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第一次对弈,受一桶冷水浇到头顶,留下情动的攻哑口无言。 第二次对弈,攻对受一番揉捏挤压,受醒后却要道谢,哎。 第三次对弈,风水轮流转,攻一桶冷水浇到头顶,留下情动的受辗转难眠。 第四次对弈,结果如何,你猜?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弈,苏寒之 ┃ 配角:顾怜安 ┃ 其它:状元 第一章:朝堂重逢 有人说,今年的科举考试考的不是学问,而是相貌,以状元苏寒之为首,三大美男齐聚朝堂,那情形是要多赏心悦目有多赏心悦目。尤其是这状元苏寒之,那可是长着一张连女人看了都会嫉妒的脸,甚至直逼当今朝堂上大家公认样貌最为俊朗的大理寺卿,沈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状元苏寒之为翰林院修撰,榜眼宋知秋,探花顾怜安为翰林院编修,即刻上任。钦此。” 威严的朝堂大殿上,年轻的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册封了本界的三大榜首。 “臣领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三人纷纷上前叩头谢恩。 “爱卿平身。”龙椅上的皇帝眉眼含笑的抬手说着,看这心情应是非常不错。 说起这翰林院修撰,表面看虽然官职并不大,但负责的史书纂修,为皇帝拟诏,修订国策,颁发新法令等都与皇帝有直接且密切的关系,因此历朝历代中的状元大多都平步青云,甚者做到内阁首府都不无可能。 这一切从榜眼和探花欢喜的神情便可得知,哪怕只是翰林院编修,负责各类卷宗的编排和整理,但入得进这翰林院,后面的路也是四通八达。 可这状元苏寒之的表情却是让人捉摸不透,面色清冷,毫无被册封后的半点喜悦,不清楚的人怕是会认为此事与他无一点关系。 这一幕自然落在平日里与翰林院交往甚为密切的大理寺卿沈弈眼中。沈弈此时正站在苏寒之的右方,虽只看到他的侧脸,也瞧得出他完全不将这官职放在眼中,职业习惯不禁让他想探究这冰冷面容下到底是怎样的一颗心。 感觉到自己被注视,苏寒之原不想理会,可察觉到这目光带了许多探究的意味,便也忍不住转过头,看看这一旁站着的到底是谁。 双目对视,两人不禁同时一愣,竟然是他! 两年前的一天,傍晚。 苏寒之借着有些昏暗的光线走在空无一人的巷子中,面前忽然跳出一个飙形大汉和一个弱小少年,光线从来人后面投来,看不清面容,还未反应过是怎么回事,便被一棒敲晕在地。 “哥,这人虽然衣着较为素朴,但瞧这气质,倒像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我们不会劫错了吧?”弱小少年打量完苏寒之,有些胆怯的看着飙形大汉说道。 “你放心,这条巷子就是从贫民区延伸出来,有背景的人不会出现在此,你哥我在这劫了这么些年,还没错过。而且你看这狐媚的样子,定是能卖个好价钱。”飙形大汗拍拍自己的胸脯,很是自信的模样。 “哥,你真行。”弱小少年立即一改胆怯的姿态,换成一幅崇敬的眼神。 同一天傍晚,醉欢楼。 “沈大人,许久不同我们几人出来作乐,今日可要一醉方休。” “好说,好说。”沈弈捧着酒杯,态度状似诚恳的点着头。 “好,痛快,今日一定让老鸨帮你挑个好货色。” “这个便不用劳烦了。”每次被抓来这里喝酒,都不得不面临如此局面,沈弈不由微微擦汗。 “那可不行,往日的都不让你满意,我一直愧疚于心,这次特意托老板好好挑选,保证包你满意。来,喝酒。” 连番被灌了几轮酒,沈弈只觉有些发晕,连连摇手要停住。 “老鸨,带沈大人去休息,记住我交代的。” “是。” 被连拖带拽拉进一间房,沈弈只觉头更晕眩,扶住门边的柜子站定,眼前的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 床上的苏寒之只觉身上一阵燥热,不禁用手将领子拉开,露出雪白的脖颈,眼睛微张,这面前的门边似乎倚着一个人。 这一幕被酒醉的沈弈落在眼中,却是一种极大的诱惑,媚惑的面容,迷离的眼神,引诱的动作,让以往只是逢场作戏,却从不留下寻欢的沈弈,竟似受了蛊惑般向床前走去。 苏寒之初从昏睡中醒来,加上体内的药力作用,还未完全清醒,便感觉到来人顷刻间压上自己的身体,灼热的唇覆在自己的唇上辗转吮吸,身体瞬间变的更加燥热难耐,脑中想着要推开,身体却不听使唤,竟也主动向他贴上去。 两人缠绵悱恻,衣衫散开之际,一阵微凉侵入身体,苏寒之的脑中出现片刻清明,一把将身上的沈弈推开。 “你是谁?”苏寒之冷冷的盯着衣冠不整的沈弈问道。 “我……”情迷中被推开的沈弈一下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哪里?”苏寒之坐起身,轻轻合拢衣服,环顾四周冷冷的问道。 “醉欢楼。”沈弈平复着呼吸,烦躁的说着,却又忽然疑惑不解,“你是这里的小倌,竟然不知这是哪里?” “谁说我是小倌?”苏寒之的声音已经近似冰冷,体内的火却越烧越旺。 “那你怎会在此?”看着苏寒之脸上异常的红晕,沈弈心中有些了然,“你中了春药?” “麻烦给我些凉水。”苏寒之的声线已经开始有些颤抖。 沈弈身上的火亦未完全熄灭,且两人此时均是衣衫凌乱,但见苏寒之如此情形,自己也不愿趁人之危,只好强力压下心中的欲望:“等等。” 环绕屋中,门边正好放着一桶冰凉的水,一个木盆放置一旁,看样子应该是为客人洗漱所准备,沈弈提起桶欲将水倒入盆中。 “都提过来吧。”苏寒之的声音透着些焦急。 叹了一口气,将木桶提至床边,苏寒之立即翻身下床,一手便将桶抓起,另一只手托着木桶的底举过头顶,将冰冷的水从头淋下。 水沿着发丝顺着脸颊流入脖颈,又从脖颈顺着锁骨流进微开的衣领,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勾勒出清晰好看的线条,沈弈看的有些呆,喉咙干涩,喉结微动,僵硬的别过头。 “谢谢。”苏寒之不带感情色彩的说完便推门而出,徒留沈弈在背后张了几次口都不知如何喊出。 如今两人均未想到会在此相见,就连一向清冷的苏寒之都觉有些尴尬,但面色仍然不改的扭回头,不顾沈弈对他投来的善意的微笑。 “哦,原来他是隋州知府之子。”沈弈下朝回府后,便急急派人探听到苏寒之的状况,自那日之后便有些刻意的寻过他,却一直未有过下落,如今想来是自己的方向寻错了,难怪那日之后醉欢楼忽然关门,原来他也不像表面上那样不在意么?轻摇手中折扇,一丝笑意浮上嘴角。 右手中折扇一收,“啪”的打在左手手心:“秦商,去备份贺礼,我要亲自去状元府瞧瞧。对了,就拿那个我最喜欢的白玉珊瑚吧。” “是。”近从秦商应着声,脑子里却想着今天这沈大人是哪根筋不对,竟连平日里别人碰都不许碰的宝贝拿出来,但也不敢多说,赶紧退下准备。 苏寒之的状元府是在苏寒之成为状元前,皇帝亲自为未来的状元所准备,三年一次的科举,让初初登基不久的皇帝很是期待。尤其对于这个自当太子起就仰慕状元出身的太子太傅才情,并受其言传身教的新皇帝,更是意义非凡。 苏寒之只身一人走近这座皇帝历时一年为其建造的甚为豪华的状元府时,也不由微微皱了皱眉,虽然对于这些已为其配备好的家丁来说,这表情实在看不出有何不同。 苏寒之只简单按自己喜好整理了下寝居,刚拿起自己的藏书放置书房,便听到下人来报:“大人,沈大人在门外求见。” 沈大人?脑中浮现朝堂上那一副意味不明的笑,苏寒之停下手中动作:“有没有说何事?” “回大人,说是拜访,祝贺大人您喜迁新居。” 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人拒绝不得。 苏寒之放下手中的书:“请他去前厅吧,我随后便到。” “是。” 第二章:私下相会 待下人离去,沈寒之放下手中的书卷,脱下朝服,换上一身玄衣便装,向前厅走去。 沈弈此时正站在前厅踱着步子,同样脱下朝服的他着一身白衣,手中一把折扇轻轻摇晃,翘首四处打量着,眉眼如画,风度翩翩,这模样若是旁人见了,怕是都要心醉神迷,可从苏寒之的眼中却看不出一丝波澜。 “沈大人久等了。”沈弈的官位比苏寒之要高,苏寒之在门外向沈弈抱拳躬身施礼,礼仪甚是周全,但语气却听不出一丝欢迎之意。 听到苏寒之的声音,沈弈扭头望向门口,苏寒之今日一身长衫,领口略低,此时向前弓着身子,领口内的锁骨隐约可见,不知怎的,沈弈忽的想起那日那颗流下的水滴,瞬时有些恍了心神,猛的发现他还在施礼,忙迎上去前去,拖起苏寒之抱拳的两只手:“朝堂之下,不必施礼。” 苏寒之却是冷静的抽出被沈弈握住的双手,也并不再继续官场上的寒暄,只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沈大人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沈弈尴尬的同时还有些懊恼,不懂自己怎会不由自主的与他接近:“我只是来祝贺苏大人高中状元,被赐高官,乔迁之喜,三喜临门,特备薄利祝贺而已,还请不要嫌弃。” 一旁一直端着盒子默默站立的秦商走上前,将盒子打开,拿出里面所放之物,大概两只手掌般大的白玉珊瑚,上好的琼玉,晶莹剔透,雕刻精细,栩栩如生。 苏寒之只瞥了一眼,便知一定价值不菲,不知沈弈此番作何目的:“多谢沈大人好意,但无功不受碌,沈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贺礼还请大人带回吧。” “这是我们大人最喜欢的珍宝,你竟如此拒绝!”秦商有些气恼的说道,很是为主人苏寒之不平。 “秦商,不许无礼,你先出去。”沈弈一边训斥一边观察苏寒之的表情,直怪秦商多嘴,看来平时是对他过于宽松了。 秦商将珊瑚放置一旁的桌上,有些愤愤的走出厅去。 “苏大人莫怪,他虽是我的侍从,但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我的弟弟,是我疏于管教,还请……” “无事。只是贺礼我不能收,沈大人还有其他事吗?”苏寒之果断的打断,俨然一副欲送客的姿态。 “不若便当成我当日的赔礼。”话一出口,沈弈便后悔了,直怪自己乱了分寸。 果然苏寒之那本就冷然的脸上瞬时变得更加冰冷,犹如冬天的雪地上又蒙上一层冰霜。“若是如此,沈大人请回吧,当日之事我已忘记,也请沈大人不要再记在心里。府上还有些事,失陪了。” 望着苏寒之远去的背影,沈弈依然如当日般嘴唇微动,半响无语,许久,紧锁的眉头才渐渐展开,嘴角又挂上那副高深莫测的笑离开。 “这不是苏大人吗?这么快便来上任了,果然是不负皇上重望。” 苏寒之只简单休整了一下,便去往翰林苑,刚要走进翰林院内为自己安排的政室,便见一人穿戴与自己同样的官服迎上前来。苏寒之并不喜欢这样寒暄的场面,只朝他微微点头。 “高大人,你这话说的便是多余了,虽然我们翰林院修撰平日不用上朝,但如今苏大人不仅被赐予直接进宫觐见的权利,皇上还特意为其召开宴会以表庆祝。自然是苏大人才高八斗,很得得皇上赏识。” 说话的两人亦是翰林院修撰,与苏寒之为同等职位,说起话来带着明显的嫉妒之意,苏寒之亦不理会,只走进屋内在官位上坐下,拿起桌上已经放好的请柬。 “元月一日戌时,皇宫祈阑殿夜宴,喜迎新年,并祝状元苏学士高中。” 苏寒之淡然的放下请柬,拿起要处理的卷宗开始处理政务,看不出是何情绪。 沈弈接到请柬的时候却是有些微惊,请柬上看起来主要是为迎新年,但皇帝大宴,请柬上简短的句子中却特意注明祝状元高中,这样明显的宣告,俨然是对苏寒之相当看重。 皇上?沈弈的脑中不由闪现出那日朝堂上皇上很是开怀的笑容,可是苏寒之?那样一个冷清的面容,永远给人留下的都是孤寂冷漠的背景,他们?沈弈脸上一贯的笑容渐渐敛起,眼眸中却闪现一抹幽深。 祁岚宫,皇宫内一年一度的祭天场地,宫内偌大的一个内殿,一年中非祭天的时候,便用来做大臣集会的场所。 沈弈到达祁岚宫口的时候,一轮弯月已经挂上稍头,宫内外已经挂起大红的灯笼,很是喜庆。 殿内也已布置得当。正前方放置一座高高的金黄色龙椅, 两旁亦分别摆放许多单独的桌椅,桌前还放置好写着大家官名的纸,看样子是已分派好各自座位。 些许早到的大臣已经在这些已设定好的座位落座,有些喜欢热闹的还聚在一起品着茶小声的交谈着。沈弈与大家略做寒暄后便也入座,刚坐定变开始有意寻找苏寒之的席位,片刻后终是在对面的一席桌上看见工整的三个大字:苏状元。其位置竟然只在丞相之下,比自己还要高出几阶。 不由眉头紧锁,不说本朝从未有过庆祝状元的皇宴,更别说如今竟是不按官阶排座,莫非皇上果然动了其他心思?这情形如若皇上不授意,谁敢轻易为之? “沈大人,怎的今日独自在此,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沈弈回过神,面前的礼部侍郎一副探究的神色,沈弈立即恢复一贯的笑容,与大家混做一团交谈起来,却未想到大家讨论的焦点竟是直指苏寒之。 “沈大人,你也看到咱们的新科状元的席位了吧,那可是一品的席位,看来我们的状元高升指日可待啊。” 一上来就被问到苏寒之,沈弈有瞬间凝神,但习惯这种官场的他并未显露,只摇扇轻笑,一副评戏的姿态说着:“好歹人家今天是主角,这安排也不是很过分。”话虽说出口,底气却没有那么足。 “这可是破了我朝先例了,莫非这状元果真才高八斗?” “全国三年才出一个的状元,自是学富五车,不为怪。”沈弈不自觉的又在为苏寒之辩解着,却发现大家有些异样的目光后堪堪闭嘴。 “要我说,才华是有的,但主要还是那副魅惑的样子。” “魅惑?封官那日见他似乎很是冷清,倒未觉得有何魅惑的姿态。” “那是朝堂上,你怎知他私下如何,你瞧那眉眼,那身姿,放到床上还不知……” “你是说皇上和他已然” “嘘,小声些,这也难说,听说请柬发出后他进宫几次,单独面见皇上。” “啧啧!” 沈弈并不出声,只一副从容的面容浅笑的听着,心里却不由想起那日醉欢楼中苏寒之躺在床上的模样,心里当下一阵堵,却又不知这一股郁结之气从何而来。 后面的谈话甚至有些不堪入耳,沈弈只觉再不愿多听下去,推说自己身体不适,回到自己的席位,叫了一壶酒,独自饮着。 第三章:夜宴相助 一壶酒未完,便听门外一声皇上驾到高高响起,沈弈忙起身恭迎圣驾,下意识朝那个座位望去,却发现竟然空空如也,苏寒之竟是还未到,莫非并不想来?心里的郁结之气忽的少了许多,却又瞬间转成担忧,这如若是不来,这不敬之罪怕是不轻。 “众爱卿平身。”皇帝坐到龙椅,摊开双手,手心向上,轻轻抬起。见大家起身,复又翻转手背,轻点几下:“快快入座。”目光瞥到苏寒之的位置,扭头看向一旁的公公:“怎的,状元还未到场吗?可有通知好时辰?” “回皇上,请柬第一个送到翰林苑,不会有错。” “哦,那差人去寻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何事耽误了?” “是。” 沈弈有些出乎意料的看着皇帝的表情,这不仅未怪罪,反而是掺杂了许多关心,看来皇帝对苏寒之果然动了心思。再看在座的其他人,面色各异,有不平的,有厌恶的,还有幸灾乐祸的,大多都抱着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臣来迟,还望皇上恕罪。”依然是冷静到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苏寒之就这样走进殿内跪在皇帝面前,一席墨绿衣显出高挑修长的身材,头低下露出发间朴素的竹簪。 “苏爱卿为何姗姗来迟?”皇帝终于开口发问道。 “处理政务耽搁了。”苏寒之一句话却是回的轻描淡写。 “皇上,臣斗胆一言,皇上为苏状元办此盛宴,状元未但不感激,反而仅因政务便使皇上等候,臣等以为,实属大不敬!” “不错,皇上,”座中一人起身进言,“臣亦如此认为!” 一砖引玉,又有看不惯苏寒之作风的几人也纷纷起身表示。 皇帝此时倒颇有些为难,心里清楚苏寒之最近忙的事是自己所交待,想要不怪罪于他,却又要顾及其他大臣的感受。一时竟有些进退两难。 平日断案如神的沈弈自是看懂皇帝的心思,便正好顺水推舟,起身调解道:“各位大人,容在下说一句,今日是喜宴,一是祝贺新年,二是祝贺状元,大好的日子也别破坏了气氛,我看此事便算了吧,不如我们请苏状元罚酒三杯如何?” 不待大臣回话,皇帝随即道:“沈爱卿所言即是,既然是喜庆的日子,那么我们便依沈爱卿所说,罚苏状元酒三杯,苏爱卿你可有话说?” 苏寒之抬头:“臣愿领罚。”说着自己起身,走至坐席前为自己斟酒,不眨眼的连喝三杯。 沈弈静静的看着他的动作,直到他被皇帝授意坐下后,竟是从未朝自己看上一眼,果真是冷到无情。 宴会开始,依旧是如往常一样的歌舞生平,沈弈看的多了,也觉很是腻烦,不由朝苏寒之看去,却见他并不抬头,亦不饮酒,更不同他人交谈,只一人独坐于案前。面色平静,连善读人心的沈弈也猜不出他在想着什么。 一声独特的丝竹声响起,将沈弈的目光吸引开来,沈弈望向舞池,一群打扮妖艳,穿着露骨的火辣女子伴着欢快的旋律起舞。女子们上身仅着一紧致的布带裹在胸前,雪白的双峰呼之欲出,下身一件刚好盖上臀部的舞裙,随着扭动的腰肢,裙下的光景欲隐欲现,露出长长纤细的美腿,顿时让在座的大臣倒吸一口冷气。 沈弈平静的打量着这些舞女,看这奔放的舞蹈和暴露的打扮应是西丰国女子,只是不知哪个胆大的竟然将它搬上今晚的盛宴。 果然见皇帝眉头微皱,似是有些不悦,丝竹声停歇,舞女退至一旁,礼部周侍郎上前一拜:“启禀皇上,这些舞女为之前西丰国所赠,臣等请他们趁今晚献艺,皇上如若喜欢,可……” “不必了,”皇上摆摆手,“朕对这些徒有其表的无半分兴趣,朕中意的还是有才情的人。” 此话一出,席间各个面色均有变化,恨不得摩拳擦掌,将自己身上才情的那一面展露出来。 沈弈瞧向苏寒之,依然是淡淡的表情,似乎自己活在一个世界中,周围发生的一切均同他无一点关系。 “皇上,既然您喜欢,我们今日不如请在座各位各展才艺,也当做是助性如何?”丞相站出来提议,得到皇帝首肯,便再次说道,“今日苏状元是主角,不若便由我们的苏状元开始,各位意下如何?” “好。” 一片应和之声,似乎大家都想看看这位如此受重视的状元郎到底有多深藏不露。 “苏爱卿,既然大家兴致如此之高,你便顺了大家的意,为大家祝祝兴吧。”看出大家今日矛头次次指向苏寒之,皇帝亦想让苏寒之展现一下才华封住群臣的嘴。 “是。”苏寒之从坐席中站起,恭敬的走到座位中间,面向皇上,“不若请皇上出题,辰以题做诗如何?” “好,苏爱卿好提议,今日盛宴,美酒佳肴,琴瑟歌舞,再加上苏爱卿诗词歌府,便是完美至极。不如便以情为题吧?” 情?沈弈手拿酒杯,轻轻摇晃杯中的酒,眼睛却直直的盯着苏寒之低眉思索却依然面无表情的脸,他的情会是如何?无情吧? 仅片刻,苏寒之抬起头:“皇上,臣想到了。” “哦?”皇帝眼中迸发一丝光亮,“爱卿这么快便做好,那快快道来。” 苏寒之薄薄的嘴唇微启:“ 醉卧花间,幸对皓月清风。 锦帘侧畔,宝鼎茶烟尚浓。 侧倚斜阳,闲听古刹寒钟。 不过三千场泪,湿了花容几重。 醉卧花间,笑看流水朝东。 锦帘侧畔,树上黄莺争宠。 侧倚斜阳,管他落花随风。 不过三千场醉,无情者是英雄。” 冷清的声音,冷清的面容,冷清的诗,将诗中的内容表达的淋漓尽致。 “好诗,不愧为状元,老臣佩服。” “确实好诗。”群臣亦跟在丞相之后交头称赞着。 “恩,是不错。”皇帝亦点头肯定,嘴角还挂着一抹笑,面色却看的出有些僵。 无情者是英雄。沈弈自嘲一笑,仰头将已晃的有些洒出的酒饮下,果然是无情,竟是被自己猜中,眼角瞥到皇帝略有尴尬的脸,却摸不清自己此刻是何心情。 苏寒之退下,各大臣紧随其后,纷纷献艺,整个大殿一时嘈杂纷扰。 一时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的沈弈,却忽然觉得心情有些烦躁,瞥了一眼低头喝茶的苏寒之,又看了一眼专注于节目的皇帝,悄悄起身,走出大殿。 抬头仰望,月亮已然高挂于空,星星点点,是个晴朗的夜晚。宫院内灯笼隔几米便是一盏,有些昏黄却也刚好照的清脚下的路。 沈弈慢步踱到宫院内一处人工修筑的湖旁站定,望着湖旁的枝干随着轻风慢慢舞动,微风拂面,有些清凉,许久,沈弈吐出一口浑浊之气,这才觉心情舒畅许多。 “方才之事,多谢了。” 听到苏寒之在背后的声音,沈弈有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转回身,望着几步开外阑珊的灯火下那有些看不清的面容时,才知方才的声音确实出自苏寒之之口。心中竟然划过一道欢喜:“你特意出来找我道谢?” “只是出来透透气,遇见了,便向沈大人道声谢。”苏寒之微微侧转过身,一句话轻描淡写的将沈弈刚刚浮上来的欢喜熄灭。 沈弈摸不清这浮沉的情绪意味着什么,只是不由想到方才那首诗:“你认为无情才是英雄?” 苏寒之未想到他的话题跳跃如此之快,但也淡淡的回了句:“不过是一首诗而已,沈大人不必介怀。” 沈弈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只是一首诗么?我还以为苏大人说的是自己。” 苏寒之却是侧过头:“沈大人多虑了,下官告辞了。” 不想再一次只看到他的背影,沈弈上前两步:“苏大人是回殿内吗?” “正是。” “那一同吧。我也出来久了,该回去了。” 苏寒之并未答话,未至可否,只抬脚向殿的方向走去,沈弈便也自动认为是默许,在一旁与他默默并肩走着。 经至转角处,忽然迎面而来一个脚步虚浮的身影,眼见躲闪不及就要撞到沈弈,沈弈下意识抬手一拦,一个身躯竟是撞倒在怀,沈弈低头朝怀中望去,怀中之人亦抬头望向他,眼神迷离,带着迷茫且有些呆滞的目光,看样子应是酒醉而致。 沈弈微微扶住怀中之人,带着惯用的笑容:“顾大人可安好?” 第四章:借用卷宗 “你认得我?”怀中之人瞪大眼睛,似有些惊讶还伴着些惊喜。 “集美貌与才情为一身的探花顾怜安顾大人,本官怎会不认识?”官场上混久的沈弈,说起这种逢场作戏的话来连眼都不眨一下,便可以将他人捧到九霄云外。 果然这话对怀中之人很是受用,本就红润的脸上更是绯红一片,眼神在烛火的照射下也显得更加发亮:“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鄙人大理寺卿沈弈。”沈弈露出朗朗一笑,瞬时颠倒乾坤。 苏寒之冷清的看着这一切,未发一言,转身进殿。 又一次望到苏寒之的背影,沈弈猛然发现自己怀中还拥着顾怜安,不知怎的,心里便有些发虚,连忙扶起顾怜安站好:“顾大人是否需要先回府?” 顾怜安此时已有些清醒,精神也觉比之前好了许多:“不必了,宴会还未结束,提前离开不妥。” “这样也好,宴会想来也是要结束了,不若我们进去吧?”沈弈表面上安慰着顾怜安,心里却有些急切的想要看看独自进殿的苏寒之,如今是一副什么表情。 与顾怜安一起踏入殿内,宴会果然似乎到了尾声,群臣已经不再献艺,而是各自交谈着,皇帝竟也混在其中,倒确实如皇帝起初所说,少了许多尊卑礼仪。 “沈大人,方才就说不见你人,原来是与我们的探花在外一诉衷肠。”兵部侍郎李易平日最喜于沈弈玩笑,一眼瞄到与顾怜安一同走进的沈弈,语气立即暧昧。 沈弈听此一言,眼角不着痕迹的草了苏寒之一眼,依旧是低眉,品茶,事不关己的姿态:“李侍郎说笑了,我与顾大人方才在殿外遇见而已。” “对,我酒醉到外面清醒,恰巧遇到沈大人便一同回殿,各位不要误会。”顾怜安亦做以解释。 “既然顾大人也这么说,那就暂且信你。不过顾大人是因酒醉出殿,沈大人是为何出殿,莫非是想躲避献艺?” “沈某才疏学浅,自然不能与各位相提并论。”沈弈一句话说的冠冕堂皇。 “沈大人,谁都知道你虽是文官,但武艺奇佳,且舞的一手好剑,如今皇上在此,沈大人不要表演一番吗?也好让我们饱饱眼福。” “对。”一直放任大臣自娱的皇帝终于开口,“朕也听说过沈爱卿一把剑舞的极好,不若今日便让朕见识一番可好?” 沈弈眉头微皱,从不喜在这种场合显山露水的他此时有些骑虎难下:“皇上,这迎新宴会上想来不适宜刀光剑影,且如今我也未拿剑。” “不碍事。你就当今日是为状元祝贺,到殿外一舞便是,剑的话拿一把来即可。” 听到为苏寒之祝贺,本欲再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生生咽下,拿起公公递过来的一把剑,走到殿外不远处。 沈弈修长葱白且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冰冷的剑,将剑斜侧在身体一侧点地而立,方才还温文尔雅的书生瞬间变得英姿勃发。 挥剑而起,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动作优美却不失力度,举手投足间潇洒飘逸。白衣衬在柔和的月光下,似一朵洁白如玉的花朵在风中摇曳绽放,绚烂多姿,又似是一人在梦幻中的独舞,美轮美奂,飘飘欲仙。 苏寒之的眼眸终于有一丝波动,却也瞬时恢复宁静。 “好!”沈弈一剑舞毕,皇帝首先打破沉默,“沈爱卿果然不愧为我朝栋梁。朕心大悦,来人,赏沈爱卿碧云剑一柄,另赐苏状元番邦进贡的稀世观音玉文房四宝一组。” 苏寒之听到自己的名字,走到沈弈面前,却并不看他,只与他一起并排跪下,谢皇帝赏赐。 宴会在大家的议论声中结束,苏寒之的诗,沈弈的剑,一时成为人们争相讨论的焦点,不分伯仲。 “大人,很晚了,这些案宗不如明日再看吧。”秦商看着伏案与前的沈弈,犹豫几次还是提醒道。 沈弈此时正拿着案卷,收起白日里惯常挂在脸上的笑颜,好看的眉头拧做一团,低头深思,偶尔在一旁的纸上记载些东西,听到秦商的声音,放下手中的东西,左手轻捏上额头:“什么时辰了?” “怕是快到申时了。” 沈弈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当空一轮明月,每每一遇到大的案件,便要这样连续忙到半夜,这又是第几个夜晚了?心里忽然就有些疲惫了。 “大人,这些是明日要向翰林院所借的卷宗吗?” “嗯,之前拿来的卷宗看完了,你明日一并还回翰林苑吧。等等,”翰林苑,沈弈说到这三个字时,脑中忽然闪现出苏寒之的身影,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明日我自己去。” 大理寺因查案的缘故,平日与翰林苑所打交道甚多,各官员之间都相互熟识,因此当沈弈出现在翰林苑的时候,许多官员均过来寒暄一番,这情形就连习惯官场的沈弈,也深觉疲惫,这也是他久不在此露面的原因。 一路直奔翰林苑的卷藏殿,卷宗执事隔老远便看到沈弈的身影,急忙迎上前行礼:“下官参见沈大人,不知沈大人今日来此有何指教? 沈弈上前做势虚扶:“不必多礼,我此次来不过是查些卷宗而已。” “哦?莫非又遇上什么大案子了,您上次亲自来查时已经是一年前了。” “恩,是有些棘手。”沈弈说着从袖口掏出准备好的清单,“这是需要查的卷宗,劳烦了。” “沈大人客气,请沈大人稍等片刻。下官这就去给您拿。”卷宗执事双手接过清单,向着沈弈鞠了一躬便进了卷宗殿。 卷藏殿因存储许多重要的卷宗,因此即使官阶再大,没有特许也不得入内,沈弈便在殿外独自等着,身子调转一个方向向前方眺望,心里暗自想着,如果记得没错的话,那边应该是翰林苑的官员处理政事的翰林殿了吧?自宴会后,便未见过苏寒之那张冷情的面孔,真不知这样的人平日看公文时何等面容,是否也是这样冷着一张脸,想想就觉好笑。 “沈大人?” 听到背后一声故意抬高的音,沈弈吓了一跳,回过身,语气略带些责怪的说:“卷宗找好拿过来便是,何须忽然如此大声?” 见沈弈有些动怒,卷宗执事连忙解释:“沈大人莫怪,实因方才下官连叫三声沈大人,您均未有反应,因此……” 想来是自己想事情出了神,沈弈摆摆手:“罢了,卷宗找齐了么?” “回秉大人,还差一卷,您怕是要等些时日了。” “为何?”沈弈很是惊讶,以往秦商来取卷宗方能取得,今日自己来反倒还出了岔子。 “因这卷前日被苏大人取走,据说要隔些日子再还。” “苏大人?”沈弈心中一跳,握扇的手一紧,“可是新上任的状元苏寒之?” “回大人,正是。” 嘴边出现一抹笑,手中折扇刷的一声打开在胸前轻摇几下,随即一收,接过执事手中的其他卷宗:“多谢。” “下官不敢,沈大人慢走。”执事急忙说着,还未及行礼,便见沈弈快步朝着翰林殿方向走去,只留下一个衣带飘决的背影。 问清苏寒之所在的政室,沈弈站在屋外,抬手轻扶发髻,又用手整理下衣衫,方走进屋内。 苏寒之的屋门虚掩,沈弈走到门前,轻推房门,苏寒之此时就坐在房门右手边的桌前,低着头并未注意到沈弈的到来。 本朝的制度,四品官员着浅绯色官服,沈弈还是第一次见 着暖色衣服的苏寒之,不知是否是衣服的映衬,苏寒之此时脸上有些淡淡的绯红,让原本冷毅的线条也显得柔和许多,低头认真的翻看着桌上的文案,神情严肃,褪去了平日里的疏离和淡漠,沈弈一下就呆在那里,原本准备好的开场白,也全部抛到九霄云外。 苏寒之低头有些久,只觉脖子有些微酸,手不由放在脖颈后欲轻轻晃动一番,却抬头间看到前方站立一个人,定睛望去,竟是沈弈站在门内愣愣的看着自己。 脖颈上的手立即拿下,脸上又恢复一贯的冷峻,苏寒之望着这个并未穿官服突然到访的沈弈,猜不透他的来意,更不喜他有些炙热的眼神,苏寒之站起身,却并未行礼:“沈大人,所来何事?” 第五章:共处一室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沈弈立即换上一副云淡风清的表情,轻摇手中折扇,慢慢向苏寒之面前走去,边走边说:“我今日是来借卷宗,不巧听说苏大人借走,便想过来问问苏大人能否让我先讨去看看。” “哪一本?”冷冷的语气,没有任何寒暄,直奔主题。 沈弈瞥了一眼书桌,抬手指着其上一本:“就是这本。” 苏寒之低头看去,正是自己目前最需要的一本,不由眉头微皱:“你需要用多久?” 沈弈略一思索:“十日左右。” “不行。你最快几日?”苏寒之想都未想便直接拒绝。 沈弈未想到苏寒之会拒绝的如此果断,不由仔细思索后才回答:“可是案情复杂,即使我加紧大概也要七日。” “还是不行,如果一日两日尚可,这段时间我亦要用。如此看来,只好抱歉了。”苏寒之并非故意为难沈弈,而是自己所办之事乃皇上亲自指派,亦是重要至极,心里虽略有些愧疚,但眼下也只好如此。 场面一下陷入僵局,二人均一时无话,苏寒之正心里盘算着送客,忽见沈弈眸中一闪,脸上一扫郁结的情绪,欣喜的说:“有了!”心中诧异他会如何解决,不由听他说下去:“既然你我二人均要用,那我明日便搬来这里处理便是!” 苏寒之万未想到会是这个提议,心里直觉要拒绝:“这怎么行?不可。” 沈弈皱眉看向他:“为何不可?” “我不习惯与人共处一室。”苏寒之自知自己理亏,微微侧转过头并不看他。 沈弈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向上轻轻一挑:“莫非苏大人还有更好的提议?” 苏寒之语结:“我……” 从来都是被苏寒之弄到无言的沈弈此刻心情大好,将扇子往手中一敲:“就这么定了,明日早朝后我便来。”不待苏寒之再回话,沈弈一句:“那先告辞了。”便走出门去,第一次为苏寒之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果然第二日很早的时候,沈弈便带着下人搬着无数的案卷走进苏寒之的政室,甚至连书桌也一并带来,摆在苏寒之的书桌一侧十字相交的位置。 苏寒之到达的时候便是看到这样的场景,自己的政室忽然便的满满当当,甚至退出门确定是否是自己的政事。 “苏大人为何不进去?早晨外面天凉,我请人弄了火盆,快进来吧,里面暖和。”沈弈从后面忽然冒出,端着火盆边说边走进屋内,俨然一副主人的架势。 对于沈弈的喧宾夺主,苏寒之心中有些不快,一向喜欢独处的自己,忽然被一个人闯进生活,生活的空间也被占去一半,本就有些不习惯,如今那个人却如同主人一般招呼自己,任谁都不会痛快,可是抬头看到沈弈的背影,一个三品大员,端着一个本不该在他手中出现的火盆,本该滑稽的场面在他身上却看不到一丝狼狈,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生活气息。 苏寒之默然了,在屋外又立了片刻,便推开紧闭的门。一股热浪铺面而来,苏寒之有些恍惚,从不在冬日生火的他甚至惊觉,原来冬天亦可以这样暖。 “罢了,最多也就十日,占就占吧。”苏寒之心里对自己说着,走进屋内。 “如何?暖和吧,冬天屋内还是要有个火盆取暖比较好。身体暖了,心也就暖了。”见苏寒之进门,沈弈似有意又似无意的说着。 苏寒之却并不答,而是说道:“沈大人身居三品,为何会做此等事?” “你是指生火?哈哈,闲来无事便体验一番其他事,人生不止是只有政务,自己的劳动成果享受起来那是不一样的滋味。” 苏寒之心中略有些动容,但还是淡淡的说道:“沈大人果然有心情。” 沈弈却一改笑颜,有些感叹的说:“其实有时候也是逼不得已。” 苏寒之不解:“此话怎讲?” 沈弈站起身,有些严肃的说:“我们查案并不像官阶表面这样光鲜亮丽,有时候会深入贫苦荒芜之地,有时候亦会深入险境,甚者遭人刺杀,所以多懂些东西,多学些防身,也是无奈而为之。” 苏寒之再度默然,原本以为他不过是个有些浪荡轻佻的公子哥,万未想过他的外表下还有着这样一种不同的形象。 “对了,你屋子的锁是我撬开的,不过撬坏了,明日赔你一把。”沈弈一改方才有些凝重的面容,半嘻笑着对苏寒之说。 苏寒之无奈:“撬锁也是你需要懂的事情之一?” 沈弈一愣,随即爽朗一笑:“哈哈,这个可以查盗窃案嘛!” 苏寒之的情绪亦有些被带动,嘴角不自觉上扬,却为掩盖自己的情绪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只是轻声嘟囔一句:“真不知你这个到底是个什么官?” “哈哈哈哈。”沈弈爽朗的笑声在屋内久久不绝。 两人便这样为了一个共同的书卷同处一个屋檐下,苏寒之喜静,不喜别人打扰,沈弈便也拆了秦商回府,不必在屋内伺候。 沈弈平日里查案时话并不多,神情专注,甚至会到达一副浑然忘我的境地,连苏寒之也无法忽视这种专注,有时也不由默默的关注一番,深青色三品官服,让他显得沉稳许多,撤去惯放在脸上那看似和善实则掩饰的笑容,专注的眼神,严肃认真的态度,再也不是平日里轻佻浮躁的感觉。 两张桌子垂直紧挨,两人便也不过三尺之隔,且侧面相对,沈弈再专注也能感觉到苏寒之在看他,却也并不拆穿,宁愿假装不知,也不愿抬头回望时看到他那立即变得疏离的面容。 二人因用同一卷宗,故而针对一些问题亦会讨论一番,苏寒之独特的见解让沈弈很是赞叹他的才情,沈弈准确的判断力让苏寒之很是敬佩他的才干。两人互相辅助,倒是让各自手头的事情都进展不少,十天也便这样一晃而过。 “苏大人,《史册》你这里有么?” “没有。应是要去卷宗殿借用。” “噢,那我……” “当当”,沈弈还未说完,便听门外一阵扣门声,紧接着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轻声喊着:“苏大人。” “顾大人请进。”苏寒之说着站起身。 见要有人进来,虽然官阶应该比自己低,但自己身是客,沈弈也跟着站了起来。 门被推开,顾怜安看着站着的两人,忙上前行礼:“下官拜见沈大人,苏大人。” 原来是那日酒醉的探花顾怜安,沈弈认出后,抬手说道:“顾大人免礼,如今我身是客,便不要这样客气了。” “顾大人有何事?”苏寒之仍是不愿寒暄,见顾怜安已听沈弈的话免了礼,便直接询问。 “噢,下官今日是来给苏大人送请帖的,下官过几日要搬到新的府邸,下官略备薄酒,还望苏大人届时光临寒舍。” 苏寒之并不喜这样的场合,想要以公事繁忙拒绝,但如今当着沈弈的面,拒绝他怕是会让他面上挂不住。 沈弈在一旁看出苏寒之的心思:“你们慢聊,我去卷宗殿寻了《史册》过来。”说着便要出门。 “沈大人。”顾怜安在身后将他叫住,“您要的那本《史册》在我那里,正好我用完,不若我带您去取吧。” 沈弈回头,看看苏寒之,又看看顾怜安:“也好,那有劳了。” “苏大人,那我就等你的光临了。”顾怜安犹自对苏寒之说着,不待他说话,转身对沈弈说,“沈大人,请随我来。” 沈弈跟着顾怜安走进他的政室,才发现原来他就在隔壁一间,这几日只在苏寒之处,并未注意过其他。顾怜安室内的布置与苏寒之的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是,进门一侧有个高高的花架,架子上放着一盆昙花,只是这个季节只有绿叶在盆,并未长出花朵。 “沈大人,这是您要的《史册》。”顾怜安在从桌上找到一本卷宗递给沈弈。 接过《史册》,低头略微查看,沈弈道了声谢便往门外走去。 “沈大人,请留步。” 快要走到门前,听到顾怜安的声音,沈弈回过身:“还有何事?” “过几日的乔迁之喜,下官亦为您备了请帖,还望沈大人赏脸光临寒舍。”顾怜安边说边拿一份请帖走上前。 沈弈与顾怜安并不熟识,只那日匆匆见过一面,如今便也不是很想前往:“顾大人,我最近案件缠身,怕是没有时间前往,抱歉了。” 转身时却一个不小心带到身旁的花架,眼见花架晃动,其上的花盆就要掉落,沈弈下意识就要躲避,却见顾怜安不顾一切的冲过来,做势要去接那盆昙花,但花盆下降的趋势已定,且连带花架一起倾倒,如若硬接必是要被其砸伤,沈弈只得一把将他扯过,带着他一同闪身躲到墙角,花架与花盆轰然倒下,二人虽未被砸到,但还是被花架挂到,扯开身上的衣襟。 第六章:误会成双 “发生何事?”苏寒之在屋内听到隔壁的声响,立即快步过来,一探究竟,却见沈弈紧紧抱住顾怜安,将他抵在墙角,两人的衣衫凌乱,且有些散开,顾怜安眉目低垂,面色有些潮红,微微喘着气,沈弈背朝自己看不到是何表情,再看地上凌乱一片,联想到顾联安微喘的表情,苏寒之当下便判断这必是两人动作剧烈的缘故。 沈弈和顾怜安还未从花架倒塌的余惊中反应过来,便听到苏寒之在门外的喊声,齐齐向门外看去,却见他面色暗沉,原本白皙的脸似拢上一片阴霾,未再发一言,迅速转身离开。 沈弈回过头看了看眼前的情景,连忙放开顾怜安:“顾大人叫人整理一下吧,我先告辞了。” 顾怜安在身后说道:“沈大人,那去我府邸的事……” “好,我会去,先告辞了。”沈弈此时只急着去追苏寒之解释,随口应了顾怜安一声便匆忙离开。 快步走进苏寒之的政室,沈弈张口便向苏寒之解释:“我方才搂他是因为……” “不必向我解释。”苏寒之冷冷的打断沈弈的话,“与我无关。” 沈弈未完的话忽然就说不下去了,早便知苏寒之是无情之人,自己竟还忙着过来解释,顿时觉得自己有些滑稽。 沈弈站定片刻:“那本卷宗我用完了,多谢苏大人这几日的不吝借用,我先回府衙了,东西随后会派人来取,告辞。” 沈弈说完这一通话,没有再看苏寒之便转身出了门,反正无论如何,那张脸都不会有任何表情,罢了,自己本就是出于好奇,如今这有些郁结的情绪大概也只是因为不习惯这种猜不透人的感觉而已吧。 苏寒之沉默的看着沈弈走出门,也沉默的看着来人将沈弈的东西全数搬走,看着那片忽然空出来的地,心里不知怎的就觉得本就如此的屋子如今有些空旷。 放下手中的文案,苏寒之推开门走出屋子,却见顾怜安蹲在地上紧盯着面前的一块土地,苏寒之想起那张请帖,便上前将之前欲拒绝的话说出。 听到脚步声,顾怜安转过头,见是苏寒之走来,忙拍了拍手,起身行礼:“苏大人。” 苏寒之看着顾怜安手上残留的泥土:“顾大人这是?” 顾怜安收回抱拳的手:“下官失礼了,方才将那盆打落花埋入土中,只是不知是否能成活。” 苏寒之不由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一幕,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却听顾怜安继续说道:“不过多亏沈大人相救,不然不止花,连我都会一起砸伤。” “你说方才是他救你?”苏寒之一下抓到话的重点。 顾怜安不知苏寒之为何如此一问,但也如实相告:“不错,方才花架摔下时沈大人将我拉开,好险只是挂破沈大人的官服,如若是伤到他的人,我真是更加内疚。” 苏寒之没想到原是如此一回事,方才自己却打断他的解释,想到沈弈落寞的背影,原来竟是误解他了。 “苏大人,找我可还有事?“顾怜安见苏寒之独自愣着不说话,试探着说,“如若无事,下官想去清洗一下手。” “噢,你去吧。“苏寒之忘记自己来找顾怜安的初衷,转身走回自己的屋子,屋内的火因为无人看管已然熄灭,空气亦有些凉。 “身体暖了,心便也暖了。”不期然的一句话闯进苏寒之的脑海,眼神一黯,死了的心还能暖吗? “沈大人,那本案宗已按您的吩咐交给了顾大人,顾大人拖我提醒您不要忘记后天的乔迁之宴。”秦商一从翰林苑回来便直奔沈弈的书房,唯恐自己忘记顾怜安的嘱托,误了沈弈的事。 “乔迁之宴?”沈弈放下手中的文案,皱眉思索,当日似乎却是随口应了这个宴,罢了,去就去吧,借了人家卷宗,还打破人家的昙花,对,昙花!想到此,朝秦商摆摆手,“秦商,吩咐人去街上买一盆名贵的昙花,我要参加后天的晚宴。” 沈弈按照地址寻到顾怜安府外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顾怜安的府有些偏远,并不像其他官员一样都在京城繁华之处。 “请问大人如何称呼,小的帮您通传。”沈弈刚一走下马车,便有小厮迎上。 沈弈手中折扇一展:“大理寺卿沈弈。” 小厮躬身朝府内伸出一只手:“沈大人里面请。”待沈弈跨进门,随即又是一声高喊:“沈大人到。” 听到小厮的传唤,顾怜安忙从厅内走出,笑着迎上前:“沈大人来了,下官还担心沈大人不肯赏光。” “哈哈,怎会?”沈弈朗朗一笑,转而一脸歉意,“是赶车的车夫不识路,所以来晚了,还请顾大人不要怪罪才是。” 听沈弈这般说,顾怜安忙摆手:“岂敢岂敢,人本就未到齐,席也未开,并不算晚。沈大人快请!” 走到厅门前,沈弈忽然顿住微微侧头,跟在身后的秦商忙绕到沈弈身前,将手中端着的一盆昙花递到沈弈手中。 沈弈手捧昙花,带着些许歉意又不乏真诚的语气说道:“那日不小心打翻顾大人的昙花,今日特意送上一盆,还望顾大人不要嫌弃。” 顾怜安顿时眼前一亮,笑容比方才更灿烂,接过沈弈手中的昙花,抬头时,眼眸波动的望着沈弈:“我很喜欢。” 沈弈未想到一盆昙花便让他如此激动,连官场上的称呼都忘了,尤其是这望着自己发亮的眼神,更是让人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顾大人喜欢便好。”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顾怜安忙侧身:“沈大人快请进厅。” 沈弈点点头走进客厅,厅中摆着一张大大的圆桌,想来是为一会的宴席所用,大概十几个已到的大臣聚在一起攀谈,均是翰林苑的官员,见沈弈进来,忙停下谈话迎上前来。沈弈下意识张望了一番,并没有苏寒之的身影,也是,当日他便流露出不想来的情绪,今日大概不会出现吧。 走过去与各位大臣寒暄一番,平日最会应付这种场面的沈弈,今日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明知不会见到苏寒之,却仍是忍不住不时朝厅外看上一眼。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顾怜安看了看时辰,又看了看厅外,回头吩咐小厮:“准备上菜吧。” 吩咐完回身招呼道:“各位大人,请入席。” 沈弈自嘲一笑,苏寒之果然是不来了。找临近的位子背对厅门坐下,默默的看着大家互相招呼着入座,默默的看着小厮在自己面前奉茶。 茶叶在水面上漂浮盘旋,继而沉入水底,茶香就这样飘散开来。沈弈端起杯轻抿一口,一丝苦涩侵进喉咙,不知为何,却觉得有些像自己的心情。 “抱歉,我来晚了。” 一声不期然的声音让沈弈的手不由抖了一下,冒着热气的茶水洒到手上,却未觉出丝毫的烫。放下手中的茶杯,并不回头。 苏寒之的突然出现让大家均是一愣,顾怜安忙站起边迎上前边说:“苏大人来了,下官并未听到通传,有失远迎,我回头一定狠狠责罚他们。” “是我来晚了,怕扰了大家,便未让通传的。”苏寒之淡淡的说着。 顾怜安走到一个空位前招呼着苏寒之:“苏大人快请入座。” 苏寒之坐定抬起头时,才发现沈弈竟是坐在自己的对面看着自己,接触到自己的目光后,沈弈的头却立即低下。苏寒之原本无波澜的心不知怎的就沉了一下,还未来得及想清楚何故,便听顾怜安说道:“多谢各位大人光临寒舍,顾某感激不尽,敬大家一杯聊表谢意。” 顿时一片寒暄声此起彼伏,觥筹交错间,只听一个人向着自己举杯:“苏大人,今日虽是顾大人乔迁之喜,但下官也想借今日恭喜大人。” 苏寒之今日故意晚来,却仍是避免不了大家将焦点集中在自己身上,便也淡然的说:“多谢。” 话音未落,便听一旁的官员开口:“苏大人,以后还劳烦你在皇上面前为我们美言几句。” 不待苏寒之再开口,已有人接话道:“那是自然,苏大人是从我们翰林苑出去的人,怎会忘记我们?” “来来来,顾大人快上酒,让我们恭喜苏大人高升尚书一职。” “尚书?”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沈弈终于在这些话语中找到重点。 “沈大人你还不知道吧,今日圣旨已到翰林苑,苏大人荣升尚书。” 呵,二品尚书,这官职升的可真快,自己不过才是三品,沈弈更加自嘲一笑,端起刚刚端上的酒壶,倒满一杯酒,站起身对着苏寒之:“恭喜苏大人。” 苏寒之亦站起身,将自己的酒杯填满,朝着沈弈:“多谢。” 视线相对,“请!”“请!”两人默契的声音重合,皆是仰头一饮而尽! 第七章:联名弹劾 “好!两位大人真是好酒量,今日我们要一醉方休!” 苏寒之在被连续敬了几杯后,摇摇头:“各位大人抱歉,我今日身体不适,这酒不能再喝了。” “苏大人身体不适?听说苏大人昨夜在皇上寝宫一夜未归,想必是劳累所致。” 此话一出,桌上顿时一片寂静,沈弈朝说话人看去,认出此人正是上一届的状元,如今的李修撰李大人。 “不止如此,苏大人昨夜劳累一晚,今日便又接受赐封,走马上任,可不是一般的辛苦呢。” 沈弈只觉心里像堵了块石头,直直的望着苏寒之,希望他可以说点什么,为自己辩解一下,却只见他依旧面无表情的坐在那,不发一言。 果然那边的话变得更加变本加厉:“以前我以为有学问便可升官加爵,如今看了苏大人才知,这美貌要比学问来的重要的多。” “李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论!”沈弈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声音掷地有声,“你是在质疑苏大人的能力,还是在质疑皇上的册封?” “下官不敢,下官一时贪杯,酒喝多了些,胡言乱语还请两位大人不要怪罪。”李大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因嫉妒说出的话有多严重,额头的汗珠不禁连连滴下。 沈弈冷哼一声,转身朝向顾怜安:“今日多谢顾大人招待,只是府上还有事,不便久留,先告辞了。” 顾怜安方要挽留,只见苏寒之亦站起身:“我身体不适,也先告辞了,多谢顾大人款待。” 顾怜安心知如今这局面,强留下两人亦是尴尬,只好无奈的道:“那下官送两位大人。” 沈弈未想到苏寒之会同自己一起出府,嘴唇动了几次也未开口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 倒是苏寒之先开了口:“沈大人,方才多谢。” “不必,我不过是不想大家太难堪而已。”沈弈心情压抑,口中说出的话也比往日生硬许多,“你方才为何不辩解?” 苏寒之回味起酒席上的话,从不关心别人眼光的他对此十分不屑,冷冷一笑:“无需解释。” 沈弈眸中一道寒光:“无需解释?莫非他们讲的是真的?你果真与皇上共度一晚?” 苏寒之的确与皇帝就即将进行的祭天大典讨论整晚,自己认为清者自清,完全不需要回避:“是。” “这边是你口中的无情?利用美色,魅惑皇上,升官发财?”沈弈此时只觉自己像是被耍了一样,什么无情者是英雄,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手段。 苏寒之眼神一黯,原来他亦不信自己,心中一冷,口中亦冷冷的说道:“我如何都与沈大人无关。” 再次听到无关两个字,沈弈顿觉无比讽刺:“呵,是与我无关,那么恭喜苏大人了,下官告辞了。”说完,果断的跨上等在一旁的马车,迅速离开。 大概是饮酒的缘故,沈弈只觉今日身上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身都不舒畅,只想回到府中什么都不想,倒头便睡。 可世间之事往往这么不遂人意,连这一点小小的愿望也不得已实现。沈弈刚刚进府,便听说前厅已有人等待多时。皱着眉方走进大厅,几个大臣便一拥而上,围着沈弈纷纷开口:“沈大人,你可回来了。” 瞧这几位焦急的神态和严肃的表情,沈弈第一反应便是出现了什么重大案情,忙忽略掉浑身的不适,快步走上前:“各位大人,出了何事?” 礼部周侍郎将一个奏折递到沈弈手中:“沈大人看看便明白了。” 沈弈疑惑的打开手中厚厚的奏折,只见奏折上写着: “翰林苑修撰苏寒之,上任仅月余,无重大功绩,却被连生三级破格提拔为尚书,且后宫传言曾留宿皇上寝宫,有惑乱朝纲之嫌,群臣恐危害社稷,请皇上收回成命。” 沈弈望着奏折下方的百官联名,眉头渐渐拧成一团,方才被刻意忽略的不适如今变本加厉的袭来,勉强用平常的语气:“各位大人,这是?” “这是明日早朝要上书的奏折,我们要连夜发动百官,联名上书,及时扼杀。”周侍郎义愤填膺的说着,随即说道,“沈大人,如无疑问便请签字吧,我们还要去学士府。” 沈弈皱眉望着手中的奏折,上至丞相,下至县令通通已签署,就连方才在顾怜安的府内频频祝贺的翰林苑官员门,也在签名行列中,沈弈第一次对官场有了说不出的厌倦,人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见沈弈迟迟未有动作,周侍郎有些焦急的问:“沈大人,莫非还有什么疑问?” 沈弈抬头:“各位大人可有查明,苏大人确实与皇上……” 哼,周侍郎冷哼一声打断沈弈的话:“还用查明吗?皇上从苏寒之出现一刻起,便给予特别对待,设宴祝贺,多次招谏,如今更是将苏寒之留宿寝宫,次日便提拔为尚书,沈大人,您是京城有名的神探,您能否认我方才说的话吗?” 沈弈默然了,周侍郎的话句句属实,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证据,从五品翰林苑修撰提拔到二品尚书,这确实是我朝史上未有过的事,难道他真的与皇上? “无需解释。” “我如何与沈大人无关。” 事实都摆在眼前,他的态度也已表明,自己还在为他辩解什么,脑袋一阵疼痛,一手捏住额头,闭上双眼,无力的喊道:“秦商,拿笔来。” 知道第二日的朝堂会是一场血雨腥风,沈弈下意识逃避,推说身体不适,派人第二日一早去向皇宫告了假,并未上朝。 “皇上并未采纳群臣建议?”沈弈听完秦商从宫内打探来的消息后,有些不可置信的确认着。 “是,我按您的吩咐打点了当时殿内的公公,应该不会有错,据他所说皇上在早朝上大发雷霆,斥责众大臣质疑自己的判断和苏大人的能力。”秦商努力的回想着公公的话,一五一十的讲给沈弈听。 沈弈苦笑着摇摇头,竟是与自己当日的言语如出一辙:“那大臣们一定是说苏大人并无功绩吧?” “大人果然料事如神,众大人确实如此说。”秦商一直佩服沈弈的断案能力,如今亦是不无敬佩的赞叹。 沈弈却摆摆手,什么料事如神,自己在这件事上怕是早已失去了准确的判断力,当日奏折上已写,且大臣咬准的就是这件事,早朝上定是会抓住不放:“那皇上如何说?” “皇上将苏大人针对过些日子的祭天大典做的觐见和具体计划给各大臣传阅。听说苏大人的计划为朝廷省了不少银两,且并非通过缩小规模来完成,并且照顾到了各方面的礼仪。众大臣看后均沉默不语,皇上便下令任何人不许再觐见此事,然后宣布退朝了。” “祭天。”沈弈喃喃的念叨着,难怪他会用那本卷宗,难怪他会与自己讨论许多礼节方面的事宜,原来他那些日子便是在做此计划,“那大臣那边下朝后什么反应查到了吗?” “嗯,派去的探子刚刚回应,众大臣虽在功绩上无话可说,但对于皇帝与苏寒之的清白仍是有所怀疑,怕是很难后面彻底安定下来。” 沈弈点点头:“好了,你下去吧。” 待秦商出去,沈弈才撤去伪装的淡定,将身体靠向后面的椅背,仰头望着屋顶,清白,清白,也难怪大臣们有所疑虑吧!一向有些懦弱的皇上竟然不顾群臣阻拦,力排众议也要晋升苏寒之,这让人怎能相信他完全没有私心?只是苏寒之,真的是这样的人吗?自己对他的判断竟然错的这么离谱? 第八章:画馆相遇 沈弈真正发现自己最近的判断很错误是在第二天的朝殿外,原以为方经历了昨日的弹劾事件,今日大家再见苏寒之时,至少会有稍许尴尬或者不满,可是事实上是,除了几个年岁稍长且官位比较高的老臣,其余大臣均是主动和苏寒之寒暄,且言语中有许多奉承之意。 沈弈不禁再次感受到官场上的人心叵测,自己为官这几年看的听的越多,越觉得心里的厌倦越来越强烈。 挥掉这烦躁的情绪,走进朝殿,路过被大臣们围住的苏寒之时,还是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不出意外的冷然淡漠。 早朝很快开始,苏寒之现在的官阶在沈弈之上,现下站在沈弈的前方,看不到他的脸,只听到他清冷却掷地有声的声音,以及他许多与自己不谋而合的见解。 “沈爱卿。”皇帝在听完一干人等的上奏和进谏后,看向昨日未上朝的沈弈。 “臣在。”还有些愣神的沈弈听到皇帝的传唤,立即走到殿中间。 “昨日听说爱卿偶感风寒,今日可是好些了?” “回皇上,已恢复大半。” “恩,看你今日早朝一言不发,想来是身体还未痊愈。朕知近日几桩大案,沈爱卿很是辛苦,但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多谢皇上。”沈弈今日倒不是故意装病沉默,而是苏寒之的一些见解正是自己的看法,虽说自己一向公私分明,可今日确实不想在苏寒之的进谏后,站前一步说一句臣复议,却不想歪打正着将这生病的戏唱的更实。 却听皇帝话锋一转:“朕听苏爱卿说此次的祭天计划,他向沈爱卿请教良多,看到我朝官员间相处甚好,朕深感欣慰啊!” 沈弈听到此话,心里咯噔一下,脑中飞快的思索,未想过苏寒之会在皇上面前提起自己,如今皇上特意言明莫非是试探两人的关系? 苏寒之不是不清楚皇帝对自己上了心思,但他如何也未想到皇上会将此事特意拿出来在朝堂上对沈弈说。当日皇上状似不经心的询问沈弈在翰林苑与自己共处一室处理朝政之事,自己便也就如此回答了过去。如今不知沈弈会如何回复,不由稍稍侧转视线向沈弈看了过去。 只见沈弈面色略带惶恐:“臣只是与苏大人共用卷宗时,就一些问题与苏大人略做讨论而已,要说对提案有帮助,臣实不敢当。” 苏寒之收回视线,沈弈果然知晓皇帝的意图,打消皇帝疑虑的同时,还不忘表现自己对皇帝的畏惧,如果不是相处那几日了解沈弈的个性,这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自己怕也是要被他骗了去。 果然这个反应对皇帝很受用,皇帝立即开怀一笑:“沈爱卿过谦了,近日大案连破,朕心甚欢,一直想着嘉奖于爱卿,爱卿可有什么想要的?” 沈弈略一思索:“臣近日手中的案件已告一段落,加上身体有些不适,希望可以向皇上告假些时日。” 此言一出,众大臣心中哗然,如今皇帝对苏寒之的心思再清楚不过,连在查案上称拼命三郎的沈弈都要告假避嫌。 皇帝脸上笑容更甚:“哈哈,好说。朕就特批沈爱卿假期,好好修养一番,待修养的差不多,再来向朕禀报反朝便是。” “多谢皇上。” “好了。”皇上看向群臣,“既已无事便退朝吧。” “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待皇上离开朝殿,纷纷准备离去。苏寒之与沈弈对视一眼,方才朝堂上发生之事,两人均心知肚明,此刻反而不知作何言语。 “苏大人方才在朝堂之上真是高论啊!” “恭喜沈大人可得长假修养啊!” 分别在两人身边涌上来的大臣,隔开两人的视线,也拉开两人的距离。 沈弈在自己府内无所事事才两日,便觉很是无聊,就连在院中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也带着一些愁苦的情绪。 “大人,我听说街上开了一家很雅致的字画馆,您一向爱字画,不如去看看?”秦商跟在沈弈身边多年,最是看的出他的心思。 沈弈立即睁眼坐起:“字画馆?” “是,就在状元府后面的八全街上,听说里面有不少名家的藏品。” 沈弈眼中亮光一闪,站起身,“哗”的一声打开手中折扇:“走,去瞧瞧。” “备轿!” “噼噼啪啪”,轿外响起一阵鞭炮声。 “停轿。”刚下早朝的苏寒之掀开轿帘,“外面何事?” 跟在轿外的随处忙上前:“回大人,前面有家挺大的字画馆开张。” “字画馆。”爹爹生前最喜字画,因此每逢看到字画馆便不免进去看看,苏寒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朝服,“先回府吧。” 换了一身便装,苏寒之从府内走出,因着字画馆就在后街,苏寒之便也并未坐轿,而是一人步行至街市。 苏寒之除了两年前来过京城一次,还未走上街头便发生了那件令人涕笑皆非的事,如今这还是第一次走上京城的大街。 苏寒之一出现在街头,便成功的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京城的民风较为开放,若不是苏寒之这张清冷的面容,怕是有许多女子上前搭讪,绕是这样,还是有胆大的女子将自己的绣袋扔到苏寒之的怀中。 苏寒之诧异的拿起绣袋,向着一旁含羞带臊的女子:“姑娘这是?” 一旁路过的大婶热心的解释:“公子这是刚到京城不久吧?我们京城的规矩,谁家姑娘将自己的绣袋送给你,就代表人家姑娘芳心暗许了。” 苏寒之闻言忙将绣袋递还给女子,不顾女子伤神的脸,只道一声:“抱歉。”便快步离去。 好在字画馆离的并不远,片刻便到,不然苏寒之怕是很后悔自己未乘轿。 新开的这家字画馆名为水墨轩,从馆外看装饰的很是典雅,苏寒之一眼便觉得很是喜欢。馆内只在馆的中央修筑了四面墙壁,将字画裱起挂在馆内原有的墙壁和这四面墙壁上,这布局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却将空间发挥到最大作用,想来这店铺的设计者在这方面相当有造诣。 苏寒之慢慢绕着墙壁欣赏这些字画,有许多是名家的作品,少数作品还是极为难以见到的藏品。 “这幅竹子画的不错。”前面的人在指着一副画小声的讨论着。 苏寒之寻声望去,看到那副青竹时却顿时呆在原地。 “爹爹,你又在画竹子吗?”年仅五岁的苏寒之跑到后院的竹林前,望着正在作画的父亲说。 “是啊。”祁裕慈爱的望着当时名字尚为祁寒的苏寒之,“寒儿觉得如何?” “很好看。”苏寒之认真的看着父亲手中已画好的画,“爹爹为什么这么喜欢竹子?” “君子如竹,要有节气,不为富贵折腰,不为严寒低头,寒儿以后长大也要做这样的人,知道吗?” “儿子知道了。”苏寒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爹爹快署名吧。” “好。”祁裕提笔在画卷旁写下:南竹。 “皇上有旨,祁裕通敌卖国,满门超斩,都给我抄家抓人。”前院忽然传来一声高呼,紧跟着是人们的尖叫声。 祁裕脸色一沉,画卷掉落在地,“寒儿,后院墙有梯子,你先去苏伯伯家躲一躲。” “不,寒儿不走,爹爹和娘亲还在这。”小小的苏寒之也意识到了危险,哭着抓住祁裕的腿,阻拦他向前院行走的脚步。 祁裕停下,蹲下身子严肃的看着苏寒之:“寒儿听话,爹爹没有通敌卖国,不会有事,你去找苏伯伯,待爹爹平冤昭雪便去接你。男儿流血不流泪,寒儿要坚强些。” 苏寒之万没想到那竟是见爹爹的最后一面,苏寒之永远记得得知爹娘死讯的那一天,任凭眼泪在自己的眼眶中打转,却坚决不许它落下,爹爹爱竹如命,竹是节气的象征,他又怎么会叛国呢? 苏寒之从那日起便不再落泪,原以为自己不会再伤心,原以为自己活下来不过是为了帮父亲平冤召雪的这个信念,不料想起往事却仍是止不住的心痛,眼前的竹子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沈弈虽然是听到书画馆离状元府不远才前来,却未想到会真的遇见苏寒之,前面几步之远的苏寒之在仰头专注的看着墙上的一副画,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悲痛,这种强烈的哀伤气息,让本欲以巧遇方式打招呼的沈弈顿时愣在原地,只知默默的看着他的脸,当看到那滴泪珠出现在苏寒之眼眶时,沈弈只觉自己的心狠狠的一揪,莫名的痛让沈弈忍不住想探究原因。 第九章:登门道歉 苏寒之眼中的雾气渐渐消散,转头时却看见沈弈立在一旁,似是注视着自己,又似在想着其他事,迅速换上一副冷情的面容,主动走上前:“沈大人也来看画?” 沈弈这才回神,看着眼前恢复神色的苏寒之,甚至有些以为方才是一场幻觉,摇扇轻笑:“是啊,这么巧,苏大人也在。” “恩。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苏大人慢走。” 看着苏寒之走到掌柜面前,想来是看上了哪副画,沈弈手中摇扇一收:“秦商,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交待好秦商,沈弈独自走到方才苏寒之站立的位置,朝墙上抬头,一副青竹图,画的栩栩如生,着实不错。瞧了眼落款,南竹?似乎并没有听过,莫不是与苏寒之有什么关系? 秦商很快回来,贴在沈弈的耳边轻声说着。 “掌柜不卖这幅青竹图?”沈弈听完秦商的描述,紧皱眉头,这倒是奇了,字画馆却不卖字画! “掌柜说只有这幅不卖,苏大人再多求了两次,见掌柜仍坚持便走了。” 沈弈一时想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眼珠一转,走到掌柜面前:“掌柜,我想买那副青竹图,不知什么价钱?” 掌柜是一个年岁有些大的男子,看样子却不像个文人,听沈弈一说,不禁惊讶道:“你也看中这幅画?方才已有位客人要买,但是抱歉,老朽不能卖这幅画。” 沈弈故作惊讶:“这是为何?我可以高价……” 掌柜却直接打断沈弈的话:“抱歉,这是私人原因,不便告知,也不是价钱的问题。” 沈弈却一脸哀叹之色,佯装不满:“可是你挂出来又不卖,询问原因又不告知,又如何向我们这些爱画之人交待?” 掌柜叹息一声:“罢了,这实是我的一位好友所画,我本想展出纪念一番,却未想被你们连连看中。” 沈弈朗朗一笑:“那只能说明这画画的妙。” “但实在抱歉,我确实不能卖。”掌柜说着便走过去动手将画从墙上摘下,不再给任何人买这幅画的机会。 “你去查查,京城内外笔名为南竹之人,记住,偷偷的查。”沈弈一回府便差秦商去查探,不料三天过去,竟是完全没有消息。 如今不用上朝,见不到苏寒之的人,眼前却老是浮现他那双满含泪珠的双眼,沈弈变得有些坐立难安,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宫里面谏皇帝,请求提前还朝。 皇帝白日里一般都在书香殿批阅奏折和接见进谏的大臣,沈弈便也朝书香殿走去,却见殿门关闭,伺候皇上的公公站在殿外。 “沈大人,皇上在接见苏大人,交待过任何人不可打扰,小的现下怕是不能帮你通传。”公公在听完沈弈的通传要求,客气的说着。 “苏大人?”沈弈脸色一黯,“可是新上任的尚书苏大人?” “正是。” 沈弈望着禁闭的殿门,想着任何人不可打扰的吩咐,心里难捱的滋味还未完全散开,便听“吱呀”一声,殿门打开,苏寒之脸色铁青的从殿中出来,发丝凌乱,衣冠不整,并未看两边,直接离去。 