气推开了那个人,拢了拢衣衫,慢慢支着身体踏下床去。 他要离开,离开这个让他作呕的地方。只是力不从心,还未走几步就软软的跌了下去,摔在冷冷的地板上,他闭眼汲取着地板的凉气,却在睁开眼的一刹那看到了眼前的另一双紫金靴,紫色的长衫拂在脚面。 他惊余只是闭了眼笑着,冷冷的带着些许嘲弄,些许悲凉,“戏演完了?我这个丑角……没用场了……蓝主子真可谓是高人呐,本以为这棋下着下着也就手熟了,如今才知,我从未赢过,甚至连一丝赢的希望……都不曾有过……”绿尧支着身体想站起来却无能为力,蓝栖桐伸出的手被绿尧狠狠地甩开“蓝主子是何人,呵呵,我绿尧竟是如此的不自量力……呵呵,我充其量也只能是一枚棋子……棋下完了,该收盘了,主子。” “绿尧……”蓝栖桐也能猜出他定是知道了什么,只叫他的名字就已经是无话可说。他不顾虑要反感抚上他的脸,那阴柔的脸染上了悲戚之色,本是华光流转的紫瞳也如冷月朦胧。 “怎么?莫非蓝主子也觉着这皮囊好么?呵,绿尧何德何能竟能受你们如此青睐?真是受宠若惊呐!”虽说绿尧此刻已被折磨得难以忍耐,却还是对他冷言嘲讽。忽的手指抓紧了衣领。 栖桐知道他中了药,见他额头已经是汗水淋漓,正欲上前扶他,却被一句“别碰我!”而停在了半空。他咬牙切齿的恨让蓝栖桐向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的模样沉思片刻缓缓的道:“你就那么恨我么?……” “恨?呵呵,你说呢?被人欺骗,收人玩弄,遭人摆布,谁能不恨?!更妄论还是曾经以为能够信任的人!你说!谁能不恨!谁能不恨!!”绿尧死瞪着他。蓝栖桐心沈。猛地抱起绿尧,将床上的人挥了下去,把绿尧放到了床上。 绿尧心惊,推着他“你要做什么!” “既然恨我,也不差这点了。”恨吧,既然已经无法原谅。说着栖桐的手抚上绿尧的脸,绿尧慌着躲过,“蓝栖桐,你,你若做了,我绝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 栖桐怔着了,他看着绿尧愤怒却又惊慌的脸,只是那药性……无药可解。他笑了,轻笑着覆上绿尧的发顶,像对待情人一般,疼惜着。“你不是已经不准备原谅我了么。” 绿尧挣扎着,说什么也没用,“放开我!放开!”挣扎的双手被蓝栖桐反手压上了头顶,乱踢的双腿也被制住压在了身下。本就已经燥热难耐的绿尧在他肌肤的触碰下竟会觉得舒服。几乎要用处嗓子的呻吟被他狠狠的压了回去。他紧咬牙关,不能张口,只有狠狠地瞪他。栖桐见他的双眼已经连瞪人都生了妩媚,轻柔而细密的吻从额头慢慢向下。 两人的衣衫早已褪尽,栖桐的手游走在身下的绿尧身上,处处生情。绿尧中了要更是情难自禁。 为什么……他本以为能躲开这一场。对呵,他只是棋子,被人摆布的棋子而已。在精美的棋子也躲不过被吃掉的命运。 “蓝栖桐……我求你……别再继续了……” “绿尧……绿尧……对不起……我已经,已经停不下了。停不下来了……” 绿尧双眼紧闭,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曼曼红罗帐,靡靡暖香融,春色旖旎。 第十三章:解脱 一股温流暖了全身,模糊着睁开双眼,朦胧的雾气告诉他现在正在浴池里沐浴。水波涟涟,“哗——”的水声让他隐约看见一个人影踏出浴池。接着那个轻柔却清晰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清洗过了。”绿尧听他说罢,似乎有脚步声走向自己,他忙开口,声音冷淡:“不必麻烦主子了,余下的自己可以。”脚步声停了下来,将衣服搭在屏风上,就离开了。 绿尧把自己没入水中,想起了昨晚……自己竟会回应……就觉得无地自容。即使药性使然。猛地起身,水哗啦啦的溅了满地。待穿好衣服转回房间,才发觉那人已经善后。房间的气息还在,床上的人赤裸裸地躺在那里,发丝凌乱,绣花绸缎被褥一半被耷拉在地上。 他无事可做便坐在桌旁,发现桌上的另一张契约书。内容大致是若世子再寻云的事,就要奉上世子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纹丝不少。绿尧看着只是扯了扯嘴角,将约书收入袖中。莫说他北宫择不可能败了整个世子府的财物,就算他想败也得考虑王爷。即便他真的败了家,那府邸也是皇帝赏赐的,又怎能随便给了人。这张纸也不过是为以防万一,或许还有可能做些用处。不过北宫择为一个秦楼的乐师花费了那么多钱财,他爹也不会轻易的饶他,更不会让他再乱来。简单直白的说,他短时间是不会有危险了。 绿尧坐到天亮,正好世子清醒,绿尧起身冷冷道:“世子醒了就自便吧。”说罢还未等人反应就离开了房间。那味道,让他觉得恶心。 再回到房间时,人已不在,可那一切痕迹还留的明显。 “来人!”绿尧看着几乎要发狂。平日里的床榻自己收拾是可以,现在这样子还要他收拾吗?!“去把那一床东西全给我烧了!什么都不要!把这间屋子给我打扫干净!一定要干净!” 似是没有见在秦楼里还有这么夸张的人,那貌似新来的侍者打了个哈欠道:“这我们做不了。” 绿尧转回头去,冷眼扫过那厮,尖锐的目光让他打了个激灵,“做不了?找你们主子去做!”那厮瞬时瞪大眼睛,见了这蒙着面纱的人,且将主子提在嘴上,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乐师云了。他立即唯唯诺诺的行礼,“是,是。” 绿尧绕过他走出房间,绕了几个回廊便不见了踪影。 有人向蓝栖桐汇报了什么,只见他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下去了。 之后有人将绿尧房里的东西全部换成了新的,房间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又熏了淡淡的果香。 “主子!主子!”水青神色匆匆地急走进来,蓝栖桐冷眼一扫,水青噤声低了头。 “说。” “公子,公子他人不见了。” 蓝栖桐端着茶的手一顿,道:“乐坊。” “水青问过了,说没有去。” 这次换蓝栖桐着急了,放下茶杯,掩了掩慌措的神色,眨眼间,人已经到了门外。 清早已经坐在这里的绿尧手提着一小坛梨花酿发着呆,偶尔抬起手喝几口。昏暗的酒窖里弥漫着浓浓的酒气。靠坐在角落的绿尧周身是大大小小的被扔得乱七八糟的空酒坛。 “吱呀——” 窖门被打开,久不见光的绿尧眯起了眼。 “公子!”听声音是水青,隐隐中有些许焦急。绿尧不理会依旧窝在角落里有几口没几口的喝着。 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绿尧才抬眼看清来人。 一如既往的紫衣,手中是白色的貂衣。微微还露着寒气。 是去外面找过了么?绿尧的嘴角抿了抿,暗暗的冷笑。 那人的神色不知是冷漠还是生闷气,一张少见的冷如冰霜的脸,唯独那双漂亮的眼睛透露着些忧色,连带着怒气。 绿尧心下觉着好笑,便也轻笑出声,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那一声笑,在昏暗且又安静的酒窖里便显得有些冷意。蓝栖桐的眼睛里只余下了怒气,“你笑什么。” 绿尧自是听出了他话里的冷厉,也拉下了脸,几乎是愤极。问他笑什么?!竟不知他笑什么吗?!自己多好笑竟也不知道吗?!做了那样的事,竟还会心安理得的问他笑什么?!绿尧顺手抱起一坛梨花酿,冲到窖门口,瞪着他,“蓝主子不必知道!”声音沙哑却不缺愤怒。他不想理这个虚伪的人!说罢推开蓝栖桐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蓝栖桐还在回味方才他的那个眼神,愤怒,羞耻,哀伤,冷漠……那种陌生到可怕的眼神刚刚就那样盯着自己。他望着那个跌撞着冲下楼的身影,心中一惊,立刻追了下去。 绿尧似是醉了,不知所以的冲下前厅,满堂香艳。调笑的声音不绝于耳。他脚步不稳的东倒西歪,到处冲撞着人,只知道找那扇朱红色的门。突然间与一人撞了个满怀,险些摔倒。待站稳要离开时却被人拽住了衣袖。 “哟,这是哪家的美人?这么投怀送抱呢!哈哈,正好来陪陪爷!”那声音犹如泥鳅般黏腻恶心。正在气头上的绿尧醉眼微眯,甩手拍上那人的脸,“放开你的脏手,恶心的泥鳅!”还未等人反应,他已经推倒那人奔向门外。 夜幕刚临,幽幽的月光晃在空中,他不知为何没人追出来,似乎是有人拦着了。他允自笑着,看见门外的一辆马车,也不管是谁家的,跳上去便驾着走了。 车后有人叫喊着,渐渐远了,听不到了。 奔向后山山腰,绿尧跳下了车,差点趴到地上,扶住了车椽才站稳。抱着那坛酒笑着晃到石碑前。 “嘿嘿,云,云欷,我可给你带好酒了呢!纯正的梨花白,你肯定没喝过……额……可好喝呢,呵呵,我,我喝着好喝了,才拿给你喝的……” 说着靠向石碑,揭了酒盖,“不信你闻闻……” “香吧,我就说……”边说边给那碑前倒着酒,“多喝点,多喝点。” “以前你总是不让我喝酒,今天不行,今天我们不醉不归!”说着还举起酒坛,颇有壮士气概。 “呵呵,哥……我跟你说件事你可不许生气。” “我,我刚才想起今天是你的生日……嘿嘿,这日子真好,真TMD有意义……啊,不生气吧?” “嗯……就知道哥最好了。”说完闭眼抱着石碑。 “云欷你冷吗?你身上怎么这么凉?我将衣服给你。”绿尧解下皮裘披风,搭在了石碑上。“不冷了吧……”然后满意的笑着。 就那样安静了一阵子,突然绿尧瞪大眼睛坐了起来,眼眶憋得通红,痛苦的压着心口喘着粗气,他慢慢转头看向石碑,眼中除了痛还是痛。猛地跪过去抱着石碑嚎啕大哭,“云欷!云欷!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啊!你怎么这么自私啊!为什么救我,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为什么!!”手不停地捶着石碑,已经冻得通红的手显出紫青来。 “你明明答应我回家的!你个骗子!你,你就那样离开我,那把我留在这里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啊!” “你解脱了,我呢?我却还在这里承受更多的痛苦!!”绿尧嘶声竭力的吼着,双手撑到地上,无力地垂下了头。声音哽咽。 “我更讨厌的是我自己……” “明明说着要保护你,却总是这样的结果……” “上一次,你为了我舍弃性命,这一次,这一次……我连你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都保不住!……”他突然又抱着石碑,呜咽起来。 “我真没用,我真没用!真没用!……”说着,竟然开始用头撞着石碑。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仅仅留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如此反复久了,竟是哭累了,抱着石碑睡了过去。 栖桐这才从暗处走了出来,蹲到他身边。红肿的双眼,冻红的鼻头,脸上唇上已是冻成青色,额头上被撞的地方也已见血。搭在他身上的手触感冰冷,栖桐这才发觉,绿尧身上的衣服单薄,竟是将裘衣搭在了碑上……青红的双手攀着石碑,睡梦中也皱眉不得安宁。 心就这样毫无预兆的疼痛了起来。莫不是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也染了心疾?蓝栖桐扯了扯嘴角,将绿尧抱起来裹在他的貂大衣里。开始还挣扎的绿尧被蓝栖桐抚了抚发顶,轻声的说了句:“乖。”这才安静了下去。 就这样吧。这件事完了以后就随他吧,随他去哪,随他要怎样,都不再拦他。 第十四章:再见黑衣人 自那夜绿尧醒来之后,他便成了秦楼里最为悠闲的人了。人也安静着,温柔地,什么时候都在笑,看得别人舒心愉快。但他给人的感觉,似乎多了一份淡然,少了几分原来的热络。他也不再见到蓝栖桐,似是有意躲避,他也懒得计较,或许这样也好。上午乐坊指导,下午房间看书,偶尔去清静的小屋子练练拳脚。不知不觉,已是春日殆尽,夏鸣袭袭了。 “尧公子。”门被推开,杨医笑着同往常一般来给绿尧瞧病。绿尧抬起了头,亦笑着回道:“杨医来得真早呢。”杨医白须髯髯,笑起来眼旁都是深深的皱痕,却也正因如此,才更显得和善。 “公子这些时日可是不曾去老夫那里咯。”绿尧曾有一段时间去向他求教药理,为自己做了些许打算。 “近来我只忙着写些词曲,倒是忘记了去看杨医,杨医可别介怀啊。”绿尧笑的更畅快了些。 “哪里会呐,公子是乐师,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呵呵,今日老夫来给公子复诊,公子面色红润,脉象也稳定了,几个月来养的差不多了。再开几副药调理几日便可完全见好。” “麻烦杨医了。”绿尧拱手行礼。杨医睨他一眼,“哎呀呀,可别,公子才貌双全,满负盛名,向老夫行礼作甚。”拉了绿尧坐好,又道:“小墨,拿纸笔来。” 绿尧这才发现杨医身后站着的少年,大概十七八的模样,穿着一身青布衫,发挽在头顶,倒有点像大户人家的书僮,模样不算上乘,黑黝黝的皮肤,平凡的面孔,可那双眼在绿尧看向他时,正收敛了一分锐利,垂下眼去拿笔。绿尧乍一见那双眼,只觉得熟悉,倒也没想起是谁。 “这位是……”绿尧打量完他转头问杨医,杨医回道:“小墨啊,前些时候去采药,半道上遇着的。无家可归,老夫看着可怜,便收他做了药童了。想他学些东西总是好的,也幸好小墨聪明,学啥像啥,伶俐着呢。” 这是,那小墨端上了纸笔,拿着狼毫笔的黑色笔杆的手指细长修整,虎口处有老茧。且白皙细腻。绿尧不觉看着小墨笑了。他想起来了,在他刚来时就见过他,不过是在房顶。那双眼睛,在平静下真的很像云欷。那小墨退回去正对上绿尧别有深意的笑,眼中闪过几分防备,随后又归于平静。待他再抬头时,绿尧已经不看他了,只是手指摩挲着手背。 杨医起身,收拾了东西告辞离开。 不一会儿,那小墨端了药送来。绿尧正在看书,头也不抬:“放好回去吧。” “师傅说要看你把药喝完。”冷冷的声音,不似少年的稚嫩,倒多了几分成年的低沉。绿尧惊讶地看向来人,叹了口气,皱起眉,颇似无奈的盯向药碗,“还真是不喝不行呢。”绿尧厌恶地看着那碗黑乎乎的中药,刺鼻的气味让他捂住了鼻子,百般挣扎之下,捏着鼻子一股脑的灌了进去,左手放了药碗,右手马上抓了一遍带来的甜点塞到嘴里。甜而凉滑的味道冲淡了药味,绿尧缓了缓神色。 “收拾了出去吧。”绿尧又捏了一块点心放到嘴里,随后翻起了书。小墨收拾好却没有立即出去,而是站在那里一直看着绿尧。绿尧疑惑的问:“还有什么事?” 小墨敛去脸上的神情,“你知道了什么?”这问题问的无厘头,让绿尧一顿好翻。反应过来后顿时发笑:“你想让我知道什么?” 小墨没有说话,冷冷的看着他,眼眸深不见底,“你最好什么都不知道。” “咦?我知道啊,知道一个人的肤色反差再怎么大也不会成你那样。”绿尧挑眉顺便瞅了瞅他的手。见他瞳孔紧缩,有杀气在外露,绿尧笑了笑,“我好心提醒你,你不感谢我么?” 小墨收了杀气,面无表情的道了声谢,“我希望你今天什么也不知道。”说罢向门外走去。身后的绿尧应道:“如君所愿。”小墨停了脚步,绿尧已经埋首于书间,神色自若,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没有。他深深地望绿尧了一眼,若有所思。不一会儿,房门开闭的声音响起,房间安静了。 这些日子,绿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窝在房间里写诗词,研究地图,以及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不用喝药,便也不见了那小墨。小墨,这名字挺适合他的。夜间行走在别人屋顶上的人物。 神游的绿尧被门外的响动惊了回来,“水青?!”无人应答。绿尧径自向门边走去。正要开门,一道身影窜了进来。绿尧惊慌着躲开来人,那人黑衣蒙面,臂上被划开一道伤口。脸上只留着那道刚才还在留恋的眼神。 绿尧皱眉看清来人,说到就到,你以为你是曹操啊。早知道他不简单,怎么今日便出事了。 外面的响动越来越大,似乎是查过来了。黑衣人转头望向门,似是在思索什么,绿尧插门拉他推上了床,裹住了那人惊诧又愤怒的眼神。 “我是救你,可不是什么嫖客。”绿尧褪了外衣躺进被子里,闭上眼睛。 “砰砰砰!——” “开门!”一个粗犷的声音。 “这是乐师云的房间,一般人不能进去。” “主子下令彻查!” “这……” 绿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感到旁边的人的异动。 “别乱动。”绿尧低声警告。 这时,“乐师,请开一下门可好?” 绿尧无奈只得起身,披好外衣,带了面纱,低语:“见机行事,不可伤人。”也不管那人听没听到,开了门。 门外灯火通明,一个壮汉,一个精瘦,带着一群人站在门外。绿尧眼光横扫过众人,眼色微困,隐有怒气。半响未有一人动静,绿尧瞟过壮汉又看向精瘦,不耐道:“有什么事一定要扰了我的觉?” “回乐师,我们正在寻一名盗贼。有人见他过这边来。所以我们正一一搜查。” 精瘦向绿尧恭敬的回话。绿尧深思片刻,盯着他们只字不言。在别人看来,正内所站的那人,美若天仙,足以同他们的主子媲美。轻柔的外表却含着及强硬的神色。只一个眼神,不论是妩媚还是冷漠,都叫他们心惊胆战。 而此时的绿尧,心里只求那人已经离开那张床了。 打个哈欠,慵懒的拉了拉外衣,转身向床边走去。见床上已经没人,绿尧松了口气。 “你们最好快些,也最好是找到了你们所要找的。”声音温柔却极具威胁。 “抱歉了乐师。我们去别处。”精瘦明白绿尧话里有话。集合了众人离开了房间。过了一会儿,绿尧掀开被子,黑衣人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跌了几步便昏了过去。 “喂!……”绿尧愤愤的看着那人,“要死也别死在我这啊!”他走过去拉下他的面巾,黑布下是那张黑黝黝的脸。绿尧哀叹,观察了他胳膊上的伤,想是流血过多才晕的。只好找了止血药,拿他随手的手巾为他缠好。又抬他到床上休息。做完一切绿尧也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绿尧看向床,床上的人已经不在,房间里的一切都正常了。 这人还真是谨慎呢。绿尧也检查了一遍,被子上还好没有血迹。昨日为他擦血的布巾已经不见。总之一切与他有关的痕迹都被他悄无声息的抹了去。 绿尧摇头暗自笑着,这日子偶尔来些刺激也不错。不过还是正常日子好过。 第十五章:离别 再没有意外的日子,又是那样的平淡。 起了个清早,将昨日未完的小赋写完。合上书,抚摸着那本自己凭着记忆整理出来的诗词曲。坐一会儿便起身去了乐坊。 在这一年多里,云月里的人已经是名角,除了达官显贵,其他人的生意接不接全凭他们心情。倒是闲散了许多,便也都早早的来乐坊练习绿尧教的曲子。 “云乐师早。”几人间绿尧进来都起身见礼。绿尧笑着暗自摇头,他说了许多遍无需这么多礼都无济于事也就作罢。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去休息间,径直坐于几人周侧,偶尔指点一二。轻浅闲暇无事也被绿尧叫着指导他们。 “轻浅。”绿尧细细的叫着。一袭月牙白袍的轻浅坐了过去。绿尧从袖中拿出那本集子,交予轻浅手中,柔声道:“这集子里都是我所记忆的诗词曲。风格韵调皆已分明。” 轻浅略微怔愣片刻,皱眉道:“乐师这是……”绿尧握了他的手,转头淡淡的笑着摇头。轻浅便闭了嘴,不再言语,收好了集子。只是一直盯着绿尧,皱的眉并未放开。 午饭时间,人们都已经回去,绿尧也收拾了东西,轻浅便拂帘进了休息间,终还是开口问道:“乐师可曾告知主子?” 绿尧顿了顿收拾东西的手,失笑道:“不曾,我会去的。”说完看着轻浅,“只是这乐坊,还是麻烦你了。”轻浅点点头。 绿尧整理完,“一起走吧。” 两人一起出了乐坊,回去吃午饭。 躺在床榻小憩的绿尧想及轻浅的话,才又想到了蓝栖桐。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他了吧。想到蓝栖桐自然免不了又记起以前的事。绿尧怔怔的望着床幔才又苦笑着闭了眼睛。 其实自己也没有多么记恨他了吧。本就是21世纪的人类,思想自不会封建到失身自杀什么的。他只是在意那身体与云欷有关吧……可是再怨又能怎样呢,这样的结局不是已经够好了么?至少没有沦落到得接客什么的。自己还能要求什么呢,其实也已经算幸运了,不是么。反正,怎样都是过活,到不如活得快乐些,洒脱些。再苛求,委屈的也是自己而已。 那么,自己也已经不那么恨他了吧。 天近黄昏,绿尧从书中抬起头。这几月的研究,除甄国外,还有两国,罗央,莫陵。罗央国居南四季如春,正如江南风光,秀气怡人。尤其他的国花茉璃,生得如茉莉却又像琉璃般熠熠生辉,在月色下尤显得贵气。这茉璃谐音“莫离”,其国人若有人成婚,亲友定会折枝茉璃赠予新人,寓意白首不离。这罗央是个好去处。 待得夜色如水,才叫人去弄了酒菜,又差人去请蓝栖桐。早已坐于房间的绿尧听得莺歌燕语,望见窗外街道繁灯点点,夜市热闹的喧哗。锦容的生活便是如此,热闹非凡却让人觉得清冷。 正黯然出神的绿尧未听得有人踏入,待有侍者端了几坛酒上来唤绿尧,这才发觉蓝栖桐已站在门内。 这一看让绿尧怔忪,平素都是紫衣的他竟着了一身华蓝。那颜色到与原来绿尧的衣衫相仿。乌黑的长发半绾着,余下的披在身后。额前的刘海略有些长,随窗外的轻风飞了起来。他的表情似是淡漠却又多了一分温和。到与初见时一样了。美了几分却也瘦了几分。 绿尧浅浅的笑着,“不过来坐么?蓝老板何时这般客气了。”话语中多了几分调笑。蓝栖桐似是不相信,看着他微微的出神片刻便也坐了过去。却成了颇小心翼翼的看着绿尧。 绿尧微叹,“今夜绿尧是来与蓝老板叙旧来的。”见对面的人好似不解,正想开口说什么却又闭口不提。绿尧笑了笑,知道他要问什么,“人活着为的是自己。既然可以这样的话,谁有愿意选择去折磨自己呢。至少,我不会。” 见蓝栖桐放松了不少,接道:“本也就没什么,只是谁也不愿被欺骗,被胁迫而已。气极也该是情理之中罢了。如今,已经过去,气什么的自然也消了。”看了看蓝栖桐,绿尧斟了杯酒,递给他,道:“所以,蓝老板愿意喝这杯么?” 蓝栖桐看着笑眼如虹的绿尧,嘴唇抿了抿,接过酒,一饮而尽。 “谢蓝老板抬爱。”说罢绿尧也一杯饮尽。 一杯泯恩仇。 “绿尧,我……”蓝栖桐欲说还休,绿尧依旧笑着,“情爱之事本就是两人的事,落花之情绿尧铭记。只是这颗心已经痛不堪言,承蒙栖桐错爱。” 栖桐听罢也只是苦笑,早已预料了。 “一年多的照顾,绿尧会记着。”绿尧举杯饮下。 栖桐看着他微微失神。已经一年多了么。春谢了春红,如今夏夜微凉,眼前的人却还是如此,从未变过。温柔,客气,却又不拘小节。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已经移不开眼了呢?若说是刚开始见他醒来时看到他那副模样,可来这秦楼做事的哪个没有些伤痛事。可为什么他就能那般敢于同自己叫板,还能同自己做交易。或许就是他这种拿自己是朋友又不似朋友的态度而吸引了吧。 酒意阑珊,绿尧抱琴而唱: 恣意逍遥,逍遥恣意。 逍遥自在无萦系。 行坐逍遥,逍遥似醉。 逍遥到处,似云似水。 悟彻逍遥,逍遥养气。 逍遥里面修仙计。 这个逍遥,逍遥无比。 逍遥去蓬岛,十洲有位。 ——第一卷·完—— 第二卷 第一章:出行 一辆墨蓝的绸布马车行在天蒙蒙亮的路上,两侧零星的小摊上,连主人都微微打着盹。城里的一切都处在朦胧状态。只听得车“辘辘”作响。 车帘被一只纤长的手掀开,看着驾车的青衣少年无奈的叹口气,道:“水青……”水青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听他道:“公子莫要说什么,主子早知公子要离开,昨个您刚叫人去请主子,主子就为您准备好了。水青……水青只送公子去城门,以后,以后就靠公子自己了。”听着水青这么说,绿尧更是苦笑,明知自己是去告别的,还一副许久不见的欣喜模样。蓝栖桐啊蓝栖桐,你这是何必呢。 “主子。”屋内闪入一抹月牙白的身影。屋里杯盘狼藉,那琴还在桌旁静放着。 恣意逍遥,逍遥恣意。 逍遥自在无萦系。 行坐逍遥,逍遥似醉。 逍遥到处,似云似水。 悟彻逍遥,逍遥养气。 逍遥里面修仙计。 这个逍遥,逍遥无比。 逍遥去蓬岛,十洲有位。 那首曲子还徘徊在耳边。逍遥……醉逍遥……你既然喜欢,那我就成全你。虽不想放手,却又不得不放。 榻上斜躺着的蓝衣男子双眼紧闭着,“走了?” “走了。”轻浅垂首应着。良久的沉默。就在轻浅以为他已经睡着时,听到他轻叹:“走了吧……知道了。”语气渐显疲惫。轻浅惊讶的抬起头,那张明艳又柔和的脸庞隆起轻轻的忧愁,愈发显得瘦削。轻浅皱起眉,思忖片刻道:“我去派人保护公子。”那人不答话,不一会儿,屋里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绿尧闭上眼,靠坐在车壁,静静地想着那些日子。前世的,今生的,还有即将来临的……过去的酸甜苦辣当做了回忆,未来的只可翘首以盼美好些。 “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时之日少烦忧,明朝之日盼明日,青山绿水酒消愁。”一时兴起,敲着车壁吟唱几句。水青边驾车边听着车里人的感慨,亦和着调子哼了起来。 突然车内一阵晃动,歌声嘎然而止。 “公子?!”水青疑惑着唤了一声。 “我没事。”车内的绿尧应道:“就是不小心被车上冒出的木刺划破了手指。咱们带的药在哪放着?” 水青渐渐放缓了车速,“咱们只带了一点感冒药,金疮药只带了一小瓶。前面有个药店,我去买些吧。”停顿了一瞬,“公子下车去看看大夫吧?” “又没什么大碍,就去买些药吧,还有包扎伤口的纱布。”车里的人依旧声音温润,不论何时都待他亲切,也知他的决定不易改变。水青应了声匆匆去置办了。 车里绿尧见水青离开,才沈下脸来看向对面的陌生男子,顺便用手指夹开了个搁在自己脖子上的剑。见他收回剑,才瞥向他在胸口的伤。血已经将他黑色的衣衫浸湿,那只捂着伤口的白皙的手也被染得殷红。浓烈的血腥味让他厌恶的闭上眼,突然隐隐感到心口作痛。咬了牙瞪向对面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车上的人,正对上他的眼睛,熟悉的,锐利的眼神。绿尧吃了一惊,缓缓调节呼吸放松,才轻笑着道:“还真是够冤家路窄的呐。”他看着对面的人神色警惕,挑了挑眉,摘下面纱,“小墨莫不是喜欢上我了?我这般悄无声息的走,都会被你找到呢。”小墨没有说话,眼色沈了沈,盯着他的眼神有浓厚的探究。 “公子。”车外传来水青的声音,绿尧带了面纱探出头去接过东西,柔声道:“谢谢你水青。我自己能弄,你先休息会。”水青应了声,去找水喝了。 退回车内,放下东西,看向对面的人,“我帮你?”小墨没有应答,放了手中的剑,正要脱衣服,双眼冷冷的扫向绿尧,绿尧同样盯向他,故作满脸疑惑:“怎么了?需要我帮你脱衣服?”小墨嘴角抽搐,从没见过这么不知廉耻的人。他双眼微眯,不屑的眼神。绿尧又作恍然大悟道:“莫非,是让我去叫水青?!”看着对面人的脸色铁青,不再理会他,自己动起手来。绿尧暗笑,闭了眼靠在车壁小憩。 忽听得那人一声闷哼,绿尧惊着看向车帘,“公子!”只听“嗖”的一声,从车内射出什么东西,外面的水青突然没了声响,绿尧惊恐地看了眼那人,正要掀帘出去,被人握住了手腕,那人手心冰凉,就如他人一般。听得他道:“只是点了他睡穴。”绿尧松口气,挣脱他的手,又颇担心的看了一眼水青,见他侧倒在帘前。幸好车停的地方人比较少,没有人发现。他将水青扶了起来,靠在了车壁前。回到车里,见那人血已止住,上药颇为困难,绿尧没有只言片语,拿了他手中的药准备给他涂在伤口上。点在胸口的手又被他抓住,绿尧指向他的伤口,面无表情,“若不想伤口溃烂而死就放手。”那人眼神波动,缓缓放了手。绿尧不再看他,快速地上药,绷好了绷带。见他衣服已被撕破,绿尧皱眉盯他片刻,十七八岁,比他现在这身体的年纪差不了多少,只是自己的衣服要借给他穿吗?绿尧脸色阴晴不定,最终狠了狠心,从包袱里翻出一件宝蓝色衣衫,扔给了对面的人。小墨接了衣服,抬眼疑惑。见了他的眼神,绿尧不悦,“我可没有黑色的,你将就些吧。”小墨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又看他一眼,明白这是给他的,这才换下了黑衣。 水青醒后,只得骗他说只是太累了所以才睡着了,还好他没有探究什么。绿尧坐回车里只能与那人干瞪眼。 明明是及俊俏倜傥的美男子,却是冷冰冰的神色。明明是十七八的年纪,却是老成持重。着了一袭宝蓝绸衫的他,闭目静坐着就如一颗精工细作的宝石,夺人眼目,无可挑剔。他没有蓝栖桐的阴柔美,却是从骨子里散发着令人为之折服的气势。他比云欷更冷漠,至少那双眼睛从来没有过温柔。美得不可方物,却似冰山雪莲只可远观,望而不及。与之有了距离才会更安全吧。 绿尧总想要从他身上看到云欷的身影,只可惜始终不是一个人。嘲笑着自己的妄想,才挪开了视线。街道渐渐热闹起来,绿尧掀起一角打量着古代的街市。想自己来此一年多竟不曾见过这等场景。妇人小孩,沿街小摊,高亢的叫卖,嬉笑声。自己只见过秦楼周围的莺歌燕尔,华衣锦服的贵家子弟。如今看到这些倒是怀念起前世步行街的热闹来,嘴角不禁扬起。突然觉得芒针在背,那两道冷得可以将他凌迟千万遍的视线让他如坐针毡。心中哀叹,看来远观也要不得啊。转回身去故作看不见,闭了眼休息。绿尧的心一直悬着,直到两道目光收回他才将心又抛回肚子里。紧绷的神经一经放松便困了,渐渐睡了过去。并没发现对面的人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情绪。 第二章:意外 一觉醒来,已近正午时分。感觉腹中空置,便唤水青停了车歇息。闹市已过,马车行到了林荫道旁。绿尧翻出干粮,留了部分给小墨,自己则坐出去同水青共食。 “公子可好些了?”水青接过吃食,抬起小脸一副担心的样子。绿尧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我没事了。水青累了吧,多吃点。” “水青不怎么饿,城门就快到了,这些公子留着路上吃吧。待出了城门,水青会找车夫来为公子驾车。水青也就得回去了。”说着,水青垂了头,一副委屈不满的模样,“主子他不叫水青跟着公子的。” 绿尧微愣,随即又轻声安慰:“蓝老板是为水青好。他,他不拦着我就已经让我心生愧疚,若再带你走,岂不是更让我惭愧么……水青心灵聪慧,跟着他总比我好。”这话是对水青说的,又像是对自己。 远方的路漫长而无知,自己尚不知离开是福是祸,又怎能带的水青一起呢。 “公子……”水青的声音略有哽咽。绿尧无奈地递水给他,“水青你还小,若有机会,我定会回去看你们。可好?” “……嗯。” 又行半日,赶在关城门之时出了城。换了车夫,水青也已经赶了回去。绿尧望着城外林深树密的树林间那条小道,又望了望已是黄昏的天,皱起了眉。 “沿路再赶一个时辰,便可以进入就边界区,那里有驿馆客栈。”小墨冷冷的声音传来,绿尧吓了一跳,回头看他一眼,吩咐车夫赶路。 车上的小墨待绿尧坐定,闭着的眼睛睁开来扫向他,一直游离在他脸上。绿尧被盯得毛骨悚然,抬眼瞪了回去,“盯我做什么?莫不是真喜欢我了?!”语气不善。小墨到不介意。缓缓道:“什么都不问就救我,你到底有何居心。”眼神凌厉不输冰刃。绿尧颇觉着他这问话搞笑,白他一眼:“现在才问?我救你那会儿你做什么不问?”见他眼中冰寒更胜,绿尧又道:“你这话也问得令人发笑,以命威胁我救你好像是你做的吧?”对面的人敛了眼中的情绪。“该做的我做,不该知道的我也不会知晓。我自有自知之明,虽不算慧极也不会蠢到失命于口。” 这命来之不易,他可不愿以命做赌,早早失了这重生的性命。况且这不仅是自己的命,还是云欷的。 出神间又闻他问:“秦楼乐师为何在此呢?”绿尧看向他,他眼眸深邃不可探寻。他既是乔装于秦楼必是在打探秦楼底细。想他们之间也是些江湖恩怨罢了,即便他们都工于心计。不过可惜,他对什么都是一无所知,想从他这里套出什么来,难。 绿尧看着冷若冰霜的男子,笑得坦然:“我既非秦楼之人,为何不可出来呢?” 看着对面蒙着脸但那双眼睛的波光仍流转得如星闪烁的男子,他暗了暗眼色,按捺住手中的剑,沈声道:“秦楼乐师云,可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绿尧又笑了起来,知道他不信,道:“哎呀,小墨好歹也呆了几个月,竟不清楚我的来历么?一年前为秦楼楼主所救,我本无心于那些事,乐师不过是为了避免麻烦而索取来的挂名牌而已。我管的也只是云月罢了。” “锦容第一楼,十六见云月。月且明皎皎,不如月上云。” “呵呵,”绿尧听的这些,也不过是人们事后颂言罢了,他轻笑几声,静静地说:“云已去,现如今只留我绿尧罢了。” 小墨这才恍然,“绿尧?尧公子……”他曾听许多人都称他为“尧公子”,当时还心有疑惑,如今原是这般模样。 本觉着那人一脸冷冰冰,不会再有什么表情,现下那恍然大悟的表情倒是叫绿尧觉得好笑。“呵呵,小墨很聪明嘛~” “景墨辰。” “哈?”正笑得欢的绿尧被他无厘头的话搞得摸不着头脑,又见他一副阴沉沈的脸,更是不明所以。 “我姓景名墨辰,别再叫我……小墨。”景墨辰冷冷的甩出这句话。绿尧反应过来两眼弯出了好看的弧度,双手抱拳,“噢~原来是景大侠呐,受教了受教了。” 景墨辰不理会他的调侃,继续问道:“为何救我?”绿尧听了看他片刻,目光定定的吐出一句话:“为了我自己。”见他皱眉不解,又道:“你也知道蓝栖桐不是一般人,若不是你突然闯入我房间,或许我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离开了。而这次,我说过,我是惜命之人。”见他已经全然了解,绿尧闭了眼,不再说什么。 一路颠簸,忽感车速慢了下来,绿尧掀帘问车夫,“是快到了么?” “快了。穿过这条街就到了。”车夫头也不回地应道。绿尧道了声谢回到车里,收拾了包袱,又看了看正闭目养神的景墨辰,那伤口始终还是因为颠簸又裂了开来。不禁哀叹,看来近几天是不能离开了。 等到了边界区,倒也是夜市繁华,小摊小贩叫卖着,行人也多是各方商客。这边界区,其实是三国的交合点,但却不算三国国土,本不相连的三国,因着这片被商旅开发出的边界区而相连。向南是罗央,向北是莫陵。这次绿尧是打算去罗央的。 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口,打发了小二赶车,两人来到柜前,“两间上房。”绿尧扔出一锭银子朝掌柜的道。 “好咧好咧。”掌柜喜滋滋的收了钱,绿尧又道:“去找个大夫来。”说罢随小二上了楼。 “叫大夫做什么。”身后是景墨辰的声音。绿尧回头瞟了一眼他的伤口,“我可不会处理那东西,要好的快些请个大夫保险。” 不一会儿,小二叫道:“公子,大夫请来了。”绿尧给了小二几个小钱,领大夫进了隔壁。 “怎么样?”率要坐在桌前,抿了口茶问道。 那大夫收拾好药具,笑眯眯地道:“姑娘放心,这位公子的伤未伤及筋骨,老夫上药包扎,不出三日即可恢复。”绿尧听了他的话,除了眼色暗了几分倒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送了大夫,让小二照方子抓药熬药。并吩咐日后饭菜送到房中,便准备回房休息。 “你这又是为何?”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就当我为自己积德好了。”绿尧头也不回的道。 “那,你到底是男是女?”景墨辰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停在门上的手顿了顿。绿尧侧了侧脸,“是男是女有关系么?你就那么想知道?”他语气中没有温度,不似之前那温柔调笑的样子,景墨辰抿了抿唇,“没有。”绿尧在开门走出去的那一刻回头道:“男的。”之后关门离开。床边坐着的景墨辰眼中闪过几丝精光。 几日来,景墨辰总是不见人影,绿尧自然也不闻不问,只管每日灌他药就好。 “喝药。”绿尧端了药放在桌上,景墨辰厌恶的瞟一眼不理不睬。绿尧无奈,只得叫小二准备些干果。这是几日来日日上演的一幕。也不知当时义正言辞的要他喝药的是谁,怎么能是个也怕喝药的人呢…… 最后一副药喝完,景墨辰已经复原,绿尧也准备离开。收拾好了应备的东西,绿尧清点后听到敲门声。“进来吧,门没锁。”只见景墨辰端着饭菜放到了桌上。绿尧疑惑,平日来都是各吃各的,今日他倒是跑得勤快。已经坐好的景墨辰瞟一眼没有动静的绿尧,“明日便要分道扬镳,今日算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绿尧依旧满腹疑惑,只是见他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只得坐下同他一起吃饭。 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待景墨辰走后,绿尧开始犯困,一头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第三章:寒扬 睡梦中便感到有颠簸之感,迷糊着醒来,却看到了少年那张冷如冰霜的脸。幻像?不至于吧……就是几天时间我还能对他念念不忘?绿尧揉揉眼,支着松软无力的身体坐了起来。不是幻觉,颠簸感是真实存在的,那少年也活生生的坐在他对面。他这是……被绑架了?待搞清楚自己的状况后,绿尧恨恨地瞪着对面闭目养神的人,咬牙切齿道:“你对我做了什么?!”景墨辰睁开了眼,神色平常,“你中了九花散。” “九花散?什么鬼东西!”绿尧没好气地问道。“九花散,由九种毒花提炼而成。中此毒者,三月后第一次毒发,毒发三次若无解药便会在幻觉中死去。”那语气,轻描谈写,泰然自若,仿佛在陈述一件极平常的事。 听罢,绿尧已经脸色发白,手无力的握成拳,恨不得将对面的人扒皮拆骨,“解药!”景墨辰依旧神色冰冷,“我要你帮我做件事。” “做就做,为何给我下毒?!”绿尧已经没有了表情,只剩下苍白的脸和唇。 “你不会答应。”对面的人平静的回答。 “……所以就下毒么?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帮你?”绿尧亦冷下了脸色。 “你怕死。”