嘭的一声巨响紧随其后在殿内响起,接着便是皇上的一声怒不可势的声音:“滚!” 公公连忙欲进殿侍候,沈弈一把拉住他:“皇上今日烦躁,就不劳烦公公通报了,我上书奏折即可。” 公公点头:“还是沈大人明事理,小的先进去伺候了。” 沈弈迅速的追出宫,却发现苏寒之已乘轿离开,大概猜想到发生了何事,果然还是误会他了。 听到苏寒之被暂时停官的消息,沈弈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想到当初自己联名弹劾他,便从心里感到一阵内疚。难怪他当日听到自己说魅惑皇上后忽然冷掉的眼神,如今怕是对自己也是有些责怪的吧?该怎么弥补呢? 脑中灵光一闪。 “大人,您就为了道个歉与画馆磨了三天三夜,值吗?”秦商看着沈弈手中的画,不解的问。 沈弈停住脚步,想到上次在状元府的事:“秦商,今日你不用随我去了。” 秦商不由着急:“大人,小的说错话了,您不要抛下我。” 沈弈斜眼看着秦商:“你还有我交待的事没有办好,上次叫你查的人查到了吗?” 秦商一时语塞:“我……” 沈弈故意摆出阴沉的脸色:“那便快去,查不到不要来见我。” 秦商只得低头:“是。” 沈弈手持画卷走到状元府,还是那个开门的小厮迎上,眼力倒是极好:“沈大人来了,小的替你去通传。” “不必了,苏大人在何处?我自己去便可。” “这……”小厮犹豫一瞬,“这个时间应是在后院的凉亭中。” 苏寒之的府很大,院内却很是清净,以至于从大门向后院一路,沈弈都未见到一个下人的身影。 后院中有一个不大的池塘,旁边立有一个凉亭,苏寒之的身影果然出现在其中,见他背对自己而坐,沈弈悄悄的走近,停在其后站立,低头望去,苏寒之笔下的莲画的栩栩如生,沈弈不禁由衷的感叹:“好画。” 此时的苏寒之正认真的持笔欲画,并未意识到身旁有人站立,沈弈忽然的一声惊的他手下一抖,一滴墨滴于纸上,将纸的空白处染上一个大大的黑点。 苏寒之有些微怒的站起身:“沈大人为何在此?” 沈弈看到那张染坏的画也不由很是惋惜:“抱歉,我本来是来找苏大人,方才看到画一时激动便卡开了口,并非有意。” 苏寒之冷冷的问道:“既然并非有意为何不让人通传?” 沈弈眸光一闪,望着苏寒之却笑了起来:“苏大人这府里就这么一个看门的,我若是请他通传,谁帮你守着院子?” 苏寒之一下被他问住,自己喜静,搬进府的当日便除了厨房和打扫外,只留了两个随从,一个看门,一个平日跟在自己身边,如今停官了,不需人在身边跟着了,便也只留下看门的,这样看来倒是自己疏忽了。 见苏寒之不语,沈弈却朗朗一笑:“不过幸亏苏大人都打发走了,不然我今日怕是看不到苏大人作画的情景。” 苏寒之思绪回来:“沈大人找我有何事?” 沈弈亦恢复正色,一脸严肃的对苏寒之说:“我是来为上次之事道歉,我不该误会你,且那份百官联名的奏折上也有我的签字。” 苏寒之听到弹劾一事,心中一冷:“罢了,我本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可是我在乎你怎么看我。”沈弈话一出口,自己也感觉到有些暧昧,果然两人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连苏寒之都偏过头不语。 沈弈见状忙拿起手中的画卷递给苏寒之:“这是我的诚意,希望苏大人可以原谅我。” 苏寒之并不接,只望着画卷:“这是什么?” 沈弈继续保持着递出的动作,望着苏寒之:“苏大人看看便知。” 苏寒之终是接过,打开画卷,眼中瞬间一亮:“沈大人怎么会有这副画?” 沈弈没有错过苏寒之一闪而过的惊喜,知这幅画对他定是很重要,但却云淡风轻的说:“前几日在画馆见苏大人盯着这幅画良久,想来是喜欢至极,我便买了来送你。” 苏寒之心下疑惑:“那店主如何肯卖给你?” 沈弈却不提那几日艰辛,故作轻松的说:“不过是出高价而已,苏大人肯赏脸收下吗?” 苏寒之虽心中对这幅画很是向往,但想到当日店主坚决的态度,想来过程并非如沈弈所说这般轻松,不想白白承了他的情,只好忍痛说道:“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白白收了沈大人的画。” 沈弈早就想到他会如此一说:“不若就将苏大人方才那副画送给我好了。” 苏寒之回头,看了看桌上那一张滴了墨点的画,摇摇头:“沈大人不要说笑了,这如今都不能称为一副画。” 沈弈眼珠一转:“那不若这幅画再加一顿饭如何” “这……”苏寒之仍是犹豫不决。 “就这么定了,不过时间我来定。”沈弈不再给他犹豫的时间,卷起石桌上的画卷:“谢了,那我先告辞了。” 苏寒之叫住欲离开的沈弈:“那吃饭的时间?” 沈弈回头一笑:“明日再告诉你。” 苏寒之诧异:“明日?” 沈弈挑眉问道:“怎的苏大人不欢迎?” 苏寒之未做思考便答:“不是。” 沈弈“哈哈”一笑:“那便好,明日见”。一边走一边并不回头的说,“现在冬天天凉,下次坐石凳之前记得加个垫子,记得,身体暖了,心也就暖了。” 第十章:画并蒂莲 沈弈果然在第二日早早就去了状元府。出门时天空漂起了细小的雪花,稀稀落落,等沈弈到达状元府时,地上已霜树银花枝的铺满了一层,雪花且落大而厚重。 开门的小厮第一句话便是:“沈大人您今日且等等,容小的进去通传吧,昨日苏大人特别交待过了。” 沈弈不欲为难他:“好,我等着。” 许是状元府太大,小厮去了一阵方回来禀报:“沈大人,苏大人在书房,小的引您过去。” “有劳。” 苏寒之的书房外,小厮在长声一喊:“苏大人,已将沈大人带到,小的先下去了。” “去吧。”苏寒之闻声打开房门,一股子寒气透过衣衫侵体而来。天色正好,何时下起了这么大的雪?自己晨时来书房的时候尚且没有半丝雪迹。 抬头看向沈弈,原先墨黑的青丝上伏着一层落雪,连睫毛上都隐约透着一些白,面颊微红,本就洁白的外衣上铺着一肩厚雪,竟是连靴也陷进地上的雪层里。手持一副画卷,就站在那里若无其事般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 苏寒之的心不知怎的就颤了一下,停下本欲关门的手,脱口一句:“快请进。”便将沈弈带进了平日不许任何人进入的书房。 沈弈站在门前抖了抖身上的雪,跺跺靴底的黏雪,随后进入书房。 书房内的布景,抬眼望去目之所及之处挂满书画。画幅之多让嗜以收集为乐的沈奕都自愧不如。可这画的内容却是千篇一律的相同,莲图绘莲池,莲池却并无半朵芙蓉,徒有一池长茎荷叶展现不同姿态。 再看内里的盛设,如其人作风样简洁。一入门就是一架雕花屏风,桌椅柜架也是常见样式。 “怎的今日这般老实,下这么大的雪也等人通传。”沈弈只顾着看墙上的画,倒是一向寡言的苏寒之先开口,言语中似乎带着些责怪。 沈弈一愣,继而抿嘴一笑:“昨日便惹了你生气,今日怎敢再违背你的意愿。” 苏寒之有些尴尬:“罢了,以后再来便不用通传了,我平日也只在卧室,书房和后院打转,你……” “以后?”沈弈一下抓住重点,嘴角笑意更浓,“看来苏大人并不反感我来府上,好,那我日后日日前来。” 苏寒之一僵,知道自己的话有主动的嫌疑,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弈却不管,兀自说道:“我倒觉得这是个好提议,你我如今都不用理朝政,正好作伴。” 苏寒之还欲说什么,沈弈忽然眉头一皱:“怎的这么冷的屋子都不知生个火盆?” 苏寒之淡淡的说:“我习惯了。还好,不冷。” 沈弈却上前抓住苏寒之的手,皱眉道:“这叫做不冷?比我这从外面进来的手还凉。”却只有一瞬沈弈便松开他的手,将画卷放在桌上,自己向门外走去,“等我一会。” 屋子的门再次关上,苏寒之抬起方才被沈弈抓过的手,感受上面残留的温度,手指微动,心也不禁微动,今天自己是怎么了,为何竟然没有抗拒,是因为想起往事的温情,心里又有了对温暖的期盼吗? 低头看了看沈弈放在桌上的画卷,怎么又是一副画卷?这又是谁画的?这样想着手便不由自主伸过去,打开画卷,竟是昨日自己画的莲,心中疑惑,连忙寻找那滴墨迹,却发现那个原本的墨滴上赫然盛开着一朵并蒂莲花。 两只花朵生长在一起,身躯紧贴,身体相连,在一片莲叶上摇曳生姿。苏寒之的眼前不由便出现了这样的场景,瞬间恍了神。 许久才回过神,却见画卷空白处提了一首诗,字并不大,苏寒之凑近些辨认: 中通外直无蔓枝, 香远益清亭净植, 身虽无心待明日, 并蒂连理有情时。 身虽无心……他竟知自己爱莲不是爱其洁,更非爱其妖娆,而是独因其茎无心,难怪他不问自己为何冬日画莲?苏寒之紧紧的盯着那朵盛开的并蒂莲,只是这无心莲真的可以开出并蒂莲花吗? “苏大人,麻烦开下门。” 听到沈弈在门外的喊声,苏寒之有些心虚的卷起画卷,匆忙放置桌上,过去将门打开。 门外的雪下的更大,风也变得很急,一些雪在风的吹拂下迫不及待的闯进屋内,沈弈的全身再次沾满了雪,双手端着火盆站立在门外。 “为何不进来?”苏寒之疑惑的看着沈弈,方才招呼自己开了门,如今却立在门外不动。 “我的衣服上都是雪,不方便进去。”沈弈举了举火盆示意自己的双手不便移开去抖身上的雪。 苏寒之面色倏地一僵。 沈弈犹豫半响还是试探的问道:“能不能帮我……” “恩。”苏寒之低声应了一声,随即抬手至沈弈的发上,轻轻拂去发上的雪。雪花轻轻在眼前飘落,刹时便迷了沈弈的眼。 纸如青葱的手紧接着滑下,轻轻拍打着沈弈的肩,后背,触到领口下的胸膛时,苏寒之手一顿,随即拿下:“好了,可以进来了。” 沈弈走进门将火盆放下,回身对着关好门走近的苏寒之邪邪一笑:“其实,方才只是想让你帮忙端一下火盆,不过多谢了。” 苏寒之的脚步骤然一停,猛的想到方才确实是自己打断沈弈的话主动接近他,想到方才的举动,脸上瞬时一热。 眼中瞥见苏寒之的面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绯红,沈弈心中欢喜,面上却不表露,担心苏寒之尴尬,及时转换话题:“苏大人还是多请几个下人吧,整个状元府不过五人伺候,这好歹是二品官员的府邸,说出去大概旁人都不会信。” “什么二品官员,如今停职在家,沈大人还是不要奚落了。”苏寒之不屑的说道。 沈弈微惊:“这万万不是奚落,我是说……” “无妨,”苏寒之本就不在意这些,当下亦不欲听沈弈继续解释,干脆打断他的话,“事实如此而已,沈大人也暂时不要称我为大人了,若有天能回朝,再说吧。” 沈弈眼中一亮:“甚好,我早便想改掉这个称呼,既然私下相处,叫这些未免太疏离了。那以后便叫你寒之吧。” “这……”苏寒之未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对方竟会喊出如此亲昵的称呼。 “那,我单字弈,你称我弈便可。”见苏寒之不语,沈弈瞥了一眼桌上的画卷,“就这么定了,寒之,方才可有看我的画卷?” 被苏寒之忽然一问,苏寒之心中一慌,下意识便道:“没有。” 沈弈看了看那个已然变化的位置,眼中精光一现,拿起画卷打开递到苏寒之面前:“我修补了这幅画,你来看看,觉得如何?” 苏寒之状似淡然的看了看这幅画:“不错,原来沈大人……” “嗯?”沈弈听到他的沈大人立即佯装不满。 “原来弈……”苏寒之说出这个弈字只觉别扭不已,从不习惯与人亲近的他,从未如此亲昵的称呼一个人,当下便说不下去。 “哈哈,不错,多叫便习惯了。”沈弈瞧着忽然停下不语的苏寒之,不禁大笑,“原来如何?” “原来你的画技如此之好。”苏寒之不理他的鼓励换个方式说道。 沈弈亦不就此问题继续纠缠,眼珠一转:“那我的字如何?” “不错,钢劲有力。”苏寒之下意识回答。 沈弈心中窃笑,果然是看到了。嘴上却并不揭穿:“我倒是觉得你的画风不错,温婉飘逸。我其实平日很少画这类花草,画这朵并蒂莲时着实费了些功夫。” 苏寒之听到‘并蒂莲’三个字,脑中却蹦出那句‘并蒂连理有情时’,故做不屑的说道:“并蒂莲不过是人们的想象,哪里会真的会开出并蒂莲。” 沈弈皱眉:“你不信?” 苏寒之淡淡的答:“不信。” 眼中精光一闪,沈弈笑着挑衅:“那我们打个赌如何?如若真的开出并蒂莲……” 苏寒之亦不示弱:“如何?” 沈弈眼珠一转:“输的人必须满足对方任何一个要求。” 苏寒之微愣:“好。” “哎!”沈弈轻叹一声,“可惜现在不是夏天,不然便可以马上出分晓了。” 苏寒之嘴角微微扬起:“若是夏天,怕是我要开始想要求了。” 沈弈没有放过苏寒之罕见的笑容:“你笑了?” 苏寒之迅速收敛笑意,偏过头:“没有,你看错了。” 知对苏寒之过分玩笑不得,沈弈再次转换话题:“瞧着这屋里都是画,还未见过你的字,不若给我写副字吧。” 苏寒之点点头:“好。” 两个人风格迥异,苏寒之的画风婉转细腻,沈弈的画风豪爽洒脱,苏寒之的笔锋柔软娟秀,沈弈的笔锋劲力挺拔,两人写写画画,一晃眼便也过了大半日。 沈弈手中拿着半日下来的几副字画,感叹的说:“如若我们不是在朝堂,或许也可以一起开家字画馆为生。” 苏寒之眼中满满的不屑:“那也要有人买才行。” 沈弈但笑不语,望望窗外的太阳,放下手中的字画:“想来快晌午了,我先告辞了。” 苏寒之一愣:“你回府?” “恩,你也快午饭了,不打扰了。”沈弈说着便向门外走去。 苏寒之犹豫再三,还是在沈弈出门前开口:“你可以留下用饭。” 沈弈有些诧异回头,脸上带着意外的惊喜。 苏寒之偏过头:“我只是想起还欠你一顿饭。” 沈弈也并不失望,而是爽朗一笑:“哪有那么容易便让你请了?先告辞了。” 第十一章:贴身相救 走到屋外时,沈弈有片刻眩晕,在院中站定片刻,才觉恢复正常,想着大概是早晨急着来未吃早饭的缘故,这会也确实感觉到有些饿了。 大雪已消停,地上积满了厚厚的一层。走出状元府,沈弈望着满街的雪,不由皱了眉,按这情形还不知何时能回府,看了看四周,对面便有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酒楼,罢了,还是先抚慰一下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再说。 叫了几个菜,一壶酒,沈弈便独坐在二楼的包间内不急不慢的吃着,几口酒下肚,身子渐渐暖了起来,想起今日苏寒之为自己挥雪的神情,那一抹淡淡的笑容,那是内心怎样的一个人,掩盖在冷情的外表下呢?想着这些,嘴角便不自觉的高高扬起。 走出酒楼的门,自然的向状元府望去,却见看门的小厮匆匆跑出,满脸的焦急,想要上前拦住他询问,却见他来不及关门便急急的跑开。 心中猛的一沉,莫非是苏寒之出了什么事情?当下快步走进状元府,直接向着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紧闭,沈弈顾不上许多,一把推开房门,大喊一声:“寒之。”无人应声,环绕四周,却看到靠窗的地上躺着一个人。 是苏寒之!沈弈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却见他双目闭起,呼吸微弱,显然是昏倒在地。脑中忽然想到出门时的眩晕,忙转头看了看那盆木炭,果然已熄灭。 脑中嗡的一声,心里骤然变得冰冷。当下起身将房门和窗子全部打开,回到苏寒之的身边,一把扯开他的衣服,试图让他的呼吸通畅,怎奈苏寒之的呼吸却仍是很微弱,几乎要到几近停歇的状态,来不及多想,张口用力吸一口气对着苏寒之的嘴吹下,再吸再吹,一直不停反复。 “沈大人……” 小厮的声音出现在门前,沈弈扭头望去,却听后面慢慢悠悠的一声呼喊:“哎呀,等等老夫,这天寒地冻的路太滑。”紧接着一个拿着药箱的老者也立在门前,见到地上的苏寒之立即吩咐,“地上凉,去拿毯子过来,让老夫来看看。” 小厮听到大夫的声音忙转身跑出,沈弈也赶忙起身将位置让给大夫。 大夫蹲下身对苏寒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动作不急不缓,沈弈看的心急,忍不住问道:“敢问大夫,情况如何?” 大夫却不答,转身打开放在地上的药箱,拿出细细的药针对着苏寒之的十指指甲下方扎下去,苏寒之的手指一动,身体也渐渐有了反应。 “毯子来了。”小厮抱着一条毯子跑进。 大夫点点头:“恩,先将他裹起来抱到卧房再细说吧。” 小厮方要上前动作,沈弈却直接夺过小厮手中的毯子:“我来。”说着将苏寒之的衣服拉起粗略的合上,用毯子盖上其身,拦腰抱起,“卧房在哪?带路。” 两人跟随小厮匆忙走到苏寒之的卧房,沈弈将苏寒之轻轻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好,回头看向大夫:“大夫,情况到底如何?” 大夫这才慢条斯里的开口:“幸亏中毒时间不算太长,且解救的及时妥当,但在地上停留过久,还是有些寒气侵体,需要对他身上按摩揉搓缓解一番,再配上老夫开的几副药。两三日便可痊愈。” 沈弈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他何时可以醒来?” “身子暖了自然就醒过来了。”大夫说着拿起刚刚写好的药方,递给沈弈,”每天早晚两副,下次记得炭火不能熄,屋内要通风。” “是。”沈弈接过大夫的药方递给一旁的小厮,“速去抓药,尽快煎好送来。” 交待完毕,沈弈从怀中掏出一腚白银,递到大夫面前:“有劳了。” 大夫看了一眼,却不接:“这诊费方才已经付过了。” “无妨。”沈弈直接将银子放到大夫手中,“我是想表达感谢,再说这雪天路滑天冷,还要劳烦你跑一趟,你就收下吧。” “既如此,那老夫便不客气了。”大夫整好医药箱,“那老夫告辞了,你尽早帮他揉搓吧,这样他也可尽早醒来。” 送大夫出门,沈弈回到床边看着仍在昏睡的苏寒之,想着方才大夫的嘱托,犹豫再三,还是掀开了苏寒之身上的被子。 因着之前形势紧急下扯开苏寒之的衣服,方才也只是粗略的合上并未细看,如今才发现衣服竟然被自己扯破,隐约露出里面玉色的肌肤。 沈弈瞬间便有些心猿意马,忙移开视线对着苏寒之的四肢边按摩边揉搓,一遍过后,苏寒之的身体终有回暖的迹象,面色也有些红润,但人却仍旧未醒,沈弈只好再次将目光移回他的胸前,深呼一口气,将衣服尽量拉拢,轻轻按上,徐徐动作。 “你做什么?”忽然醒来的苏寒之一把将在其身上揉捏的沈弈推开。 两人却是同时一愣,两年前的一幕同时出现在两人脑海。 “沈大人,药好了。”小厮端着药急急的向屋内走进,看到坐起的苏寒之时,眼中一喜,“苏大人,你醒了。” 苏寒之这才觉情形有些不对,自己的身体也似乎很是虚弱无力:“我方才怎么了?” “苏大人方才烧炭火中了毒,大夫说还好沈大人及时救助,大人您这么快便醒,想来也是沈大人为您按摩的结果,这可是多亏沈大人了。” 往日的苏寒之再无心和不屑,此时也觉颇有些尴尬,慢慢的抬头看向沈弈:“方才,抱歉。我以为……” 同样有些尴尬的沈弈却豁然一笑:“没事,醒了便好。”拿过小厮手上的药,“药都煎好了,快趁热喝了。”说着舀起一勺放在嘴边轻吹之后,自然的递向苏寒之。 苏寒之下意识一躲:“我自己来。” 沈弈微微一笑:“好,小心烫。”说着站起身,拿出手中的钱袋,递给小厮:“去外面多请几个人回来,将院中的积雪扫了,苏大人屋内的木炭盆要保证不能熄灭,还有去请个不错的大夫和两个懂药膳的大厨进府。”又略微思索一番:“这里面银子想来是绰绰有余,若不够用,再来向我讨便是。” 小厮扭头看向苏寒之,似是要征得他的允许。 苏寒之点点头:“去吧。” 得到苏寒之的同意,小厮飞快的拔腿而去。沈弈瞧着这欢快的背影,不禁笑着揶揄:“想来人家平日有多辛苦,如今竟乐成这样。” 苏寒之却不接这话:“银两我稍后还给你。还有,多谢相救。” 沈弈面色有愧:“这火盆本就是我生的,却忘记开窗通风,要说我应该抱歉才是。” “不,通风的道理我也知道,不是你一人忘记。” “那也是……” “好了,不要争了,我心里有数。”苏寒之打断他的话,话锋一转,“不过,你如何又回来的,不是之前已回府了?” “街上太多雪,有些饿了,便到对面酒楼先吃了一点。” “下次留下来吃吧,那顿饭我额外请你便是。” 苏寒之的话说的淡淡的,却并非是下意识而说,沈弈自是看的清楚,心中不免欢喜,嘴上却也只淡淡的说:“好。” 看着苏寒之喝了药,想起他中午未用饭,又吩咐人热了送来,待他走下床坐到桌前,沈弈才得以呼出一口气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你要不要一起吃?”苏寒之望着桌上相当多的饭菜向沈弈问道。 沈弈摇摇头:“不必了,我在酒楼吃过了。” “饮了酒,想必没用饭吧?既然送来两副碗筷,就一起吃吧。”苏寒之说着拿起一旁的碗筷准备放到沈弈面前。 沈弈疑惑:“你怎知我中午饮了酒?” 苏寒之已伸到沈弈面前的手猛的一抖,碗筷险些滑落,却仍淡定的说:“猜的。” 看到苏寒之异常的反应,沈弈自然不信他话中所说,当下脑中飞快的旋转,猛然想到自己对他吹气的那一幕,原来竟是自己口中的酒气出卖了自己。想到他已知当时的情景,心里不由浮现一丝甜蜜,笑着拿起面前饭碗装了饭:“寒之猜的不错,确实是只饮酒吃了些菜,那我也吃些好了。” 两人不再言语,一顿饭吃的各自心怀鬼胎。 第十二章:系定赤绳 “大人。”守门小厮在门外轻轻敲门。 苏寒之瞥了一眼已经吃完的沈弈,放下碗筷:“进来吧。” 小厮推门进入:“两位大人,之前吩咐的事我大部分都办好了,只有一件……” “哦?”沈弈先开口,“哪一件?” “我找了几个懂药膳的厨子,可因为马上就是除夕了,一部分因年夜饭被酒楼以高价请走,一部分则是要在家与妻儿共度春节,任我出多少价都不肯,只说过了这个年便好。” “那便罢了,我本就不需什么药膳,厨房里有两个厨子也够了。”虽然听沈弈说自己中了毒又受了风寒,但苏寒之觉得自己除了全身无力外,倒也未觉不妥,却不料说完这句话后喉咙一阵干痒,不免很是应景的咳嗽两声,急忙强自压下,“好了,你下去吧。” 沈弈听到苏寒之的咳嗽不免眉头紧皱,看到小厮离开,回头望着苏寒之:“离除夕还有几天?” “五天。” “五天。”沈弈喃喃的重复着,忽然眼前一亮,“那顿饭就定在除夕夜吧。” 苏寒之一愣,张口拒绝道:“换个时间吧,你也看到我府上准备不出像样的年夜饭招待你。” “不碍事。只有两个人,一壶好酒,几个小菜便足以。而且我可以将府上的御厨带来。至于菜系,你看你是喜欢……” “还是换下时间吧。”苏寒之打断沈弈的话,语气变得有些冷,“我不喜欢过年的气氛,怕是招待不好你。” 看到苏寒之骤然冷却的脸,沈弈理智上知道不应再继续,但与他一起过年的念头从方才一起,心里便无法压制这股欲望,竟是用了有些哀怨的语气说道:“寒之方才还说谢我相救,如今却连第一次应下的谢宴都推脱了,这可叫人情何以堪?” “这……”苏寒之自是没想到沈弈会拿这个说事,更没想到为了同自己吃年夜饭,竟然用了这样的手段。 “就这么定了。”每次苏寒之一支吾,那必是有戏,当下不再给他犹豫的机会,“好了,你受了风寒休息下吧。”走到门口又忽然停住,回过头狡黠一笑,“记得换件衣服。” 看着沈弈又一次霸道的自己决定后便走出门,不给自己任何反对的机会,苏寒之不由苦笑,又想到方才那哀怨的眼神,明明是一张俊美不凡的男子脸,却偏要装出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样,那模样真是有些滑稽。 “呵”的一声竟然笑出声来,听到这一声笑,连自己都愣住,原来自己还会笑吗?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笑过了? 忍不住干咳两声,苏寒之收回思绪,果然是着了凉,还是去休息吧。 “对了,记得换件衣服。”忽然想到沈弈的提醒,不由朝身上望去,衣服有些凌乱,尤其是胸前的部分竟是有两个大大的口子,随着动作肌肤在里面若隐若现。自己方才竟是这样被他扶下床,并与他吃了一顿饭吗? 忽然想起急救的方法,摸摸微疼的嘴唇,只觉自己比醉欢楼那日更为尴尬,身上突如其来一阵热,想来是风寒加重了,赶忙换上衣服,躺回床上,毕竟是吃了药,大概药力起了作用,躺下不到片刻便沉沉的睡去。 沈弈方才与苏寒之告别后出了门,却未回府,而是派了自己的随从去自己府内调来几个御厨,并亲自去查看一下状元府的情景。 小厮的效率挺高,不仅一顿饭时间找好了人,这会还将各人的任务分好。沈弈过去的时候,院内已经在扫雪,丫鬟也已将炭盆生好,准备送至苏寒之的屋内,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心里不由赞叹,倒是个管家的好材料,有机会应该向苏寒之提提。 沈弈安顿好一切,悄悄回苏寒之的卧室时,屋内已经暖意四起。沈弈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床上的苏寒之呼吸平稳,看样子睡得很熟。沈弈却一眼便看呆了。沉睡的苏寒之脸上完全卸去平日的冷漠和疏离,因为屋内的温暖,脸上浮现些许红润,在一旁的炭火映照下,皎好的面容显得很是柔美。 苏寒之沉沉的睡了一觉很是舒服,睁开眼睛却见沈弈站在床边愣愣的望着自己,揉揉眼,确实是沈弈,有些诧异的问:“你不是回去了吗?” 沈弈猛然回神,看着刚睡醒的苏寒之带着平日见不到的迷茫和真实,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谁说我回去了?方才只是出去看看而已。” 苏寒之已完全苏醒,从床上坐起,恢复神色:“你也累了一天,不若先回去吧?” “怎的中午还说留我吃饭,现在就要反悔了?枉我还将府中厨子调来,这会饭快熟了,你又要让我走。” 苏寒之无语,看来他是知道自己不好违背承诺,抓住自己的话不放成习惯了。 见苏寒之不说话,沈弈故意眼神一黯:“既然如此,那我便走了。” “好了。”苏寒之也不拆穿他,只在他背后开口,“留下便是了。” 沈弈的这一留便硬是留到苏寒之上了床安歇才肯离去。 沈弈回府时,淡淡的月光与地上的白雪映照,天地交相辉映,这样的寒夜虽不及白日的温暖,但一样有着与白昼相媲美的明亮,并且更增添了许多吸引人的神秘感。 苏寒之的风寒果然如大夫所说,不出三日便痊愈,终于不必每日被沈弈以修养的理由强行留在卧室。 “这么喜欢出来,那明日除夕你便自己出门去制备年货吧?”沈弈笑嘻嘻的望着院中站立的苏寒之说道。 “年货?”苏寒之不解,“不是厨房已经准备好了么?” 沈弈眉头一挑:“你以为过个年就吃顿饭就好了?” “那是?”从五岁后便刻意躲避过年这个团聚时刻的苏寒之,并不清楚沈弈所指。 “过年府上总该有些气氛才是。我明日有些事会晚些来,你自己上街看看便知了。” 沈弈一走,苏寒之便叫来已升任管家的小厮询问:“过年是否应制备些什么,让府上更有些气氛?” 管家被这样一问,顿时紧张不已:“是小的一时未顾上,本打算明日一早便差人去置办。” 自己连病三日,管家已是劳心劳力,看管家误解自己的意思,苏寒之也解释道:“我不过是想问问需要些什么,明日也无他事,我自己去看看。” 管家的心这才落下:“要说这过年,也不过就是贴些窗花对联,挂些灯笼,放些鞭炮而已。” 这对联倒是有意思,苏寒之略一思索:“对联我负责,其余明日你看着办吧。” “是,大人记得对联要多买上几副,府上里外都要贴。” 除夕的街头出乎苏寒之的意料,竟是比往日冷清许多,许多店铺都未开张,街上也并无许多人出来采买,想来是早早便置办好,如今在家里与家人一起布置。 苏寒之叹了口气,慢慢在街上走着,好在自己出来的早,总归会寻到一家吧,正好街上人不多,倒让自己觉得舒服许多。 “这位公子,要不要写副对联?” 听到这一声叫喊,苏寒之心中一喜,寻声望去,街角处一张桌子,桌上是叠放的红纸,摆好的笔墨,一个老者端坐于桌后。 虽并非店铺,但老者看起来却似很有学识,苏寒之走过去:“那有劳先生了。” 老者持笔,在砚台上沾着墨汁:“公子想写什么?” 苏寒之这下愣了神,倒是忘了问管家以何为题,不过既然这老者以此营生,应是比自己了解:“先生看着写吧。” 老者抬头看了看苏寒之,低头挥笔,一蹴而就。将笔放下,老者将对联递过去:“这幅对联可做春联,也可做书房内的对联,公子看着用。” “多谢。”苏寒之接过对联,低头看去,只见两张纸上分别是龙飞凤舞的大字: 廿四风吹开红萼,悟蜂媒蝶使,总是姻缘,香国无边花有主。 一百年系定赤绳,愿浓李夭桃,都成眷属,情天不老月常圆。 苏寒之一下便愣在那里,脑子里不由闪现了一下沈弈的影子。 “怎的公子不喜欢?”老者看着苏寒之,“公子若不喜欢,老夫这里还有……” “不必了。”担心沈弈看到这些字调笑,苏寒之打断老者的话,“多少钱一副?” “十文。” 苏寒之犹豫片刻还是说:“麻烦先生卖给我些红色的纸,照样十文一副。” “看公子也是文人,想来是想回去自己写?” “不错。”如今看来,还是回府自己写比较安全,不会扯出这些有些敏感的文字。 “既如此,那老夫便送公子几副纸,不收银两。” 苏寒之最终还是在走之前将银子放置桌上,回到书房将这幅字放在一旁,便开始盯着空白的红纸发呆,思路却被方才的对联牵引,迟迟不能落笔。 第十三章:共度除夕(一) “好对联!”沈弈的声音如平地一声惊雷在耳边响起。 苏寒之放下手中的笔,有些责怪的道:“你还是喜欢忽然出现在背后吓人吗?” 沈弈忙拿着手中的对联解释:“不是不是,我这次是被这幅对联吸引,情不自禁。” “你可真容易情不自禁。”苏寒之仍是略带不满,却在看到沈弈手中拿着的对联时慌了神,本以为沈弈说有事必是晚上才来,便也未着急放起,如今竟是被他看见了,“你怎的这个时辰来了?” 沈弈邪邪一笑:“可是嫌我来晚了?” 苏寒之淡淡的瞥一眼,并不答话。 沈弈放下对联,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到苏寒之面前的桌上:“送你的礼物。” 苏寒之并未打开,只看着盒子:“你所说的今日之事便是这件?” “嗯。今日去取,路途有些远,所以现在才来。”沈弈说着打开盒子,“看看喜不喜欢?” 粉玉雕成的并蒂莲呈现在眼前,苏寒之眼神有些微微闪烁,却是淡淡的问:“为何送礼物给我?” 沈弈一笑:“京城习俗,过年互送礼物,既然今年一起吃年夜饭,这礼物我自是要送。” 苏寒之却将盒子盖起,将其推到沈弈的方向:“我不能收。” 沈弈不由皱眉,急切的问:“为何?不喜欢?” “既是互送,我如今并无礼物可相送于你。” 沈弈这才松了一口气,眼珠一转,拿起一旁的对联:“不若就将这字送给我吧?” 苏寒之表情有些僵硬:“这,不是我写的。而且,只有十文钱。” 沈弈豁然一笑:“无妨,我喜欢便可。就这么定了!”不待苏寒之说话,从一旁拿起一只笔:“我也想到一副对联。”说着便挥笔在红纸上分别写道:【寒剑佩穗同心结。碧树开花并蒂莲。】 “如何?”沈弈看着手下的对联,“是不是很切题?” 苏寒之早在沈弈写的时候便已看到内容,如今只故作随意的一瞥:“嗯。” 沈弈忽然眸光一闪,“哈哈”一笑:“我想到了,若是我赢了,你便给我的剑上配上同心结如何?” 苏寒之身体骤然一僵:“同心结岂是可以随便佩戴的?你别开玩笑了。” 沈弈瘪嘴:“是谁说可以满足对方任何一个要求的?你如今……” “好了。”每每都是这一招,苏寒之本就不信自己会输,当下打断他的话,“愿赌服输便是。” 沈弈满意的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搬个凳子坐一旁:“既然这么多空白的纸,不若我们互出上联,对方对下联可好?” 终于提了个不错的主意,苏寒之点点头:“好。” 两人在屋内时而沉默书写,时而低声交谈,时而高声争论,外面间或的鞭炮声丝毫没有影响到两人,待下人敲门酒菜已备齐时,两人才发现天色已晚,竟是仅仅靠着室内的微弱光线在书写,而桌上也堆满了一大堆写好的对联。 “来。”沈弈拿着自己最开始写的那一副,对着下人招呼道,“将这幅贴到书房外,其余随便贴。” 苏寒之望着兀自在一旁指手画脚的沈弈:“你倒是不客气。” 沈弈回身一笑:“我是客人,自然是我为先。” 苏寒之不禁揶逾道:“原来你知道自己是客人。” 两人说着便也到了餐厅,望着餐桌上诸多自己喜爱的菜品,苏寒之微诧,记得自己只交待过按照年宴准备,不由抬头看向沈弈:“这些是你吩咐厨房做的?” 沈弈自得的点点头。 “你如何知晓我的喜好?” 沈弈嘻笑着随口一句:“有心便知。” 状似轻松的一句话却让苏寒之的心里起了一丝涟漪,方才还质问人家反客为主,如今明明此顿饭该是自己请,却仍是变成了自己被照顾的那一个,果然自己还是无心吧!心里一阵内疚:“抱歉,我……” “抱歉什么?”沈弈并不在意的打断,随即看着餐桌:“你这个主人还不请我入座,可是要抱歉到底?” 苏寒之这才意识到两人还站着,连忙说道:“请入座。” 沈弈却不动,嘻笑的看着苏寒之:“既然抱歉,便在这句之前加上我的名字,也好让我看到你的诚意不是?” 苏寒之一愣,嘴唇张合几次,终是开口:“弈,请坐。”声音却是低的几乎让人听不见。 “哈哈。”沈弈此时心情顿时大好,“寒之,一起坐。”坐下后便将苏寒之喜欢的菜品放到他座位前方,且喧宾夺主的说:“我问了你厨房的两位师傅,请他们把平时你吃的最多的几样菜列出,然后再找了擅长这几样菜的厨师来做,你尝尝有没有更好吃?” “好。”苏寒之习惯在饭前先喝几勺汤,便舀起面前的莲子麦冬汤放人嘴中,淡淡的清香在口中散开,却不如往日般苦,反而夹杂一丝清甜,苦中有甜,甜中亦带苦,并不是自己平日吃的味道。 沈弈看着苏寒之喝下一勺:“莲心有清心宁神的效用,所以我并未让厨师去除,而是让他再里面放些糖微调一下。” 苏寒之抬头:“你也懂厨艺?” “不懂。”沈弈坦白的说道,“不过我懂即使再苦的东西也可以变甜,只要你肯尝试,肯接受。” “噢。”苏寒之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喜悲,却是忽然问出一句,“你喜欢吃什么?” “呶。”沈弈嘴巴向着桌上一抬,“这些便是我喜欢的。” 苏寒之望了望桌上,糖醋里脊,拔丝苹果,蜜枣……全部是甜食,不由微微皱眉:“你就这么喜甜食?像个孩子。” 沈弈却并未如意料般接着玩笑,而是目光有些微怔,似是想到什么不开心之事:“生活带给我们的本就很苦,何不自己学会变甜?”继而嘴角一扯,夹起一块枣糕放到苏寒之碗里,“你也尝尝。” 苏寒之愣了,原以为沈弈是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子弟,年纪轻轻便官居三品,定是不知人间愁滋味,如今却不知,这样一个表面风流倜傥,潇洒随意的男子,心里装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苦痛。 “我要比桌上的食物更秀色可餐吗?”沈弈笑嘻嘻的望着犹在发愣的苏寒之,半真半假的说着。 苏寒之这才发现自己竟是一直在望着对方,红晕迅速上脸,低下头状似不在意的喝下一口汤,却是一个气息不顺,不慎呛到,忍不住连连咳嗽起来。 沈弈“哈哈”大笑,手却扶上苏寒之的后背轻拍,“小心些,即使不如我顺口也要咽下不是?” 苏寒之的咳嗽瞬间变得更剧烈。 沈弈这才收起玩笑,轻轻在后背扶上几下:“好了,不闹了,快垫垫肚子,我好带你去个地方。” 苏寒之稍稍平歇下来:“去哪里?” “不远,几步便到,快吃就是。” 被沈弈忽然揽到怀里一跃而起时,苏寒之才知,沈弈口中的几步是从下往上数的。 腰后的双手,紧贴的腰际,几乎碰到鼻尖的脸,喷洒在对方脸上的呼吸,忽然跃起的眩晕感,都让苏寒之觉得方才的酒怕是喝的有些上头。 沈弈却是驾轻就熟的将苏寒之带上屋顶,扶他坐下:“坐好了,我去去就来。”说着又翻身跳下,留苏寒之一人独坐屋顶。 苏寒之其实是有些畏高的,自五岁抄家那日,自己从高高的墙头跳下逃走,便再不敢到高一些的地方,不想重温当时的疼痛和恐惧,更不想重温当时的心情。 沈弈再次提着两壶酒跃上时,看到的便是苏寒之有些苍白的脸,不复方才的淡淡红晕,手用力的抓着身体两边的房翎。想来是惧高吧,刻意将身体靠近苏寒之坐下,一手握住苏寒之的手:“有我在,你不用怕跌落。” 坚定的语气,澄清的目光,手上传来的温度,莫名便让苏寒之安心拿开了抓住房翎的手,接过酒壶:“为何带我来屋顶?” 沈弈对着酒壶喝下一口酒:“因为这是我每个除夕夜必来的地方。” “除夕夜不是应和爹娘一起么?”苏寒之不喜除夕便是因此原因,虽说自己名义上是隋州知府苏黎之子,苏黎待他亦是不错,但每每除夕夜,还是会将自己关进书房画画写字,如果不是沈弈执意的要求,自己此刻想必这会应是还在书房。 “我没有爹,娘亲几年前去世了。”沈弈淡淡的说着,第一次从他的话中听不出喜悲,只见他仰起酒壶饮了几大口才放下。 苏寒之一愣:“抱歉,我……” 沈弈却是释然一笑,打断他的话:“你不觉的这里似乎脱离了尘世的纷扰,朝廷的束缚,似是在天地间无拘无束吗?” 想着在官场游刃有余的沈弈,苏寒之微诧:“你不喜欢官场?” “我只是喜欢查案,喜欢让事情水落石出,还当事人一个清白。” “清白。”苏寒之冷冷的笑了一下,“世间又有多少人含冤而死,死不明目。”说完亦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第十四章:共度除夕(二) 看着苏寒之的动作,沈弈料定自己必是触到苏寒之的伤痛之处,虽不知是什么。开始后悔自己提起这个话题,让本该欢乐的除夕蒙上一丝沉重的色彩。 “嗖”一道烟花蹿上天空,“嘭”的一声在天空炸开,形成一朵耀眼的花,五彩的花火在天空徐徐掉落坠下,消失在半空不见。 “嗖”“嗖”…… 沈弈指向烟花的方向:“寒之,快看,多美!” 苏寒之愣愣的看着许许多多绽放出绚烂花朵的烟花,良久发出一声感叹:“是很美。” “你不觉的人生短暂的就像烟花么?” “嗯。” 沈弈收回视线,看向苏寒之:“绚烂绽放是一生,闷住自己也是一生。何不打开自己的心,痛痛快快燃烧一次?” 苏寒之微愣,良久,才说出一句:“也许,有的并不是不想绽放,而是心死了,点不起来。” 沈弈看着苏寒之在烟火中忽明忽暗的脸庞,却只是但笑不语。 天空的烟花越来越多,两人壶里的酒也是越喝越少。 苏寒之的府邸本就修筑的很高,从房顶上可以看出去很远。 远处渐渐出现点点亮光,沿着河道排成一条蜿蜒的光线。 沈弈扔掉两人手中的酒,拉苏寒之站起:“走,我们去河边看篝火。” 苏寒之却是一个反应不及,脚下一滑,险些向后倒去,下意识一抓,双手便抱住沈弈的腰。沈弈初见苏寒之身体晃动,亦是下意识朝苏寒之腰上一揽。两人同时将对方抱在怀里时,身体俱是一震,微醉下均有些恍神。 沈弈轻轻一笑:“抱好了,我们下去了。” 两人到达河边时,灯笼已经挂满沿河的树梢,在风中慢慢摇曳,河边的沙滩上,一堆堆熊熊篝火开始燃起,人们三五个围坐一圈,孩子们在一旁追逐玩耍,一片欢声笑语。 沈弈知道苏寒之并不喜与众人太过亲近,便选在稍远的一旁,叫来河边的生火师傅也架了堆篝火。 “二位公子,火架好了。” “有劳了。” “二位公子,这是送给两位的孔明灯,记得子时将它放出,可以祈福用。” “多谢。” 沈弈额外给了生火师傅一大锭银子,生火师傅倒也未推辞,只看了两人一眼便笑着接过,却是隔了不久便送来一坛酒,两个酒杯,让两人一时都觉分外温暖。 沈弈递给苏寒之一盏孔明灯:“今年可有要达成的愿望?” 苏寒之接过,看了一瞬:“有。” “哦?”原来他亦有心愿,沈弈试探着问,“要不要说来听听?或许我可以帮忙?” 苏寒之望着沈弈静默良久,似是有一瞬犹豫,终是摇摇头:“还是不要了。” 沈弈却是惊讶:“莫非我当真可以帮忙?” 苏寒之似是一声叹息:“或许吧。” 沈弈闻言更是焦急:“那为何不说?是不信任我还是……” 苏寒之打断他的话:“今夜是除夕,不谈这些。你的愿望呢?” 沈弈眼珠一转:“既如此,那我的愿望便是帮你达成你的愿望。” 苏寒之怔住:“你……” 沈弈却是朗朗一笑:“今夜是除夕,我们不谈这些,喝酒。” 两个不再说话,自顾自的饮着酒想着心事,不远处的人开始渐渐聚在一起,似是要举行什么活动。 “那边的两位公子。” 沈弈和苏寒之齐齐抬头,人堆前的一个老者正向这边招着手,见二人抬起头,继续喊道:“按照习俗,篝火节可是要大家一起参与,取团圆之意,二位公子快过来吧?” 两人均不知这一习俗,如今这样一说,不过去怕是破了吉利,要被所有人谴责,也只好站起身前去。 好在最初的游戏不过是吟诗作对,自然难不倒这两大京城才子,人群中不时传出一阵阵剧烈的欢呼声,赞叹声和掌声。 “好了,大家先安静一下。”最开始招呼二人的老者再次站出,压压手示意大家安静,“接下来我们要进行一项比赛。” 京城每年的篝火节,比赛的内容均不同,此话一出,大家均纷纷猜想今年会是什么。 只见老者伸手一指,众人皆纷纷看去,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挂着一盏火红的灯笼。 “我们今年的比赛便是,看谁先取到那盏灯笼。” 此言一出,众人皆磨拳擦掌,甚者已经有人起身准备朝树下跑去。 “等等。”老者迅速制止,“这次并非是靠一人之力完成,而是需要用我手中的红绳将两人的脚绑住,同时出发,看哪一对最先取得,为最后的胜者。” “好玩!”“妙哉!”“刺激!” 大家边喊边跑过去抢夺老者手中的红绳,且自愿组成两人一对,京城民风开放,其中不乏还未嫁娶的姑娘小伙一对,甚至也有两个男子组成一对,不一会便组成了各种搭配的十几对。 沈弈玩心顿起,对着一旁的苏寒之:“我们也去抢灯笼如何?”却并不待苏寒之开口,转头对着老者:“给我们一条。” 此情此景,苏寒之推辞不得,只得站起任由沈弈在两人的脚踝处紧紧扎起红绳。 “开始!”一声令下,各对卯足劲齐齐出发。怎奈这两人搭配的事,却非是靠着劲头便能冲到最前面,反而往往是越急越容易出乱子,果不其然,才走出去没几步,便见已然有几对摔倒在地,脚上的红绳也已脱落,便是不得再继续,只得泱泱退至一边。有这些人的教训在眼前,其他人也开始小心翼翼,努力配合着对方的脚步,可这速度却是慢了下来。 沈弈早便想到会是这样一副场景,知道苏寒之的性子不会跑去争,便在一开始便似寻常走路般与他保持同一节奏,虽是一时并不靠前,但却因他人频频出状况,两人平稳的步伐也渐渐将其超越,甚至很快成为第一对,最早到达树下。 望着头顶上高高悬挂的灯笼,一旁的人已忍不住大喊:“树旁有竹竿!” 沈弈却是望着苏寒之一笑:“抱好了!”便带着已经了然的苏寒之一跃而起,一手将灯笼取下,又落回至地面。 “好!”人群中迅速爆出一阵热烈的掌声,片刻间众人便将二人围起。 老者亦走上前:“二位公子,可否告知姓名,待老夫将二人名字写至灯内,用红绳系在树稍,便可祝二人永结连理。” 原来取灯笼是此含义,沈弈立即浅笑的望向苏寒之,苏寒之却撇过头:“我们并非情侣。” 老者一愣:“那老夫冒昧了,方才见二人配合天衣无缝,原以心有灵犀。那么想必二人是挚友,留个名字也能图个吉利。” 沈弈朗朗一笑:“老先生说的甚是,在下便留单字弈吧。” “那这位公子……” “寒。” “好,那大家为他们跳舞祈福。篝火舞会开始!” 一阵欢呼的浪潮,人们开始手挽手围成一个大圈跳起舞,舞蹈热情洋溢,有些喜爱展示的姑娘小伙还跳至舞圈中间,对舞或者独舞,渐渐中间亦围成一个小圈,圈内外向着不同的方向旋转,一时火光四射,激情四射。 “当,当,当。”一阵敲击声止住人们的舞步。 老者再次站出:“马上接近子时,请大家准备好孔明灯,一会大家一起倒数放灯!” “糟了!”在一旁观看舞蹈的沈弈被老者一提醒反应过来一把拉起苏寒之的手,“快走,我们的孔明灯还在那边的篝火旁。” 两人迅速跑到最初落座的地点,却见那堆篝火此时已近熄灭,只有点点微弱的火星,两人默契的拿起一旁的孔明灯蹲下身子,试图用残余的火将其点燃。怎奈残余的点点火星很难点燃,两人一时间皆是焦急的渗出大颗的汗珠在额角。 “十,九,八……” 不远处的人群已然开始准备点放,一颗汗珠从苏寒之的额头滴下。 “点燃了!”沈弈拿着自己的孔明灯大叫着朝向苏寒之跑去,赶紧用自己灯上的火焰再将苏寒之的点燃。 “三,二,一,放!” 手松开,孔明灯慢慢升空,终是赶在最后一刻将灯点燃放飞,两人不禁舒心的相视一笑。 抬头看向天空,明净如洗,静匿幽深的夜色里无数亮点闪烁飞舞,映着星子也平添一分的妩媚。头顶上单独的两个光亮在空中摇曳纠缠,忽明忽暗,愈来愈高,愈飞愈远。 直到消失的目之不能所及,两人才收回视线低下头,篝火已然彻底尽灭,一阵风刮过,残灰被风扬起,在空中尽情的飘扬跃舞,勾勒迷朦月色妖娆纷飞,在烛火的映照下,竟是发出自己的光亮,亦舞出自己的风姿。 沈弈嘴角含笑目光清浅:“心死了又能如何?点不燃又能如何?即便是死灰,只要肯随风而动,一样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一样可以舞出自己的精彩。” 这一次,苏寒之沉默不语,眼中却是隐隐闪现出点点光芒。 第十五章:决心查案 沈弈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然接近寅时,倒在床上又独自兴奋了半宿,天蒙蒙亮时,才终于意识到有些困倦,慢慢睡去。 “大人。”秦商轻叩响沈弈卧房的门,小声在外面喊着,“翰林院顾大人来府拜贺。” 睡下不久的沈弈被吵醒,心中十分不爽,右手捏上额头,并不睁眼:“什么时辰了?” “大人,辰时了。”秦商在外低声应答,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今天是初一,肯定有不少朝臣拜贺,我看您还是起了吧?” 沈弈这才无奈的睁开眼,叹了口气坐起,只要自己还在朝堂一天,这应付便是少不得。 待沈弈穿戴好赶往前厅时,顾怜安已然在厅内独坐已久,沈弈微感抱歉,快步走进门:“让顾大人久等,沈某真是失礼,还望顾大人不要见怪。” 顾怜安忙起身:“是下官来的太早,影响沈大人休息了,沈大人不要怪罪才是。” 沈弈“哈哈”一笑:“既如此,那都不要客气了。” 顾怜安拱手一拜:“下官今日来是来恭贺新年,祝沈大人新年吉祥。” 沈弈亦略躬身:“顾大人新年如意。”说完伸手一摆,“快请坐。” 两人双双落座,顾怜安却一时紧张,来时准备好的一肚子话,这会竟不知如何说起。 幸好沈弈大度,主动开口道:“顾大人最近在忙些什么?” 顾怜安微微一笑:“也无什么大事,只是整理一些陈年旧案,编入案册典籍。” “哦?”沈弈听到案件倒是来了兴致,“若是哪天编好,可否让我先赌为快?” 顾怜安点点头:“自是可以。沈大人的需求,下官自是尽力完成。” 沈弈大喜:“好!那沈某先谢过顾大人了!” “不必,沈大人……” “大人,大理少卿拜贺。”秦商急匆匆的从厅外跑进,一下便打断顾怜安的话。 顾怜安眼神一黯,只得强笑道:“那下官先告辞了。” 沈弈不禁瞪了一眼有失礼貌的秦商,转头看向顾怜安:“顾大人,真是抱歉,改日沈某定当登门拜访。” 顾怜安眼睛一亮:“那下官一定备好薄酒等候。” 送走顾怜安,前来拜贺的朝臣络绎不绝,竟是一直迎接到傍晚方停歇。 沈弈疲惫的摊倒在靠椅上,本就缺少睡眠的身体现在更是想倒头便睡。 “大人,晚饭准备好了。”秦商在一旁招呼道。 沈弈并不动,闭着眼阴森的叫了一声:“秦商。” 秦商身子一抖:“大人,何事?” “我记得对你说过,查不到作画之人便不要来见我。” 秦商呼出一口气,有些自得的挺直胸膛:“大人,小的查到了。” “哦?”沈弈猛的睁开眼从靠椅上弹起,“是谁?” 这一动作倒是将秦商吓的不清:“爷,您悠着点!” 沈弈不耐:“说重点!” “是,是十五年前被满门抄斩的祁裕,据传私底下用过笔名南竹。” 沈弈眉头紧皱:“满门抄斩?可还查到其他?” “事情过去已久,很难调查,只知抄家时他五岁的儿子祁寒逃离,满门抄斩时亦未找到。” “五岁?那今年应是二十岁。”沈弈自言自语的说着,脑中一闪,苏寒之今年也是二十岁! “清白,世间又有多少人喊冤而死,死不明目。” “莫非我当真可以帮忙?” “或许吧。” 昨日的对话闯入脑海,莫非苏寒之便是当年的祁寒? 沈弈立即严肃的看向秦商:“你明日速去翰林院将记录当年案件的卷宗借来。” 秦商一看便知事情的严重,连忙低头:“是。那大人去用晚饭吧。?” “不用了,我回房休息,都不要吵我。”沈弈说着便向卧房走去。 “大人……”秦商还欲劝说,却被沈弈摆摆手将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躺在床上,沈弈翻来覆去思索,苏寒之在画馆的神情,说的话,冷清的面容,死去的心…… 一定是他!沈弈终于坚定自己的结论,一种心疼却蔓延开来,五岁便面临家破人亡的惨剧,隐姓埋名逃离,寄人篱下生活,难怪他说自己的心死了。 又是一夜夜不成眛,辗转难眠。 “秦商。”沈弈一出门便遇到迎面而来的秦商,脸上瞬间不悦。 秦商看着面色比昨日还差的沈弈:“大人,你今日这么早就起了,我还说来叫您起床呢!” 沈弈眼睛一瞥:“不是让你一早便去翰林院吗?” 秦商脸上一抽,无奈的说:“大人,这个时辰翰林院还没开门。” 沈弈却是不以为意,扶扶袖子:“那便去等着,开门了第一时间去借。” 秦商暗自腹诽,脸上却是不敢表露,只得应下:“是。” 只是这第一时间去却不一定第一时间便得到消息,沈弈真正可以空闲下来询问秦商时,却又是到了傍晚时分。 “你说什么?涉及这个案子的卷宗全被先皇封禁?”沈弈大为惊讶,自己查案这几年,极少遇到这种情况,莫非这里面确实有隐情?既然这样,自己便不能做事不理,“你明日再去从其他地方查查看看有没有什么资料。” “是,大人,晚饭应该好了,我请人端上来吧。” 沈弈摇摇头:“不吃了,把你最初找到的所有资料都先拿到我的书房。” “大人,您昨晚就没吃……” 沈弈再次摆摆手,头也不回的朝书房走去。 案前,沈弈盯着手上的官方资料:祁裕,铁骑将军,战功累累,文武双全,早年甚得圣宠,后通敌罪打入大牢,满门抄斩。 只字片语,得不到什么具体的信息,沈弈不由皱着眉头看着秦商从民间搜集的另一份资料:祁将军长相绝美,传言先皇多次示爱,后娶妻生子,夫妻甚是恩爱。曾用笔名南竹,一度小有名气,结交许多书画人士,后因通敌卖国死罪,其画作被大量焚毁。 对,画! 沈弈急匆匆的推开门:“秦商,备轿。” “大人,这么晚了您要去哪?” “八全街的书画馆。” “大人,您忘了?京城风俗,街市正月初六前只营生半天,这会画馆早就关门了。” 沈弈顿住脚步,望了望天边的一轮弯月,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向卧房走去。 足足等到过了正月初十,沈弈才得以出现在书画馆的门前,却得到一个让他很是郁结的消息,那便是老板在两日前回乡探亲,具体归期不定,店铺暂由伙计打理。 沈弈懊恼不已,自己不如听从秦商建议将老板请进府中,过于担心他人耳目,却错过了大好的机会。 “呦,这不是沈大人嘛!” 刚从画馆走出的沈弈一听这声音,当下便知是武将刘敢,立即换上一副轻松的面孔:“原来是刘大人,沈某给刘大人拜年了,祝刘大人步步高升!” 刘敢脸色却不善:“这可不敢当,沈大人许久不见我们,想是不记得哥几个了吧?” 沈弈忙道:“哪有哪有,沈某最近有些事要忙而已。” 刘敢却不买账,瞥了一眼字画馆,眉毛一挑:“哦?忙着买字画?” 沈弈顿时语结,忙一拍刘敢的肩膀:“走,叫上大伙,我给大家赔罪去。” 刘敢也不是真怒,一拳锤上沈弈的肩:“这还差不多。” 人很快聚齐,因与状元府仅临一条街,沈弈眼珠一转,想到当日自己饮酒的酒楼,便浩浩荡荡将人带了过去。 酒楼前,眼尖的武将一眼瞄到状元府,立即转回头说道:“沈大人,你与我们的状元大人可熟识?” 听到有人提及苏寒之,沈弈嘴边立即浮上笑意:“有些熟识。” “那也介绍介绍让我们结交一下如何?听说我们的状元大人甚是有才,也让我门这些粗人见识见识。” “这……”沈弈自己多日未见苏寒之,此刻比任何人都想请他过来,但想来以苏寒之的性格怕是不喜这种场合。 “沈大人有难处?”一旁的武将过来插话。 沈弈尽量委婉的说:“倒也不是,只是苏大人似乎不喜……” 一声微怒将沈弈的话打断:“原来是状元郎不喜我们这些粗人,原听说他不畏皇权,很是钦佩,原来也是这般眼中无人。” 沈弈不由扶额,不想自己弄巧成拙,反而害了苏寒之,连忙说:“沈某还未说完,是苏大人不喜饮酒。” “原是这样,我就是这个急性子,你可不要见怪,嘿嘿。一会苏大人来了,我自罚三杯。” 沈弈终是骑虎难下,尽量将话说的留有余地:“各位大人先里面请,容我去看看苏大人是否在府内。” 第十六章:邀请赴宴 不知是几日未来苏寒之的府上,还是担心自己的邀请会被拒绝,沈弈的心竟然有些忐忑。犹豫了一瞬,才抬手去敲状元府的大门。 “沈大人?”开门的管家见到沈弈一愣,忙侧身,“沈大人快请进,苏大人这会在书房。” 沈弈温和的点点头:“多谢。”走进院内,又忽然转头,“这几日苏大人可还好?” “苏大人的性子您知道,这大过年的他也只是在书房写写画画,或是在后院走走,看不出什么好与不好。”管家与沈弈已然很熟,自己当上管家也是拜他所赐,说起话来自是不绕弯子。 沈弈大概也猜想的到,只觉其实这样自得其乐也未免不好,倒是比自己清闲自在了许多,不过冷清久了想必也会闷,今日去叫他热闹一下也好。抱着这样的心态走到书房门前,看着门口贴的那副自己当日随性而作的对联:【寒剑佩穗同心结。碧树开花并蒂莲。】只觉内心甚是欢喜,当下推门而入:“寒之。” 正在写字的苏寒之听到这样一声,笔下一顿,抬头向门口看去,沈弈正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只是这脸色却是有些苍白憔悴,不似往日来时那般健朗,想要问问原因,却终是没问出口,只说了一句:“你来了。” “嗯。”沈弈上前一步,低头看向桌子,“又在做画?” “没有,随便看些书,记些东西。” 沈弈看了看桌上的《游记》,眼神一亮:“你也喜欢这本?” “嗯,里面描写的很多山河都很美丽,不能亲眼目睹便也借由书上想象一番也好。” “不,说不定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结伴出行。” 苏寒之未回话,只是淡淡的问了句:“今日怎么有时间来?” 沈弈这才想到此行的目的,不由责怪自己忘性大,忙说道:“今日遇到几个朋友,我在对面的酒楼做东,想叫你一起去喝喝酒。” 苏寒之低眉:“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我知道,可是难得过年,热闹一番也好,大家喝喝酒聊聊天也不错。” “你的脸色这么差便是因这几日一直饮酒么?”话一出口,苏寒之便觉自己此话有些责怪的嫌疑。 果不其然,沈弈眼中一亮:“你这是关心我?” 苏寒之低下头:“我只是随便问问。” 沈弈心中欢喜,口中却说:“今日估计更惨,全是武将,个个好酒量,若无人在一旁劝酒,我怕是找不到回府的路了。” 苏寒之却不理会他的故作可怜,反而问道:“武将?” 沈弈以为他介意,忙说道:“不错,虽说少了些文雅,但这性情却是很豪爽直率。” “好,我去。” 沈弈愣住,没想到苏寒之会这么快答应,原来在心里盘算的很多软硬兼施的计划竟然全部没有用上! 苏寒之却已站起身:“不用想你那些计划了,走吧。” 被戳破心事,沈弈带着挫败的表情紧随其后走出,自己在官场这几年大概是白混了,或者是这状元府贴了什么符,专门破自己心里这鬼心思。 武将们同沈弈很是熟识,便也不计较许多,自动把菜点好,若不是想着苏寒之可能会来,大概早就不等沈弈,一见菜上桌便先动起手来。 沈弈带着苏寒之走到雅室门口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一桌人对着满桌的菜大眼瞪小眼,甚者直盯着菜咽口水。 沈弈看到这情景除觉好笑之外,还微微有些担心,悄悄向苏寒之看去,却见他的面色倒是比在朝堂上还要温和许多,这才放下心与他一同走进。 众人一见苏寒之果然到场,忙起身迎接,一行人纷纷自我介绍起来,大概是因苏寒之是状元的缘故,很多人倒显得有些窘迫。 苏寒之心里了然,与大家轮番介绍后,竟是主动的说道:“苏某一介书生出身,除去舞文弄墨并无他能,一直仰慕各位可以一战沙场,大显神威,今日各位尽情畅饮,不要因我在有所拘泥,不然在下要愧疚了。” 一句话说的在场的武将甚是欢心,甚至觉得自己就是那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英雄,腰板都不禁挺直了不少,就连沈弈都开始重新审视起苏寒之,从来不喜言论的他今日一反常态,莫非是因对方是武将? “我说沈大人,往日大家伙请你可都是在醉香楼,可以软香在怀,你今日带我们来这里是不是小器了点?”待所有人坐定,李副官便开口抱怨道。 立即便有人附和道:“不错,莫非沈大人还是怪我们给你找的,服侍的你不满意?” 沈弈的心咚的一跳,最担心的事果然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连忙看向苏寒之,却见他面色如常,完全看不出喜怒,心中不由抱怨这群人果然是实在,刚说不用拘泥便瞬间恢复常态。 “沈大人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被我们说中了?” “沈大人,我听说醉香楼新来的小倌娇嫩无比,不如……” “不必了。”沈弈连忙打断,“沈某消受不起。” “沈大人,你每次都是如此,不是消受不起便是不喜,各种理由搪塞,莫非你这心里本就有喜欢之人?” 刘敢此言一出,沈弈与苏寒之俱是一愣,众人则一副听好戏的模样纷纷叫道:“快说说,快说说。” 沈弈轻咳一声:“我记得方才李副官说要自罚三杯,如今还未见着,李副官沈想耍赖不成?” “哼,老子可不是这种人。”李副官说着便拿起酒壶自倒自饮三杯。 刘敢却是笑嘻嘻的说道:“好了,酒罚完了,大家的注意力也转回来了,现在该沈大人说了吧?” 沈弈不禁冷汗直下,直后悔不该将苏寒之请来,不敢再看苏寒之,继续敷衍道:“说什么说,今日我做东,大家要多饮几杯才是。” “沈大人,你这样也有些太不爷们了吧?” 听的出是惯用的激将法,沈弈却还是不得不主动上钩,一咬牙:“说了也罢,确有中意之人。” 刘敢顿时好奇心起:“哦?是谁竟能入得了我们沈大人的眼?” 沈弈却是坚定的说:“这个就不便说了,大家不要勉强沈某了。” 刘敢眼珠一转,望向苏寒之:“苏大人与沈大人每日朝堂相见,可是有发现什么眉目?” 苏寒之一愣,还未及说话,便被沈弈抢去:“苏大人与我近日均不在朝堂,大家就不要问了。” “哦?”一旁的武将忽然接话道,“两位大人不在朝堂,怕是也未听说咱们的皇帝收了男宠一事吧?” “男宠?这倒真的不知。”沈弈摇摇头,最近除了围着苏寒之打转,便是围着那个案子打转,可真没有留心皇帝之事。 苏寒之亦回复道:“我也不知。” “和你们说,听说这男宠甚是美艳,皇上很是喜爱。” “没错,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如此,想来那床上的功夫也差不了。” “对,大家都说皇帝几日不上早朝便是此缘故。” 听他们这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沈弈唯一的感觉便是话题终于不围绕自己,顿时松了一口气,而苏寒之本就不屑,这下也是漫不经心的听着。 只听一人小声说道:“我听说这男宠是国师向皇上献的。” 李副官立即接道:“那不是有蛊惑君王之嫌?” 秦敢立即皱眉:“不要乱说,国师可不是寻常人物,传言当年的铁骑将军祁裕便是同他不合,最后落得满门超抄斩,当年谁不知道祁将军一向忠诚,怎会去通敌卖国?” “啪。”一个酒杯应声落地。 “抱歉,方才听的入神,一时失手……”苏寒之故作镇定的解释道。 沈弈却看到他有些发白的脸以及桌子底下紧紧攥住的双手,眼眸流转几个来回,却终究只能故作轻松的接过话:“无事,再拿个新酒杯便是。” 大家的兴致似乎依然很高,这个小插曲过去,依旧边喝边聊,人越来越醉,这话更是越来越多。 倒是一旁刻意仔细听着谈论的沈弈,从大家这不成章的谈话中,也大体推出当年祁裕与国师恩怨的始末。 第十七章:酒醉情迷 不过是街角对祁欲之妻的惊鸿一瞥,国师便从此无法忘怀,即便得知她已嫁做她人妇,甚至为人母,也不惜接近并欲夺人妻,祁欲自然不能做事不理,几翻明争暗斗下来,竟是以祁家满门抄斩告终,只是为何其妻最后亦死于这场罪名,而非被国师收入囊中,却至今仍是一个迷。 虽然大家所说亦算作是市井传言,但沈弈依然不放过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只希望从中可以找到对案情有利的点,待大家从这个话题又转到其他不相关的话题时,沈弈才回过神看向苏寒之,却顿时大吃一惊。 一向清冷且不喜饮酒的苏寒之此时正一手持壶,一手端杯,将酒频频倒入杯中仰头一饮而尽,而其面前已然放着几个壶酒,有些已经倒下,里面空空如也。 抬头朝苏寒之脸上望去,原本白皙的脸上透着深深的绯红,眼睛半睁微眯,怕是早已酒醉多时。 何时见过如此失态的苏寒之,沈弈心里一揪,连忙按住苏寒之持杯欲抬到嘴边的手:“寒之,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不必。”苏寒之推开沈弈的手,“我没醉。”说着又要将酒灌入喉中。 沈弈一把夺过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原本吵闹的房间顿时安静下来,沈弈勉强对大家挤出一丝笑容:“抱歉,苏大人怕是醉了,我要先送他回府,今日沈某做东,诸位尽管畅饮便是。” 大家诧异的表情这才缓和下来,本就豪爽的性格更是不拘这些小节,道个别便再次转过头继续饮酒聊天,全然不觉这做东的先离开有何不妥。 沈弈松了口气,皱眉看着还欲伸手拿起酒瓶的苏寒之,双手直接伸进苏寒之的腋下将其拖起,不待他反抗,便将他一只胳膊搭上自己双肩,架起他向外走去。 简短的几步路却因苏寒之的步履蹒跚以及下意识的反抗走的异常艰难。 终于熬到卧室内,沉醉的苏寒之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瞬,忽然极度不满的拿下自己的手,迷茫的望着沈弈:“怎么到了这里?我还没喝完。”说着便转身欲向外走去。 眼见苏寒之无人支撑的身子一软,沈弈上前一把拦腰抱住,对着闻讯赶到门外的管家:“去吩咐人准备一碗醒酒汤。” “你做什么?我要去喝酒。”苏寒之双手抵住沈弈的胸膛,身子剧烈扭动,试图摆脱他的束缚,完全不复平日里的清冷。 沈弈牢牢的将他按住,禁锢在自己怀里,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别乱动,我扶你去床上休息。” 好在床离的并不远,沈弈将苏寒之按倒在床上,刚要松下一口气,却见他挣扎着坐起,眼睛冷冷的望着自己:“我说了,我要喝酒。” 沈弈扶额,从不知苏寒之如此执着,只得好生相劝:“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苏寒之却是一笑,带着一丝不屑以及平日里没有的洒脱:“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沈弈皱眉,带着些许试探的问道:“你愁什么?” “我?”苏寒之眉毛一挑,眼神变得愈发不屑,“我什么都不愁。世间万般愁绪皆出于欲,而众多欲望之中唯情字最伤人,我这个断情绝爱之人,有什么可愁的?” “断情绝爱?”沈弈心中一冷,眼中一道寒光闪过,直直望着苏寒之,似是要看进他的心里,“你为何要断情绝爱?” “为何?”苏寒之幽深的眼神穿过沈弈,似是想到了什么事,倾刻变得支离破碎,“你没听到方才的事吗?堂堂国师因为觊觎别人的妻子,陷害忠良,一国之君,因为求而不得,轻信谗言。来来去去都是因为一个情,你说情是个什么东西?又要来何用?”苏寒之说到最后情绪激动,酒劲一个上涌,只觉头一晕,便要向后倒去。 沈弈下意识一接,却随着他一起倒在床上,低头看去,榻上的苏寒之双眼微闭,眉头紧紧皱起,白皙的肌肤上绯红一片,薄薄的朱唇频频的启合,不停的喃喃自语,一行泪忽然从眼中溢出,朝两旁滑落而去。 沈弈心中一痛,低头便朝苏寒之的眼角吻去,沿着他的泪痕一路吸吮,舔舐,试图抹去他咸咸的泪,亦抹去他心中所有的苦痛。 泪水流至耳窝,沈弈的舌轻轻探入,在里面打个旋又出来。感觉身下的人一颤,竟是像自己靠近,沈弈脑袋一空,一口含住耳垂,轻轻的啃咬拉扯一番,又沿着脸颊渐渐覆上苏寒之的唇,轻柔的吮吸,缓慢的辗转,似是怜惜又是抚慰。 一股淡淡的酒香从沈弈的唇瓣中溢出,直达苏寒之的口中,柔软的唇研磨在自己的唇上,温暖舒服的让人渴望更多,苏寒之下意识伸出舌一舔,沈弈的身子猛地一颤,身上本就点燃的小火苗瞬间变成熊熊烈火,直想把身下的人吞没。 再也顾不及许多,初初的浅尝变成深深的索取,沈弈的动作立即变得凶猛,伸出舌与苏寒之的舌搅在一起,不等它退却,便长躯直入的侵入到苏寒之的嘴中肆虐。 苏寒之只觉一个甜美似糖的东西在口中撩拨,下意识用舌去抵挡,却被不断轻触,卷起,放开甚至拉出自己的口中进入另外一个温暖的地方继续与之纠缠。 舌终于彻底被释放,柔软之物也从口中彻底撤出,苏寒之方感到一阵空虚,便觉脖间一个温凉柔软的东西来回滑动,体内一股热流瞬间涌起,自上而下缓缓流动,渐渐汇集到某一处蓄势待发。脖间突如其来的一痛,苏寒之“啊”的一声便轻哼出声。 沈弈的身体猛的一颤,苏寒之的这声低低的呻吟彻底将他仅存不多的理智摧毁,唇再不安于在脖颈辗转,渐渐划下锁骨,手亦开始不安分起来,从腰间伸入衣内,急急向下探去。 “大人,醒酒汤好了。” 门外一声呼喊让沈弈的动作骤然停住,慌忙抬起上身,身下的苏寒之已然面若傅粉,双眼紧闭,眉头微锁,嘴唇略张,脖间已有几颗紫红色印记,突出的锁骨上沾着几滴沈弈的唾液,在光下闪闪发光,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身子亦微微的颤抖,似在不自觉的情动下渴望更多。 沈弈的心猛烈的跳动不止,双手不由紧握,却猛然发现自己一只手正停在苏寒之的裤内。灼热的温度顺着手掌从苏寒之的身体传入沈弈体内,两人接触之处瞬间变的滚烫,沈弈急忙将手抽出,眼中光波流转了几个来回,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有些微抖的整理好两人的衣襟,将被子盖到苏寒之身上,起身打开门。 管家亲自送醒酒汤上门,见是沈弈,习惯性直接将药递上:“沈大人,这是醒酒汤。” 沈弈却并不接:“你好生照顾苏大人,我先走了。”说完不顾管家一脸的困惑,直接走出房门。 秦商在府外等候许久,见沈弈出来,急忙迎上前,欲向往日一般搭话,沈弈却并不看他,一脚踏进一旁等候的轿子:“回府。” 秦商瞧出不对,却也不敢多加询问,只是扭头看了看状元府的大门,似乎每每沾到状元的边,大人便开始不正常,心里叹了口气,大喊一声:“起轿。” 慢慢悠悠的轿子极其映衬沈弈急切回府的心,一颠一波之中,沈弈的心亦跟着沉浮,摇摆间却似一颗漂泊的浮萍急需安定。 轿子终于落定,沈弈大步走出,直奔自己的卧房。 “大人,是否需要准备醒酒汤?”秦商在后面追着询问。 沈弈并不停下脚步:“不必,叫人送一桶凉水进屋。” 一桶凉水从头上淋下,体内蠢蠢欲动的火焰才被熄灭。躺在床上,脑中却全是苏寒之痛苦的脸以及情动的身体。沈弈的心起起伏伏,身体冷热交替整整一夜,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第十八章:拜访顾府 “大人,你脸色不太好,非要今日进宫吗?”秦商皱眉看着穿上官服的沈弈,关切的问道。 “恩。”沈弈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出发,等我们赶到时,应该已经下了早朝。” “可是……” “我没事。” 沈弈到达皇宫时,意外得知皇帝今日根本未上朝,不想无功而返,只得去皇帝的寝宫外安静等候。太阳高高挂起时,皇帝才从寝宫内走出,一起而出的还有另外一名男子,一眼便看出并不是伺候的公公。男子一身华丽的长衫,眉毛细长,眼角上挑,面容白皙美艳,媚态横生,想来应是昨日大家口中的男宠。 男宠亦朝沈弈望来,沈弈忙收回目光,对着皇帝跪倒在地:“臣参见皇上。” “爱卿快平身。”皇上一个虚扶,“沈爱卿一大早来找朕可有要紧事?” 早?沈弈心里冷哼一声从地上站起,嘴上却是恭敬的说:“臣已修养多日,如今特来向皇上请求反朝。” “哦?”皇上眉毛一挑,“沈爱卿如此关心朝堂,朕甚感欣慰。也罢,那就即刻反朝吧!” 沈弈略微俯身:“臣多谢皇上。那臣先告退了。” 从皇宫出来,沈弈直接进了翰林院的大门。走到苏寒之以前的政室外,沈弈下意识看了看,不出意外的房门紧锁,门上还用的是自己当日送的锁,一丝笑意不由浮上嘴角。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顾怜安的政室也是房门紧闭,寻了人才知,今日顾怜安恰巧告假一日,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前往顾府。 “沈大人来了,快请进!”开门的小厮认出是沈弈,立即将沈弈迎进。 沈弈疑惑:“不需要通传吗?” “回大人的话,顾大人早前就交待过,若是沈大人前来,直接带去见他便可。” 哦?当日自己随口一说,他竟当了真?沈弈心里有些愧疚,今日若不是有事相求,怕早就忘了当日之约。 “那劳烦带路吧。” “大人。”小厮带着沈弈走到一间室外站定,“顾大人就在里面,您自己进去吧。” 沈弈微微函授:“有劳了。” 轻轻推开门,沈弈方要开口唤顾怜安,却瞬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 顾怜安一席白衣,随着身姿的摇曳衣袂飘飘。舞动的步伐在脚下步步生莲,柔软的身躯在空中飘飘欲仙。一转首、一摆袖、一挥手、一回眸,都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媚骨柔风。只是不知为何,这柔美的舞蹈却舞的让人心生悲凉。 沈弈一下便陷入其中,不想打断亦不能打断,直到舞停还未回过神。 “沈大人?”顾怜安未想到沈弈会出现在一旁,有些欣喜又有些局促,“沈大人何时到的?下官竟不知,真是失礼了。” “刚到一会。”沈弈这才回过神,“倒是我冒昧到此扰了顾大人的雅兴。” 顾怜安忙道:“哪里的话,沈大人肯再次光临寒舍是下官的荣幸,快请上座。” 看着顾怜安招呼人送了茶水,又亲自为自己倒上,沈弈忙拿起茶杯,放在嘴边轻吹,茶叶在水中盘旋舒展,渐渐完全打开落至杯底,竟似在水中翩翩起舞,沈弈一下便想到顾怜安方才的舞,放下茶杯:“顾大人方才舞的是何舞?” 顾怜安执杯的手一顿,眼神微微闪烁:“是裳舞。” “噢?”沈弈眼睛一亮,“曾闻京城若干年前有伶人名为昙婳,曾以裳舞名动京城,可叹我阅历浅薄,未能有幸见上一回,方才见你一舞,飘飘然有惊鸿之态,怕是昙婳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顾怜安眼神微亮:“沈大人有所不知,当日的昙婳便是家母,下官虽不才,但自幼身随家母,耳濡目染,也稍得半分真传。” “噢?”沈弈一惊,“你竟是昙婳之子!原来昙婳当年是嫁人生子了,难怪听闻双十年华后便杳无音信,原来是与爱人一同归隐,做一对神仙眷侣。” “神仙眷侣?”顾怜安却是一声冷笑,“怕是一个香消玉损,另一个却是快乐似神仙吧?” 虽然与顾怜安接触的次数并不算很多,但沈弈也大体了解他的性子,这样一副阴冷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定是另有隐情,一句话还未考虑是否妥当便已出口:“此话怎讲?” 顾怜安一愣,才反应过来方才一时不慎说露了嘴,许是今日心头凄凉,又或许是多年隐忍在心,本就欲与沈弈亲近的顾怜安,再听他问起时,忽然便不想再闷在心里。 倒是沈弈在问完之后立即察觉唐突,又见顾怜安未立即回话,忙道:“沈大人不必介怀,我只是随口一问。” 顾怜安却是一低眉,眼神变得幽远:“下官只是怕沈大人见笑,说起来我应算是个私生子。当年家母伶人出身,遇见出身官宦世家的家父,一曲惊鸿掷千金,才子遇佳人,从此惊鸿只为一人舞。孰料好景不长,家父家人得知,再三阻扰,甚至以断绝关系相挟,家父终于抵不过压力与家母决裂,家母伤心欲绝,独自离去后生下我,从此却卧病在床,三年后家父大婚之日,家母忽然回光返照,盛装打扮,一身白衣舞蹁跹,曲终人散,家母却香消玉损。” 顾怜安说的简单,对自己在母亲死后的生活只字未提,沈弈却也想象的到一个五岁男孩无父无母的生活是多么凄凉,不由想到苏寒之那副冷清的面容,再看看顾怜安,沈弈不免感叹:“未想到顾大人竟有这般凄凉的身世,还能有如此淡然温润的性子。” 顾怜安终于恢复神色,面上浮过一丝红晕:“沈大人过誉了,其实我亦心中有怨,只是家母虽然因爱而终,却从未恨过家父,亦再三教导我不可生恨,亦不可心生报复之心,故而我唯有在家母祭日这天素手焚香,披缟为舞,聊表心意。” 沈弈瞬间反应过来,不由更为歉意:“原来今日是令堂忌日,我今日前来果真是冒昧了。” “沈大人多虑了。”顾怜安亦反应过来,“对了,沈大人今日来可是有事找我?” 沈弈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又考虑到今日是顾怜安母亲的忌日,犹豫一番还是决定开口:“不错,我有一事相求,是关于……” “顾大人,顾御卿求见。”门外婢女的一声传话将沈弈的话打断。 顾怜安眼神瞬间一冷,对着门外说道:“将他引来此处吧。” 婢女告退,沈弈从座椅上站起:“既然顾大人有客,我就不打扰了,先告辞了。” 顾怜安忙起身:“沈大人不必担心,他应该不会待太久,你留下便是。” 沈弈皱眉,御卿的官职远远高于翰林院编修,顾怜安不是不识礼仪的人,对自己方称一声沈大人,怎么却对顾御卿如此称呼? 顾怜安看出沈弈所想,低声一句:“顾御卿便是家父。” 沈弈一惊,当下觉得自己更不适合留下,匆忙想要告辞,却听门外一声:“安儿。”顾御卿便推门而进,看到沈弈时一愣,却也瞬间恢复神色,“原来沈大人也在。” 沈弈赶忙行礼:“下官见过御卿大人。” 顾御卿只朝沈弈点了点头,再看向顾怜安:“既然沈大人在,那我去前厅等你。” “不必了。”顾怜安冷冷的说,“沈大人不是外人,你有事就在这说就好了。” 顾御卿和沈弈同时一愣,顾怜安也立即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怕是会引人遐想,但却不知怎的,并不想多做解释,反倒悄悄观察沈弈的表情,见他只是惊讶,并未有推辞或是反驳,心里不由浮出一丝欢喜。 顾御卿看着顾怜安的神态,再反观沈弈,心思微转,略做斟酌才说:“前几日同你提起过的事,如今已定于明日午时悦来酒楼,记得到时前往。” “我说过我不会去相亲的,你推了吧。”顾怜安边说着边不时朝沈弈看上两眼。 沈弈既已知顾御卿的身份,现下也不觉诧异,父亲为儿子张罗亲事,再正常不过,且事不关己,便默默的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顾御卿眉头紧锁,看着一脸淡然的沈弈,枉自己说的如此委婉,瞧这情形这沈弈想来已然全部了解,自己与顾怜安的父子关系怕是也已知晓,想到顾怜安竟然连身世都倾情相告,几乎断定二人应是挚友,当下便抛下顾忌:“你母亲已经去世整整十五年,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早日将亲事定下,也好告慰你母亲的在天之灵。” “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顾怜安眯眼看向顾御卿,声音近乎冰冷甚至有咄咄逼人之势,“那是我便可以告慰的吗?” 顾御卿心里叹息,每每提及顾怜安的母亲,顾怜安便立即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与自己冷然相对。终究是自己亏欠他们母子良多,不想与之发生冲突,便静默在那里犹自难过。 而每每提及母亲,顾怜安便无法忘记那只用生命演绎的舞蹈,绚烂开场,凋零落幕,如同那璀璨的昙花,虽然美的精心动魄,却也绝望的让人扼腕叹息。怎奈时时记得母亲的嘱托,却又做不到真正的毫无怨恨,那种纠结时刻折磨自己,今日竟多次当着沈弈的面失态,不由懊恼,不再言语。 沈弈倒是颇理解顾怜安的心情,自己若遇顾怜安的遭遇,即便母亲再怎么嘱托,自己想来也不能平静处之。此时看到顾怜安骤然变冷的脸,倒是觉得替他痛快许多,以顾御卿的做法,也应当得此对待,当下也就不想出面调和。 三人各自带着心思静默,场面竟然有些僵持,却是谁都不想先开口打破这僵局。 第十九章:兄弟相称 “大人,您定的那批昙花送到了,您之前吩咐过要亲自过目,所以特来通知大人。” 门外的婢女这次打断的及时,不由让屋内的三人都松了口气。 “好,我知道了。”顾怜安朝着门外说完,犹豫半响还是转向沈弈,颇有些愧疚的说:“沈大人,可能要请您坐下稍等片刻了,我去去就来。”见沈弈点头,才转向顾御卿,恢复冷漠:“若无其他事,便请回吧,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说着不待看顾御卿有任何反应,径直推开门离去。 虽听到顾怜安明显的送客之意,顾御卿却并未立即离开,而是转向几欲相送的沈弈,将自己的姿态放低:“沈大人,看来我只得拜托你了。” 沈弈忙道:“御卿大人客气,有事直接吩咐便好。” 顾御卿摇摇头:“并非公事,沈大人,想必你已知晓我们的关系了吧?” 沈弈未想到顾御卿主动提起此事,更想不出何故,一愣后只得老实的点点头:“是。” “既然你们关系匪浅,那我不妨就直说了。”顾御卿望了望四周,确定无人方继续说,“我是想求沈大人帮忙劝说安儿相亲一事。” 本欲做个旁观者的沈弈不由皱眉,可是听到这句关系匪浅,也不禁想到顾怜安将身世告诉自己,对自己便是极大的信任,眼下也不由站在顾怜安的角度考虑:“御卿大人,恕下官直言,既然顾大人不喜相亲,还是不要勉强为好,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反倒会让两位大人之间伤了和气。” 顾御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本就亏欠他良多,如今又何尝不想按照他的心意做事,但是眼下形势所迫,沈大人想来也知道如今后宫那位男宠吧?” 沈弈方才还亲眼见过,怎会不知?却不知此事与顾怜安相亲之事有何关系,便只点头不语,等待着顾御卿继续说下去。 顾御卿一声冷笑:“若不是我之前阻拦,这后宫之人怕已是安儿了。” “什么?”沈弈大惊,顾御卿一句话说的委婉,但足以震撼,莫非国师之前动的竟是顾怜安的心思? 沈弈带着疑惑的神情自然逃不过顾御卿的眼:“沈大人所想不错,我是为免后患,才想提早将亲事定下。” 沈弈疑惑,干脆将话挑明:“那国师是否知晓顾大人便是御卿大人之子?” “并不知,安儿对外并不承认与我的关系,说来沈大人还是第一个知晓,因此我亦并未向国师道来。” 沈弈继续刨根问底:“那顾大人可知国师欲将他送为男宠之事?” 顾御卿摇摇头:“也不知,安儿心思重,我担心他会受此影响。” 这倒难倒了沈弈,想到苏寒之当日从皇帝书房闯出的情景,再想想国师的权势,如今看来定下亲事虽不一定是万全之策,但却是最佳途径。若是真能因此成就大好姻缘,倒也未尝不可。 沈弈终是开口:“好吧,下官会尽力劝说。” 顾御卿一喜:“那多谢沈大人,安儿这次果然没有看错人。” 两人还欲再说,却听一声轻微的开门声,立即心知肚明的双双闭起了嘴。 顾怜安走进屋子发现顾御卿竟然还在,不由又冷下了脸,还未即开口,却听顾御卿丢下一句:“我先告辞了。”便推门而去。 顾怜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朝着沈弈走近:“抱歉,让沈大人久等了,下官方才略备了些酒菜,还望沈大人赏光留下与下官一同享用。” 今日是顾母祭日,自己留下甚是不妥,沈弈立即拒绝道:“顾大人不必麻烦了,我过会就走。” 顾怜安神色一黯,继续劝说道:“沈大人欲拖之事还未言明,这也到了快用午膳的时辰,况且我酒菜已备好,着实不能算麻烦。” 沈弈透过窗看了看天色,想到方才顾御卿所托之事,只得点点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怜安的菜准备的很精致,沈弈却因心中有事毫无心思品尝,既受人所托,便也只好将自己的事先放放,边与顾怜安闲聊,边喝着酒揣摩如何开口。毕竟劝人去相亲这种事,委实有点尴尬。 几壶酒都已下肚,话还是没有说出,还是顾怜安先开了口:“沈大人,怎么好似心事重重,若有话不妨说出来。” 罢了,早晚要说,沈弈决定还是先探探底,免得白忙活一场不说,还遭来埋怨,轻咳一声:“不知顾大人是否有心仪之人?” 顾怜安微愣,心猛的一跳,原来沈弈从酒席一开始便心不在焉是思虑自己,脸上微热,心中一喜,边观察着沈弈边说:“确有一中意之人,不过,是个男子。” 原来确有心上人,沈弈庆幸自己的明智,幸好未唐突劝说相亲,如今鼓励他与情郎倒也不错,当下便说道:“男子又如何?我亦喜欢男子。” 顾怜安眼中一亮,直直的望着沈弈:“真的?” 沈弈立即洋洋得意,瞧顾怜安这神情,估计是劝说有望,赶紧再加上一把火,顺带委婉的提个醒:“恕我直言,斯以为以顾大人的美貌,怕是会遭人觊觎,若是可以,还是早些定下来为好。” 沈弈一番话说的既朦胧又露骨,顾怜安脸上此时已然绯红一片:“沈大人说的是。” 沈弈此时心情大好,原本以为极其困难的事让自己几句话摆平,虽然已觉头有些晕,还是又连喝几杯。 “沈大人,喝慢些,我见你今日脸色不如往常,别喝醉了。”顾怜安边将菜加到沈弈碗里,边关切的说着。 沈弈一件事落定,终于可以提出自己的事,稍微吃下两口菜,便恢复正色说道:“顾大人,我今日前来,是有件非常棘手之事要拜托你。” 顾怜安瞧出沈弈的严肃,亦放下酒杯认真的说:“沈大人请说。” 虽然屋内伺候的人在入席后便被遣退,但还是压低声音说:“前几日听顾大人说起在编着案册典籍,可是能自由出入卷藏殿?” 顾怜安点点头:“不错,因为需要查阅的卷宗纷杂繁多,因此我们编着之人可以自行筛选所需案宗,只要由执事记录在案便可。” 果然与沈弈所想相差无几,沈弈想了想终于开口:“我最近有一宗案件涉及到十八年前一个审案经过,但是被先皇禁封了,我想……” 顾怜安未等沈弈说完便抢过话:“容下官想想。” 沈弈不由看着凝神思索的顾怜安,未想过顾怜安的心思如此玲珑剔透,不让自己把目的说出口,一是留了后路,二是保护自己,这样即使他最终委婉的拒绝,也可以不挑明自己不可对外声张的目的。 沈弈也知,自己提的请求说的轻了是违抗圣意,说的重了便是大逆不道,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也定不会冒这个险,如今看顾怜安半响不说话,怕是不成了。 想来这等事,若是有人求自己己,也定是要拒绝,谁也不会好好的用自己的项上人头冒险,自己早在来时便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看顾怜安这个颇为为难的神情,眼下还是主动将请求收回吧,也免得顾怜安难以开口。 沈弈的嘴方张开,话还未说出口,却见顾怜安眼睛一亮:“想到了!下官明日早其他同僚一些到翰林院,这样便可以独自进殿,将卷宗内容调换后拿出,如能尽早还回应是可成。” 沈弈不可思议的看着顾怜安,一时间连应有的礼节都不顾:“你方才所说的想想便是在想对策?” 顾怜安温和一笑:“正是,担心若无对策,恐无法完成沈大人所说。” 沈弈不由皱眉,想了想还是问出:“顾大人不知此行有极大的风险?” “自是知晓,但顾大人若不是极为为难,今日也不会来找下官,若我再不帮忙,沈大人之事定是难办了。” 顾怜安的一句话将此事说的仿若随手之劳般理所应当,但事情轻重沈弈自然知晓,许多话在脑中翻腾许久,却只化成了一句“多谢。”和一杯杯融进感动的酒。 自昨晚一桶凉水淋头,本就在今日微感不适的沈弈,仗着自己酒量好,今日又喝进大量的酒,这会已是漂漂然,看着与自己几近同命相连的顾怜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顿上心头,不做思考当下举起一杯酒:“顾大人若是不嫌弃,以后便称我一声弈兄,日后若有事,为兄自当护着贤弟。” 顾怜安一喜,脸上红晕更盛,亦端起面前酒杯:“怜安自是欢喜,那怜安敬弈兄一杯。” 随着一声清脆的碰杯声,两人一杯酒一仰下肚,沈弈终是支撑不住趴倒在案。 “弈兄。”顾怜安赶忙起身相扶,“弈兄先别睡,我扶你去卧房休息。” 第二十章:同去沈府 沈弈蹒跚着被顾怜安扶出门外,胃中翻江倒海的不适,终是在卧房前酒醉而吐,污渍顿染前襟,顾怜安边轻拍着沈弈的背,边吩咐人去准备醒酒汤。 终于有些费力的将比自己身材高大的沈弈放倒在床上,顾怜安看着沈弈通红的脸颊,俊郎的面容,嘴角还牵着的一抹笑,不由想起那日夜宴上的初遇,自己酒醉撞入沈弈怀中,也是这样的一抹笑,如同夜空中升起的明月,朦胧中醉了人的眼,又如明月下绽放的昙花,绚烂下迷了人的眸。顾怜安便这样愣在那里移不开眼,挪不开步,不知道今夜是酒醉了人,还是人自醉。 体内滚动的热量和身体感受到的冷意交相冲撞,沈弈难受的抬起手捏住额头,方才吐出来些许,这会倒是从醉意中苏醒一些,想来自己是着了凉,还是趁早些回府较好,睁开眼做势便要起来。 这一动作方让沉迷的顾怜安回神,立即上前扶住沈弈:“弈兄醉了,躺下来休息吧。” 弈兄?沈弈捏着额头细想一番,方才确实是自己主动认了这个兄弟,也好,顾怜安太易信人,自己若能以兄长身份保护他,也不枉他如此这般待自己,当下便笑了笑坐起身:“不必了,已在府上叨扰多时,我要先回了。” 顾怜安望着沈弈皱了皱眉,转身从衣橱中拿了一件崭新的外衣:“弈兄的外衣脏了,若是不嫌弃便先换上怜安这件吧?”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这件是新的,怜安并未穿过。” 沈弈伸手接过,爽朗一笑:“穿过也无妨,多谢怜安了。” 顾怜安轻轻的点了点头,低下头扭转过身子。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停下,才扭转过头,看着自己的衣服有些不合身的套在沈弈身上,轻声一笑:“方才我扶弈兄时,感觉你身体过热,不似单纯酒醉,若是你执意要回,便让怜安随马车一同送你回府可好?” 沈弈摆摆手:“不必不必,我有轿子随行。” “轿子如何行?”顾怜安说着扶住欲站起身的沈弈,“弈兄方吐过,这轿子过于颠簸,恐会令人更难受,你若执意不肯留下,亦不肯让我相送,岂不是与我见外?” 沈弈皱眉:“可今日是令堂祭日。” 顾怜安神色一黯:“就是因祭日,我更想出府走走。” 沈弈了然一笑:“好,那就劳烦怜安了。” 生平第一次酒醉的苏寒之,愣是睡到了第二日日出竿头才睁开眼,揉着有些微疼的头坐起,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昨日是与沈弈一起出门喝了酒。 可是自己怎么会醉呢?酒席上武官们的话忽然在脑中出现,苏寒之眼中一黯。 “大人,您起了吗?”管家在外低声问着。 苏寒之低头看了看自己凌乱的衣衫,皱了皱眉简单整理好:“进来吧。” 管家手捧磁碗走进门,将碗递向苏寒之:“大人,这还是昨日沈大人特意交待的醒酒汤,小的见您一直没醒,就没有喂您服下,如今热好了。” 沈弈?苏寒之望着醒酒汤眯了眯眼,自己只记得他在酒楼拦着自己喝酒,这后面的事便记不太清,想来是他送自己回府的,只是不知当着诸多人的面,自己有没有失态。 苏寒之将碗接过,一手持碗,一手用勺慢慢搅动,故作随意的说:“昨日沈大人是如何送我回府的?” 管家闻言抬头,视线接触到苏寒之的脖颈却又慌忙低下:“大人恕罪,大人进府时小的正在后院,赶来时,只看到沈大人在屋内拥着您,您那会嘴里一直说着什么,在沈大人怀中拼命扭动,小的就赶紧去准备醒酒汤了。” 苏寒之的手一抖,碗中少许温热的汤汁洒到手上,苏寒之扬手将汤一饮而尽,递回管家手中:“好了,下去吧。” 皱眉看着管家有些异常的低头走出门,苏寒之忙快步走向梳妆台,拿起铜镜,镜中的自己发髻有些散乱,面目有些潮红,几颗紫红色的印记印在脖颈间清晰可见! 手中的铜镜滑落,“铛”的一声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随即在地板上旋转,久久不肯落定,也在苏寒之的脑中划过一道闪电,随即发出阵阵雷鸣,久久不能停歇,亦在心里投下一颗石子,随即产生层层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难道自己昨日与他?!苏寒之悄悄感觉着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亦无其它感觉,到底自己与他有没有…… 管家方才说自己嘴里一直说着什么,难道是自己听到当年全家满门抄斩的事,一时酒醉下说漏了嘴?那莫不是暴露自己的身世?沈弈,应该不会对自己不利的吧? 坐定片刻,苏寒之猛然站起身,不行,要抛去对沈弈莫名的信任,不能光凭自己的直觉做事,万一有任何差错,自己的安危是小,可养父一家定是会受牵连。当年养父担了藏匿罪犯的风险将自己收留,十几年来,均视自己为己初,悉心教导,嘘寒问暖,自己却是因不喜春节,初初为官便在京城逗留,任凭养父托人传了几次消息都未在春节归去,心里不由浮起些许内疚,当下亦做了决定,决不能让养父面临任何危险! 想到此,苏寒之立即简单的沐浴,洗去身上残余的酒气,换上一件高领外衣,推门走出门:“备轿,去沈府。” 沈弈的府邸,苏寒之还是第一次前往,远远望见沈府才知,原来离自己的府是颇有段距离的,不禁想起那些日子自己生病,沈弈每日都是日出前至,月升才归,尤其那日与自己共度除夕,更是过了子时方回,心中一动,原来他就是这样奔波的么? “大人,沈府到了。”轿外小厮的声音让苏寒之一下回过神。 苏寒之收回思绪,掀起轿帘,起身走下轿。 “大人真是抱歉,我们沈大人今日不在府内。” 苏寒之脚下一顿,心里莫名一沉,看来今日这次是白跑了。 “吁!!”身后一声高喊让苏寒之不由回头,一辆马车随后停在府外。 “弈兄,到府了,我扶你下车。” 怎么好似顾大人的声音?苏寒之不解的看着马车上车帘涌动,顾怜安果然出现在帘后,弯腰微侧着身子,一手撑住车帘,一手扶着身后一只蓝衣衣袖下的手,随着顾怜安向前先行走下车,身后之人也从轿中渐渐显露,竟然是沈弈! 苏寒之皱眉看着面色有些潮红,身体却似虚脱的沈弈,方觉哪里有些不对,下意识要上前询问,却赫然又看见那两只紧握的手,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动作亦瞬间凝滞,眯眼打量着沈弈,只见他此时眼睛半睁半闭,身上套一件有些短小的外衣,一看便知不是沈弈自己的衣物,看这颜色和大小倒像是身边顾怜安的。 不知怎的,苏寒之就想到那日翰林院内,顾怜安政室中那一幕,脸色瞬间一冷,转身便自己的轿中走去。 “苏大人莫走,您瞧,我们沈大人回来了。” 小厮一声“苏大人”没有喊停苏寒之的脚步,却让酒未彻底苏醒,风寒又发作起来的沈弈猛然睁大眼睛。 看见苏寒之的背影,沈弈眼前顿时一亮,心中亦是一喜,顾不得顾怜安在场,一句:“寒之。”便喊出口。 苏寒之终于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仍双手紧握的沈弈和顾怜安,面带寒霜却彬彬有礼的说:“沈大人,顾大人。” 发烧状态下的沈弈看不请苏寒之的脸色,只自顾自的欢喜:“你今日是特意来找我?” 本就已无心情留下的苏寒之,看了看一旁的顾怜安,客气的回道:“确是有事询问沈大人,不过既然沈大人有客,我就不打扰了,先告辞了。”说着便要转身而走。 沈弈心中一急,立即朝前迈开几步,觉得有什么东西拉住自己的手,阻碍了自己的行动,赶忙甩开。 顾怜安手中一空,心下一沉,呆呆的看着沈弈继续朝前追上苏寒之,一把拉住苏寒之的胳膊:“寒之,你有事便说,我无妨。”目光一黯,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苏大人,弈兄说的是,下官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你们慢聊。” 第二十一章:表白情意 沈弈这才想起顾怜安的存在,想到他也是大老远送自己回府,眼下却把他晾在一旁,心中不免有些愧疚:“怜安,抱歉,我……” “无妨。”顾怜安温和一笑,“我本就是送弈兄回府,如今既然弈兄有事,我下次再来便可,你记得回去好生休息,切莫耽误了身体。” 苏寒之冷眼看着左右为难的沈弈和温柔嘱托的顾怜安,右手抬起,将沈弈抓在自己左臂上的手拂开,抬脚便走。 “寒之。”沈弈心里一紧,再次上前抓上苏寒之的胳膊。 苏寒之脚步一顿,余光瞥了下路边过往的行人,清冷的声音比这冬日更寒:“放手。” 昏昏沉沉的沈弈却顾不及其他,只知不想看着苏寒之离开,手下更加用力抓紧:“寒之,不要走。” “那沈大人是想将我堵在府外?” 沈弈一愣,片刻才反应过来苏寒之的意思,手里终是一松,脸上满脸笑意:“寒之,请。” 沈弈的府邸并不如苏寒之的状元府大,里面也无什么精致的景致,可这接待人的正厅却是装典的甚为奢华,一看便知主人极其重视面子的性子,就如同他手中那把折扇,大冬天也拿在手中扇来扇去,让人只看的到他的潇洒倜倘,却看不到他那颗刻意对人藏起来的亦含苦乐的内心。说起来似乎许久未见到他用折扇,也不知…… “寒之?”沈弈一声带着疑问的召唤,让苏寒之猛然回过神,眼前的沈弈正看着自己,一脸的疑惑。 苏寒之这才发现自己此时正在厅中站定,直直的看着沈弈的手,视线触到那明显短了一截的袖子,苏寒之目光一寒,偏过头不语。 沈弈这次看清了苏寒之忽然变冷的目光,联想他方才目光所至之处,心里一慌,赶忙急急的解释:“这衣服是因我与怜安饮酒,不慎酒醉后将身上衣服弄脏,怜安临时借于我穿的。” 苏寒之并不回头,只冷冷的说:“不必与我解释,沈大人与谁饮酒,缘何酒醉,穿谁的衣服,都是沈大人的权利。” 沈弈皱着眉绕到苏寒之面前,目光幽幽的望着他:“寒之,你怎么又叫我沈大人?我们不是说好……” 苏寒之却是打断沈弈的话:“沈大人,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问。” 沈弈的身上越发的热起来,苏寒之的态度却让他的心里徒然变凉,头亦开始疼痛,后退几步到椅子上坐下,身体微侧,单手撑在桌上扶住额头,食指与拇指轻捏其上,眼睛微微闭起:“好,你说。” 苏寒之这才转过头望向沈弈,有些犹豫的说:“昨日我醉酒后可有发生何事?” 沈弈捏头的手指顿停,眼睛睁开,斜眼悄悄瞥向站着朝向自己的苏寒之,只见他两只手紧握成拳,是往日未见过的紧张,一身从未见过的高领外衣,大概因方才在府外时被自己拉扯,领口略张,露出白皙的脖颈,隐约可见上面几颗紫红的印记。 印记!沈弈头嗡的一声,猛然想起昨日与苏寒之的纠缠,难怪他今日这身打扮,原来他是为遮盖吻痕,那他方才所问是指……他应该不会生自己的气吧? 沈弈坐直身子,轻咳一声:“昨日你醉了,我便将你的酒拦下,之后我扶你进屋,因你吵着喝酒,我只得抱住你,将你拖上床,然后……” 从未听过沈弈如此不成章的言语,苏寒之皱眉:“你可以省略过程,直接说重点。” 沈弈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重点是,我们只有接吻和爱抚,没有……” “你!”苏寒之猛然打断沈弈的话,背转过身。 果然还是生气了,沈弈忙有些艰难的起身,从背后一把拉住苏寒之,借着酒劲将平日尚不敢开口的话说出:“寒之,你莫气,我并非是借机非礼,而是出于真心。” 苏寒之心里一跳,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毫无准备,想到平日即便再开玩笑也懂得分寸的沈弈,扯动胳膊欲摆脱沈弈的手:“沈大人醉了。” 沈弈却不依,死死的抓住苏寒之:“我方才是醉了,但我现在清醒的很,我确是对你动了情,所以才会不由自主的想与你亲近。” 苏寒之却猛然想起沈弈与顾怜安紧握的手,相倚的身躯,亲密的称呼,一句话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若是亲近便是动情,那沈大人对几个人动了情?” 沈弈手上用力,将苏寒之身体扳过,直直的看着苏寒之:“寒之,你此话何意?你不信我?还是你仍然介意当年我去醉欢楼寻欢?” 自昨日在酒席上听了武将们的调侃,苏寒之已知沈弈并非流连烟花之地之人,那日想来也如自己般是个误会,便也回道:“不是。” 得到他否定的回答,沈弈自是一喜,一直深藏在心底的感情如洪水爆发,一时破堤而出:“寒之,两年前我确是被人灌醉,才进的醉欢楼中小倌的卧房,不想遇到同样被灌春药的你,你觉不觉得这便是缘分?” 苏寒之被问的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却也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那日后我便寻了你足足两年,那时我以为大概是官职习惯才欲探究你的身份。后来我们再次相遇,我多次主动接近,起初我亦以为是好奇,渐渐才知,原来这种没有目的寻找和不自在的靠近便是动了情,如今我对你的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只想问你,是否对我亦有一丝情意?” 又是一个让苏寒之措手不及的问题,看到沈弈眼底的炙热,感受他掌心发烫的温度,苏寒之终于不复一贯的冷静,支吾着说:“我,我方才问的不是此事。” 沈弈颇为激动的表白耗费了诸多力气,眼下听苏寒之转移话题,激动的心情微沉,眼前有些发黑,放开抓住苏寒之的手,复倒退回椅子上坐下:“那是何事?” 沈弈前后转变巨大的态度和忽然放开的双手,让苏寒之的心莫名有些失落,眼下欲问之事却容不得他细想这感觉的来由,只想着如何能让沈弈明白自己所问,遂试探着点明一些问道:“我是想问,昨日酒席上所提祁将军之事,我是否对此说过一些什么?” 沈弈一笑,原来他是担心暴露自己的身世,方要开口安抚却忽然想到他昨日的醉话,收敛起笑意,抬起头望向苏寒之:“你真的要断情绝爱吗?” 沈弈频频变化的表情让苏寒之摸不着头脑,这回答更是与预想中相差甚远,看来今日沈弈果然是醉了,绕来绕去都是一个情,不知是沈弈往日对自己的照扶,与自己的默契,还是什么,苏寒之虽不知如何回应,却也不想冷然拒绝,呆立片刻,只得说:“沈大人醉了,还是好生休息吧,我先告辞了。” 呵,沈弈自嘲一笑,果然还是逃避,早便知自己要进入苏寒之的心里怕是比登天还难,还偏偏想与天比高,心中苦涩,却不甘的望着苏寒之的背影说道:“寒之,我知道你的遭遇,亦理解你的无情,但并不是所有情均是得不到便报复,那只是占有,并不是真的爱。” 苏寒之脚步骤然一停,迅速转身:“你已经知晓我是……” “不错。”沈弈打断他的话,“并且我会尽力帮你讨一个公道。” 苏寒之愣住,公道?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凡是与当年有一丝关系的人都不放过,可是对于国师却无易于枇影憾大树,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想到这些,心里不由冷了几分,恨恨的回道:“哪有什么公道?我只求沈大人不要将此事泄露。” “将此事泄露?”沈弈激动的站起,“你当我是什么人?在你心里,我连朋友都不是么?” 已决定不可感情用事的苏寒之,虽被沈弈说的心中一软,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沈大人能保守秘密,我感激不尽,若日后沈大人有任何事,我都在所不辞。” 沈弈心若寒冰,自己一向真心相待的人如今不信自己,甚至来谈条件,沈弈眼中寒光一闪,慢慢走近苏寒之,咄咄逼人的问:“任何事?也包括情?” 苏寒之身体一僵,未想到沈弈提此条件,想到自己的养父,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是。” “哈哈哈。原来这就是你的情,可以随时用来出卖的情!这样的情我要来何用?”沈弈只觉气血上涌,眼前一片黑暗,闭起双眼,勉强支撑住身体,“你走吧,你的事我半个字都不会说,你大可放心。” 苏寒之的嘴微动,终于还是只说一句:“那多谢沈大人,我告辞了。” 门吱呀一声关闭,在这静匿的前厅却显得尤为揪心,沈弈终于在这声中轰然倒地。 第二十二章:查案开始 “大人,您可算是醒了。”沈弈一睁开眼,便听到秦商在一旁的声音,还未待问出口,便听秦商继续抱怨道,“昨天早上就说您脸色不好,劝您不要去皇宫您不听,您说去完皇宫还去饮酒,这下好了,醉酒不说,还高烧不退,大夫用冰给您退了一个晚上,您这身上的温度才下去,真是吓死小的了。” 沈弈扭过头,果然见窗外天色已亮,回头看向有些疲惫的秦商,想来是陪了自己一宿,也不怪他这番牢骚有些越矩:“你是说我昏睡了一夜?” “可不是嘛!”秦商接过话,“昨日苏大人从前厅走出后,却见您迟迟不出,小的进去查看才发现您昏倒在地,那身上热的能吓死人。” 苏大人……沈弈听到这个名字顿时胸中一闷,心里像堵了许多郁结之气,却一时找不到出口。 “大人,府外顾大人求见。” 门外一声通报还未落音,秦商立即扭头烦躁的一声喊:“不见不见,没见大人病着么,怎么见客?” “秦商。”沈弈皱着眉头抬手制止,对着门外,“将顾大人请来见我。” “大人,您……” “扶我起来。”沈弈有些责怪的打断秦商的话,做势便要起来。 秦商自是了解沈弈脾气,也只得轻叹一声,赶忙将沈弈扶起靠在床头,将外衣递给沈弈。 顾怜安被人引到沈弈卧房外时只觉颇为意外,一进门便见沈弈正欲从床上站起,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显得尤为触目惊心,心里一紧,快步走到床前扶住已站起的沈弈:“弈兄,你怎么了?不要起来,快坐下休息。” 沈弈微微一笑又坐在床边,指着秦商搬过来的木椅:“只是一点小风寒,无碍,怜安请坐。” 顾怜安皱着眉头坐下,关切的看着沈弈:“弈兄是否因昨日与怜安饮酒……” “可不是,沈大人本就不适,昨日又与顾大人您一同饮酒,差一点就……” “秦商!”沈弈大喝一声,随即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却仍是边咳边说,“出去。” 顾怜安连忙站起,轻拍沈弈的后背:“弈兄千万不可动气。” 沈弈稍稍顺了一口气,看着秦商走出门:“真是越发放肆了。” 顾怜安却是一脸愧疚:“弈兄,我昨日不知你本就不舒服,才害得你如今……” 沈弈摆摆手:“不要听秦商乱说,他自小从书童开始一直做到我的侍从,被我放纵惯了,不知礼数尊卑。” 顾怜安却摇了摇头:“他虽心直口快了些,看得出心里却是极关心弈兄,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沈弈看出顾怜安眼底的落寞,忙安慰道:“其实顾御卿一样很关心你。” “关心?”顾怜安目光变得有些悠远,“这十几年若不是养父带着我,我怕是早就流落街头甚至客死他乡了,那个时候他的关心在哪?” “你有养父?”沈弈看向顾怜安,“那他……” “他去世了。”顾怜安忽然低下头,“辛苦教书养育我十五载,却在我方为官可以还报养育之恩时告别人世,我曾想,若是可以,我宁愿将自己的寿命缩短给他,也比现在每每想起要愧疚的好。” 一向温润的顾怜安说出如此震撼之话让沈弈很是惊讶,不由问道:“你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 “嗯。”顾怜安抬起头,目光柔和温暖,语气却是甚为坚定,“怜安自三岁起身边便无父无母,养父的养育之情大于天,怜安自是愿意。” 无父无母……沈弈又一次联想到苏寒之,同样都是年幼便无父无母,自己怎会忘记他也是由养父带大,怎会未想到养父对他亦是极为重要,若是他的身世暴露,他的养父一家定是会受其所累,难怪他说为了隐瞒身世,可以做任何事。 沈弈心里顿时一慌,昨日说的话怕是过分了,自己的表白没有得到回应,竟以情相胁,想来若不是他无路可走,又怎肯出卖自己的情?自己一直以为他最在乎的是为父亲翻案一事,以为自己为他翻案便是对他最大的帮忙,却忘记他原本可以委身于皇上,轻而易举将案子推翻重审直至明冤昭雪,如今却因不肯出卖自己沦落到停官的下场,原来亵渎感情的人从来不是他,而是自己! “弈兄?”顾怜安看着忽然呆住的沈弈,“可是身体不舒服?” 沈弈一下回过神,心情却一时难以平复,心里满满的都是苏寒之的身影,急切的说:“怜安,我上次求你的事,你大约何时可帮我办好?” 顾怜安略一愣,直怪自己忘了正事,赶忙东瞧西看确定无人后,从衣中掏出一个写着民间疑案的纸袋:“弈兄,你要的在里面。” 沈弈一惊,瞧瞧外面的天色:“你这么早便取来了?” “恩,这样才能避人耳目。”顾怜安点点头,接着有些犹豫的说,“但是可能要弈兄快些查看,避免夜长梦多。” “好。”沈弈接过卷宗,甚是奇怪这轻轻的分量,连忙打开纸袋,“只有一张纸?” 顾怜安的面色也显得凝重:“恩,我调换的时候也觉奇怪,以往我整理的普通案件,也有至少五六张审案过程,更别说是如此大的案件。但里面的内容我未及确认,还是请弈兄赶快查看一番。” 沈弈点点头,将手中的纸展开,眉头渐渐深锁,手上这份所谓的案件记录不过是一张画押的证词,虽然通敌的始末交待的很完整,但恰恰是因为过于完整,才让经历过无数案件的沈弈直觉出蹊跷,而最大的蹊跷便是这其中完全没有涉及祈将军卖国的动机。 难怪先皇会将其封禁,这么大的一个案子竟是这般仓促定案,仅用一封如今连去向都不知的通敌书信,以及这一份不知用何手段让当事人画押的证词,便将一代名将满门超斩,这若是流落到后人的眼中,不知要作何评论。 “弈兄,可是这份?”顾怜安静静的等待沈弈查看完毕将纸重新合起才开口。 “应是不错。”沈弈抬起头,将案宗重新整理好交还给顾怜安,“我已看完,你赶快调换回去吧。” 顾怜安望着虚弱的沈弈一番犹豫,终于还是点点头:“那弈兄好生养病,待我还回案宗得空再来探望你。” 含笑送走顾怜安,沈弈又躺回床上,案子比自己之前预想的还要无头绪,没有人证下手,物证不知去向…… “秦商。”沈弈重新坐起朝门外喊道。 秦商果然立即走进,脸上带着一丝阴郁:“大人。” 沈大人斜眼瞥去,眉头一皱:“学会摆脸色给我看了?” 秦商低下头,语气低沉的说:“小的不敢。” “还说不敢,这脸色比乌云还黑!”沈弈心中有气,这一说不由引起一阵强烈的咳嗽。 秦商立即紧张的抬头:“大人莫气,是小的错了。” 咳嗽渐缓,沈弈顺口气有些无奈的看着秦商:“何时能把你这臭脾气改改!”见秦商脸色一僵,又叹口气说道,“我知你是因我生病心切,虽然我并不看重身份,但你也要懂得注意场合和分寸,否则莫说是你,便是我也会惹祸上身。” 听沈弈苦口婆心一讲,秦商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可能带来严重后果,当时冷汗直下:“是小的不对,那顾大人不会介怀吧?” “怜安自是不会,也幸亏今日是他。”沈弈说着摆摆手,“罢了,你速将祁将军所有部下的资料和当年审案官员的资料拿来,再去翰林院将当时两国交战详情的卷宗借来,对了,多借几本战事,莫要让人察觉我们针对此案。” 秦商立即皱眉,有些犹豫的看向沈弈:“大人,这……” “恩?”沈弈挑眉,“可是资料未集齐?不是前几日便吩咐你去做了么,如今还未办妥?” 秦商摇摇头:“不是,资料已备齐,但是大人您现在重病中,大夫说您不宜操劳……” 沈弈甚是不以为意:“什么重病?不过是一点小风寒而已,无妨,尽快拿来便是。” 秦商重重的叹了口气,还是听沈弈的吩咐,将几大摞的资料全部搬到沈弈的卧房,随后又立即去了翰林院。 第二十三章:上元佳节(一) 上次是因不想上朝借口风寒告了假,这次是真的风寒不得不在方反朝后又告了假,沈弈苦笑的想着果然话不可随便乱说,这一咒自己,马上报应就显现,好在这次皇上没有再批自己无限期的长假,还是可以公开查案不必引人注意,否则这反朝的目的便是前功尽弃了。 堆积如山的资料让尚在发烧的沈弈变得焦头烂额,秦商却是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除了收集资料打探消息外,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提醒沈弈吃药,以及适当的提醒他休息,却大多都被他敷衍过去。 好在顾怜安这几日每日从翰林院处理完政事后都会过来探望沈弈,碍于自己所查案件的机密及危险,沈弈只得在顾怜安到来前将资料藏好,只单纯与他闲聊攀谈,倒是变相让沈弈得到了休息,秦商不由对顾怜安多上几分感激,态度上亦恭敬许多。 “弈兄,我见你今日气色不错,可是身体好多了?”顾怜安又是带着沈弈爱吃的甜食前来,几日相处,本就细心的顾怜安已然知道沈弈的喜好。 毕竟是练武的身体,修养了三日,沈弈的身体确实恢复不少,当下十分喜悦,笑着望着顾怜安手中的东西:“不止是好多了,而是完全好了!怜安又带了什么好吃的过来?” 顾怜安浅浅一笑,边将东西一件件放到桌上,边说着:“都是弈兄爱吃的点心,这是凤梨酥,这是芙蓉饼,这是桂花糕。不过老规矩,不能多吃,每种最多吃两块。” 沈弈佯装不满:“我如今风寒已去,也无半点咳嗽,怎的还要遵守这规矩?” 顾怜安眸光一闪,抬眼打量着沈弈:“弈兄当真全好了?” 沈弈在屋中跺步两圈,精神抖擞的说着:“怜安自己觉得呢?” 顾怜安一喜:“明日便是元月十五上元节了,若是弈兄身体无恙,怜安陪你去看花灯会可好?” “花灯会……”沈弈犹自琢磨着,倒是知道每年京城都会有花灯会,那是除了七夕节以外情侣最喜的节日,只是自己之前从未关注过。 见沈弈并不拒绝,顾怜安心中欢喜,继续说道:“听说今年花灯会活动会沿席除夕夜的活动,在灯会开始前聚集到渭水河畔放花灯。” 沈弈不解:“沿席除夕夜活动?” 顾怜安料到沈弈会问,忙将自己打听到的内容渲染着说出,以期说服沈弈答应与自己同游:“我也是道听途说,据说今年京城民间的除夕夜活动中,得胜的一对将两人的名字写进同一盏灯祈福,因此今年上元佳节,情人们便决定效仿这一对,在花好月圆,良辰美景下,将两人名字写于花灯内,释放到河中,祈祷有情人终成眷属。” “二位公子,可否告知姓名,待老夫将二人名字写至灯内,用红绳系在树稍,便可祝二人永结连理。” “老先生说的甚是,在下便留单字弈吧。” “寒。” 除夕的一幕猛然闯入脑中,沈弈瞬间怔在原地,几日埋头研究资料,刻意不去想苏寒之,便是因不知如何去面对他,如今这往事突如其来闪现,更是让自己一时无法面对。 看着沈弈犹自思考的模样,苏寒之试探着说:“弈兄,那明日……” 沈弈回过神,看着眼前的顾怜安,澄清的双眸中竟有些顾盼生辉,忽然想起他也是有心头之人的,如今连陪自己几日不说,连这上元节也担心自己一人度过,主动提出共度,虽说有弟如此,甚感欣慰的同时还带着诸多感激,可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却不能耽误了人家的好事,可以他的性子,自己将这些思考直说怕是不行,只得换个理由回道:“怜安,我忽然想到明日有件急事要办,这花灯会我怕是去不成了,你明日自己安排行程就好,就不必前来我府上了。” “急事?”顾怜安眼神一黯,低头静默一瞬,抬头时眼神幽幽的看着沈弈,有些犹豫的开口:“弈兄,你莫不是已与他人约好共度佳节?” “他人?”眼前忽然闪过苏寒之的影子,如今他还会应自己的约么?沈弈苦涩一笑,随便找个借口推脱,“哪有什么他人,不过是有庄案子要查而已。” 顾怜安看出沈弈的心情亦不是很好,猜想他是因担心公事而致,当下疑惑的问:“可是因上次弈兄让怜安帮忙的那个案子?” 听顾怜安提及此案,沈弈瞬间一脸凝重:“恩,这案子对我很重要,耽误不得。” 看着沈弈紧皱眉头之样,顾怜安直怪自己能力有限,帮不了沈弈的忙,心里不由失落,一时静默无言。 这神情到了沈弈眼中却是另外一副模样,低眉不语,一脸不快,沈弈默默思虑,莫不是在怪自己拂了他的好意?沈弈笑笑拍拍顾怜安的肩:“明日弈兄不能陪你,今日好好陪你喝酒聊天,向你赔罪如何?” 手上的温度从肩膀传至身体,最先流入仅临肩膀其下的心,顾怜安心里一热,脸上更热,竟有些不敢抬头,只低声说:“好。” 鉴于已经有前车之鉴,顾怜安此次并不敢让沈弈再多饮酒,恰恰沈弈自上次酒后对苏寒之口不择言,如今对酒便也多少有些排斥,两人与其说是饮酒,不如说只是吃了一场比较家常的便饭,稍稍弥补了一下顾怜安有些失落的心情,也略微缓解了沈弈有些苦闷的情绪。 只是到这夜深人静,夜半孤枕时,沈弈仍是不可避免的想起苏寒之,不能控制的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透过窗户望着天上一轮圆圆的明月,犹豫着明日的上元节要不要去寻苏寒之一同花下赏月,可是直到月落日升,都未有答案。 “大人,您可是哪里不舒服?”沈弈一推开房门,便被立即迎上来的秦商询问。 莫不是自己一夜未成眠脸色很差?沈弈淡淡的应付着:“大概是昨夜未睡够。” 秦商瞪大眼睛:“大人,您从昨日晚饭后睡到今天午饭前,还未睡够?您没事吧?” 沈弈抬头看看头顶正上方的太阳,心里感叹竟然都这个时刻了,想转移开秦商的注意力:“那午饭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担心误了您去八全街看花灯会。” “谁说我要去看花灯会了?”听到花灯会,沈弈又是一阵心乱,却又忽然想到什么,“你方才说花灯会在哪?” “八全街上啊!京城最繁华的街!”见沈弈不说话,秦商赶忙补充道,“就在状元府的后街上,那里还有一个名为水墨轩的字画馆,大人不记得了?” 沈弈苦笑,自己怎会不记得?想起顾怜安的话,却是有疑虑:“不是在渭水河畔放花灯吗?” “渭水河畔便是直接通向八全街,花灯放于渭水河中,真正的灯会在八全街上。” “原来那个河便是渭水河。”沈弈低喃着,既然离的这么近,苏寒之应该会去的吧?不知他还有否怪自己,会不会心存芥蒂。 又如上次一样,与苏寒之共度上元节的念头一起,便再也控制不住,当下抬步朝餐厅走去。 秦商一愣,在后面一声喊:“大人,您这是要去哪?” 沈弈大摇大摆的朝前走,并不回头:“吃饭!然后去看花灯会!” 第二十四章:上元佳节(二) 上元节的喜庆沈弈一出门便感受的清清楚楚,虽然离八全街还有挺大一段距离,但街上的热闹程度还是非比寻常,零散的小贩高低不平的吆喝着叫卖,沿街的店铺则是挂了花灯在门前,稍大一些的还布置了缤纷的彩带和大大的条幅招揽生意,人们则是忙着东挑西选,将花灯,礼品,以及必备的汤圆抱回家,一时间街道拥挤不堪。 看着这情形,沈弈只得差轿夫选寂静且偏远的路绕道而行,以至于到达状元府门前时,已然临时黄昏。 仅隔一条街的八全街此时已然锣鼓喧天,震耳欲聋的鼓声敲出人们的欢腾,也一声声敲在沈弈的心上。 沈弈只觉今日自己这心跳比那鼓声更响,此生从未如此忐忑过,徘徊在状元府的门前,手频频抬起又放下。 又将自己在来时路上想好的话在脑中过一遍,沈弈终于深呼一口气,摆出一个最自然的微笑,抬手扣响状元府的大门。 “沈大人?”开门的管家见到沈弈很是惊奇,却不如以往般立即请沈弈进府,而是疑惑的问,“沈大人是来?” 沈弈脸上的笑容挂不住,目光一寒:“自是来找苏大人,怎么,不许我进府了?” 管家见沈弈起怒,赶忙解释:“不是,沈大人误会小的了,只是我家大人已经离京三日了,沈大人不知吗?” “离京?”沈弈心里一慌,焦急的问,“为何离京?去了哪里?何时回来?” 管家被问的一愣,想了想回道:“原因小的不知,只听我家大人说是回隋州,具体何时回府大人没说。” “隋州。”沈弈低喃着思索,莫非是回了隋州养父家?怎会走的这么匆忙,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躲自己?他如今停官无期,何时才能…… “沈大人,您看这……” 眼前的管家一脸为难的管家,沈弈挤出一抹笑容:“那就先告辞了。” 状元府的门重新闭起,仿若苏寒之那颗无论如何也进不去的心,沈弈失落的在门前站立片刻,抬脚向渭水河边走去。 远远便望见一盏火红的灯笼在最高的那颗合欢树梢上随风摆动,夕阳西下,暗红的天空渐渐阴暗下来,行影单只的孤灯内却无半点灯火,眼看便要藏匿在这一片夜色里找寻不见。 沈弈心头一紧,转身走向人群中寻了火种,快步行至合欢树下,一跃而起至树上红灯旁落定,纸灯墨冷,弈,寒两个大字却依然笔画清晰可见的刻在灯上,看得沈弈心里一跳,立即拿起火种将灯重新点燃,微弱的烛火在灯内闪烁,映得周围一片火红,朦胧的红色仿若那副写着姻缘的对联,亦仿若苏寒之那绯衣下映红的脸。 白日彻底落幕,换上一轮皎洁的满月出现在天际,天公作美,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初露的星星在明亮的满月下闪着微弱的光芒,如同那晚飘在空中的孔明灯,扑朔迷离,欲语还休。 远处的街上火光一片,人声开始鼎沸,渐渐由远及近,沈弈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将手中红灯重新在树梢挂起,起身落回地面,静静的看看渐近的人群。 一对对情侣朝着渭水河畔走来,有的浓情蜜意,有的脉脉含情,有的含羞带臊……千万般神情下却都有一双比那空中皓月更明亮的双眸,在这夜色中灼灼生辉,瞬间灼了沈弈的眼,更灼了他的心,灼的他眼睛发涩,胸口生疼。 一双双情侣站至河畔,两双手共捧花灯,一同俯身将花灯放入河中后相视一笑,那一副副心灵想通,顾盼自豪的神情让沈弈不由想起那夜两人共放孔明灯,也是曾携手,也是曾对视,也是这般的对望笑颜。 沈弈的视线再也不敢在这堆情侣间逗留,慌忙暼开瞧向河中。一盏盏并蒂莲花灯在水中盛开飘荡,花中灯芯两盏在风中摇曳,忽远忽近,却始终相伴左右,一同飘向远方。 “并蒂莲不过是人们的想象,哪里会真的会开出并蒂莲。” “你不信?” “不信。” “那我们打个赌如何?如若真的开出并蒂莲……” “如何?” “输的人必须满足对方任何一个要求。” “好。” 当日对话不自觉在脑中浮现,沈弈不禁后退两步,抬头看向树上那盏写着两人名字的红灯,苦涩一笑,是谁不信这世间真的有并蒂莲,如今这京城的并蒂莲开满整个渭水河,可这打赌之人却在哪? 身虽无心待明日,并蒂连理有情时。不由想到那日自己做的诗,沈弈自嘲的看回河中,满河的并蒂莲花中刻着有情人的名字,载着有情人的心愿,如情人般执手天涯,任凭风吹雨打,也不能将其分离,可那个无心之人呢? 人声渐渐消散,情侣们不复来时的矜持和羞涩,各自牵着手走向八全街的花灯会上。人影渐稀,人声终消,沈弈忽然害怕这突然的寂静,就如同看见自己那颗寂寥的心,抬脚亦追随人群的足迹走去。 八全街上的热闹程度果然不是白日其他街上的那些喧哗可比,满街的树稍,树下的屋檐,样式百态,形状各异的花灯挂与其上,十二生肖,鱼虫花鸟,无所不有,天上的各路神仙,民间的各路英雄,都被手巧的做灯人扎的维妙维笑,喜笑开颜。朝廷还特意送了一条橙黄的五尺巨龙灯置于街上,直接贯穿街道始末,其如虹的气势,龙者的风范,让人不禁顶礼膜拜。 街头上每隔一处都设有灯谜,不少年轻才俊围至一旁,为了让自己在佳人心中留下美好的印象,纷纷抢答以展现才气。身旁的佳人则是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的情郎,那副满心满眼的神情却让沈弈不由后悔跟来此处。 寂静的河畔不敢呆,热闹的街市不敢留,沈弈第一次觉得原来这天地如此广阔,却终究逃不开一颗心的大小。 罢了,还是回府吧!继续查案,至少等到水落石出,明冤昭雪后他总会回来吧?沈弈低落的想着,不再去看这周围随处可见的温情,快步朝街尾走去。 “啊!”伴着一声女子的惊叫,眼前之人被沈弈撞倒在地,手中花灯也滚落到一边。 “你这人怎么走路的,只低着头,不知道会撞到人吗?”一旁的侍女一边训斥一边赶忙蹲下身扶起跌倒的女子。 “抱歉,方才未看到姑娘。”沈弈说着弯腰捡起一旁的花灯递给已被扶起的女子,“姑娘没事吧?” “这花灯又破又脏了,我们小姐才不要了,你……”侍女甚是泼辣的欲伸手挥开眼前的花灯,却在看到沈弈那张丰逸俊郎的脸后堪堪顿住,脸上竟是浮起一层红晕。 沈弈低头看着手中的灯,灯的外围一周画着挺拔的竹子,少了些喜庆却多了些淡雅,脑海中猛然想起那副使自己与苏寒之关系拉近的竹图,脑中一个灵光一闪而过。 “公子,灯笼是好的,我也无碍,你将灯笼还给我吧?”银铃般动听的声音带着柔软的语调从女子口中发出。 沈弈抬起头,眼前的女子一席翠色罗裙,皎好白皙的面容上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正望着自己,沈弈将花灯递上,只躬身说了句“抱歉”便匆匆离开,朝着画馆的方向而去,完全无视身后那一双脉脉含情的眼。 第二十五章:当年真相 画馆里并无客人,虽然烛火将画馆内照的灯火通明,想来也只是为了应节。 “伙计,你家掌柜可有回……”沈弈话未说完,便见画馆掌柜从里间走出,立即扔下只问了一半的话,快步朝掌柜走近。 掌柜亦察觉到有个人影直直的朝自己走来,停止脚步朝来人望去,立即便认出来人正是之前来买竹图的沈弈,心里疑惑,对着走近的沈弈:“公子可是来找老夫?” “不错。”沈弈开门见山的说,“在下有极其重要的事,可否请掌柜借几步说话?” 掌柜看看神情颇为严肃的沈弈:“请随老夫至里间。” 画馆的里间地方不大,只容的下简单的桌椅和一个单人榻,看得出是为临时休息准备,对面的墙上却是有另外一扇门,直接通到街上,倒是有些奇特。 再仔细看掌柜的模样,年过花甲的年岁,脸上透着文人脸上难得见到的坚毅和勇猛,手掌大且粗糙,左手背有一道疤痕,虽然已经不太明显,但仍能看出其形,沈弈原本猜测的心渐渐有了肯定。 “公子为何这样看老夫?你到底是什么人?”掌柜再也无法忍受沈弈带着强烈探究的打量,多年的经验让他察觉此人并不简单。 沈弈既然今天到访,便不想再打哑谜,直接回答道:“在下大理寺卿沈弈。” 大理寺卿?掌柜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却是客气的说道:“原来是沈大人,老夫有眼不识泰山,大人若是想买画,随便挑选便是,老夫自当双手奉上。” “我今天并非是来买画。”沈弈看得出掌柜忽然紧张且排斥的神情,不仅不做安抚,反而话锋一转,“说起画,上次我买走的那副画的作者,若我记得没错,是掌柜的朋友吧?” 掌柜心里一沉,果然还是那副画招惹的是非,只是不知眼前的沈大人知情多少,带着些许试探回道:“不错,莫非沈大人想与其结识?” “结识?”沈弈一挑眉,原来是试探,笑着回道,“若是我早出生二十年,能赶得上祁将军在世,倒是真想结识一下。” 掌柜瞳孔一缩,紧紧的盯着沈弈:“你已经知道是祁将军?” 沈弈亦直直的看向掌柜;“不错,袁副将。” “你!”掌柜大惊,“你如何知晓我的身份?你还知道些什么?” 沈弈淡笑,将看到的资料说出:“副将袁宗,本为草寇,在一次劫粮事件中,被祁将军刺伤手掌逼落剑后被俘虏,朝廷欲将其降罪,祁将军却因惜人才以招安方式将其救下,从此跟随祁将军左右,立下赫赫战功,之后被提拔为副将,祁将军满门抄斩后,该副将不知所踪,有人猜测,是担心受其所累。” “笑话!”掌柜听到前面几句时倒并无多少感觉,这些事情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只要一查便可轻易得知,但最后这句话却是让他勃然大怒,甚至一时失去理智,立刻大喊出声,“我袁宗虽为草寇出身,但对朋友肝胆相照,更不是胆小之辈,当年祁将军本可直接取我首及,但却只刺落我的剑留我一命,之后又向朝廷保我不说,还多加提拔,让我从一个山贼草寇成为副将,他对我可谓恩同再造,别说祁将军是被人嫁祸,就算不是,我也不会因担心受连累逃脱。” 沈弈早便料到他的反应,因为那最后一句‘受其所累’根本不是传闻,而是自己得知他的性格,为了让他承认自己的身份使出的一个激将法而已,只是未想到的是竟能听他提起当年案件,立即问道:“你知道祁将军是被冤枉的?你是不是知道当年的内情?” 掌柜这才察觉自己一时气愤下竟是说漏了嘴,眼下不知沈弈是敌是友,只得敷衍:“我只是认为而已,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弈却看到他眼中的闪躲,料定他定是知道些什么,既然试出他对祁将军是真心相待,便可将自己查案之事和盘拖出,说不定比试探更能得到好的效果,主意一定,沈弈开口道:“其实我目前正在查祁将军当年的案子,如今初步判定当年案件另有隐情,如若你知道些什么,不妨说出来,或许可以早些让案情真相大白。” 掌柜心中疑惑:“你在查祁将军的案子,这是为何?” 沈弈一愣,脑中出现苏寒之的面容,摇头苦笑道:“原因我不便多讲,但是我一定会将此案查清,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相信?”掌柜冷冷一笑,“当年我便是对这个朝廷失望透顶才远离朝堂,宁可过着隐形埋名的生活,如今十几年过去,信不信又有何意义,斯人已逝,即使还了清白也不过是一个虚名而已,对逝者又能有多少补偿。” 沈弈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当年祁将军尚有一子未被一起斩首,想来你也应知晓此事吧?对死者确实不能多做补偿,可是对生者却是极大的安慰。” “祁将军之子?”掌柜一把抓住沈弈的胳膊,激动之情无以言表,“他在哪?” 沈弈定定的看着掌柜:“你见过,就在这画馆里。” “画馆?他竟然来过我的画馆?”掌柜松开抓住沈弈的手,皱着眉头倒退两步低头沉思着,似是仍旧回忆不起,抬起头看向沈弈,“是哪一位?你可认识?” “曾有一位公子在我之前欲买那副青竹图,你可还记得?” 掌柜恍然大悟,甚是懊恼的说:“是他!难怪我那日便觉得那位公子眉眼熟悉,我竟然没有意识到,他如今在哪?” 沈弈却摇了摇头:“这个我现在不方便讲,你尚且无法信任我,我亦要保证他的安全,向你点明不过是希望你顾及到他,提供给我你知道的信息,以助我断案。” 掌柜却是叹了口气,有些懊恼的说:“若是早知他便是祁将军之子,我当日便应把画直接给他,不想如今此画却是在你娘子手中。” 沈弈听到这个娘子,心中一跳,有些尴尬的轻咳两声,看看掌柜的情绪全被祁将军之子牵引,此时若强硬提他事,怕是会适得其反,眼中眸光一闪:“我可以给你一些时间考虑,过两日我再来登门,希望袁副将能给沈某一个满意的答复,那沈某先告辞了。” 沈弈说完便要转身离开里间,却在推门的瞬间被掌柜的一声“等等”叫住,沈弈嘴角一勾,果然上钩了,转回头故作平静的看向掌柜:“袁副将,请说。” 掌柜的眼神立即变得悠远,神情亦显得极为凝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才将当年事件的始末娓娓道来:“那是在十五年前与西丰国的一战,我们与对方战的尤为激烈,虽然西丰国国土并非辽阔,资源也比我潇月国匮乏,但其战斗力却不容小觑,我们当年损了许多兵马才将对方逼退,眼见胜利在望,祁将军却被临时传召回京,我等均不知原因,也只好暂时按兵不动……” 那是祁将军走后的第三日,西丰国便传来一纸降书,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也正在此时,朝廷又派遣一名新将前来领兵。 袁宗信以为真便拿着这封降书去账内拜见,却意外的发现国师的亲信先一步进账。因想到国师与祁将军历来不和,袁宗心中生疑,便先行返回预备再做打算。怎料一份命令随后便到,他莫名被暂停副将之职。 袁宗当时只以为他们大概是在排挤祁将军,彼时年轻气盛,一气之下便未将降书交出。 