景墨辰口吐了三个字,清晰地传入绿尧的耳朵,重重地撞击在他的耳鼓膜上。那些记忆又涌现出来,撑得头痛欲裂。“没有!我不是!”他嘶声竭力的吼着,泛红的眼突然失去了光色变得空洞,声音轻飘飘如烟如雾的渺远,“我不是……不是怕死……我得活着,不为我自己,我得替他活着……这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了,我不能失去。我不能死……”握拳时间长得双手无力的摊开,泛红的眼眶已经被泪浸湿,苍白的唇颤着。突然,绿尧的眉拧了起来,下唇被咬得见了血,手捂在心口,神情痛苦。 景墨辰见状亦皱起了眉,怀疑的盯着绿尧,绿尧紧闭着双眼,“水……冷水……”那痛苦的神色一阵重于一阵,景墨辰闪身不见,不一会就端了水扶着绿尧喝了下去。 夏日的暑气还重,冷水也起不了多少作用,绿尧依旧痛苦着,额面上早已冷汗连连。“打,打晕我……”绿尧的唇已经被血染红了,景墨辰犹豫片刻点了他的睡穴。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人,明明明眸皓齿,腰若扶柳,是女子的娇柔,却是那么坚毅。他知道秦楼里发生过的一切,可是这人却风轻云淡,没几日就已正常。本以为他是贪生怕死之徒,可刚才他强有力的反驳已经让他改观。这人,有他没有的柔情,有他不懂的感情,却有比他更多的冷漠。他完全为了自己,或者说,只为了他说的那人而活。他自己十七已经是甄国举足轻重的影卫,可他呢?不过十九的年纪到底负担了些什么? 几乎昏睡了一天的绿尧在清醒的那一刻,只说了一句:“我答应你。”便再无任何表情和言语。 莫陵皇都寒扬。 夏日的酷暑丝毫不影响寒扬的热闹。地处北,多低山草原,可是这里的人们却不似他所知的那种游牧生活。繁华的街市,错落交织的街道,风格多变的建筑,莫陵国风淳朴清新,着色也多是象征着生机的鲜淡之色,当然也不缺乏浓郁明丽的着色。 绿尧他们选了一家中等客栈入住。一切安排妥当,景墨辰抵住了绿尧正要关上的门,见他抬头用眼神询问,解释道:“你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夜市我会出去。”绿尧垂眼思忖片刻,回道:“我同你一起去。”说罢又用眼询问他的意见。“嗯。”得到肯定回答的绿尧笑了笑,转身回房。 看到绿尧的笑,景墨辰本该高兴的,可他却越来越不懂他,换一般人遇到这事不是冷面相对、恶语相加么?为何他还能对他笑得出来?而他又觉得那笑不虚伪。在门口停留片刻,景墨辰回到了自己房间。 寒扬的夜市比锦容更凉快些,夜风习习,街道人流攒动,两侧彩灯随风闪动。亭台楼阁均是画栋雕甍,好不华美。 “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啊?”着一件紫衫的绿尧手摇折扇,左顾右盼,问着旁边的人。 “你要去哪?”景墨辰仍是一副冷淡的模样。绿尧指向前方一家灯火通明,上面挂着两盏精致彩灯的阁楼道:“那儿是什么地方?” “梦仙居。寒扬第一食楼。” “嗯,就像那样的地方有些什么?”绿尧眼角挑起,问。 景墨辰明白了他的意图,将寒扬的食居、酒楼等地一一报了上来。绿尧听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朝他眨了眨眼,随即选了服务最好的梦仙居。 “两位爷,楼上请。”小二勤快地跑过来,绿尧在出来时要求景墨辰给他易了容,才没引出什么骚动。“请问两位也要点儿什么?” 绿尧甩开折扇,含笑问道:“听说这梦仙居食好,服务更好,只要是顾客的要求尽量满足。是这样么?”那小二听罢骄傲地挑眉,“那是自然。” “好!那我要留香楼的冰镇梅汤,百花居的清酿凤爪,醉君阁的百花香酿,清凤阁的盘丝竹笋,酥合斋的桂花千层糕……嗯,最后再来一盘你们梦仙居的特色招牌醉梦仙君。”说罢后绿尧不理会神色各异的众人,转头望向窗外的夜市,脸上洋溢着愉悦。小二本有些难看的脸色却在看到绿尧脸上清淡的笑容时点头道:“好叻~您等着~”而坐在对面的景墨辰不禁也心情畅快了许多。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景墨辰脱口而出,绿尧却是低头苦笑,“蓝栖桐也这样问过我。”他又看向窗外,“人活一世不容易,生死我如今已置之度外,这条命,能留多久留多久吧,能怎样好活就怎样活。悲是活的方式,喜也是活的方式,与其带着悲哀郁郁寡欢过一辈子,我宁愿快快乐乐的活着,哪怕只剩最后一天。怎样都是活,倒不如对自己好一点。”依旧是那样的笑,无谓的,轻松地,却还带着些许忧愁无奈的……他的心似乎被什么刺了一下。听着他的话,渐渐的放松了自己,也渐渐的更想去了解那个人。 绿尧在面对美食时从不吝啬,他贪恋着每一道美食,几乎一扫而光,口中还念念有词:“不油不腻。似酸又甜。入口即化、丝丝润喉。甜而不腻。丝连不断。……”绿尧对每道菜都点评一句后,又举杯饮百花酿,“百种花,百种香。千日成酿,百花留香。心情不同的人连品酒的味儿都不同。”景墨辰不言不语,只静静地看着他一杯又一杯的喝,听着他一句一句的话。 “花看半开,酒饮微醉……花开人易老,酒醉愁难消。愁难消啊……”绿尧举杯轻摇,眼中已有了醉意,将半杯酒一饮而尽。抱起还有半坛的百花酿,起身道:“该走了。” 第四章:文会 夏尽百花调。寒扬在这一季暮夏时节,置身于轻香曼舞中。 客栈里绿尧方醒来,便见一人坐在自己的房中。惊讶过后是无奈,怎么一醒来就是他?“你能不能别这么神出鬼没的,我可不经你吓。”绿尧看清来人正是景墨辰,翻个白眼放松了绷紧的神经。被他这么一吓,睡意全都跑光光。 景墨辰没有说话,递过去一晚醒酒汤。绿尧看着面前的碗有些回不过神来。这,这是醒酒汤?哎哎!~绿尧拍着自己的额头,不是这个问题,问题是……这是这个人端来的醒酒汤,还是给他准备的?……额,这次才真的吓得不轻。 “快凉了。”景墨辰从来都是简言之。快凉了,不烫;快凉了,凉了不顶事;快凉了,你再不喝我就端走了;快凉了……绿尧摇摇脑袋,不作他想,接过碗喝光了醒酒汤。 整理罢,叫了早饭到房里。景墨辰也跟他一起用过,搞得绿尧的神经又绷紧,直怕他又下另一种毒。不过饭后,绿尧就不再担心了。 景墨辰展开一幅画,画上是简单的一张人脸。“你的目标,莫陵大将军吴放之子吴启真,利用他接近吴府。” “我该怎么接近他啊?既然是大将军之子,肯定不会到处游逛吧……”绿尧撇撇嘴问道。 “跟我来。”说罢,景墨辰起身带着绿尧去了一家茶楼,坐在二楼临窗处,要了一壶好茶。景墨辰一直侧头看向外面,绿尧顺着他的目光寻过去。一群文人?这里有将军之子?! “中间白衣,吴启真。”像是看出他的疑惑,景墨辰开口道。绿尧嘴角抽搐,这将军的儿子竟是个文人……那将军也不会嫌他儿子无将相之风么?“文武双全。”一句话又解了绿尧的疑惑。绿尧点点头,牛人么,看那模样倒是不若书生的文弱。 “若只是以文交友,好像也不太可能就能让他交心吧。”绿尧皱眉道。景墨辰回头看他一眼,点头。“要知道,有些人心很大。”绿尧听罢一怔,垂眼不语。心很大……这心大了无非就一个意思,野心勃勃。有野心的人肯定会有周全的计划,而这计划并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完成的,而且还是两个武夫,即使有个文武双全的儿子还不会做到尽善尽美。这时就是招揽人才之时,可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做,所以才有这文武双全的吴启真在他们茶楼对面的文临阁与一众文人墨客谈诗论文,原来如此。绿尧抬眼看向景墨辰,这人是从大甄出来的,可到底是江湖人还是朝堂人却不能确定。按理说,这莫陵吴家是朝廷里的,那他应该是朝堂人的可能比较大吧,但也不排除是江湖人寻仇之类的。哎呀,乱七八糟的,船到桥头自然直,管那么多做什么,只要完成就行了。绿尧懊恼的敲敲脑袋,反正他已经有办法接近那人了。 文临阁。寒扬众文人政客的聚集之地。迁客骚人,都会于此一展文采,抒胸达意。 “花开人易老,酒醉愁难消。”未上高楼,便听得一清亮的声音咏诗两句。绿尧惊余勾起嘴角步到隔间,听那些文人们赞颂恭维。嘿,正好给他个机会,不要白不要。 “杰兄的这两句借物抒情情中有物,物中有情,妙啊,妙啊!” “呵呵,哪里哪里,柳杰比不得启真兄啊。” “哎~杰兄以花喻人,万物皆不过芳华一刹的美,美过后却是凋零的愁啊。物极必反,这理喻得极好。”被称做启真的男子一句“物极必反”点评得精辟,一句中的(d!)。 隔间的绿尧冷笑,虽说这人点评的不错,不过自己随口的两句,竟也会有人拿来博彩。不觉以箸敲桌做伴奏,随点和道:“花非君花,酒非君酒,开不过眼,醉不过肠,半知不解,徒有经典。徒有经典呐~”说罢嘲笑几声,饮尽半杯茶,欲起身离开。只听隔壁一阵骚动,不一会儿自己门前就已经是水泄不通。绿尧掀帘而出,见状眉眼一挑,以眼询问领头之人。众人见他相貌不禁呼吸停滞,惊叹这世间竟有如此这般惊艳之人。绿尧皱眉轻咳一声,那领头的先回了神,拱手行礼道:“在下方听姑娘……” “哎,等等,”绿尧抬手打断他,“我分明是一身男儿装扮,头顶戴得玉琼冠,这七尺男儿怎么到这位公子眼中竟成了闺阁女子么?”绿尧隐隐有些不悦,那人听罢发现绿尧声音、喉结都是男子象征,更是吃惊,忙作赔道:“在下不知阁下是玉树临风的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罢了罢了。”说罢,绿尧便要离开。那领头人急道:“方听得公子那句‘花非君花,酒非君酒’,不知是有何意?” 绿尧挑眉轻笑着:“莫非公子真做不知?你心中所想便是我句中所表咯。” “半知不解?!你是说我作的诗入不得你耳么?”后面跟着的一个身着白袍的男子怒道。绿尧闻声看去,唇角微微勾起,“你作的?”声音轻飘飘的却让后面的人变了脸,绿尧摇头,拂开众人,“啧,人不可貌相啊……”离去。 “在下吴启真,愿与公子结交,还请留个姓名!” 已到楼梯口的绿尧听着身后的声音,微微笑着,却不作理会,没有停步的意思。“花看半开,酒饮微醉。”顿了顿,“人间哪得绿,唯有一人尧。”音落人无。 吴启真细品他的句子,回头见那柳杰,本是愤怒的脸早已羞红。心下有了计较,但还是开口问道:“柳兄这诗……”是柳兄而非杰兄,那柳杰见众人压来的眼光,才不得以道:“昨夜梦仙居偶闻有人诵得的。就是那人的那句‘花看半开,酒饮微醉花开人易老,酒醉愁难消。’,我听得精妙也就拿来给众位诵咏了。” 吴启真听罢,目光投向绿尧消失的地方,眼中闪起异样的光。 回到客栈的绿尧间景墨辰仍是不见踪影,也就回屋休息了。倒是回房才发现,桌上已经备好了食物。最显眼的是那盘千层糕,还只是因为他昨日多夸了一句。绿尧苦笑着,明明给自己下了毒药来威胁,却还给这么高的待遇,真是害怕自己会得那什么斯德哥尔摩症啊。 第五章:相交 几日未去,待绿尧再踏进文临阁时,便有人殷勤的迎上来带着绿尧上了二楼的雅阁。桌上糕点精致,盘具是上好的彩瓷。一壶茶,还泛着热气,揭开来才闻得是莫陵上等的棠前雨。还真是有备而来啊。绿尧刚坐下,便听得门外人声响起:“今日尧兄可来了,真是让启真好等啊。”语毕人来,来人着着绣花蓝衫,金线勾勒,水青色的晕染,玉带束腰,左锦袋右玉佩。一字眉,鹰利眼,高挺鼻,厚菱唇。头顶宝蓝冠,玉簪束发。好一个英俊的将门虎子,完全没有了那日的儒气。绿尧起身含笑拱手,道:“见过吴小将军。” “你知道我?”吴启真惊讶的看着绿尧问道。绿尧挑眉,“莫陵大将军吴放独子,御前侍卫之一吴启真,风流倜傥,文武双全,绿尧怎能不晓。” “尧兄谬赞。启真不敢当呐~”吴启真眉眼含笑,唇角高挑。 “哎,绿尧今年方才十九,吴公子年长,怎能称我为兄,若不嫌弃,便唤我一声尧弟吧。” 见少年眼波清涟,谦谦君子般,吴启真心头微颤,世上竟会有如此妙人。“尧弟。” “启真兄。” 恭维一番,两人品茗论诗,倒也颇投趣味。 “尧弟满腹诗论,启真甘拜下风。想来尧弟的琴棋书画也定是不凡。”看到吴启真用期待的眼光看着自己,绿尧略略一笑,“这……恐怕要让启真兄失望了。小弟对音律还略懂一二,至于其他么……哎,实在是见不得人呐。”虽说只是自谦,可那般神态看在吴启真眼里就是娇柔的媚态。 “尧弟……尧弟通音律?”吴启真按捺住心中的感觉,问着。绿尧点头,“不知启真兄这里可有琴?” “有的有的。”吴启真唤人将琴送来,递给绿尧。绿尧手指轻挑琴弦,“铮”的琴音清亮而绵长。“好琴。”说罢,葱葱玉指抚于琴上,十指拨弦,一泓如清泉流水的琴音一泻而出琴音时缓时急,时喜时悲,绿尧沉溺其中,表情也随之而变。吴启真听音望人,那一指指如拨在自己心上,轻柔而勾魂。剑眉微蹙,闭着的双眼睫毛轻颤,朱唇淡勾一丝勾人心神的笑,肌肤似雪,又露着雪中映红的粉面妖娆。不似女子,到似仙人。 随最后的琴音消散,吴启真收回了心神,拍手称赞:“尧弟这哪里是略懂一二,分明是精通啊,若你这般都叫略懂,可真叫我们这些真正略知一二的人无地自容呐。” 绿尧不好意思的拱手道:“启真兄抬举了。” “哎,贤弟不仅生得俊俏,连这才艺也令我这个做兄长的感到惭愧啊。”吴启真垂首叹气。绿尧轻笑摇首,为两人倒茶,“启真兄这是哪里的话,论诗文小弟还能上得台面,若是让小弟去挥刀弄剑,陈列朝堂,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贤弟心思敏捷,若能上得朝堂,定有一番成就。”吴启真定定的看着绿尧道。绿尧垂着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光,叹口气道:“才华能为君所用自然是所有文人政客的追求,可我天生见不得大人物,瞻仰君容只会让我木讷无言。哎,简言之便是一生无缘朝堂。”吴启真眼里暗喜,装模作样的随着叹气,“哎,贤弟定是有诸多为国良策,才会如此懊丧。”绿尧听罢心下冷笑,面上还得做知音状,“启真兄真懂我。莫陵兵马强壮,繁荣昌隆,朝堂却是文武两阵相对,暗波汹涌,不得安宁。如此之势,绿尧只是持笔文人,谁又能做那识马伯乐呢?况且我只想安然苟活,不想卷入纷扰啊。”吴启真眼中闪过惊讶,区区一个外人竟能识辨朝堂之势,若不是眼力极佳,就是心细如丝,头脑聪慧不似凡人,而且这人还只能处于幕后,如此人才正是他们所或缺的。心里更确定了要收拢他的决定。 “贤弟亦可为有力之士出谋策划,做谋士定然可以。” 绿尧怔了片刻,眼中的华光闪烁,“启真兄……启真兄不嫌弃我这一无是处的文人么?” “尧弟文采出众,何来嫌弃?文武兼昌才得以真正昌盛立于天下。如今武强文弱,若有尧弟这般才思玲珑之人,莫陵定昌!”吴启真含笑对着绿尧,眉目颇显真诚,绿尧亦笑着对吴启真道:“启真兄对绿尧的伯乐之恩,绿尧定然不忘!”两人互掌击掌握拳。吴启真细细的握着绿尧的手,纤细嫩滑不输女子。绿尧心中厌恶也只得强作欢颜,抽回手,道:“今日已晚,绿尧明日再会启真兄。” 吴启真也收回手,看了看窗外,不好意思地道:“果然不早了,那尧弟我们明日再见。” 两人相视一笑,绿尧转身,笑意全无。吴启真一直望着绿尧离去,嘴角的笑久不隐去。 第六章:入府 几日相识,吴启真已将绿尧做为至诚至信之人,请绿尧于将军府上小住。绿尧推辞不过,只得应言前去。 将军府高大宽敞,光看门前那张牙舞爪的石狮就够气派了。朱红的深漆门,竟还有金线勾勒的蛟龙,这可是皇帝赏赐给臣子的最高象征啊。想不到这吴放做为两朝元老竟得宠到这个程度,还是说那皇帝眼睛有问题,对这吴放一点戒心也没有,连这将军府的异动都看不出?绿尧跟着吴启真走到阶下,门前高阶上两根雕花柱直通顶。仰视那门匾上的烫金大字,皇帝亲笔御赐,龙飞凤舞的“将军府”。 “少爷。”门前两名带刀护卫弯腰向吴启真行礼。“嗯。”吴启真点头回应,后又满脸笑容转身向绿尧道:“尧弟,快请。”两名护卫在见到绿尧后眼露精光,绿尧冷着脸不理会,跨进门里,吴启真以眼警示两人,两人才得以安分。 绕过绘有山水图的影壁,豁然开朗,两侧红木长廊,院内是绿荫深深,中间一条青石路通向中庭。中庭长廊依旧迂回曲折。绿尧随吴启真走着,边走边记下路线,直到绕到一所别院,吴启真才驻足道:“尧弟今后便住在这里罢。”绿尧进去颇是吃惊,这院子风格同整个将军府迥然不同。若说将军府整体是大气恢弘,那这别院就是小家碧玉。 “呵呵,这别院是父亲专门为我修葺的,如何?”吴启真笑颜尽展。绿尧由衷赞叹道:“清雅。” 吴启真眼光微敛,“这庭院得诸多人赞叹,却不如尧弟的两个字啊。”他目光如炬,绿尧垂首浅笑,惹得人心生怜爱。吴启真心中长叹,领着绿尧进了房间。 千年红木床,槐木桌椅,紫檀衣柜。绸布皆以淡色为主,青纱帐,锦蓝桌巾,真丝屏风上绣以梅兰竹菊四物。书桌上是整齐的文房四宝,茶桌上是一套青花瓷具。梁柱虽雕不着色,却又拿彩线勾勒。书桌前的窗棂被竹节支起,园内景致一览无遗。 “尧弟不喜欢么?”吴启真间绿尧环视房间,不言不语,以为是不喜欢。绿尧眼波轻荡,若不是知道吴启真不了解他的真实身份,他真会以为这姓吴的调查过他的喜好。听到吴启真如此发问,立即道:“启真兄多虑了,我对此甚是喜欢。” “那便好。”吴启真笑着,“尧弟想也累了,我叫下人来照顾你休息。” “有劳启真兄了。”绿尧点头道。吴启真笑着看绿尧一眼便出了房间。 绿尧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揉了揉发酸的脸颊。片刻,有两名小厮搬了浴桶前来,绿尧叫他们不必伺候,一个人褪了衣衫进了浴桶。轻靠在桶壁,撩水到身上,感受着沐浴时的舒适。热气熏得绿尧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听得敲门声跟人声,“尧弟。”绿尧这才清醒过来,踏出浴桶,拭干身上的水,拉了搭在屏风上的里衣穿在身上。 已经立于屋内的吴启真不见绿尧人影,心惊着正要寻找,忽闻屏风后一慵懒的声音道:“启真兄稍等。”这才发现屏风后隐约有一身姿卓越的人影。绿尧一袭白色的真丝里衫松垮的系在身上,乌黑的头发顺垂在肩后,由于未擦干还带着水珠,而那绝色的容颜也因蒸气而红润诱人。吴启真喉头干涩,压抑着腹下的燥火,看着绿尧走向自己。一副疑惑的表情,“启真兄有事么?” “没,没什么。只是久不见你出来,以为你出事了,这才莽撞地闯了进来。”吴启真有些不自然的道。 绿尧听罢了然,轻笑着道:“多谢启真兄关心了,小弟方才不知不觉到在沐浴时睡着了,没什么事。” 瞧着那吹弹可破的肌肤,清新淡雅的笑容时,吴启真的脸微微泛红,“既然贤弟没事,那我叫人将食物端到房里来,吃罢便休息吧。”说完就匆忙离开了。绿尧看着他离开,笑意渐渐收拢,整理好衣衫,侧躺在床榻上休息。 “尧公子。”两名小厮将饭菜端了来,绿尧不曾睁眼,声音轻柔,“嗯,放着吧。”说罢还准备休息会的绿尧久不闻有动静,睁开眼来,就见两人一直立在一侧,他皱了皱眉,翻身坐起,淡淡地道:“我不需要你们伺候,你们休息去吧。” “这……”两人面面相觑,颇似为难。绿尧坐到桌旁,见他们长得清秀,倒是有几份像水青了,便笑着对他们说:“是我不习惯有人服侍,不关你们的事。” “是……”两人纷纷退出门外。绿尧随便吃了一些便叫人撤走了。之后坐在桌前,想着今日走过的路。思来想去,总觉得有必要搞一张吴府的地图。这将军府太过庞大,今日走过的路就已经叫他头疼了,还有其他地方呢。 麻烦…… 绿尧抑郁的关了窗,熄了烛火,睡觉。 第七章:谋士 “启真兄?”绿尧刚起来就发现屋内坐着的人,那人从桌上爬起来,眼睛瞬间清明。绿尧揉了揉犯疼的额角,怎么一个两个都往他房里跑?!“启真兄你……”绿尧正准备说什么,吴启真站起来急着解释道:“本只是想看看你休息的如何,见你未起,我竟也坐着睡着了。我没有其他意思的。”绿尧见他拼命急于解释,觉得好笑,“启真兄关心绿尧罢了,绿尧哪里会误会责怪启真兄呢。启真兄若有事做便去吧,若没事是找小弟的话,那还请稍等片刻。”说罢也不管那吴启真是去是留,穿衣洗漱便都沐浴于某人的目光下。 一切完毕,绿尧抚了抚衣衫,带着淡淡的笑容,道:“启真兄久等了。” “没,没什么。”吴启真见那人笑容加深,低头懊恼,似乎每次见他自己都变得如此,无厘头的紧张,他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吸引着自己,心跳没有规律,像是一头失去方向感的麋鹿四处乱撞……竟似……情窦初开的小子一般……吴启真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脸一层层的红下去,直到耳根。 “启真兄?!”绿尧见他不言不语,脸色潮红,急着上前以手抚额,并无异常。“奇怪,启真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红,又不是发烧。” 绿尧冰凉的手让吴启真回了神,意识到绿尧的手正搭在自己额上,突然伸出手握住,绿尧那句“启真”更让他欣喜。“没事的。”他渐渐恢复平静,嘴角勾起了笑,“尧弟莫担心了。”绿尧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我看你是发骚了。及时的垂眸,松了口气,抬眼笑了。见绿尧疑惑消散,恢复了那一抹笑,吴启真道:“今日我们出前厅用餐可好?”绿尧点了点头应了。 “少爷,老爷已经到了。” “嗯,都准备齐了?” “齐了。” “知道了。”吴启真信手走进前厅,绿尧亦淡然的跟于其侧。踏入前厅,一道审视的目光便毫不遮掩的扫射而来,绿尧抬头迎上那道目光。那人不过四十,两鬓微有斑白,与吴启真一般的眉目,却比他多了年岁打磨的沧桑和战场上磨砺的凌厉的锐气。 “这就是真儿你请进府的那位朋友?”语气质疑冷淡,眼里是不屑,“皮相倒是长得不错。” “父亲!”吴启真皱眉低吼,眼睛瞟向一旁的绿尧。绿尧仍是一脸淡笑,毫无生气之意。“素闻吴大将军鹰眼独具,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一句话褒贬不明。绿尧不理会厅中众人的诧异,继续道:“少年金戈铁马,半生平步青云,终得朝堂鳌首一席,于国于民举足轻重。文武相对,自古以来皆是如此,笼络人心之术人人皆懂,可那后果却不尽相同。众人再不过就是名利二字,对症下药才事半功倍。”前一句不过是夸赞,可后两句就不同了,告诉他他绿尧知道这朝堂之上两首对立,懂得的笼络人心之术无人能比。他,能够帮他实现他的野心。 吴放眼眸深邃,看绿尧半晌才拱手道:“尧公子果然好谋思。方才老夫失礼,还望尧公子莫要介怀。”绿尧忙上前一步,“吴将军可别折杀绿尧,是绿尧得感激吴将军给了绿尧施展抱负的机会才是。” “能得尧公子如此才人,老夫甚是欣喜。请上座用餐。”此时的吴放是礼贤下士的,可绿尧不会忽略那双眼睛中精明的算计。 “不敢不敢。”绿尧推辞后,坐于吴启真下座。吴放这才真心的笑起来。 饭后,书房三人探讨一番。绿尧让吴放以静制动,暗中进行布网,明着就顺其意,听其言,以麻痹众人。至于那些中坚文臣,一切要当后对其釜底抽薪。 商议完准备回房休息的绿尧,从书房出来,绕了几个长廊便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不知绕了多久,才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绿尧双腿酸疼,便坐在长廊上等人前来。 “尧公子!” “尧弟!” 两名小厮以及吴启真都赶了过来,“尧弟你怎么走到这里了?!”他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绿尧装作没有看到,颇有怨气的道:“启真兄这府邸太复杂了……刚出书房没走几步就找不着了……绕来绕去,绕不出去了……”看着绿尧抱怨的委屈姿态,三人都笑了,“原来尧弟迷路了。这府邸的确复杂,以后可别这样乱走了。”是关心还是警告?绿尧低头捶捶腿,冷笑。“嗯……” 回到房中,绿尧继续抱怨:“启真兄啊,我是真的没什么方向感呐~若不出门还好,可小弟又不是总能呆在屋子里的人,若是让人带路可有时候也有不便……这可如何是好啊?……不然,不然我还是去住客栈好了。”绿尧垂头丧气的窝在椅子里,闷声闷气地道。 “为兄不答应!”吴启真用手指将绿尧面上的青丝拂到耳后,这一动作把绿尧吓了一跳,吴启真倒是无所觉,思虑片刻,走到书桌前提笔写画一番,“呐,好了。”他吹了吹墨迹,递给绿尧,“这是地图,上面已经标明,做标记的地方千万别去,那里没有守卫,不安全。”绿尧见了这地图,仔细研究半天,“其实不用这么详细的,标明几处去处不就可以了么?” “你呀,不详细点的话,又走错了怎么办?方才让人一番好找。”吴启真笑着道。 “哎,天生的……”绿尧收了图纸,有皱眉捶了捶腿,打了个哈欠。 “累了就休息吧。”吴启真推着绿尧躺到床上,绿尧阖眼嗯了一声,便沉沉睡去。吴启真笑看着他的睡样,转身离开。 一觉醒来,绿尧便将地图誊抄了一份。把吴启真的收好。带着自己抄的那份起身出府。 “告诉你家少爷,我回趟客栈,取些东西。”出了府门,向守卫说明去处便赶回客栈。路上,行人如梭,绿尧四顾着找那间客栈,忽见一华蓝衣色的男子,两人的目光相交一瞬,绿尧轻笑着向他的方向走去,擦肩而过。就那一瞬间,将图纸递了出去,低声道:“过几日行动。” “嗯。”沉闷的回应。 绿尧抬头正见那间“喜来客栈”,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快步走进客栈,收拾了些衣物及书本便回了将军府。 “尧弟。”房间里吴启真焦虑的神色显于面上,“久不见你回来,真怕你又走错。” “怎么会,有启真兄的地图呢!”绿尧放了书本衣物,从怀里掏出地图,笑着。吴启真松了口气,带笑道:“那就好。为兄还有事要忙,就不陪你了。嗯,饭菜叫人送来房里,今日有贵客要来。尧弟不喜吵闹,就别出去了。” “好。”绿尧笑着答应。吴启真出了房间,绿尧瞬时换了副好奇的表情。 有人来?以防被我看见?还是另有所图?……不过好奇归好奇,今日出去时便有人跟着,现下也不方便一探究竟。这几日,有他们可忙的了,到时候再说吧。 第八章:惊险 自那日见过景墨辰已过三天,今夜该有点动静了。绿尧握了握手中的字条,望着窗外想着。几声寂寥的鸟鸣从远方的天空传来,抬眼望去,秋之将至,众鸟归迁。院内的莲已成枯枝,竹色也有淡淡的泛黄。万物归一,循始而终。凋零的叶片随风漫舞,那是他们生命里最后的圆舞曲,失去生命也要以独特的姿态死去。焚烧掉手中的纸条,让灰烬随风飘散。 “尧弟。”推门而入的吴启真看到了那个裹挟着一身萧索之气站在窗前,神色凝重而渺远的绿尧,仿佛他就如这即将完结的夏日一般,要随之而去了。深深地叫了那人的名字,才换回了那人的神。却仍是那么淡然的让人感到心愉的笑容,好似方才的人只是一个幻象。 “启真兄这时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么?”绿尧步到桌前,同吴启真一起入座。 “是有事情的。这几天事情已经慢慢开始发展了。尧弟的智谋无双,我想不过半月局势便可初定。”吴启真或许不知,现在的他眼里不再是初见时的高贵优雅,完全被利欲所占。绿尧见了这时的吴启真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吴启真又笑着对绿尧说:“今日宴请几位朝中大臣,想来问问尧弟愿不愿同去。” 绿尧看了吴启真一眼,“启真兄知道的……” “唉,不去便不去罢。你好好休息,入秋天气凉了,莫要染了风寒才是。”吴启真起身担心的道。 “嗯。”绿尧依旧挂着淡淡的笑道。 吴启真离开,绿尧望着关上的门,希望今晚别出什么意外。 入夜时分,绿尧早早熄烛休息。一刻钟后,一身黑衣蒙面的绿尧跳窗而出。今晚因有宴,守卫撤掉几个,后窗松懈。他仔细研究过那张地图,除书房及吴放,吴启真的房间外,有几处禁地让人怀疑。前庭后园据说是个荒废的院子,任何人不得靠近,中庭的假山处说是因做工差而死过人。听了这话,绿尧时翻白眼的,堂堂皇帝御赐的将军府会无缘无故多出个废园?还做工差死过人?也不知是哪个没头脑的家伙想这么烂的借口。而且他发现那两处暗中有许多暗哨,一有人靠近便会被引开。防备太重,想那景墨辰会去,他可不愿冒险。暗中摸索着找到了书房,避开守卫,窜了进去。 这书房他来过两次,几个大书柜,一张书桌,结构简单,一眼望到底。景墨辰说他找的东西是一张白帛,上面是众多的人名。问他是什么内容他也闭口不提,还说要找一堆书信。 麻烦……绿尧只有这个感觉。他翻着书桌上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异常,几个书柜他也翻了翻,突然他的手扫过一本辞海般厚的盒装书,绿尧的心一个咯噔,差点叫出声来,忙着要去稳固那本书。可那本书根本没倒,倒是他的手打得生疼。绿尧呲牙咧嘴的甩了甩手,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了上面的字,“青石记”?奇怪的名字,就算叫个青石记也不用造得跟石头来似的吧……他试图抽出来,却发现书竟是固定着的。绿尧欣喜,上下左右扳了扳,向右转时,书柜后突然开了一扇暗门。 果然这么没创意……感慨之余,绿尧正准备一探究竟,却听到外面有人喊:“有贼!抓贼!”匆忙关了暗门,熄了烛火。 可恶!没有躲藏之处……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看着越来越亮的灯火,绿尧皱着眉,难不成干等着他们来抓么?他不要!下定决心,准备跳窗而出,刚推开窗就被人拽进了怀里,向房顶飞去。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感到了那人胸膛的温热。 “你怎么在那里。”冷到骨子里的声音。 绿尧无奈地道:“想分两头行动会快些。” 景墨辰没有接话,顿了顿才说了一句:“很危险。” 绿尧在他怀里撇撇嘴,还不是你害的。“书柜后有一道暗门。” “知道。” “啊?” “看到了。” “……”绿尧想把这人拍死,他竟然一直在那里看着么?!那也不说早点救他,害他心惊胆战的以为命不久矣了呢…… 回到房间,绿尧马上换下衣服,躺进被子里,景墨辰则闪身不见了人影。 不一会儿,房间被敲得砰砰作响,绿尧使劲揉了揉眼睛,感到酸痛了才披衣起身开门。 吴启真听说有贼且被那贼人逃脱了,马上赶来别院找绿尧。火急火燎的吴启真在看到眼睛发红,泪水满蓄,一副因未睡醒而沈困的模样,瘦弱的身子仅披了一件单衣,开门似是疑惑似是不满地看着他的绿尧,他的心“通”的一声,手不自觉的将绿尧搂进怀里。绿尧并未挣扎,厌恶的皱了皱眉,轻声道:“启真……兄……?” 他没事,不是他!此时的吴启真心花怒放,“你没事就好了。”说着放开了他。绿尧面上满是不解,心里嘀咕:我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出去绕了绕差点被抓么。这不是好好的么……而吴启真则又道:“方才有贼进来,守卫没抓到。我害怕他跑到这里伤害了你,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是见不是我你放心了吧……绿尧心中暗骂,脸上恍然,笑了笑,“没事,困了,启真兄早点休息吧。”说罢向屋内走去。吴启真眼里闪过失望,“那你休息吧。”轻轻关上了门离开。 躺会床里的绿尧松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若不是回来的及时可真就玩儿完了……“谢谢了。”也不管屋里有没有人,不管那人听到听不到,他喃喃的说了句。不到半刻钟,绿尧轻浅的呼吸声响起。 一抹黑影出现在他床前,清冷的月光映着他清冷的脸。他深深地看了绿尧一会儿,又消失不见。 第九章:逃脱 夜风吹进窗户,一道门消失在墙壁上。 烛火幽幽,浑厚的声音由里面传来,“真不是他?” “不是。”一道阴冷的声音回道,“我虽然给了他地图,但那日他一直在房里。而且我查过他根本没有一丝武功,更不可能那么短时间从书房跑回房间。” “……,会不会他给了别人?” “倒是出去过。不过我命人跟着,并不见他见了什么人。就连他住的客栈我们都搜过,没留下任何东西。”听罢,吴放皱起了眉,几天来总是出现不明人物闯入府内,轻功之高无人能及。不是那清秀的男子又会是什么人呢?突然他想到什么而目露凶光,“去将府中的人彻查一遍!” “是。” “绿尧小心!”随着一声急喊,刚出门的绿尧惊恐地看着一道飞镖向他射来。他无处可躲,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啪!”重物相击,飞镖应声落地。看着脚下的飞镖,绿尧惊魂未定。赶上来的吴启真看着绿尧因惊恐害怕而脸色苍白,手微微颤抖,便后悔了。他轻拍着绿尧的背,“没事了,没事了。”用衣袖为绿尧拭去额上的冷汗,拥着他进屋,倒了杯茶为他压惊。手握着茶杯仍在抖着,空洞的眼神不知望向何处。 吴启真痛心疾首,“绿尧……” 绿尧渐渐的回神,“没……没事。”然后闭了眼睛,“好累……”便失去了意识。 “怎样?” “公子是因思劳成疾,郁结难消,又有寒风入体,再加今日受惊而精神暂时崩溃。以药理调治,好生休养可除疾压惊,不过那心病……老夫无能为力。” “怎么会这样……”吴启真心疼地望着床上沉睡的人。也不知道他以前遇过什么事,曾查探过他的身世,也只是“父母双亡,举目无亲”寥寥几字,再多查也如一张白纸,无可查询。十八九的年纪,便茕茕独立在这风尘之中的他,到底是如何处之的?思劳成疾,郁结难消……思劳多半是这几日积下的,可那郁结何来?那样恬淡苟安于世的人如何能看出竟是郁郁成疾之辈? “咳咳……”床上的人微微动了动身子,皱着眉头咳了几声。吴启真忙把桌上早熬好的热汤端了过来,扶起已醒的绿尧喂着喝了几口。靠着床头坐着的绿尧,苍白的脸上渐渐温和出一抹笑容,“给启真兄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你在此好生养病便是。”吴启真有些生气,这人总是一副安然自若的模样,他想问问他心中有什么伤痛,又晓得他定不愿说,只好作罢,满目担忧的看着绿尧。 绿尧看了他一眼,垂眸叹气:“人生何苦,此生何顾。不若只是几朝几暮,不求长生,但求短行无苦。”话音顿了顿,“奈何双亲先去,挚爱失散。这人生苦短,茫然存于天地之间,这才病痨缠身。不过是旧疾宿体,偶尔心伤罢了,启真兄莫要担心了。” 吴启真听罢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得喃喃:“绿尧……” “呵呵,启真兄倒是比我还心痛了。我今日落得如此也只怪我自己,由人及己,启真兄莫要等失去方知可贵。”见他迷惑不解,绿尧也不多做解释,闭了眼又沉沉睡去。 “不想再待下去了。” “为什么?” “束缚我人生的自由,威胁我生命的安全。” “……今晚。” 躲避过在外巡逻的守卫,一个黑色身影落于书房门口,瞬间消失在门内,仿佛那扇门从没有动过。另一个黑影从他怀里走出,触动开关。两人相视点头,相继进入暗门。 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段路,没意想到会出现岔口。 “我探过左边,没什么危险,你从左边走。”那人说罢便开始向右走去。绿尧拉住他的衣袖,“右边呢?” “不知道。”冷冷的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绿尧皱起眉,声音因生病变得有些沙哑,“你的命很大么?”隐隐有些不满。这人根本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景墨辰回头,神色复杂,随而拂开他的手,恢复了冰冷的神情,“我不是你,不会有事。”说罢不给绿尧任何说话的机会,消失在右边的暗道里。绿尧清冷冷的看向右边黑洞洞的走道,然后向左走去。 没有光亮,没有风响,连那唯一的脚步声都轻若浮毛,浅浅的呼吸有些困难的喘着。终于,看到了石缝中传来烛火的幽光。绿尧歇了会儿,捂着想要咳嗽的嘴,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慢慢摸索着靠近。 “再过几日,那些老不死的朽木顽固就得意不了了。哼哼。”是吴放。 “父亲,看来那绿尧果然是个有智有谋的才人。长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扶柳相,却有着至极的头脑啊。” “真儿,你可别对他动什么心思。一枚棋子而已,用完是要被毁掉的!你可别因此坏了事!”吴放有些发怒。绿尧捂着心口,闭眼调整呼吸。棋子……呵…… “父亲!” “好了!就你这样怎么成事?!” “知道了……” “那份密件还在么?” “在。”之后是一阵石器打开的声音。绿尧从石缝中看去,一卷白帛我在吴放手中。“嗯,同那些书信一起保管好了。” “是。”吴启真把石器又关了起来。 “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巨响,绿尧忙躲于一侧。 “有人触动了机关!快去看看!”石门打开,两人飞奔而出,绿尧摒住了呼吸,极力的隐藏在角落里,直到两人走远,他才敢放了手。“呼——呼——咳……唔……”一阵沉闷的咳嗽声轻声的响起。绿尧不敢耽搁,马上跑进石门,点起蜡烛,照着吴放的方式开了石器,将一堆书信同白帛揣在怀里,急匆匆的往出赶。安全出了暗道,等了许久也不见景墨辰出来。 不知道他有没有事,那声巨响,是他弄出的吧…… “不好!中计了!快追!”暗道中传出吴放的怒吼声,绿尧慌着从地上爬起,冲出书房。按照景墨辰告诉他的一直朝右转,穿过三个长廊,一扇门庭,院墙上的藤萝蔓后有一扇门可以通向将军府后面的树林。 他应该没有事吧,吴家父子并没有找到他。 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赶来。绿尧摸索着他所谓的门,整片墙几乎摸了个遍也没找见什么门。莫非是他弄错了?!不可能啊。绿尧继续找,突然右脚闪了一下踏到一处低地,他俯身将草拂开,竟是一狗洞!…… 好你个景墨辰!怪不得在说有扇门时神色不对,敢情是这样的门!这件事,秋后算账!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绿尧咬了咬牙,从那里爬了出去,又把草整理一番,让别人看不出来,才向树林跑去。 直对着的第五颗树下。绿尧挖了个坑,将怀中的东西倒了出来。那白帛滚落在地上散了开。之前就问过他这是什么东西,他还故作神秘没有透露,现下就在他手中,而且吴府没有通往这树林的路,当然除了那个狗洞。他们一时半会儿搜不到这里。他自然要看看这让自己受苦的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绿尧将白帛展开铺在地上,点着了火烛。不看还好,这一看还真是吓得不轻。竟是大甄的兵力分布地形图。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将这东西给了吴放?!绿尧惊异之余,拆了几封信,落款竟然是北宫!大甄北宫世家,只此一家,绝无仅有。想不到堂堂北宫世家竟要学别人通敌卖国?!似乎皇帝不昏庸啊……的确,照此看来,景墨辰一定是朝廷的人。 思考再三,绿尧留了几封信,剩下的同白帛一起埋了下去。处理好一切后,扫去周边可能留下的痕迹,又向南奔去。 现在的离得远远的,南边似乎有几户人家,希望还能赶过去。 第十章:结识 夜风把树林的叶子吹得飒飒作响,偶尔有几片会扑到绿尧身上。 “啪!——” 没力气了……绿尧跌倒在地,半支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气。向后望去,已经看不到将军府了,前面,就快出去了……绿尧想站起来,刚支着的胳膊酸软无力,又摔在地上。不行了……本就生病的身体现在罢工了,不知是冷还是热。瘫在地上的绿尧一动不动。眼睛好想闭上,头好沈,身体好痛……没事的,就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 “爷!这里有个人!还活着!” 隐隐听到人声,让绿尧心慌起来,他努力的睁开眼,见不是将军府的人,松了口气便又晕了过去。 温温的,凉凉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游离在自己的额头,脸颊上。 “哎?烧退了呢。”一个温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爷,药好了。” “嗯,我来。” 接着便有热腾腾的东西送到了自己口中。 苦!……是中药么?……不要! “哎呀!付羽,付羽!药喂不进去呀!”耳畔又响起那人的声音,“再试试。”又是一口苦涩难以下咽的药。 “咳咳……呸呸!……”绿尧皱眉将入口的药全吐了出来。 “爷!” “没事没事。” 顿时一片混乱。绿尧缓缓睁开眼,被刺眼的光射得生疼,侧过头眨了眨眼,才勉强适应。 一入眼的便是一张面若桃花的脸。一双黛眉轻挑,一副桃花眼黑琉璃瞳带着好奇,玩味盯着自己,高挺的鼻梁如精雕玉砌般精致,薄唇淡红,翘起的嘴角恰到好处。细削的下巴倒是如自己的一般,可他那五官配到一起竟不似自己的女气,带着的是与生俱来的贵气。发丝半束半披,一身雪白锦绸衣,若他没看错,那是上好的雪龙纺。站于他身后的男子是一身蓝锦衫。想不到莫陵也有如此温清如水的男人啊。就是那蓝衣人看着自己的眼里带着警惕。看来这两位爷可不一般。不过他现在没什么心思去管他们是谁。 这样下去可是会审美疲劳的……绿尧闭了眼,揉了揉,又睁开眼向两人道:“多谢两位救命之恩。”离得近的桃花男子笑了起来,“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过,你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清泓般的嗓音,真好听。还有那笑……绿尧呼吸一滞,就那样看着失了神,“云……”不,不是,这里已经不是那个地方了,又怎么会有他呢。绿尧回神垂了眼。 “云?!”男子似惊似喜的问了句,绿尧忽然捂着心口闭眼调整。便听那男子道:“可是甄国锦容城第一楼里那名乐师云?”绿尧心惊,想不到这名声会传得这么远。他睁开眼恢复平常,“过眼云烟,尘土罢了。” 见那男子震惊片刻又是失望,“听说他能歌能舞,能弹能谱,一曲《月光》动人心弦,一支‘八面玲珑’舞欲似成仙。十六月圆云出,可如今独留月在云去……那样一个人竟然……老天太薄情。” 绿尧皱眉不语。薄情?何止薄情,简直就是绝情!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睡了多久?” “啊?”男子还未从其中走出,身后的男子道:“三天。”绿尧暗道:坏了,也不知他怎样了。绿尧急着去摸自己怀里的东西,一双手递于面前,“是这些么?”绿尧接过信,看向男子,男子笑道:“没看过。”他翻身下床,男子忙拦道:“你要做什么?” “离开,找人。” “去哪找?” “……,不知道。” 男子皱眉叹口气,“你刚退了烧,身子还弱,经不起风。况且今日的药还没喝呢。”听罢绿尧望向桌上那碗药,皱起眉,想到那苦味就厌恶,“不喝。” “为什么啊?” “苦。”说着绿尧的脸皱成一团,口中的苦味还有残留。他跳下床,从桌上找了茶杯倒了水,漱口。可漱口水吐哪啊?!他回头鼓着腮看向两人,两人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见他们没反应,绿尧拿起茶杯,就听到一人急吼:“别吐!” “来人,那漱口杯来。”马上有人送来,蓝衣男子递给绿尧绿尧才吐了出去。用舌尖扫扫,没有味了。这才松口气。 “原来你怕苦啊,”白衣桃花男笑着走过来,“去叫人拿点甜点来。” 绿尧嘴角抽筋,不喝还不行了?! “红豆糕。” “呵呵,好,红豆糕。” 端来红豆糕,绿尧看着那碗药眉头皱的更厉害了,最后无奈只得一副英勇就义模样一口灌尽,抓来甜点润喉去苦。 “爷!”门外站了一青衫男子,急匆匆的叫了一声。三人回头看了绿尧一眼,绿尧回看三人一眼,你们看我做什么?!又继续吃红豆糕。 “去书房。”白衣男子笑了笑说了一声,然后走了出去。蓝衣男子则回头道:“若你想出去就养好身子罢。”说完也走了出去。 哎……反正也已经三天了,再过几天吧…… 第十一章:身份 天越来越凉了。北方的气候就是变得快,来时还“秋老虎”逼人难消,现如今已是秋风萧索,树枯枝空了。算了算,来到莫陵快一月了吧,过的倒是快。放下支起的窗,拉了披风向外走去。 来这里几天,只知那位爷叫风如醉,是个人如其名的男子。另一位叫付羽,是风如醉的好友,一手好医术在寒扬颇得盛名。据说这风雅别致的院子是他们在外的驻脚别苑,平日只有下人打理。这几日是因为主子出游归来落脚于此,才生出几分热闹。不过那风、付二人当天就打马回到主府去了,好像是在那个青衫男子来后不久。绿尧几日闲来散漫无事,闲庭信步于院中,倒也和侍卫、下人们熟识几分。 “尧公子,车备好了。”理院的老伯和蔼有礼的朝出门来的绿尧道。绿尧温和的笑着点头,“谢谢青伯了。”青伯笑着领绿尧到门前,送上马车,“公子早去早归,付先生说您身子底虚,不宜多受风。北方地冷天寒,照顾身子打紧。”青伯一眼就知他不是本地人,笑着嘱咐,绿尧点头应着,不烦不恼,甚是得人喜欢,又因人生的俊俏,才情又好,赢得了院中人的一致赞赏:人好性好,不恃才而骄,难得也。 上马唤车夫直奔那日树林,让马车停于不远处,绿尧步行到将军府后林的第五棵树下,泥土松弛,是被人翻过的痕迹,他又上前抛开,果然其中空无一物。也不知是该喜该悲,是福是祸。这后山不常有人来,外人应该不可能。现下也只求不是吴家人所为了。那客栈他定是不能去,吴放一定会派人守着那里,他也只好临走时叫青伯派人去打探打探那位姓景的公子还在不在,若在就告诉他一切安好,不在也就罢了。 怀着心事回到别苑,青伯迎了上来,绿尧忙着下车询问,青伯摇头道:“公子别急,派出去的人还未回来呢。” “哦。”绿尧没精打采的回到房间,在桌前呆坐了一会儿,正想要躺着休息,就听着青伯在门外道:“公子。” “进来吧。” 青伯进门道:“去打听的人回来了,说是那景公子昨个刚走。” 想是找了自己两天没耐性回去交差了吧。 “哦,那公子留下这个还有一张字条。”青伯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和一张纸。 清风露,一日一颗。三十日后解四种。 解……四种……?那剩下的呢?还有五种要如何?! 景墨辰……你个言而无信的小人!绿尧现在只剩下愤怒了。脸上时青时红时白的,手中撰的纸条随风落地。青伯见他脸色不对,拾起纸条看后也顿时失色,担忧焦虑地看着绿尧,“尧公子,这毒……” 绿尧闭了眼,从胸腔中憋出一口气,跌坐在椅中,“九花散。” 若说青伯方才只是失色,那现在就是血色全无。他也知那九花散是何种毒药,三月毒发,那蚀骨钻心的痛哪是常人能承受得起的,更何况绿尧大病一场,还不及常人。 “老奴去找付先生。”说罢就匆匆离开了。绿尧睁眼盯着那瓶清风露,哀戚的神色渐淡,最终化为一抹苦笑。 云欷……这就是你赋予我的生命,这,就是你恩赐的生活…… “绿尧?!”院外传来一声清润如水却带着焦虑的声音,一抹白影出现在眼前。看着眼前那面若桃花的男子脸上还留有的忧虑,绿尧淡淡的站了起来,那抹蓝色身影也随后出现。 来的还真快。 还不等绿尧说话,付羽就把过他的脉,眉头皱了松松了皱,弄的屋里人的心都跟着他一沈一浮。付羽撤了手,沈声道:“你真中了九花散?!”绿尧不知他为何如此发问,只答道:“那人说是。” “那人?这九花散可是甄国影卫所用的专属毒药,是用来给那些硬骨囚徒,使之招供就范的。你怎么会中此毒?!”这话一出,连着刚进屋的青伯,三人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绿尧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了然。望向门外那片湛蓝到可以滴水的天空,“他是甄国人。” 风如醉和付羽惶然,甄国影卫潜入莫陵皇都,他们竟一无所知。付羽神色凛然,看得绿尧心头一紧,那该是什么样的眼神?!是比景墨辰更警戒,更冷酷,比吴放更犀利的寒光,直射绿尧心口,顿时喘不过气来。下意思捂着心口,另一只手颤着倒了杯已经凉透的茶水忙着灌下肚。绿尧调整着情绪,只感觉有人又握住了他的脉,他抽回手,道:“心病。”那声音浮如游丝,空洞渺远,似乎不关己事。 “我并不知他是何人,只是因缘巧合救了他一命。呵,也怪我,怪我自己多管闲事,倒是救人害己。”绿尧仍捂着心口,直到眉头渐渐舒展才睁开了眼。面前的两人神色凝重,付羽开口道:“若真是九花散,那你中的便是至魔至幻的九种毒花所制成的九花散,这九种毒花萃成的毒,一旦入体与血相溶,便叫人无处可寻,无药可解。除了那喂毒的人所给的解药。三月毒发,噬骨钻心,此后每隔七日一次,越往后隔的时间越短,疼痛越少,但嗜睡越厉害,直到……” “直到在三月后,睡死在梦中。我知道,他告过我。”绿尧接了下去。 “绿尧……” “尧公子……” 风如醉,青伯心疼的看着他,付羽点了点头,“是。” “无药可解么?罢了,还有五个月呢。”绿尧自嘲的笑笑算是安慰自己。 顿时房间静默了。 “付羽,还有办法的,不是么?”风如醉正色道。付羽听了脸色微变,“爷!” “青伯,去把那个紫木盒子拿来!”风如醉不管付羽的表情,向青伯说,青伯听罢亦是慌恐,“爷!”风如醉见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便冷哼一声,准备自己去取。付羽拦着他,“爷!那两颗寒丹是皇……黄爷送您的,而且嘱咐您不得滥用!” 寒丹呢。莫陵皇家所特有的寒树,十年一结的树籽,解毒续命治病,无样不通,珍贵无比,甚是千年人参也不及它,可是这寒丹只传于皇家,民间偶有所得者也是极受宠的臣子。这风公子……不简单。还有付羽,他大可不提寒丹二字,却着重强调给风如醉,不如说是强调给他听的。世人没有不知莫陵寒丹的,也都知道寒丹只传皇家。他一介平头百姓,还身份不明,要是有自知之明,就应该会拒绝。这付羽好思量啊。至于那黄爷……定是皇家的人了。本来在风如醉说还有办法的时候,滥用还抱着点希望,现下……已没了。 “不必了。”绿尧打断他们的争吵,瞥一眼正看着他的付羽,又看向风如醉,道:“风公子的大恩,绿尧无以为报。这份情,绿尧心领足矣。本来就是一来历不明的陌生人,怎能受得起您如此厚待。那寒丹……是他人送您的,再转送别人总归不妥。” 风如醉皱起好看的眉,还准备说什么时,被绿尧挥了挥手打断,那双细长得如柳叶的眼睛闪着不满,微带苍白的唇微微抿起,“说不要就不要嘛,不就是九花散么。又不是什么七虫七花膏,一上来就折磨的人死去活来。”绿尧垂首将桌上的茶杯放好,又抬眼看向风如醉,唇角是淡淡的笑意,“更何况不是还有清风露么。一月解四种,也不赖啊,三十日后……”说到这,绿尧顿了顿,“他会回来吧……”后面一句,笑还留在嘴角,只是那眼里全是凉薄的气息。从没见过这样的绿尧,几人愣愣的出神。风如醉允自笑笑,明白他不想让自己麻烦也就闭口不提了。忍不住揉了揉绿尧的长发,桃粉的唇一张一合:“多笑才像个少年。”绿尧不满的打下他的手,再怎么说他的心理年龄也已经二十五六了,比他都大一岁,怎么能像对小孩一样对他!横了风如醉一眼,“好了好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事了没事了。各回各家……”忽觉自己说的不对,马上改口,“各回各屋,各回各屋……”说罢把人都赶了出去。关上门,靠在门上,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顿时全无。 屋外的人就那样站着,久久未动。在他们都以为绿尧安静了的时候,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传了出来。那叹息,无奈、不甘、悲痛、苍凉……饱含的东西让他们心惊之余是怜惜。 那是个花一般明艳的少年,那是花一般绽放的年纪,却似饱经风霜雨露的摧残,还孤立在枝头,苦苦挣扎着,不愿凋零。 第十二章:皇帝 不经意,又是半个月没了。刚来几天时,风如醉还能来陪着说说话,这几天听说有什么急事公干,也就不见了人影。还好绿尧早几日向他讨了把琴,只说是闲来无事弹着玩玩。 抱琴走出房间,每次弹琴都要去那个最深最深的庭院去。人迹罕至谈不上,只是比其他地儿都清净罢了。解下披风铺在石阶上,盘腿而坐,将琴放于身前叫人移来的青石桌上。今日天暖,云淡风轻,望着高得不可比拟的蓝天,绿尧深呼一口气,清新得带着泥土树木的味道。一曲高山流水从琴上的指尖中流泻而出,然后是平沙落雁。把他跟云欷学的曲子一首接着一首的弹,只是每首只弹一半。不光那些名曲,连着儿歌也弹了出来。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 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 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虫儿飞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 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 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虫儿飞”…… 我该思念谁……云欷,可惜了,在这秋季看不到那萤火,也见不到盛开的花了。天高地远,思念也达不到你那地方吧。绿尧轻轻的笑了笑,看向院中枝桠枯落的桃树,还有光着枝头准备开芽的梅树。短叹一声,以《梅花三弄》结尾。没有梅就在琴中弄吧。 秋风乍起,不知何处残留的落叶翩然起舞,枯枝也呀呀作响,宽袍袖中灌满了风。绿尧拢了拢衣衫,目光随着落叶而去,却在院门口处看到一抹深蓝色近似墨色的身影远去,走路的姿势每一步都充满了肃气。不是他所见过的人。背影消失,再去看落叶,已经被卷到半空,如断线的风筝般缩了踪影。 起身拍拍衣衫,搭起披风抖了抖披在身上,抱琴离开庭院。 刚走到房间门口,准备推门而入,便有一小厮上前来,躬身道:“公子,也请您去前厅一坐。” 前厅?绿尧挑眉,平日也不曾去过,今日抽身前来怎的就叫去前厅?想不出个所以然,绿尧便应声道:“知道了。”说罢推门进去。顷刻,换了一袭华蓝绸衫,披了那件披风随小厮前去前厅。未进门,就听得一个陌生男子浑冷的声音道:“事情交给那帮老家伙了。” “哎,哪有你这么不负责的!”是风如醉带着点埋怨的声音。嗯……陌生男子的声音太冷太严肃,嗓音倒是不错。但比起风如醉,还是风如醉的好听。想着也就转身踏进了前厅,两人停了谈话声,转头看向他,他解了披风,一旁的小厮接了下去。抬眼,座上是风如醉同一个墨衣男子。是他……?那个背影。付羽离奇的没有坐,而是站在一旁。 风如醉桃花面笑,“小尧什么时候来的?”小尧??……我跟你已经这么熟了么?!绿尧不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风如醉,“刚才。” “哎呀,”风如醉道绿尧面前,盯着他的脸左瞧右看,“小尧你不是戴面具了吧,怎的又是这幅面无表情的面瘫相?多笑笑嘛,很好看的。”说罢,双手你额上绿尧的脸,开始向上拉,绿尧“啪!”的拍上他的手,拉了下来,却发觉有一道寒光射来,抬眼正同座上那男子对上目光,锐利的杀人的目光。绿尧皱了皱眉轻轻避开那目光,带着怨恨的表情看向风如醉,想不到你丫也是一祸水。 “怎么了啊,小尧?”风如醉被盯得心里发毛,问道。 “没什么……”绿尧用手揉了揉被他拧得发烫的脸,眼帘垂下,不满的抱怨嘟囔:“捏的太疼了啊……”似乎带着些撒娇的味道。风如醉一怔,随即喜上眉梢,替绿尧揉了揉脸,“嘿嘿,这才对嘛~”绿尧白他一眼看向那男子,风如醉这才有了反应,“哎呀,忘了忘了。光顾着我们可爱的小尧了。”这话说完,遭到了两人的刀子眼。风如醉开启的是S级防御系统,完全屏蔽。拉起男子道:“舍弟,风如觉。”话音刚落,绿尧才打量着那男子,同风如醉一样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只是那双眼,锐利如鹰。黛眉黑发,玉冠束起,身材高挺俊拔,英气勃勃,这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嘛~不过,却也如同景墨辰一般,似墨玉的深邃到看不透的男子。只是……绿尧皱起眉看了这个又看那个,被来回扫射的两人不自然的盯着绿尧,还是风如醉开口:“小尧?” “你……二十三,他多少?”绿尧指着风如醉问道。 “二十一呀。” “……反过来还差不多。” “什么?” “啊,我说他比你老成啊。” “……” “……” “……” 在场的几位都不说话了。“嗤——”风如醉没形象的笑起来,“小尧……小尧你……哈哈,如觉啊,他说你比我老啊!哈哈……小尧你太可爱了。”绿尧不理他的白痴,淡淡地道:“我说的是你比他幼稚,不是他比你老。你别歪曲事实啊。” “额……” 绿尧又盯着风如觉看了会儿,“嘶,风如觉……?”他不觉将这名字念出了口,厅里的人都倒吸一口气,面色难看的盯着绿尧。风如醉咳了一声,才又问:“怎么?”绿尧看他一眼,老实的回答:“耳熟……却想不起在哪听过……哎,到底是哪里听过来着……?”绿尧又抬头去看他,才发现他黑着一张脸,突然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很讨厌的感觉。绿尧手捂上胸口,咳了几声。风如醉惊着抚上他的背给他顺气,并回头看向风如觉:“绿尧身子不好,有心疾,你别那样吓他。” “绿尧?”他的声音带了丝玩味,“你就是吴启真带回府去的那个绿尧?!”随着他的话,不知有多少探究的目向他看来,就连风如醉也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绿尧冷下脸,同样的目光看向风如觉。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将军府的守备是何等森严,他竟会知道他是谁。曾经要求吴启真谁都不能透露,甚至连服侍他的下人都不知他的名字,他怎会知道?他相信吴启真不会告诉别人,那只能说明将军府有他的人,而且是不一般的人。莫陵皇土谁会有如此本事?吴将军权倾朝野,若说还有本事安插眼线的人那也只有一个人。 绿尧猛地抬头看向风如觉,双眼瞪大还在震惊。风如觉,风如觉……怪不得如此耳熟。蓝栖桐曾告诉他莫陵皇帝年轻有为,就是叫风如觉!以风作觉,怪不得,怪不得……他又转头看着风如醉。风如觉是皇帝,莫陵只有一位王爷。“遥王。” 风如醉惊讶的看着绿尧,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怪不得。”绿尧已经了然,长呼一口气,笑了笑,“绿尧该向您行礼么?皇上。” “免了。”风如觉嘴角噙了一抹不知名的笑,“果真是聪明,朕不过一句话,你竟能辨出朕的身份。不容小觑呐。” “不敢当。” “不敢当?”风如觉神色一凛,“你可知我莫陵朝堂成了何等模样?那吴放可真当是一手遮天了。” “如觉……” 绿尧不以为意,“遮了什么也遮不了皇帝您的眼耳,再说了,绿尧正为皇上您找了个处置他的理由,不是么。” “小尧……” 风如醉两边安抚,却起不到什么作用。绿尧见此,眉头一皱,“麻烦事一堆。”说罢横了风如醉一眼,又对风如觉说:“您不是都布好网等收渔翁之利了么。”此言一出,三人又是惊异一番,风如觉眼神渐渐深邃。 绿尧见状知道他猜对了,“我也只听到你们说丢给老家伙了,什么不负责啊的。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皇上这一招坐壁上观使得不赖。”说罢还轻笑着。余下两人这才了然,原来是这样。 “你真的……”风如觉不知该说什么好,洞悉人心么?他每一个眼神都像是在审视一件透明体。总之不是很舒服。绿尧眨眨眼望向众人,突然很自觉地坐到椅子上,开始捶着站的酸痛的腿。还是不适应……不理会众人讶异的目光。喝口茶润了润嗓子,斜向风如醉,“您就叫我来认识认识大人物啊?那我认得了。有些困,先回房了,你们慢慢联络感情哈。”在知道他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的绿尧也就拉了披风,昂首挺胸的踏出前厅。 第十三章:了结 那日后,风如觉总是不请自来。虽说他不用请也能来,可是每次都要叫绿尧去前厅同他们一起,偶尔兴起,非得要他弹几曲。理由恨恨的在心里咒骂他,要听曲儿,宫里的乐官不比他强吗?找个免费乐师很有趣?! “小尧啊,我怎么觉得你这琴声颇有怨气呐?”风如醉眨着眼看向绿尧,绿尧停下抚琴的手,瞟他一眼,又看向旁边的风如觉,盯了半刻才撤回目光。风如醉恍然大悟,眼神一亮又暗下去看着他那垂眼品酒的皇弟。“如觉,你不厚道,怎么又欺负小尧啊。”风如觉未出声,只是狠狠地瞪了绿尧一眼,然后不满地看着风如醉,不一会儿又敛了眼睑饮酒去了。绿尧撇撇嘴,早猜到如此也不奇怪,收了琴转身回房。 来者别院就快一个月了,这几日风如觉不再往别院跑,连风如醉与付羽也来得少了。看看灰蒙蒙的天,深秋渐渐来临,风中肃杀的气息有些压抑。天变了。他就快动手了吧。绿尧拉了拉身上披着的裘衣,回了房间。屋里风如醉命人烧了个小暖炉放在桌脚边,屋子暖烘烘的,桌上的香鼎中烧的是莲香,淡淡的萦绕在房间里,到不讨厌。环视房间,属于自己的东西似乎除了枕下的那几封信就在没什么了,就连那日穿的衣服都被青伯以破烂的缘由给扔了。绿尧无奈的摇头,看来自己还的向他讨些东西啊。 当夜,风如醉只身一人来到别院。绿尧正在院内驻足看着月下开放的菊花,见他一人下马进门颇有意外。走近了才发现他脸上淡淡的疲惫,那双眉轻蹙不解。似是看到了绿尧,点头示意。绿尧从未见他如此模样,便问了句:“今日怎么到这来了?”风如醉轻叹一声,叫绿尧进了书房。他坐了下来,食指揉了揉额头,眉头仍是不松,绿尧走到他身后,双手按上他的额角,轻轻揉捏。 “嗯……”风如醉闭眼长出一口气,“舒服。”见他已经放松,又揉向他的脖子,刚碰到就听得他“嘶”了一声,绿尧松了手,皱眉问:“坐了一天?怎么累成这样。” “嗯。他不休息,他也不能看着他劳累。这还是他把我赶到这儿来的呢。” 绿尧明白他们在处理吴放的事情,“忍着点儿。”便重新揉上他的脖子,先轻用力,渐渐加重力道。 “哎,舒服多了。” 揉了揉他的肩和胳膊,风如醉突然拉下绿尧的手,“你的手和他的真的不同。”见绿尧不解,他又允自笑着道:“与如觉的不同。”听了这话绿尧微微一怔,又想见他们比一般兄弟要亲密,随即也就释然了。“他的手厚实有力,也因长年握笔握剑而磨出许多茧。你的却如玉脂,修长顺滑,甚至有时觉着你的手太过苍白无力。”绿尧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位人称风流倜傥的美人王爷,如今却多的是落寞。 那双眼里恢复了一抹一如既往的笑意后又忧愁上心,“这几日,吴放他们搞得乌烟瘴气,如觉都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绿尧早知如此,叫他稍等片刻,转回房将那几封信拿了出来交到他手上。 “这是……”风如醉不解,分明当宝的东西突然给了他。绿尧没回答,坐了下来,静静地说:“吴放的事情是我引起的,我会帮着解决。不过,我想知道皇上处置他们可有什么非治不可的理由么?” “理由……也不是不能说。只是他一家独大,会坏了朝堂安稳罢了。” 听着这话,绿尧皱眉,竟不知吴放私通外敌么?…… “也该是收网的时候了。若是处死了吴放,没关系么?”他也只是不希望因为他而导致莫陵动乱,由现在的形势来说,三国鼎立是最好不过的了。 风如醉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惊讶的问:“为何要处死?”绿尧未回答他的问题,只说:“王爷看后便会明白。”风如醉疑惑着拆开信,看后震惊的看着绿尧,“这……是甄国?” 绿尧点头。“大甄左相北宫凌。我想,那人来此为的也是此事。”此话一出,风如醉看他一眼,绿尧知他怀疑自己为景墨辰脱罪,便又道:“王爷若不信,大可以去对一对吴放的笔迹。这里也有吴放的笔迹的。”风如醉也明白绿尧不会包庇一个害过自己的人。当下点点头,就准备起身。绿尧见他要离开,“天这么晚了,休息一晚再去吧。反正都拖了这么长时间,一个晚上不会出什么事的。”的确,吴放他们所做之事非一朝一夕可成的,况且他还失去了甄国的军力分布图。站起身的风如醉笑笑,既然绿尧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没什么事了。“好。” 绿尧见他答应,准备回房,身后人道:“帮我叫青伯准备浴桶我要沐浴。”绿尧回头见他满脸疲惫笑了笑算是答应。下人抬了浴桶来,水也已经烧得正好,准备好东西退了出去。 褪下衣衫,风如醉踏入浴桶,暖暖的热水让他顿时轻松不少。正拉开发带将头搁上桶边闭眼的风如醉听到有人进了来,“谁!” “是我。”走进来的绿尧被他吓了一跳,本来就跳得快的心被他吓得差点就飞了。 “绿尧?”屏风后的男子试探的一问。 “可以进来么?” “嗯。”看着拿了一条浴布和猪苓皂角进来的绿尧,风如醉眨眨眼以示他的不解。绿尧好笑的瞧着他,“平日来你从不在此留宿,身边带着付羽还好,这下连付羽都没来,这府里倒也有人,反正不缺爱慕王爷你的人,要不我去叫几个来?或者,王爷您自力更生?”男子顿时拉下脸来,没好气的道:“绿尧……”绿尧笑着绕到他背后,“好了,我的王爷,前面自己解决,后面交给我。” “唔……”他将身子埋入水中,绿尧把东西放在他前面,舀起水来淋在他身上。风如醉动了几下就闭了眼光享受了。绿尧也不说他,舀水给他洗发,手指轻柔的按摩他的头皮,让他放松不少。待给他洗完,绿尧又舀了热水顺着他的背倒了下去,没反应…… 完全睡着了……这人……绿尧无奈地推他,“到床上去睡,会着凉的。” “嗯……”风如醉轻哼着,迷迷糊糊的踏出浴桶,绿尧忙扯过那条足以裹他全身的浴布披到了他身上。那人胡乱擦一通,便栽到床被上倒头就睡,绿尧叹口气,好不容易叫他翻过身背朝上,用浴布拭干后,给他轻揉背部,好让他坐了一整天的身子不至于酸痛。风如醉舒展了眉头享受着。 突然,毫无防备的绿尧被风如醉一把拉上了床,搂紧了他,“睡吧,今天房间有点冷。明日叫小喜子再烧些炭火。” 绿尧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院子似乎没有叫小喜子的吧……这名字一听就像个太监的……这个该死的遥王,怕是认错人了吧……绿尧咬牙切齿,推又推不开,只好抽出左手探过身边的人拉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待风如醉睡着后,绿尧也沉沉睡去。 第十四章:行刑 睡梦中,就感到有轻微的气息扑在脸颊间,某只爪子不消停的在脸上摸来摸去,终于在那人一声“咦”的时候,绿尧睁开了眼睛。入眼的便是那黑色丝绸长发泄满头,面若桃花眉如柳的美人王爷风如醉那张特大桃花脸。 互盯了半天,“认错人了?”绿尧开口道。风如醉一动不动,只是眨眨眼,一副我是无辜的表情。绿尧心中哀怨,有这样的王爷吗?……然面上一笑,“王爷你出轨不怕受罚么?”这时风如醉一愣,挑挑眉,出轨?什么玩意?不懂。绿尧嘴角一翘,“红杏出墙。”风如醉脸色微红,让绿尧想到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他这是没有桃花照样红……随后见他略做思忖,开口道:“应该不是吧。”绿尧懒得再理他,“不是还压着我做甚?压了整晚,身子都麻了。”见他没反应,绿尧低头嘴里嘟囔:“小喜子……还加炭,你等着,我一定转告他……”风如醉应声而起,丝被顺着他的身子滑下,一身赤裸曝与光天化日之下。绿尧翻身下床,穿好鞋子,不曾回头地道:“我去给你找件衣服来。”走到门口忽觉自己似乎衣衫不整,又整了整衣衫,拉了拉被压皱的衣角,不过貌似没什么用,绿尧盯了半天只留下一声长叹。身后的始作俑者频频发笑。 不一会儿,绿尧唤人端了衣物及洗漱用具,来人将浴桶其他抬了出去。将衣物扔给床上的人,“自己动手。”那人撇撇嘴以示不满,绿尧只当没看见,持以“非礼勿视”原则,很道德的转身出门。没多久屋内传来温润的声音:“来人。”绿尧推门而入,挑眉示意什么事,风如醉看他一眼,双臂张开,笑着道:“替本王更衣。”真不知道他要在这上面跟自己耗多久,明明衣服都已经穿好了,难不成给他脱了再穿一遍?!绿尧面部抽搐,风如醉看着“嗤”的笑出声来,绿尧一眼,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小喜子~”风如醉的笑凝固在嘴角,干咳了几声,摆摆手,“下去吧下去吧~”绿尧满面春风的走了出去。 早饭吃罢,风如醉就准备打马进宫,问绿尧是否同去。绿尧回绝,“行刑之日允我去便可。”风如醉点点头,挥鞭离去。 三日后,莫陵天奉九年,皇帝风如觉将镇国将军吴放以通敌卖国之罪论处,判以斩首之罪,碍于吴放两朝元老,护国有功,特赦其九族死罪,发配边疆,永不回京。同时的甄国储熙十二年,皇帝碧深煜将左相北宫凌偷盗地形图且通敌卖国罪判以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之罪。连宫中的北宫氏媛贵妃也因此连坐,赐鸩酒死于流媛宫,其有一子八岁被过继于景氏琉妃名下,改名为鉴德。两国君主派使臣到边界成汉协商,定以两国友好往来盟约。南方罗央日益昌盛,天下三足鼎立之势平和。 寒扬午门。人头攒动,骂声不绝于耳。邢台上是吴氏父子这一族的族人以及参与这次事件的人们。 人群中,绿尧戴了纱帽静静地看着台上。台上披头散发的吴启真似是感应到什么,抬头向人群中寻来,在即将与之对视的那一刻,绿尧转身向人群外停着的那辆马车走去。吴启真的目光追随着绿尧,眼中闪着莫名的眸光。看着他走近马车,车内的男子笑着递给他一坛酒。遥王!!他看到男子投过来那冷峻的目光才看清楚那车内之人竟是遥王!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同样看着绿尧一步步朝他走近,眼里却只留下绝望的死灰。真的是他。 “台下何人!”刑官高亮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人飞身上前说了几句,那刑官点头,士兵给绿尧放行。绿尧接了从士兵手里拿来的碗,走到吴启真面前。吴启真颤着双唇,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绿……尧……”喉头哽咽,更是愤恨。绿尧摘下纱帽,倒两碗水酒,先端起一碗,“启真兄。” “为什么?为什么?!!”吴启真不明白,他分明待他那么好,分明视他如珍宝。 “为什么……因为我不想要猜忌的友情,因为我不想做了棋子还要失掉性命,因为……我的活着。”绿尧淡淡地道。吴启真却了然,原来他们所做的一切他眼前这个人都明白。 “我曾说过,做好自己该做的才是生存之道。莫要待失去之时才后悔。由人及己,你始终未参的透。若有来生,记得做个本分的人。”说罢将水酒端至他嘴前,吴启真双目已经清明,定了定眼神喝下水酒。绿尧端了另一碗,走到离他不远的吴放面前。吴放狠狠地盯着他,咬牙道:“果真是你!”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本就打甄国而来,你们此命由天定,逃不开,避不了。天作孽犹可存;自作孽不可活。吴将军半生戎马,却不知何为满足。此举自毁前程不说,却找家人陪葬。人说乱世出英雄,在这太平盛世,将军这英雄梦不该做。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吴将军这生没白活。”水酒送至他嘴边,父王长叹一声,“此生不就,来世再成!”咬了碗灌下水酒,将碗摔碎到地上。绿尧自倒一碗,“这碗酒算是回了吴将军礼遇之情。”仰头喝下,用衣袖擦掉酒渍,苦笑一声:“吴将军莫要怪绿尧,一颗棋子,所在的棋盘再不同,也舍不了他的命。”说罢转身离去。 秋日已正,刑官喊道:“午时已到!行刑!”此刻,台上的吴启真吵绿尧喊道:“君心吾已明,此情来世相报!” “斩!”随着木板落地,挥刀声起。多少条性命魂断午门。绿尧闭眼仰首呼吸,不让泪从眼眶而出。 来世?……这一世已是多求,他还有下一世么? 第十五章:知晓 “尧公子。”青伯站在门外,敲敲门道。绿尧探头朝青伯笑笑,“进来吧。” 青伯将东西放在桌上,从室内走出的绿尧看着莫名其妙,怎么送东西? “这是爷命人带给公子的,爷说公子要走了,没有东西,所以就准备了些衣物银两。”青伯依旧面善如初。绿尧不知该如何应话,只是眼里闪起了波澜,“代我谢过王爷。”青伯点头退出房间。 从午门回来那日,他便说要离开,他要去罗央看那冬季盛开的茉璃。风如醉忧心他身体内的毒,一月已过,再过一月若没有解药可就要承受那毒的折磨。他曾要求绿尧留在莫陵,再过近一月,正值寒树结籽,或许还来得及解毒。绿尧笑着拒绝,只说是怕误了茉璃的花期。风如醉拗不过他,也就随他了。 黄昏,风如醉同付羽两人来到别院。 “绿尧!我带了陈年果子酒,出来啦!”风如醉入莺般清明的声音在院中盘旋。屋中睡着的绿尧被吵醒,不耐的起身将窗关上,又蒙头大睡。风如醉一阵风把绿尧从被子里挖出来,捏着他的脸,“好你个绿尧,本王叫你你竟敢给我摔窗子?!嗯?”绿尧一阵头昏脑眩,睁眼猛瞪他。风如醉见了哈哈大笑,为他整了整衣衫,拉过床头的裘衣披上他的身,硬拉着他去了前厅。 “明日便走了,也得送送不是。”风如醉笑着,可那双眼中满满是不舍。绿尧被他搞得睡意全无,只得舍睡陪君子。 “果子酒。”付羽倒了一杯给绿尧,绿尧尝了一口,竟无比的惊讶与激动,葡萄酒?!醇香浓厚,酸甜可口的葡萄酒啊。绿尧欣喜地抬头看向两人,那两人却相视而笑。付羽开口道:“得知你喜欢葡萄酒,王爷特意从宫中寻的。”绿尧虽有疑惑却还是高兴地道谢。几杯后,风如醉才出声道:“绿尧,你……会弹云的曲子吧。”不是问句,是肯定句。绿尧怔愣一瞬,这才明白,欣喜变为淡淡的笑,“看来什么都逃不过那人呐。” “真的?!”这次换风如醉欣喜了。绿尧点点头。风如醉又犯愁了,“那叫你云?” “绿尧。”绿尧饮下一杯酒。风如醉也饮一杯,“那……” “云欷,是我哥哥。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才华,头脑,容貌,甚至是生命这一切。我只是想将我获得的名誉奉给他而已。”声音淡然,听不出一丝波澜,可他们心知肚明,他心里的痛大概就源于他的哥哥云欷吧。风如醉还记得那天他盯着自己那样的爱慕痛苦的眼神,那样小心翼翼的一声“云”。 “你……喜欢他?”风如醉问着。绿尧握杯的手紧了紧,一抹苦笑,“如今的我……要怎样喜欢他?” “为什么不能?……” “呵呵,绿尧曾告诉过王爷,他早已化为一抔黄土。” “……” 沉默的气氛让绿尧难受,他呼了一口气,笑笑,“王爷是想听那曲<十面埋伏>么?” 风如醉看着绿尧,迟疑的点了点头。随后叫人拿来一面琵琶。 十指拨弦,如雷如鼓,尤是曾听过却还是不由得振奋。一曲《十面埋伏》,埋得是那沉痛绝望的情与爱,伏的是哑口无言的痛与恨。不知是否能埋伏十面,只道是哪面都不能触动,动了就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醉倒在桌上,果酒如何醉人?!绿尧慨叹,这果酒精度可真不一般。不知是谁扶起他安置在床上,温凉的面巾拭去了自己脸颊的泪。“不要流泪。”一个熟悉的却又冷冷的声音这样说着。是啊,不能流泪,云欷不希望他流泪的……那就笑吧,笑给他看。 “云欷……”抬手想抓住什么,忽有一只冷凉的手握住了他手。绿尧笑着放在心口,“不流泪了,云欷……”感到那只手抚上他的脸,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温软的东西,印在自己唇上辗转。 绿尧已经睡过去,手的主人抽回手,冰冷的眼神复杂的看着床上的人。 ——第二卷·完—— 第三卷 第一章:同行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绿尧一身月白袍,银色发带随风而动,立于车前向风如醉告别。风如醉华裳覆手,“绿尧绿尧,人间哪得绿,唯有一人尧。呵呵,这世上也就你敢这么自夸。这别院本王送与你了,赐名为绿苑。”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只是他那笑算是怎么一回事?!阴险狡诈……总给他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绿尧不多逗留,忙谢过风如醉,跳上马车。