西丰国最终是不可避免的战败,可待到他回到京城才得知,祁将军一家竟是已被满门抄斩,而原因竟然是通敌之罪! 掌柜将这一切叙述完,情绪忽然变得十分激动,眼睛直直的看着犹在思索的沈弈:“你说这怎么可能?祁将军每每征战都是身先士卒,战况惨烈,他自己亦多处负伤,若是祁将军通敌,他何苦如此?并且明明西丰国已递交降书,哪来的通敌一说?” 沈弈一皱眉:“那你为何后来未将降书递出以还祁将军清白?” 掌柜失神的苦笑:“我倒是想,但是我自被撤职后,便被国师的人盯住,方一欲觐见先皇,便被刺杀,好在我在江湖尚有些势力,才保住我暂时脱离其追杀,想着日后寻机会再为祁将军作证,但国师的势力越来越大,我根本不敢轻易相信任何朝中之人,仅凭那一纸降书也是显得力单薄弱。” 沈弈默然,十五年前那一纸降书,如今呈到堂上不仅很难证明真实,即便是可以为证,也顶多说明祁将军是被人诬蔑,却无法直接揪出背后主使,若是有人证,沈弈忽然灵光一闪:“当年新派遣的将军是谁,国师亲信又是谁?” “新派遣的将军当年便已年逾半百,经我近来打听,听说他已在前年去世,国师的亲信便是如今的顾御卿大人。” 沈弈目光一聚:“你说谁?顾御卿?” 第二十六章:御卿相助 从画馆回来,本来意外获得了重要信息的沈弈此时却是紧锁了眉头,自己才认了顾怜安为兄弟,却得知其父与当年的冤案有直接关系。 之前调换卷宗一事已是欠了顾怜安一个极大的人情,如今却又要从其父入手开始调查,既然顾御卿曾是国师的亲信,若是他也参与其他的罪行,由此牵连出来,顾怜安才享受到的父爱便是又要失去,而自己又该怎样面对他? 沈弈翻来覆去一个晚上,脑中一会是苏寒之那双悲伤面容下流泪的眼,一会是顾怜安那只悲情绝望的舞,一直到东方发白,终是还是决定不能坐视冤屈不理。 顾御卿的暗暗调查颇花费了沈弈一番功夫,却也让他展开眉头,下定决心朝御卿府走去。 “你说什么?扳倒国师?”顾御卿明明是压低的声音却让人感觉是咆哮,沈弈的突然到访已经让他颇感意外,这无比直接的请求更是让他惊到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御卿的反应却是在沈弈意料之中,既已知他性情有些懦弱,若不直接将话抛出,怕是不能引起他的重视,被他轻易带过。 沈弈点点头:“不错,下官手上有一个陈年旧案,涉及到国师和御卿大人,如若御卿大人肯帮忙……” “涉及到我?”顾御卿听到自己忍不住插话,“什么案子?” “御卿大人可还记得十五年前,祁裕将军通敌一案?”沈弈慢慢悠悠的开口,边说边注意顾御卿的神情,果然见他脸色一僵,心里已经了然,继续说道,“想来此事御卿大人知道些始末,下官恳请御卿大人出来指证国师。” 顾御卿僵硬的开口:“你怎知我与此案有关?” 沈弈却是摇摇头:“下官亦要保护其他证人,恕我目前不便明言,但我今日既能来贵府,自是了解当年一些事情。” “威胁?”顾御卿目光一寒,语气甚是不屑,“既然你了解当年事情,便该知此事我最多不过只是个传话之人,就算是治罪也连个同谋都称不上,更何况,你若想治国师的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沈弈立即一脸诚惶诚恐的低头:“御卿大人误会了,下官怎敢威胁?下官自知以我一人之力无法完成,因此才来请求大人帮忙。” “帮忙?”顾御卿上下打量着沈弈,“沈大人在朝廷也为官几年,据我了解,沈大人也是个做事谨慎之人,今日来求我不怕我将此事泄露给国师?而且你如何知道我一定会帮你?” 沈弈点点头:“顾御卿说的不错,下官此举如对别人来说确实甚是惊险,但是顾御卿可有听说近日皇上并不如以往般宠爱男宠了?” 顾御卿皱眉:“你这是何意?” 沈弈叹了一口气道:“下官并非故意要提起怜安,但国师日前既然动了怜安的心思,难保不会再动,如今来看,除非怜安立即成亲,但也不一定就可避免,我知御卿大人一直觉得愧对怜安,当年因为未有勇气而痛失所爱,如今御卿大人是否肯为怜安免于后患呢?” 顾御卿的眼神微微闪烁,静默半响还是开口:“怜安的事我自有主张,既然你们交好,今日之事我不会对外透露,但国师之事不用提了,我不会答应,沈大人请回吧。” 沈弈一急:“顾御卿,请听下官说……” 顾御卿却是摆摆手,语气甚是诚恳:“之前沈大人帮忙劝说怜安一事,我深为感谢,但此事事关重大,国师的势力并非揭出当年之事便可根除,到时若是事败,那对怜安的影响便不止是男宠这么简单,反而会弄巧成拙,甚至危及性命。所以我无论如何不能答应,也劝你慎重,今日言尽至此,你好自为知。”说完竟是以长者的姿态拍拍沈弈的肩,独自走出正厅,留沈弈一人在内思索了半响,才垂头丧气的回府。 “大人,今日顾大人来府找您了。” 沈弈刚一回府,便听管家来报,眉头微皱:“哪个顾大人?” 管家一愣,随即一脸惭愧:“呀,顾大人当时也这么问,都怪老奴没有表达清楚,是顾编修顾大人。” 沈弈不解:“他也这么问?” “是,是老奴说您去顾大人府上了,所以……” 沈弈立即瞪眼:“不是交代过不可随便将我的行踪透露给外人么?” 管家浑身一抖,立即跪倒在地:“大人息怒,老奴以为顾编修与沈大人兄弟相称,不是外人,是老奴的错,大人您惩罚老奴吧!” 瞧着管家一大把年纪在冰凉的地上跪着,沈弈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管家在府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今日是自己情绪不好,不想竟把怒火发在管家身上,赶忙弯腰扶起管家:“吴伯快起,是我之前没有交代清楚,以后我的行踪不要和任何人说便好了。” 管家站起身擦擦额角的冷汗:“是,是,老奴知道了。” 沈弈恢复神色:“那他可有说来找我何事?” “这倒没有,只留下一篮点心便离开了。” “哦,知道了,去忙吧。”沈弈淡淡的说着,顾怜安带着点心过来再寻常不过,当下也未甚在意,何况自己心里有事,也顾不及其他,只赶紧走向书房,想想还有什么其他地方可以入手。 可是断了这条路,就似又回到起点,两日过去,除了对着眼前的一堆资料焦头烂额外,并无它法,不免有些心烦意乱。 “大人,顾御卿在府外求见。”管家今日特意区分了名字来报。 沈弈埋在书桌上的头抬起,面露迷茫的问:“谁?” 管家一愣,莫非还未说清,只得更详细说:“是顾御卿顾大人。” 顾御卿?他怎会来此,莫非事情有转机?沈弈立即拍案而起:“快请!” 管家却吓得浑身又是一抖,勉强稳住身形,快步朝外走去,暗叹自己果然是老了。 “御卿大人,您答应了?”沈弈一声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更是让人觉得是狂叫,方才顾御卿来访已经很是意外,如今这消息更是让人怀疑听错,沈弈终于明白,原来给人接二连三的惊讶会有多震撼。 顾御卿亦不意外沈弈的反应,自己若不如此,怎能体现结果带来的反差,让他一会从心里感动。 顾御卿点点头:“不错,我确实答应出面指证他当年嫁祸之事,但只有这一点不行,我们还必须搜集其他罪证,才能借皇上之手将他的势力铲平。” 沈弈顿时欣喜若狂,根据顾御卿的提议,再借助他的帮助,便是能将国师绳之于法,而不必再担忧因势力无法彻底铲除带来的风险。不过欣喜的同时,却是不解为何顾御卿有如此大的转变,当下问道:“顾御卿缘何又肯帮下官了?” “怜安长这么大对我的第一个请求我岂能不应?” “怜安?”沈弈不解,“他如何知晓此事?我半点口风也未透露。” “是我告诉他的,当日你走后,他第一次来我府上,询问你为何前来,我便讲了。” 当日……沈弈忽然想起当日管家说顾怜安来找过自己,自己当时是丝毫没有在意,不想他却是如此在意,还特意去寻了平日一见面就冷了脸的顾御卿询问,并且又一次帮自己如此大的一个忙,心里一阵内疚加感激,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御卿接着说道:“其实起初我也犹豫,但他竟主动答应我一直以来要求的事,我便再也拒绝不得。” 沈弈立即问道:“是什么事?” “认祖归宗,并搬入我府。” 沈弈提起的心终于放下,幸好不是什么过分之事,不然自己这辈子都还不完。 顾御卿看沈弈这幅放松的神情,略带不满的问:“你以为认祖归宗和搬入我府对怜安是很容易的事对么?” 沈弈愣住:“至少算是好事吧?” “认祖归宗的结果便是召告世人,他曾经是一个私生子,而搬入我府,哎,我尚有正妻,他的母亲却已……他一直都不愿面对。” 沈弈顿时僵住,自己到现在都未认祖归宗,更别提与一个不想面对之人同一个屋檐下,如今联想到自己时,才体会到顾怜安答应的条件对他来说是多么的痛苦,心里更是懊恼,自己算什么大哥,说着要护着他,却是从头到尾都在被他无条件的付出,无条件的帮助! “他已经搬了吗?”沈弈抬头看向顾御卿,“你既知他不愿,不能让他住近一些或者你的其他什么别院……” “是他自己提出的。”顾御卿打断沈弈的话,“这一点,我之前确实单方面想在身边照顾他,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但后来想过他的感受,便不欲为难,可他说这样你若去府上寻我,可以打着看他的幌子,有利于掩人耳目,不会让事情暴露。” 沈弈彻底征住,一向温和,并不显山露水的顾怜安怎么会有如此细腻的心思,让自己感动的找不到任何词汇形容。 “好了,我先告辞了,若有消息我们再联络,我已经对不住怜安,今日特意将此告诉你,便是想让你知道他对你的好,你自己好生琢磨吧。” 送走顾御卿,沈弈这次又是在自己的正厅呆立许久,终于决定起身去找顾怜安。 第二十七章:落水相救 顾怜安的府中此时却是乱成一团,自前日答应搬府后,只昨日草草整理了一日,今日便开始搬东西准备离府。 “大人,东西差不多都搬上了马车,后院那些昙花也按您的要求单独搬上了另一辆,您要不要去查看一下,如无问题我们就出发了。” 顾怜安点点头:“嗯,那就好,我就不查看了,你看着办就是,我去下书房。” 管家叫住顾怜安:“大人,书房的书都已经搬完了,您去那做什么?” 顾怜安停住脚步,脑中想到那盘沈弈送的昙花,嘴角微微一笑:“你们先去府外等我,我去去就来。” 沈弈当日送的昙花名为孔雀昙花,开放之时如白孔雀般羞涩开屏,用积聚了一生的精气,开出刹那却永恒的美丽。 这花在顾怜安的府中并不算是最名贵,但却是顾怜安最宝贝的一盆,平日浇水修剪都是自己亲自动手不说,连碰都不许别人碰上一下,今日搬家自是不想假他人之手,准备上车前亲自将花搬离。 书房的门已经紧闭,窗户也已然全部关好,那个原本放置孔雀昙花的窗台上却是空无一物,顾怜安心下一惊,赶紧上前推开房门,在屋内屋外寻了个遍都未寻到那盆昙花的影子,心里一凉,莫不是被哪个下人搬走了?慌忙沿着去府门的路追去,果然行出不远,便见前方不远处一婢女手捧一盆昙花,小心翼翼在水潭边行走,正月的天尚凉,水潭边还有些薄冰,若是不小心很是容易滑倒。 顾怜安仔细一辨认,确实是沈弈送的那盆孔雀昙花,当下一急,担心婢女一个不小心打破,立即大喊一声:“站住!” 却见婢女一慌,手上一抖,手中的昙花竟是脱离婢女的手向地面直直落去。顾怜安立即一个剑步冲上前,将花盆接在怀中,自己却是踩于冰上,一个不稳,连人带花齐齐落入河中。 “快来人,救命啊,大人落水了!”婢女一声尖锐的喊声,惊动了府外等候的所有人,也惊动了正到府外的沈弈。 沈弈立即使轻功向声音发出之处飞去,果然见水潭中挣扎沉浮着一个人,但是与其他落水之人不同,水中之人的双手却不是在水中摆动以阻止自己沉入水中,而是将一盆花举过头顶,身体却渐渐下沉! 沈弈仔细辨认,真的是顾怜安!不再多想,立即跳入水中,一把揽住顾怜安的腰将他托起,却见他的身躯瘫软在自己身上毫无知觉,双目紧闭,脸色通红,显然是闭气所致,沈弈立即深吸一口气,对准顾怜安的嘴吹进,感觉到与自己紧贴的嘴微动才放开。揽住的身躯渐渐恢复力气,一只手仍然紧抓花盆不放,另一只却是有些慌乱的抱住沈弈,脸上红晕更盛。 门口的下人此时已然全部赶到,看到的便是发髻凌乱,衣衫半敞的顾怜安紧贴在沈弈怀中,贝齿微张,两颊宛若红云,双目含泪的看着低头正望着自己的沈弈,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竟似是方被疼爱过一番,让人有些不敢直视,下意识偏过头去。 “走,我们上去。”沈弈说着,手中稍一用力,便带着顾怜安一跃上岸,落定时感觉他双腿一弯,连忙扶住,关切的询问,“怜安,有没有事?” 顾怜安摇摇头:“我只是想把这盆花先放地上。” 沈弈瞥见他手中的昙花,立即一把将其夺过,恼怒的说道:“又是因为昙花,你因为昙花就不要命了吗?” 顾怜安脸上一僵,担心沈弈一怒将其摔破,连忙解释:“不是,这盆是弈兄送的,不能打破。” 听到顾怜安有些颤抖的声音出口,沈弈手下一顿,听到这句是弈兄送的更是心里不是滋味,将花递给一旁的下人后,叹了口气道:“真是傻瓜,破了我再买给你便是,好了,外面冷,我们回屋。” “两位大人,屋子的东西都搬上马车了。”管家在一旁低声提醒道。 沈弈皱眉:“连被褥也搬了?” 管家点点头,顾怜安却是脸上一热,偏过头不语。 沈弈犯愁的看了看浑身从上到下湿透,缩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几乎站立不稳的顾怜安,只觉这样下去可不行,略做犹豫,还是拦腰抱起顾怜安,对着管家说道:“那我先送你们顾大人去御卿府,你们也立即出发吧。”说完又使轻功抱着顾怜安飞上自己的马车。 马车飞奔,却迟迟不见停,沈弈终于焦急的站起身,掀开车帘对着车夫问道:“老陈,不是听说顾府离的不远嘛?这都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未到?” 车夫擦擦汗:“大人,您别急,老奴记得应该走的没错。” “应该?”沈弈忽然想到第一次去顾怜安府上,也是这个老陈架的马车,当时便迷路了一个多时辰,心里一个不好的预感,“你不会又迷路了吧?” 车夫一惊:“大人,老奴记得顾府是在余庆街上,从这里去应该不会错。” “这条路不对。”身后的顾怜安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干咳了两声才接着说道,“御卿府在北,你这里是向东,要从前面的街口绕过去才行。” 车夫手里一抖,险些将缰绳掉落在地,嘴上发颤的说着:“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老奴这就赶紧绕过去,一定尽快到达。” 沈弈本欲训斥的话便也说不出口,回头看着顾怜安脸上不正常的潮红色,赶忙坐回,关切的打量:“怜安,可是不舒服?” 顾怜安温和一笑:“还好,就是有些冷。” 看着浑身湿漉漉的顾怜安,沈弈面上一愧:“抱歉,我本来想着离的不远便直接送你去御卿府,谁知会迷路,早知如此,便应让你先换掉这身湿衣的,都是我的错。” 顾怜安摇摇头:“无妨,从这边过去不用一个时辰就到了,我可能就是受了点寒,回去休息一下便好了。” “嗯。”沈弈点点头,也不再多说,只是将身子靠近顾怜安坐了坐,试图用自己的武功为顾怜安传递些温度,不时掀开车帘看看路,焦急的祈祷赶快到御卿府。 这时的御卿府却是一片热闹,自昨日顾御卿对外宣布顾怜安便是失散多年的亲子后,今日一些大臣便陆陆续续的登门道喜。顾御卿一个欢喜,干脆吩咐人备下酒席,将各大臣留下做客,想着正好可以顺便将众臣介绍给顾怜安,也好让他以后的仕途平坦些,却不料等到搬家的大批人马都已到府,甚至将东西都放置妥当,才接到小厮来报说一辆飞驰而来的马车在府前停下。 而车内的顾怜安又经过这近一个时辰的奔波,此时身子已然滚烫,脸色更是潮红一片,身体无力的摊靠在沈弈身上,被沈弈扶着方欲站起,却觉脚下一软,眼前一黑,竟是向前栽去,沈弈连忙一把将其拦住,焦急下只好又是拦腰一抱,径直从马车上跳下,急急的冲进御卿府,还未及开口询问顾怜安的屋子所在何处,便见顾御卿亦是急急的迎面而来,身后还远远跟着十几个朝廷大臣。 顾御卿脚步一顿:“你们这是……” 瞧着顾御卿的反应,再看着后面那些大臣亦停下脚步观望的神情,想来眼下自己与顾怜安怕是被误会了,但顾怜安的身体要紧,沈弈也只简单说一句:“御卿大人,怜安落水了,屋子在哪里?” 顾御卿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急急的亲自将人引了过去,并叫来了大夫,确定顾怜安只是因冬日落入水中,受了些风寒,又依照大夫的嘱托吩咐人去熬了药后,才又回去向众大臣做以解释。 可是即便是这样,第二天,满朝上下,还是不可避免的传了许多沈弈和顾怜安的传言,甚至不乏一些传言说的甚是不堪入耳,将当时两人都画面形容的不仅面目全非,而且简直可以说是活色生香,让沈弈气愤之余,第一次觉得幸好苏寒之如今不在京城,不然真是又是一场难以解释的误会。 沈弈不知的却是,此时的苏寒之却是已然接到皇上急召回京复官的圣旨,正在回京的路上。 第二十八章:早朝相遇 “大人,您回来啦?”管家兴奋的跑出门,迎接从隋州风尘仆仆归来的苏寒之。 “嗯。”苏寒之淡淡的点点头便朝着卧房走去,看不出是悲是喜。 管家在身旁尾随:“大人,您劳累了一天,可要用什么晚膳?我这就去给您准备。” 苏寒之边走边说:“不必了,路上简单用了一些。” “是。”管家在一旁应着,忽然想到些什么,“对了,大人,上元节那日,沈大人来过府上一次。” 苏寒之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问道:“他可有说什么事?” 管家也随即停住脚步,略一思索:“这倒没有,不过想来是来找您过上元佳节吧,大人您不知道,今年的上元佳节可真是热闹,您没在真是遗憾,听说那晚的渭水河上飘满了并蒂莲花灯,映红了头顶一片天呢!” 苏寒之心中一动:“并蒂莲花灯?” “可不是嘛!”管家绘声绘色的说,“据说是将两人的名字写于其上便可永结连理,和除夕夜那盏花灯一样,都是祈福之意。” 除夕夜那盏花灯?苏寒之皱眉:“你如何得知除夕夜那写着两人名字的花灯?” 管家嘿嘿一笑:“不止我得知,满京城怕是都知晓,不然也不会在上元节效仿,只是不知道那灯上的名字是谁,听说是两个样貌极佳的公子。” 苏寒之这才放了心,又不知方才心里有些紧张是为何,当日自己已说了两人不是情侣,即便是被人误解,按以往来说,自己也多半是丝毫不在意,如今怎会有些心慌,莫不是自己赶路太累了,苏寒之不再多想,只淡淡的应了应,便又抬步走去。 管家也不再多说,随着苏寒之走到卧房,将包袱放置好后,才按照苏寒之的吩咐去准备洗澡水。 房门再次被敲开,两个小厮分别提着两大桶热水进屋,朝着屋中沐浴的大木桶走去。 管家却是手捧一只并蒂莲花灯走进:“大人,这是我上元节那日出门时买来的并蒂莲花灯,我瞧着喜庆,想着大人您可能喜欢,若是日后大人有心上人,说不定也可以祈福一番。” 苏寒之瞧着那盏与沈弈笔下的并蒂莲极像的花灯,心思微动,想到是管家的心意,便笑了笑说道:“多谢!” 从未见过苏寒之笑颜的管家顿时一愣,连忙受宠若惊的将莲灯放置一旁的桌上,招呼着已调好水的小厮离去。 闭眼泡在仍有些微烫的热水中,苏寒之只觉一日来的疲惫在慢慢的驱散,睁开眼时,屋内水气弥漫,朦胧中一盏并蒂莲花在眼前隐隐显现。 “若是我赢了,你便给我的剑上配上同心结如何?” 脑中响起那日与沈弈的赌注,相伴的还有沈弈那张带着浓浓笑意的脸,一个恍惚,竟觉那并蒂莲花变成了沈弈的脸,正笑意潺潺的望着自己。 木桶里未着寸缕的苏寒之不自觉的一慌,拿起一旁的浴巾拦腰一围,快步走到床榻边穿好衣服,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扭回头看向那盏并蒂莲花灯,又不知自己慌的是什么,莫不是还是对那日沈弈的表白有所介怀?闭眼躺倒在床榻上,明日还要早朝,还是早些睡为好。 同样明日要早朝的沈弈,此时却是刚从御卿府出来,虽然不想让谣言传的更胜,但当日自己生病,顾怜安天天来府照顾,如今他间接因为自己落水,又因帮自己才入住御卿府,虽不算寄人篱下,但生病之人在陌生之地最容易身感失落,自己若是不多加陪伴,就枉他称自己一声大哥。 沈弈到府后只匆忙沐浴了一番,便倒头睡下,绕是这样,第二日清晨,还是被秦商叫了几遍才勉强起床,赶到大殿时,文武百官已齐齐站到殿中,沈弈方站到自己的位置,皇上便随着一声公公的高喊走进殿中。 今日的皇上似是额外的欢喜,不仅走入殿时精神奕奕,比平日的脚步快了几分,连招呼众卿平身的语气都显得额外欢快,双目更是发亮的看着殿中某处。 沈弈心下奇怪,也朝着皇上的目光看去,一个有些瘦弱却挺拔的背影闯入视线,心里咚的一声,那是让自己当年一见便无法忘怀的背影,那是自己辗转难眠时脑中的背影,那是自己午夜梦回时梦里的背影,如今毫无预料的出现在眼前,意识到自己的心毫无规则的跳动着,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想念。 “苏爱卿。”龙椅上的皇上首先开口喊道。 苏寒之听到传唤走到殿中,双手抱拳,略微低头,声音无波无澜:“臣在。” 皇上炙热的眼神望着苏寒之:“朕临时召你回京是否劳累?” 苏寒之并不抬头,只恭敬的说:“为国效劳是臣的荣幸。” 皇上微微收敛些笑容:“明日便是西丰国的使者到达之日,朕此次召你回来,也是命你全权负责迎接,短短一日,爱卿可有把握?” 苏寒之不急不慢的回道:“迎接使者可依照现成礼法,臣在回京路上已拟好一份奏折,里面有详尽的计划,朝前已呈上,还请皇上过目,若无问题,按此安排,一日足以。” “哦?”皇上话音刚出,一旁的公公已将奏折递到眼前,一番翻看后,立即面露赞赏之色:“好,爱卿的计划甚是妥当,朕准奏!” 苏寒之却无任何准奏后的欢喜,只是淡淡的说了声:“谢皇上。”便低着头退回。 简单的几句问答,却让满朝大臣都看的到皇上的心思,自然也逃不过一直紧紧盯着苏寒之的沈弈之眼,以致直到退朝,沈弈都听不进任何其他朝堂之事,只知呆呆的站着不知所思。 不出意外,方一退朝,立即有许多大臣围到苏寒之身边恭喜,苏寒之不愿多做逗留,推说自己有事便从包围他的人群中走出,走出不远却察觉左后方有一道目光在对着自己,扭转过头,沈弈正站在不远处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四目相对,苏寒之有些不期然的惊讶和无措,他也反朝了吗?自己装作没见怕是不妥,要向他打招呼吗?一时犹豫不决中定在那里。 本来尚有些犹豫的沈弈看到苏寒之对自己的这一回眸,对视中光波流转,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蠢蠢欲动,似是担心苏寒之消失一样,快步朝着他走去,却在仅离两三步远的地方被一只手拍了拍肩膀。 沈弈诧异的转过头,看到是与自己相交甚好的户部侍郎董大人,顿时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寒暄便可直接打发,话还未说出口,却见董大人嘻笑着说:“沈大人走这么快莫不是急着去见你的情郎?” 情郎?苏寒之一愣,眼见沈弈是朝着自己走来,董大人说的情郎难道是自己?心里有些疑惑还伴着些许慌乱,莫不是表白的事被外人知晓? 沈弈更是一愣,连忙看向苏寒之,担心他误会,忙解释道:“董大人莫开玩笑,我与怜安只是兄弟之情。” 怜安,顾怜安……那日在顾府前的情景映入脑海,原来是顾怜安,自己竟然自作多情了?简直是笑话,自己怎会沾染情?脸上顿时一冷,扭过头不再看他们。 这一停顿却又被方才未来得及道喜的大臣拦住,明明是听着对方的恭敬之词,耳朵却也无法阻挡身后的声音却不断传来。 “什么开玩笑?顾编修已经与御卿大人相认,满朝都知道你整日出入御卿府,我看都快成御卿大人的成龙快婿了吧?” “我……” “沈大人,今日可同我一起回府?” 是顾御卿的声音将沈弈的话打断,片刻静默,苏寒之终是听到沈弈的一声“好。”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不理会对面大臣还在说什么,便拱个手先行离开。 苏寒之今日的背影决绝中透着些落寞,沈弈愣愣的看着,他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在意自己? “走吧。”顾御卿在身旁催促。 沈弈回神,知道即使同去御卿府,却从不与自己同行的顾御卿忽然如此,定是有事相告,当下收敛心神,抬脚与他一起离开皇宫。 第二十九章:使臣来访 京城的永定街,是唯一一条从皇宫一直通到城门的街道,也是本国专门用来接待他国使臣的街道,一早便被官兵将中间的道路清出,将百姓拦于街道两侧,只等苏寒之按照使臣之前递交的时辰,领着礼部一干大臣到永定门迎接。 苏寒之看看自己脚下的影子,大约估算着时辰,这会比预定的时辰晚了至少一个时辰,可还是不见使者的影子,心里暗暗思考,这是在路上有事耽搁了还是遇到些什么事?要不要派个人前去看看,若是有事也好及时回来禀报,毕竟若是在本朝国土发生什么意外,对本就不怎么和睦的两国无意于雪上加霜。 苏寒之正想着,便听到有人来报,西丰国使者已至城门外,正欲招呼其余大臣上前迎接,却见几人骑着高大的枣红色骏马趾高气昂的从城门外进入,后面跟着一辆很是奢华的马车,其后亦跟着一些骑马的随从。 苏寒之的动作立即一停,只是静静的站在路边并无任何动作,一旁的大臣不由小声提醒着苏寒之该尽的礼仪,苏寒之却仍是丝毫不为所动,并且严令无自己的命令任何人不准上前。 骏马上其中一人面色不善的骑马走到苏寒之一干人等前,眼睛俯视着众人,态度蛮横又强硬的质问着领头的苏寒之:“为何我西丰国使者前来拜访,尔等不知按照礼仪前来行礼迎接,原来云沂国是这等无礼仪之蛮夷吗?” 苏寒之淡淡的开口,语气却不卑不亢:“按照礼仪,来访使者进入永定门,需下马,轿,车等一些乘坐工具,之前在下并未见到有人遵循此礼仪进城门,猜想甚重礼仪的西丰国不会如此,因此并未想到阁下便是来访使者。” “你……”骑马之人立即语结,只管瞪大双眼怒视,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苏寒之身后的大臣此时才恍然大悟,心中暗暗赞叹,苏寒之这一句话回的明褒暗贬,且彬彬有礼,让人想要反驳想要挑错都无从下手。 只听苏寒之再次开口:“在下知道贵国是一时忘记礼仪,为了不给我国子民留下西丰国不知礼仪的错觉,还请阁下等人退回城外重新下马进城。” 马上之人看看周围指指点点的百姓,眼中怒火熊熊燃起,竟然拔刀而出,对准苏寒之:“你不想活了吗?” 立即便有一旁的守卫齐刷刷抽出跨刀围住马上之人,好端端一场迎接仪式眼看就要兵戎相见。苏寒之依然安静的站在那里,却是昂首挺胸,毫不退缩。 “退。”一个轻朗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马上之人虽然流露出不平,但也立即收起刀随同伴退回城门外。 再次进入城门时,一行人已改为牵马,车中之人也走在其中,看其面容大概二十五六岁上下,俊朗中带着些不羁,一席蓝色长衫外套着一件毛绒皮衣,却不仅不显得臃肿,倒是显得壮硕许多,手持一只翠绿色玉笛,从进门便专注在苏寒之身上,好奇的上下打量。 苏寒之却是除了完成一套既定的礼仪外,目光在其身上没有任何逗留,这却让玉笛公子更加好奇不少。直到已进入皇宫的众臣接风宴时,眼神依然在苏寒之身上打转,丝毫不掩饰他对苏寒之的兴致盎然。 这一切自然落在同在宴会上的沈弈眼中,听着派去打探情况的探子将当时的情景讲述,沈弈不由苦笑,苏寒之这么一张冷清的面容,这么一个冷然的性子,却是用一个才情迷住了当今圣上,用一个才智吸引了西丰国的使者,这般种种更是深深的困住了自己的心。沈弈甚至开始怨天尤人的想,如若他没有这张冷俊却招摇的脸,会不会好一些? 玉笛公子自称白玉,官职却是不得而知,一套基本的寒暄之后,果然又将注意力放回到苏寒之身上,举起手中的酒杯,站起身对着苏寒之笑着说道:“之前因路上耽搁,令尚书大人在城门前久候,白某特敬尚书大人一杯,以表歉意,希望尚书大人海涵。” 话一出口,龙椅上的皇上立即脸色一变,这西丰国使者第一杯酒竟然敬给了苏寒之。即便是以道歉为由,也免不了有些藐君之嫌,沈弈亦是一惊,再反观众位大臣的脸色,除了国师以略带怒意的眼神看着白使外,其余均是目不斜视,却看的出一脸的若有所思,不由为苏寒之捏了一把汗,这杯酒若是喝了,定让皇上不满,若是不喝,又是驳了白使,真是让人进退两难。 苏寒之却是不急不慢的站起身,虽然拿起酒杯,却并不抬手,而是淡淡的说道:“白使客气了,比起已早早等在皇宫盛宴上的吾皇和众位大臣,在下等候那区区一个时辰着实不算什么,不敢独应了白使的这杯酒,若是白使有意致歉,还是一起敬吧。” 沈弈眼前一亮,嘴角不禁勾起,转头见皇上,果然脸色已缓和不少,看向苏寒之的眼又多了许多赞赏之意,众大臣虽依然面不改色,却也看得出那藏不住的敬佩之情,只是让人有些困惑的是国师的神情,虽然似松了一口气,但是怒意却不减的望着白使。 被明着婉拒又被暗着谴责的白使却是一点都不恼,反而带着更大的好奇目光看着苏寒之,将酒杯转向皇上:“尚书大人所言甚是,是白某考虑欠周全,如今自罚酒一杯,向皇上和各位大人赔罪,白某先干为敬!”说完,甚是豪爽的仰头一口将杯中酒尽数饮下,还特意翻转酒杯以示一滴不剩。 席上众大臣跟在皇上其后也将酒杯拿起,一饮而尽,这个插曲才算过去。之后对饮闲谈,赏鉴歌舞,白使再未有任何越矩,只是这看着苏寒之的目光却变得更加肆无忌惮,甚至在宴会结束前竟然主动提出来访期间,由苏寒之作陪游览京城,怎奈苏寒之是尚书,这要求于情于理都不过分,皇上虽不怎么愿,却也只能勉强应下。 沈弈面色不善的回到府中,一进屋就把头顶特意用来迎接外使而佩戴的官翎重重的摔在桌上。 眼见官翎就要从桌上落地,秦商赶忙上前一接:“大人,您有何不顺心之事和小的说,可别气坏了您的身子。” 沈弈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眼睛一眯:“去给我派人日夜盯着那个白使,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回来给我禀报。” 秦商心里疑惑,但见沈弈面色不渝,便也不敢多问直接差了人去办,直到第二日下了早朝后回府的沈弈边用早餐,边听派去之人汇报前一日打探的结果时,才知又是与苏寒之有关。 “回大人,宴会后白使被苏大人领着去了皇上安排给白使下榻的府邸,大概月出后苏大人出府之后,便就寝。” “啪。”沈弈重重的将碗放在桌上。 来报人身子猛地一抖。 秦商悄悄地擦了一把额角的冷汗。 沈弈眼睛一眯:“月出后才出府?” 来报人一愣,才想到沈弈问的是苏寒之,连忙回道:“正是,苏大人出来时我仔细辨别了一番才看清,所以定是月出后无疑。” 沈弈重又低头端起碗掩盖住脸上神色:“那他们在府中都做了什么?” “这个……”来报人一愣,“大人,属下只在府外守候,这里面的情况我不知。” “啪。”碗再次被沈弈重重的放在桌上,里面的汤汁飞溅到沈弈的手上,秦商赶忙取来毛巾递上。 沈弈接过毛巾轻轻擦拭,面无表情的问:“我不是交待要把一举一动都探清楚吗?” 来报人吓的赶紧双腿跪地:“大人,是属下的错,昨日使者下榻的府邸中守卫甚多,属下很难潜入。” 沈弈将毛巾放下,淡淡的说:“我的要求便是一字不落的给我叙述,并且不能被发现,若是你不能胜任,我便派别人。” 来报人连忙摇头:“不,大人,属下一定尽力完成。” 沈弈这才抬起头:“起来吧,那后来还有什么动静没有?” 来报人从地上站起:“夜里很是安静,今晨属下看到苏大人前去,才想起大人您已经下了早朝,便赶紧来报。” 沈弈忽的站起身:“苏大人前去?你来之前苏大人便去了?” 沈弈这一起身,吓的来报人腿一抖,差点再次跪下去,颤颤悠悠的说:“正是。” 沈弈深呼一口气:“速去多加几个人日夜轮流盯着,不能再有任何差错。” 来报人只说了个“是”便一溜烟跑出。 沈弈也不再有心思用餐,想到昨日未及探望的顾怜安,直接走出餐厅向府外走去:“备轿,去顾府。” 第三十章:四人共餐 “听闻昨日西丰国使臣前来,弈兄可知是何等人物?”知道昨日沈弈没来看自己是去参加了接风宴,顾怜安因为身体不适错过,有些好奇的问着。 “人物?”沈弈挑眉,“他只道自己任的是闲职,不足道也,但我却感觉没那么简单。” “哦?”顾怜安来了兴致,“弈兄何以见得?可是有发生什么趣事?” 趣事?沈弈想想昨日发生的一切,若是抛开白使对苏寒之的其他心思,只想他如何再三被拒,倒也算是趣事。想着便将这发生的始末一并讲给了顾怜安听,还添油加醋的说了些对方尴尬的表情,直逗得顾怜安连连发笑的同时,对苏寒之亦是多般赞赏。 与沈弈不紧不慢的闲聊,也过了将近一个上午,闷了几天的顾怜安被沈弈说的蠢蠢欲动,眼下忽然不想再呆在府中,看看外面明媚的阳光:“弈兄,我感觉身体几近恢复了,我们今日出去吃可好?” 沈弈皱眉:“你的身体真的好了?我见你早上还有些咳嗽。” “不碍事。”顾怜安说着站起身,“出去活动一番也许好的更快。” 这话倒是不假,沈弈点点头:“也好,那我们去哪家吃?” 见到沈弈同意,顾怜安立即兴高采烈的说道:“我这几日听到府中下人谈起一家酒楼,名为萃宴楼,就在离府不远处,据说菜的味道比宫中御宴丝毫不差,而且有许多新奇的菜品,听闻每日酒楼内都爆满,不如我们今日去瞧瞧?” 看到顾怜安如此向往,沈弈也点点头,随他一起而去。 萃宴楼果然如顾怜安所说,还未到中午已然几乎满座,最让他们感到幸运的是,他们刚好订到最后一个包间。 “两位公子,真是抱歉,最后一个包间刚刚被那边的两位公子定了。” 听到伙计在身旁的一句话,沈弈和顾怜安侧头看去,却见几步远外站着苏寒之和白使二人,被伙计一说,也朝这边看来。 与苏寒之四目相对,沈弈顿时一愣,却见苏寒之扫了一眼沈弈的身旁,转身便要离开。 沈弈一急,竟是鬼使神差的张口说道:“不如留下来一同用午餐可好?” 苏寒之却是面色有些冷然说:“不必了,多谢沈大人美意,我们去别家便好。” 沈弈还欲挽留,身旁的顾怜安已然开口:“苏大人,白使难得到我国,我等理应礼让才是,若是二位觉得不便,不若便将这包间让给二位吧?”说着转头看向沈弈:“弈兄认为如何?” “哈哈。”白使忽然大笑,转向苏寒之,“你们同僚间何须如此客气,一起用餐便是了,人多反而热闹些。” 苏寒之便也不坚持:“既然白使不介意,那便留下吧。” 原来是在等白使开口么?沈弈瞥了一眼看不出喜怒的苏寒之,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 萃宴楼的雅间倒是宽敞,容纳四人绰绰有余,诺大的一个红木圆桌,四周放置近十把木椅,伙计撤了多余的六把,再将四人茶盅中斟满茶水,随后拿起一旁的菜单,恭敬的问:“请问哪位客官点菜?” 沈弈心里别扭,半恭敬半针对的开口:“既然今日以白使为主,自当按照白使喜好,那便由白使点吧?” “我?”白使一愣,“我倒是想点,可是你们云祈国我是第一次来,这菜品我是完全不熟悉。”说着眼眸一转,看向苏寒之,“不如就让咱们尚书大人帮我点吧?” 苏寒之却毫不理会这目光,只淡淡的说:“我不善点菜,怕是不能让白使满意。” 看到这回应,沈弈倒是心情一爽,看到白使还欲开口,抢先拿起菜单,递给一旁默默不语的顾怜安:“怜安,今日是你提议这家酒楼,想必是比较熟悉,不如你替大家点吧?” 顾怜安一愣,看看并没有异议的其他人,点点头接过菜单,边翻边开口:“红枣莲藕,糖醋脆皮鱼,蜜汁肉,番茄沙司……” 沈弈眉头一皱:“怎么都是甜食?” 顾怜安微微一笑:“听说这家酒楼最有名的就是甜食,所以我才想着弈兄喜欢,叫你一起过来的。” 旁边的伙计接过话:“不错,这位客官说的没错,甜确实是我店的特色,各位客官不妨尝尝。” “那也不行,你的病刚有些起色,不能吃这些。”沈弈说着一把抢过菜单,点下几个清淡的菜。 苏寒之目光一寒,低头端起茶杯,将杯盖打开,热气浮在面前,让人看不到他心中所想。 看着沈弈点完,白使拿着手中竹笛状似漫不经心的说:“两位大人果真如传言般恩爱。” 其余三人同时一愣。 伙计忽然朝着苏寒之大叫:“客官,您的手!” 沈弈扭头一看,苏寒之握杯的手上一片湿润,其上贴着的一片绿茶显得他的手无比的通红。 苏寒之拿起袖中巾帕,轻轻将水和绿茶擦去:“不碍事。” 伙计赶忙道:“客官,我们店内有烫伤的药,专门为防客人烫伤使用,就在内堂,不如我带客官去上下药。” 苏寒之扭头朝伙计点了点头:“谢谢,不必了。” 沈弈放下菜单,站起身走到苏寒之旁边:“手伤了必须去上药,我懂些医理,我与苏大人一同前去,要劳烦两位等一下了。”说着便要去拉苏寒之。 眼见沈弈的手伸来,苏寒之心知躲不过,也站起身将沈弈的手巧然一避:“抱歉两位,失陪一会。” 酒楼的内屋有个小一些的药柜和其他一些杂物,因着没有存放值钱的东西,所以并无人看管。这会又正是酒楼最忙的时候,伙计拿了烫伤药后便赶着去招呼客人,只交待上完药放好便可。 沈弈拿起烫伤药膏放在鼻尖闻了闻:“嗯,倒是不错的药,难怪这家酒楼如此红火,看来老板是个心细的人。” 苏寒之伸出一只手:“给我药,我自己来。” 沈弈将药瓶捏在指尖,伸出手递过去,快要接触到苏寒之的手时,却忽然将药瓶收回掌中,伸手一拉,便将苏寒之带入自己怀中。 苏寒之连忙站直身子后退两步,面色一僵:“你做什么?” 沈弈放开苏寒之的手,却拉起另一只手,看着苏寒之微红的脸,狡黠一笑:“帮你上药。” 苏寒之一愣,方想到要挣脱,便感觉手上一阵冰凉,一只手在上面轻柔的抚摸,将刚刚烫伤的疼痛缓解许多。 “为什么会烫伤?”沈弈并不抬头,只是一边涂抹一边轻吹,话似是随意问起。 “不小心。”苏寒之的回答完全不出所料。 沈弈抬起头,与苏寒之对立而望:“是因为听见那句‘恩爱’吗?” 手中的手微微一抖。 苏寒之偏过头:“不是。” 沈弈嘴角一丝笑意,手下用力,紧握住苏寒之方才不自觉颤抖的手:“你敢看着我说你一点也不介意我和怜安的流言蜚语吗?” 想到方才那一幕,苏寒之将手从沈弈手中抽出,嘴角一丝冷笑:“怕不止是流言蜚语这么简单吧?” 沈弈手中一空,看到苏寒之忽然冷下的脸,才意识到原来他真的有所误会,心里一个紧张,赶忙解释道:“寒之,你相信我,那些不过是别人妄加揣测,我与怜安只是兄弟之情,我对你才是……” “妄加揣测?”苏寒之冷冷的打断,“整日出入御卿府,与顾大人成双入对出入,还怪别人妄加揣测?” “那是因为……”沈弈的话忽然停住,如今事情刚刚有眉目,尚不知结果如何,如果现在告诉他,万一不能帮到他,岂不是让他空欢喜一场? 看着沈弈停下不语,苏寒之心里一冷,竟然不由自主的追问:“因为什么?” 沈弈叹了口气:“我现在不能说,我只能说那是有原因的。” 苏寒之冷眼一瞥:“倒是个让人无法反驳的借口。” 将自己困于这样一个解释不清的境地,沈弈摇头苦笑,似是对苏寒之言语又似犹自感叹:“这怎会是借口?” 苏寒之静默一阵,忽然开口:“那件事你替我隐瞒我甚是感激,若是你以此为由欲得到我,那便是一场交易,我无话可说,但你也务虚用所谓的真心骗我,我苏寒之不接受这逢场作戏的一套。” “逢场作戏?”沈弈心头一怒,双手扳过苏寒之,直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看出他心中所想,“你几时见过我对你逢场作戏?你心里当真感觉不到我对你的情?” 苏寒之只觉心里一阵烦乱,完全不似平日的冷静,当下说出:“我本就无心,当然感觉不到。”却不知是在提醒沈弈还是提醒自己。 又是无心!沈弈眼中倏地燃起一团火:“好,那我就让你感觉一下!”说着双手捧住苏寒之的头,不假思索的朝他深深的吻了下去。 第三十一章:四人同游 突如其来的吻让苏寒之一个猝不及防,只觉那湿热的触感在自己的唇上辗转反侧,将自己本就烦乱的心拨弄的更加不知所措,头不由向后退却一些,却显然给本就带着些怒意的沈弈又填了一把怒火,激的沈弈双手一个用力,将苏寒之的头紧紧托向自己,唇与唇顿时贴的更紧。 苏寒之只觉心跳毫无规则,一时无法喘息,下意识张开双唇,却不料一条灵活无比的舌立即趁机钻了进来,在自己口中肆虐,搅的自己更加心乱如麻,最让自己措手不及的是,身体某个部位竟因此发生不可阻挡的变化,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苏寒之心里一慌,口中一个用力。 “啊!”沈弈舌尖一痛,将苏寒之放开,感到一股腥气在口中蔓延开来,抬手向舌尖一抹,果然见手上一抹鲜红的血迹,双眼一眯,“你咬我?” 苏寒之偏过头,努力平复着微喘的气息:“是你先侵犯我。” 看到苏寒之有些绯色的脸,沈弈脸上立即浮现得逞后的窃喜之色:“如何?感觉到了吗?若是没有,我们再……” “回去了,他们还在等。”苏寒之打断沈弈的话,转身向外走去。 沈弈眸光一闪,将口中的腥甜尽数咽下,紧随其后走出。 屋内的两人显然已经等得有些焦急,尤其是顾怜安,更是不时朝门口望上一望。 桌上的菜已上了几道,两人均未动,只攀谈着等着去上药的两人归来。 “抱歉,让二位久等了。”苏寒之首先出现在雅间内,方欲开口,却被身后的沈弈抢话道。 苏寒之便也不再多说,默然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 “如何?伤的不严重吧?”一旁的白使首先转头问道。 苏寒之嘴唇方动,刚坐下的沈弈便接话道:“不严重,涂抹了药应该没事。” 苏寒之淡淡的瞥了一眼沈弈,闭起了嘴。 白使笑笑,继续对着苏寒之说:“那便好,我还在担心你下午无法去泛舟了。” 苏寒之刚想张口表示无碍,沈弈又是开口:“泛舟?去哪?” 苏寒之皱皱眉,没有开口。 白使一副回想的面容:“记得好像是一条什么河……” 顾怜安在一旁帮忙回答:“那应是渭水河了,京城附近只此一条河。” 沈弈忽然想起那日满河的并蒂莲花灯,有片刻失神。 苏寒之终于有机会开口,却是不接这个话题:“既然人齐了,便用餐吧。” “对对,大家快吃吧,不然都凉了。”顾怜安附和着,见大家动了筷子,舀起一勺汤放至沈弈碗中,“弈兄,这是你最喜欢的醪糟蛋花羹,你尝尝。”舀完后又招呼大家一起用,最后才舀起一勺放到自己碗中。 沈弈这才回过神,拿起碗中汤匙舀了一勺放到口中。 “嘶。”一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怎么了,弈兄?”顾怜安望着手扶嘴唇的沈弈,疑惑的看着碗中的汤,“我方才喝过,不烫啊。” “没事没事。”沈弈放下汤匙,忍着舌尖上的疼痛开口,“你们要去渭水河?” 白使看看正将一勺汤往嘴里放的苏寒之,回过头望向沈弈:“正是。” 沈弈扭过头对着顾怜安:“今日风和日丽,泛舟倒是个不错的提议,不如用完餐我们也去渭水河可好?” 顾怜安上次邀请沈弈未成,如今被他邀请,虽然已不是上元佳节,但也想感受下当时的场面,当即点点头:“当然好。” 白使一笑:“既然两位大人也要去,不如与我们同游?” 沈弈故作一愣,有些犹豫的说:“那自然是好,能与白使一同出游,是沈某三生有幸,只是……会不会打扰两位?” “怎么是打扰?”白使转向苏寒之,“想来苏大人应该也不会介意吧?” 苏寒之将汤匙放下,抬起头看向带着玩味看着自己的沈弈,轻轻点头:“嗯,不介意。”眼见沈弈脸上绽开一个窃笑,又接着开口道:“今天的汤确实不错,沈大人喜欢就多喝些吧,这些菜也不错,多吃些下午也好有力气与我们同游。” 沈弈一愣,方才因舌痛想偷偷少吃些的心思竟然被他识破,如今反将自己一军,看着苏寒之继续淡定的喝起汤,沈弈只觉这舌头更要痛上几分,以至于将这一顿饭故作面不改色的吃下来,忽觉不知今日到底是谁侵犯了谁。 说着是去渭水河泛舟,但路过直通到渭水河岸的八全街,看到京城最繁华之地时,白使还是免不了要求停轿游览一番。 从本朝特色的古玩店到普通的成铺,白使都主动带头进去看上一看,可真是让这一次出游不虚此行。 唯一一个路过未进的店铺是一家稍大的玉器行,想来是白使看多了珍宝,如今便不喜再看,却是让跟随其后的苏寒之顿了足。 沈弈顺着苏寒之的视线望去,一只巴掌大的白玉扇正置于橱窗正中,其上的山水画栩栩如生,与自己曾用的那把纸扇颇为相似,心思微转,转头看着若有所思的苏寒之,却见他察觉到自己的注视后匆匆撇开眼走开,沈弈的嘴角顿时止不住的上扬。 与八全街的热闹比起来,渭水河畔则是显得分外冷清,除了那盏特别显眼的红灯外,只有几条停泊在岸边的客船等着游客泛舟踏水。 果然白使一到河边便感慨:“之前听闻一些关于上元佳节那日祈福的典故和盛况,所以才想着过来游览,未想到今日会是这般冷清。” 苏寒之当日并不在京城,当下也不知如何接话,沈弈则是完全不想理会,倒是对上元节无限向往的顾怜安开了口:“这个时节尚有些冷,再过一个月春暖花开之际,渭水河应该就热闹许多了。” 白使点点头:“嗯,想来是这样。” 顾怜安似是想到什么,转头向河边的树林望去,只见最高的合欢树上,一人正立于木梯上为花灯更换即将燃尽的蜡烛,重新将其点燃,顾怜安眼前一亮:“那应该就是那盏花灯吧?原来竟有人每日来帮忙燃起!” 三人闻声皆转头看去,梯上之人正将花灯重新挂于树梢之上,苏寒之自那日后还是第一次重见花灯,心里有些疑惑,当日似乎只是说明提字于灯上,怎会有人特意保灯长明,莫不是……微微侧头偷瞄沈弈,果然见他脸上带笑,正大大方方的打量着自己。 白使倒是胸有成竹的开口:“定是那花灯上两人之中的夫君为祈福所为。” 话一出口,苏寒之顿时脸上一僵,沈弈的嘴角却更是上扬。 顾怜安倒来了兴致:“白使果然睿智,我们去树下看看花灯可好?” 苏寒之连忙开口:“白使还要泛舟,离太阳落山不远了,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 “无妨。”白使摆摆手,“我正巧想起方才八全街上有件东西忘了买,各位不妨在树下等我,我去去就来。”说完不待大家开口,便径直走开。 苏寒之再无别的理由,只得心里略有些忐忑的走到树下,还好灯笼挂的有些高,在风的吹动下轻轻摆动,灯笼上的两个字无法轻易的辨别,苏寒之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那个字好像是弈。”一直紧盯灯笼的顾怜安终于开口,苏寒之刚放下的心立即又提了起来。 顾怜安继续抬头仔细辨别着,嘴里喃喃的说:“那个字好像是……” 苏寒之却忽然开口:“两位大人,白使方才说很快便回,不若我们先去租条船等他吧。” 一直在一旁观望的沈弈终于笑着开口:“也好,天色也不算早了,还是抓紧时间为好。” 见其余两人都如此说,顾怜安只得点点头,却是一脸的若有所思,还在临走时特意回头朝树上再望了一眼,似是做着最后的确认。 瞧这模样,顾怜安怕是已然看到另一个字,只是不知他是否能猜想到本人。沈弈倒是无所谓,猜到便猜到,也不想特意做什么隐瞒,只是瞧苏寒之这模样……沈弈一笑,看看顾怜安在前方的背影,特意贴近苏寒之,压低声音说:“你方才紧张什么?” 苏寒之脚下一顿,也看了看渐渐走远的顾怜安,确定他听不到才开口:“我没有紧张。” 沈弈眉毛一挑:“那你多次阻拦,不是怕别人看到那灯笼上的字?” 苏寒之挪动脚步离开些距离:“本就不是连理的意思,我是怕别人误会。” 沈弈听到“连理”二字,脸上笑意更甚,调笑的说:“既然不是那个意思,那你心虚什么?” 苏寒之顿时语结:“……” 沈弈“哈哈”一笑,抬脚向河边走去:“去泛舟了。” 第三十二章:设计落水 因顾及着白使,三人租下的船身较为高大,篷高可容人直立,装点也甚为精致,船头上,雕刻有虎头形象的动物,状似在微笑,却透着些恐怖,听船夫说,民间传言此物可震慑河中野怪,使行船得以安全;船头两侧,摆有两个雕凿狮子的石墩,大抵也是这个寓意。 船舱的两扇定篷之间装着一扇半圆形的遮阳篷,三扇篷的木格子上,嵌着片片一寸见方的薄蛎壳片,外面的光线可以完全透过蓬进入舱中,丝毫不影响舱内之人饮酒作乐,且还可避雨,让人不至在突如其来的降雨到来之时,被淋的无处躲藏。 三人听船夫慢慢介绍着,也等来了匆匆赶回来的白使,白使果然对此船甚是满意,较之前任何一个时刻看上去都喜悦许多。 船载着四人慢悠悠的从拱桥底下经过,渐渐行至河心,白使忽然站起身走到苏寒之面前,掏出一个锦盒,从中拿出一把白色玉扇:“苏大人,这是我特意送给你的,之前有些误会,还请不要介怀。” 苏寒之站起身,仔细一瞧,认出眼前的白玉扇正是之前自己在玉器店外看的那把,心里暗自琢磨,方才并未见他进店,莫不是方才回去便是为了这把玉扇?不想就此承了他的情,遂客气的拒绝:“白使既说了都是误会,我并未放于心上,不必如此客气。” 白使一笑,目光灼灼的看着苏寒之:“既未放于心上,而且方才我见你在此前流连许久,想来是颇为喜欢,那便赏脸收下吧。” 苏寒之躲开白使炙热的目光,依旧客气的说:“可是这玉扇过于贵重……” 白使爽朗一笑打断苏寒之的话:“此言差矣,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能博君一笑,贵重又何妨?” “好个精致的玉扇!”沈弈忽然站起身走至二人身边,双目锃亮的看向玉扇,“如此精美的玉扇可否让沈某观摩一番?” 苏寒之微微皱了皱眉。 顾怜安眼神一片黯淡,偏过头看向河中。 白使自得一笑,将玉扇递于沈弈手中:“自然可以,沈大人尽管看就是。” 沈弈夸张的将玉扇举到眼前,一副惊叹之色:“果然是好玉,这雕工也是极好,这山水栩栩如生,难怪苏大人喜欢。”边说边退开两步走到船边,将玉扇对着太阳,又是一番赞叹。 “客官小心!”随着船夫一声大叫,船身猛然间剧烈摇晃。 “咚!”玉扇落入河中。 “船夫停船!”沈弈大叫着扒到船沿看着河水激起的涟漪慢慢消失,继而惊慌失措的走到白使面前,弯腰拱手:“白使赎罪,方才船晃,沈某一时反应不及,不慎将玉扇掉落水中,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船身已渐渐平稳,白使有些惋惜的看了看河水:“罢了,错不在沈大人,下次我再为苏大人另寻一把便是。” 苏寒之看了看平静无波的河水,静默不语,顾怜安则是静静的看着河水不知在想着什么。 沈弈却是依然低着头:“白使有所不知,民间流传一个说法,玉养其人,寓意便是玉代表其本人,更有一个说法,若是玉落入水中,如是学子,则会名落孙山,若是商人,则会家财散落,若是朝臣,则会仕途摔落,若是皇帝……” 白使忽然开口:“会如何?” 沈弈一愣,方才那句是顺口而出,说出时忽觉有些不妥才停住,却不想白使倒是穷追不舍,想了想开口:“若是皇帝,则会江山没落。” 白使眼睛一眯,转头看向水里:“那立即差人将它捞回。” 沈弈迅速抬头:“万万不可,玉既象征其人,则必须玉的主人亲自捞回,方能破除其落水之霉运。如今此扇苏大人尚未同意收下,应该算是白使所有,而且此玉为白玉,恕沈某直言,与白使的姓名巧合的相同,恐怕需要白使亲自……” 一旁的苏寒之终于开口:“沈大人……” 沈弈转头看向苏寒之:“沈某这是为白使着想,苏大人可有何更好的见解?” 苏寒之回看着沈弈,四目对视,终是不再言语。 白使收回看向河水的视线:“好,我下去捞,各位稍等。”说着将腰带一解,将外衣脱下向甲板上一扔,便“咚”的一声跳入河中。 甲板上亦是“咚”的一声,沈弈和苏寒之低头一看,白使脱下的外衣内一个玉佩方落出一角,却隐隐可见其上的图案似是一条……龙!两人同时一惊,抬头对视一眼,立即得知对方所想。 一旁的顾怜安依然望着河水静静的发呆,并未看向此处,沈弈稍微挪动两步脚,将玉佩朝外衣内踢上一脚,便不再能看到方才露出那一角。 乍暖还寒之际,河水还是透骨的冰凉,且河中水深,白使在水中近半个时辰才拿着白玉扇爬上船。不知是否听到最后那句与其名巧合的相同,还是浑身过于寒冷,白使一上船便提议打道回府,一直等到三人送白使回府后告辞,都未听他再提起将白玉扇送苏寒之之事。 方走出白使府,顾怜安便有些低沉的说:“弈兄,苏大人,我今日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沈弈看着顾怜安黯淡的脸色,不由自责自己不该将未痊愈的他带去泛舟,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苏寒之,还是说道:“那我送你回府。” 顾怜安却并不看沈弈,而是偏过头:“不必了,我的府离此地不远,天色也晚了,我自己回便可,告辞了。”说完朝着苏寒之略施一礼,便转身离开。 沈弈皱着眉看着顾怜安的背影,思索着他今日似乎从泛舟开始便有些反常,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莫不是自己这个兄长哪里疏忽了? “走吧,我有事对你说。” 苏寒之在身旁的一句话把犹在思索的沈弈吓了一跳,难得他这么主动,沈弈玩笑似的开口:“我的府离这里近,那去我府上?” “好。”苏寒之爽快的答应,让笑望着看他如何反应的沈弈一愣,不禁觉得今日这反常之人原来不止一个。 “喝点茶吧,这是上好的……” 两人一坐到府中正厅,沈弈便赶忙招呼着苏寒之,却被苏寒之直接打断:“今日这种事以后不要做了。” 沈弈止住方才的话,低着头端起自己的茶杯:“什么今日之事?” 苏寒之直直的看向沈弈:“别装无辜了,今天你是故意让白使落水的。” 沈弈却不抬头,而是淡淡的吹了一口飘在杯上的茶叶:“我只是好心劝他下水,可没有让他落水。” 苏寒之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别不承认,且不说今天那个民间传言我从未听过,而且渭水河中并无暗礁,今日也并无风浪,船怎会不稳?再退一步,即使有其他因素,以你的武功会站不稳让玉扇丢落河中?” 沈弈这才抬头看向苏寒之,带着玩味的说着:“我倒觉得你也挺适合查案的,观察力入微,条理清晰,分析问题有理有据。” 苏寒之不理会他的揶揄,而是严肃的说道:“我知你今日为何如此,我与白使并无任何关系,但他的身份未定,今日你我也见到那块玉佩,若是他真的是……万一他有所察觉,你就等于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沈弈终于收起玩笑的心态,认真的看着苏寒之:“你这是在同我解释?为何不肯承认你也关心我?” 苏寒之一愣,从椅上站起:“好了,话说完了,我先告辞了。” 沈弈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紧紧的盯着他:“我不信你心里没有一点我的位置,为何不肯给我回应?” 苏寒之将头一偏:“天色有点晚了,我得尽快回去了。”说着匆匆向厅外走去。 “寒之。”沈弈在苏寒之身后轻声说道,“你可还是不信我?” 苏寒之脚下一顿,重重的叹了口气:“我是不信我自己。”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厅去。 第三十三章:国师密谋 “回禀大人,白使今日还是风寒未愈,整日未出过府。” 一连三日,派去监视白使的人回报均是如此,除了第一日皇上派人去慰问过之外,白使府始终无人造访。 沈弈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是无人前去吗?” “无人进府,但有人去送了一封信。” 自从那日看到玉佩后,沈弈已开始怀疑白使的身份及出使的目的,因此不仅未在苏寒之不陪同后撤掉调查,反而更加派人严密监视。如今听到信,沈弈立即问道:“可有探到写的什么内容?” “回大人,探到了。” “快说。” “三日后巳时,城东宵月楼见。” 沈弈眼睛一眯,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不在皇帝安排的府中相见,且选择如此晚的时间,看来果然有阴谋,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亲自前往。 在信中约定的时间之前,一身夜行衣的沈弈便已潜伏在宵月楼,果然不久便见白使出现,看准他进入的房间,沈弈一跃而起至屋顶,将一片瓦轻轻揭开,屋内的情况顿时一览无余。沈弈不出声,静静的与他一起等着另外一个人的到来。 可是让沈弈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推门而进的竟是国师。 屋内的白使一见国师走进,立即起身相迎:“国师大人来了,快请坐。” 国师却是一脸不耐:“西丰皇,有什么事直说吧!” 白使一愣:“今日似乎是国师大人约我的吧?” 国师一声冷笑:“西丰皇隐瞒身份千里迢迢来我云沂国,不会只是游山玩水那么简单吧?若是我不主动找西丰皇,西丰皇便不会寻我么?” 白使“哈哈”一笑:“朕以为朕整日只四处游览,已打消了所有人戒备,未想到还是瞒不过国师之眼。不错,朕此次来确实是有目的,而且又需要国师大人的帮忙。” 国师顿时面露怒色:“我已助你夺得三个城池,你还不满意?我上次已经说了,那是最后一次,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 不似国师的急躁,白使坐下后边敲着玉笛在掌心,边不急不慢的说:“那三个城池本就是我西丰国的国土,只是十五年前不慎落入你们手中而已。如今朕想要的是整个云沂国。” “想要我云沂国?”国师一惊,“这不可能!我绝对不会答应。” 白使放下手中玉笛:“朕之前便听闻,云沂国新皇并不注重训练兵马,此次亲自来此也确定了贵国兵马确实不够强大,但我西丰国自那日战败后,十五年来一直在操练兵马。虽然贵国土辽阔,打起仗来却不一定是我西丰国的对手,国师说怎就无可能?” 国师冷冷一笑:“西丰国地处极热之地,冬季的夜晚都堪比我国夏季白昼,若是这个时节发兵,想来不用我们出战,西丰国的人马便受不了寒冷直接退兵了吧?” 白使却是一声轻笑,继而信心满满的开口:“所以朕准备在四个月后的夏季,也就是贵国最热的时候发兵,那样我国人马适应,贵国的人马却是士气最容易懈怠的时候,只要国师再帮朕里应外和一下,那朕夺取贵国便是势在必得了。” 房顶上的沈弈听到此时只觉心越来越凉,原来白使果然是西丰国皇帝,前几年城池丢失竟然是国师在背后帮忙,若是这次国师再同意,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只听国师冷哼一声:“算盘打的不错,但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我不会再帮你做任何事。” 白使慢悠悠的掏出一张纸展开:“国师别忘了,朕的手中还有你当年为了嫁祸苏裕,找人伪造的书信,信中的字体与我父皇的虽然极像,但只要拿出他的亲笔一比对便知真假。这是我父皇盖有玉玺印章的手书,不如,国师自己辨认下?”说着又掏出一张纸展开至国师面前。 沈弈一愣,未想到那卷宗里那张不知所踪的书信竟然在西丰皇手中,赶紧紧紧的盯向那两张纸。 “你!”国师立即大怒,“你不是之前就答应过我,只要帮你收复三个城池,你便销毁吗?你竟然不守信?” 白使却是一笑:“其实这个销毁与否已经不再重要,朕若是想要挟于你,你与朕之前的书信往来随便一个便可作为证据,再加上夺取城池的过程,想必很难让当今的云沂皇不相信。” 国师不禁苦笑的摇摇头,“想我在官场混了这么久,却还是栽在了你手里,人果然是不可做亏心事,早晚也同样会被人算计。” 白使亦是摇摇头:“这怎叫算计?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之前朕得了城池,也给了你无数财宝,若是日后朕收复了云沂国,你便是开国功臣。若说算计,其实如今的云沂皇很是忌惮你,处处对你进行防备,甚者可能有铲除之意,国师不该不知吧?” 国师眼神一闪,没有言语。 白使一笑:“为表朕的诚意,朕将这两张纸都交还于你,让你自行销毁。”说着将两张纸递向国师。 国师犹豫了一瞬还是将书信及手书接过,看了一下四周,并无可销毁的物件,遂装进衣袖:“那你要我怎么帮你?” 白使一笑,甚是狂妄的说:“很简单,据我所知,京城的禁卫军统领是你的亲侄婿,京城一向是最难攻取之地,等我西丰国打到云沂国京城外,国师只要让他放弃抵抗便可,之后我一样可将他封官进爵。” 打到京城?口气倒是不小,从西丰国到京城至少要经过十几个州县,国师心里冷笑,嘴上不由揶揄:“都已然打到我云沂国京城外了,还需我差人放弃抵抗?” 白使拿起桌上一张书卷,淡淡的说:“只是减少些麻烦而已。国师是聪明人,到时自然知道怎么做,这是盟约,国师签字吧。” “盟约?”国师瞥了一眼并不接,“恐怕是你要留下的罪证吧?” 白使摇摇头:“非也,不仅非罪证,而且是功证,等朕拿下云沂国,便以此向众人说明你是如何帮朕,从而为你封王。若是你仍有怀疑,那签完之后由你保存。” 国师低头看着盟约:“你如此信任我?如今在我云沂国的势力范围内不怕被我灭口?” 白使哈哈一笑:“朕既来的了这云沂国,便亦出的去,朕相信国师绝对不会做鱼死网破之事,且不说朕那里还有我们的书信,这鸟择良木而栖国师不会不懂吧?” 国师考虑了良久,终是拿起盟约粗粗看了一番,拿起一旁的笔签下。 屋顶上的沈弈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一切,眼睛直冒怒火,恨不得将国师当场捉拿,但虽看不到,却也能感觉到这周围暗伏的不仅只有自己,并且数量不在少数,若不是正好有颗树枝垂到屋顶,正好将自己隐藏,即使自己今日穿着这一身夜行衣,也很容易被发现,如今只得恨恨的看着国师,只想着如何拿到这些证据好立即将他问罪。 却见白使看着国师签好字后,忽然话锋一转:“我倒是还有件事想问问国师。” 国师既已签完盟约,倒也已缓和了一些方才的气愤:“西丰皇但说无妨。” 白使一笑:“你们的苏尚书大人可有婚配?” 此话一出,沈弈顿时眼睛眯起盯着白使那张带着笑意的脸,他果然是对苏寒之动了心思! 国师微微皱眉:“似乎未曾听说。” 白使顿时一喜:“太好了!” 国师却是开口:“不过我劝西丰皇暂时不要打他的主意。” 白使不解:“这是为何?” 国师直截了当的回答:“不瞒西丰皇,吾皇早前便对苏尚书心生爱慕。” “哦?”白使显得颇为,继而皱眉说,“可是朕听说云沂皇已经有个极其宠爱的男宠,既然对苏尚书是早前爱慕,想来如今已被男宠替代,朕决定去向云沂皇开口要了苏尚书。” 房顶上的沈弈紧紧的握了拳。 第三十四章:探府受伤 “万万不可。”国师赶忙制止,“吾皇虽对男宠百般宠爱,但心里却对苏尚书仍旧念念不忘。” 白使挑眉:“何以见得?若是仍旧爱慕,一国之君怎会完全不作为,并且朕之前提出让苏尚书陪同,他也未加阻止,朕看你是多虑了吧?” 国师却是一声冷笑:“我若不是亲耳听到,也不敢如此断言。” 白使疑惑:“亲耳听到什么?国师倒是说说看。” 国师面色一僵,昨日之事本就不打算提起,方才也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西丰皇竟然穷追不舍,边想着昨日之事,边叹息着这种事该如何开口。 昨日午后,临时传召了国师议政的云沂皇正在漪澜殿低头批阅着奏折,一声魅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夭夜参见皇上。” 云沂皇抬头,只见眼前的人正单腿跪地,一手撑着地,另一只手上端着一个冒着热气腾腾的碗,连忙开口:“快起,朕不是说过务虚行跪拜之礼吗?” 地上的人立即眼角带着笑起身:“谢皇上。” 云沂皇盘算着国师将至,开口询问:“怎么?来找朕有事吗?” 夭夜眼神一暗,略带些抱怨:“夭夜如今只能有事才能来见皇上吗?” 云沂皇赶忙开口:“夭夜多虑了,只是几日未见你,以为你忽然来找朕有什么事。” 夭夜涩然一笑:“原来皇上知道已有几日未召见夭夜了。” 云沂皇一愣,那日白使公然提出让苏寒之陪同出游,对他的心思昭然若揭,自此后自己便有些心神不宁,也再无心思宠幸夭夜,想来他是有些怨尤了。 比起冷清的苏寒之,夭夜一样有一张绝色的面容,而且对自己火一般的热情,不是不知道惜取眼前人,可就是无法将苏寒之排除内心,心里叹息一声:“朕这几日国事繁重,疏忽了你,等朕忙过这一阵一定好好补偿。” 夭夜这才一笑,将碗放置书桌之上:“这是我吩咐人煮的百合莲子汤,皇上趁热喝了吧?” 