“走吧。”绿尧上车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一直看着他们慢慢缩小。“呼——”绿尧长出一口气,“总算是摆脱了。”这才俯身进了车里。 “啊!——”一声惊叫从车里传出,随后绿尧探出脑袋朝别院方向怒吼:“风如醉!”然后是远方不绝于耳的爽朗的笑声。绿尧气闷地坐回车里,死瞪着对面的人,“你就那么喜欢跳我的车啊!”景墨辰揉揉耳朵,抬眼道:“我先在这的。” “你!——”绿尧看着他咬牙切齿,千言万语都化作两字:“解药!”伸手向景墨辰要解药。景墨辰挑挑眉,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递给绿尧。绿尧疑惑的看着他,“只有一颗?”他“嗯”一声。 还是不相信。“你确定不是毒药?”景墨辰冷眼看他,给解毒都这么多话。倒出一颗自己吃下去。半天没有反应,绿尧又道:“你抗毒?”景墨辰脸一黑,就要收回解药,绿尧一把夺过,倒了一颗自己吃了下去。药倒是不苦,吃下去清凉爽口,有点像润喉片。深吸一口气,体内焕然清爽,这让绿尧开心了不少。景墨辰见绿尧展露的笑颜嘴角也不禁翘起。绿尧瞟见他的笑,怔了片刻低了头。这是这么了,看谁都有云欷的影子,尤其是他。自嘲的笑笑,抬头对上他的眼,冷哼一声:“本公子没有多余的衣服粮食药材供你这尊大佛。”景墨辰的嘴角僵了一下,冷冷的道:“不需要。”说罢拍拍他身侧的包袱。绿尧有些诧异,“难道你还要跟着我?你不走?” “不走。” “你又要做什么?!”绿尧警戒的看着他。 “奉圣上之命,请绿尧公子到宫中做客。” 做客?你见过谁能去皇宫里做客!他还不想被困在那个地方呢。“你别想再拐走我!” 景墨辰见他如一只逆毛的小兽,缓了缓脸色,“圣上说但凭公子意思,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不去!你答应过我让我摆脱这些的!”绿尧一口回绝。景墨辰又冷下神色,“他是皇帝。属下为圣命是从。” “哈?真是忠臣呐!”绿尧狠咬在“忠”字上。嘲讽之意不言而喻。景墨辰不理会,闭目开始养神。过一会儿,绿尧没好气的道:“我要去罗央,你不要再做什么打算!”景墨辰睁开眼神色复杂,回了句:“不会。”绿尧轻哼一声,拉了裘衣靠在车壁上睡觉! 路途偶有颠簸,看着对面的人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在他即将栽倒的那一瞬,景墨辰闪身坐到了他侧,揽了他的腰,将人扶入他怀里。 入鬓细长的眉蹙起,皮肤苍白的少有血色,瘦削的脸庞比刚见到他的时候多了份男子的刚毅,但却还是掩不掉他别样的美。掀起车帘一角,阳光争先恐后的伸展进来,打在怀中人的脸和脖颈上,晶莹透亮人的人心痒难耐。不经意间,手指滑上他的唇瓣,一如昨日的姣好,轻轻的吻了上去,细细吮吸,似乎还带着昨日那抹醇香。 “唔……”怀里的人不安分的动了动,景墨辰如梦方醒,抬头抿唇皱眉,双眼微冷。又吻了他,又把他当做女子了么?可他自己明明清楚,他不是女子,是男子!怎么能这样做……绿尧翻了个身,差点摔下去,景墨辰搂着他的腰一个用力又搂了回来。垂首看着睡着的人,是男子,却惹得自己情不自禁,即使自己并不愿意。手又轻抚上他的脸,流连在他的脖颈间。 绿尧一觉醒来,发觉自己躺在某人怀里,动了动,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收紧,他抬头正好看到了闭眼皱眉的景墨辰。这个人,怎么哪里都留着云欷的影子……自己又怎么跑到他怀里了?梦游啊?不过挺安全的,没有掉下去。 “醒了?”抬首对上那双墨蓝色深亮的瞳,绿尧眨眨眼,“嗯。”然后从他身上爬起来,“谢了。” “不用。”冷的……绿尧回头看到他皱眉捏着胳膊,微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麻了?”那人点头。“我来。”说着拉起他的胳膊从肩部慢慢往下揉,“好些了么?” “嗯。”景墨辰一直盯着绿尧,“这是什么功夫?”绿尧笑的更欢了,然后一板脸,“独门功夫,概不外传。”见景墨辰一脸茫然,绿尧干脆放声大笑,“这只是推拿罢了,哪里是什么功夫。你们这些个武痴们见什么都离不了武功。” “哦……” 胳膊捏完,绿尧想他刚枕的是他的腿吧?……“腿呢?” “嗯?” “也麻了吧……”说完捏向某人的腿,刚放上来的手便感到他身体僵了。绿尧皱眉拍他,“放松。”景墨辰试着放松,可绿尧一触碰便又僵硬起来,没办法,景墨辰一把拉住绿尧往下捏的手,神色不自然地道:“不用了。” “不用了?也行,”绿尧起身,“下去活动活动也可以。”话音刚落,一阵风吹过后,车里只剩了绿尧一人。“莫名其妙……” 第二章:错情 几日下来,他们倒也相安无事。偶尔斗斗嘴,白白眼,即使绿尧总不如景墨辰一句话气死人,即使白眼都是绿尧的……可在马车里,景墨辰总会护着绿尧,以免他打盹时脑袋跟车厢来个亲密接触。虽然到最后,绿尧总是给他活络被压麻的肢体,景墨辰总是僵硬着然后风一般的消失在马车外……反正绿尧已经习以为常,倒是车夫每次被吓得拍胸脯。 终于又赶回了边界城。将近黄昏,赶马又来到了上次住的客栈,不过这次景墨辰抢了先,一锭雪花银放在柜台上,“两间上房。”冷着那张俊美的脸,叫掌柜的哆嗦半天才抖出一个字:“好……”绿尧站在身后看得无语,上前微微一笑:“有劳了。”被这一笑舒缓了神经的掌柜好不容易挤出笑来:“哪里哪里。”绿尧点点头朝景墨辰道:“先吃饭。” “嗯。” 简单的两菜一汤,倒也可口。“今晚你到我房里睡。”埋头吃饭的绿尧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差点喷出来,“为什么?”景墨辰看他一眼,“我去你房,交换。”说罢喝完最后一口汤,起身上楼。 莫名其妙。绿尧看着他上楼的背影腹诽着。喝完汤也起身上楼,走到楼梯口感到有人在背后盯着,回头看去,是几个猥琐大汉,盯着他的眼神充满猥亵。绿尧这才想起他的容貌没来得及改,冷下脸来瞥他们一眼便不再理会。 当夜,绿尧被景墨辰不由分说的换了衣服房间。一个人躺在床上正生着闷气,突然听到窗纸被捅破,一支竹管插入,吹出烟雾,绿尧当下明白捂了鼻口,躲到床下。本以为会有人来,却一直没有动静。正奇怪着,就听到隔壁房间的打斗声,绿尧一下子慌了,爬出床外,飞快地跑到隔壁,推开门,正看见景墨辰解决掉最后一个站着的人。看到地上的血,绿尧的脸色泛白,但也顾不了其他,景墨辰以剑支地,绿尧跑过去扶起他坐在床头,看着他领口的血,神色忧虑,问道:“又受伤了?”景墨辰摇摇头,“不是我的。”绿尧松了口气,“这些人……” “是那几个大汉。” 绿尧吃了一惊,又想起他们的眼神,这才看向景墨辰,眼里是愧疚,“是我连累你了。” “没事。”景墨辰调息片刻,将尸体处理好,打扫干净。这时绿尧脚下一软,跌进了身后人的怀里。景墨辰皱起眉,冷冷的道:“情香。” “什么……”绿尧此刻头昏昏沉沉,身子动弹不得,体温似乎有些高热。景墨辰抱起绿尧,几步便踏回了另一个房间。将绿尧放到床上,那脸已经因为情香而泛起潮红,眼神也渐渐迷离。 “情香是春药。”景墨辰道。绿尧听到春药二字,猛的一个激灵,清醒了许多,“水,冷水……” 景墨辰皱眉,“没用。”但还是起身去用锦帕过了冷水替他降温。可情香是过不了冷水的,绿尧在景墨辰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他的额头时,那种冰凉凉的感觉。 “嗯……” 景墨辰手顿了顿,取了锦帕,手抚上他的额头。 “不要碰我!……”双眼睁开却没有焦距,涣散的眼睛里夹杂着愤怒及惊恐。他清楚的记得在秦楼有一夜他是陪着北宫择的,而他也知道,那一夜蓝栖桐去了房里。那些人……景墨辰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眼里残留着阴狠。 “唔……”绿尧因难受而蜷起了身体,紧咬着牙齿不让呻吟泄出来。景墨辰看着他硬挺着,没办法,门窗关紧,脱去鞋子翻身到了里侧。听着耳边绿尧忍耐的呻吟,景墨辰眼一闭,睁开的瞬间,转身制住绿尧的双手弯向头顶,双腿防止绿尧的挣扎,另一只手覆上的他胯下的那部分。 “嗯啊~!……”似是解脱了痛苦的声音。 景墨辰的手来回撸动,惹得绿尧快要崩溃。 “住手……呵……不要……”绿尧挣扎着,被松开的双手紧握着身下的床单,不住的摇头。景墨辰轻声安慰:“我不会伤害你,放松,一次就好了。” 或许是景墨辰的声音够冷够清澈,绿尧渐渐回复了些意识,对上他那双幽蓝的瞳,里面的眸光冷凝,却有一丝掩不去的关心。 真的好像,云欷…… 不再反抗的绿尧咬着唇不愿出声,景墨辰见了马上用唇覆了上去,磨吮着挑开了他咬着的牙齿,伸过自己的手让他咬着。景墨辰动作的手不断挑逗着绿尧的敏感区,绿尧又不想去咬他的手。 “嗯……呵额……啊哈!——”一声销魂的呻吟的同时,泄在了景墨辰手中。顿时两人都酸软无力的倒在床上。不一会儿,景墨辰擦了手里的浊液,躺在了外侧,“睡吧。”绿尧见他再无动作,心中不禁怅然,“你的……” “我没事。” 听了这话,绿尧也就闭眼休息。很长的时间都没有入眠。想到秦楼,原来自己还是留下了阴影。那晚蓝栖桐也说为自己解药,他也有功力,而且不弱,却还是没有克制。那他……想到这,绿尧静下来听旁边人的呼吸,有些粗重,的确是在压制。 绿尧心中长叹,他本来就在那个房间,吸入的情香定比自己还多,虽说有功力压制,却始终不能解除。他是为了自己,现在也不可能找人来,若不给他解除又心中有愧。哎……到底怎么办。绿尧犹豫中,转头看向景墨辰,“别压着了。”景墨辰迅速地睁开了眼。 “你这样也护不了我。”说罢,用手覆上景墨辰的。景墨辰身子一颤忙用手阻止,“不用……”绿尧停手看他,那双眼中分明压抑着欲火。绿尧问:“自己弄么?”景墨辰抿了唇不看他,绿尧掰开他的手,开始如他那样套弄。手又被抓住,他的气息已经不稳,“你,你这样……我不想伤你。”绿尧只是看着他挣扎的眼神,手并没有停下来。景墨辰感到一阵阵快感,战栗着身体,双手紧握成拳,粗重的呼吸渐渐变成了呻吟。 “绿,绿尧……”生硬的字眼从他嘴里吐出,偏偏带上了情色的味道。对上那双眼,绿尧猛地一惊,那种欲望他从蓝栖桐的眼里见到过,但却又不那么相同。夹杂着的特殊,像是自己看着云欷时的神情。手上一颤,听到他低吼一声,白色的浊液泄了满手。还在震惊中的绿尧不设防的被景墨辰翻身压在身下,滚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云欷从未说过爱他,从来都是那么温柔地、优雅的对他。可现在面前这张脸,那曾经神似云欷的眼神已经变得赤红。这才想起马车上他不让自己按摩腿部。原来是自己在折磨他……绿尧的手不觉抚上景墨辰的眼,这眼,即使变了样,还是那么美。就那样喃喃出口:“真美……” 景墨辰似是得到认可,俯身吻上他的唇,温润的触感。绿尧瞪大眼睛,在别院时,那晚的人,是他?……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梦,还以为是云欷……原来是他,原来是他。绿尧闭了眼,随他在自己脸上,颈上,锁骨上烙下深深的吻。 “……你不愿意?……” “不……” “那这是什么?”景墨辰的手抹过他脸颊。 绿尧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泪痕交错。可是看到那双眼他情不自禁,他没办法抑制自己内心的伤痛。他想到自己的感情,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人,想到这浓厚的感情无可寄托,泪又汹涌而出。手指颤抖的摩挲着景墨辰的眼睛,声音沙哑,“云欷……” 景墨辰一怔,游走在他身上的手停了下来。 云欷……他心里只有云欷……看着泪水一滴滴滑入他的发里,景墨辰首次感到挫败。轻轻吻掉那些泪水,紧拥着绿尧,翻身躺下。对着被搂在怀里的人道:“睡吧。” 直到那呜咽渐渐变成绵长的呼吸。 “希望没有下一次。”声音冷漠无情。 第三章:动容 为了避免麻烦,天未亮景墨辰便收拾好了一切,换了辆宽敞的马车,只有他们两人上路了。绿尧起得晚,景墨辰就抱他上车,让他躺在车上的软榻继续休息。 待绿尧醒来,看到马车换了,而且身边没有了那个人,慌着掀起车帘,狂乱跳动的心在看到那个黑色身影时被抚的平静。 “醒了?车里有带着点心,先垫着,我们进了甄国再找家食楼。”冷淡的声音,似乎话多了。绿尧知道去甄国也只是路过,就应了声回到车里。坐在靠车门的位子,只撩了一条缝,静静地看着外面赶车的人。 他没有做到最后,简简单单的护着他睡了一夜。分明之前还是欲火焚身的模样,为什么突然又……绿尧想起了什么,握着车帘的一紧,另一只手正好扣上了车壁,发出清脆的响声。惊动了景墨辰,他放慢速度,侧头问道:“怎么了?”绿尧抿紧双唇,目光闪烁,半响才出声:“昨晚……把你当成他……我……对不起。”景墨辰持着缰绳的手略有停顿,随即一扬又渐渐恢复了初速度,只听到了淡漠的两个字:“没事。”绿尧明白任谁遇了那样的情况都好不好受,见他不再说什么,也只好放下车帘,闭眼靠在车壁上长长呼一口气。之后就一直靠在那里,睁着眼盯着车帘出神。 似乎自从离开秦楼,对云欷的那份思念愈发的强烈。在秦楼时,还可以去云山对着那空气诉念,离开了也就没什么寄托的了。这次要回去看看吗? 云欷…… 绿尧突然回神,盯着车帘似乎可以看到外面驾车的那个人,他应该也有事情吧,毕竟回到了甄国。那就各行其事吧。 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到了甄国境内。景墨辰把马绳扔给出门迎客的小二,拿了包袱同跳下车的绿尧进了客栈。 “你的脸我改了。”进门时景墨辰对绿尧轻声道。绿尧先是一愣后又点点头,随他进了客栈。容貌变了,可那眼神不会变。乍一看那张平凡的脸带着淡淡的笑意,可仔细看那双眼睛就会发现其中没有任何表情,除了淡漠还是淡漠。 一个温文如玉,一个冷若冰霜,一黑一白的踏进门里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只是两人都静默着,偶尔可以看到白衣男子脸上的笑,和黑衣少年的点头。他们的气场一温一冷却恰好可以融合,旁人靠近了就会感到丝丝冷意,似是那黑衣少年,又不似。 偏偏有人不识好歹。 “嘿,这少年不赖嘛~”有两个衣衫算得上成的中年男子走到他们桌前,对着景墨辰道。绿尧抬眼瞧他们一眼,又看向景墨辰。没有反应啊,周围的气场倒是开启冷藏系统了。绿尧笑笑又埋头吃饭。 “哟,这个也不赖嘛~长得一般,不过笑起来,啧啧,美!~”绿尧用筷子挑开那人伸过来的手,皱眉看了看筷子,扔在了桌上,起身对着景墨辰道:“没胃口了。”便要向楼上走去。可那人不放过他,仍然拦着路。还不等绿尧开口,那人已经躺在地上哇哇直叫了。而景墨辰依旧坐在那里,未动分毫。绿尧看了看他,又看看地上的人,莞尔一笑,跨过地上的人,直走上楼梯。 “王八羔子!老子是着城关守军的弟弟,你竟敢打我?!”另一个男人也吼着,景墨辰冷冷地扫过他们,勾起一抹不屑的笑,踏上他们的身体走过。 “啊!”“嗷!”身后是惨绝人寰的叫声。 房间里,绿尧似用不经意的口气说:“准备处理了?” “嗯。等我们离开。”景墨辰给绿尧整好东西,回道。 绿尧笑笑,没说话。 晚上,还未睡着的绿尧听到房里多了一个人的呼吸,睁眼才看到,景墨辰不知何时在他房间的桌上睡着了。 总归还是个十七八的少年……绿尧心中感叹,拿了衣服下榻,走到桌边,为他披上。轻叹一声又回到床上休息。 在城关待了三天,那两个恶霸时有找一群人来挑衅,不过都被景墨辰解决掉了。没有杀,只是留了半身不遂。生不如死,比死更不如。 这三天,每晚绿尧房间都有另一个身影。 天一天比一天冷了,连准备的衣服也御不了寒。景墨辰白天去添了几件厚衣服,顺带着买回了一鼎小手炉,他知道绿尧总是不自觉地搓着手。 东西已经准备齐了,今晚一过,就可以去锦容了。 毫无疑问的,在绿尧翻身后又看到了那个在桌上支着下颌睡觉的少年。他冷漠,却也学着温柔待人,虽然还是那份冷冰冰的表情,可他做的每件小事都让人温馨。披了件衣服,又拿了外衣照样披在他身上,只是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床上休息。而是坐在他旁边,静静的看着他。 除了那冷漠像云欷对外人的神情,跟他偶尔的笑,似乎在没有什么能跟云欷比了。或许也可以算上他不经意间的关心。 绿尧轻轻的笑了,这个少年的美是墨玉,有神却冰冷。然而谁也不知道,其实他的胸膛很温暖。好像渐渐开始贪恋那种温暖的感觉了…… “回屋睡吧,这里没什么事情的。”绿尧知道他没有睡着,轻声的道。景墨辰没有反应,绿尧也不再说,一直坐在那里,直到景墨辰睁开眼睛。 “若你不放心就到床上睡吧。天凉了,会着凉。”绿尧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顺便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衣服,起身回到床上睡觉。不一会儿,他就感到身旁有了起伏,心里笑着,渐渐睡了。反正男人之间没什么忌讳的。或许真的是贪恋温暖,睡着的绿尧寻向温暖的来源,滚到了景墨辰怀里。景墨辰皱了皱眉,搂进了怀里的人,闭上了眼睛。 第四章:回锦 第二天早早离开。就在半路上,听到那些闲来无事的人的八婆嘴,城关守军头头一家及与他来往密切的人一夜之间全都离开了,而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升为了守军头领。 绿尧听了,掀起车帘看着外面驾车的人。一夜之间……他究竟有多厉害,那些人一定是早已命丧黄泉,不见人世了。昨晚他明明没有离开……呵,甄国影卫怎么会独自一人?是他想简单了。绿尧自嘲的笑笑,放了车帘不再思考。 景墨辰挥动着缰绳,这群人的效率不错,只有一天就搞定,回去不免又要被他们缠着邀功请赏的。景墨辰面上无波,眼里却多了一分笑意。而他完全不知绿尧看了他许久。 五天的路程,到了锦容城。 “绿尧,醒了,到了。”景墨辰唤着榻上睡着的人。 “唔。”绿尧微微睁眼,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鼻腔里哼出一声。景墨辰看着心痒,趁绿尧放下手臂的一瞬,抓住拉他一把,将绿尧从榻上拉了起来。被吓一跳的绿尧睡意消散,只剩着两眼瞪着那人。景墨辰嘴角勾起弧度,拿了包袱跳下车,绿尧就愣在那里。 那个笑……他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不行了,人老了眼花啊……怎么能看到他的笑啊?…… 他们没住客栈,而是来到一座别院。说是客栈不安全,就寻人找了这个院子。绿尧也懒得过问,别院清静也省得他花钱。 走进院子,翠竹雪梅,青台朱柱,灰顶白壁,长廊曲折,八角镂空的廊窗,红木雕花的房梁。后园假山流水,典型的江南小院。说是找人寻的房子,可看景墨辰熟悉的引路,再笨的人都想得见这地方景墨辰肯定长期待过。 “这院子空置了很久吧?”绿尧在长廊上边看边问,景墨辰身形一顿,随即应道:“嗯。”绿尧转头看他,见他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也就不再追问。别人的事情,他没什么好奇心。 “你要去云山?”景墨辰看着绿尧正理着祭拜的东西,静静的问道。绿尧整理好,点头,“嗯,你不是也有事情么,去做就好,我一人没什么事。再说不是还有易容么,他们不会认出我的。”景墨辰微微皱眉,算是默认。绿尧笑笑,问他:“晚上能回来么?”他看绿尧一眼,迟疑了会儿,点头。“知道了。”绿尧拿了东西,出门上车,蹲在车外吵景墨辰笑道:“你若不买菜就去买现成的吧。”景墨辰的脸顿时黑了下去,他以为绿尧是要他晚上回这里,想不到是他自己回不来。绿尧笑着驾车离开。 云山是属于秦楼的地盘,一般人进不去,倒是从秦楼后门出去有一条小道。从山下到山腰一路无碍,绿尧一身轻松,带着东西在石碑旁边坐了许久,理了理周围的杂草,摆了从绿苑带的葡萄酒,饮了几杯,又洒在碑前。 “云欷,我会来看你了。”绿尧的目光柔和,让人看了,在这深秋里感觉不到一丝冷意。不知想到什么,他勾起笑,“云欷一定想不到我去了莫陵遇到了谁,皇帝,王爷,都是美人哦,美酒佳人。呵呵,这酒就是他们的皇家国酿呢。”这一坛比上一次喝的更醇厚,甜酸的味道,丝凉的感觉顺着食道滑下。就那样喝一杯,洒一杯。他的经历都告诉了云欷。最后,把那坛酒全洒在碑前的土上。又沉默着坐了会儿,才起身拍拍衣衫,对着那蓝得刺眼的天空深呼吸,笑着:“我走了。” 转身离开。 从小道下来,就在快出巷口的拐弯处碰到了秦楼的人。是云月里敲编钟的七青和弹琵琶的长玉,看样子是从街上回来的。绿尧跳下车,“两位请留步。”听着声音,七青跟长玉面面相觑,而后转身,长玉上前,神色不骄不躁,“不知这位公子有何事?”绿尧见此欣慰,自己的人就是不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递给长玉,淡笑道:“烦请将这个转交给水青。”长玉看了看绿尧,又看了看七青,七青道:“水青哥哥是不接客的。”绿尧听了,笑出了声,两眼完成好看的月牙形,菱唇勾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只将这个交给他就好。” “还请公子留个姓名。”长玉收了盒子道。绿尧只是摇摇头,跳上马车便离开了。 “七青,那人,像不像乐师啊?……”长玉盯着远去的马车怅然。 七青也出神,“乐师从来不在人面前摘下面纱,见过乐师的楼主,水青不会说,但垂依见过,他说乐师长得比楼主还美,刚刚那人,只是相貌平平……” “可那双眼睛同乐师的一样漂亮的会说话……”长玉垂了头往回走,“乐师离开那么久,大家都很想他。”七青跟在后面,“长玉,那个人笑起来也很像他……” 水青接了长玉给的盒子,疑惑着最近好像没见什么人。待打开来,他怔在了原地。那是一根玉簪,一根纯玉质的,水青色的青玉簪,色泽明亮,簪头雕着几朵梅花。水青不可思议的握着盒子,一只手捂着嘴,眸光波澜起伏,“长玉!长玉!”水青急匆匆的找到长玉,颤抖着双手,眼神清亮,无比激动,“送盒子的人呢?!他在哪?!!”长玉被吓了一跳,“他是在后门给我的,现在,应该早走了。”看着水青失落的垂了手,长玉问:“怎么了?那人?……”水青握紧盒子,“是公子……是他回来了……”长玉瞪大眼睛,“真,真的是他?”水青抬头,长玉才说了送盒子的人除了脸不一样之外,那眼神跟笑都像极了乐师云。 “只有公子知道,我很想有一根青玉雕花簪,因为我母亲曾给我带过。公子听了笑着说他以后一定送我一根那样的簪子……而且他走时也说会回来看我的……”水青看着那根簪子,轻声地对着长玉道。 “或许……他不想见再来这里触情生情了吧。”水青怅然。长玉也明白,曾经发生那样的事,那个人的性格肯定不愿再回来。 另一边,轻浅在紫宸阁找到了蓝栖桐,“主子,他半途转道去了莫陵,我们的人在进入莫陵时就被甩了。公子身边似乎有位高手。” 蓝栖桐眯起的眼睛里划过一道锐利的光,“找到人,跟着。”顿了顿,又听他道:“若对他不利,就带他回来。没事了,下去吧。”蓝栖桐望向窗外,人流不息,依旧喧嚣。只是身边的那人已经不在。 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绿尧,我要怎么办?…… 第五章:峒城 “张婶,再炖会儿就可以出锅了。”绿尧手中还抓着一把未放入锅的调料,朝着一边的大婶说。 “嘿哟,公子真是好手啊,做饭都比我这厨娘强多了。”被称张婶的女人笑得脸皱皱的对绿尧说。绿尧不置可否,“以前常去厨房玩儿,看着也就会了。对了,张婶,再去取瓢水来。” “好叻~”张婶拿着飘出了厨房,“少爷回来啦。” “嗯,他呢?” “哦,公子在厨房。” “厨房?!”景墨辰那诡异的魔音传入绿尧耳里。绿尧端着出了锅的红烧鱼走出厨房,瞥了站在院中的人一眼,手里空空如也……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好,不然等他一定会饿死。 待所有饭菜都齐全了,绿尧叫张婶一起吃饭,张婶推托说家里有事就离开了。只剩下景、绿两人。景墨辰握筷久久不动,害绿尧以为你不喜欢,“怎么?这不是你最爱吃的么。” “你,你做的?”景墨辰开口就来这么一句。绿尧挑眉点头。景墨辰怀疑地用筷子戳了戳那只色泽不错的鱼肚子。绿尧瞪他一眼,用筷子敲他的手,没好气的道:“怕有毒你别吃!”说完夹了一块鱼放到自己碗里,不理会景墨辰自己吃起来。景墨辰看了看绿尧也夹了一块,犹豫片刻放到口中。“很好。”清冷的声音,绿尧略吃惊地抬眼看去,那人仍是垂眸一口一口的吃着饭菜。叫他主动夸奖真是不容易呢。绿尧不觉露出笑来。 这边的绿尧闲散无事,根本没有预料自己在莫陵做的事会给他自己带来什么后果。 九冥宫大堂,众人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座上的江省时脸色铁青的捏着几张纸。 “可恶!竟然被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喽搞成这样!满门抄斩!北宫家倒了我们找谁去!”江省时气愤的拍碎了木椅的扶手。下面的人垂的头更低了。 “左使冥焚!” “属下在!”一袭黑色紧身衣的男子飞身而出,跪在阶下。 “去带着你的人给我把那个绿尧解决掉!” “是。” 而蓝栖桐这边知道这消息,马上派人去阻止,同时给江省时传信,说明绿尧的厉害,可以利用他完成大业。 锦容无事,又向南赶车。越往南,那肃杀之气就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般温暖柔和的凉风。只是冬季的严酷还是在的。绿尧一路不离手炉,进如罗央境内已是冬季。 “马上便到罗央的峒城了。”车外传来景墨辰冷冷的声音。绿尧探出窗外的脑袋收了回来,“嗯。” 进了城,街道口的小摊还是有的,这里的气候就如锦容的春季一般,虽有寒气却也是参杂着些许温暖。只是清晨城门刚开便进来的小城人迹不多,冬风的威势也稍有寒冷。越往里走,城里才渐渐鲜活起来。 赶了一夜的路,绿尧在车里睡着,有皮裘棉被也不会觉得怎样了,景墨辰是一夜都没有闭眼。绿尧有些无奈,只是因为他说了一句“神啊让我马上到罗央吧!”其实他只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而已,你并没有求什么快点到,只是恰好被推门而入的景墨辰听到罢了,而且还回了句“求神不如求我。”。本也不以为如何,谁能想他竟是连夜赶路,将所剩不多的路程走完。 终于到了一家客栈,将马交给上前迎出的小二,绿尧拿了包袱跳下车,积极的跑到景墨辰前面,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两间上房。备两个浴桶,上些清粥小菜,送到房里。快点啊。”说完也不等掌柜说什么,拉了景墨辰上楼,将他推进房间。浴桶很快被抬上来,绿尧对着他道:“沐浴!赶了一夜的路,亏你能撑下去。”见景墨辰站在一边不动,才又把他拉进屏风后,“怎么?衣服要我给你脱?”绿尧挑眉,景墨辰看他一眼,自己动手。绿尧出了屏风。 “沐浴完吃饭,吃完饭休息,我那里你别管了。”给他整理好一切,把他脱下的衣服换上了从包袱里拿的新衣后,才回到自己房间。褪下衣衫,踏进浴桶,温热的水激着皮肤,顿时舒服了许多,连夜赶路的不适也渐渐消退。就那样靠着浴桶,双臂搭在边上,闭着眼都不想动。虽然只是坐在车里,可睡觉还是不舒服,没有安全感,他也只是小憩一会儿,又要醒着。这样的折磨一夜不知多少次,现在只能泡在热水里,感受着每个毛孔的放松,将一夜的疲惫寒气祛除。可热气熏人入眠,绿尧就那样睡着了,所以他根本没发觉有人进了房间。 景墨辰踏进房间,见桌上饭菜一动未动,床上也没有人。马上摒息凝神,听到一丝轻浅的呼吸。才发现屏风后有个人影映出来。 “绿尧。”没人应声。 “绿尧。”加重了声音,还没有应声。 景墨辰蹙起眉,迟疑片刻绕过屏风。 雾气轻绕,背对着他的人肌肤外露,光洁的背部肌理清晰,滴滴水珠还映在肌肤上,折射着微光。乌黑的发被撩到胸前,掩住了那本是诱人的乳珠。搁在桶沿的头微微侧着,闭着的双眼睫毛轻颤,鼻梁上还沾着水珠,水润的唇微张着,脸颊也因水汽而透着红。双臂如背部的肌肤,如玑似雪,纤长而均称,修长的指微蜷着,浴桶中的部分模糊看不清楚。 景墨辰只感觉体内有股热流冲撞,看着眼前的人有种想要蹂躏的冲动。闭眼调息,睁开眼,眼中又是那份清明。扯过巾帕擦拭他的头发,将他从水中抱起,以内力震掉水珠,裹了里衣放到床上,为他拉过棉被。 “嗯?……”绿尧微睁开眼,只看到有个身影在为他盖被子。隐约回到从前,云欷会为绿尧掖好被角。他伸出双臂环上那人的脖颈,落下一个轻轻的吻。景墨辰的动作停顿,床上的人笑着说了句:“谢了。”然后沉沉睡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吻,只是看着绿尧,睡得那么沈似乎从没有醒过。他眼中的清明被搅浑,眸色深沉。点了他的睡穴,覆上他的身体。他知道这个身体有多诱人么?即使是男子,那举手投足,一颦一簇间透出的风姿,那种高雅,令人羡艳,令人迷沈却又不愿轻易接近。 挑起他的发,放于鼻尖,是余留的清淡的皂香。手指滑上他的脸,细嫩的皮肤虽不是第一次接触却还是让人爱不释手。俯身埋在他颈间,浑身都散发着那种特别的体香。唇就贴在那颈侧的皮肤上,细润清冷的让人忍不住咬上去,细细摩挲着。又咬上那诱人的唇,舌尖挑开贝齿,在那留着清香的口中掠夺。手不禁滑入被中,抚上令人狂热的胸膛上那娇艳欲滴的茱萸,轻轻揉捏。身下的人轻喘这却醒不了,任由他动手动脚。 第六章:刺客 许久没有睡的如此舒服,让绿尧不想从被中钻出。听到门被推开,惊讶着瞪大双眼,看着进来的人才有松了口气闭眼躺下。景墨辰瞧的清楚,冷冷的眼里略有消融之势。将手中的食物放到桌上,“起来,吃东西。”略有闭着眼,心里思量,是该起床吃饭呢,还是继续睡呢? “昨晚没吃饭。”景墨辰的声音在一次传来,略有这才觉得腹中空的难受。睁眼看了看景墨辰,背对着他正盛着一碗粥。米香引得绿尧不得不爬起来,正准备踏到地上,那人做到了床边,一碗粥端到他面前。绿尧不解的眨眨眼,景墨辰用汤匙搅动着,“不想起就在床上吃吧。”说罢递给了绿尧。绿尧翘了翘嘴角,把搭在床外的脚收了回来,靠在床柱边,喝粥。莲子薏米些瘦肉,微带些甜。这粥是不赖,可那道目光是怎么回事?景墨辰的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从上到下,感觉像在做透析…… 好不容易喝完,将碗塞进他手里,“好了。”在他转身的瞬间,绿尧翻出衣衫,套在身上。正手忙脚乱的系着带子,突然有双手伸了过来帮他系好。绿尧懊恼的死盯着衣带,最后只好撇撇嘴,抬头。那双瞟向他的眼在看他的脖子时,有了几分笑意。绿尧不明所以手摸向脖颈,景墨辰则转身招呼小二收拾东西。 莫名其妙的…… 绿尧白他一眼坐到桌边喝茶漱口,小二进门收拾好东西,笑嘻嘻的询问还有什么需要,绿尧抬头,“没有了。”小二愣了愣,眼神在瞟过他颈间后,又瞟向站着的景墨辰,在他们两人之间大量半天,绿尧不禁问道:“怎么了?”小二又瞟向景墨辰,被他一个眼神吓得端了东西就退了出去。绿尧转过头看他,只听他问:“出去么?”声音不似之前的冰冷,让绿尧楞着点了点头。这么温柔到让绿尧诧异,诧异之余又觉得毛骨悚然……不安全…… 谁知道这不安全就被他一语中的。 两人走在街道上,凉飕飕的风挠痒痒似的划过绿尧的脸,这才发现忘记易容。不过又看看街上的人们个个都貌美如花,男女不分的情况下,在感慨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后也就不在乎易容不易容的了。直到有一个在妈妈怀里的小男孩指着他的脖子,张着可爱的水灵灵的大眼睛问他娘,“娘娘,那个哥哥的脖子上怎么红红的?好像被蚊子咬过的呀,可是现在不是没有蚊子了么?”脆脆的声音落入两人耳中,又听到他那伟大的娘说:“那个呀,额……不是蚊子咬的。” “那,那是什么?”继续可爱。站在一堆首饰摊前,妇人眼晴扫过他们两,才用不肯定的语气道:“那个,应该是另一个哥哥咬的。” “啊?”小男孩似乎被吓着了,同时绿尧也被吓着了。他现在才明白大清早的莫名其妙,还有路人奇怪的眼神是怎么回事。气场顿时冷却,绿尧阴恻恻的转头看着景墨辰,那人一副风轻云淡不关己事的模样,让他气得几乎要跳脚,甚至抓起那根木簪戳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皮。 “不解释么?!” “解释什么?”终于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可还是一副死人脸。 绿尧手握着那支木簪,咬牙切齿,两眼几乎要喷火,“景墨辰!”再不想看他一眼,提了领子就匆匆往回走去。景墨辰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好笑之余又想到社么,皱起眉马上向绿尧的方向追去。 “哎哎,公子!还没给钱呢!!”小摊主吼着,一两碎银砸中了她的脑袋,“哎哟,牛人!” 愤慨的绿尧凭着记忆绕到了回客栈的那条小巷,穿过这个小巷就能回到客栈了。可就在他进入小巷的那一刻,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记得出来时候这里没有这么干净啊,而且这里有很多的野鸟野猫什么的,也没有了。此时小巷虽连着那条热闹的街,但还是安静得让他发怵。他一步步小心的走着,“蹬蹬”的脚步声在小巷里颇为清晰。突然身后房檐上掉下的石子让他下意思的向后看去,一名蒙面的青衣男子举剑向他刺来,那种气息比寒扬的寒风还让人发冷,绿尧自身反应躲过了那一剑,可是折回来的剑已让他躲避不及。眼看着那把剑靠近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连开口问为什么杀他的机会都没有。 闭上眼不敢去看,等来的不是剑抹脖子,被人拽了一把又听到刀剑相接的声音,睁开眼才发现又有一群同样蒙面的青衣人对战那个青衣人。绿尧正准备离开,又被人拦了回去,他皱眉,只好靠在墙壁上。 有目标就不可能是无理由的刺杀,只能说明跟踪了不止一天两天,而自己没发现是因为景墨辰那家伙吧。那些人从剑下救了自己,却又不让他离开,也说明了他们的目标也是自己,只是不要他死而已。什么时候自己这么抢手了?又是什么原因?…… 等景墨辰找到绿尧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绿尧正靠在巷子里的墙上,皱眉思索着什么,而不远处的两对身份不明的青衣人对打着,那些人们招招致人命,却又平分秋色,不分高下。趁着他们不注意,掠过绿尧飞身向客栈隐去。 被搂着的绿尧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依旧冷峻的景墨辰,他这一身轻功真不是吹的,影子一般一闪就没踪迹了,那帮人定是追不上的。都是这个人惹的祸。狠狠地剜他一眼又空余叹息。害他的人是他,救他的人还是他。这人怎么老是跟他过不去? 或许绿尧根本没想过,他会是他此生的劫,死劫。 第七章:璃耀 自从峒城刺客事件之后,景墨辰就限制了他出门的权力,他房间里就多了一个随时随地都能看到的人影。在多次反抗无效后,绿尧放弃了,整日吃了睡睡了吃,不同他讲一句话,不会再在晚上关照他小心着凉上床休息。不过似乎他担心过度了,每天早晨醒来都会感到旁边的人起身。终于,绿尧在某一次午饭后爆发了。 “景墨辰,你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权!你知道我讨厌这样!”这句话不高不低,却听起来带有浓度极高的火药味。被点名的人只是抬眼看他一眼又继续闭眼盘腿打坐。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的死亡。显然绿尧不会是坐以待毙的人。不理也行,只要不管他出门就行。 就在他转身准备开门时,一个茶盖飞来打中了绿尧的手指。“啊!”绿尧握着生疼的手指狠狠地瞪着那个已经站在他面前的人,“若想我死你完全可以让我出去被那些人杀掉!不用浪费你的力气来摧残我这毫无价值的手!”景墨辰皱眉,拉过绿尧的手,绿尧怒极挥手甩开,“不用你假好心!”一句话说完,绿尧被点了穴,景墨辰扶他坐下,取了药为他上药。 “你!——”绿尧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不知骂过多少遍,可他根本不在乎。他知道他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好,可他不想要。他的生死是他自己的事,不需要别人来掌控,更不需要让别人承担。 指间的清凉减轻了疼痛,可还是没缓过来的绿尧依旧眼眶通红,抿着唇任由景墨辰为他上药揉捏。他再冷漠也会对自己关心照顾,这一路上都是他在打理。看着景墨辰低头认真上药的模样就再也起不起来。像一只本来充气的气球被针扎得泄了气一样。 “景墨辰,我不需要你这样。” 或许是他突然软下来的语气,景墨辰抬头看着他,“我知道。”还不等绿尧再说什么,景墨辰接口道:“我不想你有危险。”绿尧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闭嘴坐在那里生闷气。能说什么,人家都用关心你来堵你了,他要再说什么不需要倒成了无理取闹,不懂人情了。最后只好说:“那我要去璃耀,要去看茉璃。我不希望你拒绝我,阻拦我。你可以一路上跟着,但我一定要去。这是我一直希望的……”一直希望能带株茉璃插在云欷冢前,一直希望能让他也看到这么美好的事物。 绿尧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最后那一丝哀伤稍纵即逝,但还是让景墨辰捕捉到了。很长时间,景墨辰没有答话,绿尧以为他不答应,又继续道:“你知道的,我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就算没有你,我也有办法去璃耀。”