云沂皇低头一看,夭夜端碗的手微红,很明显是被碗所烫,心里有些微微触动,赶忙拉起夭夜的手:“以后这种事让下人去做就好,怎能烫坏了自己的手?” 夭夜妩媚一笑,却是将手抽出,走到云沂皇身后,双手搭上云沂的双肩轻捏:“皇上看,夭夜的手不是好好的?” 恰到好处的劲道让云沂皇全身一阵放松,不由闭起双眼任由他动作,却觉他的手从肩前下移在胸前来回游离,干渴了几日的云沂皇立即被这柔弱无骨的手撩拨的呼吸凌乱,眼睛微睁,强逼自己按住夭夜的手,沙哑着声线说:“夭夜,朕今晚去找你,现在约了国师,朕方才交待过公公务虚通报,万一他进来……” “皇上无需担心。”夭夜魅惑的声线响起,嘴唇在云沂皇耳边吐息如兰,“御前公公既知我来,自然会让国师在外等候片刻,皇上还担什么心?” 云沂皇浑身一抖,再也把持不住,一把将夭夜拉进怀里,疯狂的拥吻,却不知门外的御前公公刚好焦急的如厕,他人不知会意竟将国师直接请入了殿内。 漪澜殿内有个皇帝专门批阅奏折的书房,在进殿后的左手边,需拐个弯才到,国师方走到这个拐角处,便听到书房内一阵桌椅凌乱的声音。 刚想上前探寻究竟,却听一声伴着呻吟的微喘声传来:“皇上,嗯……进来吧,夭夜准备好了。” 国师的面色一僵,脚步骤然停止。 屋内的云沂皇则是被情欲赤红了双目,听到夭夜的这一声更是无法自持,一把将夭夜的身子翻转,令他趴于桌前,两只手迫不及待的除去两人衣裤,扶着自己的欲望便挺了进去。 温热紧致的触感伴着夭夜的低吟传至全身,云沂皇迷离之际脑中忽然闪现苏寒之冷清的面容,心里暗叹,这个人何时会像夭夜一样任自己如此驰骋,还来不及冷笑,销魂到极致的感觉便将理智燃烧殆尽,脑中不再思虑许多,只知身下拼命的摆动着。 屋外的国师却是冷汗直下,进去是想都不敢想,退出去也会让门外的公公知晓自己撞破了皇上的好事,如今真是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桌椅与地面的撞击声越来越快,两人的喘息声也是越来越剧烈,云沂皇已然到了濒临爆发的边缘,终于在最后的一阵猛冲后,伴着一声怒吼将温热洒进了夭夜体内,嘴边还溢出了一个模糊的名字“寒之。” 而这个模糊的名字却让身下的夭夜立即如泼了一盆冷水般将欲火浇灭,剩下的只是眼中隐隐透出的寒光。更是让屋外的国师浑身一震,只觉必须立即离开,这窥探到了皇帝心里的秘密,可是比撞破好事更是危险。 国师方挪动脚步,却听里面的夭夜开了口:“皇上,国师怕是要来了,夭夜先行告退了。” 本想再厮磨一阵的云沂皇被这么一提醒,也立即意识到,笑着点点头:“也好,朕晚上再去找你。” 房门微动,走出门的夭夜看到国师一愣,眼眸一转,未加言语,便独自离开,顿时让国师松了一口气,过了片刻,才假装刚到,敲门而进。 简短且特意省略了许多香艳画面将昨日这段所遇交待完,国师特意补充道:“如今不用我说,西丰皇也不再怀疑吾皇的心思了吧?” 西丰皇皱眉许久,良久忽然一笑:“没想到一国之君竟然只能靠这种方式相思一个人,罢了,如今征战重要,待我夺下了云沂国再说!” 屋顶上的沈弈却是一丝一毫都笑不出来,一想到云沂皇在做那种事的时候竟然想着苏寒之,沈弈就觉心里像被无数只蚂蚁爬过,恨得心里痒痒,自己对苏寒之从不肯如此,就是怕亵渎了他,如今他竟然被别人……手狠狠的攥起拳头,只有指甲嵌入手掌那种微痛提醒着自己要理智。 屋内的两人再无话题,国师将盟约放进衣袖,便推门而出,出门后还警惕的四处张望,确定无人后方离开。 沈弈自是不肯放过手拿重要证据的国师,一边在其后尾随,一边飞快的考虑,现下暗处诸多人保护,强行抢夺证据定是不行,如今顾御卿又暂离京,预计还要几日后才回,国师的势力深厚,没有人证的情况下将其捉拿更是会打草惊蛇,只好悄悄跟随他进了国师府。 只见国师一进入府中,便急匆匆的走进书房,且将人全部遣离,却是正好给了沈弈接近书房的机会。 沈弈静静的看着国师将书房内一副画卷拿下,画后面的墙上出现一个暗格,国师拿出袖中书信,匆匆放入其中,又将画卷摆好,才关上门走出。 瞧着国师终于走远,沈弈立即移开房顶数片瓦片,从屋顶一跃而下,如国师一样,移开画卷,露出暗格,却意外的发现其中不止是今天的盟约和书信,还有以往的诸多来往密函及一本账簿。 粗粗的翻阅一下,厚厚的一本记载的竟然全部是国师的资产,沈弈心里冷笑,这资产的数字怕是可以与国库相提并论,若非有其他途径,只靠一个国师的俸禄,就是十辈子也攒不了这么多。 沈弈眼眸一转,提起笔在纸上奋笔疾书一番。将东西重新放好,又跃回房顶,准备悄然离府。 “有刺客!”一声惊呼从院中传来,沈弈扭头一看,一个寻夜的守卫正一手手持灯笼,一手指着自己的方向。 眼见其余的守卫被这一声喊叫吸引过来,沈弈连忙从屋顶跳到一旁黑暗的角落悄悄向国师府的外墙移去。 眼见离墙已不远,刚要纵身飞出,旁边却忽然跃出两个持剑之人一左一右同时朝沈弈刺来,因入国师府非之前所计划,因此沈弈并未随身带箭,眼下只好朝后一躲,避开两只箭的同时,伸手劈下一旁的树枝当剑。 两个人的武功并不算十分高,却是死死的拖住沈弈与其缠斗,眼见越来越多的守卫逼近,甚至还有闻讯而来的国师身影,沈弈心知如今必须立即离开,当下不再顾及许多,使出绝招直戳两位守卫的咽喉,只是因不想伤及性命,力道还是轻了许多,可就是这一留情,却让对手尚有反抗之力,在沈弈回身欲跃起,毫无防备的刹那,一把剑直直刺向沈弈的胸口。 沈弈单手捂上刺在身体的剑,向后踉跄的退后两部,幸好自己是跃起,剑只刺在腰部,不然这一刺怕是会要了自己性命。想及此,目光一寒,咬牙一把拔下腰上之剑,支撑着身体迅速刺伤两人后跃墙而出。 第三十五章:国师试探(一) “大人!你要做什么?”秦商惊慌的看着欲起身的沈弈,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如纸一样苍白。 “去上早朝。”沈弈说着一手捂腰,一手扶床艰难的从床上支起身子。 秦商赶紧扶住沈弈:“大人,你烧糊涂了吗?你现在身受重伤。”一想起昨夜浑身鲜血昏倒在自己房门前的沈弈,秦商就觉一阵揪心,大夫说伤口深的极深,只是因为位置稍偏,避开了关键部位,才得以保命,但失血过多,若是要痊愈,少说也要好生休养一两个月。 沈弈在秦商的搀扶下坐起,看看外面的天色:“赶紧把我的衣服拿来,这时辰还赶得上。” 秦商气愤的看着沈弈:“大人,你到底要做什么?小的知道自己没有说话的份,但你却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及?” 沈弈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窗外并无闲杂人等,低声道:“我的伤是因夜闯国师府而来,如若我今日不上朝,被国师怀疑,才是性命不保呢。” 秦商顿时震惊的说不出话,只愣愣的点点头便开始为沈弈穿衣,服侍他洗漱,看着他苍白着脸,明明疼痛还咬紧牙关强忍,心疼的眼泪都在眼中打转。 沈弈看在眼里,笑着拍拍他的肩:“我没事,去问府上的婢女找些胭脂过来,我的脸太苍白了,容易被看出。” 秦商轻应了一声便走出门,用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便离开。 沈弈已准备就绪,一见秦商回来便拿过秦商递来的胭脂往脸上抹,笑着说:“没想到我如今也用上这女子之物了。” 秦商终是忍耐不住:“大人,小的一直没问过你为何这样拼了命的查案,但也隐隐知道你是为了一个人,你这样做值得吗?” 沈弈手上的动作一顿,嘴角一丝轻笑:“没想过值不值得。” 秦商此时完全没了言语,连想都不想便去做的事定是对沈弈极其重要,如今自己能做的便是在身旁支持他,呼出一口气主动说道:“大人,昨晚得知你受伤的人,除了大夫还有两个婢女,我已严令交待他们不许外传你受伤的消息,这几日会禁止他们出府,你放心吧!” 沈弈眼中波光闪了闪,点了点头,走到门口时又加了句:“多谢。” 距离皇宫并非很远的距离,但是颠簸的轿子还是让沈弈一阵冷汗连连,擦好汗镇定了一番走进早朝大殿,群臣又一次几乎站满,沈弈故作平常的站到自己的位置,却明显的看到国师回头向自己的方向张望,虽然面色看起来如常,但却仍看的出那一副打量之意。 沈弈心中微叹,果然还是被怀疑了,自己曾经在夜宴会舞剑,昨日那舞剑之姿想必还是暴露了,眼下便只能尽力装作轻松的应对,即使在叩拜和起身要忍受剧痛时,也尽量让人丝毫显示不出一点异常。 今日深觉漫长的早朝终于结束,沈弈终于松了一口气,想着顾御卿七日后便可回京,自己只要再这样熬过几日,便可直接升堂审讯,到时候就不必如此伪装,好生休假养伤了,边想着边向殿外走,忽觉一人从一旁闪来,还未及躲闪,便被此人直接从受伤的一侧撞倒。 一阵剧痛从腰间传来,沈弈唯一的感觉便是身体撕裂般疼痛,差点下意识溢出一声闷哼,却在到唇边之际堪堪咬紧牙关,抬头时一副若无其事的面容看向相撞之人,不出意外是前来试探的国师,沈弈立即一副惊讶的面孔,主动上前一步道:“国师大人可有事?” 国师一愣,接着笑道:“是我不慎撞到沈大人,该我赔罪才是。” 沈弈连忙双手握拳,向前躬起身子:“岂敢岂敢,国师大人无事便好,那下官先告辞了。”说完轻轻一拜,便转身离开。 国师看着沈弈健步如飞的背影,不由有些困惑,莫非昨夜真的是看错了?想到自己与沈弈平日并无什么纠葛,昨夜回书房后查看那些重要书信也未见有所遗失,莫不是昨夜那人真的只是夜贼?摇摇头也转身离去,却不知健步如飞的沈弈之所以走的如此之快,是因腰间一阵潮湿,眼见就要渗出血来。 一回到府中,沈弈便赶紧请了大夫进来:“我方才不慎撞到伤口,麻烦再帮我包扎一下。” 大夫赶忙小心翼翼的解开沈弈腰间的绷带,紧紧皱了眉头:“大人,这表面的伤口比昨日还要撕裂一些,看来必须要卧床静养了。” 沈弈却是果断的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卧床,您是我请来的神医,医术高明,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大夫犹豫了一番:“有是有,但是我没有实践过,而且……” 方看到一丝希望却见大夫顿住,沈弈焦急的开口:“而且如何?” 大夫接着说:“而且过程要忍受极大的痛苦,本来若是醉酒可以抵挡些痛苦,可恰恰受伤之人不得饮酒,所以……” 沈弈松了一口气:“没事,那来吧,只是疼,我忍得住。” 大夫想了一番,终是点点头:“我先试着开始,若是大人无法忍受,随时叫停。” 沈弈点了点头,只见大夫从药箱中取出一根长长的针,浸在酒中翻转一番,又拿到烛火上烧的有些发黑,再将一丝细细却坚韧的线从针眼穿过,打了一个微小的死结。 “大夫,你这是要用针线缝我们大人的伤口?”一旁的秦商终于忍耐不住叫出声。 大夫点点头:“正是。只有缝合伤口才能在七日内将表面的伤口愈合,不影响正常行动,之后再好生调养,里面的损伤也会一点点恢复。” 沈弈微微一笑:“来吧。” 秦商扑倒眼前:“大人,这要在您身上扎多少个洞,这可不是一般的痛苦啊。” 沈弈的目光却是坚定,丝毫看不到畏惧:“无妨。” 第一针扎入肉中又从另一侧穿出时,沈弈还是忍不住手里抓紧床榻,细细的线从肉中一点点摩擦抽出,那感觉就像是刮骨般疼痛,沈弈不由的咬紧牙关闭了眼。 好在剑伤并不算大,只缝了六针便结束,但沈弈还是被冷汗打湿了后背,擦擦掉落眼前的汗珠,等着大夫包扎好伤口。 大夫边包扎边说:“大人,切记不可再有碰撞,更不可遇水,戒辛辣之食,还有一点是务必要好生休养,只要遵循这些,七日后我便可为你拆线。” 床榻上的沈弈连连点头,却又开始露出担忧之色。 秦商将大夫送出,连忙回身安慰道:“大人不必担心,既然已缝合完毕,以大人的身体,只要多修养,定会很快恢复。” 沈弈却是摇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虽然方才暂时骗过了国师,但是很难彻底打消他的怀疑,想来他还会再有其他的试探。” 秦商立即皱眉:“这可如何是好?” 沈弈思索了片刻:“去派人盯住国师府,先看看会有什么动静。”说完又不顾秦商的阻拦,执意去府衙处理政务。 许是沈弈的行为太过正常,一连七日,国师都没有任何异常举动,想着今晚就能等到顾御卿回京,沈弈顿觉紧绷的神经可以暂时放松。 怎奈世间之事却总是事与愿违,方觉松了一口气的沈弈却在这日黄昏前,接到了从国师府而来的一份请帖,沈弈静静的看着其上的字:那日多有冲撞,特设晚宴谢罪,望沈大人赏脸。 沈弈将请帖合拢,笑着对送贴之人说:“请回国师,就说,下官一个时辰后到国师府。” 秦商在一旁忍不住小声提醒:“大人……” 沈弈摆摆手,看着送贴之人离开,面容立即恢复了严肃:“去问问派去监视的人,这段时间国师府有何动静。” 秦商皱皱眉,还是走出了门。不过多时,秦商便带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国师在今日请了两个十分美色的小倌进府。 “大人,你说这是什么意思?没想到国师一把年纪还有这癖好。”秦商一说完便开始发牢骚。 沈弈却是面色凝重的静默了许久,半响后才开口:“去吩咐人烧一盆滚烫的开水过来。” 自沈弈昨日受伤以来,秦商便谴走了婢女贴身服侍着,待他出门端一盆刚烧开的水回来时,赫然发现沈弈已然自行拆开早上刚刚包扎好的绷带,露出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在腰间。 秦商顿时大惊,来不及放下手里的盆便跑上前:“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沈弈的额头已经沁出很多汗珠,看着水盆说:“把水放到桌上吧。” 秦商不解的放下盆,看着沈弈从桌上拿起一个稍大的茶杯向盆里舀去,之后竟然将装满水的茶杯递向自己的伤口。 “大人。”秦商一把攥住沈弈的手,“你要做什么?” 沈弈叹了口气:“你先出去吧。” 看出沈弈的用意,秦商自是不肯离去,看着沈弈坚定地目光,秦商双腿跪地,声音带着颤抖说:“大人,大夫说过伤口绝不能碰水,你明日便可拆线了,您万万不可这时出了状况,这关系到性命,天大的事都不如你的性命重要。” 沈弈还是摇头:“我不会有事,你出去吧。” “不可。”秦商大叫着抓着沈弈的手,“大人不可。” 沈弈却是狠下心一用力,将自己的手从秦商手中抽出,迅速将茶杯的水向腰间的伤口淋去。 第三十六章:国师试探(二) “下官参见国师大人。”被人引进国师府的沈弈方到正厅门前,便赶忙躬身向等在其内的国师行礼。 “沈大人,快快免礼。”国师从椅上站起迎上,“酒宴已安排好,只等沈大人一到就开席,请。” 两人边寒暄边到了设宴的餐厅内,又是一番礼让才双双入座,厅内的装典很是富丽堂皇,可这却是次要,最与众不同的还是正对桌前的一个大大的戏台,一看便知这主人极为注重享受。 沈弈倒是并不惊讶,做了近二十年的国师,想必早已习惯这些奢华,而且这戏台上的歌舞戏剧,倒是让自己免去了许多与国师的言语周旋,如今唯一需要应付的便是这不断敬来的酒。 “国师大人,下官不胜酒力,实在是不能喝了。”眼见十几杯酒下肚,沈弈双眼迷离,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对着国师再次敬来的酒连连摆手。 国师虽说已在之前先服了解酒药,可如今也不免有些醉意,看着沈弈酡红的脸,眼中眸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笑:“难得沈大人来我府上做客,自是要尽兴才是。我们先干了这杯再说。” 沈弈半睁着醉眼,吐字不清的说:“那下官再饮这最后一杯,国师大人恕罪,下官真的不能再喝了。”说着端着酒杯向嘴里送去,颤抖的手不由将杯中的酒洒落几分。 国师看在眼里,立即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看来沈大人果然是有些醉了,来人,扶沈大人去客房休息。” 沈弈方要开口拒绝,却觉一双手扶上胳膊,转头望去,一个媚眼如丝的男子正躬身在自己身侧,穿着丝滑薄衣的身子若有若无的触碰自己,声音更是魅惑动人:“大人,请随我来。”要说的话便化作口水吞咽下,点点头摇晃着站起身,由他搀扶而去。 芙蓉熏香,红罗软帐,沈弈方被男子搀扶着躺在榻上,便有一双手滑到自己的腰间,立即双眼微睁,带着有些迷茫的语气询问:“你做什么?” 男子抬起头邪魅一笑:“春宵苦短,大人何不及早行乐?”说着便轻轻解开沈弈腰间的腰带,手渐渐向上移去,在沈弈的胸前打着转滑动。 沈弈闭起眼,任由他慢慢将自己的上衣一件件剥开,看神情是极为的享受。 “呀,大人,你这是……”男子忽然一声惊呼。 沈弈不解的睁开眼,顺着男子的目光看向腰间,轻描淡写的说:“只是一块小小的烫伤,抹了些药显得有些严重,其实无妨,不影响我们,我们继续便是。” 男子盯着沈弈腰间那一大片红肿看了半响,终于为沈弈将衣衫合拢:“大人既然受了伤,还是好生修养吧。” 沈弈却是一副不满的神情:“我都说没事了,你怎么还不愿?” 男子赶忙一脸歉意:“我自然愿意服侍大人,只是我不能不顾及大人有伤在身,等大人伤愈,我再好生服侍大人便是。” 沈弈额头蹙起,摆摆手:“罢了,那你下去吧。” “是。”男子为沈弈盖了被子,有些留恋的看了一眼才走出门,但却并未回自己的房,而是直接走向了国师面前。 “你看清楚了?确实是烫伤?”国师听完男子的描述,仍是怀疑的确认着。 男子仔细回忆着那片上:“应该不会有错,而且……” 国师看向男子:“而且什么?” 男子面色有些微红:“而且他多次向我求欢,被我拒绝后似乎很是不满。” “哈哈。”国师一阵大笑,“倒是本官心切了,只让你确认了伤便出来,早知如此,还不如就成全了你们,也不至让他欲求不满,让你也心有怨言。” 男子一愣,连忙说:“小的不敢。” “好了。”国师终于彻底放下心,“若是他中意你,自己去赎你便是了,去管家那领赏钱吧。” 看着男子走出,国师终于放下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的心,独自在屋内闭目养神,缓解方才酒醉带来的头痛。 “大人,刚刚监视的人来报,沈大人睡了一觉后起身,对伺候的人说,明日还要早朝,要先行告辞,今日晚了便不打扰您休息了,现下已经向府外走去,小的不方便拦,赶过来问问您的意见。” 国师继续闭着眼睛问道:“他的脸色如何?” 下人想了想:“似是有些红,脚步好像也有些不稳。” 国师嘴角露出一抹笑:“随他去吧,对了,把监视他的人也都撤了,不需要了。” 而坐上轿的沈弈此时也同样露出一抹笑,算着时辰,顾御卿想必此刻已经到府,现在只要打好招呼,做好准备,明日便可直接在早朝上参国师一本,由皇上自己将国师定罪,再也不用这样夜长梦多。 只是今夜的沈弈注定没有做梦的机会,抛去身体的不适,还要连夜将明日所有的证据准备妥当,确保万无一失,这一忙竟又是忙了整整一夜。 “秦商,去把我那件貂皮大衣拿来。”沈弈将所有文卷收进朝服的衣袖中走出门,忽然停住脚步对着跟在后面的秦商说道。 秦商疑惑的问:“大人,那件貂皮大衣您几乎就没穿过,这几日天都回暖了,您怎么忽然要穿了?” 沈弈看看地上未结冰的水,喃喃的说:“好像天气确实转暖了,只是不知怎么今日觉得有些冷。” 秦商皱了皱眉,绕到沈弈面前:“大人,从昨夜我就觉得你脸色不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沈弈向里裹了裹朝服:“还好,就是头有些晕,大概是昨晚没睡的缘故。” 秦商静默一瞬,忽然开口:“大人冒犯了。”秦商说着向沈弈的额头摸去,不待沈弈躲闪,便是一声惊呼,“这么烫,大人,您发烧了! ” 沈弈一脸不在意:“昨晚饮了酒,难免身上会有些热,不需这么大惊小怪。” 秦商却是面色凝重:“不像是酒后的热度,大人,是不是伤口……” 沈弈立即打断秦商的话:“快来不及上早朝了,快去取大衣吧。” 秦商叹了口气,回身取来大衣披到沈弈身上。 街上的行人果然已脱了厚厚的棉装,街边的柳枝也抽出几个嫩芽,沈弈想了想,还是在下轿时脱掉大衣,可这轿外微凉的空气还是不由让自己冷的抖了抖。 这一抖却落入比他先下轿的苏寒之眼里,苏寒之不由暗暗观察他的脸色,苍白又透着些不正常的红晕,莫不是病了? 沈弈方想挪动脚步,却觉身边有道视线,转头望去,竟是苏寒之在望着自己,心里一喜,一想到今日终于可以帮他完成多年夙愿,就恨不得立即走近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却也知差一刻也不能提前透露,万一隔墙有耳,一切便都功亏一溃了。只好忍住有些激动的心情,朝他淡笑着点点头,转身向皇宫内走去。 苏寒之静静的看着沈弈的背影,自那日离开沈府后,沈弈便从未找过自己,即使是每日的早朝,他也并不如以往般让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而是下了朝便匆匆离去,即使是如今日这般相遇,他也只是如方才这种客气的点点头便走,想来是放弃了吧? 心里自嘲一笑,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付出对等的感情,又以何来要他人的感情呢?这样也好,至少不用苦恼如何不令他受伤害了,只是为何放下这桩心事,心里却好像空出一块呢? “下官参见国师大人,国师大人早。” “快快免礼。” 身后有其他人的寒暄声,苏寒之收回思绪,抬脚向皇宫内走去。 第三十七章:平冤昭雪 “众卿今日可有事上奏?” 皇帝方抛出这句每日惯用的开场白,沈弈便手持奏折走到殿中,将奏折举到头顶,躬身说道:“臣有本启奏。” 本朝规定,众臣上朝前均需将奏折提前上交至总管处,以备大臣禀奏时,皇帝随时翻阅,除非是大臣认为极其机密或极其重大之事,才会亲手持奏折于朝堂上递于皇帝。 沈弈这一举动立即吸引了皇帝以致众人的眼球,尤其是一旁的国师。 苏寒之也在细细揣摩着沈弈今日的反常,似乎已经有段时日未见他在朝堂发言了,今日是何事让他顶着如此气色上奏呢? 却见皇帝翻阅了一遍沈弈递上的奏折后顿时脸色变得凝重,将奏折一合放到案上,直直的盯着沈弈:“沈爱卿,此事非同小可,你若无凭无据,可不能随便信口开河。” 沈弈双手握拳放于胸前:“皇上,臣人证物证俱在,请皇上容臣将详情上奏。” 皇上静默了一瞬,重新看了一遍奏折,又瞥了一眼站在堂下的国师,最后视线落在断案上从未出过差错的沈弈身上:“好,爱卿上奏吧。” 沈弈躬了躬身向皇上表示谢意后,抬起身站直身体:“臣今日弹劾国师,陷害忠良,通敌卖国。”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最为震撼的却是苏寒之,当年自己一家便是这通敌卖国罪,今日沈弈此举…… 只见国师立即站到堂中,怒不可视说道:“沈大人,你不要血口喷人! 沈弈却是不紧不慢的说:“下官并非信口开河,下官有证据证明十五年前国师阴谋陷害祈裕将军以及如今与西丰国国君共谋夺取我国江山。” 祈欲将军!爹爹!苏寒之震惊的看着沈弈,难道他今日是为了替自己一家翻案?只见沈弈有意无意的向自己扫了一眼,一切便了然如心,心跳声顿时如钟鼓一般,震的自己不知所从。 国师果然脸色变白,转头朝向皇帝:“皇上,臣这些年对先皇和皇上衷心耿耿,您万万不可信他人污蔑啊!” 毕竟是老臣,皇帝赶忙安抚:“国师放心,只要国师是清白的,朕一定给国师一个公道。”说完转向沈弈:“沈爱卿,既然你说有证据,那便呈上来吧。” 沈弈立即开口:“臣的第一个证据是一名故人,臣请求皇上准臣将他请进殿。” 皇帝思虑片刻,终是说出一个字:“准。” “草民袁宗参见皇上。”皇帝话音方落,袁宗便上堂跪拜,许多老臣立即认出他便是当年事发之后失踪多年的副将,纷纷露出惊讶之色,国师更是惨白着一张脸,震惊之色无法掩盖。 就连并不识袁副将的皇帝,也在他行了武将特有的军礼后,露出了疑惑:“既是自称草民,为何要行军礼?” 沈弈在一旁解释:“回皇上,此人便是十五年前与西丰国一战中,祁将军的副将袁副将军。” “哦?”皇帝上下打量着袁副将,“原来是这样,那先平身吧。” 袁副将从地上站起身,感觉左边一道目光直直射来,不由微微扭头,只见国师双目迸发着寒光,极为明显的威胁之意,袁副将毫不在乎的扭回头,又看到一旁所站的苏寒之,心里更是坚定的开口:“请皇上准草民将当时的情况讲明,为祁将军讨个公道。” 皇帝点点头:“说吧。” 袁副将立即将那日与沈弈所讲重新复述一遍,当年情景重新还原眼前,无不让朝堂百官震惊不已。 袁副将话语方停,国师便急不可待的开口:“简直是一派胡言,这如何可证明是我背后为之?我有何动机害祁将军?” 袁副将也并不示弱,而是愤愤的回道:“当年有几人不知国师大人觊觎祁将军之妻,求不得便欲强行得之。” 国师冷笑一声:“笑话,此案定罪为满门抄斩,祁夫人也被同样斩首示众,我如何强行得之了?” 袁副将无奈的摇摇头:“这便是很多人将怀疑你的念头打消的原因了,但我袁宗,虽不济,却也查到当日你亲入大牢探望祁夫人,并且告知她,只要她同意追随你,便将她暗自救出,怎奈祁夫人爱祁将军至深,不仅一口回绝,甚至担心不能随祁将军而去,竟是反威胁你若是擅自将她救出,一定要想办法将此事告诉先皇,这才彻底让你的美梦破碎,国师大人,我说的有错吗?” “你!”国师忽然震惊的不知如何反驳。 同样如此震惊的莫过于苏寒之,一直认为家中惨案是由情引起,所以从心里多加排斥,也从不相信民间流传的那些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可是如今竟是发生在自己父母身上,苏寒之第一次知道原来这情真的可以让人生死相随,不由看向苍白着脸的沈弈,脑中顿时一片恍惚。 国师忽然转向皇帝:“皇上,这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并无实证。” 袁副将亦面向皇帝:“皇上,方才关于祁夫人之事,我确实无证据,但那份降书却在我手上,皇上可以请人一辨真伪。” “呈上来。”皇帝静静的看着那封有些古老的降书上一个清晰的玉印,将降书交到一旁的公公,“速去送到文鉴司,请他们立即查明后回来禀报。” 特意为公公配了两名御前侍卫以保安全,皇帝再次对着袁副将开口:“那当时与此事有关的官员如今可在这朝堂之上?” 袁副将看了看沈弈,没有开口。 沈弈立即接道:“回皇上,有一位。” “哦?”皇帝立即询问,“是哪位?” “是臣。”顾御卿忽然行至中间,“袁副将口中国师的心腹是臣。” 国师立即大怒:“顾御卿,枉我如此提拔你,你却反咬一口?” 顾御卿淡淡的回答:“国师大人,当年我投靠你帮你传信,是因为以为有你的栽培,我有了势力便可以保护自己所爱,如今同样是为保护自己所爱。下官多谢国师大人的栽培,但有些事下官不能苟同,说出来也是为了国家社稷着想,得罪了。” 皇帝此时心里已有些了然,早就觉得国师势力过于庞大,甚至威胁自己的位子,今日若是能就此除了他,倒免了自己的心事,遂说道:“国师,请稍安勿躁。顾爱卿,朕准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但说无妨。” 顾御卿躬身一拜:“臣多谢皇上。十五年前,国师大人派臣去密询一位可模仿西丰国先帝字体之人,并交于下官一封信,让此人按信中内容模仿出一封信,而模仿出的这封信便是之后为祁将军定罪的证据。” 顾御卿只说了简短的几句话,答案却再明显不过,百官均看向国师,甚至因为过于震惊,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国师此时已经有些气急败坏:“顾御卿,谁不知沈大人与你儿私交甚密,你们定是合起伙,一起污蔑我。” 沈弈一愣,未想到国师竟然在朝堂提及此事,赶紧看向苏寒之,却见他望着自己若有所思。不想让他再误会,赶忙从袖中掏出证据递于皇帝:“皇上,臣有当年那封定罪的书信,以及西丰先皇的亲笔手书,请皇上过目。” 确实是极像的字体,但两者放在一起比较,却也瞧的出明显的差异,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看来国师果然如沈弈奏折所说,皇上边对比着字体边想着,忽然看到西丰国的玉玺,皱了皱眉:“沈爱卿怎么会有西丰国先帝的手书?” 沈弈立即开口:“回皇上,此手书乃白使也就是西丰皇亲自交于国师大人之手,下官是偷来的。” “原来那日夜闯我国师府的人果然是你!”国师不可置信的看着沈弈,不禁揶揄道,“真没想到,你竟然骗过了我,沈大人果然是良臣,为了查案连命都不要。” 沈弈不理会国师的话,而是对着皇帝说道:“国师府书房山水画后的暗格内有所有国师通敌的证据,臣当日只来得及将这两封信调换,恳请皇上下令搜查国师府。” 国师此时已经颓废,如今怕是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果然皇帝只思虑一瞬,便准了沈弈之请。 时间静默的过去,沈弈只觉头越来越晕,竟有些站立不稳,眼前也是有些发黑,却仍是坚持等到派去的两拨人先后纷纷来报。 文鉴司回复,降书上所用玉印,与当时战书之玉印如出一辙,文鉴司全部官员认定为真。 而国师府书房的大量罪证也呈于皇帝之手,皇帝看完立即勃然大怒,将罪证向国师脸上一抛:“原来那三个城池之所以丢失,竟是因为你暗地帮助西丰国!你竟然还签了卖国盟约,称王?朕这就叫你去见阎王。” 国师再也无可辩解,只颤抖着跪于地上请求皇上饶命。 皇帝却是下了狠心:“宣旨,祁裕将军遭奸人陷害,今为其平反,并追封为护国大将军。 国师陷害忠良,通敌卖国,罪证确凿,判,满门抄斩,诛连九族。退朝!”说着不听任何人的求情走出大殿。 自己一家如今真的洗清冤屈,苏寒之愣愣的站在原地,恍如梦中。 身旁一个人影一晃,“咚”的一声直直倒地,苏寒之心里一惊,那个位置……赶忙低头望去,地上那脸色苍白如纸,已然不省人事之人不是沈弈又是谁? 第三十八章:生命垂危 “大夫,情况如何?”将沈弈送回府中的苏寒之不待大夫看完,便张口询问。 大夫紧皱着眉头,面容凝重的说:“情况不容乐观,沈大人昏迷的很深,且严重高烧,我需要检查下伤口。” 苏寒之心里一紧:“快请。” 大夫将沈弈的上衣从腰间掀开一角露出剑伤所在位置,立即大惊:“怎会如此?” 苏寒之也是浑身一震,沈弈腰间红肿的一大片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原有的剑伤,且皮开始层层脱落,其情况惨不忍睹,苏寒之心里狠狠的揪了一下。 一旁的秦商沙哑着嗓子说:“这是大人自己用开水烫的。” “你说什么?”苏寒之先大夫一步问道,“他为何如此?” 秦商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大人为了破案受剑伤,之后遭国师相撞试探,后又被他邀请,为了骗过国师,他只好出此下策。” 苏寒之一愣,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半响说不出话。 大夫叹了口气:“想必大人其他方面也未遵循我的嘱托。” 秦商已经开始抽泣:“是我的错,没有看住大人,他受伤后不仅日日坚持上朝,而且那日去国师府更是饮了许多酒,回来又是为了案子整夜没有休息。” 大夫摇摇头:“大人这是毫不顾及自身性命。” 性命?苏寒之眉头紧蹙,直直的看向大夫:“你是说他的性命堪忧?” “不错。”大夫说着转回头看了看沈弈的腰间:“我只能尽力为之,现在要抓紧时间为大人清理伤口。”说着将药箱打开,拿出镊子将沈弈腰间暴起的皮一层层剥落,连肉之处立即渗出点点血迹,之后换上针,将腰间已显露出的一条剑伤中的线挑起,从肉中拉出,再拿出剪刀,将伤口上有些溃烂的肉生生剪下,又取出一株干草在一旁的火上烧成灰烬,直接洒在伤口表面,才开始进行包扎。 一旁的秦商早已泣不成声,苏寒之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却是双拳紧握,脸色煞白,而整个过程下来,沈弈竟是无一丝反应。 “好了。”大夫合上药箱,“大人的伤口已经处理好,现在只看大人的烧是否能退,若是今夜能退,则无大碍,若是不退……” “会如何?” “会如何?” 苏寒之和秦商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大夫沉重的开口:“怕是命不得保,发烧之人越到晚上越容易厉害起来,一切就看今夜的状况。” 命不得保?苏寒之脑中瞬间闪现沈弈的面容,温柔,狡睫,深情甚至是发怒,一想到可能从此无法看见这些生动的表情,眼神一暗:“请大夫用最好的药医治,多少银两都不惜。” 大夫摇摇头:“药方可以开,不过只怕是以大人如今的状况,药根本无法喂进去。” 苏寒之难得的紧紧皱起眉:“就再没有其他方法可以退烧吗?” 秦商忽然大叫:“我记得大人前些天发烧时是用冰擦拭额头退的烧!” 大夫又是摇摇头:“那次是正月十一,外面仍有许多冰,如今冰雪消融,仅用凉水怕是起不到效果,而且这次大人比上次要严重许多。” 苏寒之忽然开口:“府里可有深井?” 秦商眼前一亮:“府内倒是没有,但是我知山间确有一汪,府中在夏季时会从那里取水,用来消暑所用。” 大夫也是一喜:“还是苏大人想的周全,深井之水,冰冷透骨,若是配以全身擦拭,虽不能保证一定能退烧,但至少应能缓解一些。” “好,我这就去叫人去深井打水。”秦商说着一溜烟的跑开。 苏寒之转向大夫:“大夫,也劳驾您开副药方。” 大夫躬身一拜:“大人放心,我这就亲自去给大人熬药。” 屋内一时只余二人,苏寒之转身将沈弈的被子向上拉了拉,拿起一旁的毛巾浸了普通的凉水为沈弈细细的擦拭脸庞,眼前的沈弈依旧眉眼如画,俊郎不凡,却是毫无生机,再也没有往日那潇洒无比的面容,就是在这潇洒的掩盖下,才不知他替自己背负了如此之多…… “苏大人,药煎好了。”大夫端着一碗漂着浓浓草药味道的药走进屋,准备放到一旁的桌上。 苏寒之转回头,朝前伸出手:“给我吧。” 大夫朝前几步将碗递到苏寒之手中:“苏大人,最好不要强行灌药,否则若是呛到,让吐息困难,后果不堪设想。” 苏寒之点点头:“我知道了,去吧。” 看着大夫走出,苏寒之从碗中舀了一勺药汁放到嘴边,轻轻吹几下,用唇试了下确定不烫,才放到沈弈的嘴边,只稍稍喂了一点,便见药汁从唇边溢出,果然是一滴也喂不进去。 犹豫了良久,眼见药碗蒸腾的热气越来越稀少,苏寒之终于舀起一勺药汁放入自己口中,低头覆上沈弈的唇,舌尖轻挑,让沈弈微闭的牙关张开一条缝,接着将口中的药汁一点点送到沈弈的口中,这才将唇离开,却见药汁从沈弈的唇边再次流出。 苏寒之皱了皱眉,只好再次含住一口,直接喂入沈弈的口中,但是随着双唇的分开,药汁却依旧流出,苏寒之忽然心里一慌,望着毫无知觉的沈弈,忽然有些无措的再次灌入一口,紧紧覆在沈弈的唇上,还不甘的用舌压住沈弈的舌,试图去除些阻挡,希望药汁可直接流入嗓子之内,就这样静静的呆了许久才起,却发现药汁依旧随着自己的离开,全部流淌而出。 苏寒之心里一凉,原来自己的付出之后,对方毫无反应是如此的无助,忽然无比的担心他再也不会有任何回应,从未有过的慌乱袭来,竟是双手抓住沈弈双臂一阵摇晃:“弈,你醒醒!我知道你听得到我的话,你醒醒!” “苏大人……”秦商一闯进屋子便看到这情景,嘴边的话忽然顿住,弱弱的开口,“井水打来了。” 苏寒之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努力平复一下情绪,低声说:“放在屋里吧。” 秦商上前几步将桶放下:“苏大人,您去歇着吧,让小的来为沈大人擦身。” 苏寒之站起身,伸手将一旁的毛巾拿起:“我来。” 秦商一愣:“这水很凉。” “无事。”苏寒之话锋一转忽然问道,“沈大人上次生病可是我第一次拜访沈府的那日?” 秦商点点头:“可不是,那日您一离开,沈大人便昏倒在正厅,其实当日早上大人就不舒服,只是为了查这个案子,才坚持反朝,后来为了求顾大人帮忙,又醉酒,所以风寒更是加重,也是这样连夜退的烧。” 苏寒之静静的听着秦商所言,仔细回应当日的情景,沈弈似乎确实是脸色不好,当时以为他饮酒的缘故,却不想原来他的饮酒也是为了自己,而自己却误会他与顾怜安。 却听秦商一声带着怨气的话:“其实小的真的不知大人到底为了谁才这么拼命,从查案开始就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我会尽力帮你讨一个公道。”沈弈那日的话重现在耳边。 尽力,这就是他说的尽力……苏寒之一个苦笑,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沈弈,喃喃的说:“怎么这么傻,为了一个无心之人值得吗?” “小的也问过大人是不是值得。” 苏寒之一愣,未想到自己方才问出了声,更未想到秦商会答,犹豫一瞬,还是问道:“那沈大人如何回答?” 秦商叹了口气:“大人说,从来没有想过值不值得。” 未想过……不用想便做,莫不是由着心意?那自己的心意…… “大人,一会就快用晚膳了,您今日送我家大人回来后还未休息,还是让小的来吧?” 苏寒之回过神,语气透着许多坚定:“晚膳不必了,你下去吧。” 秦商还欲开口,却见苏寒之已将毛巾浸入水中,只得悄然离去。 第三十九章:大病初愈 冰凉的水到手上似针扎般疼痛难耐,苏寒之却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将毛巾微微拧出些水分,回身放至沈弈滚烫的额头,接着解开沈弈的衣衫,仅留一件贴身里裤在身上,又回身取了另一条毛巾浸了水,避开伤口,从上到下缓缓擦拭。 滚烫泛红的肌肤被冰凉的水擦拭一遍之后又迅速回温,苏寒之心里一紧,想起大夫说的必须熬过今晚,迅速回身浸了凉水擦拭,反复更换凉水反复迅速擦拭,片刻不停歇,与时间做着斗争,一直到东方既白,摸着沈弈恢复如常的体温,才长长的呼出口气,露出一抹难得的笑容,将沈弈的衣衫重新穿好,又盖上被子,拿起桌上已经冷掉的药碗走出门去。 再次回来时,苏寒之手上的碗已经变得热气腾腾,疾步走到屋外,却听到屋内一声轻咳,心里一喜,是沈弈醒了!方要抬手推门,却听到另外一个声音:“弈兄,没事吧?” 伸出的手就这样停在门前,最终收回。 “我没事。”沈弈稍稍气愤的声音传来,“倒是你,脸冻得通红,怎么这么早就赶过来了?” “我……” “苏大人,为何站在门外不进去?”秦商忽然在身旁喊出,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寒之本欲退回的计划落空,方要将碗递到秦商手中,却见眼前的门被打开,顾怜安站在门前,看着自己一愣,继而说道:“下官见过苏大人,快请进。” 苏寒之淡淡的点了点头,端着药走进屋,察觉到沈弈的目光,将药碗迅速放到桌上,垂下手用袖子将手拢起。 “寒之?”沈弈终于有些迷茫的出声,“你怎么……” 苏寒之平静的打断:“醒了便好,先喝了药吧,我还要上早朝,先告辞了。” 沈弈一愣,赶忙在他的身后喊道:“寒之……” 苏寒之脚步一顿:“我下了早朝会再来。” 沈弈未再说话,眼里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顾怜安眼神一黯,心里一阵苦涩涌出。 “大人,我扶你起来吧。”秦商行至床边,见沈弈点头,小心翼翼的从背后帮他拖起。 顾怜安也恢复了神色,端起碗坐到床边:“弈兄,我喂你喝药吧?” 沈弈皱了皱眉,抿了抿嘴唇:“这药好像很苦。” 秦商一愣:“看来苏大人昨晚还是坚持给您喂了药,大夫明明说喂不进的,也不知你喝进去多少,不过幸好苏大人坚持。” 沈弈更是一愣:“他昨晚就在了?” “不是昨晚,是从早朝后就在了,若不是苏大人用深井水为您擦了一晚上身子退烧,按照大夫的说法,您怕是性命不保了。” 擦了一晚上身子?虽知是因为救治,但沈弈还是觉得一阵窘迫,忽然想起方才苏寒之端碗的那只通红的手,沈弈心里一揪,直怪方才没有了解情况。 顾怜安浮沉不定的心终是狠狠的沉了下去,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如今却是半丝都没有了。 “我自己来吧。”沈弈从顾怜安手中接过碗,直接喝了下去,从来都很怕苦的他,这次竟是没有皱一丝眉头。 如今再也不用自己准备蜜栈了,顾怜安却是苦涩一笑:“看来弈兄没有大碍了,那我也先去翰林苑了。” 沈弈接过秦商递过的巾帕擦了擦嘴角:“嗯,政务要紧,快去吧。” 顾怜安点了点头,虽然心里极想,却还是没有说出过会再来的话,转身走出门。 秦商这会却是极欢快,几乎雀跃的说:“大人,您早膳想吃些什么?” 沈弈刚要开口,忽然想到什么,眼眸一转:“什么都不吃。” 秦商马上着急:“大人,我知道您没有胃口,但生病不能不吃饭啊。” 沈弈却是慢慢的躺下,闭起眼假寐,不听他在一旁拼命的劝说。 秦商叹了口气,自作主张的跑进厨房。 “为何不吃饭?”苏寒之一下朝便被秦商拦住,控诉其主人不用膳之事,如今便直接端了碗粥坐到沈弈床前。 侧躺着的沈弈睁开眼:“没胃口。” 苏寒之淡淡却强硬的开口:“那也要起来吃,这样病才能好。” 沈弈扭回头看着苏寒之:“没力气。” 苏寒之皱皱眉,将碗放到一旁:“我扶你起来。” 苏寒之几乎是半抱着将沈弈从后面扶起,看着他一身无力的瘫软在自己怀里:“伤口很疼?” 沈弈点点头。 想到沈弈的伤口,苏寒之小心翼翼的将沈弈扶离自己的身子,将如今已多余的被子塞到他的背后,让他靠在床头,站起身:“等一下。” “啊。”沈弈忽然一声痛呼。 苏寒之已拿了碗的手一抖,紧张的走回床边:“怎么了?碰到伤口了?” 沈弈咧着嘴摇摇头,右手按于左臂,刚要开口却见苏寒之红肿的手上如今又被滚烫的粥洒了一层,心里一紧:“你的手!” 苏寒之这才注意到自己因方才紧张,竟是没察觉到被粥烫了手,当即拿出巾帕粗略的擦了擦:“我没事,你方才怎么了?” 沈弈将视线从苏寒之的手上移开看向自己的左臂:“是之前朝左侧躺的太久,把左手压麻了,你能不能……” 忽然想到那日为沈弈挥雪的场景,为了表示自己未误解成帮他按揉左臂,立即说道:“那我帮你拿着碗,你用右手拿着勺子喝。” 沈弈也未多说,果真用右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饭朝嘴边送去,“啊”又是一声叫,勺中有一半汁洒到衣衫前襟。 苏寒之赶忙拿起巾帕在沈弈胸前擦拭一番:“罢了,我喂你。” 苏寒之一勺一勺的放在嘴边轻吹,接着用碗接着勺递到沈弈嘴边,沈弈也是极配合,勺子一过来便张口津津有味的吃下,不到一会功夫,碗便空空如也。 沈弈摸着鼓鼓的肚子,一脸的满足还有一番窃喜。 苏寒之瞥了一眼自得的沈弈:“原以为你怕苦,还担心如何劝你喝下这碗粥,没想到竟是这么容易。” 被苏寒之这么一说,沈弈才感觉到自己嘴里的残味甚苦,不由开口:“这粥里面放了什么?” “黄连。”苏寒之淡淡的开口,“可以清火解毒,对你的病很有帮助。” “水!”沈弈大叫着开口,“给我水漱口。” 只见苏寒之不急不忙的取来水杯,沈弈一把便从他手中抢过,漱了多次口才停下,喘着粗气看向苏寒之,却赫然看见他嘴边一抹笑,确切的说,是窃笑! 沈弈方眯起眼,却见苏寒之忽然正色,认真的看着自己道:“今日早朝,国师被判明日午时处斩,并且顺藤摸瓜,根据你那本账簿查处了许多大臣,几乎将国师的势力连根拔起,谢谢你。” 沈弈一挑眉,佯装怒意的说:“是谁不信我会为其讨回个公道?” 话一说完,立即看向苏寒之有些窘迫,忙又轻咳一声:“昨晚也谢谢你。” 苏寒之摇摇头:“是我应该做的,比起你为我所做,昨夜之事根本不足一提。” “怎么不足一提?”沈弈忽然拉起苏寒之红肿冰凉的手,“你的手被凉水浸泡一晚上,日后怕是遇到阴雨雪寒天,便会痛,这痛会跟着你一辈子,怎么能说不值一提?” 苏寒之声音低沉:“可是不如你般差点失了性命。” 沈弈微微一笑,眼里满是深情的看着苏寒之:“我记得令堂对令尊也是不顾性命,生世相随。” 苏寒之一愣。 沈弈接着狡睫一笑:“其实我是想问若是我昨晚死了,你会不会……” “你不会死。”苏寒之直接打断沈弈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我不会让你死。” 沈弈的嘴角立即上扬,故意抓紧苏寒之的手问道:“为什么?莫不是舍不得?” 苏寒之一愣,微微偏过头不语,手却任由沈弈再次握紧。 第四十章:注意事项 “当当。”门外两声轻轻的敲门声。 沈弈皱了皱眉:“谁?” “大人,是我。” 两人均听出是秦商的声音,苏寒之立即从沈弈手中将手抽回。 沈弈不满的喊道:“进来。” 见秦商端着一个托盘推门而入,其上是一碗粥和几碟菜,更是不满的说:“我明明已经吃过了,还拿这些过来做什么?” 秦商“嘿嘿”一笑:“大人,这不是给您准备的,这是给苏大人的早膳。” 沈弈一愣,看向苏寒之:“你还没吃?” 不想沈弈内疚,苏寒之淡淡的答:“不饿。” 秦商却是不理会苏寒之的苦心,直接拆穿道:“苏大人,从我家大人昏倒后您就滴水未尽,而且一刻未闭过眼,您会不饿?” “滴水未进?”沈弈心里一紧,“把饭端过来。” 见秦商将托盘放到桌上,沈弈又开口:“你出去吧,一会请大夫过来一下。”说完便一脸怒意的看向苏寒之。 精神和身体都过度劳累的苏寒之确实没有胃口用餐,看见秦商走出门,叹了口气道:“我是真的不觉的饿。” 沈弈挑了挑眉:“也想尝尝被人喂的感受?我倒是不介意,不如……” “好了,我吃。”苏寒之无奈的走到桌前坐下。 眼见苏寒之将饭一勺勺吃下,沈弈放下心与他闲聊:“对了,你要恢复本姓吗” 苏寒之摇摇头:“不必了,养父对我亦恩重如山,且家中无子,我如今便做他的亲子。” “哦?”沈弈有些惊讶,“那你的爹娘?” 提起爹娘,苏寒之露出一脸温和的笑:“听养父说过,家母嫁到府中两年均未有喜,很是着急,甚至主动为家父纳妾,家父却说两人成亲并非只为繁衍子嗣,两人相爱比一切都重要,坚持不纳妾,后来也便有了我,我想他们如此开明,应是可以理解我。” “不为子嗣,只要相爱。”沈弈喃喃自语的说着这句话。 苏寒之一愣,恍然间却似明白沈弈缘何重复这句话,方不知如何接话,却听沈弈开口:“其实我本也不姓沈。” 苏寒之手下一顿,自己对于沈弈果然是了解太少,原来他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世。 沈弈淡淡的笑了笑,望着苏寒之碗中所余不多的粥:“你先吃,改日有机会再讲给你听。” 苏寒之轻轻的应了一声,继续低头舀了粥吃完,擦了擦唇角:“我一会要去府衙,你好生在床上休息。” 沈弈立即瘪了嘴:“还以为你会告假陪我几日。” 苏寒之看着沈弈这幅模样,心里只觉好笑:“我才反朝没多久,而且白使才走了十日不到。” 沈弈眉毛一挑:“白使?你还记得白使?都走了快十日了。” 果然生病之人容易无理取闹吗?苏寒之苦笑:“被你那样弄下水,想不记得都难。” 沈弈终是有些满意:“那你去吧,我中午等你陪我用午膳。” 苏寒之还是摇摇头:“怕是不行。”眼见沈弈脸色有些不好,又接着道:“今日早朝皇上不止为国师及其党羽定了罪,而且还下令征兵,为可能到来的夏季之战做准备。” 沈弈不解:“征兵乃兵部之事与你何干?即便是要给兵者以补贴,也不关礼部的事。” 苏寒之严肃的说:“可是云沂国十几年无战争,兵力十分薄弱,百姓过惯了平静的生活,怕是不愿参加,若是强行被征用,定是会起民怨,所以礼部这次负责在民间宣扬这爱国的精神,说服民众。” 沈弈思索一番,确是这个道理,其实要说当今圣上,倒也是个不错的国君,如此看来,并非先皇亲子也没什么大碍,更何况他也是云家的血脉,只是颇好些美色,想到美色,沈弈不由想到当日国师对白使所说之事,心里一个不爽:“那皇上除了派你做事外,还有没有提出别的要求?” 苏寒之疑惑:“什么要求?” 沈弈眼神透着些冷:“比如,秉烛夜谈。” 苏寒之一愣,片刻才明白沈弈意有所指,立即认真的说:“皇上不是白使,你不可做过分之事。” 沈弈却是哼了一声,态度极为不屑。 苏寒之皱了眉,再次说道:“他是皇上,我们都是他的子民,你切不可做它想,这是性命忧关的大事。” 沈弈的眼中却发出一道寒光,低声自语:“我可以让给他江山,不代表可以任他抢所有东西。” 眼见苏寒之有些困惑的看着自己,沈弈干脆抛出一句话:“总之我不管其他,你晚上要陪我。” 看着沈弈这般耍赖,苏寒之颇为无奈,想他为自己确实性命不顾,眼下生了病如此这般异常之举,倒真是担心他做出什么事,点点头安慰道:“我会尽早回来,你好好休息,无事便看看书或话本。” 这次这么痛快?沈弈立即开怀一笑,眼中眸光闪烁。 苏寒之方要站起身离开,却听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见是大夫推门而进,想了想还是等在一旁,看完大夫为沈弈检查身体的结果如何,怎料双手却一把被沈弈拉过,摊于眼前,苏寒之顿时一惊,方要抽出,却听沈弈说道:“大夫,请为苏大人看看手。” 原来他方才叫大夫是为了帮自己检查,苏寒之心里一暖,本欲抽出的手也随之停住。 大夫仔细望了一番,皱着眉说:“苏大人的手严重冻伤,日后怕是遇冷便会骨痛,十分难忍。” 果然与自己所想无差,沈弈赶忙问:“可有治愈之法?” 大夫想了想:“根治很难,我马上为苏大人开个药方,每日用药水浸泡半个时辰,连续七天,兴许可以缓解一些,但日后还是需要注意保暖。” 见沈弈眉头不展,苏寒之不想他再为此事纠结,转而说:“我的手无碍,你不用为此多加担心,不然思虑过多,伤病更是难恢复。” “苏大人所言甚是。”大夫接过话,对着沈弈说道,“大人您此次可谓是死里逃生,万万不可再为其他事费神。” 苏寒之将手抽出:“劳驾大夫再为沈大人诊治一下,目前状况如何?还有哪些其他嘱托?” 大夫伸出手,将手放于沈弈手腕细细把脉,片刻后说道:“大人脉象平稳,已无大碍,我再开几副滋补的药,大人只要按时服用,好生静养,切记不得再遇水,否则神仙也不能保大人安然无恙。” 还不待沈弈表态,苏寒之便已开口:“大夫放心,他这次会逐条遵守,有劳了。”说着竟站起身,行至书桌前。 门被大夫重新合拢,沈弈静静的看着苏寒之提起笔,原本细腻白皙的手此时有些肿胀,透着些桃红色,却并不影响骨节分明的美,手中的笔流畅的在纸上扬起落下,左右摇摆,看的人一时心痒难耐。 “别发愣了,拿好了,我去府衙了。”苏寒之将手中的纸递到眼神紧紧的盯着书桌的沈弈。 沈弈察觉到自己的窘态,轻咳一声,正欲解释一番,却瞥见纸上的内容,一把抢过,仔细看了一遍,不由傻了眼:“这是规定?!这么多?” 苏寒之淡淡的收回手:“不错,记得遵守,我走了。” 门被打开又关上,沈弈愣愣的看着纸上的字:“一,按时用餐,二,按时吃药,三,卧床休息,四,饮食清淡,五,勿食甜食,六,不得沾水,七,不得饮酒,八,不得熬夜,九,注意保暖,十,想到再加。” 沈弈躺在床上一阵哀嚎,这次又不是风寒咳嗽,为何不可食甜食?有没有必要还特意写了这么大的字体! 第四十一章:贴身照顾(一) 不过哀嚎归哀嚎,沈弈倒还是严格遵守,一天除去方便的时候被秦商搀扶着下床,其余时间都躺在床上翻翻书,看看画,累了便休息一番,倒是甚为自在。 府衙内的苏寒之却是忙的团团转,和礼部众大臣光是商议就用了几个时辰,却只得出一些计划的方向,离具体实施差的却是很远。 苏寒之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情况,可是今日却不知怎的有些心急,还有些莫名的浮躁,不由想到那次策划祭祀大典时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那时似乎没有一丝急切,即使祭祀大典迫在眉睫,也还是不慌不忙依旧按部就班的做下去,不过那时似乎有沈弈在一旁,偶尔商议,这次……想起沈弈,如今天色已晚,早已过了用晚膳的时辰,也不知他有没有等着自己,幸好今日已完成初步计划,可以立即回去,苏寒之这样想着,将手中书卷一放便抬脚准备离开。 忽然身旁传来喊出一声:“韦大人,你怎么这么急着走” 那边已行至门前的韦大人方转头,却听一旁的李司务调笑着说:“方大人,你有所不知,韦大人新婚燕尔,急着回去见家里的娘子呢!” 韦大人脸色微红,嘴角却是高高扬起:“李司务知我心,韦某确实是急着见娘子,先告辞了。”说着拱拱手便扬长而去。 “呦,你看他的案桌都未收拾整齐,便急着回去,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是啊,韦大人平时最整齐,定是今日晚了,担心娘子在家等他饿了肚子。” 其余两人的感叹,让苏寒之不由回头看看自己的书案,书案上方才需要的资料散乱的铺了一桌,比一旁韦大人的更是只有过之而无不及,苏寒之不禁愣住,呆呆的看着书案静默半响,才回身将书案收拾妥当后方离去。 “好,好,就这样,下去吧。” 还未进沈弈的卧室,便听到沈弈在里面的吩咐,门紧接着被打开,几个下人纷纷走出,与自己行了个礼离开,苏寒之推门而入,眼前的沈弈正靠在床头自得的看着前方,苏寒之顺着视线一望,卧室空地上多出一张不大不小的餐桌,上面赫然摆放十几道菜。 “如何?够丰盛吧?”沈弈得意洋洋的看着苏寒之。 看着桌上大部分都是极为油腻的菜,苏寒之一下就冷了脸:“你如此不将我的规定放在心上吗?” “怎会不放在心上?”沈弈说着用手一指床尾,“你瞧!” 苏寒之走至床去,抬眼看去,床尾的墙上竟是贴着一对字画,天色有些昏暗,苏寒之细细辨认一番,才发现那副画竟是那副并蒂莲画,而一旁的字副竟是那十条规定! 谁会将这些东西挂进床内?而且如此滑稽的挂在一起?苏寒之一阵无语。 “如何?”沈弈侧眼看着苏寒之,“我可是日夜睁眼都看的到它,怎会不放在心上?” 苏寒之回过身看向餐桌:“那准备这些菜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了吃清淡些吗?” 沈弈理直气壮的开口:“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你累了一天,想来中午也未吃好,我这是心疼你,为你补补身子。” “真是越发油嘴滑舌了。”苏寒之嘴上说着,嘴角却不自觉扬起,背对沈弈走向餐桌,“既然如此,那我就多谢了。” “喂。”沈弈在背后大喊,“你要自己吃?” 苏寒之在桌前坐下:“怎么?你也要吃?”见沈弈点点头,又转而说道:“不是说特意为我准备的么?” 沈弈一愣,谁说冷情的人不会使坏?这厢方有些进展,可不能一开始就被他吃的死死的,沈弈忽然笑着说:“我是怕你一人用餐寂寞,好心想要陪陪你。” 苏寒之却是淡定的拿起筷子:“多谢你的美意,不过我向来一人用餐,早已觉得习惯,不会感到寂寞。” “你!”沈弈有些气急败坏,忽而眼珠一转,“也好,你先用着,我去叫人熬碗粥来。”说着便翻身下床。 苏寒之风一阵冲到沈弈床前,将刚刚站起的沈弈从前面扶住双臂:“不是说了不可以乱动!” 沈弈一个窃笑:“大夫说可以适当走动。” “那也要有人扶着,不需过度用力才行。” 有些急喘的呼吸喷撒到自己脸上,沈弈不由低头望着比自己略矮一些的苏寒之紧皱的眉头,焦急的神情,伸手一把揽住苏寒之的腰,朝前略一用力,让他更加贴近自己,四目相对,看着苏寒之微愣的眼神,沈弈的眼波荡漾,慢慢朝着他的唇吻下。 咕噜,沈弈的肚子很不识实务的叫了一声,将这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生生破坏,也让沈弈倏的停下,有些懊恼的皱皱眉,犹豫着要不要继续。 苏寒之忽然开口:“饿了去吃东西,我扶你。” 被苏寒之搀扶着走向餐桌,沈弈偷偷瞧着他的脸色,只见他面色如常,脸上略微有些红晕,却不知是因自己方才的举动还是之前急速的跑动。 两人并不多说,沉默的各自吃着,只是为担心沈弈伸手夹菜拽到伤口,苏寒之一坐下便盛好了汤放在沈弈眼前,还不时将一些清淡的菜夹到他的碗里。 如此清淡的口味还是让沈弈忍不住问道:“为何不让我吃甜食?我今日问过大夫,说对我的伤病并无什么影响。” 苏寒之夹菜的手一顿,淡淡的说:“只是担心你吃太多甜食伤了牙。” 竟是这个原因,看来自己恢复吃甜食有望,沈弈赶紧说:“就算是伤了牙也不是这会的事,我注意些便是,那条勿食甜食就去了吧?” “不行。”苏寒之直接拒绝,“即使不是这会的事,年老了不能咀嚼更是不方便。” 年老?沈弈嘴角牵出一抹笑:“若是那样,等我老泰隆重,牙全掉光时,我就让我娘子嚼好了喂我吃。” 娘子……苏寒之脑中忽然浮现韦大人急着赶回家的画面。 只听沈弈又开口:“反正他也已经有经验,虽然药物算不得食物,想来可以融会贯通,难不倒他。” 药物……苏寒之猛然想起昨日自己用嘴为沈弈喂食药汁的事,心里一跳,他怎会知道? 虽然心里有些莫名的慌乱,苏寒之却仍旧故作一副坦然样,实则十分不坦然的将饭吃完,一旁的沈弈则是咧出大大的笑容,一直到饭吃完,还是合不拢嘴。 看着下人将东西收拾完毕移出,苏寒之瞧着外面已有些晚的天色,站起身对着靠坐在床上的沈弈说:“很晚了,你早些休息,我回府了。” 沈弈一愣:“你要回去?” 苏寒之淡淡的点点头:“自然是要回去。” 沈弈眉毛一挑:“那你说话不算数?” 苏寒之仔细的想了一番,确认自己没有说过什么答应留下的话,不由问道:“哪句话?” 沈弈不满的说:“你说晚上会陪我。” 苏寒之彻底愣住,当时是为安抚他随口而说,他竟然当了真?可是这共处一室,实在不成体统,何况两人多次险些…… 想及此,苏寒之坚定的说:“不行,我不能留下。” 沈弈立即一脸黯淡,泄气一样的说:“好吧,看来如今有一条怕是无法遵守了。” 苏寒之不解:“哪一条?” 沈弈看着床尾的墙:“第四条。” 第四条好像是不能沾水。这沾水和自己留下又有什么直接关系?苏寒之继续问:“为何?” “你不留下,晚上我为自己擦身,不能保证会不会因行动不便让伤口沾到了水。” 苏寒之顿时僵住,原来他是要让自己帮他擦身,当日是情急,如今怎么面对他赤裸的身子? 第四十二章:贴身照顾(二) 沈弈特意靠近些看着苏寒之僵住的神情:“你不会是担心面对不穿衣衫的我无法自持吧?” 苏寒之一愣:“当然不是。” 沈弈暗暗偷笑:“那是怕我对你……你看清楚,我可是受了伤,除非……” 苏寒之偏过头打断:“更不是。” 沈弈又是眼眸一转:“那你是不愿帮我?” 苏寒之继续不看他:“也不是。” 沈弈做出一副思索状:“那是?” 罢了,这擦身只当是照顾病人,可是…… 苏寒之终于还是有些不淡定的说:“你这屋子只有一张床,我怎能与你共处一室?” “哈哈。”沈弈终于忍不住大笑,“我确是让你留下帮我擦身,但我几时说过擦完身我们同榻而眠,我府上虽小,但一间空屋还是有的,不过,你方才的提议我倒觉得可以考虑下,若是共处一室,倒是方便许多。”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寒之直接阻止沈弈继续考虑,开口道:“你去派人收拾其他屋子,我留下。” 沈弈得逞一笑:“早就帮你收拾好了,就在隔壁,衣橱里有几件新衣,你洗完澡可以换上。” 竟是把自己回府的这个理由也封死了,苏寒之瞥了沈弈一眼:“多谢你想的如此周到。” 沈弈哈哈一笑:“彼此彼此。” 苏寒之既答应留下,沈弈便是放松了心情随便与他攀谈着,听他说着白日的情景,不时提些自己的看法,倒是颇让苏寒之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只觉得沈弈颇懂些百姓之想,不由与他更多的研究起来。 “嗯,我就是这样想的,你们要以民众的角度想问题,不能看内容多充实,重要的是亲近百姓。”沈弈一番高谈阔论。 苏寒之点点头:“不错,征兵的对象大多面对的都不是文人,华丽的词藻都无用,看来我们以后制定的计划,要先找个百姓试上一番,看看效果。” 沈弈指指自己:“我不就是现成的人选吗?你将白日所想,晚上实施到我身上,我任你随意折腾。” 这有些暧昧的话一说完,苏寒之一愣,眼前竟是闪过两人以往纠缠的画面。 看着苏寒之忽然变红的脸,沈弈尤反应过来方才的话说的有多引人遐想,心里哀嚎,天地良心,自己绝对不是故意为之,赶紧解释:“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其他企图!” 沈弈不说还好,这一挑明却将苏寒之的心思说破,当即偏过头不理他。 沈弈却以为苏寒之是生了气,一句大实话想都不想直接说出:“寒之,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不然我一定会说让你任我折腾!” “你!”苏寒之干脆站起身,却被同坐在床上的沈弈一把拉住。 “大人洗澡水烧好了。”秦商在外面的一句话让屋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今天秦商来的倒是时候,沈弈嘴一弯,放下拉住苏寒之的手:“进来。” 秦商进来时看到苏寒之一愣,不过想到沈弈今日吩咐人收拾屋子,也瞬间明白苏寒之怕是为了照顾大人留宿,以往一直不喜苏寒之冷冷的面容,如今才知他内心如此之热,对自己大人这般好,之前见他不顾自己身体连夜相救便消除了不好的印象,如今更是让秦商从心里升出一阵好感。 担心苏寒之过于劳累,秦商放下桶便连忙开口:“苏大人不如去休息吧,让我来为沈大人擦身。” 沈弈心里一惊赶忙看向苏寒之,这个多嘴的秦商,要是苏寒之答应了走开可如何是好? 却听苏寒之开口:“一会还要劳驾你请人烧桶水送至隔壁房间,沈大人这我来帮忙就好了。” 沈弈这才松了一口气,眼睛狠狠的瞪了一眼秦商后,嘴边又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秦商却是未见到沈弈的神情,一边将毛巾递给苏寒之一边说:“我家大人真是好福气,每次生病都有人这样贴身照顾。上次是顾大人,这次是您。” 苏寒之接过毛巾的手立即一顿。 沈弈的笑顿时僵在嘴边,面如土色的看着苏寒之,只觉欲哭无泪,脸色阴沉的开口:“秦商,既然苏大人对我这么好,你也表达下谢意,自己去厨房为苏大人烧洗澡水吧。” 秦商一愣,沈弈这强烈的不悦再明显不过,不知自己哪句话得罪了大人,却知不照大人的说法去做定是没有好结果,赶紧应了一声跑开。 屋内又只剩二人,沈弈立即换成一副无辜样:“寒之,怜安只是陪了我几日。” “嗯。”苏寒之淡淡的应了一声,弯腰将毛巾浸到水中,“脱衣服吧。” 沈弈一愣,这么镇定的让人脱衣服还真是少见,眸光一闪,一丝坏笑浮现脸上。 “里裤不用脱!”苏寒之一回过身便见沈弈正欲脱下仅剩的里裤。 沈弈心里暗笑,果然不镇定了,却也放下了手,方才也就是逗逗他,真要赤诚以对,完全坦露在他面前,现在还没有那个勇气,说不准自己会不会无法自持。 苏寒之这才走到跟前,将温热的毛巾覆上他的肩缓缓向下擦拭他的后背,轻声说:“这次顾御卿和顾编修也帮了不少忙,我不便暴露身份相谢,你帮我感谢一下吧。” “哦。”沈弈低声应着,想了想担心苏寒之仍有些误会,还是解释道,“那次我生病,怜安就是在身边陪陪我而已,并未如你这般。” 苏寒之手上动作一停,起身从一旁的桶中涮了一把毛巾,又回到沈弈面前从上而下擦拭他的胸前,只是特意避开了那两点敏感之处:“你身体一向很好,怎么那次忽然病了?” 沈弈看着专注为自己擦身,目不斜视的苏寒之:“你真的要知道?” 直觉不是好事,苏寒之正考虑拒绝,只听沈弈忽然有些郁郁的开口:“那是那日欲火焚身后,我朝自己浇了一桶凉水。” “你疯了!”苏寒之擦拭到沈弈腹部的手倏的一停,“这是冬天!” 沈弈有些暴躁:“那能怎样?不能趁你酒醉对你做什么,难道我要回来想着你的样子抚慰自己?” 此话一出,沈弈的脑子同时闪现了话中的画面,顿觉身体某处起了变化。 苏寒之听到后更是一愣,想要擦身转移尴尬的情绪,却赫然发现紧临手的里裤此时微微隆起,手里一抖,竟不知该拿起还是继续。 沈弈的呼吸亦变得有些粗重,却是倔强的说:“你继续。” 苏寒之故意避开视线朝腿下擦去,让自己的手离的远些,好让他能尽快恢复常态。 可沈弈却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喜欢之人在自己身下动作,手指还不时触碰自己,这种情况若是还能镇定下来,就不是血气方刚的男儿了,当下一阵烦躁:“别擦了。” 苏寒之抬起身,瞥到沈弈高高顶起的里裤,眼神忽明忽暗。 心知苏寒之绝对不会主动与自己亲近,沈弈掀起被子盖于自己身上,慢慢滑下身躺下,面朝里转过身:“我困了,你也去睡吧。” 似乎听到苏寒之一声低低的叹息,之后便是门合起的声音,沈弈呆呆的静止了许久,才让身体平静下来入睡。 第四十三章:国师处斩 苏寒之起床之时,沈弈的屋子还丝毫没有动静,想着他应是还未起,苏寒之便未打招呼直接去上了早朝。回来之时,沈弈已吩咐人准备好了早餐,坐在桌前等他。 二人静静的吃着饭,谁也未提及昨日之事。 一直到早饭几近吃完,苏寒之才开口:“今日午时国师处斩,我想去亲自见证一下,不能回来用午膳了。” “哦。”沈弈淡淡的应着,继续低头喝着粥。 又是一阵静默,苏寒之将碗中的粥喝完,轻轻擦拭着嘴:“我吃好了,先去府衙了。” 沈弈点点头:“嗯。” 没有再听到其他的话,苏寒之沉默的转身走出门,心里有点说不出的堵,沈弈这是怪自己一直没有回应吧?苏寒之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片刻沈弈的卧室,还是走出沈府的大门。 沈弈昨晚的提议被苏寒之一提出,立即便得到许多人的赞同,甚至由此得出更多的想法,让进程也提快了许多,原本定下的计划竟然半日就完成。 “苏大人。”韦大人有些犹豫的叫着苏寒之,低声试探着说,“既然今日咱们提前完成了,是不是可以放假半日?” 这话一出,屋内其余两人可是捏了一把汗,虽说按照礼部规定,但凡有这种特定的负责事务,议政时间可以自行决定,但以苏寒之往日的作风,怕是要继续加紧讨论。 却听苏寒之淡淡的说了声:“也好。”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温和。 一旁的两人吃惊的对视一眼,同时走上前。 平日最喜玩笑的李司务首先开口:“苏大人,您家中最近是不是有喜事?” “喜事?”苏寒之一愣,“为何这么说?” 方大人“嘿嘿”一笑:“我们是觉得您今日好像不太一样。” 苏寒之不解:“哪里不一样?” “呃,这个……”方大人一时语结。 倒是李司务接过话:“是比平日里温和许多。” 苏寒之顿时有些自嘲:“莫不是我平日太过严厉了些?” “不是不是。”方大人赶忙帮忙解释,“李司务的意思是,你比平日要通情达理许多,不不,苏大人,我不是说你平日不够通情理,总之就是好了许多。” 一旁的李司务不由冷汗直下,本是想说些好话,套套近乎,怎料越说越乱。虽然是温和了许多的苏寒之,但是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万不可说错了话得罪,赶忙说:“苏大人,我们只是随口一说,您别介意,我们先告辞了。”说着偷偷踢了一脚犹在发愣的方大人,提示他施了礼赶紧匆匆告辞。 苏寒之倒是并未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计下时辰,脱下外面的官服,只穿了里面的便装走向街上。 越临近斩首之地,街上越是嘈杂,堂堂的一品国师今日被处斩,那可是吸引了众人前来观看,苏寒之便是混在这些人潮中向目的地走着。 离午时只差一刻,苏寒之从人群中看着被反绑在木柱上的国师,头低垂,花白的头发遮住脸,发上还散落着一些枯烂的菜叶和打碎的鸡蛋,完全看不出这是曾经在朝堂上光彩一时的国师大人。 人群中不时传来一阵阵叫骂声“卖国贼”等叫骂声不绝于耳,一片嘈杂。 此时同样嘈杂的还有沈府和御卿府,只是不同于这里的叫骂,两个府中俱是一片喜气洋洋。 皇上的圣旨刚刚传到两府,顾御卿和沈弈因功分别升为国师和御史之职,同样一个午时,却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行刑!”,随着斩首令的掉落,刽子手举起大大的砍刀将国师的头一刀砍落,鲜血向外喷洒而出,流到地上染红一片。人群中顿时爆发一阵尖叫声,夹杂着恐惧和欢呼。 苏寒之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害自己家破人亡之人今日终于被绳之于法,终于可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让他们安息,也让自己得到心灵上的安宁。 “祁少爷。”旁边一个陌生的声音更是陌生的称呼让苏寒之的视线从刑场转移到一旁。 苏寒之看到眼前之人一愣:“袁副将。” 袁宗摆摆手:“别叫什么袁副将了,我比你的父亲大,一直视他为兄弟,你若不嫌弃,便称我一声伯父吧。” 苏寒之立即恭敬的叫道:“袁伯父。” “好侄儿!”袁宗拍拍苏寒之的肩,“走,我们去喝点酒庆祝一番。” 不远处便有家酒楼,苏寒之和袁宗举杯对饮,为十几年萦绕在心头的夙愿终了庆祝。 苏寒之的记忆中,父亲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如今与袁宗长久的畅聊中,又得知了许多父亲在沙场中的英勇,让父亲的形象顿时在脑中又活了起来。 袁宗一阵感叹:“祁将军不仅在沙场是英雄,更是文武双全,当年画画也是颇有名气,让身为京城第一美人之人都不得不为之倾倒。” 苏寒之曾听说过母亲曾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却未听过与父亲是如何相爱,之前大抵因抵制专制,因此从未像身为父亲朋友的养父探听过,今日还了公道,倒是忽然想知道些当年之事,遂问道:“伯父可知道他们如何结识?” 袁宗笑了笑:“听说是在一次画展,祁夫人一眼便看上祁将军的一副画,坚决要买,可是当时只是民间展览画作,并不出售,谁知祁夫人却万分坚持,甚至要求见作画之人。” 苏寒之不由想到母亲追随父亲而去的那种坚持,淡淡的一笑,没有做声。 袁宗接着道:“祁将军用笔名南竹便是不想暴露身份,那次也是无奈下才出面,却不想才子佳人一见倾心,竟是成就一段佳话。”说到此,袁宗忽然叹了口气:“只可惜祁将军的画当年只在后院找到那一副,都怪我没有及时认出你,竟把画卖给了别人。” 说到那副竹画,苏寒之不由疑惑:“既然是家父唯一画作,伯父怎会改变注意卖了出去?” “哎,还不是沈大人一直不眠不休的缠着我,足足缠了我三日,说是他家娘子喜欢,他又做错了事得罪了家里娘子,若是他不能买到画拿去弥补,他家娘子就不能原谅他,甚至控诉我拆了一对好好的鸳鸯。”袁宗一边说一边摇头,似乎对那三日被缠的情景仍是心有余悸。 娘子?苏寒之顿时愣住,眼前不由浮现沈弈耍赖的神情,嘴角竟是不自觉的扬起。 却听袁宗继续说:“其实我最后决定卖给他还是因为那日晚上下了大雨,他被我再次拒绝后,一人站在雨中等我改变主意,那一刻我忽然想到当年祁夫人也是这般执着,又想起祁将军所说,“世间万物皆浮云,唯有情字暖人心”,想着若是因为此画能成全另一对的美满,相信祁将军泉下有知,定是不会怪罪于我。” 苏寒之的心忽的一阵跳动,心里某处渐渐柔软开来,忽然站起身:“伯父,我忽然想到有件事,先告辞了。” 说着在袁宗微诧的目光下,大步走向沈府。 第四十四章:怜安告白 “顾大人!您这个时辰怎么有空来?”秦商刚一开门便碰到正欲敲门的顾怜安,赶忙招呼道。 顾怜安温和一笑:“今天出门办点事,正好路过。” 顾怜安之前是常客,秦商也不拘谨:“那您里面请,我先出去置办些东西。” 顾怜安点点头,走向沈弈的卧室。 春暖复苏的时节,又刚过午时不久,正是一天中最暖的时候,沈弈卧室的房门大开,沈弈此时正有些慵懒的斜倚在床头,手捧一本书静静的看着,阳光从窗户射进,落到他的发上发出点点亮光,顾怜安只在门口看了一眼,便觉迷了眼,移不开视线。 “怜安?”倒是沈弈先发现了顾怜安,忙招呼道,“怎么光站在门口不进来?” 顾怜安回过神,有些尴尬的走进屋:“刚刚看弈兄看的专注,怕打扰了你。” 沈弈放下手边的书,朝前坐直些身子:“只是随便看看,打发下时间而已,不然整日闷在屋内,别说养这腰上的伤了,坐都把腰坐的僵疼。” 顾怜安走到床前:“那让我来为弈兄按揉一下吧。”说着侧坐在沈弈身后,双手为他轻揉起肩膀。 沈弈闭着眼一阵享受:“真是舒服,怜安那位情郎可真是有福了。” 顾怜安手下动作一滞,眼神瞬间有些黯淡,又担心沈弈发觉自己的异常,连忙再次按揉起来,却是并不接沈弈的话,而是说道:“我今日听闻弈兄升官为御史,真是恭喜了!” 沈弈却没多少欢喜,只是平静的说:“其实我更喜欢断案,不过御史可以制定些国法,也可以造福百姓。对了,说起升官,令尊高升为国师,可真是大喜啊!” 顾怜安轻声应着:“嗯,对于他来说估计是大喜。” 察觉到顾怜安口中的不屑甚至是不满,想来他心中仍是没有放下,沈弈睁开眼:“怜安,其实令尊是真心关心你,本来有件事,我不想提,但如今看来,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顾怜安放下双手:“恩?是什么事?” 沈弈转过头看向顾怜安:“当日令尊安排你去相亲,其实是为你好,因为国师曾有心将你送给皇上,所以他这次一则是帮我断案,二来也是冒着危险为了不让你犯险。” 顾怜安一愣,眼中微微闪烁,却是没有言语。 沈弈看出顾怜安有所动容,欣然一笑:“如今令尊贵为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无人敢动你的心思,你可以放心与你的情郎在一起了。” 顾怜安眼神一黯,静默半响还是开口:“我心上之人怕是不喜欢我。” “哦?”沈弈一惊,“你怎知?是他亲口告诉你?” 顾怜安低下头:“不是,他不知道。” “哈哈。”沈弈大笑,“我就说怜安如此优秀,怎会有人不喜欢,你连心意都未向他说明,怎好自己下结论?” 顾怜安低声说:“我不想为他徒增烦恼,若是他心中没我,说出来只会让大家尴尬。” 沈弈摇摇头:“这个弈兄便要说你了,如今你并不知他所想,若是你误解他的意思,便是误了大好姻缘,而且我人物,既喜欢一个人,没有追求就放弃,那便是对不起自己。退一步讲,即便他真的不喜欢你,说出来,也不枉自己的一片情。” 顾怜安抬起头,打量着沈弈的神情:“弈兄真是这样想的?” “当然是。”沈弈抬起右手从顾怜安的身后绕过,拍拍他的肩,“勇敢点。” 两人此时坐的本就靠近,沈弈这一动作更像是揽着顾怜安,顾怜安脸色立即变得微红,直直的看着沈弈,呼出一口气,认真的说:“弈兄,我喜欢你。” 沈弈的脸色倏地一僵。 “当。”门口一声清脆的响声,似是什么东西落了地。 方因顾怜安的话震惊的沈弈又是一惊,扭头望去,门口的苏寒之正弯腰捡起地上一个白色物什,还未看清是什么东西便被他紧握在手里,抬起身朝着自己的方向说了一句:“抱歉,打扰了。”便转身快步离去。 沈弈一阵疑惑,他怎会这个时候回来?方才的话莫不是被他听见了?下意识想要伸出手将苏寒之叫住,却发现自己的手正搭在顾怜安肩上,这才意识到眼下的情形从苏寒之的位置看过来,更像是自己拥着顾怜安,加上方才的那句话,即使不想让他误会都难。 远远的望着苏寒之快步离去的背影,沈弈心里一慌,连忙抽回自己的手。 “对不起,弈兄。”身旁的顾怜安低声说着,眼中带着歉意更带着神伤。 沈弈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是经历了一场告白,对象正是自己当做兄弟的顾怜安,而恰恰这场告白还是自己所鼓励,当下不知如何回应,只是愣愣的望着顾怜安:“怜安,我……” 顾怜安苦涩一笑:“我终究还是给你徒增了烦恼。” 沈弈连忙开口:“不是,我只是有些惊讶,你何时开始对我……我一直以为你当我是兄长。” 既然已经将心事说出,顾怜安便不想再有所隐瞒,直接说道:“在我们做兄弟之前。” 做兄弟之前!沈弈一愣,难怪自己第一次求他,他便毫不犹豫,原来他当日所说的心上人是自己! 回想着两人的相处,他为自己第一次去求父亲,并且答应了一直不愿的条件,又因救自己的送的昙花落水,更是在自己生病时不解衣带的照顾自己,沈弈不由懊恼,怎会如此糊涂,竟是错把他对自己的感情当做兄弟之情? 沈弈在一旁兀自感慨,顾怜安却把他的情绪通通看在眼里,震惊,恍然大悟,懊恼,无奈,却独独少了一份喜悦,也许是不想为难他,也许是不想听他说出拒绝,顾怜安站起身,勉强对着沈弈一笑:“弈兄,我先走了。” 看着顾怜安比哭还难过的笑容,沈弈心里亦是十分难过,从心里发自肺腑的一句话:“怜安,对不起,我一直都不知道……” 顾怜安打断他的话:“弈兄不必抱歉,感情之事本就无关对错,倒是我如今造成了你与苏大人的误会,你却有伤不便去寻他,不然让我去向他解释吧?” “不用。”沈弈连忙阻止,如今得不到心上人的回应,已经让他难过,怎能忍心让他对自己的情敌再去说这些心酸的话? 顾怜安转过身:“好,那怜安就不管了,你放心,从此你只是我的弈兄,我不会再有任何非分之想,你不必介怀,就当……”顾怜安咬咬牙,“就当没发生过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 沈弈静静的看着顾怜安的背影未发一言,又能说什么?如今对他的深情根本无法做以任何回应,原来无法回应别人的感情也是这般无奈。 忽然想到从未有过明确回应的苏寒之,想来自己也让他无奈过很多次吧?心里一阵自嘲,这一次,他应该不会回来了吧?也好,省得自己忍不住让他再次无奈。 第四十五章:意外惊喜 虽说如此,今日的晚膳还是被沈弈拖的无限长,心里依旧隐隐期盼能等到苏寒之的回来,可是直到饭菜变得冷透,还是依然看不到苏寒之的身影。 “秦商,把饭菜撤了吧。”沈弈朝门外喊道。 秦商走进屋看着一桌子的菜:“大人,您这几乎没动啊!” 沈弈一脸不快:“做的不好吃。” “不好吃?”秦商一愣,“那要不我让厨子做几道甜食过来?” 甜食,勿食甜食,想到苏寒之的规定,沈弈更是一阵烦躁:“不吃了,去烧水,我要洗澡睡觉。” 秦商点点头,将今日极度不正常的沈弈扶到床上躺下后,赶紧一溜烟跑去烧水,唯恐耽误了时辰,又不知有什么好果子吃。 “大人,水烧好了。”门外的秦商边敲门边说着。 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沈弈继续闭着眼:“进来吧。” 秦商将木桶放至地上:“大人,给您放好了。” “嗯,下去吧。”听到门重新关起的声音,沈弈慢慢坐起身,动手解着衣服。 “怎么今日这么早便要擦身了?” 沈弈的手骤停,猛的扭转过头,眼前的苏寒之正站在桶边看着自己,眼前一亮,心跳忽然漏了半拍,只能说出一句:“你来了。” “嗯。”苏寒之拿起一旁的毛巾伸入水中,“水温正好,脱衣吧。” “哦。”沈弈安静的脱下衣服,仍旧只剩一条里裤在身。 苏寒之将毛巾的水拧出一些,如昨日般从肩膀开始向后背擦起,转到胸前时,沈弈看着他如常的脸色,终是忍不住开口:“今日怎么中途回来了?” 苏寒之并不抬眸,只是淡淡的说:“预定的事提早完成,就先回来了。” “哦。”沈弈试探着继续问,“那后来去哪了?” 苏寒之一边轻轻的擦拭一边回答:“回府上拿了些衣物。” 原来不是想离开,沈弈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却听苏寒之忽然问道:“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沈弈一愣,他这是让自己对午后那场误会做以解释吗?不知是近情情怯还是过于忐忑,沈弈试探的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不如他的一番纠结,苏寒之淡淡的回答:“字面上的意思。” 终于确定了苏寒之的意思,一种强烈的喜悦从心中荡漾开来,呈现在脸上是无尽的笑意,沈弈仔细的听着苏寒之:“你承认吃醋了?” 苏寒之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眉,未置可否。 沈弈的眼睛笑的几乎眯成一条线,却在如何解释上犯了难,斟酌半响还是实话实说:“怜安那会在向我表白。” 苏寒之手下动作一停,忽然直起身子转身走开。 沈弈一急,赶忙说:“但是我没有接受,你不要走。” 苏寒之却是停在桶边:“我只是洗毛巾。” 见苏寒之重新拧了毛巾走近,沈弈这才呼出一口气,却是仍然心有余悸,眼珠一转,直接拉过走到床边的苏寒之:“寒之,坐下。” 被忽然拉着坐在沈弈身边的苏寒之一愣:“你做什么?” 沈弈不答,只是伸出右手从苏寒之的后背环过,覆上苏寒之外侧的肩膀,之后才说:“我当时只是这样拍他的肩。” 本以为如此解释会让苏寒之释然,却不料苏寒之声音变冷:“你平日就是与他如此勾肩搭背的吗?” 沈弈彻底愣住:“不是,我只当他是兄弟。” 却见苏寒之不再说话,而是扭过头做势站起,沈弈急着叫道:“寒之。”手下亦是一个用力,试图将已微微起身的苏寒之重新揽在身前。 苏寒之丝毫未料到沈弈的举动,身子在突如其来的力道下一个倾斜,眼见便要撞到沈弈胸前,担心撞到他的伤口,苏寒之赶忙伸出双手一撑,不偏不倚覆在沈弈有些坚硬的胸膛上,身体亦尾随其后贴近。 沈弈亦是未料到苏寒之会忽然朝自己扑来,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手一接,便将他拥在自己怀中,却未想到他那两只修长的玉手刚好覆在了自己的两处敏感之上,几乎是同时,自己那另外一处敏感也在他的触碰下开始不争气的蠢蠢欲动。 沈弈面色一沉,呼吸立即变得有些急重,却忽然感觉他的双手在自己胸膛上慢慢蜷起,那微弱的滑动更是自己忍不住一片战栗。方要低头确认他的意图,却觉他的身体也在微动,似是要离开自己的身体,沈弈并未阻拦,而是松开手任他起身,自己的某处却不可遏制的勃发。 担心压到沈弈伤口的苏寒之一站起身便朝伤口处看去,却被那再次高高支起的里裤吸引了目光,心里微动,手伸开又握紧几个来回,终是朝前伸出手。 “你做什么!”感觉苏寒之的手隔裤覆在自己的欲望之上,沈弈浑身一震。 苏寒之却是一手握住,话中亦带着些暗哑:“帮你。”说着,抓起越来越硬的欲望上下晃动。 沈弈一惊,强烈的欲望让自己想要继续,可心里却不想让苏寒之如此这般委屈满足自己,亦有些不想让两人的第一次如此草率,咬了咬唇,艰难的伸出手按住苏寒之的手:“寒之,不用,我还有伤。” 苏寒之手中一顿,感觉掌心传来的火热:“那你怎么办?” 沈弈呼出一口气:“冷静一会就好。” “咕噜。”苏寒之的肚子戏剧般的响了一声。 苏寒之收回手,顺水推舟的说:“我还未用晚膳,听秦商说你也没用,我去叫人准备一些。” “好。”沈弈爽快的回答,没有苏寒之在侧,自己还能平静的快一些。 苏寒之端着饭菜回来的时候,沈弈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桌前,只是两人边吃边聊了大半个时辰,沈弈的欲火才渐渐熄灭。 也正因为如此,这之后每晚的擦身便成了沈弈最难熬的事,尤其是那个敏感部位因为清洁问题不能次次跳过,更是让沈弈受了不少身心的煎熬,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高尚。 好在沈弈的身体底子好,又有爱情的滋润,再加上如今因伤告假,休息充分,只用了大概一个月,表面伤口几乎完全长合,除了碰到的时候隐隐有些痛之外,几乎不再有影响,更是不再怕水,让沈弈可以独自洗浴,避免了每日的天人交战。 而苏寒之的计划也已完成的差不多,皇上为了对其嘉奖,补偿连日辛苦,特批半个月的时间供其休息,更让两人可以整日腻在一起,吟诗作画,喝茶聊天,若说距离快活似神仙,大概只有唯一的差距便是,每每两人情到深处不由自主亲近时,却因那腰上尚未恢复完全之伤,不得进行到最后一步,让两人每次只得气喘吁吁,隐忍着分开。 第四十六章:突破进展 “寒之,你在做什么?”沈弈一进书房,便见苏寒之在书架上翻动,手正伸向一只折扇。 苏寒之拿起折扇慢慢打开,细细的端详着上面多出来的字:廿四风吹开红萼,悟蜂媒蝶使,总是姻缘,香国无边花有主。一百年系定赤绳,愿浓李夭桃,都成眷属,情天不老月常圆。 苏寒之并未抬头:“难怪你的折扇一直未用,原来是提了那副对联在其上,莫不是写完后怕人笑话未敢再用?” 沈弈上前一把夺过折扇,在胸前轻摇几下:“谁说我不敢用?我是因有字画在其上,怕拿出来用不小心弄坏。” 苏寒之但笑不语。 沈弈望了望微乱的书架:“你方才在找什么?” 苏寒之看着书架的一角:“我们的字画去哪了?”明明每日两人做的字画都被自己特意收起放在一起,原本有厚厚的一大摞,如今却只剩昨日画的几张。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沈弈眼珠一转:“你不是要回府拿些东西吗?现在午后的阳光正好,不如我们去八全街转转可好?” 自那日匆匆与袁宗告别,还一直未去拜访过他,苏寒之想了一瞬,点了点头。 因着要拿了东西回沈府,两人决定还是先去街上闲逛,只是让苏寒之颇为奇怪的是,沈弈一上马车便吩咐去八全街上的字画馆,难道他也知道自己想去探望袁伯父?苏寒之这样猜想着,却未问出声。 一下马车,苏寒之便发现字画馆似乎重新装潢过,尤其是门前装典的一排并蒂莲花灯更是颇为引人注目,馆前的字牌也重新换过,墨染的格调,鎏金的镶嵌,却是换了个新名字——寒倚阁。 这名字……苏寒之不由疑惑的看了看身旁的沈弈,只见他手摇纸扇,看着寒倚阁浅笑,一副洋洋自得之意。苏寒之转回头,抬脚向里走去。 不想映入眼帘的第一幅画便让苏寒之傻了眼,不由向一旁看去,重笔泼墨的山水画,细腻勾勒的花草画,生动传神的人物画,幅幅都是出自两人出手,有两人单独完成之作,也不乏有些是二人合力为之,转头再看向另一旁,有古往今来的名家诗句,还有二人情至深处的即兴而作,龙飞凤舞的大字,在眼前妙笔生花。 “仁兄,你瞧,这首情诗不错,字更是笔精墨妙,而且好像是两个人的字体。”一旁的人对身边的人轻声说着。 身边之人立即响应:“确是不错,这二人的笔锋看起来相差甚远,却一刚一柔,极为和谐的融为一体,真是妙哉。” “嗯,我决定就买这幅!” “好,我也去买方才看好的花鸟戏春图。” 二人一拍即合,共同走向掌柜处。 苏寒之不由扭转过头:“这是?” 沈弈继续摇扇浅笑:“你不是说我们的字画没人买吗?你瞧,这不是很多人欣赏,看来即使我们不做官,以后也不愁生计了。” ****** “如若我们不是在朝堂,或许也可以一起开家字画馆为生。” “那也要有人买才行。” ****** 昔日两人的对话闯入脑海,苏寒之心里一阵暖,原来他还记得。 “喜欢吗?”沈弈在一旁轻声开口。 “嗯。”苏寒之淡淡的应声,却听的出里面夹杂的欢喜。 沈弈眸光一闪:“那,如何感谢我?” 苏寒之朝沈弈一瞥:“随你提,只要我可以做到。” 沈弈眼前一亮,将手中折扇一收:“好,我先记下了!” 苏寒之没有回话,只是默默的踱步观看,原来两人这些日子所做,已经可以开一个字画馆了,身旁不时有人评头论足,大多都是称赞之意,不仅让苏寒之有些欣喜,更是在尾随其后的沈弈笑不拢嘴。 “袁副将已离开京城,怕你不舍,便未向你告别,我便将这铺子买下,放心吧,我已经命人暗中打理,不会暴露我们的身份,我们去你府上吧。”两人慢慢将字画看完,沈弈在一旁轻声对苏寒之说着。 苏寒之点点头,与沈弈一起走出寒倚阁。 状元府本就离八全街不远,两人边逛边向着状元府走去。临近黄昏的夕阳照的街上火红一片,更是映红了街上行人的脸。 路边一个红衣萝裙女子,脸孔红若云霞,施施然向前走来,行至沈弈的身旁,将香囊朝沈弈的怀中一塞,整个人身上的红色比之前更甚。 苏寒之淡淡的看了一眼,没有出声。 沈弈一愣,拾起怀中的香囊,锦绸的面料,精细的做工,其上的鸳鸯戏水更是绣的栩栩如生,再看女子,双手的手指缠在一起,互相揪着,手中却空空如也,当下了然,原来是看出自己与苏寒之是一对,主动送香囊祝福的!不想竟有如此好心之人! 沈弈拿着香囊看向女子:“姑娘的香囊做的甚是秀美,我非常喜欢。” 姑娘一喜,低声问了一句:“公子说真的?” 沈弈爽朗一笑:“当然是。”却见苏寒之脸色一僵,以为他是在外有些矜持,故意调笑着说道,“尤其是其上的鸳鸯戏水,更是让人心生向往。” 话音一落,苏寒之脸色骤然变冷,转身大步走开。 沈弈一惊,怎么忽然生气了?赶忙欲抬脚追去,却被身旁的女子拉住:“公子,伦家名为鸢儿。” 沈弈飞快的点点头:“好,多谢鸢儿姑娘。” 刚想抬脚离开,却又被女子拉住:“伦家家住十里街街尾,从东数第三家。” 沈弈不由皱眉,虽不解女子的用意,但看着苏寒之的身影在人群中消失不见,也来不及探究这些,只敷衍道:“我记住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着奋力挣脱女子的手离开,徒留女子在身后喊着:“十全街东数第三家,公子可要记清了。” “帮帮帮。”沈弈奋力敲着状元府的大门,方才在街上找寻一番不见,想来苏寒之是回了府。 门一被打开,沈弈便顾不上许多,直接冲进状元府,开门的小厮一看上是沈弈,便也未加阻拦,任由他随意而行。 刚从苏寒之的卧室中走出的管家一眼便望到飞奔过来的沈弈,忙喊道:“沈大人,您这是?” 沈弈直接询问:“你家大人呢?” 管家一愣:“在卧室。” 话音一落,便见沈弈匆匆朝苏寒之的卧室跑去,一个红色的东西却从衣中落下,管家赶忙喊道:“沈大人,您掉了东西。” 沈弈脚步一停,回身看到管家手中的红色锦囊,刚想说话,却听管家忽然一笑:“是锦囊,原来沈大人是与人许下亲事了。” 沈弈一愣:“你说什么?” 看着沈弈的表情,管家不解的说:“京城风俗,女子将香囊送与倾慕之人,若是倾慕之人接受,便相当于许了亲事,定了终身。” 沈弈当场石化,难怪方才女子一直报着姓名住址,沈弈举起手中折扇狠狠朝额头上一拍,关键时刻总是这么糊涂! 忽然想起方才苏寒之的神情,嘴角一扬,走上前拿起管家手中的香囊放在怀中:“多谢了。”说完不顾管家惊讶的面孔,朝着苏寒之的卧室,潇洒的扬长而去。 卧室的门虚掩,沈弈也未敲门,直接推门而进。 屋内的苏寒之正一人独立在床边叠着衣服,听见沈弈进门的声音,亦未转身。 沈弈则扔了折扇在一边,直接从后面将苏寒之拥住。 苏寒之身子一僵:“你干嘛?” 沈弈将下巴垫在苏寒之的肩胛之上,转过头对着苏寒之的耳边说:“吃醋了?” 灼热的呼吸喷在耳上,苏寒之立即觉得耳朵发热,挣扎着躲避:“没有。” 沈弈却更加用力拥紧,接着说:“我不知京城的习俗,以为那是送给你我的。” 苏寒之一愣,语气颇有些无奈:“也只有你会如此联想。但是如今你收了,便是许了人家亲事。” 沈弈轻声一笑:“我明日便差人将香囊送回去,再陪个礼就是。”眼见苏寒之不说话,耳朵却越来越红,沈弈故意呼出一口气:“你怎么连女子的醋都吃,我不喜欢女子,没有和你说过吗?” 耳朵的热度让苏寒之一阵难耐,用力想要挣开身子,却被沈弈一把扳过直接压于床上。 第四十七章:有情连理 “现在是白天。”苏寒之在身子底下挣扎,“而且没有锁门。” 沈弈却是一笑:“我耳力好,能听见房外的动静,现在没有人,你放心。”说着,直接将唇欺上苏寒之还欲说话的唇。 双唇厮磨,两舌纠缠,只一会,两人便均感觉到身下硬物相抵。 沈弈将头微抬,一把扯去自己的衣衫,手又迫不及待的向苏寒之的衣衫伸去,却被苏寒之伸手按住:“你的伤……” “无妨。”话音一落,“嘶”的一声,苏寒之的衣衫珊然飘落。 终于赤裸相见,两具身体顿时变得滚烫无比,望着苏寒之白皙的皮肤因情动而透着的微红,沈弈的眼睛不由眯起,隐忍了许久的欲望再也控制不住的爆发。 一口含住苏寒之胸前的敏感,在口中微嘬,舌尖轻挑,口中之物立即变大变硬,一只手覆上胸前另一处敏感,轻轻捏动拉扯,手中之物亦变得绯红,透着含苞待放的美。手掌渐渐滑下,滑过小腹直接握上那一处坚挺,上下不急不慢的律动。 “嗯……”苏寒之难耐的声音隐忍而出。 沈弈终于再也隐忍不住,口中放开苏寒之的敏感,抬起头看着苏寒之迷醉的双眼,伸出一指朝他的紧密处伸进。 苏寒之半眯的双眼立即睁开,身体亦向后躲去。 猜到苏寒之不会这么容易答应自己,沈弈嘴角一个邪笑:“方才在画馆是谁说随我提的?” “你!”苏寒之一个无语,身体却再未躲开,而是任由沈弈再次伸进一指。 感觉苏寒之的身体已经慢慢适应,沈弈终于拔出双指,将自己的欲望挺进,一只手不忘握住苏寒之的前端为其抚慰。 一边顾及着苏寒之的痛让自己动作轻缓,一边又是无法自持的滚滚而来的欲望,沈弈终于在隐忍了片刻后,不可遏制的爆发,剧烈动作起来。 眼见苏寒之双眼闭起,嘴唇微张,呼吸急促而沉重,知他离顶峰不远,沈弈故意同时停下所有动作,果然见苏寒之迷茫的睁开眼,身下不自觉的微动,似在抱怨这忽然的停止。 沈弈邪邪一笑:“一起。”说完两处同时加快动作,与他一起闭起眼,迎接即将到来的释放。 终于,两声闷哼几乎同时而出,相连之处一片潮湿。 深呼几口气,沈弈从苏寒之的身体中退出,却看到自己身下几丝红色,心里倏的一紧,单手将床上被子一拽盖于二人之上,翻身躺在苏寒之一侧。 看着苏寒之仍然闭着的眼,沈弈有些愧疚的问:“是不是很疼?” 苏寒之睫毛轻抖了几下,没有做声。 沈弈爱怜的将苏寒之额前有些凌乱的发拂开,将他拥在怀里亦闭起了眼。 睁开眼的时候,月光已经淡淡的洒进屋子,照在苏寒之有些微红的脸上是一种说不出的美。 苏寒之一睁眼,便见沈弈正单手支手静静的望着自己,银白的月光照在他的发丝上,泛着动人心魄的光彩,脸上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只是那坦露在外的宽阔胸膛提醒着方才的一切,让苏寒之竟有些不敢直视。 看着苏寒之一醒来就变得更红的脸,沈弈刚想调笑一番,却听门外脚步声越走越近,反应过来准备将苏寒之露出的肩膀揽进被子,手刚覆上肩膀便听“吱呀”的一声,紧接着便是管家吃惊下结巴的声音:“大,大人!我不知道你们在,我……” 既然已被管家看到,沈弈干脆坦然起来,假装未看到苏寒之的怒视,打断管家的话:“去烧点水送过来。” “是,热水是现成的,我这就拿来。”管家低头边说边转身跑去,“嘭”一声剧烈的撞上门,却是依然捂住额头低头继续迅速跑开。 苏寒之狠狠的瞪了一眼沈弈:“你不是说你耳力很好吗?” 沈弈轻咳一声:“方才看你看的太专注了。” 苏寒之一愣,偏过头欲起身,却觉从身体某处传来一阵剧痛,不由眉头一皱,动作骤然停止。 眼见苏寒之仍要隐忍的起身,沈弈连忙一个翻身,双手按住苏寒之的肩膀:“别动。” 忽然紧贴的胸膛让苏寒之一惊,看了一眼虚掩的门,带着恼羞的怒意低声说:“管家快来了,别闹。” 沈弈一愣,知道苏寒之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玩笑之心顿起,一只手摸向苏寒之异常敏感的耳朵,在上面打着圈轻扶,故意眯起眼,声线魅惑的说:“可我现在想要。” 孰料手指才动了几个来回,沈弈便觉身下之人硬物顶住自己,立即眼神一暗,真的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吱呀。”门再次被打开。 “大,大人,我这次是不小心碰到了门。”管家颤抖的解释着。 苏寒之用力的将压在身上的沈弈推开,扭过头看着双手分别提着一桶水的管家:“放好水就下去吧。” “是。”管家低头快步走入将木桶中的水倒入浴桶中,全程目不斜视。 “半个时辰后,送些饭菜进来。”苏寒之淡淡的吩咐着,想了想又说道,“再去成衣店买件白色长衫回来,尺寸的话……” 沈弈接过话:“地上有我的外衫,你拿去照买一件就行。” “是,是。”管家弯下腰在一地凌乱的衣物中捡起那件明显被扯坏的白色衣衫,“小的先下去了。” 望着管家比上次还快的跑开,苏寒之狠狠的瞪了一眼身旁的沈弈,方要起身,却见沈弈伸出双手将自己拦腰一抱,且笑着说:“你行动不便,别动。” 苏寒之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沈弈那句“别动”的含义,原来自己又是想多了,脸上顿时一僵。 瞧见他的窘迫,沈弈眼眸一转,直接抱着苏寒之跨进浴桶,将他轻轻放置自己面前,与自己对望而坐,又调笑着说:“这浴桶真大,便是做些什么活动也不觉的紧窄。”说着拿起一旁的毛巾沾了水缓缓的擦拭苏寒之的胸膛。 苏寒之方要推却,却听沈弈温柔的说道:“这两天哪也别去,好好在床上躺着,让我好好照顾你。” 苏寒之抬起的手便又放了下去,瞥见沈弈腰间那一道一指长的疤,眼神不由暗了暗。 管家再来之时,重重都敲了几下门,屋内的二人却已装戴整齐,虽然沈弈所谓的整齐只限于白色的亵衣。 因为天色已经很晚,两人干脆用了餐留宿状元府,又因沈弈担心苏寒之与自己回府颠簸,索性自己也留下,从穿衣穿袜到洗脸沐浴,几乎为苏寒之件件代劳,将他照顾的真可谓无微不至。 第四十八章:果真妙计 苏寒之的半月之休很快结束,想着他反朝后自己也是甚为无聊,反正如今伤也几乎痊愈,沈弈干脆也同他一道反了朝,这样还可以每日早朝在其身后悄悄的望他几眼。 不同于二人的惬意,二人一上朝便发现皇帝的脸上浓浓的忧愁。 仔细听群臣与皇上的一番对话,才知原来是之前征兵所承诺的补偿并未发放到位,遭到了百姓的强烈不满,而之前西南部水灾,拨去大量银两,且此次大范围招兵,又要打造兵舍,战器,战衣等大量东西,国库并不充裕。 “皇上,臣以为不如先将银两补齐,我们再增加点税收填补。” “皇上,臣以为不妥,目前壮丁入武,家中已减少人劳作,若是增加税收怕是更会激起民愤。” “不错,皇上,臣同意魏大人所说,国库银两不能全部发放,日后若是打起仗来,粮草等还需大量准备,必须将银两留的充裕。” “皇上,臣以为不如就强行征兵,不予给补给,反正国法不得不从。” “皇上,臣以往此举更是不妥,如此行之恐失了民心,打仗最重要便是民心所向,万不能因小失大。” …… 群臣仍在七嘴八舌的建议,皇上的眉头却是越收越紧。 兵部曹大人终于按捺不住:“皇上,今日已经有兵带头退武,简直是一呼百应,让我们的军队很是动荡不安,臣担心这样下去,连原本的兵都不安稳,还望皇上早做定夺。”兵部侍郎吴放上前说道。 皇帝眼睛一眯,自继位起就发现国库并不充裕,似乎在先皇临终前调开一批,却不知去向,这几年也大概勉强可支撑,谁知会这么快遇到战事。心里叹了口气,看向众臣:“爱卿们可有何见解?” “臣以为不如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兵部陈大人此言一出,之前提出强行征兵的李大人立即响应:“皇上,臣附议,臣认为若是军队动乱,吾国便是无战自乱,何况军队必须有严明的纪律,不然何为军命如山。” “臣赞同李大人所说。” “臣附议。” 眼见附议之人越来越多,皇上似乎开始有所动摇,之前为帮助征兵而计划在民间承诺朝廷一些举措的苏寒之终于忍不住站出:“皇上,臣以为不妥。” 难得苏寒之主动开口,皇上立即问道:“那苏爱卿如何看?” “臣以为若是如此,那便是朝廷违信在先,施暴政在后,这不止会失民心,而是会逼民反。” 苏寒之的话说的简单直接,却一针见血的戳中皇帝最担心的事,皇上果然一脸凝重的点点头:“不错,爱卿说的甚有道理。” 皇帝这无心的一个应许,却立即引出其余大臣对苏寒之的不满,果然李大人最先按捺不住说道:“我等才疏学浅,不及苏大人是状元郎出身,不知苏大人有何高见呢?” 满朝群臣无不听出话里的挑衅,苏寒之自是不例外,却不做任何安抚的说道:“礼部会再加紧赶出计划,去军队中宣扬。” 李大人冷哼一声:“都是些嘴皮子功夫,能有什么大的作为。” 董大人也皱着眉说道:“即便有效果,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等计划做出来,军内怕是已经动乱了。” 苏寒之目光一沉,没有开口。 眼见李大人嘴角一丝得逞的笑,还要再开口,沈弈立即站出:“皇上,臣有个提议。” “噢?”皇上这才看到重新归朝的沈弈,“沈爱卿快快说来。” 沈弈瞥了一眼不屑的李大人,开口说道:“臣以为董大人方才的观点不错,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臣建议先开国库发放未到位的安抚金,之后在近期内补足。” 听到沈弈的肯定,李大人的面容有所缓和,苏寒之依旧低着头,看不出脸色有何波动。 皇帝却是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朕想了想,征税并非良策,确实有诸多弊端。” “皇上,臣还未说完。”沈弈朗朗开口,“臣以为民间众多富商平日多受朝廷照扶,如今国难于前,是他们为国献力之时。” 皇帝果然眼前一亮,却又转为忧愁的说:“沈爱卿的提议倒是新颖,只是若问富商直接拿了银两,会不会失了国家的颜面?” 沈弈继续说:“皇上,话有百样说,如若是那银两富商自愿献出呢?所以臣以为苏大人之前的提议并非无道理,这嘴皮子功夫练好了,救的是一个国家的颜面。” “好,甚好!”皇上顿时大喜,“沈爱卿所说深得吾心。” “皇上。”沈弈眼珠一转,赶紧趁热打铁,“臣之前受皇恩浩荡得以升为御史,如今愿亲自去民间为朝廷筹募资金,并且可以顺便督查百官作为,只是……” 见沈弈停住,皇上赶紧问道:“只是如何?爱卿但说无妨!” 沈弈抬头看了一眼苏寒之:“臣对筹募资金已有初步计划,日前苏大人在民间的计划效果颇为显着,此次想请苏大人在一旁相助,相信以苏大人的经验,此次筹募会事半功倍。” 皇帝一愣,如今似乎只有这个方法最好,但苏寒之……想了想还是问出:“苏爱卿,可愿随御史大人一同前往?” 苏寒之并未看沈弈,只是淡淡的回道:“能为国家效劳,臣在所不辞。” 皇帝“哈哈”一笑:“好,那朕就准你二人从今日起便不必去府衙,开始着手准备出行事宜,三日后启程。” 沈弈立即表示一副感恩之容:“臣多谢皇上。”说完又故意转向苏寒之,故作客气的说道:“多谢苏大人相助。” 抬眼望到沈弈眼中无尽的笑意,苏寒之面色不改的说道:“沈大人,客气。” 皇帝忽然开口:“那沈爱卿,你预计多久完成?” 沈弈尽量按捺住心里的欢喜转向皇帝:“回皇上,臣是想一募集到资金,便立即差人送回京城,计划是一个月内将缺少的资金集齐,但臣想募集资金多多益善,所以……”说到此,沈弈故意拉了长音不继续说下去。 明白沈弈的意思,解决了多日烦恼的皇上现下本就开怀,当下爽快的说道:“好,那朕就准你与苏大人自行安排时间,不必急着回京。” 沈弈与苏寒之对视一眼,同时恭敬的回道:“谢皇上。” 第四十九章:怜安亲事 “怎么不等我一起用早膳?”沈弈径直走进状元府的餐厅,望着正拿起筷子欲夹菜的苏寒之说道。 苏寒之抬头看了看已自行坐到身边的沈弈:“不是说好反朝后回自己的府内吗?” 沈弈接过一旁的婢女递过来的碗筷,半开着玩笑说:“那是之前计划,可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如今皇命在身,我还要和苏大人商议筹募事宜,不抓紧时间怎么行?” 苏寒之瞥了沈弈一眼:“你确定是变化而不是你早就设计好的?” 沈弈一愣,故作失落的说:“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腹黑么?” 苏寒之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嘴边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将靠近自己的汤碗放到沈弈面前:“先吃吧,吃完再商议出行的计划。” 沈弈看着移到眼前的醪糟蛋花汤,深深的看了很小吃甜食的苏寒之一眼,低声应了句:“好。” 看着苏寒之未再开口,沈弈也低头默默的喝着汤,却觉今日的汤比任何一次都香甜可口。 “大人。”管家走近餐厅,对着沈弈微微点了头,便将一份写着大红色喜字的请帖交到苏寒之手中,“这是国师府派人送来的请帖,请大人过目。” 苏寒之放下饭碗,接过喜帖打开,上面的字却让他顿时一愣,不由微微的皱了眉。 看着苏寒之瞬间变幻的表情,沈弈不免好奇,一把抢过请帖:“是什么?给我瞧瞧。” 话音还未落,沈弈便当场愣住,连张开的口都未及闭合,反反复复看着喜帖上的大字:国师之子顾怜安与左丞相之女云采荷于三月初十喜宴,诚邀苏大人前往参加。 “若是不放心就去看看吧。”苏寒之忽然开口说道。 沈弈这才回过神,看着苏寒之一脸平淡,不知他心中真实所想,赶忙说:“没有,我只是想三月初十那天正好我们离开,想来是参加不了他们的喜宴。” 苏寒之看了一眼被沈弈紧紧攥在手中有些发皱的喜帖,不留痕迹的将视线移开,拿起筷子一边朝桌上的菜夹去,一边淡淡的说:“皇上既然准许我们自行安排回京时间,想来因参加喜宴推迟一日也无妨,你若是想去……” “不必。”沈弈直接打断苏寒之的话,既然自己已经拒绝顾怜安,眼下便要照顾苏寒之的感受,不能再让他有所误会,赶紧放下手中的请帖,也拿起筷子随便夹起一口菜放在嘴里,“我为他备份大礼便好。” 看着沈弈将平时最不喜欢吃的凉拌苦瓜放在口中边嚼边满不在乎的微笑,苏寒之眯了眯眼,将筷子放下,站起身便要离去。 “寒之。”看着苏寒之明显的不悦,沈弈赶紧站起身一把将他从背后拉住,“对不起,我确实是有点担心,怜安这么短的时间便定下亲事,我担心他是受我影响,但我对他确实只是兄弟之情。” 苏寒之却仍是不发一言,甚至欲要继续走开。 沈弈只好用力攥住苏寒之的胳膊不放,急急解释道:“寒之,你听我说,怜安之前帮过我许多,我只是想作为兄长关心一下,你要相信我。” 苏寒之终于冷冷的开口:“原来你对我,都不肯说实话么?” 沈弈一愣,这才明白出来苏寒之生气的缘由,眼珠一转,干脆从后面一把抱住苏寒之,故作可怜的说:“我还不是怕你吃醋?你每次都是这般说走就走,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苏寒之轻轻的叹了口气:“好了,快去吧,我相信你。” 得了苏寒之鼓励的沈弈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往国师府内顾怜安的院落,一边是对苏寒之无条件信任的感念,一边是对顾怜安忽然如此决定的担心还有一些或多或少的愧疚。 因着沈弈是国师府的常客,从来都是直接进入顾怜安的院落,今日却与以往不同,待有人通报过后才得以进府。 国师府内张灯结彩,大红的喜字剪纸随处可见,到处洋溢着都是一片喜气,这情形越朝顾怜安的院落走越是突出,沈弈边看着边皱着眉,不料进入顾怜安的房间后,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 屋内的顾怜安正站在梳妆台前,被身后的两名婢女伺候着穿上新郎服,见沈弈站在门前,赶忙一边挥手打发婢女出去,一边欢喜的冲着沈弈叫道:“弈兄,干嘛站在门前,快请进。” 沈弈看着眼前一身红装,面如冠玉的顾怜安脸上灿烂的笑容,脸上也露出一笑,故作打量他身上的衣服:“这新郎服做的很是不错,将你衬得越发的俊逸。” “是吗?”顾怜安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那便好,听说左丞相的女儿国色天香,我还真怕配不上她。” “听说?”沈弈立即皱了眉,“你没见过?” 顾怜安脸色微变,又立即恢复如常,很是漫不经心的说:“很多人都是成亲后才得以相见,这也不奇怪。” 沈弈却仍是皱着眉:“怜安,你说实话,你为何忽然要成亲?” 顾怜安偏过头,沉静的说:“并非突然,你也知道家父一直在为我张罗亲事。” 沈弈摇摇头:“可是当时是形势所迫,如今已经高枕无忧,情况完全不同。” 顾怜安微微一笑:“男大当婚,我年纪不算小了,成亲是再正常不过。”眼见沈弈还欲说话,顾怜安再次说道:“弈兄,我要成亲了,你这个做兄长的应该祝福我。” 沈弈眉头紧锁,直直的看着顾怜安:“若是你心里果真如脸上这般幸福,为兄自然祝福,可是你确实对这桩亲事真的甘之如饴吗?” 顾怜安一愣,随即点点头:“是。” “好。”沈弈再次说道,“既然如此,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与这件婚事无关,你可否能坦诚相告?” 与婚事无关?顾怜安静默一瞬,转头看向沈弈:“弈兄所问,我自当如实相告。” 沈弈紧紧的盯着顾怜安:“你喜欢女子吗?” “我……”顾怜安顿时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果然如此!”沈弈不由大怒,“你根本不喜欢女子,你连爱上她的可能性都没有,何来的甘之如饴,何来的幸福?是不是令尊强迫你?我去找他。” 沈弈说着便要向外走,顾怜安一急,赶紧拉住沈弈:“弈兄,不要去,这次我确实是自愿的。” 沈弈脚步一顿,回过头不解的看着顾怜安:“什么?你是自愿的?为什么?” “我……”顾怜安面色有些黯淡的松开手,转过身背朝沈弈,“弈兄还是别问了,我不想骗你。” 沈弈眼睛一眯,将顾怜安拽过身子面对自己,紧紧的拉着顾怜安的胳膊:“怜安,是不是与我有关?” 顾怜安却只是低着头,并不说话。 沈弈眼神一沉,喃喃的说:“你是因为之前我拒绝你,所以万念俱灰?原来是我害了你。” “不是。”顾怜安赶忙解释,“弈兄怎会害我?是我对你和苏大人心存内疚,那日若不是我表白,弈兄便不会困扰,苏大人也不会误会,如果我成了亲,你们便可以好好在一起,不必再因我而节外生枝。” 他竟然对自己愧疚?明明是自己不能回应他,沈弈心里一阵难受:“你怎么这么傻?我几时怪过你?” 顾怜安一笑:“无论如何,如今我大婚在即,弈兄可会亲临?我想弈兄以我的兄长身份……” “不行!”沈弈忽然厉声开口,“你要退了这桩亲事!” 顾怜安摇摇头:“退不了,请帖都发了,若是退了,让左相之女如何做人?” 沈弈有些恼怒的说:“你总是替他人着想,那你成了这个亲,你要一生不幸福吗?” 顾怜安低声一笑,眼睛有些失神:“我的幸福本来就穷其一生也得不到,与成不成亲无关。” 沈弈一愣,气急败坏的说:“好,你既替他人着想,那你就想想,她原本可以有一个爱她的郎君,可是你娶了她,却不能给她爱,那她的幸福呢?” 顾怜安这次完全愣住,再也说不出话。 “我大后天离京,不会去参加你的婚礼,你要知道,若是你因我而误了自己与他人的一生,那内疚的人便是我,我言尽至此,你好好想想!”沈弈说着拂袖而去,留下顾怜安一人在其后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所想。 第五十章:出游偷溜 沈弈自离开国师府后,并未再去找顾怜安,只在府中与苏寒之确定了下要重点造访的几个省城,以及此次的行程路线,却在出发的前一日,也就是顾怜安原定大婚的前夜收到一张致歉函,沈弈只看了一眼便露出了笑容,苏寒之淡淡的看着婚礼取消的通知,眼神有片刻闪烁,未发一言。 不管这消息会在经常激起多大的波浪,沈弈却是终于松了一口气,愉快的同苏寒之一起上路。两人此次的名义是代表朝廷去各省城巡视,皇帝特意派了数十名护卫跟随,队伍也比之前预想的庞大,以至于沈弈初初看见时,颇郁闷了一番。 四月的天气,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候,沿途的河边,黄色的迎春花开满河岸,从高高的堤上垂向朝东的流水,与岸边的垂柳相映,在微风的吹拂下,像极了飘动的锦帘,沈弈从车内向外望着,不由想起了苏寒之当日的那首诗,嘴角不由上扬,若是现下能醉卧花间,不知是何等的惬意,又望了望窗外紧密随行的队伍,“唰”的一声放下窗帘。 “你这是做什么?一会笑一会气,比那变脸的还快。”苏寒之坐在对面,好整以暇的看着沈弈说道。 沈弈眸光一闪:“寒之,不如我们逃了如何?” 苏寒之不解:“逃?” 沈弈一声痞笑,斜眼望着窗外那些面无表情的侍卫:“就是把他们甩了。” 苏寒之一愣:“别开玩笑了,他们是皇上派来的侍卫,怎能随意撇下?” 沈弈忽然凑近苏寒之坐到他身旁,掀起帘子一角,轻声说:“你不觉的这些呆头鹅很刹风景吗?而且因为有他们,我们都有三日未同床共枕了。” 苏寒之本是顺着沈弈所指微微侧偏的头立即扭回,故意正色说:“我们这是公差,又不是两人出游。” 出游?沈弈眼中精光一现,未再多语,甚至一直到晚上各自就寝时,都未再提及此事。 “寒之,醒醒。”沈弈边摇晃着犹睡在床边的苏寒之,边轻声叫着。 苏寒之迷茫的睁开双眼,看看站在床边面容并不十分清楚的沈弈,又看了看大开的窗户,有些微惊的问:“你跳窗进来的?” 沈弈一挑眉:“不然怎样?谁让你从里面把门插了?” 看着沈弈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苏寒之不由失笑,坐起身望望微微发白的天空:“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可有事?” 沈弈笑着点点头:“我想带你去见个人。” 苏寒之边穿衣服边问:“什么人?” 沈弈伸手帮苏寒之将衣服肩膀处抚平,温柔的说:“你去了就知道了,总之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听到是很重要的人,苏寒之便也不再多问,起身洗漱后,简单用了些早餐便随他出了门,黎明前的驿站格外的寂静,可是即便看不到任何人影,苏寒之跟着沈弈走到马驷时还是不由惊讶:“我们要去的地方很远?” 沈弈不停的拍着马匹东挑西选:“在旁边的华云山上,要走些山路所以还要带些东西,有匹马比较好。” 苏寒之这才看见沈弈一只手上提了一个稍大的包袱,不由回头看看驿站里的屋子:“我们单独行动?那他们……” “我已经交代给秦商,你只管随我去便是。”沈弈边说边在一匹枣红色马前驻足,眼中露出微微亮光,“我觉得这匹不错,你看上哪匹?” 苏寒之一愣,脸色稍红,低声说:“我不会骑马。” “什么?”沈弈惊讶的看着苏寒之,“你竟然不会骑马?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你不会骑马。” 本就有些羞愧的苏寒之被沈弈如此一说,脸色立即变得更红,从未想过沈弈竟然看不起自己,心里不由有些恼怒,干脆偏过头不语。 沈弈却是“哈哈”一笑:“若是早知道你不会骑马,我就不用想了一晚上都未想到如何说服你与我共乘一骑了。” “……”苏寒之一阵无语,却还是由着沈弈坐在自己身后一同骑马向山间走去。 黎明的空气有些微凉,但是由沈弈在自己身后圈过自己拿着马缰,感受他从身后传来的阵阵热度,苏寒之倒是未觉得一丝寒冷,反而因为两人身体的不自觉贴近,身体有些微微发热,却不知被沈弈在背后偷瞄到那发红的耳朵,是怎样的暗喜。 山间的小路崎岖不平,马也走的缓慢,太阳很快跃出地面,万丈彩霞瞬间照耀到世间,将眼前点亮。山间的油菜花大片大片的盛开,将马上的二人围于其中,分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花。 黄色花海后是略微低矮些的郁金香,在空气中散发着迷人的花香,五彩缤纷的颜色更是让人眼花缭乱,看不清是花比人美还是人比花俏。 身边花香四溢,美景陶醉,两人边驾马欣赏,边简单闲聊,倒也未察觉这时辰已经到了午后。 看着前面白若云朵的杏花林,沈弈翻身下马,将马上的苏寒之也扶下马,沉默不语的牵着马朝前走去。 看的出沈弈瞬间严肃的面容,苏寒之静默不语,只在其身后悄然跟随,渐渐却看到前面不远处,一座孤坟独立于杏花树下,竟是没有任何碑文,立即让这周围的白色备显凄凉。 终于走到坟前站定,沈弈将包裹中的物什取出,苏寒之细细一看,果真是厚厚的一摞纸钱和一壶酒,沈弈在地上抬脚画了一个圆圈,将壶中酒沿圈倒下,随后蹲下身点起纸钱放入圆圈中,火光燃起,映着沈弈的眼中有些点点亮光闪烁,终于说出一句:“娘亲,儿子来看您了。” 苏寒之一惊,赶忙双手抱拳,极为认真的说道:“伯母,请受寒之一拜。”说完朝前弯腰,深深的鞠了三次躬,次次都让头于腰停于同一个高度,着实行的是最大的礼。 沈弈余光看着这一切,默不作声,红黄的火光下,面容是无比的柔和。 苏寒之蹲下身,一只手捡起一旁的树枝将被风吹到圈外的纸钱拨回圈中,另一只手第一次主动覆上沈弈的手,将他牢牢抓住。 沈弈一愣,手指微动,任由苏寒之紧紧握着自己,只觉眼前的暖意流入了心底。 看着纸钱几近燃尽,沈弈站起身从包裹中掏出两盏酒杯,倒满一杯递给苏寒之,又为自己满上另一杯酒,举起酒杯对着坟墓说:“娘亲,儿子今日来,是有个大事要告诉您,儿子有娘子了,名为苏寒之,就是方才为您行礼的这位,您看儿子的眼光不错吧?” 苏寒之顿时愣住,万未想到今日会被沈弈带到母亲处介绍,虽然斯人已逝,但还是让人反应不及,尤其是这声娘子更是听得自己有些恍然。 沈弈却伸手拉住犹在发愣的苏寒之:“寒之,我们一起为娘亲敬杯酒吧?” 苏寒之回过神,眼中光波流转,却未挣脱他的手,而是举起另一只手中酒杯,与沈弈一起执手饮下这杯酒。 第五十一章:野外诉情 沈弈并未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了坟墓半响,便一手牵起马一手拉着苏寒之的手安静的向前走去,只一会,眼前的白色便被无边无际,宛若红霞的桃花林所取代,太阳快要西下,夕阳露出火红的光芒,更是映的满眼的红色,较之方才的悲凉要温暖不少。 苏寒之虽不解沈弈为何并未按照原路返回,但见他一脸的沉静,与平日的嬉笑极为不符,还是任由他引着自己一路行走。 太阳终于全部西下,弯弯的月亮挂与天空,沈弈停下脚步,看着一旁的苏寒之,终于露出一抹微笑:“饿了吧?我们吃点东西。” 苏寒之轻声说:“好。” 沈弈一笑:“等我。”随即快步走开,片刻后抱着一捆干枯的树枝和枯草,从包裹中再次取出点火石,将枯草点燃,又把架好的树枝放于燃烧的枯草上,只片刻,一堆篝火便熊熊燃起。 苏寒之静静的看着篝火,不由想到除夕夜的当晚,脸上亦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沈弈拿出几个干粮和水袋递给苏寒之:“只带了这些,凑合着吃些吧。” 苏寒之将东西接过,在沈弈的身边坐下,两人默默的吃着。 沈弈今日似乎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便不再多吃,而是从包裹中取出另一壶酒和酒杯,默默自酌自饮着。 看着沈弈饮下几杯,从不喜饮酒的苏寒之忽然开口:“给我一个酒杯,我陪你喝。” 沈弈一愣,取出另一只杯子递过,调笑着说:“今日怎么这么有兴致陪我喝酒?” 苏寒之却是面色不改的接过杯子,淡淡的说:“我只是觉得今晚怕是要在这里露宿了,喝点酒可以驱寒。” 沈弈但笑不语,将杯子举到苏寒之面前,两杯相碰一饮而尽。 又是几杯酒下肚,沈弈忽然开口:“还记得我说有机会对你讲我的身世吗?” 苏寒之饮完一杯酒,轻轻点了点头:“记得,你若想说便说吧,我听着。” 沈弈静默片刻才开口说:“其实我的沈随母姓,外公家是庆城富甲一方的大户,那年我爹隐瞒身份出游到庆城,与我娘相识并一见钟情,甚至还向外公提了亲。本来外公见两人情投意合,欣然允之,熟料大婚前夕,娘亲得知爹爹真实身份,死活不从,爹爹的身份却不能以退亲待之,结果,娘亲竟然到最后选择了自尽。” 苏寒之一惊,看着沈弈灌下一杯酒,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拿起一旁的酒壶帮他和自己斟满。 沈弈继续说道:“后来娘亲自尽未成,却意外发现已怀了身孕,外公皆以为她会从此顺从,孰料她不但仍旧不肯出嫁,甚至多次企图逃跑,外公只好借这次自尽对外宣称娘亲已去,又大办葬礼,才骗过我爹。只是从此她便被安置在其他隐蔽的住处,待我一出生便被外公接回,之后每年得见娘亲一次,却因为担心被发现,不得多加逗留,至她离世加起来相处不到一个月。” 沈弈说到这里忽然看向苏寒之:“你知道与亲生母亲如陌生人般相处是什么感受吗?那个时候我连饮茶吃点心都要向母亲道谢,说起来我才是从小无父母疼爱,最孤单的那个人。” 苏寒之一愣,看着眼神黯淡的沈弈,靠近沈弈的手抬起,第一次伸手揽过沈弈,两人本来就是肩膀紧贴,如今这一揽,竟是将沈弈拥在胸前。 已经习惯苏寒之冷清的性子,今日却被他连番的主动相待,沈弈眉头一皱:“寒之,你这是同情我?” “不是。”苏寒之清冷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我想告诉你,以后你都不会孤单,我会陪着你。” 沈弈不由一怔,伸出双手揽在苏寒之的腰间,侧过头轻声呢喃:“原来你也会说甜言蜜语,而且说得这么动听。” 被沈弈带着酒气的呼吸灼热的喷洒在耳边,苏寒之面上骤然一热,不自觉将头退后,揽住沈弈的手也顺势要放开。 沈弈却是双手一紧,丝毫不让他退却,看见他绯红的脸被朦胧的月光和红红的篝火映的格外醉人,眼神一沉,忽然双手用力掐住他的腰,将他一把抱起坐于自己腿上,与自己面对面而坐。 如此暧昧的姿势让苏寒之顿时身体一僵,低头看着身下的沈弈:“你做什么?” 沈弈抓着苏寒之腰间的手从背后慢慢上移,轻柔的触碰他坚硬的脊背,所到之处立即一片柔软,感觉苏寒之不自觉的朝自己贴近,轻声耳语:“你说呢?” 苏寒之一愣:“别胡闹,这是野外。” 沈弈的手从背后游移到胸前,隔着衣服轻柔胸前的某处,邪邪的说:“野外想来很刺激,这个姿势我们也没试过。”说着不待苏寒之拒绝,直接伸出一只手将苏寒之的头压下,与自己相吻,唇齿纠缠,酒香流转,瞬间便让二人迷醉,却不知是酒醉了人,还是人自醉。 一直吻到难舍难分,两个人都虚喘连连,相抵之处更是灼热坚硬,沈弈才不甘的将苏寒之放开,却是忽然向后一仰,整个人便平躺在身后的草地上。地上的微凉让浑身滚烫的沈弈得到片刻舒爽,伸出双手往胸前一扒,宽阔的胸膛便直接袒露在苏寒之的面前,瞧着苏寒之眼神亦是一沉。 “来,吻我。”沈弈略带沙哑的声音鼓励般的从口中溢出,苏寒之便如同受了蛊惑般低头朝胸前的突起吻去。 “嗯……”舒服的叹息声让苏寒之身子一震,唇下的动作却未有丝毫停止。 又是一阵厮磨,苏寒之忽然辗转往下,动作轻柔爱怜般的用舌尖轻舔沈弈腹部的那道不大不小的疤痕。 感受着身上微痒带来的酥麻,看着苏寒之清冷面容下的温柔,又蒙着情欲色彩的诱惑,沈弈终是按捺不住,直接抬手扯下自己的衣裤,下身立即跳一般的跃出,直直挺立在苏寒之眼前,晃得他不由一愣,眼睛微眯,伸手也将自己的衣物尽数除去。 今夜的苏寒之少有的主动,沈弈虽然一身欲火亟待爆发,却仍然装作惬意的躺在地上,笑望着紧贴欲望而坐的苏寒之:“坐上来吧。” 苏寒之却是也隐忍的望着沈弈,不发一言,更是毫无动作。 两个坚挺相抵,却谁也不先示弱,沈弈眼睛一眯,忽的坐直身子将苏寒之向上一拖,缓缓压向自己,静匿的深夜,压抑的呻吟,舒服的叹息清晰可见,不停起伏的身体,紧紧相拥的身姿朦胧暧昧,树上落下的片片桃花,提示着这苦短的春夜是多么美好。 第五十二章:到达俞城 太阳暖暖的照在两人身体上时,地上相拥的两人才疲惫的睁开眼,身上身下凌乱的裹着衣物,却是仅将身体草草遮掩,若不是红色的桃花最解风情的铺满两人赤裸的肌肤,若是被过路的人看到,那便是比这百花争艳的山间更吸引人的撩人春色。 “等等。”沈弈望着一坐起身就忙找自己衣服的苏寒之,“包袱里有新衣,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苏寒之动作一停,扭头看向沈弈:“原来你早就设计好了。” “设计?”沈弈微愣的坐起,片刻才明白苏寒之的意思,立即做出一副无辜样,“冤枉!真是天大的冤枉!”沈弈嗷嚎一阵,忽然贴到苏寒之眼前,调笑着说:“说起设计,你说昨晚是谁先主动靠近谁的?我才知道原来你喜欢在外面,不过这外面的滋味果然是够销魂,你说我们下次……” “把衣服给我。”苏寒之丝毫不理会沈弈的调侃,侧过头说道。 沈弈看了看仅用衣物将重点部位遮盖的苏寒之,再转头看看自己另一侧不远处的包裹,心生计较,以苏寒之此时这般模样,若是起身去取包裹,那定是春光乍泄,但若是想不起身,便要趴在自己的身上方能够得着,眼珠一转:“包裹不远,你自己够吧。” 一眼便看出沈弈心中所想,苏寒之完全不理会,直接低下头,在地上找寻昨夜的衣物。 “好了好了。”沈弈无奈的开口道,“我给你就是了。”说着拿起一旁的包裹解开,拿出一件墨绿色衣衫递给苏寒之,又取出一件宝蓝色衣衫准备自己穿上。 苏寒之皱眉看着手中的衣衫,光亮的锦绸上大朵的牡丹暗花,并不是自己平日所喜的素雅,将衣衫递回给沈弈:“这衣服太过华贵奢靡,我还是穿之前那件吧。” 沈弈却是不接,一边穿着另外一件宝蓝色衣衫,一边说:“就是要华贵,不然怎么冒充商人?你身上的书卷气太浓,必须用衣服遮掩。” “冒充商人?”苏寒之不解,忽然想到什么,“你昨日到底交代了秦商什么?根本就不是让他们在驿站等我们吧?” 沈弈“哈哈”一笑:“我几时说过交代他在驿站等我们了?我是交代他帮我们做掩护,瞒过那些侍卫,我们才好偷偷溜出。” “你……”苏寒之语结,难怪沈弈当日带着自己日出前无人时离开,也怪自己没问清楚便和他出来,如今只好说,“那我们冒充商人做什么?” 沈弈穿好衣服站起身,一个活脱脱的潇洒公子哥便呈现在眼前,拿出手中纸扇“哗”的一展,在胸前轻摇几下,连旁边枝头上鸟儿的叽喳声都比之前更盛,低头望着犹抱着衣衫坐在地上的苏寒之,目光一沉:“冒充商人自然是为了接近富商,可是你这样不穿衣衫,半遮半掩,莫不是为了引诱我?” 苏寒之面色一红,不再看沈弈带着笑意和情欲的眼,拿起墨绿色衣衫随即穿上,也站起身,虽不及沈弈看起来风流倜傥,却因文质彬彬更有着勾人眼球的美。 “走吧。”沈弈笑着牵起苏寒之的手,指着前方的山,“我们从这条小路翻过这座山,对面便是俞城,山上的路有些不好走,拉紧我。” 苏寒之也未挣脱,只是问道:“那秦商和那些侍卫?” 沈弈拉着苏寒之朝着拴马的大树走去:“秦商他们走官路绕行,要七日后才到,我们先隐瞒身份去打探。” 隐瞒身份从民间打探确实是比以官员名义监查百官要好的多,只是这筹募资金不知沈弈有何打算,苏寒之犹自这般想着,却未再多问,心里莫名的有一种信任。 再一个黄昏时,两人才到达对面山脚下的俞城中,一天的疲惫加上已晚的天色都不允许两人再有其他计划,只找了一间上好的客栈住下。 只是一连五天,沈弈都带着苏寒之在俞城中四处游玩,逛遍了各色有名的店铺,尝尽了各种风味的酒楼,欣赏了各处优美的景致,每日玩的都是尽兴而归,到了夜里更是尽兴温存,如今真可称为快活似神仙。 又是一次温存过后的平静,沈弈望着被自己拥在怀中的苏寒之,轻声问:“若是有天我们不做官了,便这样四处走走,游山玩水可好?” 苏寒之不假思索的回答:“好。” 沈弈目光立即变得更加温柔:“你肯为了我辞官?” 苏寒之沉静的声音响起:“对于我来说,你一样是为了我辞官,你可以,我为何不可?” 从来都以为苏寒之只是被动接受自己的好,情自是不如自己用的深,从未想过他会如此理所当然的说出这番话,心里一阵感动,紧紧的将他拥到怀中,片刻后才调笑着说:“我不知你原来这么喜欢我。” 苏寒之淡淡的开口:“谁说喜欢你了?” 沈弈“哈哈”一笑:“随你承不承认,不过我虽然第一眼就被你蛊惑,却不知道我会在后来如此非你不可。” 苏寒之微微抬头:“非我不可?” “不错。”沈弈的目光立即变得坚定,“若是有人强行夺了你,不管他是谁,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定要将你夺回。” 望着沈弈少有的认真面容,苏寒之目光一聚,没有开口,手下却用了力将沈弈抱紧。 又是相拥良久,沈弈才忽然开口问道:“怎么不问我这几日为何带着你一直游玩?” 苏寒之轻轻开口:“你既有了打算便有你这么做的目的,我相信你这些都是为了正事。” 被苏寒之这样信任,沈弈嘴角立即扬起,眼中眸光一闪:“要说也不全是为了正事,还有一部分是为了和你一同无拘无束的享受,不过……”沈弈尾音拉长,翻身将苏寒之再次压在身下:“现在我倒是又想办正事了。” “你……”苏寒之抬起双手抵在沈弈胸膛,带着嗔怪,“你怎么都不累?今日已经三次了。” 沈弈专注的看着苏寒之,一只手抬起在苏寒之的耳廓环绕,沉声说:“明日秦商他们就和我们会合了,今晚我当然要珍惜。” 苏寒之的手和身子便软了下来,又是一夜极尽缠绵。 第五十三章:私下暗查 太阳已经升起之时,沈弈怜惜的看着怀中才睡着不久的苏寒之,将他的头轻轻放在枕上,悄悄下床穿起衣服走出门去。 