不容置疑,不容反驳,不是商量,是决定。景墨辰猛地抬眼看着他,他知道这个人是要强的,他胁迫不得,可以说吃软不吃硬。他的身上散发出的是睿智,有一种不容小觑的果断和韧力。他有故事,不一般的故事,他知道。 绿尧定定的看着他,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从喉咙挤出:“好。” 一路上不断改变的容貌,堤防堤防再堤防。还好再没出什么事。景墨辰要求绿尧不要露脸,即便易了容也戴着纱帽。上下车都有景墨辰扶着护着。在旁人看来,他是个赢弱的女子。不出声不露脸,只是静静地被景墨辰拉着,住客栈也不怎么出门,一旦出门就会有景墨辰相陪。绿尧对这一切的妥协才能换得去璃耀的机会。这件事,两人都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三日两夜的煎熬,终于赶在第三日日落城禁之前一挥鞭驰进城内。听着城门关上,绿尧松了一口气。 璃耀的街上不是急着回家的人都流连于各大楼阁之间,比任何地方都热闹。听着那些喧嚣,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现代,绿尧忍不住抬了手指去看。一路经过,都是整齐规划的地区,各类的摊贩们都有序的分开,开门的商铺前都挂着醒目的招牌,更神奇的是有些铺面还在招牌前打造着特殊的信息栏,像是广告。偶然瞥见一间衣铺,里面竟是用衣架将衣服架起,一件件新颖的款式,男女分区陈列,店员们穿着统一的服饰,商标之类的印在衣服上。 绿尧不只是怎么过去的,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那家店,在风中摇曳的招牌的左上角处以金烫勾勒着一个漂亮的小楷:“寅”。 “绿尧。” “绿尧!”不知叫了多少次,景墨辰只好抬手拉下车窗帘。绿尧这才回神,“啊?”景墨辰冷着一张脸,看向他的眼中也是冷冷的探究,抿着双唇一言不发。绿尧垂了头,“没事……我,想家了……”看着他放在腿上的手紧握着,景墨辰缓了脸色,伸手,“出来,到了。” 随他下了车,马车停在一家叫“来归”的客栈,不是“归来”,是有人来有人归。边角处也有一个金烫的小楷:“戌”。绿尧只是皱了一下眉,便同景墨辰进了客栈。 “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小二跑来牵了马车递给车夫,引着两人到柜前。 “住店。” “请问是要一间还是两间?” “两间。” “一间。” 景墨辰和绿尧互看一眼,绿尧不满的瞪他,小二见状开口:“客官先等等。我们这儿有单人间有双人间,还有三人间。最高级别有天玄地黄四级套房。二位要是一间可以住双人间,两间可以住单人间,服务都是一流的,设施齐全无差别。” 听罢景墨辰直接道:“一间,双人间。”而绿尧则石化在当地。“这是几星级啊?……”只是喃喃了一句,就听小二又道:“嘿,在罗央璃耀的都是最高级五星级哦。”绿尧听了差点摔倒。这个地方存在现代元素不可能是巧合吧?!莫非有跟他一样的穿越人? “小白,带客人到219!”小二朝着二楼楼梯角站的少年道。 “209???”绿尧惊异。 “就是二楼第九号房。”小二以为绿尧不懂解释道。绿尧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分明是现代版的宾馆…… 几人走到房间处,房门前挂着写“二一九”的房间牌。 小白从他的盘子中取出一把钥匙,“这是房间的钥匙,钥匙请随身带好,每日早晨会有人来收拾房间。”微笑到点,语气恭谦。绿尧点头道谢,就在接过钥匙进房门时,小白又道:“这是我们的贵宾卡,有这个在全国范围内的‘戌’字客栈入住可以给您优惠。付一银卡费便可。” “不需要。”景墨辰冷冷的拒绝。就在小白收在盘中要离开时,被绿尧一声“等等”叫住。只是瞥了一眼就看到他以为这一生再也见不到的东西。那个小铜牌刻着的不仅有一个“戌”字,还有一幅图,一副在旁人看来极其怪异的图。那是一幅星座图,星座相当于古人的星宿,只是有十二跟二十八之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牌上刻得应该是狮子座。绿尧拿过那个铜牌,放了一锭银在盘中。不顾景墨辰奇怪的眼神径直走进房中。房间有两张单人床,均是上等红木,金丝防线做的床幔,上好的雪纺被面,以华蓝色的绸做的桌布。槐木衣柜上是打磨光亮的琉璃镜,窗下有一张五尺书桌,纸墨笔砚无不是上品。隔了屏风是一间浴室,白瓷浴池,有竹筒引水,型号大小的净巾,还有专门洗澡时用的浴布,各类的香精,摆放整齐。绿尧怔在那里,看着这些类似现代设施的用具,就感到有一股暖流涌入心房。手指抚过铜牌上那幅图,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见这个同自己一样经历的人。 “怎么了?”景墨辰站在他身后问道。绿尧还保持着发呆的模样,轻声道:“你知道么?这里的一切都好像我们那里。”景墨辰皱眉,这些东西他从未见过,若是秦楼也没有这般,那他说的那里是什么地方?绿尧转身,见他皱眉深思,笑出声,“别想了,我可不属于这里,这里的东西我还不熟悉呢。”绿尧说罢,就把包袱里的东西整理好放到衣柜里。“我去找些吃的。”走到门前的绿尧被他拽住,对上他深蓝的眼,“我去。”话音刚落人已经不见了。绿尧无奈,这情形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洗浴完,景墨辰早己坐在桌前,“我叫小二等会儿送来。”见绿尧点头就向屏风后走去。 小二送来夜宵,见绿尧不再是刚入住的模样还吃了一惊,绿尧对他笑笑,“不知这里的保安措施怎样?”小二也笑着回道:“公子放心,在璃耀入住十二楼‘戌’字客栈的客人都很安全。可以说没有人敢来惹事。”绿尧见他对“保安”也理解,又问:“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们都是经过培训的,合格才能晋升到这五级客栈。” “哦……你们老板是谁啊?” “这个……大家都称他为影公子,我们都没见过,只有十二楼直隶楼主才能见到。不过我们掌柜,也就是楼主,近日不在,若明日能回来,小人领公子去见见如何?” “嗯,谢谢你了。”绿尧的笑温和的挂在脸上,小二见了脸红着应了声:“不用不用。”便退了出去。 决定了一定要去见见那楼主。 绿尧估计着景墨辰快出来了,扒了几口饭菜,喝了一碗热汤就爬到自己床上睡了。 第八章:花会(一) 第二日,辰时末小白敲开门整理完毕,带两人下楼入座。叫小米的小二给他们端了食物,站在一边同绿尧说道:“公子,掌柜回来了,您只要拿着贵宾卡,掌柜就会接待您的。”顺便给绿尧指了指柜台后那一道帘。绿尧了然,点头道谢,并打赏了他。 “你要去见那掌柜?”景墨辰一双眼睛盯着他,绿尧点头,“你若不放心就跟我进去。”景墨辰横他一眼,“一张卡一人。” “嗯?那你就在外面等着呗,如果我有事,你要进去恐怕没人拦得住吧。”绿尧笑着,“昨天小二也说这客栈很安全的,我相信。” “你太容易相信人。” “嗯?那我不是应该连你也不信?!”绿尧依旧笑着反问道。 景墨辰脸色顿时一凝,瞬间又恢复原样。绿尧没有看见他的变化,只是说:“放心吧,景大侠。不要这么紧张啊。” 见他一副一定要去的表情,景墨辰不再说话。 饭后约见了掌柜,进了那一帘,一抹蓝装映入他的眼,水蓝的罗裙,青袖翩然,梳着流苏鬓,娥眉淡扫,粉面佳人。 想不到,诺大的“戌”字楼楼主竟是这么个美貌的罗钗女子。那女子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扫来,绿尧浅笑,“在下路遥,今日冒昧打扰,还望楼主见谅。”女子回以一笑,抬手示意绿尧坐下,开口的声音犹如夜莺婉转水灵,“不知公子找我何事?” “楼主,在下,只是想见见你们主子。”这个要求可大可小,大了就是居心叵测,小了就是慕名而来。女子似乎是见多了这些人,只是见他不因美貌起色,而颇有些好感,“这个琳无能为力。不过七日后是璃耀的花节,主子办的花会公子倒是可以一去,还是有机会一睹主子风采的。”听她不拘束的谈笑,绿尧也笑着弯了眉眼,这一笑到让琳感到绿尧不该是相貌平平的人,略有遗憾。 “这花会是怎么回事?” “花会不外乎赏花罢了。不过每年主子都有几道题考考诸位赏花人,赢者可得花会上的花魁呢!只是主子的题太玄乎,几乎没人和他心意。三年了,都没送出去一次,恐怕今年也一样了。”琳说到这里有点沮丧,想他们多少才子才女竟无一人能及。 了解了大概绿尧便告辞,要景墨辰同他去寻美食,这几乎成了他每到一处的习惯。 沁香居,“巳”字号食楼,里面人满为患,小二迎来,“二位楼上请。”两人上了二楼雅间,临窗而立,凭栏远眺,白梅盛开,幽香扑鼻。就雪有铮铮硬骨,不就也别有风情。 一两银换了那张铜牌,双鱼座。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专门拜访了这十二楼下的产业。 “寅”号引蝶成衣轩,“卯”号折枝饰品店,“辰”号倾玉古玩楼,“未”号萦香茶居,“酉”号留香酒坊,“申”号平通钱庄,“亥”号凝碧楚馆。 七日,走了九个字号,收集到九张铜牌,却找不到“子”“丑”两号,而“午”号则是那影公子的居所,是不能轻易进入的。铜牌少了巨蟹,天蝎,摩羯。收好九张牌,今日的花会在午楼对面的群芳园举行。听闻那里已是芳香满园,整条街都漫着诱人的花香。 “好啦好啦,快走吧。”绿尧推门而入,拉起坐在桌边喝茶的景墨辰奔出客栈。街道人们摩肩擦踵。各样人们,各色衣衫,来往的让人眼花缭乱。冬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哄哄的,让绿尧激动的心情更加澎湃。 一袭缎蓝锦衣,衬着阳光看向绿尧,让旁边的人有些睁不开眼,那种明媚的笑是他从未见过的。 “愣什么,快走啊。” 一抹蓝色身影拉着一抹黑色身影穿梭在人群中,随同行的人向群芳园涌去。 群芳园的花会是璃耀最大的花会,他向全城的百姓开放,下至平民上至王孙,都可以来赏花。只是品级不同,款待也不同。群芳园的一苑是向平民开放的,有平日他们看不到的花卉品种,还有美食,也是最大的院落。听风苑,听雨苑的花卉品种均是稀有品种,展给王孙贵族们,且有十二楼各楼主亲派手下招待。中间的宁苑也是上级花种,只是规模比听风听雨的稍小了些,是展给像绿尧他们这种有钱没权的贵公子们的。 “咦?怎么没见什么比试擂台什么的啊。”坐到一张桌前的绿尧,捏起一块沁香居的糕点问。 “晚上有。”景墨辰在他旁边坐下,将剑放到桌上,便不再动。本来绿尧也见怪不怪,只是那剑被他放的“啪”一声响,脸拉得比谁都长,冷眼一扫,四周人都散开了。绿尧无奈,“景大侠啊,你这样会被人家以恐吓而赶出去的。大家都是来赏花的嘛,你干嘛摆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啊……”景墨辰看他一眼,将剑收到了一边,倒了杯茶。绿尧这才笑着又开始吃那盘点心。 “哎哎,你看那个小公子,长得好俊呐。” “嗯嗯,比你们家表哥强多啦。” 不远处,几名浓妆艳抹的女子拖着罗裙在一起朝着他们这边有说有笑的,绿尧瞧一眼便明了,捅了捅景墨辰的胳膊,揶揄道:“有女子看上你咯,听说这花会中配对率百分之九十啊。额,九成九成呢!哈哈~”景墨辰冷眼扫过他,又转回头去喝茶,绿尧没趣也转了过去。那几个女子走近了些, “哎,旁边的公子笑得好看呢。” “听说凝碧的凝碧公子那笑才是一绝呢。” “嗯,是啊。” 凝碧?那不是青楼么?!头牌凝碧,拿那个娘的简直是女人的男人跟我比?!绿尧敛了笑,抬眸看向那几个女子,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那女子们忙闭了嘴,转身远离了。 旁边的景墨辰握剑而起,被绿尧拉住,“没事。”他只是不喜欢那种娘娘腔的男人,可是又讨厌自己的身份,矛盾重重,所以才不乐意她们说的话。 第九章:花会(二) 入夜,万家灯火通明,夜市热闹非凡,群芳园里的人都聚到了天苑。天苑搭建着比赛的台子,明灯照亮,台上红绸高垂,一旁的高架上挂着两幅未展开的卷轴,想来应该是此次的题目了。 戌时正式开始,景墨辰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贵宾席,带绿尧坐到了前排。环视四周,在座的均是华衣贵人们,个个衣鲜容亮。绿尧不得不佩服景墨辰所说的随便搞的是怎么个随便法了。 刚刚坐定,就听得台上有人讲话,“今日群芳争艳宴即将结束,按往年惯例出三道题来选出花会的魁人。因三年未得一人,楼主特地降低了今年的难度,且减为两题。” 场下人声鼎沸,不外乎减题降难难得一试。绿尧则不言不语,只是举杯饮茶,景墨辰出了名的冷淡也是一言不发。不知何时坐于他们旁边的白衣男子嘴角含笑朝着赛台,不像是来猜题,倒像是看热闹的。周边也就数他们三人这一桌淡定了。 “第一题!”声落题展:千树万树梨花开。“补前句。提示:寒冬绽放。” 绿尧嘴角抽搐。 台上的人话音刚落,台下的人七嘴八舌,有人陆续上台,有什么以白梅看梨花的,什么冬雪压枝头的,统统被摇头否定。绿尧握着茶杯频频发笑,这人分明是在为难这些古人。这里哪有什么唐诗宋词啊,其实有一句“遥看门前枝头雪”的就不赖,可惜不是准确答案。 “墨辰,送我上去。”转头,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绿尧皱眉,不知又跑哪去了。又转头看向那名白衣男子,“请问这位公子可否送我到台上?”男子应声看来,水一般的清冷,暖玉一般的温和,像是水墨画中走出的男子,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会武功?”虽笑无笑,笑的最高境界啊。令人头皮发麻……绿尧挠挠头,“额,我就是问问,不确定啊。”那男子怔了片刻才会心一笑,“莫非公子也要像他们一般?”绿尧这才又眨着眼,笑得得意自信,“不会。我的答案是精品哦。”白衣男子但笑不语,揽了他的腰,点步踏到台上,台下唏嘘,“那不是水爷吗?” “水爷?跟楼主影公子可是神交啊!他也来了?” 水爷?绿尧这才抬眸看去,灿然一笑,“多谢。” “快些答,答完我再把你送回去。”那笑跟声音分明是想看他出丑,绿尧摆手,“不必了,我会从这里走下去。”他指着那条只有赢者才能踏过的红毯道。白衣男子瞥他一眼,笑中是嘲笑与不屑,绿尧也不计较,直接走到桌前,提笔写下那句千古绝句:“忽如一夜春风来”。交给审题人,那人不屑的抽过,看过后双眼瞪大看向绿尧,“这……这……” “怎么?莫非不对?”绿尧诧异,应该对啊…… “答案就是这位公子写的,‘忽如一夜春风来’。”那人双手握着那张纸,颇为激动的喊道。场中静了,人们都说沉默是爆发的前兆,突然场下众人开始议论纷纷。绿尧目光接向台下的白衣男子,他眼中是惊诧,是疑惑,绿尧对他笑笑,又走向第二题。 “第二题!”卷轴落下,一行行如仙风道骨,又如清水明山般的字体,似乎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几行如流水的黄草,却让绿尧脚下不稳,还好有旁边的桌子让他扶着。内容是张先的《天仙子》上阕。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自省。 多熟悉的内容,比起这个,那字体更让他关心,那是他熟悉了十几年的字体。云欷。这个名字突然撞进他的心里,“突突”的似乎只听到胸腔的心跳,那么剧烈,随之而来的是钻心的疼痛。明知道他已经魂飞魄散,明知道他已经永远离去…… “公子?公子?”旁边的人提醒他时间快到了。绿尧闭眼咬咬牙,压下那疼痛,转身提笔。顿了顿又向那人问道:“是要写下阕么?” “是。”旁边的人已等的不耐。绿尧转回头去,将下阕写出。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写罢交给那人,“青公子回坐稍等,待我家主子认可才是。”绿尧点点头不再说话,随人从红毯上走了下来回到座位。人称水爷的男子皱眉看他,深邃的眼中是探寻,仿佛要把他看出个洞来,绿尧忍着心口的疼痛将一杯冷茶喝下肚才对上他的眼睛,苦着脸,“水爷可以不看我么?你的眼神盯得我心口更疼了。” “你有心疾?” “是也不是……” “公子!公子!”还不待水爷说话,有人就跑到绿尧面前,仔细看才看清是客栈的小白,“公子,景公子方才在客栈外被人刺伤了,他叫小的来告您一声此处危险速回!”绿尧惊得站起身,差点带倒椅子,转身看向台上,还没有动静。随后对着白衣水爷说:“麻烦水爷,若是楼主来还望告诉楼主,‘来归’客栈209房。他日再拜。”说罢便随小白离去。 第十章:情动 匆匆赶回客栈,那些杀手或是被景墨辰打退了,一路没有动静,安全回到房间。大夫已经给他上药包扎完毕,“公子这几日伤口忌水忌辣,三日可好。”送走大夫,绿尧黑着一张脸,“你跑什么!”景墨辰拉衣服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那些人在场里。” “那些人……在场里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一个人跑去引开他们有什么用?!他们找的是我,不是你!”绿尧越说越气愤,“你自作多情什么?不知道会有危险么?你知不知道有人会担心啊?你知不知道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有多过分?!唔!——”聒噪的嘴被堵上,景墨辰因那句“有人会担心”而突然有种别样的心情,唇齿狠狠地撕磨,绿尧推拒着他,因手按到了绷带上,一个用力,推开了他。“你的伤口。” 景墨辰看着他拉过来抱在怀里。绿尧的眉皱了皱,任由其抱着,手指点了点他的伤口,“这个,对不起……”景墨辰紧了紧手臂,不说话,表示他的不满。绿尧笑出声,“我还没有被人杀死,就被你勒死了。”景墨辰拉起他,“我说过,我不想你有危险。”声音依旧是那么冷淡,但眼里却存留着一丝暖意。 绿尧的心再一次因他而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这不该是他应有的感情。绿尧挣扎着推开他们的距离,故作无事的叹气道:“怎么说这么煽情的话都是一副万年冰山脸啊……”景墨辰不满的反捏他的手腕。“哎哎,疼!景大侠啊!我说错了,错了……别捏啦!……再捏就断了啊!!”绿尧掰开他的手指,却又被一个巧劲拉着坐进他怀里。抬头正好撞进他的眼里,深蓝得如夜空一般深邃的眼里,只映着他一个人,绿尧开始沦陷在那双眼里,到叫他忽略了他们现在的姿势是多么的暧昧。 那双眼,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的眼。绿尧的手轻碰上他的眼皮,景墨辰握着他胳膊的手一个用劲,让绿尧清醒了过来,感觉到了他的反应,忙着从他怀里跳出来,“抱歉。我,我去找点吃的。”说完就如风一般跑出房间,靠在墙上拍拍胸脯,冷静下来。 他只能当他是朋友,同患难的朋友,他不愿再有那种感情。 绿尧的手捂上心口,那种跳动还在心底持续着,这颗心除了为云欷,竟也会有一个人能触动它。只可惜,他不敢要。 这样想着,准备下楼去找吃的,刚转身就差点撞到人,“咦?水爷?”绿尧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才停了后退的脚步。白衣男子看着他惊魂未定,想怨又不敢怨的模样甚是好笑,带他下楼,两人坐在角落。小米端了几样小菜送来,“水爷。”客气而恭敬。看来这水爷很有名气呢。绿尧好奇地打量他,他周身有着别人无可比拟的优雅贵气,甚至在隐隐中显露着震慑人心的气势。能与十二楼楼主深交的人想来也不会是一般人。 “公子,景公子没事了吧?”小米看到是绿尧后问了一句。绿尧收回目光,淡淡的笑着,温和却带着疏离,“没什么大碍,谢谢小米关心了。”那小米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公子哪里话。”绿尧又回以一笑,小米才离开。转回头却发现他也在打量自己。这才开口问:“水爷找我有什么事?”白衣男子轻敲桌面,手支着下颌抬眼看他,“公子多忘事,是你拜托我告诉那楼主的,这不是送消息来了么。” “哦?看来一会儿得准备准备了。”绿尧笑着回道。水爷眉一挑,“你怎知是好是坏?”绿尧笑意更深了,“若我都答不对,那这普天之下怕是除了楼主再无人可知了。” “好大的口气!”水爷眯起眼坐直了身子,显然是有些不悦。绿尧也不以为意,“不是绿尧自大,只是我同楼主有些渊源罢了。”语气轻轻地,倒像是怀念什么。水爷只是笑笑,从怀中拿出一块银质的牌递给绿尧,“明日午楼,随时恭候。” “咦?银的?怎么不是铜的啊?”绿尧眨眼问了句,水爷喝口茶,“午楼不同于其他楼。” “唉,那就同其他的不配套了嘛……”绿尧抱怨。 “其他?你有多少?”白衣男子有些惊讶。绿尧数了数,“九个铜,一个银。”说着还扬了扬手中的银牌。 “你要那么多做什么?”平常人只图个方便才会买那个,毕竟一两银换来的是不怎么值钱的铜片。 绿尧喝一口茶,“收集啊。难道你没研究过上面的图么?多有美感~”说罢,绿尧见他嘴角抽搐,强压着笑又道:“抽象美呢~”白衣男子因为他的这句话眯了眯眼睛,继而向肯定了什么,坐在那里不说话。绿尧收好那个上面刻着摩羯座的银牌,一笑过后正色道:“今日多谢水爷亲走一趟,绿尧在此以茶代酒,谢谢水爷。先干为敬。” 而后,水爷起身端起酒杯,也一饮而尽,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们明日见,希望你还能认得我。”留下满头雾水的绿尧离去。 叫小米端了些清淡的菜送到房里,自己则依旧坐在角落,手指摩挲着怀中的银牌。 不知道那楼主是否是同自己一道的,也不知道他是否欢迎自己,更不知道见了他是喜是忧。摩羯座,云欷的星座就是摩羯座,说起来,云欷的生日就在年末,也不远了。 “公子,景公子叫您呢。”小白不知何时站在桌边,绿尧被拉回了思绪,闻声抬头看去,楼梯扶手上景墨辰站着,看不清他的表情。绿尧起身,对小白说:“收拾了吧。”转身向楼梯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回了房,刚踏进房门一步,便被景墨辰一把拽入房里,关上门,将他压在门上。背部撞上门闩,磕得生疼,“做什么!” 景墨辰冷冷的盯着他,“很长时间。”声音犹如冰窟,让绿尧不觉一颤,明白过来才道:“水爷送来十二楼楼主信物,顺便谢了他。快起来,还有东西没准备呢。” “你非要见那个男人?” “是。喂!景墨辰!”绿尧推开他,捂着脖子,怒目而视,“你属狗的吗?!”景墨辰幽深的眼眸泛着点点血红,因绿尧的推力而触及了伤口,皱眉抿唇,绿尧见状,气消了一半,看了伤口没有流血,到自己床边正理,对着依旧站在那的景墨辰道:“景墨辰,我感激你的帮助,但请不要再做莫名其妙的事情。”说罢,躺倒床上睡觉了。 景墨辰看着背对他的人,眼神渐渐冰冷。 刚才那是警告么?他还是不相信自己,还是将他当做别人的影子。 景墨辰不知道的是,绿尧背对着他闭着眼,手却捂在心口,极力阻止它激烈的跳动。 第十一章:花弄影 等绿尧起了床,对面的人已经不在了。洗漱完毕,小白才进来告诉绿尧,景墨辰在楼下等他。摸着昨晚的那个牙印,绿尧沉默着。他不能回应他,他没有那么多感情,他仅仅是很感激他而已,仅此而已。今早穿的是一件有领的衣服,绿尧拉高了衣领,下楼。站在楼梯口,一眼便能看到那一抹黑衣,上等的黑缎,在阳光下发亮,却映不暖他的眼睛。 “早。”走到桌旁坐下,没有回应。抬头看去,那人已经离开到门口了。绿尧垂首轻叹,吃了些点心,喝了几口汤便也走出客栈。 “走吧。”他不想让他久等。可明显的,他误会了,“你就这么着急?”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绿尧抬首,抿唇不多做解释,只是摇摇头,“走吧。” 一路无语,到午楼前,绿尧伫足,看着景墨辰冷如冰霜没有波澜的脸,就如初次见面一般。这让他很不舒服。他希望他们是朋友,即使不能奢望当朋友,但至少也不要像现在这样。 “景墨辰,”绿尧背对着他,没有去看他的表情,“我想,你知道我的过去。我……自己也不知道能给你什么。或许,更多的还是拒绝。”那样的声音,风吹来就随之散去,可景墨辰听到了。若绿尧转身,一定能看到他脸上那份绝无仅有的笑,那是追捕的猎人终于让猎物落入陷阱的笑,得意,而轻蔑。 出示了银牌,有人领着绿尧向深院走去。景墨辰没有进来,回了客栈。 走进一座名为“云深”的院落,盯着那两个题字久久不能缓神。 “这字是我们楼主题的呢。”带头的小姑娘声音轻柔,自豪的说着,绿尧嘴角勾起,“行如流水,一气呵成,一笔一划皆是不肥不瘦,恰到好处。能写这样字的人,一定是玉树临风,潇洒不羁的了。” “哎?公子才的一点不错哦~”小姑娘粉嫩的脸上显出稚嫩的表情。绿尧看着她红扑扑的脸,笑得更深了,“那就烦请姑娘带路吧,让在下早些领略楼主过人的风采。”小姑娘迎着阳光笑了开来,在前头蹦跳着带路。曾几何时,自己已从如她一般的姑娘变成了这幅模样……真是世事难料,天意弄人。 “公子,我家楼主便在里面等着。”小姑娘站到一间闭着门的房前,朝着绿尧道,绿尧点点头,又俯身问她:“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梓玉。” “那谢谢梓玉姑娘带路了。”绿尧依旧笑着,梓玉听了这话大大的眼睛弯成了一湖月牙湾,甜甜的道:“好人。”绿尧不明白,“说我么?” “楼主说了,有礼貌的人就是好人。”梓玉很认真的解释。绿尧听了笑出声,“嗯。那好人路遥谢谢梓玉姑娘了。”梓玉甜甜一笑,跑开了,绿尧看她的身影消失转身敲门,“楼主,在下路遥来访。” “进。” 推门而入,一股沁人的幽香萦鼻,久散不去。房间布置淡雅简单,全然不像客栈那般奢华,只是这里的东西也无一不是名品。案前坐着一位身着水蓝锦袍,发丝以一支琉璃簪半绾,眉如剑,眼如虹,那双黝黑的的眸瞳在看向自己时明显有一丝失落。他提手放了笔,清淡的笑在脸上似有若无,那双眼在那一丝失落之后就清冷如冰,不起一丝波澜。有一瞬,绿尧就以为是云欷了。 “路遥公子么?坐吧。”声音慵懒而富有磁性。绿尧笑笑找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着。两人相对无语,还是绿尧先开了口,“楼主昨日的题可甚是难为人呢。” “怎么个难法?”男子略抬眼问。 “呵呵,这个时空并没有唐诗宋词,楼主那两题除了那个时代的人几乎没人可答吧。” “作诗的人。” “哈哈,可惜了,也不知这里可有叫岑参,张先的人啊?” “没有。” “楼主本就是要人无人猜中吧。” “嗯。” “那我岂不是坏了楼主的事?额,这个应该没什么事吧?……”绿尧有些担心地问。 男子好笑地看他一眼,不答话。 “哎,弄影啊,你这样让路遥公子以为你要做什么坏事呢。”听声音很熟悉的一名白衣男子飘然而入,却是他从未见过的人。柔和的眉眼,柔和的轮廓,声音似侃非侃,身着一袭白衣显得若出水白莲。看一眼蓝衣男子,又挑眉望向绿尧,绿尧盯了片刻才开口道:“水爷?” “哈?呵呵,果然是厉害,你是第二个能认出我的人。”水爷靠近楼主坐了下来,楼主只是皱眉瞥他一眼便不再言语。绿尧看了一会才明白那第一人肯定是楼主了。水爷笑着问:“不知公子如何认出我的?” 绿尧也回以一笑,“眼睛。眼睛是人心灵的窗口,什么改变眼睛也不会变,嗯,除非他盲了。”这话一出,那两人全是一怔,水爷奇怪的瞟一眼蓝衣男子,又对绿尧道:“连理由都一样。” “嗯?”绿尧没想到水爷会来这么一句,看看水爷,又看看蓝衣男子,淡淡一笑,“嘿,都说我同楼主有渊源了。” 水爷也淡然一笑,倒是那楼主没什么言语。水爷起身坐到绿尧身旁,“他不爱同别人说话,路遥不要介意。我水珏同你说话。”绿尧笑笑,“原来水爷其实是水珏,呵呵,说话什么的倒没什么,习惯了,原来我也是这样呢。” “哎,今日见了我真面目可不能说出去哦。不然,我就吃亏了。”水珏懒散的靠进椅背里,端起茶喝着,虽是这么无所谓的语气,但还是那么有气势。绿尧歪过脑袋看水珏,见他手指点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水爷好眼力。不知这里可有供洗漱的地方?” “有。”坐在那的楼主突然开口,指着屏风后。绿尧点头,绕进屏风后,用水洗掉脸上的东西,擦干后走了出来。一丝莞尔的笑露在嘴角,一双清亮的眼中有几丝戏虐,“水爷这般就不亏了。”两人闻声转头,水珏眼中是惊艳,蓝衣楼主猛地起身,看向他的眼中不知是什么,复杂的令人难懂。水珏忙过去扶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后便是了然。只留绿尧不知所以,“楼主?” “花弄影,字……溪。叫我……溪……便可以。”花弄影敛了神色顺着水珏坐下,轻声的道。不是先前的清冷,带了些许激动。 “花弄影……”绿尧咀嚼着这个名字,“是那句‘云破月来花弄影’么?有诗意。”却是孤芳自赏,形单影只的寂寞。绿尧没说,而后笑着朝两人道:“今日见了楼主,是路遥之幸,本以为这世上就我一人无亲无故,如今得知还有故人,此生满足了。既已拜过楼主,那绿尧也该回去了。”说罢便要离开,身后花弄影急道:“等等!”绿尧回头看他,他眼中多了些许温度,让绿尧恍惚,向前跌了一步,花弄影忙起身上前扶起他,绿尧不好意思的道:“楼主让我想起了亲人……方才失礼之处,还望见谅。”花弄影眉目轻敛,轻声道:“叫你尧可以么?”绿尧怔了怔点头,“楼主随便。” “叫我溪。”花弄影道。绿尧挣开他的手,“溪……那我走了。” “我是说你没有易容出去很危险吧,听水珏说你有朋友昨日受伤了。”花弄影温和地道。绿尧挑眉看了看身后的水珏,见他正吃着葡萄也就点了点头。又听他道:“住在这里吧,把你朋友也带来好了。”绿尧惊讶的道:“楼主!……额,溪……这样不好吧,午楼可是你的住处。” “这有很多院子的。”花弄影继续道。 “可……”还不等绿尧再说话,水珏打断他,“他不过是想找个人陪陪他而已,你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应该会有共同话题。”绿尧张张嘴,看了看水珏,又看看花弄影,“好吧。”花弄影听后舒心一笑,唤了梓玉带绿尧去住处。 “公子住这里,我家楼主吩咐的。”梓玉推开门,绿尧走了进去,清新淡雅的感觉。青檀雕床,水蓝色的床幔,一层青色纱帐。紫木衣柜同客栈那个一样有着琉璃镜。书桌旁的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墙角几株盆景,床侧不远处还有一间房间,抬起蓝色珠帘帐,里面是一间浴室,引得水竟是一泓温泉。 “嘿嘿,公子被吓了一跳吧。这是主子用半年从山后引下来的哦。这里每个房间都有,这个可是梓玉见过的最好的了呢。主子对公子好好哦。”梓玉扒在门框边感慨着,绿尧虽奇怪但也没多想,只当是因为自己同他一样是穿越人。绿尧浅浅的笑,梓玉见绿尧真面目露出的笑便痴了。“公子笑得真好看。梓玉喜欢。”绿尧揉揉她的头发,“梓玉比我好看哦~一会儿带我谢谢你家主子。还有如果我有朋友来的话可要告诉我一声哦。” “嗯嗯。”梓玉用力的点头就跑了出去。绿尧看着梓玉就会想起原来的自己,那种快乐无忧的日子因有哥哥云欷而更加快乐。绿尧暗笑着摇头,怪自己又做他想,转身回屋这才瞥见书桌旁的床后还挂着一把古琴。这间房间布置得清净幽宁,方才进来也是一尘不染,梓玉说无人居住,想是给什么人早早准备好的吧。如今叫自己占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房间他很喜欢,这些色调很合他心意。 推开后窗,满园的雪白同阵阵清香扑鼻而来,雪白的花瓣在阳光下亮得刺眼。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白,如雪一般洁净,如玉一般透明,如没有水滴也可以折射出七彩的琉璃。 茉璃。 第十二章:过往 这里竟然种着象征罗央的国花茉璃!绿尧睁大双眼,手撑在窗台上,身子极尽得向前伸着,希望可以无比的接近着美好的事物,美得不可方物,美到如梦如幻,加之那诱人的幽香更让他觉得如临仙境。 “喜欢它么?”一声犹如林间山泉又带着慵懒的的声音传来,转首看去,才发现花弄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微笑的看着自己,恍惚间,突然回到了那年六月,云欷站在楼下的那株槐树下,满满的槐花映着树下的少年,抬头对着二楼阳台的自己笑着说:“准备好了么?”那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六月。 “嗯。”绿尧朝他点头。花弄影走近,向窗里的绿尧伸出手,“那,出来吧。”绿尧看着他的手,片刻后从窗户上扶着花弄影的手跳出窗外。花弄影另一只胳膊从前面环着他的腰,防止了他摔倒。绿尧抬头正对上那双含笑的眸,“谢谢。”花弄影放开了他。两人并肩走到树下,绿尧欣喜地伸出手,接着迎风而下的花瓣。晶莹透亮,花质却柔软顺滑如织锦一般。轻轻的捏在指间放于鼻尖嗅着,甜甜的,清凉的,沁人心脾。 “呵呵,”花弄影站在他身边看着绿尧的动作,不觉笑出声,绿尧转头,不解。“笑什么?”花弄影低头看他,那双茶色的双瞳依旧那么明亮,那么想让人轻抚。抬到半空的手顿住,他已经不是她了。随即放在他头上揉了揉,笑道:“尧很可爱啊。” 绿尧不满,什么可爱?!他拉开花弄影的手,“我不是小孩子!” “咦?”花弄影好笑地看着他,“尧不就有十八九么?不及弱冠呢。”绿尧瞪他一眼,“我已经二十五了!鬼知道屈在这么一副十八岁的身体里有多么可悲。” “挺好的啊,老天多给了你六年的时光。比我多多了。” “嗯?”绿尧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不知道溪要不要说说呢?我们交换怎么样?”他眨眨眼,嘴角翘成好看的弧度,让花弄影摇头,“明明是未成年……”绿尧作势要揍他,他躲了过去坐到了树下,拍拍身边的空地,绿尧也坐了过去。两人并靠在一株茉璃树下,一青一蓝仿佛同那片茉璃卷到了一起。 在远处望着两人的水珏感到他们才是一体的,那抹青和蓝渐渐融合,让别人走不进,靠不近。收回目光才发现不远处也有一名黑衣少年望着那边,冷冷的表情。那少年正对了过来,她笑了笑,少年依旧冷冷的转身而去。 “哎?二十七?他也是呢。”绿尧惊奇的看一眼花弄影又转回头去。 “你哥哥?” “嗯。我这条命是他给的……你说我是不是扫把星转世呢?自我出生,家庭就没怎么安宁过,甚至害得他被他妈妈打,最后……还害得他要替我一命换一命。”绿尧看着天空苦笑着。花弄影皱了皱眉,“才不是。你们有那么多美好的日子,你怎么能忘记?就算他为你一命换一命,也是心甘情愿的。或许他也在某个地方同你一样的活着。”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很美好啊。”绿尧转头问他,花弄影怔了怔,“嗯……感到你很喜欢你的哥哥。” 绿尧听了笑了笑,“喜欢,何止喜欢,我爱他,一直一直爱着。”花弄影猛地回头看他,张张嘴不知说什么。绿尧见了苦笑,“你也觉得不可思议么?呵,同父异母也是血缘,乱仑……这种道德束缚的感情。前世,我是女子,为了做好他的妹妹,我学他所学,爱他所爱,唯独看不得他身边的女人。我的心是不是很小?” 花弄影默默地摇头,“如果他知道你还这么爱他……我想,他应该原谅你。” “原谅?我不需要原谅。不论什么时候,他都是我的支柱,前世,今生,只因为他我才能活到现在。”花弄影看着绿尧脸上的表情,无奈,挣扎,不甘屈服。 “你,一开始到底在什么地方?”花弄影问了一句。绿尧抬头看他,笑了笑,“什么地方……反正没有像你这么好运,是坐拥十二楼的楼主。怎么形容呢?”寄人篱下?受人欺骗?好像都不怎么贴切,“嗯……渺小如蜉蝣,可有可无的吧。” “反正现在不在那里,这些别多想了。”花弄影绕开了话题,仰头望向天空,看着在空中翩翩飞舞的花瓣,“你是想要茉璃么?” “嗯,我想带给他。”很出乎意外的回答。 “他?” “云欷啊。在锦容的云山上,我立了他的冢。”绿尧也学着他看着天空中的花瓣,“他喜欢美好的东西,喜欢洁净的事物,茉璃他一定也喜欢,我想插一株在他冢前,那样他就不寂寞了,即使没有我的陪伴也不会寂寞。”一丝笑浮在他脸上,眼眶明明憋得通红,却还在笑着。 花弄影看着他突然转回了头,深吸一口气,“他会很开心的。” 两人再无言语,静坐在树下。天色暗了下来,花弄影侧头才发现绿尧已经睡着了。虽然罗央处南,但冬季还是有寒气的。花弄影打横抱起绿尧,皱皱眉,比原来还要轻。身上的衣服不薄却还是能感到他的骨骼。盈盈细腰不堪一握,花弄影心疼的抚摸着绿尧额前的碎发。他到底过的事怎么样的日子?似是突然想什么,花弄影敛了神情,淡淡的吐出几个字,“暗,叫碧落过来。”只见门外“嗖”的闪过一抹黑影,没过多久房里多了一抹碧色,单膝跪地,“主子。” “去将秦楼近几年的信息找来给我。顺便去查查,那伙对路遥不利的人。”冷淡的不起一丝波澜,而碧落却带着惊讶看向他的主子,那个三年前可以凭一己之力占压内乱,并迅速整顿十二楼,发展到今的空前盛景,却不会一丝武功的主子,从来都不屑于给别人一丝感情的主子,竟会为一个刚认识的少年动用十二楼隐楼之一“子”号碧落楼的力量。甚至那温柔是同水爷在一起都没有过的。可主子那么细心,那么宠溺的眼神看着床上静睡得男子,似乎他们认识了许久。好奇鬼好奇,他佩服他的主子,所以任何命令他都会听。除去多余的表情,“是。”然后消失不见。 花弄影为绿尧盖好被子,又令人烧了鼎小泥炉祛除绿尧身上的寒气。再转身,桌上已经多出一份资料。他细细的翻看,最后只余下对床上熟睡的人的痛惜。 锦容第一楼秦楼乐师,单子一个云字。所组的云月,还有他在那里大概的遭遇他都已经清楚。只是资料上并没有说他为何离开。花弄影想不到他这样一个人在那种地方是怎么待下去的,或许还有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风华绝代,能歌善舞,被称为仙人。却将这一切的荣光都冠以“云”这一个字。 心痛。 你是在以这种方式祭奠着云欷么? “对不起,小尧,害你受苦了。都是哥哥的错……”幽黑的眸闪着点点星光,轻轻抚着那张酷似云欷的脸,喃喃。 门外闪过一抹白影。 小尧?……果然是很亲密的,兄弟啊…… 水珏在拐弯的廊上靠着,勾起了嘴角。 第十三章:暗涌 十二楼,世人只知其十却不知余二,“子”“丑”字号的楼从未出现在世人的眼中,不是他们不知道,而是他们知道也找不到。“子”号碧落楼,收集各地情报,是天下最大的情报局,只是各国政事他从不插手,隐于璃耀的凤山。“丑”号黄泉楼,杀手组织,只接重金买卖。不出则无事,一出下黄泉。黄泉楼中杀手如云,个个身怀绝技,从未失败过。隐于璃耀凰山。世人不知“碧落黄泉”是十二楼之二,只被江湖人称“凤罗凰刹”。 绿尧清早起来就被花弄影挖到了他的书房,自从花弄影扔给他剩下的两块铜牌,他就乐得合不拢嘴,喜滋滋的从他房中把其他十块拿了来,摆成一排。敲着到手的“子”号巨蟹座,“丑”号天蝎座,抬头看着书案后的花弄影,“溪哎,你是怎么把十二地支跟星座勾搭到一起的啊?……”蓝衣男子停笔笑得温柔,“尧很好奇么?”绿尧眨眨眼,给了肯定答案。猜到了他答案的花弄影笑意更深了,“好玩啊,随便弄的。” “哈?只是好玩么?我倒是觉得你玩得很对呢。”绿尧单手支着下颌,“分工明确,象征也不赖。”另一只手握着摩羯座的那块银牌,爱不释手。花弄影看到他的动作心头一滞,“尧……”绿尧抬头。“帮我沏杯茶吧。”绿尧应着,提起桌上的红釉彩瓷壶,沏了一杯上好的红袖。 “喏。”绿尧端着茶杯递给花弄影。花弄影接过喝了一口,“尧沏茶的手艺不错呢。”绿尧只是浅笑的看着他。那时的云欷会在久坐的电脑前转身向他说:“帮我端杯牛奶吧。” 为什么总是可以把他们重叠?明明不是一个人……那人已经将一切都给了自己……绿尧摸上自己的脸,依旧看着花弄影,似乎想从他的眼里看出什么。为什么会那么像?…… “尧?”花弄影轻声打断了绿尧的出神,见他目光又清澈起来,问道:“怎么了?” 绿尧苦笑,“想他了。”毫不避讳,不做掩饰,那双茶色的瞳有一瞬的失色。花弄影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这声叹息,惊到了正要落入房中上报的碧落,抬头发现那一抹不同他主子的华蓝时才敛去神色。 “主子。”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绿尧惊讶的回头看去,地上跪着一身着碧衣的男子。周身的温度随之而下,同景墨辰一样,那声音比他的更低沉。 绿尧突然打了个哈欠,慵懒的声线有些困意的低迷,“楼主好忙,尧还困……”说罢走了出去。他在经过碧落时瞥见了他的标志,一只巨蟹。碧落楼,一袭碧衣,原来是十二楼楼主之一的碧落。 绿尧眼含一丝好奇又迅速掩下,淡然的走出书房。 可那一丝好奇碧落没错过。此人同他的主子一般冷漠到心的人,不同的是他的主子表里如一,而那个人,表面淡雅如风,实则拒人千里。不一般的人。 “什么事?”花弄影淡淡的声音让碧落回神,“禀主子,属下探明九冥宫与甄国朝中有联系,秦楼与九冥关系匪浅。” “九冥宫?……”t 据他所知,九冥宫是大甄的江湖组织,本是镇压江湖,统领邪魔教众的九冥宫,竟与朝廷勾结? “同谁?” “已被灭门的北宫世家。” 北宫世家?……花弄影眯起的眼中充斥着一丝狠戾,“继续查。” “是。” “还有,北宫已被灭门,便不算朝廷中人。若有人论起此事,你该知道怎么做。” “是。”碧落闪身不见。 花弄影闭眼皱眉,双手交叠于案上,右手么指摩挲着左手。这是他在思考是惯用的动作。突然有双手为他按上额角轻轻揉着,身后水珏的声音响起,“为何不告诉他事实?” “什么?” “你是他哥哥。”花弄影瞬间按住额角上的手,顿了顿又垂了下去。无力地摊在椅中,声音无奈苍凉,“你不懂。告诉他,不如不说。或许那样,对他来说才是种解脱。”水珏不再说话。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无人能懂的复杂的光。 第十四章:真相 天朗气清,绿尧一早就准备去找已经住进来的景墨辰出去,花弄影不答应,绿尧拉上水珏,才使花弄影松口,不过两人行终成了四人行。本来在午楼挺好的,可待了几日总有些厌烦,而听人说璃耀冬季的烟波江美得如画,烟雾漫漫如飘渺仙境。虽名烟波江且寒烟覆面,可江上仍是水色旖旎,画舫,游船数不胜数,众家王族贵胄,文人子弟,江湖人士都喜爱结伴而游。此等美景璃耀怎会放过。 四人行至烟波江,白雾迷离,整个江面被雾气弥漫,且折射出不同的光色,仿若烟波江被置于半圆的琉璃球中。岸上人来人往,江上歌声笑声不绝于耳。待看清江面,真有一种拨开云雾见明月之感。清碧的江水倒映着湛蓝的天空,江上色彩旖旎,锦绣的游船画舫或停或行,轻纱罗幕,歌声盈盈,曼曼翩舞。 璃耀不禁感慨:“果真是醉在烟波,迷在烟波。” 这时,一青衣小童站在一艘靠岸的中型游船甲板上面对着他们,朝水珏行礼,又向花弄影行礼:“主子。”花弄影淡淡的嗯了一声,拉起璃耀踏上甲板,青衣小童看着瞪大了双眼,他们的主子何时与其他人如此亲近了?水爷也没有这么……他小心翼翼的瞥向水珏,被水珏一记冷眼扫过不再动弹,其他两人随之上船。有人摆好了一张木桌,备了上好的点心和茶酒。四人围坐于桌旁,船缓缓行起。豪船美人,成了烟波江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在坐的各位都已经习惯了那些杂七杂八的灼热的视线,坐在甲板上有说有笑。 “哎,我听说岸上不远处有座亭叫秋心亭,从那里看到的风景才是极致,是不是?”璃耀眨着眼睛看着三人,景墨辰不说话,一副“我不知道”的样子,花弄影在外人面前漠然,只朝着璃耀温柔地笑笑,挑眉看向水珏。绿尧会意,盯着水珏,“水爷一定知道。”水珏见绿尧此时的模样,不觉笑出声,道:“是。在东岸边。”绿尧听罢,眼中闪起明光,雀跃溢于脸上,“我们去那里好不好?”景墨辰瞅他一眼,似乎在嫌弃他麻烦,水珏是无所谓,花弄影无奈的摇头,手指弹向他光洁的额头,满眼的宠溺,“就你多事。”绿尧却怔仲在那里,手不觉抚上额,不疼,很温柔,可却又让他想起了云欷。他看向影,依旧一脸平淡的喝着小酒,对上他的眼时,还是那温柔的笑。 错觉么?他不是他?不是一个人?…… 垂下眼帘,手不觉抚上酒杯,轻微的叹气。再抬起头来时,又是方才那个满是新奇的绿尧。眼弯起皎月的弧度,嘴角轻勾,“没人反对?哈,去秋心亭!”绿尧朝划船的船家喊道。 明月皎皎,心潮微漾,闪如星辰,温若微风。方才那一个眼神,给其他三人的感觉就是这样。他的眼平静时是一潭清泉,叫人不舍得去打破那一方平静。笑起来时却是洁如初雪,偏偏让人感到是媚眼如虹。 三人不觉都低头喝酒。绿尧没觉着这诡异的气氛,起身走到船边,放眼观望。看到了岸边隐约着的亭楼。回头向三人招手,“看到了,是那个吧!”那莺灵般的嗓音,那张柔媚的笑脸在冬季的煦阳下如此的明媚。 靠近了秋心亭,才发现他是个二层亭楼。紧挨着烟波江,飞檐悬角,有风铃挂在上面随风轻荡。茫茫彼岸,他只身立在那里,不受约束,仿佛天地间只有它孤立于世,却又偏能同这蓝天碧水融为一体。 秋心亭。秋心即愁。他不知是何人题的名,也不知为何要题这样的名。绿尧首个登上亭楼,凭栏远眺。雾霭迷蒙,蓝天碧水,在这里的冬季也能看到的红花绿草。一望无边的烟波江,接天连地。颇有岳阳楼观洞庭之携远山,浩浩汤汤,横无际涯之感。虽不及那般浩大,却也是烟波浩荡,缥缈虚幻的风情。这样的景,若能拍下来多好,带去给云欷。人说,登高而招见者远,顺风而呼闻着彰。那他在这里招手,飘散于世间的云欷会不会看到?他在这里呼喊,他又会不会听到? 扶栏遐思,暗笑自己又胡思乱想,冬日暖人,在烟波江上蒙上一层金光,如金纱覆在江上,粼粼发光。 三人陆续上来,看到的便是绿尧静默在阳光下,嘴角泛着似有若无的笑,远眺江面,眼中温柔缱绻。风拂起他的长发,在他脸上抚过。时光凝结在那一刻,那幅生动的,拨人心弦的风景画就那样印在他们心里。 他是孤独的。 他是脆弱的。 他是茫然的。 “啪!”亭楼桌上的茶杯被一阵剑风扫落到地上。几名蒙面的黑衣人提剑向绿尧刺去。 “小心!”不知谁喊了一句,绿尧转身便有一个黑色锦衣的少年飞身挡在自己面前,拔剑挑了回去。那边的水珏也提剑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快走!”景墨辰挡着几个黑衣人,朝身后的绿尧喊道。绿尧皱着眉。他若走,又得丢下景墨辰一人,若不走,又怕连累他…… “走!”景墨辰推他一把,绿尧扶着亭柱,狠狠地盯着那些很宜人。咬了咬唇,转身向楼下跑去。回头看花弄影,水珏护着他对付两个黑衣人还绰绰有余,不会有危险。 “刺啦!——”衣帛破裂的声音惊起了绿尧的心,景墨辰后背被砍了一剑,身后的黑衣人提剑直刺过去。 “景墨辰!——”绿尧惊恐的跑过去,阻挡了那黑衣人的动作,冰冷的剑尖刺入右肩,那种颤栗的感觉又一次涌上绿尧的四肢百骸。疼痛……伤口火辣辣的疼痛,看见血从肩头流出,染红了蓝色的锦袍。 “小尧!”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让被疼痛麻痹的绿尧瞬时清醒,回头看到向自己奔过来的花弄影,那种疼惜着惊慌着的神情,那声“小尧”,分明是云欷……原来……原来不是他的错觉……绿尧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云……欷……”视线逐渐模糊,声音渐渐淡去。 我的云欷…… 原来花弄影就是云欷,那个对别人冷淡对自己温柔,那个知道自己口味,知道自己喜好,那个会让他沏茶,那个会揉他头发,那个总是温和的叫自己“遥”……不,其实他一开始叫的就是“尧”吧。那个总让自己恍惚着以为是云欷的花弄影,真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他没有魂飞魄散,他同自己一样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混沌的意思慢慢苏醒,听见床边有个声音凄凉的响着,像是在诉说什么。 “小尧,我是云欷,你的哥哥云欷!我在这,你醒来好不好?” 云欷?云欷死了。那个家伙为了他死了……不要,他梦到云欷了,他不要醒来。 “是我不好,是哥哥的错,小尧你醒来好么?我任你打骂,你醒来好么?” 是么?可以么?可云欷他是个骗子,你的话能信么?…… “小尧……咳咳……” 床边的人好像是咳嗽了,捂着嘴也听到了。 云欷,你是个骗子。你个骗子…… 第十五章:大白 第二天下午,绿尧醒了过来,床边没有人。 “水……咳咳。”嗓子因干涩而沙哑着。似乎忘记了这座云深院有多深。艰难的动着身子,想要挣扎着起身,奈何睡得太软,没有丝毫力气。 这是端着洗盆的小厮进来,看到绿尧已醒,马上放下洗盆跑了出去,“小公子醒了!”第一个赶来的是景墨辰,依旧一身黑衣,依旧冰冷的神色,眼中却不知是寒冰还是怒火,嘴抿成一条线,直直的站在床头盯着他,一言不发。绿尧扯了扯嘴角,“水……”景墨辰马上端了水喂他喝下。绿尧推过水杯,看着景墨辰,“没事,我没事。别担心。” 景墨辰眼里的寒冰更胜,内心的怒火即将要爆发。这时,花弄影在水珏的陪同下推门而入。 “小尧!”那抹水蓝色的身影奔到他床前,疲惫的脸只剩下欣喜跟愧疚。 绿尧怔怔的看着他,他的神情,他的动作,都是云欷独一无二的,自己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却硬是没有去相信那一双墨黑色的瞳。手伸向他,抚上他的脸,皱着眉,声音哽咽:“是你么?”花弄影点头,“是我,是云欷。”绿尧嘴唇紧抿,双眼通红,“没骗我?……”花弄影的心抽痛着,揽过绿尧在怀里,柔声道:“没有,不会骗你。”绿尧的泪水溢出,手软软的捶打着花弄影,“骗子,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不认我?为什么要瞒着我?……”花弄影任他捶打,最后怕他伤口裂开而轻抚着他的背,“不会了,以后不会了。原谅我,小尧,原谅我。”绿尧把头埋在他脖颈里,闷声闷气:“你若再骗我,我可就真打你了。是你说的要我打骂的,你要说话算话。” “好,算话。”影揽着他轻轻的安抚。 这时的绿尧是兄长宠溺的弟弟,是向花弄影撒娇的绿尧。是那么让人怜惜。景墨辰早已退到一边,看着床边的两人,紧紧地搂着,他的心却开始不舒服,极力的掩饰,眼神撇开却正对上了另一边水珏的眼,他的眼里亦是矛盾的挣扎。 这才想起,那日的出游是临时决定的,而且绿尧也易了容,又怎会在秋心亭突然出现杀手?况且那些黑衣人同原来的并不是同一伙。他们招招逼人又不下杀手。是谁?绿尧突然要拉着他出去是因为说有人告诉他烟波江的美。而这个人似乎在前一天与绿尧在一起过,是他么? 似是感到他的目光,水珏回头对上他的眼。淡然的一眼深处却是不可抗拒的威严。可景墨辰不是一般人,他不惧那种眼神,冰冷的回视他,满是警告。水珏忽然一笑,转头不再看他。 午楼的人才不缺,给绿尧煮了药粥,是中药,药味却不知用什么给压了下去,闻起来清清凉凉的,喝着也没怎么苦。但影还是给他端了点心。 绿尧不论何时,最爱的就是糕点,到了午楼更是没少剥削。花弄影知道他的喜好,早命厨子们做了各样的点心供他吃。 床上躺了两天,绿尧早已呆不住了,奈何花弄影是这的主子,下令不许他出门,那些人们也不敢违令,时时盯着他,生怕他有什么闪失。而景墨辰更是会不定时突然飘在眼前,冷冷的警告他不要想出去。绿尧顿感他会在这间房里闷死……虽然说水珏那家伙会偶尔过来,两人胡侃,景墨辰也会陪他待着,花弄影更是会同他一起弹琴,可他还是想出去。 “唉……”绿尧没有办法,打开后窗,拿琴放于桌上,对着满院的茉璃,心情尚好了些。心思一来,踏上书桌靠坐在窗前,双腿垂在窗外,将琴放在腿上。十指拨弦,琴音幽幽。 “少年愁,愁上眉头,看花开花落,只伤春悲秋;而今愁,愁上心头,望云卷云舒,却欲说还休。” 纤纤细指勾弦,粉唇轻启,一曲流水小调,一首流水小词。不远处的花树下,有一黑衣少年瞻望着窗台上那一抹动人心魄的蓝,风中的花香随他的曲子愈发浓香,而他总是那样明媚,从不轻易流露一丝不坚强。自己则是暗谷中的寒冬,太深太冷。 弹琴的绿尧感到灼热的目光,抬起了头,看见的是花树下站着的那个温柔地花弄影,依旧那样优异。不论何时何地,他总是一颗明星,照亮他的世界。 “小尧。”花弄影来到窗下,向他展开双臂。绿尧眨着眼笑了开来,纵身一跃扑进他的怀中。 两人相拥而笑,绿尧突然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望向刚才那棵树下,他总觉得那棵树下空空的,自己的心也空空的,好像被人撕扯去一块,闷着难受。 “怎么了小尧?”花弄影拉开他,关切的问。看向此时的云欷,顶着的虽是花弄影个人的脸,却还是流光溢彩的眼。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的手,很温暖。绿尧笑笑,“没什么,可能是在房间闷的时间长了,难受。” “呵呵,好吧。我们去后山的忘绝林,那里清净。”顺便带上了绿尧方才的那把琴。 “嗯。”绿尧任花弄影牵着手,向园外走去。可他还是回头看那棵树,似乎那里有他想要的东西,很重要。可除了茉璃再无其他,或许是茉璃吧。那回来就向云欷多讨几支好了。绿尧回头,随花弄影转出院子。 忘绝林,林深而幽静,遮天蔽日的树林因冬季的稀疏而投下点点日光。风轻轻扫过,带着几丝寒意。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花弄影一把拉过他,拥在怀里,用他那大大地氅裹着两人,向忘绝林那片空地行去。拂开树枝,只见日光骤亮,不远处折射出的光晃人刺眼。待看清了,才发觉竟是一泓清泉。四周树林环围,唯留着中间的湖。 “这是忘绝泉。”影松开绿尧,给他解说。绿尧点头,花弄影拉他坐在泉边的石台上。从他手里接过琴,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朝绿尧笑笑,一曲《梅花落》从他指间泻出。绿尧静静地坐在旁边听着。 这是他的哥哥,他的云欷,他经历艰苦,终于与他再次相遇。他爱他,超越了弟弟对哥哥的敬慕。绿尧笑着,迎着风和阳光,露出最真心的笑容。 没有人注意到树林深处的人影,在绿尧那样的笑之下,深深的颤动。从来没有过,没有人能让他毫不设防的接近,没有人能够让他展露出那样发自心底的笑,那么开心。可那人做到了,他是绿尧的哥哥,却又超越了哥哥的位置。景墨辰手指嵌进树干里,狠狠地用力拍树干飞身而去。那声音被琴音隔绝,绿尧目光扫过那个地方,只留几片枯叶飘落。 第十六章:生辰 眨眼间,两个月已过。途中水爷消失,景墨辰也少见了。午楼中只留他和花弄影过着二人世界。 明日是云欷的生日,绿尧非要开小家宴,自己做蛋糕,在厨房里捉摸近一个星期,试了又试。终于有个蛋糕样了。吃过晚饭后,又准备钻厨房的绿尧被花弄影拖了回来,抱了两瓶梅花酿,两人爬上了午楼最高的房顶。 已经是寒冬了,天空中若有若无的飘着些雪片,轻轻擦过两人的脸。今夜的月光微明,星影稀疏,可这里的夜空还是清澈的透明,像是深蓝的宝石般闪烁着耀人的光。似乎抬手就能够得着那轮残月和那几颗星星。两人一人一瓶小酒细细的饮着,看着院里的茉璃在月光下开的美丽。 绿尧转头看向花弄影,他就如那茉璃花一般,纯净、高雅。不论何时都淡然处之,美得不可方物。淡淡的笑在他脸上晕开。 “云欷。”绿尧转回头,喝了一口酒,叫他的名字。花弄影也淡淡回应,“嗯。” “明天是你的生日,你说我送你什么好?”影还能看见绿尧眼下的青色,摇摇头,“不需要刻意去准备什么,只要是小尧送的,我都喜欢。” “嗯哼,就知道你是这句话。”绿尧摇了摇喝完的酒瓶,放到一边,伸手去拿影的,影顺势将他揽进怀里,用手轻抚他的发,轻柔而宠溺,“绿尧。”那声音像是幽幽琴音般让人心醉。绿尧闭上眼,靠在他胸前,一抹瑰色的笑出现在脸上。 “小尧。” “嗯?” “告诉我你那些经历,好么?” “……” “不想说就别说了。” “秦楼你一定知道了。那就从出秦楼后讲起。咳咳,云欷可要好好听哦,这可是咱的独家新闻。”绿尧从他怀里抬起脑袋,笑靥如花。 他开始把大致的经历讲给花弄影,从甄国道莫陵,再从莫陵到罗央。 “景墨辰啊,又冷又呆,拐我一次我当然不会再让他拐第二次。” …… “那个笨蛋为了救我,可以说牺牲色相了……” …… “还有还有,他竟然能一招把十几个刺客挑晕哦~” …… 虽说他讲的不光是景墨辰,可对于那个人的描述他总是很详细,说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云淡风轻。绿尧避重就轻,影也听得七七八八,只是用手轻抚绿尧的头发。 明明对那个景墨辰有感情,却还推开人家,看得清别人,偏偏看不清自己,还将对他的这份情一直留着,明明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能因景墨辰受伤而生气,能为景墨辰以身挡剑,为什么还是那么迟钝…… 影笑得有些无奈,有些苍凉,还有些宽慰。 突然绿尧从他怀中起身,朝不远处喊:“景墨辰!”见他看向自己,绿尧又转头狡黠的一眨眼,“嘿嘿,咱们看谁先下去。”又转回头对院中的景墨辰道:“接着哈~”说罢从房顶上纵身一跃。景墨辰踏步飞身揽过绿尧的腰身,转了一圈将他放到地上。绿尧抬头,“咦?人呢?” 再回头,水珏已经带着花弄影落了下来。绿尧惊讶过后是不甘,瞪了水珏一眼,多管闲事! 花弄影笑着挑挑眉,绿尧立马撇撇嘴,白他俩一眼,拉着景墨辰回了房间。 回房后,绿尧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景墨辰就静静地看着,此时的他才像是一个刚满十九的少年,一个无忧无虑,能在兄长呵护下快乐着的少年。 那目光盯得绿尧不舒服,心中又开始闷的难受。绿尧笑笑,对景墨辰道:“呐,房间叫人收拾好了,快休息吧。明天可有得忙了。”说罢抬步向门外走去。 “绿尧。”这是向来景墨辰第一次开口叫他,绿尧停下回头看他。那眼中深邃的,深沉的让他不敢再看。“多笑笑,很好看。”景墨辰也不知为什么会说这么一句,他本想说他想他的。绿尧眨眨眼,笑着,“景墨辰你又变呆了。”景墨辰听后,眉一挑,拉过绿尧,印上他的唇,辗转,吮吻,探入他口中,细细的用舌尖扫荡着他口腔每一寸。 “唔唔!——”绿尧瞪着他,可那样温柔的动作,那种拥抱他的温暖,他不讨厌,也推不开。 突然云欷的笑浮现在他脑海里,他惊慌着,他爱的是云欷!怎么能这样! 绿尧挣扎着推开景墨辰,跑出房外。没有看到,房间里景墨辰那从未有过的失落的表情。 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慢慢的融入进去了呢。 第二日,大家都忙着准备晚上的小宴。绿尧在厨房,引导着大厨们做菜,其余三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清水阁。亮起数盏明灯。中间的桌上摆满了一个个琉璃盘,用另一个扣着。一身黑绸锦衣的景墨辰已经入座,一袭白色绸衫的水珏也已经坐下,着一件青色锦衫,外套一件短褂的绿尧也跑着坐了过来。左看看右看看,都是美人。笑着朝向他身后,月下茉璃的流光中,走出一位蓝衣男子。繁复的花纹紧扣在袖口、衣襟,映衬着他月牙白的皮肤,像是月下仙人一般,罩起一层蒙光。绿尧挑眉笑得开心,一直看着他坐到旁边。拉着他的衣袖,“怎么样怎么样,我的创意不错吧,嘿嘿。”花弄影用手指敲他的脑袋,“坐好。”绿尧嘿嘿一笑,坐直了身子。 “今日事花弄影,影楼主的生辰,所以呢,礼物都送来哦。”绿尧眨着眼向他们说,“呐,你们先送。”说罢一阵风地的跑到厨房,把蛋糕端了出来,几天前让人做了细红的蜡烛,点了一根插在上面,绿尧从花下走出,“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一步一步向花弄影走去,“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把蛋糕房在他手中,俯身在花弄影额头上落下一吻,“生日快乐哦。”花弄影笑着回了句:“谢谢。”绿尧坐回到座位上,看到水珏、景墨辰二人脸色不对,片刻后又恢复正常。绿尧心叹,都是变脸大师……能跟川剧变脸相较高下了…… 绿尧收回心神,向水、景二人道:“礼物呢?” 水珏瞥了绿尧一眼,“早送了。”绿尧好奇的眨眼,“是什么?”水珏轻哼,“不告诉你~”绿尧也轻哼一声,又去拉花弄影的衣袖,笑着问:“是什么啊?……”花弄影宠溺的摸摸他的头,又一个弹指神功敲上他的脑袋,“这个嘛,不能说哦。”顺便瞟了一眼水珏。绿尧见状撇撇嘴,眼睛像扫描仪将水珏和花弄影来回扫描,最终无果,只得垂头不理。不一会儿又问景墨辰,只见他拿出一块彩璃繁纹蝴蝶佩,上面系着一根湖蓝色的绳结。绿尧见了瞪大眼睛,“你怎么……你怎么偷我的礼物啊!”说罢顺手抢过那块玉,又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块大致一样的玉佩,又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块大致一样的玉佩,将两块玉佩拿在眼前轻晃,笑的狡黠,“墨辰啊,你从哪找到的啊?我可是找了许久都未果,不料竟是在你手中呐。” 蝴蝶佩是成双的,那彩璃繁纹蝴蝶佩乍一看绝对是一样的,仔细瞧过就能看出两块玉佩花纹不同。他们面上的花纹一个组成蝴字,一个组成蝶字。绿尧收入手中,嘿嘿一笑,“墨辰啊,咱们商量一下呗,把你的蝴蝶给我吧~”景墨辰一个冷眼掷来,绿尧只能讪讪的笑着,“开玩笑,开玩笑~”谁跟你开玩笑……绿尧恨恨的转头,将玉佩递给花弄影,巧笑盈盈,茶色的眸流光溢彩,“呐,这是给云欷的礼物。”两块玉佩接在一起,不说是他的还是景墨辰的,反正是他将玉佩递上的。花弄影接过,顺手敲他的脑门。 “嘿嘿。”绿尧捂着额头,嗔他一眼,随即又笑起来,影朝景墨辰道:“谢谢。” “不必。” 晚宴上几人说说笑笑,切了蛋糕,都多喝了几杯,最后四人各自回房间休息。 刚准备休息的绿尧想起不曾见过水珏的礼物,就又披了衣服向花弄影房间走去。 夜色明晰,今夜的月亮得晃眼,抬头看着对面还未曾熄灯休息的房间,绿尧笑笑踏过茉璃树,正欲敲门,却听到房间里有人低喘的暧昧的声音。绿尧的心咯!一下,惊得推开门来。 见到的是相拥而吻的花弄影和水珏。不是强迫,是甘愿的。 “隆”的一声,心里被巨石砸得生疼,那是什么?!云欷竟然,竟然跟水珏…… 震惊,不甘,愤怒,伤心…… 第十七章:情殇 听见响动的两人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他。花弄影在看到绿尧已经生红的双眼时,轻喊了一声:“小尧……”而水珏则面无表情。绿尧一咬牙转身跑出房外。 “小尧!”身后是花弄影的呼唤。 最终在前厅被花弄影一把抓住了绿尧的手腕,将他转回身。 “小尧!”花弄影似是无奈,低吼了一声。 绿尧只是怔怔的看着他,眼睛通红的像只兔子,花弄影心疼的抚上他的眼睛。绿尧却身子一僵后退一步,眼中是不可置信。他压着心口的疼痛,缓缓开口:“为什么?云欷……为什么是和他?……”花弄影停在空中的手一顿,收了回来。他垂眸凝思,才开口:“云欷已经不在了,有的只是花弄影。” “不!你是云欷!你只是绿尧的云欷!你是云欷!!”绿尧瞪大通红的眼睛,扑前去双手抓着花弄影的衣衫。花弄影看向绿尧,眼中复杂难懂,低叱一声:“绿尧!”阻止了他抓狂的行径。见慢慢静下来的绿尧,花弄影缓了语气,“无论是云欷,还是花弄影都是最爱绿尧的哥哥。” 绿尧望向他的眼闪过沉痛,缓缓放开抓着他的手,口中喃喃:“哥哥……可我爱你啊云欷!!” “绿尧!前世我们是兄妹,今生……我对你仅能限于亲情。” “爱这个字,太沉重。” “上辈子我们都负担不起,更何况这一世你已是男子。” 几句话,就挑清了他对他的感情。 男子?!绿尧猛地抬头,质问道:“男子?!那水珏不是男子么?!”眼中闪烁着绝望。这分明是拒绝,这种借口怎么能用! “绿尧!那不一样!爱也分很多种的!” “不!你明明说过你也爱我的!你明明知道我的感情的!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一样!!”绿尧嘶声竭力的吼着,双手紧握。他不相信,不相信那样爱自己的云欷会爱上别人! 花弄影无声的看着绿尧,静默着,眼中不知是什么在闪烁,只听见这明敞的大厅中,响起那么一句摧人心神的话。 “我不会爱你。”绿尧像是没听到,茫然地看向影。 影又开口:“若是你非要把爱定义在爱情上,那么,我不会爱你。” “啪!”绿尧心里的那片突然碎了……他摸向心口,向后跌了几步,心跳渐渐平复。只是太痛,被碎片割得血肉模糊。然后,有一角坍塌了……支撑自己的那一只手微凉的触感传来。他抬眸看着眼前的人,那是陪了自己十几年的云欷么?……那眼中是什么?……可怜?不!他不需要! 绿尧皱眉狠狠推开花弄影,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抿唇艰难的笑着,轻轻的点着头,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指节已经泛白,那生红的双眼下士苍白的脸和唇。花弄影想抬手去拉他,绿尧却一个转身走出大厅,越走越快,最终踉跄着跑了出去。 看着在长廊明灯下跑着的青色身影,听到侍女们的惊叫声,“小公子!”他马上跑了出去,还来不及去追,那抹青色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 月下茉璃边,一位黑衣修身的男子看着绿尧消失的方向,又回过头来看向影,冰冷的杀气充斥在他的周围,没有言语,深深地瞥他一眼向绿尧的方向飞身而去。 “来人!召集侍卫去寻小公子!”花弄影吩咐下人去,自己也起身出楼。 景墨辰顺着一个方向寻去,他竟是跑入忘绝林。忘绝林白日还好,晚上气候阴冷,而且现在又是深冬,还留着雪迹。林间看到他青色的身影,已经是破烂不堪,继续向前追去,却追到忘绝泉。不见人影。正心惊他会出什么事,便发现泉水中有异动。警戒着靠近,泉中正躺着一个人!他青丝四散,只着着白色里衣,在水下如绽放的白莲。景墨辰一把将他一起,已经奄奄一息。“绿尧!绿尧!”他开始心慌,他拍打着绿尧已经冻青的脸,没有反映,他按着绿尧的胸口,为他压出腹中的水。白色里衣贴着单薄的身体,几乎已经冻僵了。“咳……咳……”绿尧口中吐出了水,却仍昏迷不醒。他脱下外衣裹着绿尧拥在怀里,“绿尧……”深邃的眸中溢着光,吻上他发白的唇,为他渡气。终于,绿尧又有了呼吸,他微微睁眼,却在看到景墨辰那一刻又昏了过去。景墨辰忙给他把脉,幸好脉象正常。只是怕受了风寒,又要生病了。 将绿尧带回了的房间,给他用内力驱寒,擦干身体,为他换好里衣,放进棉被里。后半夜,绿尧开始发烧,滚烫的体温惊醒的身侧的景墨辰,忙去拧毛巾搭在他额上,不见起色。突然想起有本医书中写到酒可以去热,马上去寻了一坛浓烈的烧刀子,将毛巾蘸湿,为他擦拭着身体。不知过了多久,半坛酒已经用去,绿尧才退了点体温,不再烫得灼人。景墨辰松了口气,收拾了东西,躺回床侧给他掖好被角。 “云欷……” 床上之人不知呓语了多少遍的名字再一次脱口而出,声音沙哑,一滴滴泪从紧闭的眼中滑出。景墨辰皱着眉,眉目中是深深的解不掉的温柔。他用手拭去绿尧在脸庞的泪,却是一滴滴的流不尽。看着他憔悴而苍白的脸,景墨辰轻叹一声,唇覆上他的眼睛,舌尖拭去那一滴滴的泪。唇下人的睫毛轻颤,似有醒来的趋势,他没有停下来,依旧在绿尧的脸边轻吻。绿尧睁开了眼,看着那双深沉到将人卷入深海里的眼睛,几不可见的温柔,心似乎慢慢的暖了,他轻轻勾起唇角,那笑在景墨辰看来就如即将坠落的明星一般,闪烁着暗淡的光。他的心紧揪着,拥紧被中的人,“不要离开。绿尧……”他将头埋在绿尧颈侧,没有看到绿尧失神的双眼。只感觉有一双手抚上他的背,无声的抚慰。 景墨辰身子顿时僵硬,侧首看向绿尧,绿尧依旧虚弱的笑着。他无论何时都是一派淡然的笑,可他是否知道,此时他的笑就如利刃割在他心上,鲜血淋漓。 第十八章:初夜 他吻上那人笑着的唇,轻轻地,温柔地只在唇上索取。 绿尧不曾阻止,或者说他不想阻止,他已经心死了,现在他的眼里除了眼前人的身影便再也没有了。他还能拥有什么?没有了云欷的支撑,他还能有什么呢…… 绿尧微微启唇,那条舌便顺势滑了进去,在他口中侵池掠地。舌被挑逗着,缠绵着将他卷入,一寸寸的,让他无处可逃。对上绿尧的眼,那双眼中已是雾气蒙蒙,他背上的手臂也搂得更紧,绿尧口中不自觉的回应更是让他心动。 被子已经抽去,两人隔着衣衫相贴的身体都感觉着火热,或是绿尧刚发过热,体温比景墨辰的还高些。口上不曾停下,手也从他细长而白皙的脖颈滑向优雅而突出的锁骨,继而探入了已经凌乱的里衣里,寻找着敏感点。 绿尧似是觉着冷,将手从景墨辰背后探入,感受着紧贴皮肤的温暖,舒心而满足的轻叹从口中溢出。 这让景墨辰感觉更加火热,手指揉捏着左侧那诱人的乳珠,从颈侧一吻而下,口含着右侧的另一颗,细细的啃咬,吮吸。 悦耳的呻吟从绿尧口中传出,被频频撩拔的身体本能的扭动着,正摩擦着景墨辰已经挺立的下身。景墨辰呼吸一滞,退去衣衫,两人赤裸相对。 突然,绿尧微微睁开眼,右手覆上他的脸,轻轻地摩挲着,淡淡的笑挂在已经粉嫩的唇边。 景墨辰看着身下的人。 他爱的是云欷,他只是依旧昏沉着将他当做了最爱的人…… 被勾起欲望的绿尧因身上之人的停顿而不适的用腿摩擦着景墨辰的腰,景墨辰闭上眼轻吻上绿尧的额。 “今夜不论你当我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你了。尧……”因欲念而低沉沙哑的话回荡在绿尧耳边。绿尧似有若无的笑着,双臂搂得更紧了。 景墨辰的欲望完全的被勾起,他疯狂地噬咬着身下的人,手指灵活的在他身上点火,惹得绿尧吟叫连连,让人酥麻到骨子里的感觉,如被人刺穴一般的敏感,他搂起绿尧的腰,右手从背部轻轻地打着圈顺着滑下,滑到了他的菊穴。并不急着进入,右手在他身前的部位不断的套弄,指尖在他那精致的玉茎口轻轻地划过,引得绿尧一阵轻颤,景墨辰吻了吻绿尧的唇,左手在前边揉捏着他的茎部和囊部,右手在后薛口打着圈。待绿尧前端溢出白液,右手顺势从渐渐松动的菊穴揉进去,慢慢的伸进一根手指。 绿尧因后方突然被异物闯入而不适,睁开了眼,却又因前面的快感而沦陷下去。菊穴的紧致和火热的包裹让景墨辰恨不得能把他的雄物插进去。他俯身在绿尧胸口啃咬,下身在他腿间摩擦着以求些许安慰。终于放入三根手指,景墨辰额上已是汗水连连。低喘着,将手指慢慢抽动起来,在内壁轻轻地用指尖滑过,绿尧呻吟着,手臂勾上他的脖颈,将他拉得更近。温热的气息和销魂的呻吟就在他耳边萦绕,再也控制不住,抬高他纤细的腰,屈起那修长的腿,手指猛的抽插几下退了出来,绿尧因体内突然空虚而皱起眉,唇探上景墨辰的耳垂。 “快……” 低哑的声音,让景墨辰心喜。早已肿胀的分身立刻顶入那一张一合的穴口。 因进入的疼痛让绿尧的指尖在景墨辰背上划下痕印,牙咬上他的肩,慢慢适应着。 感到绿尧不再紧绷的身体,他猛地顶入。 “啊~”绿尧仰头叫出声。露出光洁的脖颈,景墨辰啃上他的喉咙。 两人的汗水交织着,发丝已经凌乱得分不清彼此。他情动的吻着绿尧的唇,身下卖力地抽动。揽着他的腰枝两人不断的律动着,听着绿尧唇角不觉溢出的细碎的呻吟,景墨辰感觉这是世上最美好最动听的音乐了。看着绿尧因情欲而泛红的脸,诱人的双唇张合着呼吸,半阖的眼露着几丝媚态。他嘴角勾起,托紧绿尧的腰,将他的欲望送达那里的最深处。 “嗯!——啊~——”动听销魂的呻吟被他含入口中。他感觉腹下的异动,绿尧的下部已经等不急要释放了。景墨辰吻着绿尧,手在他下身套弄,火热的欲望更是一波一波的顶上高朝。 绿尧极致的呻吟,将浊液泻入他的手里。景墨辰腹下一热,低吼着也射到了绿尧的深处。 放下绿尧,手支在他两侧,绿尧半睁半合的眼角带上了泪光,手伸着拭去景墨辰额边的汗水,嘴角的笑透露着悲凉。 果然,他果然不是没了云欷不行的人。云欷这个词,恐怕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那样的笑,看的景墨辰心头一紧。将他的火热抽出绿尧的身体,引得绿尧低喘,还未等绿尧反应,将他翻身半跪的伏在床上,又一次把他的火热送入,揽着绿尧的腰,狠狠的贯穿着,身体覆上他的背,咬着他的耳垂,低声呢喃:“绿尧,绿尧。不要离开。”似是要将他捏碎了融入体内,交合处因有上一次的经验而发出液体“兹兹”撞击的声音,交杂着两人的低喘和呻吟,形成了一曲独特的交响乐。 “绿尧,我是景墨辰。不是云欷,不是花弄影!我是景墨辰!”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喘息进入绿尧耳内,绿尧只是闭眼低喘,不曾作出回应。景墨辰迟迟等不到回应,停止了抽动,右手的手指猛然也探入穴口。已是填满的菊穴突然又进入异物,让绿尧仰头急喘着,手指抓紧床褥,“别!……”只消一个字,景墨辰的手指在里面抽动起来,划在壁侧敏感的地区引得绿尧战栗不止,再也开不了口。吐出口的全是呻吟。 景墨辰退出手指,欲望狠狠地抽动,每一次都狠狠的顶向深处,又狠狠地抽出,再狠狠的插入。内壁的摩擦加大,绿尧细碎的呻吟被连了起来。他的手伸向绿尧的前端,挑弄一番却在快释放的时候堵住了苓口,又侧身将绿尧的唇含入口中,狠狠地吮吻,绿尧的挣扎被他控制着。 他一次又一次的释放在绿尧的深处,却只让绿尧释放一次。还不等绿尧缓神,又一次冲击律动开始。直至绿尧昏睡过去,他才结束了这场对他来说是初夜的爱。抽出下身,将绿尧搂回怀里,拉起被子包裹着两人,一起沉睡过去。 第十九章:十日 自那日后,绿尧已经昏睡三天。虽说为他清理干净,但是受了风寒又做了那种事,现在绿尧昏睡不醒,景墨辰倒是后悔那日不该索取无度。 花弄影每日都来看他,一坐便是半天。只有晚上,景墨辰陪着,为他擦脸,为他掖被角。第四个晚上,花弄影离开,绿尧意思已经清醒,只是无力睁开眼睛。听到有人走近,冷冷的气息由内而发,是景墨辰。 “哗哗”的水声过后,温热的净巾贴上他的脸,小心的擦拭着。绿尧的心一滞,竟是乱了呼吸。擦拭的动作一顿后又细细的擦了一遍。听着他将手巾扔进盆里,然后有丝丝冰凉的触感。他的指尖从他的眉开始,细细的描绘着,然后是眼,鼻,最后是唇,来回的摩挲,如珍宝一般轻抚。 “绿尧。”他低沉而独特的声音传来。绿尧不曾睁眼,也不曾作答。听到一声叹息,他的唇上被印上温凉的他的唇。 “绿尧。这世上不光有一个云欷或者花弄影。” 云欷?他已经死了…… “我。” 你怎么?……话说一半…… “还有我。” ……这算什么?景墨辰的告白?……哈……有点可笑。 “绿尧,我是甄国影卫。” 这个,我知道。 “可我不想做别人的影子,尤其,是你爱慕人的影子。” 有么?我从没说过要你做影子。 “你何时,能正视我?何时能正式你自己的心?告诉你自己你为何紧张我,为我而挡那一剑?” 我可以说我是博爱么?……也许是滥情…… “绿尧,若那日你真将我当作他的影子,那么,等你醒来便什么都忘了吧。” 忘?忘什么?那日?哪日?我忘了,我忘了…… “不愿醒,就睡吧。” 听话说完,便感觉他翻身上床,在他一边躺下。 那一夜,绿尧再没睡着。 第二天早晨,绿尧早早起身,直奔午楼的扶摇阁。大殿的宽敞,让他一人感觉着空寂。 他成了这十二楼里的小公子,他被赋予只在花弄影之下的权力。呵,这些,他从来都不曾想过。他不稀罕,不希望,不在乎。只是他已经连做那个人的弟弟都那么厌恶,这最后,就让他肆意一次吧。 绿尧唤了楼内的百名琴师,舞姬。日日夜夜在扶摇阁内纵情歌舞。 绿尧在上座的长椅上斜倚着,手中握着酒杯,眼闭着,似是在听下面的琴音,唇角勾起笑。 那一抹红色,红得那么妖艳,那么浓烈,记起秦楼的一晚,他也是如此的红色,如火光燃烧着他最后的生命一般,灼伤着别人的眼,也灼痛着自己的身。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脱去原来的清雅,全是魅惑。 站在不远出的景墨辰深深的盯着椅上慵懒的红衣人,不知该说什么。门口一阵响动,景墨辰风一般的移出阁外。花弄影,他的脸上有愤怒,有懊悔,有心疼。 “让开,我要进去。” 景墨辰抱着剑站在那里,冷冷的开口:“他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 这是第十天。 “瑶玑,把琴给我。”椅上的红衣人敛去嘴边的笑,闭眼吩咐。 “是。”瑶玑恭敬地将琴奉上,摆在他桌前。 绿尧抬起眼,笑着向她点头,示意她坐下,才开始拨弦。