已经有些喧闹的街上,沈弈有目的的走向一家挂着转让牌匾的店铺,隐隐看到里面有人走动,特意将扇子收起,从袖中拿出一只华贵的扳指戴到大拇指上,昂首挺胸的走了进去。 店中人正在打扫着屋子,一见沈弈到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迎道:“请问公子有何贵干?” 沈弈客气的问道:“我见贵店要转让,特来询问一下,阁下可是掌柜?” 店中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弈:“不错,我就是掌柜,只是公子是本城人吗?” 沈弈一笑:“我乃京城而来,专做丝绸生意,见您这店铺不错,想租下来当个门面。” 掌柜皱眉:“京城人士?既非本城人,那公子还是请回吧。” 沈弈眉头一皱,立即询问:“敢问您,非本城人又如何?租不了这店” 掌柜叹了口气:“公子有所不知,近三年内,本城并无外来人士在此做生意,因为非本城人便不能加入商会,那样会受到商家排挤。” 沈弈眼眸一转:“所谓加入商会是否就是我各家店铺外那一样的麦穗型门牌?可是我记得也有几家是没有此标志的。” 掌柜一愣:“公子真是细心,不错,凡是加入商会之店铺,门面上均有麦穗标志,公子所看那些没有的,过不了多久大概都会关门大吉,我在这里做了这么久,还没看到有例外的。即使是三年前已在这里做的风生水起的外城人,也陆续关门,离开本城。” 沈弈不解:“这是为何?即使受排挤,只要自家店铺有优势,相信也不会受很大影响。” 掌柜摇摇头:“但是如果不加入商会,官家便会收取远远高出于同类店铺的税收,再大的优势被收了税也会变得没有优势,再加上同业的排挤……” “税收?”沈弈眉头紧皱,“你确定是当地府衙所收?” 掌柜甚是肯定的点点头:“绝不会有假,如若公子不信,大可去询问任何人或者开店试试,我并非不想出租本店给公子,而为了公子好,担心你做不长久,到时我的店铺还是空置起来,还不如租给个本城人图个心安。” 沈弈低头思索了片刻,终于眉头一展,拱了拱手离开。 “怎么这么早就起了?”沈弈一推开客栈的屋子,便见到地上的苏寒之正站在床下洗漱,赶忙迎上去问道。 苏寒之拿下脸上的毛巾:“你不是更早?” 沈弈将从街上买的早餐放在桌上:“这是我从街上买的,还热着,洗漱完了就快来吃吧。” 苏寒之没说什么,只是与沈弈一起坐在桌前,却将餐点分成两份,温和的说:“出去那么早,一定也没吃,一起吃吧。” 沈弈拿起苏寒之递过的餐点,细嚼两口后看着苏寒之专注用餐的神情,试探着说:“这早餐如何?我从那边红夜街买来的,据说连那边的小倌坊和妓院里的客人,清早起来都指定要的。” 苏寒之淡淡的点点头:“确实不错。” 沈弈眼珠一转,再次开口:“你也不问问我一早去了哪?就不怕我去别的地方寻欢?” 苏寒之果然动作一停,不过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沈弈,又低下头淡定的喝了一口水才道:“若是你还有力气的话。” 沈弈眼睛一眯:“你怀疑我的能力?要不要现在试试看?” 苏寒之却不理会,头也不抬的说:“快吃吧,不然一会就凉了。” 沈弈顿时如霜打的茄子泄了气:“还以为回来会被你审问去了哪,害我空欢喜一场。” “欢喜?”苏寒之很是惊讶的抬起头,“被人审问还会欢喜?” 沈弈边蹂躏手上的食物边说:“当然,被你审问才说明你在意我。” 苏寒之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将沈弈打量了一番:“看不出来你原来还是个妻管严。” “你说什么?”沈弈一把拉住苏寒之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苏寒之,“你方才说妻?” 苏寒之一愣,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低下头:“我只是随口一说。” 沈弈却紧紧的攥住苏寒之的手,感觉他手中越跳越快的脉搏,嘴角一扬:“随口一说也是因心有所想,不然若是没有想过,怎会随口就说出?” 苏寒之抽出自己的手:“谬论。” 看出苏寒之有些窘迫,沈弈收起玩笑,认真的看着苏寒之:“其实这也是我所想,不如等我们到了隋州,我直接向知府大人提亲如何?” 苏寒之面色一僵:“不行。” 沈弈思索着点点头:“也是,此次有皇命在身,提亲显得太草率了,还是等备好了礼专程登门一次,毕竟他虽非你生父,却又胜似生父,礼节还是周全一些比较好。” 沈弈兀自说着,未听到苏寒之的回话,低头一看,苏寒之正拿着筷子在汤碗里搅拌,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眼珠一转,凑近些身子,轻声说:“原来你也会紧张。” 苏寒之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将筷子从碗中取出,转而说道:“你昨日说侍从们今日会到,大概几时?” 瞧得出苏寒之是故意转换话题,沈弈只是不在意的一笑:“我方才去了驿站,得到消息是晌午之后。” “哦。”苏寒之淡淡的应着,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沈弈双唇一弯:“所以我们还有些时间单独在一起,你说做些什么好呢?” 但见苏寒之如同未听到一样,呆呆的坐在那里不知所想。 沈弈眉头微皱,忽然一手拉起苏寒之向床边走,另一只手解开外衣扔到一旁,又伸出手脱苏寒之的衣服。 苏寒之这才回神,微惊的看着沈弈的动作:“你方才说什么?我没答应你。” “答应?”沈弈一愣,才明白他是未听到自己方才所说,眼珠一转,故意坏笑着扯开苏寒之的外衣脱下,随后翻身上床,一把将他推倒在床,手亦搭上他的肩膀,“由不得你不答应。” 苏寒之脸色通红:“不行,我现在不想。” 沈弈一个无辜的眼神:“不想睡回笼觉?昨晚劳累了一夜,你不困吗?” “……”苏寒之顿时怔住说不出话,干脆翻转过身闭上眼。 沈弈“哈哈”一声笑,从身后将他拥进怀里,一起相拥而眠。 第五十四章:官商勾结 两人这一觉一下便睡了不下两个时辰,若不是苏寒之在一旁又是召唤又是威胁,沈弈怕是要赖到天黑才起,以至于两人与秦商会合后再去往俞城府衙,已经快要接近黄昏。 府衙的知府早早带着一干人等迎在了府衙外,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沈弈手摇纸扇,施施然下了马车,苏寒之则是清冷着一张面容,随后缓步下车。 早知二人年轻有为,风姿神韵,为首已年过不惑的知府还是为这番让人不能不仰视的气势所震撼,脚下迅速的迎上去招呼,脑中却飞快的打着转。 一番繁琐的寒暄过后,便是例行公事的督查和询问,府衙的公文做的有板有眼,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沈弈和苏寒之淡淡的看着,并不置可否。 瞥到写着税收的一本公文,沈弈方要拿起,却听知府在一旁说道:“两位大人,如今天色已晚,下官已命人在迎松楼备了点酒菜,不如两位大人先随下官去用餐,休息一晚,明日再来查也不迟。” 沈弈缩回手,回头看着知府,笑着说:“迎松楼,俞城最大的酒楼,知府大人客气了。” 知府一愣:“沈大人之前到过此地?” 沈弈摇头:“本次是第一次。” 知府微惊:“那怎会?” 沈弈朗朗一笑,眼睛若有若无的瞥向方才那本税收公文:“沈某虽人在京城,但像俞城如此繁华之地还是略有些了解,迎松楼便是不必了,我与苏大人此次奉皇上之命前来,并不想太过张扬,不知可否去知府大人府上借助一晚?” 知府脸色瞬间一变,但立即恢复如常,恭敬的说:“承蒙大人抬爱,屈尊降临寒舍,下官万分愿意,只是担心下官照顾不周……” “诶。”沈弈摆摆手,“知府大人这说的哪般话,我等只是奉公办事,徒个歇脚的地方即可。” “沈大人。”一直沉默的苏寒之忽然开口,“想来知府大人多有不便,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了。” “不是不是。”知府连忙解释,“大人千万不要误会,下官这就领两位大人前去。” 看着知府慌忙的前去向小厮交代事宜,沈弈凑到苏寒之身边,低声说:“原来你喜欢以退为进。” 苏寒之眼中看着知府,淡淡的说:“又不是任何事只是步步攻取便可。” “步步攻取?”沈弈嘴角一个坏笑,“这个词我喜欢。” 苏寒之一愣,立即明白沈弈的含义,眼看小厮匆匆跑开后,知府要回过身,脸色一红,直接不理会沈弈的话朝着知府走去,让身旁坏笑的沈弈更是喜不自胜。 俞城知府的府邸离的不远,晚风徐徐吹动,将马车的车帘不时吹起,透着些许清凉,伴着街角边野花的花香吹进车内,一阵沁人心脾,让人心神舒缓。 车上的知府大人却不时用袖子擦着额上的汗,脸色较之方才有些许苍白。 苏寒之一如既往般面色冷然的坐在车中,沈弈则是假意朝窗外望着,并不点破,车内是之前各种寒暄后难得的沉默。 车外一堵高大的围墙在眼前晃了许久,沈弈方要仔细观看是何等府宅如此之大,便听车夫一声喊,马车立即停下,立即便明白知府这冷汗淋漓的原因所在。 不动声色的与众人一并进了府,只从大门进入到正厅,便已然看到假山林立,亭台水榭,美花美石,数不胜数,沈弈边走着,边装作不在意的转头对着苏寒之说:“苏大人,原以为你的状元府乃皇帝亲赐,自是首屈一指,不想如今看了知府大人的府邸,才知山外有山啊!” 苏寒之听出沈弈话中之意,也随即点点头:“确实不如知府大人的府邸壮美。” 知府大人却忽然扑通一声跪下:“两位大人谬赞,下官这府邸是借了些原有的景,加上此地本就土地辽阔,所以才显得大了些,怎敢与皇上御赐的状元府比?” 沈弈赶忙上前扶起知府:“知府大人,这是作何?方才只是有感而发,随意一说。” 知府颤抖的起身,一副诚惶诚恐之样:“大人未误会便好,大人的住处就在前方,请先休息片刻,下官稍后便来请大人用餐。” 沈弈笑着点头,看着知府离开,却是冷下了一张脸,比那苏寒之冷清的面容更甚。 再到餐厅之时,几人均已脱下朝服换上便装,加上知府有些谄媚的笑容,倒是让气氛缓和了不少。 五光十色的餐厅内,菜色自是差不了,只是令人未想到的却是,那一旁侍者的美色,有男有女,个个秀色可餐,每每倒酒时都用身体若有若无的贴近,苏寒之只是不着痕迹的避开,眼神丝毫不做任何停留,沈弈倒是大大方方的看着,也不躲不避,面色却丝毫不改,让人看不出心里到底想着什么。 又是一阵芬香扑鼻后的接触,沈弈微微一笑,抬眼看着身旁的女子:“美人儿身上的香气让沈某几乎闻不到酒香,真是让人心醉神迷。” 知府大人立即眼前一亮,笑容渐渐绽开,仿佛终于发现了宝藏的入口。 却听沈弈继续说道:“犹记得当日去往前国师府中做客,前国师,哦,如今应该称为罪臣,也是派了这么个可人的美人服侍,说来惭愧,差点让沈某无法自持,若不是知道其另有企图,怕是要软香在怀了。” 知府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如同打开了宝藏之口却被堵死在里面,谁不知道前国师在朝堂二十余载,却被沈弈拉下马,这事已让大多数官见了沈弈便望而生畏,如今沈弈这一套含沙射影,更是让知府吓的几乎从椅子上滑下。 沈弈冷冷的看在眼里,方要开口继续再来一击,却见苏寒之面色暗沉,怔怔的望着眼前,明显的失神,心下一惊,莫不是听到自己方才的话,吃味了? 却听知府带着颤音的解释道:“大人,下官绝无半点其他企图,若是大人不喜欢,下官立即撤了便是。” 沈弈方要摆手表示不必,忽听苏寒之冷然开口:“撤了吧。” 知府大人连连点头,手一挥,几个美色的侍从便低着头走出门去,屋内便只剩三人。 看了苏寒之的反应,沈弈嘴角一扬,眼眸一转:“知府大人,其实我与苏大人这次来,不仅是要督查百官事务,还有一个更重要之事,便是筹集善款。” “哦?”知府一个惊讶,“请问大人为何事所筹?” 沈弈面色变得凝重:“如今皇上在操练兵马,想必知府大人也知晓,国难在即,我等自是要为朝廷分忧。” 知府忙点头:“沈大人果然不愧为我朝栋梁,下官惭愧,若是有下官可以效力的地方,沈大人但说无妨,下官一定尽力为之。” 沈弈忽然一笑,目光带着狡黠:“本来筹募资金的目标是商人,不想劳烦知府大人,不过既然你也想为朝廷分忧,沈某倒是可以让你来主导此事。” 知府一愣:“请大人明鉴。” 沈弈看了看已经回过神看向自己的苏寒之,又转回头对着知府说道:“知府大人只要发动本城商户纷纷鼎力支援,金额嘛,只要万两便可。” “这……”知府大人一愣,面露为难的说,“万两怕是多了些,下官担心……” “也对!”沈弈眼中计较的目光一闪,“全是商户出怕是多了些,不过既然知府大人想尽全力,不足的由府衙补足也可,总之只要万两便是。” 知府大人更是愣住:“大人,府衙内怎会有额外盈余,而且下官同商户并不熟,万一商户并不愿,下官也无法进行强迫。” “哦?无盈余?不熟?”沈弈忽然一道厉光看向知府,“那府衙向外城商户非法征收的税收去向何处?若是不熟,怎会用这等方法保护本城商人?” 苏寒之眼神微闪,忽然明白这几日沈弈到底在调查什么。 知府一愣:“大人,我冤枉,下官并未多收税收,那都是市井传言,您可以将外城商户请来,一问便知。” 沈弈冷冷一笑:“城内已经没有外城商户,知府大人打的算盘倒是不错,不过想必知府大人也知晓,沈某不才,恰恰以前是断案出身,这查起东西来便是最在行的,知府大人当真让沈某拿出证据?你可清楚排挤外城人影响商业之罪?又可知官商勾结之罪,再加上假借朝廷名义敛财,这罪名……” 知府冷汗滴下,连忙起身跪倒在地:“沈大人,是下官的错,还请大人放下官一条生路,下官日后便是大人的牛马。” 沈弈这次却是未再扶起知府:“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沈某这次来并非是为了置人于死地,知府大人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下官知晓,下官知晓。”知府连连叩头,“下官明日便能办妥,日后只要沈大人一言,下官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弈这才温润一笑,起身扶起知府:“沈某一向主张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沈某与知府大人也算投缘,这证据我会保藏,不会再公诸于世,你大可放心。” 知府大人忙要再次叩头谢恩,却被沈弈按在椅上坐下:“那便好,来,喝酒。” 第五十五章:回家探亲(一) 这一场变换了主人的鸿门宴之后,知府甚是积极,仅用了三日时间,便将万两白银筹到,并承诺绝不再以任何名义收取外城人的银两,且答应同意外城人入商会,只要外城人遵守商会规定,并每年缴少数额的会费即可,对此,沈弈并无其他言辞,不比微微皱眉的苏寒之,而是一笑了之。 “两位大人,你们真的不多留几日,下官这次都未好好尽尽这地主之谊。”知府对着已经走出府外的沈弈和苏寒之说道。 沈弈在马车前驻足苏知府,回头朗朗一笑:“我们还有皇命在身,不便再久留,多谢知府大人美意,告辞了。” 沈弈既已如此说,知府也不好再做挽留,道了别便目送二人坐上马车远去。 如今终于两人可以独处,又不用担心隔墙有耳,沈弈立即向着苏寒之说道:“寒之,你可是对我那日在酒席上所说不开心了?” “酒席?”苏寒之一愣,“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沈弈哀怨的看了一眼苏寒之:“哪里是忽然问起,是憋了三天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你老实说那日你是不是听到我说美色后吃醋了?” 听到美色,苏寒之眼神一黯,低下头说:“没有。” 沈弈嘴角一抿,故意用扇子挑起苏寒之的下巴,调笑着说:“还说没有,你看这脸色,活脱脱一副不欢快的模样。” 苏寒之顺势抬起头,有些无奈的看着沈弈:“也只有你能把性命攸关的事当做玩笑。” 沈弈怔住,原来他在为自己后怕,心里立即乐开了花,还来不及说上几句得瑟的话,却听苏寒之说道:“明明知道知府有企图,也有他违反国法的证据,你为何不向朝廷报备,而是自行处理?” 沈弈轻声一笑:“这你便没有我知晓的多了,还记得我的外公是庆城首富,其实据我了解,每个城多多少少都会对本城的商户有所保护,只是这个知府严重了些,如若捅出去,说白了他的罪行并非作奸犯科,最多也就是坐个几年大牢便出来,那我们的筹募计划自然也完成不了,后面几个城池定会有所防备,不如做个人情,日后他还会感激,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苏寒之深深的思索沈弈的话许久,渐渐眼前清朗,没有再提任何疑问。 既有了经验,又有了认同,沈弈便是光明正大的带着苏寒之偷溜,不需再找任何理由,后面竟也顺风顺水,一路走去,既是将各城玩遍,又是将皇命很好的完成,不禁让两人有些乐不思蜀。 两人原定的计划本是从京城出发一路向南,路过几个富说的城镇后转向东再沿另一条路线朝北返回,而两个多月的游历之后,只要再路过最后一个城,便再次回到京城。 沈弈看着城镇的石刻大字“隋州”,眼角渐渐溢出了笑:“寒之,你说我这次因为你没有提前私查隋州,算不算假公济私,你要如何感谢我?” “谢你?”苏寒之收回在隋州两字上停留了片刻的目光,转回头:“隋州本就不算是很富硕的城镇,原本不在计划筹募之内,是你执意要停留在此。” 沈弈一愣,继而大言不惭的说:“我还不是善解人意的让你和家人团聚?你瞧,我连衣装都换成了便服,而且准备同你直接去伯父的府邸拜访,你可真是冤枉我了。” 苏寒之不由朝沈弈的身上望去,初夏的天气已有些炎热,眼前的沈弈今日一件一身丝薄白衣,宽阔的肩膀将衣服撑的恰到好处,姣好的身材立即展现无遗,胸前一柄纸扇轻摇,将额前的细发扶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额头上点点细散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怎么?可是我今日的面容不佳?”沈弈忽然停止摇扇,瞧着愣住的苏寒之问道。 苏寒之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看的入了神,轻咳一声,收回视线转向窗外:“不是。” 沈弈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衣服:“那是衣服不妥?” 苏寒之又答:“不是。” 沈弈又看看自己的鞋子,方要再次开口,却见苏寒之脸色微红的说:“没有哪里不妥。” 看到苏寒之的神情,沈弈眼眸一转,瞬间领会方才那目光的含义,还未及出口调笑,便听马车一停,苏寒之开口:“到府了,下车吧。” 一听到府,沈弈立即收起笑容,赶忙站起身,伸出手轻抚额头上的碎发,之后又拽拽衣角,却听站起身的苏寒之说:“不必那么紧张,你今日很俊朗。”语气中竟然带了明显的调笑之意! 被苏寒之直戳心事,沈弈只是微愣,不仅未恼未羞,而且更是换上一副潇洒的姿态,凑近苏寒之轻声说:“我还不是怕在岳父面前失了仪容,影响了这第一印象,万一日后不答应我们的亲事如何是好?” 苏寒之一怔,未在多说,转身走下马车,这一神情立即让沈弈狡黠一笑,欢快的随之跳下。 因为隋州并未在二人募集城镇的计划中,因此并无人通知此地二人的到来,苏知府自是不知。开门的官家见到苏寒之时更是惊讶,赶忙大喊大叫的跑回府内,一路喊着:“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看着官家激动的背影,沈弈一笑,望着苏寒之说:“看来岳父对你不错,府里上上下下应该对你都很好。” “嗯。”苏寒之淡淡的点点头,“走吧。”说着抬脚便进了门。 沈弈却是未抬步:“这个时辰岳父应该下了府衙回了府,我这样贸然进去怕是不妥吧。” 苏寒之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沈弈:“你是我请来的客人,有何不妥?进来吧。” 沈弈想了一瞬:“也好,那我就直接去拜见岳父大人。” 苏寒之望着迅速走到自己身边的沈弈,终于无奈的说:“你这岳父叫的也太早了点。” 沈弈瞧了眼有些微窘,但并未动怒的苏寒之,坏坏一笑:“既然是早晚的事,那就赶早不赶晚,走了。” 府内的正厅前,听到禀报的苏知府已经从厅中走出迎接忽然回来的苏寒之,却远远看见苏寒之的身旁还有一个俊俏的公子与他一起并肩而来,看那有说有笑的模样倒是甚为亲密,心里暗暗疑惑,自小就未见寒儿与任何人亲近过,这人会是谁? 思索间二人已到眼前,苏寒之彬彬有礼的问候:“叔父。” 苏知府微笑着点点头,虽然从小便收养了苏寒之,但为了安全一直到十岁才正式将他接入府中,平日里与自己并不亲近,也从未叫过自己一声爹,如今早已习惯,只温和的说道:“寒儿,回来了,这位是?” 苏寒之还未开口,沈弈已经躬身鞠了一躬:“沈弈拜见岳父大人。” 话一出口,三人同时一愣,瞬间面色各异。 第五十六章:回家探亲(二) 沈弈连忙开口:“不,是伯父大人,是我一时口误,还请不要见怪。” “哈哈。”苏知府一声爽朗的笑声,“无妨,若是我有两个女儿便好了,另外那个没有婚配的女儿可以许给你,也不枉你叫我一声岳父。” 沈弈看了一眼面色异常的苏寒之,开怀一笑:“沈弈多谢伯父抬爱。” “沈弈?”苏知府这才仔细的将这名字听进去,“听闻朝中有一御史大人也名沈弈,可是重名?” 苏寒之在一旁回答:“他便是御史沈弈。” 苏知府立即一愣,御史为正一品,自己为四品,朝中规定官阶相差三品间官员需行跪拜礼,作势便要下跪:“下官不知御史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请大人不要责怪。” 沈弈赶紧扶住已屈膝的苏知府:“伯父不必多礼,此次侄儿并非公差,只是同寒之一道来拜访伯父。” “那怎么行?”苏知府继续坚持,“官阶礼仪,下官怎能不遵?” 眼见两人相持不下,苏寒之不由对着苏知府劝道:“叔父,他只是随我回家探亲,同我一道当做家中晚辈对待便好。” 家?苏知府一愣,这还是第一次听苏寒之承认这里是家,心里一喜,便也不再坚持,只是御史大人亲临本府,还是免不了激动一番,不由从头到脚再次打量一遍,想着年纪轻轻便为朝中一品,又如此谦卑懂礼,且一表人才,甚至真的开始感叹为何自己只有一个女儿了。 “寒哥哥,寒哥哥。”一声娇滴滴犹如银铃般的女声,带着激动从门外传来。 沈弈不由朝门口看去,一个体态娇小的女子正匆匆跑进门,身上浅黄的散花百褶裙随着跑动向后扬起,将姣好的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再看到她那张白皙的面孔上精致的五官,倒让人不由联想到那娇艳欲滴的水仙花正要含苞待放,想来便是方才苏知府口中那唯一的女儿。 只见女子欣喜的跑到苏寒之身旁,双目有神的望着苏寒之,双手拉住苏寒之的胳膊摇晃:“寒哥哥,真的是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早回,都没有准备。” 看着女子眼底那炙热的火焰以及苏寒之胳膊上紧攀的手,沈弈不由皱了皱眉。 不待苏寒之说话,苏知府便一声微喝:“柔儿,不得胡闹,今日有客人。” 女子这才撅着嘴放开苏寒之,脸色有些微红,水灵大眼睛咕噜一转,看到一旁站着的沈弈,莞尔一笑:“小柔见过公子。” 沈弈也立即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彬彬有礼的颔首:“姑娘好。” 算是打过招呼,小柔立即再次将目光转回苏寒之,这次竟是一把拉住苏寒之的手便向外走:“寒哥哥,跟我来。” 看着两只拉着的手从自己眼皮底下经过,沈弈的眉头紧紧的皱起。 “贤侄莫怪,柔儿是家中独女,从小无娘,是我把她宠坏了。” 两人的背影在眼前消失,沈弈扭过头看向有些抱歉的苏知府,客气的回道:“伯父客气了,柔姑娘活泼灵动,不拘泥于俗礼,可爱至极。” 苏知府的嘴巴立即咧开,竟然开始想要不要去哪里收个干女儿许配给沈弈,却不知沈弈的心思也在暗暗计较着。 一直到晚饭的餐桌上,沈弈才看到与苏柔一起进来的苏寒之,故作如常的与并肩坐到对面的两人打了招呼后,便开始了有一大搭没一搭的闲聊,余光却始终瞥着对面的一举一动。 方才被沈弈评价可爱至极的苏柔果真是不拘泥于礼节,即便是有沈弈在场,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苏寒之的思念,更是在言语中将二人的青梅竹马之情表达的淋漓尽致。 眼见苏寒之从面前被苏柔填满的碗中夹起一道菜放入嘴中细嚼,沈弈眼睛一眯,也朝桌上夹起此菜放到嘴中一阵猛嚼。 “贤侄,这菜是家中主厨的拿手好菜,味道如何?”知府看着吃的津津有味的沈弈说道。 沈弈一愣,方才光顾虐待菜,未细品什么味道,赶紧瞧了一眼桌上的那盘菜,红红的汤汁裹着条条瘦肉,与自己平日吃的糖醋里脊模样甚像,再品品嘴内残余的酸味,心里更是确定,赶紧做出一番赞叹的开口道:“不错不错,酸甜适中,果然美味。” 同样嚼着这道菜的苏寒之嘴上一顿。 “酸?”苏柔一个高声疑问,“这是寒哥哥特意吩咐厨子用甜番茄汁做的沽老肉,未加任何醋,怎会酸?”说完立即转向苏寒之,“寒哥哥也觉得酸吗?” 眼见沈弈有些窘迫,苏寒之夹起一旁被苏柔挑好刺的鱼:“方才我吃完这只醋鱼后再吃这道菜,也觉得有些酸。” 沈弈眼前一亮,连忙也从盘中夹起一块醋鱼:“不错,不错,就是这个醋鱼的味道。”说着,便向嘴里放去。 “小心刺!” “啊!” 苏寒之的一声惊呼伴着沈弈的一声痛呼同时响起。 立即紧随一阵手忙脚乱的动静。 被速速请来的大夫查看了下卡在沈弈喉咙中长长的刺说道:“刺太硬,需要喝些醋将刺泡软了才能取出。” 一碗满满的白醋被端到眼前,不能开口说话的沈弈仅微皱了眉头,便端起碗一口一口的灌下去。 大夫看了看沈弈口中的刺,摇了摇头。 又一碗几乎溢出的白醋被端到眼前,不能开口抱怨的沈弈紧皱了眉头,闭上眼再次一口一口的灌下去。 大夫看了看沈弈口中的刺,还是摇了摇头。 一碗碗醋被端上,沈弈誓死如归的通通喝下,终于在喝完第五碗看到了大夫的头从左右摇动做了上下运动。 一根被泡的发白的刺粘着点血丝从沈弈的口中拿出,在场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后纷纷告辞,只有苏寒之领着尚不便说话的沈弈去客房休息。 因为大夫再三交代喉咙有伤口一晚不得开口说话和进食,沈弈只得忍着口中酸酸的滋味休息了一个晚上,才觉这喉咙确实几乎恢复如常。 “怎么这么早便起了?”苏寒之一推门便见沈弈在屋内到处翻腾,“你在找什么?” 沈弈气急败坏的关上柜子最下层的抽屉:“原来你们家的客房都不准备些糖果给客人。” 苏寒之一愣:“可是觉得口中太酸?” 沈弈想也不想便回答:“哪里只是口里,我觉得哪个地方都酸。” 苏寒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语双关的说:“昨日看你吃起醋来很生猛,还以为你喜欢。” 沈弈挑眉:“谁会喜欢吃醋?我连糖醋的菜都让厨子别放醋,你不知道吗?” 苏寒之嘴角不自觉扬起:“那又如何?昨日的沽老肉还不是被你吃出了醋的味道?” 沈弈一愣,反观苏寒之那不自觉露出的笑意,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话原来是意有所指,眼睛一眯:“你还好意思说?” “好了。”眼见沈弈要秋后算账,苏寒之放下手中的碗,“过来吃粥吧,吃了粥就不觉得酸了。” 沈弈朝碗中一瞥,熬的稀烂的粥中嵌着几粒红枣,想来是香甜可口,脸上却佯装不满:“就一碗粥就想把我打发了?” 苏寒之耐心的说:“大夫交代过你早上只能喝粥。” 沈弈一晚的闷气无处发,眼下故意找茬:“那也要些可口一些的吧?这白白的样子一看就不好吃。” 苏寒之眼神一黯:“我只会做这种,你既不喜我去叫人重做。”说着端起碗便要向外走。 第五十七章:定亲喜宴 “等等。”沈弈一把按住苏寒之的手,大睁着双眼,“你方才说这粥是你做的?” “嗯。”苏寒之淡淡的说,“第一次做确实不会可口,我这就去倒掉。” “别。”沈弈眼中一喜,立即抢过碗,“我喝我喝,方才只是开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淡淡的枣香与淳淳的米香混合在一起,略有些甜却不丝毫不腻,沈弈一勺勺慢慢喝下,犹如那熬粥的手不断晃动终于渐渐平复沈弈心中的怨气,一碗顷刻而尽,却是意犹未尽。 眼见一碗粥一滴不剩的被沈弈喝下,苏寒之终于放下心:“如何?可舒服些了?” 沈弈将碗放下,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悦:“你熬的粥吃起来自然舒服,不过你竟然会为我下厨熬粥?真是让我意外。” 苏寒之一瞥:“若不是我做的粥,你又准备刁难到几时?” 被苏寒之察觉心思,沈弈轻咳一声,有些尴尬的偏过头,却瞥到苏寒之手上一处明显的烫伤,心里一紧,连忙抓住苏寒之的手,目光骤缩:“你的手……” “无妨。”苏寒之连忙抽出,转过身看向窗外,“外面阳光不错,我们去院子看看吧。” 看着苏寒之匆忙走出的背影,想来是怕自己内疚,沈弈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装作无事的随后走出。 “寒哥哥。”方一出门,便听到小柔比昨日更欢快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人便立于苏寒之身前,作势要抓苏寒之的胳膊。 苏寒之不着痕迹的一避:“小柔来了。” 手下未如愿抓到苏寒之,苏柔一愣,看到苏寒之身后的沈弈,猜想以他的性子,大概是因外人在场有些窘迫,便也不恼,对着沈弈点了点头,便笑嘻嘻的拿起手中的衣服递给苏寒之:“寒哥哥,这是为你准备的衣服,你看看喜不喜欢?” 苏寒之看着这暗色绯衣一愣:“为我准备?” “对啊。”苏柔将衣服塞到苏寒之手中,“你快去试试,不合适赶紧和我说。” 刚刚才将沈弈安抚的苏寒之正思索如何回应,却听身后的沈弈笑着说:“暗绯色最是配你,去穿上瞧瞧。” 苏寒之微怔,再见苏柔一脸的期盼,不再多说拿了衣服回房。 看着苏寒之关上门,苏柔欢喜的看着沈弈:“沈公子也觉得寒哥哥穿绯衣好看?” 想到绯衣下苏寒之那映的有些红的脸,像极了情动时的模样,沈弈立即有些心猿意马,轻咳一声点头:“不错。” 苏柔立即像被夸赞了自己一样,一脸向往的说:“我就知道寒哥哥会是最英俊的新郎。” “新郎?”沈弈眉头一皱,“为何说他是新郎?” 苏柔有些娇羞的低头:“原来寒哥哥还未对沈公子提起,寒哥哥与我早就定下了亲事,只是因为科考才未成定亲礼,本来上次他回来时可成,怎奈皇上急召寒哥哥回京,所以既然这次他回来,爹爹便安排了定亲宴。” 沈弈眼睛紧紧的眯起:“你是说你们早就有了百年之约?” 看着苏柔羞涩的点了点头,沈弈只觉胃里方压下去的酸意又开始一股股的冒出,暗绯色……本国礼节,定亲时男方着暗绯色喜衣,成亲时着大红色新郎装,原来如此,自己方才竟然还怂恿他去试,沈弈想及此,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再大喊一句:我叫你装大度! “吱呀”一声打开,已换上新装的苏寒之慢步向两人走来,却见沈弈满脸通红,双目喷火的望着自己,而苏柔也是面若红霞,双目灼灼的看着自己,苏寒之不由一愣,完全不懂这一个换衣的时间,两人发生了什么。 还是苏柔先开了口:“寒哥哥可觉得喜欢?是否合适?” 苏寒之温和的点点头:“大小正中,谢谢小柔。” 苏柔莞尔一笑:“那便好。你们慢聊,我还要去试定做的首饰,失陪了。”说完深情的望了一眼苏寒之,转身跑开,看的苏寒之又是一愣,不明所以看着苏柔的背影。 “看不够了?”沈弈忽然阴阳怪气的一声。 苏寒之回过神,看着一脸阴郁的沈弈,不知为何方才还喜形于色的沈弈看到苏柔转眼又吃了这么大的飞醋,忽然想起那日白使落水,苏寒之心里一个警觉,立即出声提醒:“你不可做伤害小柔的事。” 沈弈直直的盯着苏寒之,咄咄逼人的说:“怕了?你也会怕?” 苏寒之不由皱眉:“小柔是我的妹妹。” “妹妹?”沈弈向前两步走到苏寒之面前,“她只是你的妹妹这么简单?” 苏寒之脸色一变:“小柔可是对你说了什么?” 看到苏寒之的神情,沈弈心里一凉,原本抱有的希望破灭,却还是不甘的问出:“你们可是早就定下了亲事?” 苏寒之一愣,低声说道:“是,但那是很早以前的事。” “是很早以前吗?”得到苏寒之肯定的回答,沈弈心里一痛,眼前的暗绯色瞬间变得刺眼,“那你身上的喜服是什么意思?” 喜服?苏寒之低头看着自己衣着有些不寻常的样式,再回想方才苏柔的面情,猛然怔住。 “说不出话了?”沈弈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寒之,“难怪我之前同你提到亲事,你那般神情,我竟还以为你是羞涩,没想到真相是这样!” 看着沈弈受伤的双眼,苏寒之终于心里一紧,开口解释道:“我这次对成礼之事并不知情,方才的喜服也是你让我试穿的。” 沈弈心里的火“噌”的一下蹿起:“你是在讽刺我有多愚蠢吗?” “我……”从不善解释的苏寒之顿时觉得无从开口,只好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弈咄咄逼人的开口:“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对小柔又是什么意思?” 苏寒之肯定的回答:“我对她小柔只是兄妹之情。” 忽然想到苏柔含羞带臊的脸,沈弈一个冷笑:“是吗?既是兄妹之情为何要定亲?” 苏寒之叹了口气:“是小柔和叔父的意思。” 沈弈眼睛一眯:“那你可曾拒绝?” 苏寒之眼神一黯:“没有,但是……” “好了,不用说了,我明白了。”已气到极点的沈弈再无心听苏寒之苍白的解释,转身便向府外走去。 第五十八章:亲事取消 如此甩开自己离开,自认识沈弈以来,还是第一次,望着沈弈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苏寒之的心狠狠的沉了一下,扭过头回到房中,将身上的喜服脱下还好衣装,向苏柔的房中走去。 苏柔的房门并未关闭,声音渐渐从屋内传出。 “这个玉钗怎么样?” “小姐,很好看。” “那这个金钗呢?” “也好看。” “你说我戴哪个好呢?” “小姐,你天生丽质,戴哪个都漂亮,哪个都会讨少爷喜欢,呀,少爷来了,小姐,我先出去了。” 苏寒之刚一出现在门前,苏柔的贴身丫鬟便眼尖的看见,笑嘻嘻的走出屋去。 听到苏寒之来,苏柔一喜,立即站起身迎上:“寒哥哥,你怎么来了?”说完忽然想到什么,又说道:“我知道了,一定是来看我的装扮如何,你看我这身打扮如何?” 苏寒之不由朝苏柔身上望去,同样一身暗绯色衣服恰到好处的将苏柔玲珑的身段勾勒出,头上的头饰庄重又不繁琐的做着点缀,将面目本就清秀的苏柔衬得愈发美丽,再加上那脸上幸福的如同花朵绽放的神情,任谁看了都是眼前一亮,苏寒之却是眼神一黯,真诚的说了句:“很美。” 早已习惯苏寒之的性冷,如今却听到他的夸赞,苏柔脸色一红,立即有些羞涩的低下头。 看到苏柔的神情,苏寒之本就内疚的心情更加复杂,终于还是艰难的开口:“小柔,我不能和你成亲。” 苏柔猛的抬起头:“寒哥哥,你说什么?” 苏寒之移开视线:“对不起,小柔,我不能娶你。” 苏柔望了苏寒之片刻,忽然嘟起嘴:“我知道了,定是你又有急事回京,不然我们干脆直接成亲,这样我便可以随你一同入京,反正隋州离经常不远,我们可以一起回来看望爹爹。” “小柔。”苏寒之转回头,一脸严肃的望着苏柔,“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和你成亲。” “为什么?”苏柔似是不解又似不可置信,“你不喜欢我?” 苏寒之犹豫一瞬还是说道:“我只当你是妹妹。” “我不信。”苏柔走上前,拉着苏寒之的手,“寒哥哥,你和我开玩笑对不对?你一直对我很好,爹爹当年提出亲事时,你也未反对,还说一定会好好照顾我。” 苏寒之低下头:“我那时无心情爱,以为只要照顾你,由着你开心便好。” “无心情爱?”苏柔直直的望着苏寒之,似乎意识到什么,忽然眼睛一眯,声音带着些无法控制的颤抖,“那如今呢?你有了心上人对不对?” 苏寒之一愣,躲开苏柔的视线没有言语。 答案了然于心,苏柔立即双目含泪,一只手捂住嘴努力不让哭声溢出嘴边,转身向外跑去。 苏寒之静静的听着门被推动后的声响越来越小,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亦随之几不可闻。 “少爷,老爷在书房,请你过去一趟。” 还未移动脚步,便有人来请,苏寒之并不意外,起身便走进苏知府的书房。 “寒儿,方才柔儿进来只说了一句取消定亲礼便哭着离开,你们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一见到苏寒之进门,苏知府便急切的问着。 苏寒之低眉:“是我提出要取消。” 苏知府一愣:“这是为何?是有事要回京?” 苏寒之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怪我未提前知会你?”苏知府拍拍苏寒之的肩,“寒儿莫气,我昨日本想同你商量,但碍于沈大人在场,颇为不便,便想着先安排,再同你说也不迟,反正你们的亲事也已定下许久,不过是补个礼而已。” “我没有怪任何人。”苏寒之静静的开口,“是我背信弃义,不能再履行承诺娶小柔。” 苏知府立即皱起了眉头,想起方才苏柔的神情,立即问道:“寒儿,你这是何意?你方才对柔儿说了什么?” 苏寒之也不避讳,直接回道:“我对她说我只当她是妹妹。” “那你为何之前答应娶她?”苏知府方一说完,忽然眼睛一眯,“难道你是为了报恩?” 苏寒之一愣,低下头没有说话。 苏知府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从小心思就重,与我们走的很远,只有对小柔有些亲近,我原想成就你们的美事,不想你却是因为感激,我与你爹半生好友,从未想过让你报恩,若是你对小柔只是兄妹之情,这桩亲事便作罢,小柔那边我会去安抚。” 苏寒之心里一颤,只挤出两个字:“多谢。” 苏知府静静的望了苏寒之一瞬,忽然开口:“你与沈大人相交甚好吧?” 苏寒之一愣,却也未避讳,只简单的说:“是。” 苏知府的眼神立即变得幽深,想了想还是说道:“朝廷均传沈大人年轻无畏,有勇有谋,竟将国师拉下马,但我大概猜得到他冒了多大的危险,又是为了谁,今早听闻你亲自下厨为他熬粥,你这次拒绝小柔的亲事,多半也是因为他吧?” 未想到苏知府竟是早已看在眼里,苏寒之干脆回道:“是。” 苏知府叹了口气:“寒儿,这些年,我是不是对你关心不够?让你颇需要别人的温暖?” 苏寒之立即摇摇头:“没有,府上上下都对我很好。” 苏知府终于开口:“那你为何会喜欢男人?莫不是也是为了报恩?” 苏寒之顿时怔住,方要开口,却听苏知府再次开口:“罢了,皇上如今已为祁家平反,你如今也已经无需再躲避,你可以将姓改回,我终究不过是叔父,也不能过多干预你的事。” 听到苏知府的声音略带暗哑,还伴着些伤神,想到这十几年他如师如父的悉心栽培,精心照顾,苏寒之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忽然双腿一屈,竟是对着苏知府跪下,语气坚定的说道:“家父生育之恩无以为报,寒之永远记在心里,但您的养育之恩,寒之也是没齿难忘,如若没有您的收留,寒之怕是早已不知魂归何处,更别提亲眼见到鸣冤昭雪这一天。是您让我再次为人,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寒之从此永姓为苏,你便是我的亲爹。” 苏知府身子猛地一颤,听着这声以为永远不会听到的称呼,心头酸涩,不禁弯下腰抱住苏寒之,老泪纵横,喃喃的道:“儿子,我的好儿子!” 却不知怀中的儿子也在阔别多年终于肯接受父爱后,湿了眼眶。 第五十九章:亲密无间 苏寒之出府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很高,夏季的热意总是让人容易烦乱,虽然知道沈弈大概去了其他人为了等待二人而临时住下的驿馆,苏寒之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急。 “苏大人,您也来了。”一到驿馆,秦商便迫不及待的上前。 看来沈弈果然是在此,苏寒之脚步一停:“沈大人在哪间房?” 秦商指指楼上角落的一间,悄悄的说:“大人,是那间,你可知我家大人今日怎么了,一回来就阴沉着脸,谁也不理,午饭时我敲了几次门都没响动,您要是不来我都想破门而入了。” 苏寒之看了一瞬那间房,转头看向秦商:“无妨,你先去叫人准备些饭菜,待我吩咐再送过来。” 秦商立即点头:“是,是,我这就去。” 出乎苏寒之的意料,沈弈的房门竟是未锁,只稍稍一推便开,原来秦商所谓的破门而入不过是推门而入。 眼角瞥到一人一身白衣朝里侧躺在床上,苏寒之眼前一亮,回身关上门。 “还在生气?”苏寒之轻轻坐在床边,看着闭眼躺在床上的沈弈说道。 沈弈的睫毛一颤,却是未睁开眼,不说话。 苏寒之知他并未睡着,轻声说:“原以为你昨日的醋已经吃够了,没想到今日还要继续吃,我不喜欢女子,没有同你说过吗?” 这话怎么有些熟悉?沈弈的眼珠在眼皮底下明显的滚了两圈,还是继续闭着眼不说话。 苏寒之轻叹一口气说道:“我把亲事退了。” 沈弈这才瞪大双眼,惊讶的回过身:“什么?你退了?” “嗯。”苏寒之淡淡的应着,似是在回答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沈弈却是没有放过苏寒之仍有些红的眼角,心里再清楚不过,向养育自己多年的养父退亲,伤害两个对自己有恩的人,那是如何艰难的一件事,心里的感动无法形容,不由关切的问道:“那伯父和苏姑娘……” 苏寒之眼前一黯,却是微微一笑:“爹爹不欲为难我,至于小柔……我相信她会找到一个真心爱她的人。” 沈弈看着他额头上因匆匆赶来紧密的汗珠,想起早上自己抛下他便走,心里忽然很是不舒服,抬头攥着袖子轻轻为苏寒之擦拭着汗,愧疚又爱怜的说:“早上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感受着沈弈的温柔,苏寒之心里一阵柔软,低声道:“是我该说对不起,我原本应该早些和你坦白。” 沈弈却是拉住苏寒之的手:“无妨。”忽然眼珠一转,直直的看向苏寒之,“那你现在对我坦白一件事。” 苏寒之未考虑便答:“好,你说。” 沈弈狡黠一笑:“你为何会退亲?” 苏寒之一愣,看着沈弈狡猾的双眼,气他的明知故问,偏过头故意不直接说:“我当小柔是妹妹,不能与她成亲。” “哦?”沈弈一挑眉,“既然当做是妹妹,为何之前应下了亲事?” 知道沈弈会穷追不舍,但提及此事,苏寒之还是忍不住叹气:“我那时以为只要对她好便是报答,却不知有个前提应该是两情相悦。” 猜到苏寒之是报答苏知府的养育之恩,但听苏寒之黯然的开口,沈弈心里一紧,不管苏寒之没有回答出自己想听的答案,一把将他拥在怀里:“好了,事情过去了,如你所说,小柔美貌可爱,日后定是会嫁个好夫婿,你不要再多想了。” “好。”苏寒之在怀中轻声答应。 今日的苏寒之难得的柔顺,沈弈自是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紧紧将他拥在怀里,就想要这样一直到地老天荒。 只是这地老天荒还没有迈出一步,沈弈便开始觉得坐怀很乱了,自上一个城后就没有机会与苏寒之单独在一起,如今暖香在怀,又在这最容易发生暧昧的床上,天时地利就差人和了。 沈弈轻咳一声:“我饿了。” 苏寒之立即抬头,有些责怪的说:“谁让你中午不吃东西?” 沈弈邪邪一笑:“你吃了吗?” 苏寒之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赶着过来,也是没有用午餐,只好说道:“没有。” 沈弈一个坏笑:“那饿不饿?” 放下一直压在心里的事,被沈弈一提,苏寒之果然觉得自己有些饿了,遂也点点头:“有点。” 沈弈望着苏寒之的眼神变得深邃,低声带着魅惑的说:“那我喂你如何?” 苏寒之一愣,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欲要站起身:“自己都饿了,还想着喂我,我去叫人送点东西进来。” 沈弈却是一把将苏寒之拉回,反身一转压在床上:“等吃了你,我就不饿了。” 苏寒之立即明白方才沈弈与自己一来一回间说的是什么意思,脸上顿时一热,不待开口,便觉沈弈那灼热的红唇急切的朝自己吻来,带着铺天盖地的情潮,融着浓浓的感情,一下便将自己尽数淹没。 一阵阵潮起潮落间,婉转的低吟,高亢的呼啸,犹如一只醉人心神的乐曲,在风中荡漾,在四周盘旋,让听到的人无法抗拒的沦陷其中。 汹涌的潮水一次次拍打着岸边洁白的岩石,一次次冲上高峰又跌落,让人几欲窒息;柔柔流淌的水流缓缓划过紧邻的表面,一次次抚平心中的不安,惶恐,无措,将彼此之间拉近,将彼此如水般紧密融合,再无丝毫缝隙。 终于,一阵急促又凶猛的海浪后,一切重归平静,只余下激情后飞溅出的几许洁白的浪花,绚烂的开出这动人心魄的美丽。 平复了呼吸的沈弈从苏寒之身上抬起身,宠溺的看着身下之人,暧昧的吐字:“饱了没?” 这次轮到苏寒之闭着眼不语。 沈弈轻笑一声,低头浅啄几下苏寒之的唇:“看来是没饱,那我来喂你。” 苏寒之猛地睁开眼,面带提防的看着沈弈。 沈弈“哈哈”一声笑,从苏寒之的身上翻下,坐起身邪笑着说:“我是去吩咐人送点饭进来,回来喂你,你在想什么?” 苏寒之一愣,脸上未褪的红晕更胜。 沈弈穿衣下床,低头在苏寒之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浅吻:“好了,再休息一会,等我回来。” 几碟简单的菜,就着热腾腾的白米饭,两人却是吃的津津有味,一顿饭谈笑风生,全然忘记了今早还险些破裂的关系。 饭后并未做太多休息,苏寒之便带着沈弈回府向苏知府辞行,虽然因为苏寒之只待了一个晚上,苏知府自是有些不舍,但想着苏寒之毕竟公务在身,这次只得简短逗留,倒也只是多加了许多嘱托和叮咛。 一直到两人离开,苏柔都未再出现,苏寒之虽然不说,面上也并未表现有何异常,沈弈却看得出他眼底深处深深的愧疚和遗憾,没有多说,只是在回京的车中紧握了他的手,给他自己所能给的全部温暖和勇气。 第六十章:危险滋生 两人时隔三个多月回京,京城内外已经全然不是离开时的景色,热烈的骄阳似火,照在大地一片慵懒,知了在枝头没完没了的嘶叫,让久闻的人不免心生烦躁,就如同此时云沂皇的心情。 沈弈和苏寒之两人筹集的款项很充裕,百姓安定,不再因为补偿金额之事滋事,军队整装待发,因为长达几个月的操练兵马,已经显得井井有序,只是边防城池来报,西丰国果然有大军压境之事,让这位从未经历过战事的新皇帝仍是有些惴惴不安。 “皇上。”公公在屋外轻声叫喊。 刚刚同夭夜欢爱了一场的云沂皇,躺在床上微微皱眉:“何事?” 公公在门外低声回答:“回皇上,今日沈大人和苏大人回京,奴才按您之前的指示,去给了两位大人赏赐。” 苏寒之回来了!云沂皇眼前一亮,丝毫不顾及身旁躺着的夭夜:“苏大人可还安好?有没有说什么?” “回皇上,奴才去的时候,沈大人与苏大人正在状元府谈笑,看苏大人一脸的容光焕发,应是安好,只是话未多说,只接赏后寻常的道谢。” 云沂皇面色一冷:“这么晚了,沈大人也在状元府?” “不错,奴才离开时他还在。” 容光焕发,难道与沈弈有关?心里恼怒的云沂皇眯起了眼,这神情却被一旁的夭夜尽收眼底,同样从眼中射出一片阴冷的光。 状元府的二人却是完全与之相反,到府,休息,吃饭,接旨,一系列事情忙完,紧接着便是抓紧时间温存,一扫这又是几日因同他人在一起的不方便隐忍的郁结。 “明日还要早朝。”苏寒之双手撑住沈弈的胸膛,阻止他再次俯身。 沈弈邪邪一笑:“好不容易不用担心被人撞破了,自然要尽兴。” 苏寒之却有些皱眉:“方才公公来传旨,如果皇帝知道这个时候你还在……” “你怕?”沈弈眉头一挑。 “不是。”苏寒之低声,“只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沈弈却是在耳边呢喃:“早晚都要知道的事,随他们去吧,什么麻烦都不怕,只要我们还在一起。” 一句话轻易便让苏寒之不再抵抗,任由沈弈将手扳开,又是一室施旎,一夜迷离。 想来是自己多想,第二日苏寒之便发现皇上只是简单的在早朝上慰问,并未有任何异常的举动,让他多多少少有些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边关的战事终是不可避免的打响,西丰国果然善战,又有炎热的天气这个对它们有利的条件,才不出半月,便势如破竹般打了几次胜仗。 云沂皇立即调兵遣将,将大量原本留守京城的兵马也派出,终于几乎势均力敌,但依然不能保证必胜无疑,而这些兵马又是云沂国最后一道保障,如果损伤,后果不堪设想,这一次云沂皇是真的寝食难安,朝堂上下亦是人心惶惶,但毕竟是战事,朝堂之上竟无一人能提出好的建议,让云沂皇每每上早朝后几乎都是气愤而归。 “皇上,您再吃些吧,这几日您只顾忧愁,都瘦了许多。”看到云沂皇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一旁的夭夜赶紧劝道。 云沂皇叹了一口气:“边关战事吃紧,朕哪还有心思吃饭?” 夭夜亦放下碗筷,关切的问:“那今日早朝可有商量出对策?” 不提还好,这一提顿时让云沂皇火冒三丈,恨恨的说:“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朕平时白器重他们了。” 夭夜赶紧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皇上别怒,云沂国十几年无战乱,现在朝堂上的大人们大多都未经历过战事,且武将不是派去支援,便是加紧操练新兵马,朝堂上剩下的文官自是很难对战事提很好的建议。” 云沂皇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难道天要亡我云沂国?” 夭夜眼眸一转:“皇上,夭夜斗胆有个提议,不知皇上肯不肯听。” “哦?”云沂皇看向从不掺乎政事的夭夜,“你说来听听。” 夭夜低眉,唇边露出一抹苦笑:“就算夭夜说了,皇帝您也舍不得,而且怕是要怪我。” 云沂皇眉头微皱:“到底是方法?你说便可,朕答应你,无论是任何提议都不会怪罪于你。” 夭夜抬起头:“皇上可还记得派去西丰国的探子回报的事宜?” 云沂皇仔细回想:“朕记得大抵都是些操练兵马之事。” 夭夜摇头:“我指的是西丰皇。” “难道你指的是西丰皇招男宠一事?” “不错。”夭夜脸上一抹复杂不明的神态,“西丰皇自我国回去后,便开始对男人露出兴趣,在宫内招了许多男宠,那皇上有没有想过是为何?” 自爆出前国师一案后,云沂皇便将大部分心思用在战事之上,当日听到西丰皇这一桩也无心顾及,只当是个风流事听听便罢,如今听夭夜一说,莫不是还有些缘由,赶紧问道:“为何?” 夭夜一笑:“皇上是否还记得西丰皇初到我国便对哪位大人表露出很大的兴趣吗?” 云沂皇一愣,忽然想起西丰皇当年看向苏寒之的眼神,还曾让自己颇为不爽,后来二人又私下相处过几日,难道他是因苏寒之而生出对男子之爱?所以说到底他喜欢的是苏寒之? 看着云沂皇变冷的神情,夭夜眼神一黯:“皇上应该想到了吧?我的提议便是请苏大人去找西丰皇和谈,提出对两国都有利的条件。” 云沂皇眼睛一眯:“可这就相当于让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夭夜冷冷一笑:“若是有去无回,便是此事可成,即使是暂时停战,也可解皇上的燃眉之急,我云沂国比西丰国国土辽阔,人数众多,只要假以时日,西丰国便不再是我云沂国的对手,那时,不仅是不怕他们来袭,便是将他们收复于国土之中,都不是不可想之事,皇上你觉得呢?” 云沂皇脸上一僵,对于苏寒之,自己自然是万分不舍,虽然这个人从未得到过,却仍旧不想让他人占有,可是心里却清楚夭夜说的不无道理,不禁咬了牙,不知如何是好。 夭夜又是一个自嘲的笑容:“我早就知道皇上定是舍不得。” 云沂皇一愣:“你容朕想想。” 夭夜面色一冷,心里的嫉妒让他忍不住的尖酸:“其实我知道皇上最近在派人盯着苏大人和沈大人,应该已知他二人如今的关系,只是皇上自己不肯面对吧?即使苏大人在我国,皇上也得不到他吧?” 云沂皇目光一冷:“夭夜,你可知道你的身份?你以为朕不知你为何提出此计?你不过是嫉妒朕想着苏寒之,想让他走的越远越好。” 一向温顺的夭夜却忽然“哈哈”大笑:“我自知我的身份,我不过是皇上的一个男宠,招之则来,挥之则去,无关爱恨,只寻慰藉,仅此而已,怕是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看着夭夜眼中明显的受伤,云沂皇心里忽然一颤,搞不清自己这种莫名的情绪,只觉自己方才因苏寒之的事乱了分寸,遂呼出一口气:“你下去吧,今夜不用服侍了,朕累了。” 夭夜心头苦涩,忽然直直的看向云沂皇:“其实我一直想知道,如果要送去西丰国的是我,皇上可会如今日这般犹豫?可会有一丝不舍?” 云沂皇立即怔住,不待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便听夭夜低声说:“皇上万安,夭夜告退。” 呆呆的看了夭夜消失的门半响,云沂皇心头烦躁,终于倒回床上皱眉思索,脑中却一会闪出苏寒之清冷的脸,一会又闪出夭夜受伤的眼,故意去忽略那双眼给自己带来的不安,转而回想着夭夜说的话,想到自己近些日派的人回报的沈弈和苏寒之两人的动向,虽然自己不愿承认,但是他们确确实实还是在一起了,云沂皇心头一个不爽,一个念头悄然而生…… 第六十一章:和谈之计 苏寒之的右眼皮从昨晚开始便跳个不停,心里莫名有些难安,天还未有一丝光亮,便起身下了床。 每每都等日落后准时来状元府的沈弈,早已习惯身旁有人同床共枕,苏寒之仅离开一刻,他便觉枕边微凉,下意识伸出胳膊想揽住那个温暖的身体取暖,却扑了个空,顿时清醒无比,看着枕边空无一人,皱了皱眉,走出门去。 东方已经有些泛红,后院的凉亭内,苏寒之一人正面对池塘坐在其中,露出一个坚挺的背影,如第一次沈弈来府时看到的一样。 沈弈嘴边一笑,悄悄上前,却见他眉头不展,呆呆的望着一处不知所想,心里微微一紧:“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苏寒之回过神:“有些睡不着。” 沈弈眼眸一转:“还是担心我们的事被皇上知道?” 苏寒之一愣:“没有,皇上根本未找过我。” 沈弈将苏寒之从地上拉起,半开玩笑的说:“那就是皇上没再找你,你失落了?” 苏寒之朝沈弈瞥了一眼,知他是玩笑,也不打算记怪,却也未言语。 “好了。”沈弈收起玩笑之色,“我早就说过,我不会任他拿走所有的东西。” 苏寒之眉头一皱:“你怎么还有此想法?他是皇上。” 沈弈又是不屑的一笑,看到苏寒之担忧的面容,也赔笑道:“好,我知道了,只要你不要胡思乱想就好。” 苏寒之还欲说什么,忽闻一阵清香扑鼻,不由转头寻找这芳香来源,却听沈弈指着一处忽然说道:“寒之,快看,并蒂莲!” 顺着沈弈的手指望去,只见池中硕大的荷叶之中,毅然伸出一只高高的茎秆,其上两朵莲花紧紧的贴在一起,悄然开出娇艳欲滴的花朵,花瓣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在院中烛火的映衬下闪闪发光,微风拂过,一滴露珠从上面滚落入池中,形成一个美好的弧度,像极了沈弈扬起的嘴角。 苏寒之顿时怔住,喃喃的说:“竟然真的有并蒂莲!” 沈弈不禁开怀,凑近苏寒之:“可还记得我们打的那个赌?若是开出并蒂莲,你会如何?” 苏寒之回眸:“我会帮你的剑戴上同心结。” 沈弈嘴角咧开,将苏寒之拥进怀中:“你记得就好。你看,连老天都寓意我们会在一起,你还担心什么?” 闻着淡淡的荷花香,苏寒之有一瞬沉醉,点点头:“走吧,去上朝。” 朝堂上,云沂皇在听了边防上奏的军报后,如往常般听着众臣的意见,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可以采纳的见解,眼光在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弈和苏寒之身上流转,终于开口道:“朕倒是想到了一个主意,沈爱卿。” 堂下的沈弈一愣,连忙走上前:“臣在。” 云沂皇面色和蔼的望着沈弈:“沈爱卿接连立下两个大功,朕深表感激,如今还有一事,想遣爱卿去办。” 沈弈低着头:“皇上但讲无妨,臣愿为国鞠躬尽瘁。” 云沂皇欣慰的点点头,继而又面露为难之色,似是犹豫一番才开口:“朕要命你去西丰国与西丰皇和谈。” 此言一出,众臣皆愣,尤其是一旁站立的苏寒之,更是瞳孔骤缩。 沈弈也是一怔,心思微转,心底不由泛起一股冷意,面上却并未表露,只是回道:“臣乃御史,去和谈怕是不符合规矩吧?” 云沂皇料定沈弈没那么容易答应,再次开口道:“爱卿思虑的问题,朕也考虑良久,但朕想到爱卿对西丰皇颇为了解,且又断案如神,巧舌如簧,所以才想派这个重任给你。” 沈弈眉头微皱,方要再次拒绝,却听顾国师开口:“皇上,臣以为不妥,如今我们势均力敌,如若这时候派出去和谈,气势上便低了许多。” 国师如今位高权重,且又言之有理,话一出口,便见诸多大臣连连点头,连苏寒之都不由抬头看上一眼。 沈弈心里颇为感动,自回京后仅去顾府探望过一次,担心苏寒之误解,与顾怜安也是走的并不如往常近,却不想在这紧要关头他仍是如此帮自己。 不料左相接话道:“顾大人此言差矣,如今我国与西丰国虽势均力敌,但是京城所有兵马都集结一处,如若这些兵马没落,我云沂国可以说是岌岌可危。”说着转向云沂皇,“臣以为和谈实乃是良策。” 沈弈心里暗叹,犹记得离京前,两家尚要联姻,如今怕是因联姻未成,让左相心生敌意,故意与顾家立场不统一了,说起来,成亲之事因自己而起,如今却是又回到自己头上,真可谓是报应。 沈弈还在这边感叹,身旁一人已然开口:“皇上,即便和谈在即,臣以为派沈大人所去也甚为不妥,沈大人之前揭穿过西丰皇的阴谋,如今只身前去,怕是安危堪忧。” 众臣又一次震惊,这开口之人竟是三朝元老,曾经被先皇甚是倚重的太子太傅陆上卿,而那位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对他几乎曾经是言听计从,甚至一登基便将他拜为上卿,只是陆上卿因已年迈,并不经常在朝堂出现,近日因起了战事,才被皇帝又请出参与朝政之事。 这说话分量极重的上卿开口,沈弈却是出乎意料的淡然,未显出一丝的惊讶。 云沂皇果然有所犹豫,但看了看一旁脸色阴郁的苏寒之,心中不爽之感又起,还是说道:“上卿所言朕也思虑良久,但朕想沈爱卿揭穿过西丰皇的阴谋,正可以借此事与西丰皇谈判,如今西丰皇已无人内应,相信这也是让他退兵的一大理由,更何况,还有我云沂国之泱泱大国在,虽说确实有风险,但朕相信西丰皇也不敢对沈大人不利。” 云沂皇的回答让陆上卿一愣,陆上卿万万没想到云沂皇其实主意已定,不由望了望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沈弈,先帝临终的嘱托言犹在耳,心里越发坚定起来,准备再次开口反对。 却见苏寒之忽然往前一步,站至堂中:“皇上,臣愿前去和谈。” “什么?” “什么?” 云沂皇和沈弈同时惊讶的开口,满朝百官俱是一愣。 不是未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但沈弈眼下根本无心顾及君臣之礼,直接转向苏寒之说道:“我只身前去尚有危险,苏大人并无武功护身,此去岂不是更危险?” 并非未看见沈弈频频示意过来的眼神,苏寒之却是依然冷静坚定的开口:“日前西丰皇以白使身份来京时,我曾与他有些交情,如若我去,他应会念在往日之情,与我好生商谈,应该不会为难与我。” 西丰皇招男宠之事因着战事,如今在云沂国早已流传开来,听到这往日之情,沈弈立即眉头紧皱,气愤的看着自行蹚这趟浑水的苏寒之。 云沂皇心中叫苦不迭,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赶紧思索要如何才能将这局面挽回。 陆上卿却是不给云沂皇思考的时间,又一次开口道:“臣认为苏大人前去再合适不过,撇开交情不谈,苏大人为礼部尚书,本就司外交之职,于情于理,都是非他莫属。” 一句话轻而易举的将云沂皇所有的路封死,云沂皇神情复杂的看了看苏寒之,又看了看除沈弈外几乎全部点头的大臣们,静默良久,终于闭上眼:“朕准奏。” “皇上。”沈弈赶忙开口,眼中如刀般看着云沂皇,恨不得将他凌迟。 “沈大人。”眼睛沈弈还要开口,苏寒之忽然转过身,“这是我自愿为之,还请沈大人不要再干涉。” 若是在私下,沈弈怕是早就发怒,如今毕竟在朝堂,当着皇帝和百官的面,沈弈愣是隐忍的听着云沂皇宣布散朝,并以讨论和谈内容为由,叫走了苏寒之。 第六十二章:如此报恩 “大人,沈大人在后院等您。” 苏寒之一回府,便听到管家来报,在自己意料之中,眼眸微转:“随我来。” 池塘中的并蒂莲已经脱去晨时的羞涩,在阳光中绚烂绽放,微风拂过,两朵花本来紧紧相贴的花若远若近,像极了此时两人若即若离的心。 听到身后轻微又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沈弈猛地转回头,不待苏寒之走到身前,赶忙上前迎上:“寒之,皇上对你说了什么?可有改变主意?” 苏寒之淡淡的应着:“没有,只是谈了些和谈的条件。” 沈弈眼神一冷:“既然如此,看来是到了摊牌的时候了。” 苏寒之眉头几不可查的一跳:“你要做什么?” 不想苏寒之过于担忧,沈弈的目光柔和的看着他:“你不用担心,一切交给我,我会让你安安稳稳呆在京城。” 看着沈弈只有对着自己才放柔的目光,苏寒之有一瞬恍惚,却更是坚定的说:“我这次是主动前往,你不要为我做任何事。” “主动前往?”沈弈眼睛一眯,颇带怒气的说,“你还敢提!你明明知道西丰皇早就觊觎你,你去了便等于羊入虎口,你竟然还要主动前去!” 苏寒之偏过头:“我自有分寸。” 一个云沂皇,一个西丰皇,沈弈第一次觉得原来当皇帝这么重要,这连番的刺激让他几乎抓狂,不由气急败坏的说:“你有分寸?你能有什么分寸?到了西丰国,你还能全身而退?你是逼我去抢你吗?” 苏寒之心里一颤,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转回头直直的看着沈弈,语气坚定的说:“我既说是自愿,便代表我愿意追随西丰皇。” “什么?”沈弈忽然觉得自己听错了,“你愿意追随他?开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苏寒之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到沈弈面前,“这是昨日西丰皇派人送来的书信,你可以自己看。” 昨日?沈弈将书信打开,里面竟然都是在诉说对苏寒之的思念,甚至是承诺。 “好一个后宫只为你一人留,共享荣华富贵!”沈弈狠狠的攥着手中的书信,不可置信的望着苏寒之,“原来你今晨是因这封信难安,你动心了?” 苏寒之也未否认,而是淡淡的说:“一国之君肯为我至此,我没有理由不动心。” 一国之君……沈弈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苏寒之:“不对,你如果只因为他是一国之君,那么吾皇也喜欢你,你为何不跟随他,却舍近求远去跟随西丰皇?” 