琴音悠然却徒生苍凉,随阁内的暖炉中燃起的香气缠绕不休。 “万恨千愁,将年少、衷肠牵系。 残梦断、酒醒孤馆,夜长无味。 可惜许枕前多少意, 到如今两总无始终。 独自个、赢得不成眠,成憔悴。 添伤感,将何计。 空只恁,厌厌地。 无人处思量,几度垂泪。 不会得都来些子事, 甚恁底死难拚弃。 待到头、终久问伊看,如何是。” …… 坐下的瑶玑垂首轻叹,这一曲的悲戚已是由心深处而发,一旦挖掘出来便是泛滥成灾。他虽不知小公子的悲为何如此凄婉,却也明白定与楼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十日闭门不见,唤百人歌舞,独自一人饮酒听琴,却始终未曾有心。 明明是恣意的红色,却被他穿出如夕阳沈山时那一抹血红的凄凉。 “这一曲名《满江红》。”座上的红衣人缓缓睁开眼,双手抚着琴弦,如对待恋人一般,清冷的声音带了醉酒后的慵懒,那双凤眼轻挑,嘴角似有若无的笑,哪一处都是勾人的风情。可偏偏,那双眼里平日的淡然褪去,空洞时如幽灵般无息,浓烈时却是让人看了无法化解的愁思。 瑶玑轻蹙眉看着绿尧,“小公子是要瑶玑记下么?” 那嘴角微敛,轻抿一口杯中酒,看着手中摇晃着的杯中的液体,“叫我尧公子。” 十日来,他频频提醒琴师舞姬们,不要叫“小公子”,非要改回原来的名称。 “那尧公子可要瑶玑记下这曲子?” “嗯。” “那便请公子再弹唱一遍罢。” 阁内琴音歌声依旧,只是一次比一次低沉。在落幕的夜色中飘荡着,消散在远方。 厅内灯火幢幢,座下之人已被他遣回,偌大的阁殿只余椅上的红衣人自斟自饮。 现下夜深人静。更衬得他这个清醒之人的落寞。只是他不知道,楼内有人也如他一般清醒的看着夜空。只是怕打扰他,只是想让他冷静段时日,却不想再见他时便是最后一面。 冬夜漫漫,忽来的大雪纷纷扬扬,再暖的炉火也不曾温暖他的身心。他的一切早已随那个夜晚冻结,冻结在忘绝林那一潭寒水中。 打开窗,寒风从脸旁擦过,不凛冽也不温柔。灯烛随窗外的风时明时暗,站在窗前望着雪天里院中伫立的茉璃,与漫天白雪缠绕融合,早已分不清是花是雪。轻微的笑意跃于脸上,只是那眼中只有与这冷冬相较的悲凉。红衣翻飞,落于白雪之间,昂然立于这纯洁一色的天地间,如一簇焰火燃烧在寒风中,只燃不灭。可惜那焰火中,不是燃烧的火热,而是冷冽。那是在暗夜中燃起的寂寥的火焰。 那抹火焰随着漫天的大雪,点燃了整条寂静的路。 没有说再见的必要,不论是花弄影还是景墨辰。 一个是已无意义,一个是不想要纠缠不清。 绿尧苦笑着,到头来还是自己孑然一身。 鹿皮的暖靴踏进半深的雪里,留下的脚印湮没在黑夜里。 绿尧抖了抖红狐裘衣上的雪,裹紧了,继续走着。从马厩牵来的马,骑了上去,绕着山路准备离开。山路总是难走的,更何况是雪夜。不过也没走多远就是了。 一群黑衣人阻在他前面,不动手,只是那么站着。不是先前在秋心亭的,也不是曾经要杀他的,是同景墨辰有一样气息的人。 绿尧与他们对峙许久,终于叹息开口:“各位不嫌冷么?夜路不好走啊,若各位没事还请让个路。”平淡无波,没有惶恐。 “我家主人要见你。”一男子冷冷的道。 “你家主人?我不认识吧?那也没必要见。”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声:“由不得你。”后颈一痛,眼睛一黑。 无奈。莫非这世界的人都很喜欢偷袭?!没品! ——第三卷·完—— 第四卷 第一章:皇宫 每天都处在混沌中,分辨不清方向,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暖热的气息包裹在周围,可为什么心还是冷。 “动了动了!” “可还没醒。” “怎么回事啊……” 好吵啊,这些人没日没夜的在他耳边聒噪,属不喝水的乌鸦么?枯朽干瘪的声音令人心烦。为什么会有人声?我不是应该在那片寒水中么?不……亦或是那茫茫的大雪中,彻骨的冰冷,几乎淹没了他全身。没有温暖……他似乎忘记了些什么……心口又在隐隐作痛。该死的!为什么要他再活一次?!这无尽的痛苦是在时刻提醒着我那个人带给我的么?不!他已经将我的一切推翻!我的信仰,我的支撑,我的感情,我的一切一切……都没有了,都没有了……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那么,别让我醒来,别让我再活下去…… 黑暗,再次吞噬。 “小尧……” 谁?谁在叫我? “绿尧。” 你是谁?为什么叫我?这是哪?好黑,好冷。 温暖源的靠近,让他拽住了那抹温热。沉沉睡去。 嘶——绿尧倒吸一口气,只是想好好睡一觉,为什么偏有人要打扰啊,打扰用什么不好,偏用针扎啊!你老师没告你这样做很没道德么?我要告你故意伤害罪!嘿喂!还扎! 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正与床边的老头对视。那老头“啊!”的一声跳起来,拍着胸脯。绿尧瞪他一眼,眼睛回转。这不转不要紧,一转就轮到绿尧尖叫了,看着满身的银针,脸霎时白了,又瞪着那个老头,“拔了!”嗓音低哑着,却颇有气势。那老头一愣,绿尧不耐,要亲手拔时,老头才慌着来处理。 不一会儿因老头的尖叫进来许多男男女女,从装束看这些人都是下人。再环视屋子,简直是高级总统套房!这么华丽的屋子,下人又这么多,这主人不是个位高权重的就是个富可敌国的。 “公子请喝药。”一个小侍女将一碗黑乎乎的药端到绿尧面前,绿尧厌恶的皱眉,“拿开吧,我不喝。”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儒。小侍女无措的站在那里,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绿尧端过药碗,“下去吧。”小侍女退了出去,那老头捋着胡子,“公子快喝药吧。”绿尧等他一眼,没好气道:“谁告诉你我要喝了?!”说罢起身将他倒了出去,正好泼在园中的花圃边。顺便将碗扔给那个老头,“你也出去!” “你你你!” “你什么你!出去!”绿尧一手拉着披在身上的衣服,一手指向门外。老头吹胡子瞪眼,“你不懂尊老遵医吗?” 绿尧冷冷的瞥他,轻哼一声,“我从来不尊庸医。”说罢又指向门外。 “你!哼!!”老头一甩袖,踏着他的八字步滚出了门外,绿尧“啪!”的一关门,正准备继续睡,听到门外老头的声音,“皇——” 没了~ 黄?!又一个姓黄的? 不一会,门便被推开,走进三个男人。 这个世界的男人也太多了…… 为首的男子,剑眉凤目,头戴金冠,一身玄红色的锦袍,绣着繁复的图纹,像是什么异兽之类的。绣金的领口袖口,衬着这人一身凌厉的气势,这个人跟风如觉有得一比。另两个男子,一个青衣一个蓝衣,清俊的脸也算是上品,透着儒雅的风致。 “醒了?”中间玄红衣人说,声音如幽泉瑟音,又处处透露着威严。不过现在他不关心他的声音,这人的话分明是废话。绿尧挑眉,坐在床边,“明知故问。” “大胆!你敢对主人不敬?”那个蓝衣人吼道。玄红衣人摆手示意他退下,而绿尧来了兴趣。 “我还没指控你们绑架,你们倒怪起我的态度来了?!哈,既然嫌我态度不好,那就放我离开!”本就被那老头搞得心烦,现在又来一堆麻烦。 “你!”蓝衣男子一看就是火爆脾气,又被玄红衣人一眼示意退下,绿尧瞥他一眼,淡淡道:“肝火旺盛,建议你多喝点菊花茶,最好用冷水。祛火。”边说边揉着被老头扎针的手臂,该死的老头,扎的疼死了。 突然一枚橡钉向绿尧飞去,绿尧躲避不及,抓起枕头挡下,只是他嵌入枕头里。绿尧瞧了一眼扔到地上,方才的举动已经让他心口又开始疼痛。强忍着冷哼一声,“原来这就是大甄皇帝的待客之道,真叫人不敢恭维。”男人的眼神凌厉一扫,“你知道?” 绿尧闭眼不答,只想疼痛过去,偏偏有人不要他好过,一把拽起他的衣领,勒得绿尧喘不过气来,而失去氧气的心脏就快要爆裂。“说!你到底是什么人!”绿尧睁眼与蓝衣人对视,冷汗从他额上滴落,苍白的脸色被憋得泛红。 玄红衣人开口:“放开他。” 蓝衣男子皱眉:“皇上,他——” “放开。” 蓝衣男子松了手,绿尧“啪”的把他的手拍远,跌坐在床榻上,呼吸着空气,肺部吸入大量的空气,“咳咳咳……”喉头一阵腥甜,血从他嘴角流下。蓝衣男子惊讶的退在那人身后。 绿尧闭上眼等着疼痛过去,深吸几口气,睁眼擦去血渍。本就缺少血色的脸孔更加苍白,手指紧握着发颤。 自从在寒水里泡过以后,他的身体大不如前,连着心绞每次都会疼痛难忍。咳血还是第一次。 “皇上请影卫将我带来,况且您穿着麒麟袍,不就是给我看的么。”调整过呼吸,可说话还是费力。“至于我是什么人,难道堂堂皇帝会不清楚么?”冷眼瞟过,还是踏着虚步走到桌边,倒杯冷茶水,一饮而尽。 “那是冷茶!”蓝衣人又吼,绿尧皱眉扫过他,“我下火你管得着么?”男子闭嘴瞪他,又转过头去。 “绿尧。”身为皇帝的男人终于开口,绿尧站在那里看他。对于那迫人的气势完全没有一丝畏惧,碧深煜对他的反应惊讶也只不过一瞬,就又恢复了王者的风范。“你该知道朕找你有何意。” 绿尧听罢莞尔一笑,就如白莲初绽一般,让三人饱了眼福。“绿尧该知道什么?我没有想要来到这里的意思,怎会知晓您皇帝的意思?绿尧可不敢对圣意妄加猜测。”说着坐了下来,也不管那人身后两人的反应。 碧深煜脸色一暗,起身道:“朕想你会懂朕的意思的。这几日就在这偏华殿休息吧。”说罢向外走去,到门口顿了脚步,回头向绿尧道:“青衣,轲。蓝衣,轩。有事就叫他们。”然后大袖一甩,踏出了门。 绿尧没再看他们,躺回床上,钻入被窝,“没事别打扰我,出去吧。”等门再次关上,绿尧竖起细听的耳朵松了下来,窝在角落。 至少,这里的待遇应该会不错的。 第二章:舍弃(一) 梦里。 那株茉璃树下的蓝衣男子对他温柔的笑,用他清灵的声音轻唤:“绿尧。” 是云欷,还是花弄影……? 绿尧想走近,可还没触碰到,那满院的茉璃随风乍起,迷漫了他的视线。然后听到“啪!——啦!——”的声响,梦境如镜一般碎了一地,接踵而来的是无尽的黑暗。 “绿尧!”愤怒的,无奈的低吼。 是云欷么?怎么了?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么生气? “绿尧!绿尧!绿尧!”…… “绿尧!绿尧!绿尧!……” 黑暗中都是他愤怒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他找不到声源,没有光,什么也看不到,四面八方的叫喊,让他渐渐开始头疼。 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以为就这样结束了。 “我不爱你。”……轻轻的一句飘散在黑暗里。 “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我不爱你!”…… “不爱你……不爱你……不爱你……” “不爱……不爱……不爱……” 声音如滔天巨浪,回声也一波又一波,将在黑暗中的他一次又一次的湮没。 不!…… 绿尧竭力想伸手去抓住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黑暗一如既往,没有光,没有人,什么也没有…… 不爱我……么…… 如坠入幽暗的冥渊,不见天日。 他不爱我。 这是现实。他都差点忘记了,自己已经没有了云欷的支撑。 谁能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呢? “公子,请喝药吧。”桌上是昨日的饭菜,一口未动。放下药,收了饭菜。 “公子快吃饭吧。”桌上那碗药空了,再看又是倒在了地上。放了饭菜,收走了空碗。 “公子……”再进来,还是那些饭菜。 小宫女快哭了,皇上让他好好照顾这位公子,可他自从醒来就不吃不喝,见到他的时候永远是躺在那里。有时候见他醒着也是涣散空洞的眼神望着床幔。 几天了,已经四五天了吧。叫了另两个侍卫来也没用。青衣的轲劝过一次无用就再也没来,蓝衣的轩倒是天天来劝。有时候甚至是骂,那也没见这公子有反应。 小宫女摇摇头,收了冷掉的饭菜走了出去。 终于安静了。 绿尧闭着眼。他不是想寻死,就算是也不想死在这里。可是他突然发现,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有人在照顾他,打点路上的一切,他都找不到方向了。那也没必要出去了,是不是。他不想吃饭是没有胃口,那药……他没病喝那个做什么?…… 似乎有些累了。那些记忆,那些梦境。折磨得他没有了力气。 “轩侍卫。”小宫女刚出门就见轩又火急火燎的过来。他扫一眼饭菜,皱眉:“还不吃?”小宫女摇头。轩的火气又窜上来,叫小宫女下去,自己又进了房间。 床上的人醒着,不知在想什么而出神。他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了还有力气反驳他的人,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脸色更加苍白,还带着因不进食的蜡黄,失去了初见的那份神采。 “喂!你是要找死吗?找死也别在皇宫里死啊!真晦气!”轩站在他床头,拧眉叫道。 绿尧的眼睛瞟过他,嘴角扯了扯,嘲笑着。 轩愣了愣,好像是他们不让他出去。“那,那你就别死啊!皇上要你活你就得活!” 这次绿尧连看他都省了,直接闭了眼。他不跟没脑子的人计较。 “喂!你!”轩气得直瞪眼。皇上要他们保他的命,不能死,可照这样下去说不准明天就见阎王了。这可怎么办?!轩在屋里急的跳脚。 “你个不知好歹的,皇上看重你,才想请你入朝,你倒好,一来就寻死觅活的。你死不要紧,你连累了我们一群人怎么办啊?!” 入朝?他不稀罕。可若是入朝又为何让他住进他的后宫里?! 没反应。 “丫的!你就吃一点饭,一点点也行啊!”怀柔政策。 还没反应。 “哎呀,算我求你行不行,我的绿尧公子!绿尧大哥!绿尧大人!!” 依旧没反应。 “你你你!你不过是倌馆出来的而已,受皇上召见你摆什么架子?!” 倌馆……他曾经想过,是不是因为这个,云欷就不要他了?……他有多讨厌这里,就有多讨厌这个词。 绿尧手指动了动,渐渐握紧。 轩见他有了反应,欣喜着继续道:“不就是秦楼里的红牌么!听说还能歌善舞的,文采琴技双绝呢!那种地方的人能进这皇宫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够了!”绿尧睁开眼瞪着他。眼里全是愤怒,仿佛下一秒就化身怨鬼扑身而来。 他怎么样还轮不到别人来说!! 轩退一步,咽了咽口水,又道:“怎,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还不知道那身子让多少人碰过呢!承欢男人身下,你是男人么?!” “闭嘴!!”绿尧奋力的起身将枕头扔了过去,自然没有力气也砸不到人。“咳咳!”他捂着心口又倒在床上,“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绿尧嘶声竭力的吼向他,声音已经沙哑。消瘦的脸庞像是皮包骨,双眼深陷下去,血红布满了眼球。那眼中是浓郁如血的悲愤,同他的声音重重的撞击到人的心口。 “你以为,我想么?……你以为我愿意么?……醒来便是那样的地方,我有的选择么?来到这个世上,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 “从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活着……愿不愿意做那些!……” “你以为,我同你们一样么?有父母疼爱,能恃宠而骄?有不一般的家世,能一展抱负?我已经是死人了,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凭什么要把我拉回来?!凭什么把我放到这种地方?!凭什么!!咳……” “……你们每个人都在指责我。我爱财,因为没钱活不下去。我惜命,因为我为别人活着……可惜,只可惜……” “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需要了……这条命是他给的,可他不需要了……呵呵,没了。什么都没了……”绿尧垂头苦笑。 “什么都没了!!!”泪水从脸颊滑落。 “你知道当你爱的人为了你活着,自己却永远消失的那种痛么?你知道,当你想起他心口不住的痛到透彻心扉的那种感觉么?” “你明白被人当棋子摆弄,欺骗的感受么?” “你,尝过失而复得却又被无情的抛弃,打击的滋味么?” “你知道,你的信仰,你的感情,你的一切的一切!被他亲手摧毁时的心情么?!……” “呵,你怎么会知道……那种无时无刻的痛苦,那些痛不欲生的记忆!”绿尧愤怒的吼着。 “被最信赖的人从天堂推向地狱……已经是什么感情都没有了……你怎么会明白,你们这些父母疼爱,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怎会明白?!” “哈哈,永远都不会明白!!永远不会!” “噗!——”一滩血红印上了白色的丝衣,刺痛了轩的眼睛,更灼伤了刚推门而入的景墨辰的心。 “绿尧!!”景墨辰马上飞身而过接住了从床上跌落下来的身体,已经如残枝败叶。 “叫太医啊!”景墨辰朝愣在那里的轩喊道。轩回了神,张张嘴,马上闪身而去。 “绿尧!绿尧!你醒醒!你别睡啊,听话,你别睡啊……” “你看看我,我是景墨辰啊!都怪我,我竟没发现你离开了。我来迟了,是我没保护好你,你怪我吧!我不怨你,只要你醒过来!绿尧……”景墨辰紧抱着绿尧,为他暖着身体,“你不是怕冷么?……靠近点就不冷了,我会守着你的。别怕。”景墨辰的声音带上了沙哑。 怀里的人嘴边还留着血渍,他轻轻地点了血描在他苍白无色的唇上。“这样就好了。”景墨辰扯扯嘴角,吻上他的唇。 轩领着太医进来时刚好看到他移开了唇。两人嘴唇的血色,一样鬼魅。 “景墨辰你……”轩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那个冰冻三尺的人会露出不一样的情绪。景墨辰不答话,将绿尧慢慢的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恢复了冷漠,对太医说:“治好他!皇上的旨意。” “是!是!”谁都知道宫里的影卫冷血,尤其还是掌管影卫的。太医坐下把脉。 景墨辰走到轩的面前,眼中是比平日更多的冷血残酷,“皇上已经派我看守他,你们可以不用再来了。”轩退后一步,震惊的看着他,有看向床上神形憔悴得不成样的绿尧,“你,你们……” “不是我。”犀利的眼神扫向轩,轩马上闭嘴,转身准备离开。就在打开门走出去的那一刻,身后充斥着凛冽的比冬日寒风更甚的杀气的声音传来:“他若有不测,你们都要陪葬。”没有感情,没有波澜。却让背对着他的轩一阵冷颤。回头时,那人已经转过身去,看不到表情。轩飞快地转身离开。 “景,景大人,这位公子他……他气血两亏,又,又动了肝火,内体损伤较为严重……还,还待老夫开药……” “嗯。”冷冷的回应。让太医想到方才那句陪葬。马上开了药方跑着去抓药。 ****** 小剧场: 绿尧:我还没死呢。 景墨辰:(瞥)是么?我看你快死了。 绿尧:(白眼)被你吓死了。 景墨辰:…… 第三章:舍弃(二) “绿尧……绿尧……” 这个声音怎么如此悲伤?……黑暗中似乎有一团白光,有个人就站在那里,一身玄黑,周身却散发着白光。是黑无常么?……好像不是……那黑发如墨在背后飞扬,悲伤的眉眼直直的滑入他的心脏。 “哗——”一切消失了,被白茫茫的光包围着,渐渐地感觉到有温柔如水的暖流拂过身体,温暖越来越近,还有淡淡的香气,好熟悉……眼前突然盛开了一株如雪的花,在光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是茉璃啊…… 树下,站着方才的黑衣少年,脸上没有表情,可眼里的受伤那么明显,一直望着某个地方。 那是谁?一个蓝衣男子正扶着那个从窗口跳下的少年,两人笑的明媚。 那,不是我么?…… 树下的空缺,原来是那个黑衣少年么?……他是谁?那么熟悉,熟悉到心口闷闷的人。还有那个蓝衣男子,是云欷……不,花弄影么?…… 还是在心痛啊。 “绿尧……”耳畔有人在呼唤。正好打碎了梦境,心痛渐渐平复,一切又归于白茫茫的平静。缓缓的睁开眼,身侧是温暖的怀抱,带着茉璃香的,暖和的不想让人离开。绿尧又往里蹭了蹭。 “绿尧?!”那人身体一怔,语气里带上了欣喜,拉起绿尧。绿尧因失去了温暖而不满的睁开眼。 “景墨辰……冷。”复又钻进他怀里。 景墨辰难以平复激动的心情,紧紧拥着绿尧,“终于醒了。”说罢便昏睡过去。 绿尧睁开清明的眼,看向旁边这个因他而几日几夜不休不眠的少年。十七八的年纪而已,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下巴似乎长了些胡茬。他睡了多久他就守了多久么?绿尧不知该用什么心情来对待他。手指伸向他的下巴,细碎的有些扎人。他比自己都小,却还这样照顾人。那夜,他没有忘记,却也不敢记得什么。每次自己狼狈的一面都都展现给了他,可自己已经把感情全部都丢了,该用什么回应他?他不知道……那么多个温暖的怀抱,他都记得…… 景墨辰醒来,摸向旁边,“绿尧!”空着的床让他马上清醒过来,待起身才发现绿尧坐在窗边。 “你不该救我。”这是绿尧的第一句话,“我,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啪!”火辣辣的一巴掌打得绿尧差点跌坐在地上,毫不诧异地对上已经走过来的景墨辰那愤怒的眼眸。绿尧看着他的眼睛,即使是生气,那双幽蓝的眸里还是清楚的只倒映着他的身影。 “救你不是让你轻言放弃的!”景墨辰终于爆发了他的脾气,怒吼着,“爱你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你非要爱他?!” “感情不能勉强,不爱就是不爱,为什么要逃避?!” 不再是冷冰冰的,而是怒火熊熊;不再是只言片语,而是懂的说教了。果然变了。 绿尧捂着脸颊的手放了下来,苦笑着道:“不逃避,我还能做什么呢?十几年的感情,毁于一夕之间,我没有那么坚强的,我学不来笑对他们。” “我说过,我活着是为了他,如今连这个信仰都被掀翻,我还能靠什么支撑下去?” “我……不该活着……” “绿尧!”景墨辰一把将他拽入怀中,“为什么你总是忽略我?为什么连别人都看得清的感情,你却视而不见?!”他的愤怒已经转为悲愤了…… 绿尧张张嘴,发不出声,任由他那样抱着,只是垂在身侧的手不敢抬起,同样的环抱他。 不能回应,不敢回应…… “你,你会遇到更多的人……” “会有更好的女子,成为你的妻,而我们……同为男子……”绿尧前思后想才拼凑出的一句话,不得不找花弄影的理由拒绝他。 景墨辰身体一僵,随即抓起他的肩头,双目怒瞪,“我遇到的是你!我喜欢的也是你!其他人我不管。我只知道在你这里,我沦陷了,我再也走不出去了!” 绿尧怔了。他被这句话震惊得动弹不得。那该是怎样的感情?可是与自己对云欷的那般?苦不堪言?…… “景墨辰……”绿尧不知该怎么说,想笑却笑不出,想哭却没有眼泪。眼眶通红,声音哽咽,顿生苍凉。 景墨辰见他这幅摸样慌了,“绿尧,绿尧!别这样看着我,别这样叫我的名字。我不会强求什么的,你这样只会让我也难受。”他用手抚上绿尧的脸,轻轻摩挲,然后将他又拥入怀中。 绿尧闷在他胸口,双手环上他的腰,“你会后悔的……”我这么自私,这么薄情的人…… “不,只要你不后悔,我就不会后悔。”景墨辰拥紧绿尧,坚定的说。 那份温暖连同那股清香,就在那一刻深入骨髓。心里的阴霾渐淡,随一股暖风飘散。 “让我做你的支撑,好么?”景墨辰轻声的问,那么温柔。 终于,破碎的心渐渐愈合,冰冻的感情消融。只属于他的那份阳光照射的通透。冬日的温暖穿窗而入,打在两人身上。 只听到绿尧说:“好。” 或许他一开始就在期盼会有一个人带来的这份温暖,或许一开始就在寻找一个可以接纳他的理由。如今,这一切都由他双手奉上,不再需要绿尧苦苦追寻。 为了过去而舍弃现在的人是懦弱的,因为他没有放下过去,面对现实的勇气。如今,有个人会牵他从过去走出,面对着现实,告诉他,“你就是现在的你,过去已经没有意义。” 这才是重生。 他说他的阳光只给他一个人,只有他这份才是爱的沐浴。 舍弃过往,重新来过。既然上天给了他又一次的生命,那他就要珍惜。不论如何,都要走下去。 这才是生命的意义。 终于,尘埃落定。 ****** 小剧场: 景墨辰:作者,以后这种台词不要让我念…… 小西:啊?为嘛?不是挺好的么?…… 绿尧:他又吓着我了……(拍胸脯) 景墨辰:再拍也长不出来。 绿尧:…… 小西:(恍然大悟)哦~原来你要的是这样的…… 第四章:试用期 一个月。景墨辰用一个月的时间,在绿尧的药里放了一种可以渐渐忘记一些事情的药,绿尧已经淡忘了那些伤痛,或者说,这是经过他同意而作出的决定。 “公子喝药了。”宫女柳儿推门而入。绿尧瞪她一眼,“小声点儿。”然后看了看四周,景墨辰应该不在。 “柳儿,端走吧,我已经好了,不需要再喝这种东西了。”柳儿没办法只好出去,她刚踏出房间,“景大人。” 绿尧正要关门,听到这一声抬头的瞬间,站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了景墨辰,当然还有他手中那碗药。他看向景墨辰身后柳儿远去的背影,不能这样啊…… 景墨辰堵了他的视线,凤目轻挑。绿尧移回视线便看到他这幅模样,生气的预兆啊。绿尧无奈的看着眼前的人,就是不去端药,两人对峙片刻,景墨辰败下阵来,“先喝药,一会儿你做什么我都不拦。”绿尧疑惑的挑眉,“真的?” 景墨辰点点头,拉着他坐回到屋里,关紧房门,皱眉看一眼药,“再不喝就凉了,还要重煎。”这意思是重煎过的你就喝两幅吧。 绿尧忙端过药,喝光。说喝是一回事,喝光又是另一回事了。因苦而皱起的脸,没有不好看,倒像是只可爱的小猫。景墨辰捏了捏他的脸,眼中含着笑意。这样跟他一起的人是绿尧。 接着景墨辰拿出一包糕点,递给绿尧。绿尧忙抓一块咬进嘴里。丝滑润甜的口感,消减了中药的苦味。 一根手指伸向绿尧嘴边,为他拭去嘴边的残渍。绿尧拉过景墨辰的手,将他手指上的糕点碎屑舔入口中,眉目正常得好像这只是吃了一块糕点一样平常。景墨辰反拉过绿尧要溜开的手,唇印上了唇。 “嗯唔——你耍赖。”绿尧推开他,他有武功,自己根本逃不过去他啊。景墨辰嘴角勾起,看着绿尧赌气的模样,温润的唇因方才的吻而红润。轻拉一把,将人拥入怀里,又一次吻了上去。这次一手揽腰,一手扣住他的后脑,舌辗转而入,用舌尖轻滑过上颚,引得绿尧一阵痒,趁机卷了他的舌,与之纠缠。唇舌撕磨,吸吮,一寸寸深入,直到绿尧喘不过气来。景墨辰放开了绿尧,却有银丝被景墨辰带出口,绿尧双颊通红,被他笑着舔去,又在他唇上舔过。绿尧没法,被他的吻纠缠得失去了气力,瘫坐在他怀里,环上他的腰,埋首其中,极力的呼吸着他身上的那股香气。 “嗯?这么什么香?”嗅着同原来不一样的味道,抬首问景墨辰。景墨辰印一个吻在他额头,“浮香。” 绿尧眨眼,不知道。 景墨辰抬手抚上他的唇,肿了些,不过软软的。绿尧不满的张口咬住,“说。”景墨辰顺势将手探进去勾了勾他的上齶,绿尧拉开他的手,从他怀中抽出帕子擦了干净。就听到景墨辰说:“浮香是甄宫里独有的香料,有安神助眠的功效。不过我加了另一样,跟普通的浮香有些不同。”绿尧又在他怀里嗅了半天,抬头疑惑的道:“茉璃?”见景墨辰笑了,那就是猜中了。 “猜对了?”绿尧从他怀里出来,坐到旁边,又继续捏起一块糕点咬一口,盯着那半块看,“嗯……你说茉璃能入食么?把他加糕点里的话肯定好吃。”那认真的表情让景墨辰想起他一路都不忘吃的事情,不禁眼含笑意骂他是吃神转世。 两人斗了一会嘴,突然绿尧问:“这是第几天?”一旁捏他腰的景墨辰下了重手,听着绿尧“呀”的一声,才淡淡地道:“第二十天。”不过这个时间是给绿尧的,而景墨辰明白如今距那一天已经有四十多天了。那二十几天里的绿尧还是陷在一个人的沉默里,少有言语。即使说话也只是对着景墨辰,其他人一概不理。绿尧或许会不记得,可景墨辰记得清楚,那段时间里,绿尧会拉着他不断地做那种事情。景墨辰知道他是想忘记他心底的云欷,可那样下去对他只有害处。景墨辰看不下去,才在他药里添了东西。而绿尧也一天一天的渐渐恢复原样。 二十天就二十天吧。即使那段时间不在他的记忆里,可他记得就够了。 景墨辰起身从背后环着绿尧跟他坐在一起,下颌抵在他脑袋上,嘴角有轻微的弧度,“尧公子何时将我转正呢?”抵在脑袋上的下巴因说话而使绿尧头皮发麻,绿尧略低了低头,侧脸对上景墨辰的,眨眨眼,故作疑惑道:“什么?我有说过要将你转正么?你还处于试用期,本公子没满意自然不能转正。”景墨辰顺势把头搁在他的肩处,脸对着绿尧的脖颈,道:“原来尧公子还不满意,不知墨辰哪里让尧公子不满意了?嗯?”温热的气息喷吐在绿尧颈侧,丝丝微微地痒让他不禁缩了缩脖子,可景墨辰不放过他,环着他腰的手让他不能动弹,只好将腰身略斜,离他的脑袋远一些,这样却正好露出了细嫩白皙的颈侧,柔美的线条延伸到衣衫里,在日光照射下,柔毛镀上的金光,让一旁的景墨辰呼吸紧促起来。缓缓靠近,将唇印上他的脖颈,细细的吮吻。吻痕如一瓣瓣桃花,娇艳欲滴。 “这里满意么?”景墨辰的声音略带沙哑。绿尧紧绷的身体因他这一句而更加僵硬。腰间的手缓缓抚动,吻从颈侧慢慢下滑,锁骨上也印上了桃瓣,直到肩侧,景墨辰抬手将他的衣衫拂开,继续吻着。刚才那只手也伸进了衣衫里。已经轻喘的绿尧马上按住他的手,“这里,是皇宫……”景墨辰没有抽手,另一只手一挥,将房门门闩插上。吻没有停,只在喘息间说了一句:“没人会来。”手便又活动起来。在他胸口轻轻挑弄揉捏,绿尧身子颤着却咬唇不愿发出声音,景墨辰见状咬上他的唇,同时手劲加了力道,让绿尧轻哼出声。 “怎么?还不满意么?”景墨辰凤目微眯看着绿尧情动的表情,舌尖舔过他的耳垂,又轻轻咬几下。绿尧躲不开,只好骂他是色鬼。景墨辰弯弯唇角继续用手挑弄他左端的乳珠,却对右端不闻不问,让绿尧难耐,便忍不住在他怀里扭动几下,不想被他抱得更紧了。将绿尧抱坐到他腿间,手还在游动。衣衫半褪,露出的肩头是点点桃红。手指从他的胸口下滑,在腰间的精肉上不觉稍作停留。 四十天前,这腰肢不堪一握,细得只顶他多半的腰身,似乎能让人轻易折断。 “肉少。要多吃点。” 绿尧知道他在心疼,轻轻向后靠去,“好。” 不靠还好,一靠便引得某人兽性大发,抵在绿尧臀后的部分更加坚挺。绿尧觉得无奈,这些天里两人的触碰总能引得他成这样子,虽说并未发生什么事,但解决总是麻烦的。 “这哪里是我不满意,分明是你欲求不满足!”在他怀里不敢再动分毫,任由景墨辰的手向后滑去。并没有触碰那个地方,只停留在腹部不断地打圈,用指尖轻划。他的手指像是有魔力,引得绿尧腹下升起一簇簇火,难以忍耐。绿尧深呼吸,咬紧牙关,还是不能压下去。听到身后的人一声轻笑,手绕到前端轻轻触碰,低哑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有反应了。”不再忍耐他的挑逗,绿尧转回头,环上他的脖颈,对准他笑着的唇狠狠咬下去,“景墨辰你简直是色魔。”景墨辰不理他的控诉,倾身贴上他的唇,尽情的吻着。手伸向他前端开始套弄,又拉了绿尧的手一起在自己的部位揉动起来。体温节节攀升,绿尧早已被景墨辰半压在桌上,两人衣裳都褪到腰际,腰带也已经松动。不停地用手汲取着对方的温暖,相互套弄。房间里是两人尽情地粗喘和水渍的声音。 “嗯!——” 两人终于相继泻在对方手中。 抱着软在他怀里的绿尧,还带着情欲的声音低迷的蛊惑人心,“尧可满意了?” 绿尧听了这话,笑而不答。只是指了指两人的衣服。 景墨辰会意,抱着他回到内室,擦干净浊液后,换了干净衣服。绿尧又指了指两人换下的染了浊液的亵裤,挑眉笑道:“这个,也劳烦景大人了。”身上的白衫还未掩好,坐在床边双手后撑的绿尧一双眼睛波光流转,媚态横生。景墨辰上前为他掩好衣衫,从怀里取出一个白瓷瓶,向地上的衣衫滴了两滴,瞬间化为灰烬。绿尧惊奇地看着,随后淡然一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景墨辰坐于他旁侧,将人揽进怀里,冷冷声音里又夹杂了些不满:“这幅模样,不许为他人所见。”绿尧不置可否,眨眼,捧起景墨辰的脸,“好。” 景墨辰亲吻他的额头,又将人揽进怀里。 那温热的胸膛让绿尧贪念,缩在他怀里。即使他知道他忘记了一些事情,他也没有怪过这个人。因为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他也能想到自己忘记了什么,只是没有了那种亲身经历的感觉,也就没有那么痛了。 幸福么?绿尧会想。幸福来得那么快,让他措手不及,他害怕这份幸福,又极力渴望这份幸福。 “墨辰?” “嗯。” “你不会不要我吧。” 景墨辰听着怀里人的忧虑,俯首轻吻他的发,“不会。”他这么喜欢他,好不容易得到他,怎么会不要他呢。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绿尧对他一笑,又窝进了温暖的怀里。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现实往往是那么的残酷。 第五章:筹划 在偏华殿的日子愈加清净,冬日的阳光不再温暖,凛冽的寒风呼啸作响。院外的梅花随风而起。巍峨的宫殿被银雪覆盖,泛起耀眼的芒光,屋顶的雪纷纷扬扬,同梅花一道翩然起舞。屋内的人临窗而立,看着这锦容的冬季,轻叹一声。 未想,来这世也看过花开花落,经历诸多,却是离开时看花开,花落时人归来。绕了一圈又绕回了原点。只是遇见了许多人,许多事。最后只有陪他在这深宫里的景墨辰。想到这个人,绿尧清淡如风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抬头看向偏华殿的偏门,本该进来的柳儿却站在那里不知在做什么。绿尧拉了裘衣走出去,正要唤柳儿,却看到宫门外的年轻男子。两人拉着手说话,男子的关切,柳儿通红的眼。 绿尧笑笑,这宫门深如海,却还是有不做萧郎路人的在呐。 绿尧转身踏着来时的脚步折了回去。 提着食盒进来的柳儿,见绿尧坐在桌边喝茶冥思,窗户却开着,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跑过去关了窗户,还略带责备道:“窗户莫要开了,公子身体刚好,可经不得再受风寒了。” 绿尧看着他关好窗户,又将食物从食盒中取出。 只是十五六岁,身穿着并不厚实的宫服,清秀的笑脸因方才在宫门口站的时间太长而冻得通红,眼睛也还红着。明明是如花一般的年纪,却要在这深不见底的皇宫里做着累人的粗活。 “柳儿来宫多久了?”绿尧漫不经心的问。柳儿边摆食物边答:“四年了。” 四年,十二岁就来了么?这宫里的规定只要到十二岁就能入宫做宫女,而进了宫的宫女是要在满三十才能出去的。是把最美的青春卖给了皇家的。 “为什么,要来宫里呢?” 柳儿听了绿尧的问话手顿了顿,垂眸道:“家中穷苦,哥哥要娶,弟弟要养。父母……无奈才买我到宫里,宫里月例多些。” 绿尧不语,是无奈么?古人就这么的轻视女性么?十几岁的小女孩就要担起整个家么? “柳儿,想出去么?”绿尧问。 柳儿惊愕的抬头,看向依旧风轻云淡的人,又听那人说:“出宫同他一起走吧。这几年的积蓄该够了。”柳儿不知该说什么,害怕被人知道,宫女私通外人可是死罪。“公……公子,柳儿……柳儿不是……”绿尧也明白她在害怕什么,轻笑着看向她,“我会给你足够的银两,让你去孝敬父母,剩下的你就拿着同他离开这里吧。” “公子,柳儿谢谢公子!”柳儿颤抖着不敢相信,她要是有足够的银两就能买通宫司,让她早早出宫。绿尧笑笑,“不过,得麻烦柳儿帮我出宫。” “这,这怎么帮?……” “不难。柳儿先去找宫司拿了你的卖身契,再去找那个同你住一起的宫女,说是我要她出宫买些东西。”说着从袖中拿出两包药粉,递给柳儿,“出去时给她喝下这个迷药,药效有半天,到时候来这里找我。” 柳儿听得明白,可还是为难,“可是这样,那燕儿她……”她若是那样做,这公子虽是借着燕儿的身份出宫,到时候也是燕儿的责任,但是失职也是会受重罚的。 绿尧挑眉,带几分讥笑:“她每日欺负你,你还在乎她么?” 柳儿咬了咬唇,下了决心,点头应了。 绿尧恢复常态,又递给柳儿一包银两,让柳儿下去。 绿尧无心吃东西,只望着柳儿的背影。 希望一切顺利吧。 “准备好了?”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冷冷的声音。被拥入怀里,绿尧也顺势靠进去。 “嗯。”闭了眼睛的他没有看到景墨辰略有担心的眼神。 第二日巳时。用过早餐的绿尧清点了东西,收拾好等着柳儿的到来。昨晚柳儿告诉他宫司那里已经办妥了。能出宫的欣喜让绿尧抑制不住。 可惜,等来的不是柳儿,而是皇帝的传召。 踏出偏华殿的那刻起,绿尧知道,他逃不出这困兽的皇宫了。 龙承宫,内殿书房。 “绿尧见过皇上。”只是简单的行礼,并不跪拜。旁侧的侍卫大喝:“放肆!见到我皇竟不行跪拜礼?!”绿尧只淡淡的瞥他一眼,再看向皇帝,见他并无表示,绿尧压着怒火开口:“放肆?这位是在说你自己吧。坐上位的皇帝都不曾开口,您着急什么?还是说,你的话可以代表皇上的么?” “这……皇上恕罪!卑职没有此意!皇上恕罪!”那人“扑通”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皇帝眼神凌厉的扫向绿尧,见绿尧仍旧一副淡然的模样,才带着一丝玩味笑道:“起来吧。” “谢皇上!” “下去。” 殿内只剩两人,绿尧撇开头不看皇帝那种犀利的眼神,只望向窗外。 柳儿……快去了吧。 看着绿尧竟在那里发呆,碧深煜皱眉不悦,“你该知道朕找你来所为何事。” 绿尧回头,“圣意难测,绿尧不知。”既然你不说,那我何必自寻烦恼。 碧深煜更加不悦,“朕要你做朕的朝臣。” 绿尧轻笑着看向他,终于明说了?不过二十多就已经是这大甄的一国之君,从战初动荡到如今的稳固发展,这位皇帝都是上道的好手,何须自己帮忙。“绿尧一介山野平民,无德无能,不敢担当。” 碧深煜眯眼,锐利的气息扫向绿尧,“哦?朕这锦容第一楼的乐师多才多艺,何来无德无能?” 绿尧抬头对上他玩味的眼,那嘴边的笑似嘲非嘲,似誉非誉,看得绿尧心绪难宁。“呵,皇上都说我是秦楼的人,从那里出来的人,皇上怎能让我入朝为官?” “能探入莫陵吴家而窃取信物将吴家及北宫家一同推上断头台的你,又怎么说是无能呢?这样的人,即使出自那里又如何呢?” 绿尧脸色有些苍白,又想起那日吴家几百口人被斩于午门的情形,那些人,还有北宫家的,一共一千多口人都因为他而命丧黄泉。他也曾良心不安,也有噩梦连连。即使是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但那些无辜的人也因此丧命……绿尧闭眼深吸一口气,死都死了,再计较也没有用了。 “皇帝陛下还有什么要说的么?”看似平静无波的话语,内在却暗流汹涌。 碧深煜敛了笑,周身的气势四散,压迫的绿尧皱眉,却依然立足不动。突然碧深煜收回气息。 “这会儿,那个柳儿应该到偏华殿了吧。” 绿尧睁大眼睛。他知道?!他怎么会……怎么能忘记,景墨辰是什么身份……不!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碧深煜抬眉冷笑:“怎么,不问朕么?” “没必要!”绿尧立刻回道,“咳咳……”因激动而引起了心绞,好不容易减轻了疼痛。绿尧开口道:“我,我答应你。但我有条件。” “说。” “第一,朝臣我不做。我只为你出谋划策,具体实施由你。二,我不会成为你平衡权力的牺牲品。”说到这一点,绿尧看到他眼中闪过的精光,扯了扯嘴角,又道:“三,放柳儿出宫。” 碧深煜看他片刻,“可以。” 太肯定的答复在这皇帝这里就成了太不肯定。若不是他好说话就是有诈。绿尧迟疑,“皇帝陛下不会是两面派吧。” 碧深煜挑眉,绿尧道:“意思就是陛下不会对我说一套做一套吧?” “不会。” 玄清门。 柳儿被一群侍卫领着来到玄清门,一眼便看到那个一身月华袍,外披白狐裘的美男子。本来去偏华殿找公子却在这里看到他。“公子!”柳儿急着跑来,绿尧站在阳光下,如仙人一般的清雅,伸出手扶住了柳儿,脸上是淡然的笑。“柳儿可以正大光明的离开这里了。”绿尧轻声道。柳儿笑了,“嗯。柳儿不会忘记公子的恩惠。” “上车吧。” 柳儿上了车,却见绿尧没有动,疑惑着:“公子?”绿尧依然是那样笑着,“我不能走了。柳儿就带着我那份一同走吧。” 那样的笑,即使迎着阳光,还是悲伤的让人心疼。柳儿绞着手,蹙眉看着绿尧:“公子……是为了柳儿么?”绿尧笑着不说话。柳儿咬咬牙,跪了下来,磕头,“公子的大恩大德,柳儿没齿难忘。”绿尧摇摇头,扶起柳儿,“傻柳儿,你照顾我这么长时间,我都未说感谢呢。车上的东西已经备齐全,出宫门后找点事做,再别回来。”最后一句说的坚定。 “……是,公子……”柳儿抹了泪,又向绿尧行了礼才恋恋不舍的离去。她一生也不会忘记那个白衣男子站在阳光里朝她笑得那样悲凉。 宫门外已经没有马车的踪迹,只一道朱红大门就隔开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里,用人血人骨堆砌的宫墙,外表再辉煌,内在也是丑陋不堪的。正如此时,所有宫卫都在赞叹绿尧倾人的美貌,都被他温和淡然的笑折服,却没有人知道他内心对外面的渴望有多么强烈,更没有人明白他内心的愤恨和无奈。 房内。绿尧一进门就被人从身后拥入怀里。景墨辰的头埋在他颈侧,“尧,你相信我么?” 绿尧不言不语。 相信?相信你什么?相信你是作为皇帝的臣子而背叛了皇帝?还是相信你是因为爱我而忠诚于我?该相信么?只有你知道我对自由的渴望,也只有你知道我做过什么。 景墨辰等不到回答,慢慢松开了环他的手臂,后退着,将绿尧转向他,看着他茫然的眼神,苦笑着转身准备离开。 绿尧怔在原地,他看到了什么?他眼睛里的痛苦和绝望?那样的人那样的眼中怎么能有那些东西?! “不要!”绿尧马上跑过去抱住景墨辰,“不要走。我信你,我相信你!” 景墨辰的身体一僵,绿尧又抱紧了些,“只要你说不是你,我就相信你。” “……真的……不是我。” “嗯。” “你,相信我么?” “嗯!” 景墨辰转身将他拥入怀中,抬起他的脸,那双眼里是对他坚定地信任。托上他的脸,吻落在唇间。 他们只要彼此信任就好。不论在何时何地,这份信任都不能轻易丢弃。 ****** 小剧场: 绿尧:是不是你?!(拽领子) 景墨辰:(平静)不是。 绿尧:(松手)好吧,我信。 碧深煜:你信错了。 小西:靠、你们说什么也没用~这是由我定的~(众人:PAI飞~) 第六章:通商 从那日起,碧深煜要求绿尧入住离他宫殿不远的旭天殿,被绿尧拒绝了。旭天殿地处皇帝宫殿不远不说,它还是招待外来贵宾的宫殿。一旦入住便意味着向外宣布他绿尧是皇帝的贵宾,过多的出现在别人的视线中,他还希望有一天能悄无声息的全身而退呢。 “尧公子,皇上请您到龙承宫内殿书房。” 又是这个破公鸭嗓的娘娘腔太监……正在书桌前翻一本杂书的绿尧心中无限烦闷,单面上还是一副淡然模样,“知道了。”只这样说着却没有一丝一毫要动的迹象。 做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总管的安顺自然知道皇上对这个年少美貌的少年很上心,不管什么样的原因,这个少年还是的小心对待着。只不过这位少年脾性古怪,对下人都和和气气的,偏偏一遇到他就没那么好的待遇。 “尧公子,皇上要您马上过去。” 没有回答,只听到书页“哗啦啦”的快速翻过,然后是书被合上,椅子被推开的声音。安顺低着头,直到一双精致的白锦靴经过他眼前,说了一句:“走吧。”安顺才松了口气,跟着走了出去。 安顺领着他从偏门进入,直接到了书房屏风后。听着房内有大臣们在争论,绿尧不解的看向安顺,安顺只是示意他呆在这里便离开了。站在屏风后,绿尧大概可以看到除了背对他而坐的碧深煜外,就是站着的两人。 “罗央进来国力发展,对我国跟莫陵根本不屑一顾!此时罗央皇帝致书给陛下要求通商定是有什么阴谋,怎么能为了一点小利益而引狼入室?!”看着身形健壮,着一身软甲衣的中年男子说的愤慨,而旁侧一袭正规官袍的儒雅男子立刻反驳道:“什么是小利益?!罗央国君推行的新政不仅使他们拥有的丝绸瓷器从边界区大量涌入我国,抢夺了我国的生意,更是保证了足年的粮食不再需要向我国采购!如今罗央提出正式的开通商路,虽然让他们赚足钱财,但也能保证了我国货源不断,利润提升。”中年男子听罢冷笑,“景大人莫不是收了什么好处才如此费力游说陛下通商?” “萧大人莫要满口污言诬陷于我。” “哼!要不是,你怎么不想罗央实力而硬要通商?!” “你这个满脑子只有打仗的武夫懂些什么?!” 眼看着两人的论辩即将上演为爆发性战争,高高在上的皇帝终于悠悠开口,“爱卿对此事都言之有理,但莫要平白诬言。”语气并没有发怒,但也是不怒自威。 “臣知错。”萧老儿拱手认错,皇帝又言:“景卿考虑也不甚周全。这事朕会再行考虑,两位爱卿先退下吧。” “臣告退。”两人同行跪礼退出房外。皇帝的目光并未在二人间停留,垂首看着几案上的文书,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怎么样?” 这话问的……罗央左瞅右瞅,再没有人,那就是问他咯?撇撇嘴,从屏风后走出,不知该说什么。 什么怎么样?是那两人怎么样?还是他们所说的怎么样?再或者是皇帝陛下你不偏但双双打压做的怎么样? 直到皇帝看过来,绿尧才随意的说道:“就那样。”既然你不说清,那我也就含糊其辞。 碧深煜只是危险性的眯了眯眼,周围的气息降了几分,却没对绿尧的不敬有再多的反应。 “方才的那两人……”碧深煜手中翻看着一本奏折,话说一半并未再说下去。绿尧等不到下文,看样子是要他说了……如果没猜错的话,一身软甲的半百老头就是甄国右相兼大将军,掌控主管军政的枢密院的萧成裕,另一个半成精的老狐狸就是左相兼掌控主管文政权的翰林院的景澈文。而且,他是景墨辰的父亲。 “左相景大人,大将军萧大人。”刚出口便观察到碧深煜眼中闪过的赞赏,看来猜中了。绿尧继续道:“皇上说的不错,他两人考虑均欠周全。将军着重的是战争,景大人着重的是利益。”碧深煜点了点头,缓缓开口:“罗央的《经国七策》其中一策是专门针对与我国通商所用:进入罗央的商货要按其货价的一成征收税费。” 一句话将本在神游的罗央钉在原地。这个地方没有设过关税,就算有税费也是地方官私下收点好处以便放行,像这样提到台面上既减轻邻国商品的冲击,也解决了地方官中饱私囊的问题,还充盈了国库的关税……这的确是个一举多得的法子。而且,为什么会突然提出通商?这个地方几千年都只发展到商旅交易的边界区,各国都不会重视商业,不重视边界区,允许别国商品交易但不允许别国商客进入本国。通商就意味着各国承认了商旅的地位,允许别国商旅进入本国进行正规的商货交易。照刚才听他们说的看来,罗央发展太快,快到可以自给自足,而别国还要进口罗央的商货。设关税完全是在保护罗央本国的经济。能想出这样方法的人,若不是思想超前,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提出这经国七策的是谁?”罗央看似漠不经心的问,碧深煜摇头,“这个查不出,连罗央大臣们都没见过他,只知道是那罗央皇帝的谋臣。” “跟我一样?” “对。” “那罗央的皇帝是谁?”绿尧心里已经有底,问这个也是为了确定。 碧深煜虽然对他这个跨越性的问题有些疑惑,但还是开口,“水鸾秋。” 姓水。果然有关系呢。绿尧轻拢眉头,“罗央没有其他皇室么?” “没有。” 意料之中的,如果他真在乎花弄影自然不会把他置于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绿尧垂眸掩住了里面的黯然。 听到这个答案,虽然有过心理准备,但还是让他感到难受。水珏,水鸾秋……那种淡然风韵中含着的凌人的气势是王者之气。就连那晚……他看向自己的神色,随时面无表情,但那眼神中的不屑及嘲讽是高高在上的王者给卑若蜉蝣的弱者的蔑视。原来自己一开始就注定是失败者,渺小如他,又如何同坐拥一国的君王相比……毕竟,自己迟到两年的时间,两年,足以渐淡一切,正如让云欷淡化了对自己的那份感情而爱上水鸾秋。 垂头嘲笑自己不自量力,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可聪明如碧深煜,作为君王的他又怎会迟钝到感觉不出绿尧周身气息的波动,即使很淡。他并不去管他有什么事,只是坐在那里等。 直到那种气息消失,才听到绿尧考口:“皇上答应罗央吧。”绿尧抬头很认真的说。 碧深煜眸光微闪。 “我知道您在想,现在通商,利都在罗央,可若不答应通商,丝绸瓷器的供应就有可能断货,引起国内经济动乱。”绿尧见他不说话,继续道:“而且,罗央由新政公布正式设立边界区的进口关卡,收取税费,这样既减少了他们进口的货物,也提高了进口商货的价格。” 碧深煜抚颌沉思,“罗央的手工艺品可是比我们的粮食成本高多了。” 绿尧点头,“所以出丝绸之外的其他手工艺品照常买进就好,而丝绸做成成衣再卖出去。” 碧深煜把玩奏折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精光,“你是说提高成本价?” “嗯。” “难道罗央不会这样做么?” “不知皇帝陛下这大甄有什么东西可以卖到罗央再让他们倒卖回来呢?”绿尧嘴角轻勾,问道。碧深煜挑眉,手指摸了摸下巴,耸了耸肩,示意绿尧继续说下去。 “如果说罗央的成衣……”绿尧自信的笑着,“绝不会比得上甄国的成衣。”碧深煜定了定神,从没有见过他如此自信的笑容,那样耀眼,甚至能让身为君王的他为之震撼。有种想要夺来撕毁的冲动,想禁锢他的光芒不让别人看到。 被这样的想法惊了心,神色复杂的看向绿尧,美貌与才智并存,不愧是众多人看上眼的猎物。只是现今这个猎物甘愿跑到自己的网中,即使他用了手段。 绿尧见他的神色以为是对他的话有所质疑,也不在乎的道:“其实,就算没有绿尧,皇上您还是会答应的吧。您只是少了一个可以回利的机会而已,而我,如今提供给陛下这个机会,绝胜的机会。”绿尧知道这番话会引起碧深煜更多的注意,毕竟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偏偏能看得清帝王的心思,而那群在朝堂上不知伴了这位君王多长时间的大臣们却没有一个陌生人心思缜密。随意那锐利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探索,绿尧又问:“皇上在外应该有自己的产业吧?”见他点头,绿尧笑笑,“那就利用皇帝陛下手中的产业开始吧。” 三天后的朝堂上,碧深煜当众回了罗央使者的书信。边界区正式打开了罗央与甄国的通商之路,并在边界设税务司,专办进出甄国的商货的手续及收纳税费。暗中,皇帝手下的产业以无阻碍之势崛起。利用邻国罗央所进的丝绸加工成各类样式的成衣,款式新颖奇特,还有专门针对罗央,莫陵民风的成衣吸引了众多商客纷纷来购。还有罗央的香料制成各类独特地化妆品,药品迎合了诸多女性,小孩的喜好,畅销几国之间。近三个月时间,“玉”字号的玉辰庄各类产业遍及全国各地,并有延伸到邻国的趋势,并趁机成为了商业界的鳌头,控制了甄国的大半产业。 依旧在龙承宫内殿书房。屏风后的罗央待几位大臣争执完退出内殿后,缓缓踱步而出。关于争执的内容,罗绿尧不屑一顾。说是玉辰庄垄断行为不利国家,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自家的利益被垄断了么。他们的争吵正给了碧深煜一个契机,一个将整体产业都尽掌手中的契机。 “你怎么看?”皇帝玩味的看着绿尧眼底闪过一抹冷然,问道。 绿尧看他一眼,径直坐在靠近暖炉的贵妃椅上,打了个哈欠。“皇帝陛下早有高见问我作甚。”这个皇帝明知他为了那些成衣样式及各种纹饰累得头昏脑胀,还是不顾他的意愿非要这么早把他从偏华殿招来。无情冷漠没人性。 碧深煜见他不满的神情倒像几分别扭的少年样,不觉笑出声,“玉辰庄的确太显眼了,该是让千风楼出出风头了。”绿尧不理他,窝在椅子里闭目养神。又突然想到什么,忽然睁眼,“向莫陵要求通商了么?” “嗯?”碧深煜一双鹰眸直扫,绿尧皱眉,“难道还没有?!”看到碧深煜一副疑惑的表情,他算是崩溃了。同莫陵签约不久,又向罗央通商,甄夹杂在中间,竟不知道要兼顾么?“皇上您还真是被利益冲昏头脑呢!莫陵那边该有动静了吧?!马上修书遣使向莫陵要求通商!”绿尧一着急就冲动了,一冲动就命令人了。现在看到这个帝王竟然因利益失信于莫陵,就气不打一处来。 碧深煜凝起一抹深意的笑,“你在命令朕。”绿尧一怔,咬咬牙,“恳请皇帝陛下您马上和莫陵通商。”坐在几案前,一身金丝麒麟纹的男人看到绿尧气闷的表情,倒是笑起来。 可恶。 绿尧知道被他耍了,起身甩袖准备离开。走到屏风面前时,回头向那个可恶的男人道:“若是他不买账,就许以它倒卖后利润的两成。”说罢就从侧门离开。 坐在那里的碧深煜敛去笑意,深思着绿尧的话。 果真是洞悉人心。 第七章:风起 “主上。属下查到甄国出使莫陵。” “出使莫陵?做什么?”一袭青色锦袍的中年男人侧躺在软榻上,身侧是一位清秀的白衣少年,男人的手正在少年身上抚摸着,引得少年阵阵娇喘。 “属下无能,并未查到甄的目的。不过近来有千风楼跟玉辰庄相对抗。” “嗯……下去吧。”男人闭着眼说了句,黑衣人便消失在房中。这时侧面的珠帘被挑起,一个墨蓝色衣衫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不看榻上的两人,直接坐到桌边倒了杯茶。“我知道他们要做什么。通商。” “哼!他还真是贪得无厌,一个罗央已经吞了那么多,还想要莫陵的么?”榻上的男人挥手示意白衣少年下去,少年规规矩矩的整了衣服退出房外。男人眼中狠戾尽显,“我们会好好招待他们的!”墨衣男子嘴边也带上一抹笑,只是其中尽是怨恨。 碧深煜,我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好了!收起你那副模样。碧深煜与罗央通商换来的资产已经让我们难以抵抗了,如果再让他与莫陵通商,那我们的产业迟早也得完蛋!”青衣男人鄙视的看着墨衣男子,那男子也只是咬咬牙,说了句:“知道了。” “知道就好。去找左使冥焚,让他们这些‘影卫’去莫陵做做客!~” 蓝衣男子一停顿时了然,“好计谋!”说罢两人相视而笑,奸笑! 僻静的偏华殿院中,殷红的梅树下站着一袭月白袍的绿尧,仰首望向深红的宫墙外那片湛蓝的天空。眼中印着的除了那广阔的蓝外再容不下任何东西。 出现在他不远处的景墨辰一眼便看到了那样的绿尧。他向往着自由,他一直都知道。可是他太自私,他不能背叛皇上,他不得不将他禁锢在这牢笼里。但他却没有向他抱怨,从不曾要求他带他出去,他明白他什么都知道,他在乎他,他是为了他考虑,可他却依旧不能放他走……看着他满眼的向往,满身的寂寥,竟让他感觉不到他的存在。那么虚无缥缈,如烟如雾,仿佛再等片刻他就会随风而散。 惶恐。从来没有过的情感,全部都投注到了那个人的身上。 景墨辰紧了紧手中的狐裘,走到绿尧身后为他披在肩上。 “春寒料峭,莫要受凉。” 绿尧回了神,侧首笑了笑,“你来了。”景墨辰点点头,转到他身前为他系好带子。抬头对上绿尧含笑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带着一丝落寞。或许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他离他这么近,怎么能看不到呢。轻轻将他拥入怀里,“尧,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就像一缕青烟,随时都可能消散?”闷在绿尧发间的景墨辰吸气喷吐着,绿尧瞬时觉得有股暖流流过。 手臂回应着他的拥抱,将下巴抵在他肩上,“没有,你是第一个。” “不许离开我。” 绿尧笑的凄凉,“不会。” 两人就那样拥抱着,良久都没有言语。 还是景墨辰开了口。“尧,我要去处理一些事情,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带你出宫。” 说不惊讶是假的。可绿尧还是没抱太大的希望,不过还是紧了手臂,能出去一会儿也是好的。 “嗯。” 龙承宫内殿。 “皇上,莫陵边界出现我国影卫,莫陵失去诸多重要文件。莫陵皇恼怒,我们派出要求通商的使者将于三日后到达莫陵皇都。” 座上的男人眉目冰冷,“影卫?烈。”碧深煜向后喊道,一抹黑影出现在他身边。 “墨查过,不是我们的人。” 碧深煜凝思片刻,问道:“他人呢?” “偏华殿。” 男人眼中的寒冰骤起,下跪的侍卫受不了他的压迫嘴角流出血。 “传朕口谕,遣左相之子景墨辰以使者身份速去莫陵解决此事,向莫陵皇谢罪!” “是。”烈一个闪身已没有了踪影。 “下去。”碧深煜敛了寒气,向侍卫道。 “是。” 偏华殿这边。 景墨辰刚陪绿尧从院中坐回到房里,为绿尧解下披衣,身后一抹黑影闪过,景墨辰马上提高警惕,片刻后放松下来,对着墙角道:“什么事?” “皇上口谕:遣左相之子景墨辰以使者身份速去莫陵解决影卫一事,向莫陵皇谢罪。” 谢罪?! 绿尧下意识向墙角看去,只有冷冷的声音从那里传来。景墨辰眉头皱起,“知道了。”然后再没有了声音。 “走了?”绿尧看向景墨辰,景墨辰点头,倒了杯热茶给绿尧,“莫陵边界突然出现大量甄国影卫。” “假的?”绿尧也渐渐上了心,看到景墨辰点头,马上着急起来,“那你怎么能当众露面?!风如觉他们都知道你是影卫,碧深煜给你按上左相之子的头衔也不会让风如觉他们放过你,反倒是会觉得你是用这个身份来压他们!他们根本不会放过你!还有!碧深煜要你去谢罪!谢什么罪?明明不是你们为什么还要你去?!”他已经听景墨辰说莫陵许多资料丢失,这可是足以让风如觉扣押景墨辰这一个是影卫的使者的!风如觉即使知道不是他做的,也会为了给大家一个交代而处置景墨辰。如今碧深煜更是以口谕说明是谢罪!这分明是将景墨辰推出去做个了断!!! 看着绿尧紧张,他很开心,“没事。不是还有风如醉么。” “他根本做不了主的!不能靠他!”绿尧拉着他的衣袖不让他离开。景墨辰无奈的叹息,“尧,相信我。” 绿尧摇头,眼神近乎哀求,他不想让他深陷险境,他好不容易拥有的温暖怎么能够失去?! 纵然景墨辰曾有多少冰凌,在这一刻他都只能用温柔来安慰这个人,“尧……”捧起他的脸,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绿尧身子轻颤,他一定要走么?不行!不可以!绿尧主动挑舌加深这个吻,同时手开始在景墨辰身上游走。景墨辰明白他的用意,可还是不能违抗那个人的命令。 待两人滚上床榻,都已经情难自控时,景墨辰点了绿尧的睡穴,在那一刻,他看到了绿尧眼底的悲愤。景墨辰内心苦涩,为他盖好被子,在他额头烙下一吻。 “对不起,尧。等我。” 一袭黑衣的景墨辰满眼的不舍与挣扎,最终还是转身而去。 不要走!不要走!! “不要走!”绿尧惊出一身冷汗从梦中醒来。 房间依旧是偏华殿,只是少了那个人的气息。绿尧慌着叫出声,“景墨辰!……景墨辰!!” 没有回应。 平日里只要叫他的名字便会出现在眼前的人不在了。床榻上只留有他一个人睡过的痕迹,旁侧的锦褥一阵冰冷,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仿佛从来不曾有一个人出现。绿尧的心口无预兆的疼痛开来。手覆上左胸,何时开始,这里为他而痛了呢…… 那些曾经痛苦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 曾经的自己……如今的自己…… 泪不禁滑落,打在锦被上,渗透了紫色的绣花,显得殷红。 “来人。” 殿门被太监推开来,恭敬地行了礼,“公子有何吩咐?” “去通报你们皇帝,我要见他!” 小太监惊讶的抬眼看了看床上的绿尧。这公子平日最讨厌的就是见皇上,今日怎么…… 绿尧一个冷眼扫来,小太监打了个寒战,“是……”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那小太监急匆匆的跑来,喘了几口气,“公,公子,皇上那边的人说,不见。” 已经穿戴好的绿尧走到门口,听了话也只是嗯了一声,拉起狐裘向外面走去。 初春的夜依旧冷得渗人。 小太监以为他没有听清楚,又说了一遍。绿尧没有停下脚步,淡淡的一句:“听到了。”小太监便闭口不再言语,只是跟在他身后,向龙承殿的方向走去。 偏门的侍卫拦下了他,绿尧也就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甩出一句:“让开。”那侍卫无动于衷,只冷冷的回他一句:“皇上不见你。” 绿尧哂笑。眉眼间亦如春寒般结了冰霜。 他的目的不就是要我来见他么。 “我说,让开。”侍卫岿然不动。绿尧眯起眼,就在准备推开两人闯进去的同时,门从里边打开,安顺站在那里,恭敬地行礼,“皇上请您进去。”绿尧压着肚子里的火,正要踏入殿门,又转头向站在那里面露忧色的小太监说:“你回去吧,不用等我。”然后便踏进殿门,没有再回头。 第八章:悲心(一) 殿内暖香融融,萦绕在鼻尖的一缕缕清幽的香气被一句话打散,消融。 “收回你的成命!”冷漠的,连这殿内的温度都感觉不到的声音。 碧深煜鹰眸轻抬,散发出凛冽的气息,冷笑道:“你在命令朕?” 碧深煜的内力逼得绿尧承受不了,退一步,皱眉咬牙道:“请陛下收回成命!”碧深煜见他咬牙忍的艰难也不愿低头,不得不撤了内力。 绿尧松了口气,殿内一下子静默下来。 两人就那样对峙着,谁都不愿先妥协。绿尧深呼一口气,道:“请陛下……” “为什么?”碧深煜打断了他的话。冷淡的却又好似有些不满。绿尧疑惑着抬起头,碧深煜看似平静的面孔,深不可测的帝王,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是被那异样的目光盯着,着实不舒服。垂首看着地上铺着的绒毛地毯,被自己的靴子踏着的地方压了下去。这里好像是要脱掉鞋子的吧?! “绿尧!”那威严的声音又随着压迫而来,绿尧抿唇回了神,半响才道:“他是你的属下。” 碧深煜冷笑,“朕可不认为这可以作为理由。”绿尧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指节都已经泛白,唇紧抿着,对上那人冷漠无情的眼。 的确。在他眼里,人命视如草芥,区区一个影卫又怎样?这整个大甄都由他掌控,他的一句话,可以救人于危际,亦可以瞬间要了人命。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并不是可以善予之人。是自己太过冲动了么…… “通——”膝盖硬磕在地板上,即便有地毯,还是一阵钻心刻骨的痛。 “恳请皇上收回成命。”绿尧依旧不卑不亢,他是在求人不错,他是下跪了不错,但他不会像别人一样唯唯诺诺,他不能失去做人最后的尊严。感到周身气息骤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恍惚间,一双绣金麒麟的黑锦靴出现在眼前。下颌被他两根手指捏起,被迫仰视着这一代帝王。看着他凌厉的眸光,只听他道:“从不向朕下跪的你,竟能为了朕的一个影卫屈膝?!嗯?!”他的力道慢慢加重,绿尧吃痛也只皱了皱眉,“他于我不同。” “于你不同?哼!喜欢上他了么?”并未放手的碧深煜蹲下身来,脸上诡异的笑让绿尧心悸。 “他的一切可都是朕的。”平静的语调,说不出的压抑。“包括他的命!” 绿尧只抬眼看着他,淡淡地道:“我只是希望皇上别拿他的命玩弄。”其他人的性命,他绿尧可以不屑一顾只因为是景墨辰,是自己的爱人才会关心而已。 皇帝眯起眼审视着绿尧,似嘲又似可怜的笑着,冰冷的声音贯穿了绿尧的身心。 “他一切都听命于朕,从前是,现在也是。” “朕要他生他就生,要他死他就得死!” 绿尧眸光微闪,垂下眼帘遮掩了眼中的慌乱。 碧深煜自然不会错过他的表情,钳制着他下颌的手一把甩开,站起身,俯首如看待蝼蚁一般,讥笑着,“若朕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朕的命令,你还要如此选择么?” 被甩倒在地上的绿尧身子一顿,撑在地上的手渐握成拳,强忍着身体的战栗和心口的疼痛。 那样强势的人,那样嘲讽的表情,那样刺骨的话,就如一道闷雷炸在绿尧心底,脑子猛地一片空白,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双耳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留下自己不稳的气息与疼痛的闷哼。 不是没有怀疑过他的出现,不是不知道他接近自己的别有用心,不论是他的武功还是他的身份,亦或是他周身的那般气息,他都明白他的不同。或许有过欺骗,有过利用,可那一次次不求回报的救助,一句句温存的话语,一道道热切的眼神……如今看来,竟全都是假的么?命令……只因为这个帝王的命令?…… 那么,景墨辰,你的那句“等我回来”要怎么解释?让我等着你回来告诉我这个血淋淋的真相?还是继续的欺骗? 将自己的信任交付与你竟是另一个错误么?……你热心,把我从死灰中拖出,赋予了我重新活下去的希望;又那么狠心,在得到一切之后,无情地尽情的践踏着这一切。 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戏么?…… 绿尧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从地上站起身,因久跪的膝盖阵阵抽痛。 第九章:悲心(二) 碧深煜看着他的变化,以为他站起身就会不再提让他收回成命,就会那样离开。他完全没有想过,绿尧会为了景墨辰恳求到底。 “皇上有何条件?”被咬的出血的唇微启,声音低哑却没波动。已渐复如常的绿尧神色不惧的看向碧深煜。 碧深煜只一瞬的讶异,随后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冷气。薄唇边的笑已完全没了踪迹,“即使这样你也选择救他么?” 绿尧对他的怒气不明所以,只淡漠着脸,“我今日来这里,只为求皇上开恩,收回成命。” “好!好!!”暴怒的碧深煜看着他那冷冽又灼热的眼神,让绿尧不舒服,微微侧目不去接触他的眼神。 看着那人气冲冲的坐回到龙椅中,抛出一句话:“朕要求你做朝臣。” 绿尧呼吸一滞,片刻才应了声:“好……” “你就甘愿为他违背你自己的意愿?!”碧深煜握在扶手上的手青筋尽露。 为什么这个人能不惧他的皇威?为什么能在自己的威胁下还如此的固执?为什么一个欺骗他的人他还能如此做? “我只为救他。” “……来人!”碧深煜深深看他一眼,向殿外喊道。黑衣侍卫跪在外殿,“唤景墨辰回来,命人将追查到的人送去莫陵!下去!” “是。” 绿尧深鞠一躬,“谢皇上隆恩。”面无表情,又是那个漠然的绿尧。“明日我会以辛尚秋之名待皇上传召。”说罢便转身走向门外。 “若朕要的是你,你也应么?”背后沉重的气息传来。绿尧背着他蹙了下眉,开口道:“我跟皇上您的交易已经结束。这个如果不会成立。”话音刚落,人已踏出门外。 望着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碧深煜的眸色愈加深沉。 辛尚秋…… 绿尧刚踏回偏华殿,皇帝的圣旨便接踵而来。 “辛尚秋品行端正,才德兼备,能为我大甄栋梁,朕深感愉悦。为显朕对卿厚爱,特准:即日起,入住龙承宫风华殿。钦此。” 安顺合了圣旨,身后的太监宫女便开始整理偏华殿。 绿尧站在那里垂眸不语。他知道那风华殿是离皇帝寝宫最近的,也知道它曾住过先帝最宠爱的男妃。碧深煜这一代并未立有男妃,所以风华殿一直空着。如今让他住进去的意图是什么呢?……难道终究躲不过么……还是说,这又是另一个玩笑?…… “辛公子,接旨吧。”安顺一声唤回了出神的绿尧,绿尧接过旨,“没什么整理的,现在就走吧。” “好。”安顺笑着应了声。这公子厉害,能住进风华殿,不管皇上是什么意图,但是住进风华殿的人,一定不能怠慢。想到这,他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出了宫殿,安顺也踏了出去。 绿尧环视这间屋子。并不大,却有着曾经在这里最温馨的记忆,如今记起,只空留满腔苦涩罢了。 “辛公子?”门外安顺的声音传来,绿尧闭眼压下了酸楚的泪,转身离开。 既然空余苦涩,那便没有再留下的意义了。 在众人离去,殿门关闭的那一刻,院内依旧挺立的梅花在夜幕里,随着初春的寒风而起,飘飘洒洒,散落了一地。 人去花落亦无声。 第十章:朝臣(一) 入住风华殿,却没有下旨册封为侍。他没有来历,碧深煜这样不过是告诉众人他有身份,且地位不低。至于是什么样的身份,就让皇帝他自己想去吧。他明里暗里都告诉着众人他绿尧是侍君,却不是一般的侍君;是朝臣,又不是正常的朝臣。他仅是以侍君身份入朝辅佐皇帝而已。再说,先帝的男妃也是有辅佐先帝的。 当天,绿尧让碧深煜选近君之臣组内阁,起下达皇令,监察百官的作用。内阁不属于任何机构,直隶皇帝。左相辅文掌管的翰林院不仅修书且掌控半个行政,右相辅武掌管的枢密院也掌控着半个军权,下来便是六部。并没有独立的监察机构,地方却设通判与地方官同管事。这样的政权机构搞得绿尧一个头两个大,乌七八糟的一锅粥。最后只好顺皇帝的意思设置近臣机构——内阁。 翌日。朝堂。 绿尧以内阁首臣的身份站在了离皇帝不过三步远的下阶处。不用说也知道,朝堂中已经是议论纷纷。 “皇上驾到!——”一声尖利的声音打断了群臣的的议论,大堂瞬时静了下来,玄黑的麒麟袍贴着修长的身段坐在金灿灿的椅中。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万岁!” 郁闷的绿尧从地上爬起,还万岁,老不死的东西们,也不怕养个吃人的妖怪!正内心腹诽的绿尧听得堂下一人道:“臣有事启奏!” “准奏。” “历来后宫不得参政,皇上您立侍君为内阁首臣,有违祖制!” 绿尧抬首望去,年过半百,青色鹤纹官袍。了不得,一品文官呢!为了一个小小侍君出动一品大臣,这群老东西还真给他面子。再瞅瞅人家皇帝,一身的威严霸气,冷着一张棺材脸,犀利的眼神直扫堂下众臣。即使没扫到他身上也够!人了。堂下众人除了几个成精的早已哆嗦着心里哭爹喊娘了。 听的众人以为朝不保夕的时候,尊贵的皇帝陛下张开金口,悠悠的道:“朕乃爱才之人,尚秋无门无第,进不得朝堂,朕实乃无奈才赐予风华殿入住,再则入朝。先帝侍君也曾如此,朕这算不得违祖制。” 这话说得,爱才却没有门第就要收入后宫?!那完了,这大甄所有有才的寒门子弟都要落入魔掌了。不过对于他,说爱才才如此,也够绝了,没有门第的进不了朝堂,如今若再有人反对就是说皇帝爱才有错……谁敢挑衅皇威啊。 “是老臣糊涂。”说罢跪下来磕头,皇帝挥手,“归位吧。”那老头才颤微微地站起来回了原位。 “众卿还有何事要奏?” “禀陛下,进来我朝商业几乎被玉辰、千风所阻断,部分商人隐有不满之势。”景澈文站出来说道。皇帝听罢,眼中精光一闪,沈声道:“爱卿如此一说,朕倒想起一件事。尚秋。” 绿尧接到指示,向皇上鞠一躬,打开手中的卷轴,朗声道:“为保我朝商业昌隆,朕决定许年成超过百万,且纳贡超四成的商人以最低爵位,以示嘉奖。” 此话一出,朝下顿时吵成一团。 “皇上!万万不可!鄙如商人,怎么能加官进爵!” “皇上!此举有辱国风!” “皇上!此行只能使那些狼子野心的商人更加肆无忌惮!” “臣恳请皇上三思!”突然展出的右相道。 “臣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众臣都附和着跪下。 第十一章:朝臣(二) 看着这些朝臣反对,绿尧心里是又爱又恨。爱他们敢于反对,恨他们都是榆木脑袋。什么鄙如商人,说白了就是他们这些光鲜亮丽的,徒有其表的世族大臣们排斥商人,认为有辱国风应该是觉得使他们这些士族们颜面无存吧!还狼子野心?这词用到你们这群老不死的狐狸身上不是更合适么?! 绿尧冷眼扫过众人,在看向碧深煜时,见他玩味的点点头。绿尧面上无表情,心下还是狠狠地腹诽他,一步步的踏下台阶,走向众人。最后站定到景丞相面前,轻叹一声,“诸位大人,尚秋还未说完呢。”毫不惊讶的收到许多异样的眼光。而最犀利的便是他脚下跪着的景澈文的眼神。 一袭水蓝银线绣梅的锦袍,长长的衣袖微抬,手中的卷帛再次展开。清若莲花,雅如微风,几丝似有似无的笑挂在嘴角,一双美目散发着丝丝冷意,似是能通透人心。只听那清幽如山涧的声音道:“大甄国盛,须有文韬者武略者,故朕感念天下才人,扩大科举范围,特允寒族平民有能者参加科举,为我大甄效力。” “你这个无名小生!定是你蛊惑皇上做出此等昏厥的决定!”这时,不只是哪个官员在众浪声中怒吼一句,绿尧寻声望去,中间的一位侍郎对他怒目而视。绿尧心下哂笑,面上温和如水,轻声道:“这位大人是想说我以色诱主呢?还是想说皇上昏庸沉迷男色呢?”声音不大,却如巨浪拍岸,吓得那人忙爬出来,面色苍白,不断叩首:“皇上恕罪!臣绝无此意!” 皇帝冷眸无语,绿尧则缓步游走于大臣之间,站在中间,凝眉轻语,“诸位大人都有异议么?唉,本来尚秋提出嘉奖商人是为了解决那两座垄断呢。这下倒好,罢罢罢!诸位大人还是每日慢慢吵吧。” “臣到想知道,辛大人这嘉奖如何解决垄断?”开口的是景澈文,虽跪于大殿,依旧是一高傲且狡诈的狐狸,绿尧偏头看向他,笑了笑,“嘉奖本是笼络人心。大人可曾想过,年过百万的能有几人?大人又可曾想过,即便他过了百万,交了四成以上的税费,还留有多少?即便他不交四成以上,按他所得的年成扣除的税费也已经是过万的了。他所剩的依旧不多。这样他还能垄断么?” “可他有官在身呢?” “官?什么官?不过是一个平民里的爵位而已,就算他比平民高一等又如何?那也还是要按照商律来办事的。不是么,景大人。”绿尧嘴角含笑的道。 景澈文眼里微光闪烁,“果然,好计谋。” “呵呵,景大人的赞赏,尚秋惶恐了。”绿尧笑着向景澈文一拱手,“这等事不过是以利取利罢了。欲取之必予之。想必各位都懂,想要国之繁盛彰显天下,国库充盈,想必都是大家喜闻乐见的。” “不说户部尚书,工部尚书,礼部尚书乐见,”绿尧挨着一个个的走过,然后停在了右相萧成裕面前,“就是兵部收入增加,军费什么的,便不会有问题了吧。” 萧成裕眼睛在绿尧身上一扫,又抬眸瞅向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张口就道:“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众臣叩首。唯独绿尧鹤立鸡群,没有动作。只是双眼望出大殿外的天空,湛蓝的透彻。 碧深煜看着绿尧,并没有说什么,“众卿平身。” “谢皇上!” 待众人起身,皇帝才道:“这都得靠尚秋才是。近三月的成效众卿都看在眼里,亏得尚秋提议朕答应通商才有今日的繁盛!” 众臣皆吸气侧目,来着这个年纪不及弱冠的少年,貌比芙蓉,才华横溢,如此才貌双全之人,会得皇上垂青也是应当。 “那让寒族参加科举又是为何?寒族低鄙,又怎能站于朝堂?”总是有人会出来挑衅的。 “呵,这位大人想说的,是不能站于朝堂?还是,不能同你们一起站于朝堂?”绿尧一记眼神射向开口之人。那开口之人聂聂的不回话。 “诸位大人,国之栋梁,才德兼具者。陈力就列,自不分地位品阶。士寒皆为大甄子民,贤者同居庙堂,食君之禄,当担君之忧,而非排斥异己,以势取人!” “为臣者,为君为国为民,目的都是这大甄,诸位又为何要计较是士族还是寒族为官?还是诸位以为士族子弟就一定会比寒族子弟强?这大甄朝堂就该只是士族垄断的朝堂?!” “尚秋知大人们多少都与些许小商有关联,所以会介意被大商垄断。但你们可曾想过,寒族平民是否也会介意这朝堂是被士族所垄断的朝堂?!他们的才能无处施展,报国无门,只剩自怨自艾。君舟民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还有,尚秋也想要各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朝堂静了,无人有话。他们也的确不该再有异议,都说是为君为国了,舍己为国才是他们该做的,而非咬着士寒不放。 “好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臣无话可说。”萧成裕站在那里拱手。 “臣亦无异议。”景澈文也开口。 文武两首都说无异议了,自然其他人也不会有多少异议。 此事就此议定。 储熙十三年初,大甄帝昭告天下,招贤纳士,寒族亦可凭才能考举,为朝廷效力。另外,嘉奖商人的旨意也已下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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