苏寒之一愣,接着说道:“西丰皇以白使的身份来京时,对我的用心你也看得到,吾皇并不能许我钟情,我充其量不过是个男宠,但是在西丰皇那,我不是。” “不可能,你骗我。”沈弈仔细的盯着苏寒之的面容,想看到他心底,却只看到他一双毫无神情的眼,终于还是不甘心的问出,“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我有危险所以替我去?” 苏寒之静静的看了沈弈一瞬,终于开口:“是。” 沈弈的欢喜还来不及显露,便听苏寒之继续冷冷的说道:“替你去,既可以报答你的恩情,又可以让我如愿以偿,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沈弈的脸立即浮起一片阴霾:“恩情?我几时让你报答过恩情?” 苏寒之却是认真的说道:“你虽然未说过,但我欠下的恩情,却是一定要报。” 沈弈心里一凉,一个不好的念头油然而生,终于带着些不可置信的问出:“所以你与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报恩?” 苏寒之有一瞬静默,终于别开双眼:“不错,你既然之前提过要我以情来换,那我就以此对你报恩。” 沈弈猛然想起那日醉酒后,自己口不择言提出的条件,连忙解释:“我那次是气急了胡说,你怎可当真?” 苏寒之却是不急不忙的说:“真假又何妨,重要的是报恩是真的。” 沈弈不停摇着头:“我不信,以你这般心高气傲之时,怎会对人以身相许?” 苏寒之面不改色的说:“你忘了我也曾经为了报答苏知府的养育之恩,而答应娶小柔吗?那不也是另一种以身相许吗?身体不过是一具皮囊,有何关系?” 沈弈却是依旧不死心:“那你为了我拒绝小柔,这些要如何解释?” 不想看沈弈那双支离破碎的眼,苏寒之转过身:“你既然知道我会为了想报恩娶小柔,就该我知道我对你以身相许也是为了报恩,可惜我分身乏术,而我当日以为你只想要我,所以便将我这个人给你,而转而去做苏知府的儿子,这样便是通通都报了恩。” 沈弈的心已经沉到谷底,却还是带着一线希望的抓住苏寒之的手:“那你今早许我的同心结呢?” 苏寒之挣脱开沈弈的手,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玉雕成的同心结:“在这,方才吩咐管家随便去街上买的。这同心结不过就是一个赌而已,并不代表其他含义,愿赌服输,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的剑戴上。” 随便买的……不代表其他含义……沈弈反复掂量着这两句话,忽然一阵气血上头,一把夺过同心结,朝着那朵刚刚盛开的并蒂莲狠狠的砸去,“咚”的一声,同心结落水,被砸的那只花朵花瓣尽数凋落,凄惨的只剩另一只花朵在茎上无声的颤抖。 沈弈回过头,一把钳住苏寒之的下巴:“我怎么就看不出你这张无比美艳的面容下,有如何狠的一颗心呢?” 被迫仰起头的苏寒之闭起眼,冷清的说:“我早就说过,我本就无心。” “无心。”沈弈冷冷一笑,笑容凄惨无比,让人不忍直视,“莲茎亦无心,你说那同根生的花朵凋零之时,那两朵花分离之刻,它会不会痛呢?” 苏寒之忽然睁开眼,眼中清明不带半点情意:“既然无心,何来的痛?如今我已报恩,不再欠你的情,请你也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算是,成全我。” “哈哈哈哈,原来无心便不会痛!”沈弈大笑着放开苏寒之的下巴,眼里隐有水光闪烁,不敢再看那双不带一丝感情的双眼,不由倒退两步偏过头,声音黯哑无光,“好,既然这是你想要的,那我成全你!”说完不再做一丝逗留,仓促间转身离去。 第六十三章:伤心欲绝 “酒,拿酒来。”沈弈将面前的空酒坛向地上一摔,近乎咆哮的对着门外喊着,“秦商,我知道你在门外,你给我滚进来。” 门终于推开,秦商跑进来担忧的望着沈弈:“大人,你已经喝了一天了,现在天色晚了,让我服侍您睡吧。” 沈弈双目喷火的看着秦商:“我让你给我拿酒!你去不去?” 秦商低下头:“大人,您真的不能再喝了!” 沈弈跌跌撞撞的起身:“好,那我自己去拿。” “大人。”秦商赶忙上前几步将沈弈扶住,“好,好,我去。” 一坛坛酒再次被端进,又再次被喝光。 大醉三日后,沈弈终于从房中走出,脸上没有任何光彩,却是语气如常的对秦商说:“备轿,去上朝。” 如今的秦商早已知晓沈弈与苏寒之的关系,看着沈弈的故作坚强,几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沈弈终于边走边开口询问。 秦商咬了咬牙:“大人,苏大人昨日已离开京城。” 沈弈脚步明显一滞,复又抬脚:“嗯。” “大人。”秦商又是弱弱的开口。 沈弈扭头看向秦商:“又怎么了?” “大人,不然我继续去给您告假,您再多休息两天……”秦商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用。”沈弈僵硬的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去备轿吧。” 从来都是潇洒倜傥的沈弈如今竟是如此般隐忍自己的情绪,秦商的泪光几度在眼框中打转,却是硬生生憋回,怕流露出的情绪让沈弈再次感伤。 不是不知道秦商的关怀,沈弈却不想说任何话,只任凭他默默在后面跟着,假装看不见他那个不小心流出的泪水。 曾经每次上朝都偷偷盯着的位置果然被别人取代,龙椅上那人也是无比的憔悴,沈弈的心里竟在嘲笑的基础上同情,今时今日,这局面到底是遂了谁的愿呢? 沈弈默默的看完云沂皇低头犹自暗想,却不知云沂皇也同样在打量着沈弈,心里也在暗自揣摩着,如今如愿将他们拆散,却是便宜了敌皇,让自己的臣子与自己心生间隙,更让人不想接受的是,竟是自己给自己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真可谓是得不偿失,心里计较着这些,再也无心上朝,听了些两国军队依旧相持的奏报后,便匆匆让众臣上了折子,宣布退朝。 自那日后,以往每日都要等云沂皇早朝回来共用早膳的夭夜再也没有出现,而云沂皇也没有再传召,不知是害怕看到那双让他心乱的眼,还是因苏寒之的离开而没有心情,只知自己此后几乎是夜夜无眠。 夜深,露重,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夜。 秦商看着沈弈卧室内仍旧亮着,心里一阵心疼,已经不知是多少个夜晚了,自从苏寒之走后,这屋内的烛火便是这样整夜长明,里面的人怕是整晚整晚的夜不能寐吧? 秦商重重了叹了一口气,犹豫了几番,终于还是抬手敲了沈弈的门。 沈弈果然立即出声:“谁?”声音清明,没有半丝睡眠之意。 秦商低声说:“大人,是我。” “进来吧。” 秦商推门而进,抬头望去,沈弈正半靠在床头望着前方,见自己进来,转头问道:“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秦商故意忽略沈弈那日渐憔悴的脸,故作平常的道:“今夜炎热,我睡不着便起来走走,看见大人屋内亮着,便进来看看大人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沈弈转头看向床尾的字画,不由低声自语:“是啊,又到炎热的时候了,他那里应该更热吧,也不知今天第一天到,还习不习惯,会不会也热的无法安睡……” 秦商没有怎么听清沈弈的话,只是听见最后这句“热的无法安睡”,赶忙说:“大人,若是太热,要不要我吩咐人去打些后山的深井水来,那里冰凉可口,应是可以降暑。” 后山的深井水……沈弈脑中立即浮现苏寒之那双红肿无比的手,不由想问问那个人,既然无心当初何必如此呢?想到此,沈弈几乎窒息,竟是半响也说不出话。 一看沈弈的神情,秦商立即想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想要说些什么补救,却见沈弈忽然开口:“好,吩咐下去,以后每日早晚都为我准备一桶。” 秦商一惊:“大人,您这是……” “去吧。”沈弈疲惫的闭起眼,“天快亮了,一会就送过来。” 眼见沈弈如此,一向心直口快的秦商只好应了声便走出门,却是关上门后狠狠的抽了自己两个巴掌。 秦商再回来时,手里拎了一桶满满的井水,沈弈将手伸进水中,立即打了一个冷战,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即使是如此炎热的夏夜,即使是经常习武不惧严寒的自己,依然能感觉到井水的冰冷透骨,他当时竟是浸在井水中一整晚…… 沈弈一阵浑身无力,过往的点点滴滴涌进来又被苏寒之绝情的面容挤出去,却又不能阻止这些再次排山倒海而来,真是让人身心疲惫。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今日的朝堂上却是让他痛彻心扉。 “皇上,西丰皇的附加条件是让苏大人留下,臣以为不妥,苏大人乃和谈使者,若是留下,便是做西丰皇男宠,这对他不仁。” “非也,皇上,臣倒是以为这正是苏大人为国家效力之时,以牺牲他一人变能换来国家安定,这是他的荣耀。” “不错,皇上,臣也这么认为,有舍才有得,舍小得大实乃上策。” …… 大臣依旧激昂的讨论,沈弈却始终一言不发,早已预料到的局面,今日就这样摆在眼前,终究还是无法作为旁观者般高谈阔论。 眼见大臣们偏向同意舍苏寒之的越来越多,云沂皇本来已猜到结果,且在苏寒之走时便有了心里准备,但事到临头,却还是想最后博一次,于是看了看沉默的沈弈,开口道:“沈爱卿可有何见解?” 沈弈一愣,在心里不由冷笑,事已至此,又来问自己是取笑吗?当下抱着对云沂皇极大的不满,冷冷的开口道:“臣只是觉得,我云沂泱泱大国,要靠一个忠臣,一个状元,一个使者,受辱才能换来安定,传出去,不怕成为列国笑谈吗?记在史册上,不会被子孙耻笑吗?” 此言一出,云沂皇的面色立即变得十分不善。 不待云沂皇开口,身边已经有人出来反对,“沈大人此言差矣,古有勾剑卧薪尝胆,吾辈不仅未耻笑,反而对其崇敬尊重,自古都是成功者笑到最后,又何惧他国之言论?” “不错。”又有一大臣紧接着站出,“而且苏大人也不一定就是受辱,记得他此次为主动请缨,且言明是与西丰皇有交情,果然一去,西丰皇便为了得到他而答应退兵,甚至冒着丧国的风险以如若不如愿便立即倾囊开战相要挟,既然对他至此,或许我们同意,是对他们的成全也说不定。” 成全……再次听到成全两字,无疑对沈弈是伤口上撒盐,终于身体轻颤,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云沂皇长叹一口气,紧紧的闭了眼:“此事朕已有定论,同意西丰国和谈条件。” 什么东西彻底在身体内破碎,沈弈感觉身体某处空空荡荡,终是开口:“皇上,臣近日身体不适,请求告长假。” 云沂皇一愣,瞧见沈弈无比苍白的脸,眼珠打了几个转,竟是和蔼的说:“沈大人身体要紧,朕准你告假,待康复之时再反朝。” “多谢皇上。”沈弈并无任何感激之情的感谢着。 浑浑噩噩的下了朝回府,又是搬了几个酒坛进屋,不停的喝,不停的灌,希望将体内那巨大的空洞填满。 一只手忽然覆上:“弈兄,不要喝了。” 第六十四章:事情真相 沈弈从酒坛中将深埋的头抬起,醉眼朦胧中终于辨清来者是谁,手一反转将来人拉到一旁坐下,另一只手从面前拿出一坛酒:“怜安,来的正好,陪我喝酒。” 顾怜安眉头紧蹙,看着沈弈从未见过的憔悴和流露出的伤心,心里一痛,低声说:“弈兄,早朝的事我有听说了,你不要太伤心,或许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或许苏大人他……” “呵。”沈弈自嘲的打断,“他?他才不想回旋,他是自愿去的。” 顾怜安一愣:“怎么会?我看的出苏大人是喜欢弈兄的。” “你看的出?”沈弈眼睛一眯,“原来连你也被他骗了,他说他对我半丝情爱都没有,他只不过是对我报恩!” 顾怜安不解:“报恩?” “哈哈,我忘了你不知道。”或许是因为酒醉,或许是苏寒之的身份已无大碍,沈弈竟是主动说起,“他就是那个祁裕之子,他不过是感激我为他家报了仇,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我竟要别人的感激。” 顾怜安顿时震惊,原来他那样不计性命是为了苏寒之,心里一阵苦涩,自己所爱之人为了他人付出一切,如今又为了他人肝肠寸断,那感觉…… 沈弈还在笑,眼里却渗出了泪花,顾怜安心里也觉淌出了一片潮湿,又苦又涩,不知是泪还是血,静思片刻,终于开口:“弈兄,我想苏大人或许有难处,你那样对他,只要是个有心的人都会被感动,我不相信他无动于衷。” 沈弈停住笑,喃喃的说:“是啊,可是他本就无心,我怎么会一直忘了呢?还试图让他活活生出一颗心,我真是痴人说梦。”说着仰头将一坛酒尽数倒入喉中。 大量的酒从嘴角两边流出,流入脖颈,打湿衣衫,顾怜安终于一把抢过沈弈手中几近空掉的酒坛:“弈兄,别喝了,我扶你去上床休息。” 一坛酒灌下肚,沈弈头顿时如石般沉重,昏昏沉沉的被顾怜安扶到床上,体内如火烧般难熬。 帮沈弈将打湿的外衣除去,盖好被子,抬手朝他的额间摸去,还好,不烫,顾怜安松了口气,方要转身离开,却被一只手忽然紧紧拉住。 床上的沈弈紧闭着双眼,痛苦的脸上早已分不清哪里是泪水,酒水还是汗水,只是喃喃的如请求般说着:“别走,别走。” 何曾见过这样低声下气的沈弈,顾怜安的心顿时一软,重新转回身坐到床边,似是安慰又似是表白:“我不走,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沈弈握紧的手这才松开了一些,却仍旧不放开。 顾怜安叹了口气,一只手任由沈弈握着,另一只手取出衣中巾帕,轻轻的擦拭着沈弈的脸。 轻柔拂面,记忆中便有这样一张温暖的手如此轻柔的对待自己,沈弈迷蒙中睁开双眼,望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心里的坚强溃堤,忽然起身一把抱住顾怜安:“你还在,真好。” 顾怜安身上一颤,渴望已久的拥抱,渴望已久的话语,渴望已久的温暖,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发生,心里一阵激动,抬起手紧紧的抱住沈弈:“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话音方落,一个柔软的唇便随即欺上,齿间酒香流转,足以让人沉沦迷醉,顾怜安心满意足的闭起眼,热烈的回应着,将自己许久以来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其上。 两具身体滚落在床,唇齿相加,两人满腔的爱意热度几乎能将房屋点燃。 沈弈的唇习惯性的辗转到耳边,低声的喊出一声:“寒之。” 顾怜安的身子顿时一僵,所有欲望顿时尽数退去,睁开眼望见床尾的字画,心里立即像长满了荆棘般苦不堪言。 感觉到身下之人的异样,沈弈迷茫的睁开眼,看到身下压着的顾怜安时,立即如一桶凉水从头到脚淋下,酒顷刻间便醒了大半,眉头紧皱,慌乱的说了一声:“对不起。”便推门匆匆离去。 理不清思绪,却乱上加乱,排不尽苦楚,却越来越苦,沈弈在街上兜兜转转半日,抬头看见门上的三个大字时,才惊觉自己竟不知不觉来了状元府。 “沈大人?”开门的管家揉了揉眼,自从听说两位大人的事,管家以为沈弈再也不会出现,这会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沈弈有些犹豫的开口:“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管家立即点头:“当然可以,您随意。” 沈弈点点头,慢慢走进府内,再熟悉不过的景色,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情,所谓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 书房内依旧如那日离开前一般,看不到任何变动,墙上还挂着两人闲暇时画的字画,桌上的墨已干,提醒着主人不在的事实。 沈弈看的心里发痛,下意识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其实如今整个状元府哪里不清净呢?不过是找个地方好好舔舐自己的伤口吧?沈弈边自嘲边不自觉向卧室走去。 室内的空气中甚至还留有苏寒之的味道,无数次的欢爱,无数次的温存,无数次的种种就在眼前,让沈弈不由紧紧的盯着那张两人多少个日夜相拥的床。 枕边几条散落的发丝纠缠在一起,也不知道当初到底是谁留下的。 沈弈走到床边,将发丝缠起,缠绕在指间,轻轻一嘞,细小的疼痛从指间延伸到心底,在心底割破了很长一条裂缝。不由闭上眼,任由疼痛蔓延开来不可收拾。 就这样一直从上午坐到傍晚,从天明坐到日暮。 终于,门被轻轻叩响。 管家在门外轻声说:“沈大人,是我。” 沈弈迅速调整下情绪,开口道:“进来吧。” 管家低着头进门,有些犹豫的说:“沈大人,其实我有一事相问。” 沈弈忽然自嘲一笑:“是想问苏大人是不是真的不回来了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你为他看着这个状元府。” 管家一愣,赶紧说:“沈大人猜的没错,我是不会离开状元府的,但是府内的人要留下还需要支付银两,我想要不要打发走了,等到苏大人回来再……” “需要多少?”沈弈打断道。 听到沈弈如此说,管家倒是并不意外,从怀中拿出一本书册递上前:“苏大人临行前留了些银两,我只是觉得有些浪费,您看看这是府上一年需要花费的账目。” 沈弈本无心去翻账目,只是账目送上前随便一瞥,却顿时惊住,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这是你的字?” 管家不明所以的点点头:“确实是我的字,我自小同书院的先生学过些书法。” 沈弈立即带着期盼的抬头看向管家:“你告诉我,苏大人是不是请你帮忙写过一封书信?” “确实是。”管家努力的回忆着书信的内容,“好像是封情信,我当时以为是什么话本。” 原来那封书信根本不是西丰皇所写,那他…… 沈弈一阵欣喜,再次问道:“那你可为苏大人买过一个白玉同心结?” “同心结?”管家露出疑惑,“苏大人那个不是我买的,我记得我好像很久前就看到过,哦,对了,好像是沈大人您受伤,苏大人去您府上照顾您时,中途回来取衣服时那次见到过,当时见他放到卧室的柜子里,说起来,这次大人走之前拿着这个发呆了很久。” 沈弈眼睛一亮,立即抓住管家:“哪个柜子?” 管家不明所以的指了指:“那个,他一些贵重东西都放在那里,平时不许人碰。” 沈弈几乎快步如飞一般跑到柜子之前打开柜子,眼前的东西顿时让他的心里一片汪洋。 第六十五章:离别之际 沈弈几乎是颤抖着拿起柜中的白玉同心结,那日明明自己将他扔进水中,今日却又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那样如冰般晶莹剔透,却是温润的似掌心的温度。 低头再看向一旁,一盒一盒的都是些上次去民间筹募资金时,自己送给苏寒之的小礼物,从幼稚的面人到精致的玉簪,有些只是自己街边随手捏来,却被他完好的放在锦盒中,并在盒上用小却极工整的字记录了具体的时日,一眼便看出写字之人是如何小心翼翼和用心。 沈弈一盒一盒打开看完,心里越来越温暖,嘴角扬的也越来越高,却让他万未想到的是,这最后一盒,竟是当日两人欢爱的那片桃花林中的两片桃花! “竟然还说无心!”沈弈一边将锦盒收入自己怀中,一边带着狂喜的喃喃自语。 管家离的有些远,没有听清沈弈所说,只以为他有什么吩咐,连忙上前欲问清。 却见沈弈忽然朝头上狠狠一拍:“我叫你笨!” 管家一愣,有些迷茫的止住脚步。 只见沈弈又是眼睛一眯:“竟然敢骗我独自去涉险?” 管家这下有些明白,感情这是自言自语,算了,那就静观其变吧! 这如意算盘一打,干脆要找个舒服的姿势站立,却不料沈弈忽然一脸担忧:“不行!” 说着未再交代任何事便脚底生风般径直跑出,让刚侧出一个脚的管家只好紧跟其后行这送客之道。 沈弈回到府上时,天上已星光点点,顾怜安果然如预料般早已离开,虽然庆幸自己未错彻底的同时对顾怜安有些诸多歉疚,但眼下却不容他再去对此多做他想,只召开秦商将回府的路上想好的计划一并拖出。 秦商听完立即一愣,皱着眉头说:“大人,你要动用我们所有的兵力?” 沈弈点点头:“不错,我原本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动用,如今也算是将他们派上用场了。” “可是这太危险了。”秦商甚为严肃的说道,“这样强抢皇宫非常危险不说,而且有暴露身份的危险,若是那样,那两国都可能对我们进攻,那我们就没有退路了。” “呵。”沈弈不在意的一笑,“如今就有退路吗?没有他我连前面的路都不知道怎么走,还要什么退路!” 秦商一惊,不想沈弈竟已用情至此,当下不再多说,严肃的低头:“我明白,我这就去就调兵。” “等等。”沈弈叫住欲离开的秦商,“调兵时注意隐蔽,不可太匆忙,虽然我确实心急如焚,但要确保万无一失,我给你最少七日时间安顿好。还有,派人去盯着皇宫,以及府的周围,看看有没有皇上的人在对我们盯梢,去吧。” 秦商点点头,一出门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沈弈终于长吁一口气闭起眼,带着甜甜的笑意和淡淡的担忧,还有说不出的坚定入了梦,梦里的人依旧冷清冷面,却温暖如初。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顾怜安自那日后却是依旧来沈弈的府上,且日日陪到几近天黑,且面色如常,态度也如常,只字不提昨日之事,让一心想要道歉的沈弈竟是无从下口,甚至觉得自己是否有些过于在意,终究也决定决口不再提起。 “大人。”夜深人静,秦商闪身进门,“我已经部署好了,明日午后即可动身。” 沈弈眼前一亮,点头赞赏道:“不错,五天时间,比我预计的还要快两日。” 被沈弈夸赞,秦商却丝毫不见欢喜,而是面色凝重的支吾道:“大人,还有一事……” 很少见秦商如此,沈弈立即询问:“何事?可是皇上派了人手在府的周围?” 秦商看了看沈弈的脸色,小声说道:“皇上的人只有夜晚才会出现,我们是午后出发,这个不足为惧,但是,派去的人手回复,近几日每天傍晚顾大人从咱府上离开后都去皇宫面圣,所以我怀疑……” “什么?”沈弈一愣,眼睛立即眯起,“你确定?” 眼见沈弈面色不善,秦商立即低头:“确定,所以我建议大人您明日想办法将顾大人支开,万万不可将计划告知于他。” 沈弈眉头紧皱,终于开口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看着秦商离开,沈弈疲惫的躺在床上,将与顾怜安从认识以来所有的过往都在脑海中翻腾一遍,睁开眼时,天空一片漆黑,星光已经落幕,似是黎明前的黑暗在努力冲向光明。 沈弈推开门,微风拂面,风竟是透着丝丝凉意,没有抬头看向天边,却知今日免不了一场暴风雨。 果然天才亮不久,顾怜安便出现在府内,依旧是提着沈弈最爱吃的点心。 沈弈也未显出任何异常,只是淡淡的与他闲聊着,偶尔捻起几片点心,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看不出什么情绪。 直到临近中午,秦商进进出出几次,拼命给沈弈使着眼色,连顾怜安都觉察出异常,沈弈依旧不慌不忙,未有任何举动。 秦商又一次出去,顾怜安终于开口:“弈兄可是有事要办?若是不方便,我可以先回避。” 沈弈却拍拍顾怜安的肩:“没有,午饭好了,走,今日陪我喝上几盅!”说完不等顾怜安回答,便揽着他的肩朝餐厅而去。 几杯酒下肚,沈弈忽然认真的说道:“怜安,日后若是我不在,你要好生照顾自己。” 顾怜安顿时一愣,面上露出几分焦急:“弈兄你要去哪里?” 沈弈仰头喝下一杯酒:“我要去救他。” 顾怜安面色一黯:“你不是说他对你并非真心,为何还要……” “是我误会了他。”沈弈脸上露出一抹笑,“所以我要去西丰国救他出来。” 顾怜安顿时脸色一变,竟是一把抓住沈弈的手,甚是激动的说:“可是此行会很危险!你不能去!” 沈弈眉头一皱,看着顾怜安的面色一阵若有所思。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顾怜安立即将手拿回:“我是说西丰国皇宫岂能擅闯,且若是强行救走,会影响到两国合约,那时即便你们二人回来,皇上也定是要严惩。” 沈弈一笑:“所以我此次走,并不打算再回来,西丰国那边不用担心,我的人马应该应对。” 顾怜安心一沉,紧紧的盯着眼前之人:“弈兄的意思是说,这一次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聚?” 沈弈目光亦有些黯然,低声说:“也许是,也许……”忽然话锋一转,嘴边豁然一笑,“还好,我与兵马约好午时三刻在城南十里处会合,如今我们还有半个时辰可以说说话。” 顾怜安一愣:“弈兄为何将如此重要的信息告诉我?你不怕……” “我不怕。”沈弈打断顾怜安的话,“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顾怜安眼中眸光闪烁,低下头看不出所想。 两人没有再说话,而是一杯一杯的酒杯对饮,人生自古伤离别,果然这感伤的酒杯杯下肚,酒不醉人人亦自醉。 “怜安。”沈弈终于站起身看着顾怜安,“我要出发了,你,珍重。” 看着沈弈的背影,顾怜安不知何处来的勇气,忽然起身从后一把将沈弈抱住:“弈,可不可以不要走。” 沈弈身子一僵:“怜安,我……” 听得出沈弈的无法开口,顾怜安再次说道:“我知道你不会为我留下,只是我想知道,如若这真的是此生我们最后一次相聚,你日后会想念我吗?” “会。”沈弈不假思索的回答,“我会记得你对我的好,会希望你永远幸福,不要再为了我……” “好。”顾怜安打断沈弈的话,声音是克制不住的颤抖,“珍重。”说完放开沈弈便低头走出门去,没有再看他一眼。 沈弈愣愣的看着那扇门很久,直到后背那块被顾怜安的泪水打湿的衣衫渐干,才叹了口气抬步走出。 第六十六章:西丰国内(一) “皇上,云沂国送来的书信。” 西丰皇眼前一亮,立即从公公手中拿起书信一翻,顿时“哈哈”一笑:“太好了,我就知道那个云沂皇一定会同意!走,随我去……” “皇上这是要去哪?”门前传来一声有些柔媚的声音。 西丰皇眉头一皱,看着自己往日最宠爱的男宠姬风如往常般因自己特赦丝毫不顾礼节的进来,不知怎地有些心生不满,甚至看着这张往日最喜爱的面孔,也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当下直截了当的说:“去找苏大人。” “哦?”姬风眼中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冷意,嘴角却是扬起着说,“瞧皇上您今日如此高兴,莫不是有什么开心之事与苏大人有关?” 被姬风拖住脚步的西丰皇心下有些不快,语气有些冷然的说道:“不错,正是与苏大人有关,云沂皇已经同意苏大人永远留在西丰国。” “原来是这样。”姬风眼中几乎结出一层冰,却似开着玩笑的说道,“看来这后宫又多了一个争宠之人了,姬风看来是危机重重啊。” 西丰皇摇头苦笑:“朕不指望他争宠,像他这种有勇有谋之人,只要他肯自愿留下,不止在后宫,就是在朝政也是能帮上我的大忙。” 姬风低下头掩盖自己几乎压抑不住的恨意:“苏大人如何有勇有谋,可否和臣妾说说?” 西丰皇眉头一皱,看来不让他知难而退,日后也定是要这样缠住不放了,也怪自己平日太过宠他,罢了,便让他懂得些分寸吧,西丰皇这样想着,不由回想起那日与苏寒之两人谈判之日…… 犹记得那日只一早,天气便如下了火般炎热,初初到此的苏寒之更是热的满脸通红,却给因憔悴而苍白的肌肤平添了几分绯色,倒显得更加美艳动人了许多。 西丰皇只仔细的看了面前对坐的苏寒之一眼,目光便陷了进去,无法移开。 瞧见西丰皇比这夏日的毒阳还要炙热的目光,苏寒之冷冷的开口:“西丰皇,我此次前来,是为了议和。” 西丰皇这才有些尴尬地收起目光,强迫自己稳定心神后才道:“那云沂皇开了什么条件?” “各自退兵。”苏寒之回答的干净利索。 “各自退兵?”西丰皇眉毛一挑,“我国连连捷报,为何没有任何好处便退兵?” 苏寒之面色不改的开口:“贵国之前确实胜过多次,但就目前来看,不过是势均力敌,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西丰皇眼珠狡猾的一转:“据我所知,云沂皇好像是把本应驻守在京城的兵力都派上了吧?若是这次输了,那可就有可能面临丧国的危险。” “不错。”苏寒之点点头,“但是这只是可能,西丰皇别忘了,还有一月余我国便过了夏季,到时士兵适应气候,气势必定高涨,而且我国人口众多,吾皇正在日夜训练兵马,一月后,会再起新军,到那时便不一定谁胜谁败,而且战事距离贵国不远,若是贵国败的话,恐怕会直捣贵国京城,那时灭国的便不是我国了。” 西丰皇眼睛一眯,没想到一向清冷,不喜怒形于色的苏寒之竟是如此看清形势,将利弊直接说的如此清楚,眼下僵持已久,若是再有一个月,恐怕真的形势会急转直下,那时对自己确实没有好处,虽然想及此,西丰皇还是不服输的开口:“但是那时月余后,若是我军破釜沉舟,此时立即增援,不拖到一月内以后,贵国又要如何应对呢?” 苏寒之微愣,想了片刻才道:“那胜负便未可知,贵国可能会胜,也有可能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不如我们休战,制定对两国都有利的合约。” “哦?”西丰皇不屑一笑,“怎样是对两国都有利?” “贵国不扰我国边界,我国与贵国物品合理交易。” 听到苏寒之的话,西丰皇顿时一愣,每每出兵归根结底是自己国土不够辽阔,物产并不丰富,而常年积怨,边界人对本国很是提防,并无买卖往来,若是可以交易,那便是最好不过。 想及此,西丰皇忽然一笑:“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苏寒之抬眼:“请说。” 西丰皇站起身走到苏寒之面前:“你,留下陪我。” 苏寒之面色一僵,果然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当下拒绝道:“这是国家之间的大事,西丰皇怎可扯到个人中来?” 西丰皇无耻一笑:“但是朕之所以答应,很大程度是看了你的面子,因为但朕自那次回来之便后对你朝思暮想。” 苏寒之低下头:“多谢西丰皇错爱,不过我担当不起。” “担当不起?”西丰皇皱眉看向苏寒之,“怕是不想担当吧。” 苏寒之继续道:“西丰皇后宫男宠佳人三千,也不缺我一个,还请西丰皇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西丰皇面露不悦,直直的看向苏寒之,“你可知朕后宫何以这般多男宠?” 苏寒之眉头一皱,没有开口。 西丰皇忽然伸出手将苏寒之下巴一抬,直直的看着苏寒之如画般的眉眼:“朕将你安排在朕的寝宫,昨日那些人为了一窥你的容颜特来向朕问安时你也瞧见了,你不觉得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像你吗?” 苏寒之顿时一愣,难怪昨日便觉得那些男宠眉眼熟悉,且相貌相似,原来竟是与自己相似! 西丰皇一脸认真的继续说:“你若是因介意他们在此,那我便全部遣他们出宫,你可愿留下?” 苏寒之的脸从西丰皇手中躲开:“我不是因为他们。” 西丰皇眼睛一眯:“那是你不愿?” “是。”苏寒之回复的不带一丝犹豫。 从来都未被拒绝过的西丰皇顿时脸色十分难看:“那若是我说,你若不愿,我便立即带兵增援呢?” 苏寒之心里一惊,脸上却未表现出,而是状似冷静的开口:“请西丰皇不要感情用事。” “朕就是要感情用事!”感觉自己被挑衅的西丰皇有些孩子气的开口,“朕从来置礼节为无物,从来不拘小节,你若不信,我便试给你看!” 苏寒之心里发凉,拿出最后的挡箭牌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若强行留我,吾皇是不会答应的。” 西丰皇一声冷笑:“我倒是忘了云沂皇喜欢你,不过既然他喜欢你,为何要派你来呢?我倒要看看他喜欢的多彻底,肯不肯如我这般为了你这般不计后果?” 西丰皇此言一出,没有再给苏寒之拒绝的机会,而是直接离开去为云沂皇传了消息,到今日为止,西丰皇仍觉得自己当日是如何明智,暗叹的同时将这当日一切原原本本的转述与姬风听,当然将强留苏寒之的那部分片段自动省去。 姬风听完果然眼神一黯,言不由衷却无可奈何的说:“姬发确实不如苏大人,深感惭愧,那不打扰皇上了,姬发告退。” 看着姬发终于不再纠缠,西丰皇呼出一口气,看看外面的天色,还好,星星刚挂在天边,还来得及! 第六十七章:西丰国内(二) 屏退了左右的西丰皇独自走进苏寒之的卧室,对着低头看书的苏寒之轻声开口:“寒之。” 许久未听到这个称呼的苏寒之一阵恍惚,抬头看向来者,眼神明显一黯,从桌前起身,客气的道:“不知西丰皇驾到,有失远迎,不过请还是叫我苏大人吧。” 西丰皇笑着坐到苏寒之的床边:“你的皇上已经同意将你送给我了,你从此便是我的人了,我喊你寒之岂不是再正常不过?” 苏寒之一愣,心顿时沉到谷底。 西丰皇还不作罢,继续说道:“你以后也不会称我为西丰皇,太生分了,我字戍,你私下无人时,称我戍便可。” 苏寒之低头:“不敢。” 西丰皇也知让苏寒之接纳自己并非一朝一夕,也不多做纠缠,而是说道:“既如此,今夜天色正好,可否同朕一起共赏皇宫夜景,我们去皇宫最高处,从那里看下去,别有一番风味。” 苏寒之心情本就不佳,当下拒绝道:“多谢西丰皇美意,不必了。” 西丰皇忽然摸了摸床上的薄被:“可是如今天色尚早,难道我们现在就要安歇?” 苏寒之心里一惊,面上却未表露:“西丰皇,虽然吾皇答应,但还请不要逼我。” “逼你?”西丰皇一笑,“若是朕想逼你,还会只是邀你同游?朕不想勉强你,但你若是连一丝一毫都不给朕机会,那朕看不到希望,就不知会破罐子破摔,做出什么你不愿的事了。” 苏寒之心里半凉,如今合约只是方谈拢,战事还未停,这个时候若是强行拒绝,怕是会有变数,只好暂时拖延,等到局势稳定,自己再做打算,想及此,只好说道:“那请吧。” 西丰国的皇宫内,最高的殿顶周围修了长长高高的阶梯,一向有些畏高的苏寒之尽量让自己不去向下看,才勉强登上屋顶。 “可是害怕?”西丰皇在屋顶上看着苏寒之苍白的脸,露出温柔一笑,“放心,朕已经在下面部署好,即使摔下去也有人接着,你不用担心。” ****** “有我在,你不用怕跌落。” ****** 相似的场景,相似的畏惧,耳边却再没有这样一句让人安心的话语,苏寒之身子不再如攀登时的轻颤,心里却颤动不已。 感觉苏寒之惧意渐退,西丰皇指着前面说道:“那是皇宫外的护城河,如何,是不是很美?” 苏寒之抬眼望去,弯弯曲曲环绕在皇宫外的护城河,水中一片宫墙上点点灯火的倒影,与宫墙的灯交相辉映,像极了那晚除夕之夜的渭水河畔。 虽是看着眼前,脑中却是穿过层层灯火进入另一个无比怀念的地点,苏寒之不由喃喃的说:“很美。” 看着苏寒之看到眼前时明显沉醉的面容,再听到这声由衷的赞赏,西丰皇不由一阵惊喜,当下拿出手中玉扇递到眼前:“苏大人,当日落水后未来得及将玉扇再次送给你,如今你收下可好?” 苏寒之回过神,看到眼前的白玉扇明显一愣,本就被方才的灯火触动的心又是一颤,那些刻意隐藏起的记忆却是瞬间被这把与沈弈手中折扇像极的玉扇唤醒——那纸扇上的山水迢迢,那纸扇上的月老对联,沈弈展开纸扇时的潇洒,沈弈手摇纸扇时的轻笑,狡黠,坏笑,温柔……以及沈弈听到自己说出那些绝情话时破碎的双眼…… 苏寒之心里狠狠一抽,紧紧的闭起眼:“抱歉,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西丰皇说话便转身离去,身后的西丰皇大大一怔,方才的喜悦在看到苏寒之更加苍白的面容后顿时烟消云散,当下不再多说,立即差人将他送回房中,再三确认他只是疲惫后才离去。 异国他乡,相思河畔,注定又是个无眠夜。 第二日的朝堂上,西丰皇果然颁发了退兵的懿旨,立即在下朝后急不可耐的赶去探望苏寒之。 进屋时,已经起床的苏寒之正在洗漱,脸色依旧苍白,没有神韵,似乎比昨夜还要憔悴许多。 西丰皇看的心里一紧,忙上前道:“既然不舒服,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苏寒之放下毛巾,淡淡的说:“我还好,多谢西丰皇。” 西丰皇有些歉意的开口:“我并不知你惧高,所以……” “无妨。”苏寒之开口,“现在已经没事了。” 看着苏寒之强打的精神,西丰皇眉头一皱:“来人,将燕窝,鹿茸,人参,灵芝,通通都送上来,朕今日在这里用早膳。” 眼见苏寒之要拒绝,西丰皇继续说道:“这是朕的好意,你可不能辜负。”只此一句,苏寒之便闭了嘴,不再多说。 西丰皇乐得自在,竟是自此一日三餐都与苏寒之一起共用,将宫内珍稀药草补品通通用上,又将宫内各色奇珍异宝尽数送上,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 又是一桌美酒佳肴后,初秋的夜色如水,带带浓浓的深意,西丰皇醉眼朦胧的看着眼前比水还沉静的苏寒之,忽然就有些急切,几日以来的强行隐忍都在这一刻蠢蠢欲动,当下想都没想,便直接站起身揽上苏寒之的腰。 苏寒之身体一僵,连忙挣脱开来,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感情:“西丰皇,你醉了,请回吧。” 西丰皇却是不依不饶的再次上前,拉起苏寒之一把推倒在床上,身体随即压下:“朕是有些醉了,不过朕今晚不想回了,朕想留在这。” 毫无武功的苏寒之根本抵不过西丰皇的力气,眼下一阵心凉:“西丰皇,你说过不想勉强我。” “是不想。”西丰皇一只手拿起一缕发丝在指间缠绕,“但是朕等的好辛苦,朕已经退兵,也答应百年不战,且每日挖空心思对你,你还要让朕等多久?还是你根本就不想让朕等到?” 苏寒之一愣,知晓自己终于躲不过去,只好望着他坚定的说道:“我永远不会做你的男宠。” 西丰皇几乎不假思索的说:“那朕就让你做我的皇后,朕的后宫只留你一人。” 当日自己编造的话语竟然成真,苏寒之一声轻叹:“西丰皇,多谢你的垂爱,可是我已心有所属,不会再爱上其他任何人。” 西丰皇眼神一冷:“心有所属?哼,都到了朕的皇宫,竟然还想着其他人,那朕这些时日对你的好,你都视若无睹吗?” “不是视若无睹,而是心无旁骛。” “好个心无旁骛!”西丰皇显然被激怒,带着强烈的怒意站起身,“那朕就看看你是不是到了哪里都心无旁骛!”说着转过身,“来人,把他压去地牢!” 没有求情,没有畏惧,苏寒之反而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阴冷潮湿的地牢里,一片肮脏,只有一个草席还勉强安静一些,苏寒之静静的坐在草席上不发一言。 地牢的食物难以下咽,暗无天日的阴冷让苏寒之的手不可抑制的疼痛,十指连心,只得反复拿着手中的并蒂莲寻求慰藉,眼前却总是会出现那朵凋零的只剩一朵的花和沈弈那心碎的双眼,心痛便更是排山倒海的袭来。 不过,至少他没有危险,至少他不会因为自己来拼命,至少如今在地牢里的不是他…… 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几日,若是此生都不得再相见,还好有这只并蒂莲陪伴,而他,也还有个爱他的顾怜安。想到顾怜安,苏寒之又是一阵酸涩,苦楚,心痛还有一些庆幸,终于明白当年娘亲为何宁愿追随爹爹而去也不愿随国师享尽荣华富贵,得到百般宠爱,原来,失了那个人,再多的爱都入不进眼里,填不满心里。 仅仅三日,苏寒之便憔悴的不成模样,以至于西丰皇来到时,心一下便软了下来,几乎要冲动的将他抱回宫,但想到他的拒绝,西丰皇还是故作冷冷的姿态说道:“如何?这几日可有曾想通?” “有。”出乎西丰皇的意料,苏寒之开口答道。 西丰皇立即眼中一喜,亟不可待的问道:“你想通了何事?” 苏寒之紧紧握着手中的并蒂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西丰皇兴奋的火焰被立即浇灭,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意,“果然是朕太心软了,看来你若是不吃点苦头,便不能体会朕对你有多好。来人,三十鞭,三日不可进食。” 眼下手已无缚鸡之力的苏寒之被反绑在十字木架,长长的鞭子一下下抽打在他羸弱的身躯上,所到之处立即一片血肉模糊。 苏寒之依旧不求饶,紧紧握着双拳,双目闭起,脸上却是说不出的坚定,没有丝毫悔意,让西丰皇竟是看的一阵心虚,挥手叫停鞭子,转身匆匆离开地牢。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地牢里又响起脚步声,苏寒之并未抬头,来人却是蹲下身:“有勇有谋又有美色的苏大人竟然如此不识时务,倒是让我惊讶。” 来人就在自己眼前,苏寒之抬头一瞥,一下便认出此人是那个与自己最像的男宠——姬风,当下撇开眼,不予理会。 “呦,还挺傲气的嘛!”姬风说着,端出一碗酒,“这是皇上让我给你送来的酒,喝了吧。” 苏寒之继续丝毫不动,眼神默然,似乎方才的话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怕了?”姬风嘴角一丝冷笑,“怕我下毒酒害你?其实……”姬风凑近苏寒之,低声说,“这就是我准备的毒酒,你一天在,皇上便一天惦记,所以我只有除掉你才会安心,所以这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苏寒之眸光一寒,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 虽然苏寒之是狼狈的躺在地上,可这笑却让姬风觉得他在俯视自己,并且带着轻蔑,嘲笑甚至是同情,当下有些恼羞成怒:“好,既然你不喝,那我喂你喝。” 第六十八章:终于团聚 “走水了!”外面一声大喊,紧接着便是嘈杂混乱的声音,姬风欲将碗伸向苏寒之嘴边的手一顿。 “姬大人快走,好像有刺客。”外面的狱卒焦急的提醒。 姬风眉头一皱,看着眼前的苏寒之:“对不住了。”话音一落,碗便直接送到苏寒之的嘴边。 “当。”一声清脆的响声,碗摔成四半。 “我杀了你!”沈弈带着怒意直接朝姬风挥剑,只一剑,便听姬风一声痛呼,随即倒地。 听到沈弈的声音,苏寒之一直无动于衷的身体一震,再也没有往日的从容,慌忙将头翻转,不欲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 对付完姬风的沈弈立即回过头,看着地上之人满身的伤痕,凌乱的发丝胡乱搭在脸上胸前,被血染成妖艳的红色,几乎看不清本来的面目。狭窄的牢房里,四处尽是血色,唯有手中紧紧握住的并蒂莲依然洁白无瑕,显得是那么的突兀。 沈弈的瞳孔顿时紧缩,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样高傲清高的苏寒之被虐待到这般田地,心脏剧烈收缩,慢慢的蹲下身,几近哽咽的说:“寒之,对不起,我来晚了。” 身后打斗声响起,沈弈眼睛一眯,将苏寒之小心的扶起,一手将他揽在身体一侧,一手挥剑抵御侍卫的攻击,向外面冲去。 “大人先走!”人群中爆出一个声音,秦商边挥剑边朝着沈弈身边跑来,帮他掩护着撤退。 看着几欲昏厥的苏寒之,沈弈咬了咬牙:“你们小心!”说完,将苏寒之拦腰抱起,飞出皇宫。 皇宫外不远处的街道上早有马车接应,此时皇宫火光一片,打斗声,哀嚎声不绝于耳,早已无人顾及宫外之事,沈弈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带着苏寒之上了马车。 看着半昏迷的苏寒之却依然将并蒂莲紧紧握在手中,沈弈心里一暖,轻轻将他的手掰开,将并蒂莲放回怀里,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手与之紧握:“寒之,你坚持一会,到了城外我们就安全了。” 足足用了两个时辰,马车才感到城外五十里处已安顿好的隐蔽之处,只是苏寒之却已经彻底昏迷不醒。 如今距离京城已远,不需再担心有何威胁,沈弈几乎是便将苏寒之抱下边狂吼着吩咐人请来大夫。 看着大夫将苏寒之粘连在伤口上的衣服碎屑一条条扯开,沈弈几乎觉得自己像被凌迟一般。看着那遍体鳞伤,惨不忍睹的长长伤痕出现在原本白皙细嫩的皮肤上,无比的内疚感一阵一阵袭来,几乎要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 “大夫,如何?”看着大夫为苏寒之包扎完毕,沈弈立即开口问道。 大夫站起身:“手的旧疾复发了,日后定要多加保养,身上的伤倒都是些皮外伤,不足大碍,但这位公子似乎多天未进食,身体本就很虚弱,如今外伤一来,便有些无法抵挡。” 沈弈心里一紧:“无法抵挡?会如何?” 大夫回道:“那就看他能不能坚持熬到明早了,他现在高烧不退,很有可能一睡不醒,我开个药方,你们一会试着喂他服下。” 沈弈的心猛的一沉:“若是喂不进呢?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大夫摇摇头:“他浑身是伤,绝不可遇水,只能试图灌药。” 沈弈的心顿时沉到谷底,浮上来的是从未有过的无力和极度的惧怕。 药很快端上,沈弈直接喝下一口向苏寒之的嘴上喂去,好在虽然流出的多喂进的少,但多反复数次,又端上几碗,终究将一整碗的药量送进苏寒之的肚中。 门外的秋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时间一刻刻过去,床上的苏寒之也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沈弈从来不知道时间可以这样漫长,等待是这般难熬,最主要的是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大人。”秦商忽然从门外走进,身上全部被雨水淋湿,发上还在滴着水,一看便知是刚刚赶回。 沈弈递了把毛巾过去:“如何?” 秦商胡乱的朝头上擦了一把:“西丰皇派了御林军出动,但我们埋伏的人马多,给他们直接回击,如今御林军受重创,不可能敢再来追我们。” 沈弈点点头:“那我们的伤亡呢?” “不多,大部分只是轻伤,只有几个人受重伤而死。” 沈弈叹了口气:“一人取千两银子,安顿好死者家中。” “是。”秦商说着,忽然眼前一亮,“苏大人!” 沈弈眼神一黯,语气中满是自责:“他还未醒,大夫说要熬过今晚才行,是我来晚了。” “不是!”秦商激动的大叫,“我是说苏大人动了!” 沈弈一愣,赶紧回头看向床上,只见苏寒之原本被握住的手微微颤动,虽然闭着眼,眼珠也在眼皮下打转,果然是要醒来的迹象。 沈弈大喜,立即抓住苏寒之的手:“寒之,我知道你能听见我的话,你醒醒,你醒醒。” 秦商劝慰道:“大人,不用急,我相信苏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眼见苏寒之的手竟然不再动缠,沈弈忽然没来由的慌乱,压抑了一晚上的焦急和惶恐在这一刻爆发,不顾秦商还在场,直接朝苏寒之喊着:“寒之,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我求你醒过来,你醒醒。” “大人。”秦商轻声开口,“其实你那晚病情危及时,苏大人也曾一度如此激动,我以前本来不太喜欢苏大人,那晚后才对他改观,那次他陪着你,这次你陪着他,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好好在一起。” 秦商的话无疑是颗定心丸,一下便让沈弈有了诸多信心,沈弈温柔的看着仍然闭目不醒的苏寒之,语气坚定不容置疑:“不错,如今我陪着他,若是他不能醒来,我便陪他长眠。” 秦商大惊:“大人,你不可……” 沈弈打断秦商的话:“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秦商几度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告了退。 感觉到紧握的手有些微动的痕迹,沈弈眼眸一转,对着苏寒之说道:“寒之,既然你还不能醒来,那我去找西丰皇报了仇,然后再回来陪你。” “不可……”床上的苏寒之还未睁开眼,双唇却虚弱的吐出两个字。 沈弈一喜,立即加把火说道:“寒之,你若是醒来,我便哪里都不去,只留下来陪你。” 苏寒之终于慢慢睁开眼,担忧的看着沈弈:“我没事,你不可去为我拼命。” 沈弈双目如炬,紧紧的抓着苏寒之的手:“你终于醒了!” 苏寒之却仍是不放心:“你答应我不去拼命。” 沈弈眉头不由皱起,心疼的看着眼前从死亡之处拉回的苏寒之:“你不让我去拼命,那为什么为了我如此拼命?” 苏寒之一愣,低声说道:“我不想再尝一次几乎失去你的滋味。” 沈弈心里一颤:“那你就宁可让我品尝这滋味?” “我,我没想到……” “好了。”看到苏寒之眼中的自责,沈弈赶忙说,“不说了,我答应你,以后我们谁也不会失去谁。” 苏寒之终于又一次闭起眼,只是这次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 第六十九章:惊天秘密 在沈弈几乎是捧在手心的照顾下,苏寒之的烧终于在三天后彻底退去,身上的伤也结了疤,脸色更是较之以前红润许多,让沈弈放心不少。 西丰国的秋天依然无比炎热,苏寒之睁开眼,天还未大亮,坚持与自己同睡的沈弈却已不在枕边。下了床从窗口向外看去,院中的沈弈正手持剑挥舞,被汗打湿的衣服已有些贴到后背,额头上也布满了紧密的汗珠,手中的剑剑气逼人,如今不再是当初夜宴上的助兴,气势凌人的模样一看便知有多么认真。 “大人。”秦商忽然从一旁跑来。 “看剑!”沈弈一声喊,直接将剑刺向秦商,秦商反应也不慢,立即抽出腰中剑抵抗,立即,二人便缠斗起来。 即便是不懂剑之人,也看的出两人剑法武功均不弱,绝不是一朝一夕可练成,苏寒之不由轻皱了下眉头。 “啪。”秦商的剑落地,二人停手。 “什么事?”沈弈收起剑开口。 秦商捡起地下的剑放回怀中:“我已命人查过,西丰国并无什么动静,而且我们人马充足,完全不用担心不测,可以动身了。” 沈弈点点头:“嗯,吩咐下去,今日日落后启程。” 秦商得了命令走开,沈弈转身回了屋。瞧见床边坐着的苏寒之一愣:“醒了?怎么不多休息会?” 苏寒之站起身拿起一旁的毛巾递过:“已经躺了三天了。” 沈弈接过毛巾轻拭了一下额头,温柔一笑:“那也要多休息会,如今还在西丰国境内,终究不安全,我想今晚离开。” 苏寒之点点头:“好。” 沈弈眉头一挑:“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 “只要不分开,去哪又有何关系?” 苏寒之面色平淡如水,说出的话却是让沈弈心里立即涌起一阵波涛,立即放下手中的毛巾直接将苏寒之紧紧抱住,在耳边呢喃的说:“我怎么忘了,你其实是最擅长说这些甜的腻死人的甜言蜜语呢?” 被紧拥的苏寒之身体一僵,眉头轻轻皱了几下。 感觉到苏寒之的异样,沈弈赶紧将他放开,着急的说:“我忘了你还有伤,疼不疼?” “无妨。”苏寒之摇摇头,“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你。” “这么严肃?”沈弈一愣,继而邪邪一笑,“什么事?难到是问我讨个名分?” 不理会他的调侃,苏寒之淡淡的朝沈弈瞥了一眼:“我一直没问你,你为何忽然来救我?” 提到这件事,沈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敢提!若不是看你浑身是伤,我早就好好把你惩罚到无法行走,看你还敢不敢再用假信假话骗了我自己离开!” 这本来没什么用意的话被沈弈一说,顿时有些暧昧,苏寒之脸色稍红,偏过头说:“原来是那封信。” “不止是那封信。”沈弈从柜中拿出一个木盒打开,招呼着苏寒之,“过来看看,还有这个。” 苏寒之低头一瞧,顿时傻了眼,自己那些偷偷珍藏的东西竟是被他全数带了来,立即有些被发现心思的窘迫。 沈弈开怀的看着木盒:“这么多的东西,唯独少了我送你的并蒂莲,我就知道你到走都舍不得我。”说着拿起木盒中的同心结,“如何,现在可以为我的剑佩戴上了吧?” 苏寒之默然的接过同心结,拿起沈弈放在桌上的剑,低头认真的套上。 雪白的脖颈因低下头露出长长的一条伤疤,沈弈看的目光一缩,止不住的自责又涌上心头:“也怪我被嫉妒蒙蔽了双眼,这么拙劣的手法都把我骗了过去,枉我还被称过神探,算了,反正如今也无机会再断案了。” 苏寒之将套好的剑放好,抬起头认真的说:“我便是不想你为了我,失去所有。” 沈弈看着苏寒之的眼光顷刻变柔,动作却是更加轻柔的将苏寒之拥进怀里:“可是,没了你,我有再多都没有意义,而且,我现在不仅没有失去所有,而且觉得从来没有这般惬意过。” “惬意?”苏寒之眉头微皱,“还不知我们后面会有多少追兵吧?不过我从来不知连秦商也这般深藏不露。” “哈哈。”沈弈爽朗大笑,“管他多少追兵,我都不怕,我只怪没有早日告诉你,其实我的兵马亦不下十万,去救你也是倾囊出动,所以西丰皇不会随便追过来。” “不下十万?”苏寒之一愣,从沈弈怀中挣扎而起,“你为何有这些兵马?” 沈弈不屑一笑:“你可知我本姓为何?” “嗯?”苏寒之露出疑惑。 沈弈定定的看着苏寒之:“我本姓云。” 苏寒之一愣,云,乃国姓,云弈,竟是和国名同音!这…… 看着苏寒之惊讶的表情,沈弈又说道:“你可知如今的云沂皇本不是先帝之子?而是叔侄?” 苏寒之又是一愣,这是全朝都知晓的事,但是如今摆到这里,却觉有什么东西就要破茧而出,却又找不到方向。 沈弈一笑:“那你可知为何先皇盛世传位,国库却并不充裕?” 脑中的迷雾终于一点点散开,苏寒之不可置信的望着沈弈:“所以你父亲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苏寒之的话戛然停止,不由转头看了看周围。 “不错,我的生父便是先帝。” 苏寒之彻底愣住,疑惑的说:“那你怎么?” 沈弈苦涩一笑:“自古帝王多薄情,我娘宁死都不肯变为后宫三千之一,我又怎会愿意让我的娘子多此忧虑呢?” 苏寒之心里一软,但仍是不解:“可是你才是真正也是唯一应该继承皇位的人,先帝怎会?” “他已经失去我娘,不想再失去我,所以他按照我的意愿给了我想要的官职,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在临终前调出几乎一半的国库为我留着,而且东羌一族所有兵马均可被我随时调遣。” 东羌一族,苏寒之自小便听过,该族世代习武,兵力雄厚,实力深不可测,听到此顿时恍然:“难怪听说先帝临终前一度糊涂,竟然下令东羌一族自行管制,可以不听从朝廷调遣,原来是这个原因。” “嗯。”沈弈点点头,目光凛冽的说:“所以如今的云沂皇,我既给了他江山,他便不能再觊觎你,否则我便让他通通尽失!” “可是你如今为了救我,怕是暴露了实力,万一云沂皇忌惮,如今他正好有理由发兵,你岂不是很危险?” 沈弈一声冷哼:“若是他主动撕破脸,那就别怪我让他这个皇帝做的太短!” “可是……” “你放心吧,只要他不招惹我,我是不会再起纷争的,我并不想当什么皇帝,只想和你隐姓埋名,活得潇洒自在。” 沈弈已经严谨至此,苏寒之便也不再多说,只是脸上却是挥之不去的担忧。 第七十章:怜安之终 “大人,后面好像有追兵!”人际罕至的山峦边,秦商驾着马忽然跑到马车外对沈弈焦急的说着。 马车内的沈弈眉头一皱,如今已经离开西丰国地界,马上要到东羌族的领地,按道理西丰皇不会发兵才是,随即问道:“可有看清大概有多少人?” “人数倒是不多,只有千余人而已,不足以为惧。” 沈弈不由低头深思,若是千余人定然不是西丰国的兵马,难道是云沂皇还不清楚自己的实力,所以派了兵围剿?不回朝堂的心已定,但终究不愿与本国人兵戎相见,沈弈吩咐道:“传令下去,尽快行进,甩掉后面的人。” “是。”秦商领了命便随即走开,队伍立即加快了许多速度。 孰料未甩掉后面之人,却见前方山峦间冲出一部分兵马,两队人马终于还是免不了兵戎相见。 事已至此,沈弈只好对着苏寒之说道:“你在车里等我,我来处理。” “还是我同你一起去吧。”苏寒之站起身。 沈弈还未说话,便听外面一声怒吼:“大胆罪臣,竟然抵抗朝廷?” 沈弈和苏寒之同时眉头一皱,这声音似乎像是顾国师!带着疑惑,两人相继走下马车,果然见顾国师一脸怒气的坐在马上,双目如喷火般几乎想把两人烧死几遍还不甘心。 沈弈走上前:“国师大人,怎会是你?” “哼!”国师一个冷哼,“我当然要亲自捉拿你们回朝。” 沈弈一愣,自那次事件后,国师一直与自己在朝野一个立场,心里如何也想不通原因,只好说道:“下官与苏大人并不想再回朝,还请国师帮忙回秉皇上。” “不想回朝?”国师愤恨的看着沈弈,若不是看到他比自己多出数倍的兵马,怕是早就直接杀过去,眼下只好咬牙切齿的说,“你们倒是逍遥自在,用我儿的性命换来的团聚,你们就这么心安理得吗?” “什么?”沈弈眉头一皱,“怜安怎么了?” “怎么了?”国师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若不是为了成全你们,我儿怎会白白送上一条命?” 沈弈心里一慌,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赶紧上前几步说道:“什么叫送上一条性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倒想问问你是怎么回事!你多番利用他,到走还要利用他帮你掩护,拖延皇上得知的时间,他为了不连累我,自己一力承担欺君大罪,竟在自尽前留书同我断绝关系。”顾国师开始说时还尚带着悲愤,说到后面几乎哽咽到吐字不清。 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此场景,在场之人无不动容,苏寒之的心亦是一沉。 而这消息对于沈弈无异于晴天霹雳,回想当日知道他被皇上派来监视,决定相信他不会出卖自己,便以为是极大的情意,却完全没有为他想想他的不出卖意味着什么,难怪他当日问自己会不会想他,难怪说那是最后一次相聚…… 看着沈弈近乎崩溃的神情,苏寒之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只是此情此景,容不得自己插话,只想给他足够的余地。 静默半响,沈弈终于转过头,双眼通红的看着苏寒之:“对不起,我不能带你走了。” 苏寒之心里一颤,这声对不起虽然是说给自己,却能感觉到他压抑在心中的另一种愧疚与悲痛,明明看得到,却不能做出任何安慰,眼前似乎出现一条无形的沟壑,明明近在咫尺,却深深的阻挡住两个人。 终于,苏寒之开口:“我们回朝。” 碍于苏寒之的伤还未完全康复,且两人毕竟是朝廷一品大员,顾国师虽然气,也仍是让他二人坐在马车上一路回京,只是在其周围多了许多看守。 沈弈的神情一直处于震惊后的呆滞,静静的望着一处一言不发,不知在想着什么,让苏寒之看的心里欲发的难受,从对面站起身坐到一旁,伸出手轻轻的抓住沈弈,想要给他安慰,却不料方一触碰他,他便下意识如触电般闪开,让苏寒之伸出的手顿时停在半空。 “对不起,寒之,我,我需要静一下。”沈弈沙哑着声音开口,却终究没有伸出手如往常般将苏寒之反握住。 苏寒之收回僵直的手,不再说话,转头看向车窗外,天边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再也不是夕阳无限好的意境。 自两人同意回京,顾国师便传回消息,云沂皇收到之时,算算时间,似乎明日就可以到达,一时间不由心情复杂,一方面根据国师来报,早已自行管制的东羌族却任由沈弈差遣,竟攻打西丰国皇宫,那沈弈的身份绝不是表面看起来如此简单,而实力也不知如此,另一方面,虽然沈弈私自出走违背圣意,但此次救出苏寒之,且重创西丰国,说起来是大功一件,这如何定罪倒是有些难办,若是轻了,不足以惩戒,不足以显示帝王威严,若是重了,万一沈弈不服气谋反,自己已经与西丰国战争耗尽兵力,如今怕是不能敌,一时间不由又开始愁眉不展。 “皇上,夭夜求见。”门外的公公进来禀报。 云沂皇心里没来由一跳,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相见,如今竟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和莫名的紧张,当即坐直身子,摆出一副严肃之姿,故意装出不在意的样子:“让他进来吧。” 夭夜随后即到,一进门便躬身请安:“夭夜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云沂皇故作自然的抬起头,方要开口,却见夭夜玉色的面容有些黯淡无光,身形也瘦弱不少,自己御赐的锦衣如今套在身上竟是大出一圈,心里一紧,直接站起身迎上前:“你怎么如此憔悴?” 夭夜眼前一亮,低声说:“前些日子生了点病罢了,多谢皇上关心。” “生病?”云沂皇一愣,焦急的抓住夭夜的手询问,“什么病?可严重?” 夭夜嘴角露出一抹笑:“只是小病,不足道也,如今已经好了。” 云沂皇这才松下一口气,却又忽然颇带怒意的说:“那为何朕不知?你那宫里那么多太监宫女为何都不来向朕禀报难道是活腻了不成?” 夭夜连忙安抚:“皇上别怒,是我不让他们禀报的。” 云沂皇眉头一皱:“这又是为何?” 夭夜眼神一黯:“我知道皇上心情不佳,因为战事操劳,因为苏大人伤心,所以我不想为皇上再填烦恼。” 听他提起苏寒之,云沂皇一愣,方才的烦恼又涌入脑中,不由一阵心烦,当下放开夭夜的手,走回桌前坐下。 夭夜手中一空,心里一阵失落,原来,他终究还是忘不了苏寒之。 终于,云沂皇开口:“苏寒之要回来了。” 夭夜瞳孔一缩,嘴边溢出一个苦涩的笑,帝王之心,自己终究是得不到,那个人走了他惦记,竟是从不来找自己,那个人回来,他还有何心思将自己放在心里,哪怕是一个角落,当下胸口堵住,说不出任何话。 犹在烦恼的云沂皇忽然想到夭夜上次也帮自己解了燃眉之急,如今立即开口:“夭夜,朕眼下有个难题,可否帮朕一同想想对策?” 夭夜强打起精神抬起头:“皇上请说。” 云沂皇立即将烦恼之事一并说出,夭夜听完后静思片刻,忽然开口:“我确实有个主意,只是有些风险。” 云沂皇眼前一亮:“无妨,你先说说看。” 夭夜开口:“既然皇上如今不知沈大人实力,且他又违抗圣旨在先,不如皇上首先假装盛怒,要向他问罪,既然东羌族是先帝临终前的圣旨,那沈大人与先帝定有些关系,若是他不能堪其罪,必定会暴露实力,那时他人在我们手中,再多的兵马也不怕,之后再派个亲信进来求情,皇上您顺着往下,让他将功抵过,不与治罪,也算是没有撕破脸,只是试探一番而已,之后我们再慢慢打压。” 云沂皇皱眉想了片刻,忽然高兴的开口:“好!朕明日便这么办!” 夭夜微微一笑:“天色晚了,皇上明日还有事,那我先告退了。”说完轻轻一拜,便向外走去。 “夭夜。”云沂皇忽然起身,慢慢走到夭夜身后,“今晚留下来吧,朕也好久没见你了。” 夭夜心里一跳,还未回答,便觉云沂皇将自己从后面拥住,直接吻上自己的耳朵,带着急切和强烈的欲望,夭夜闭上眼,不再多想,任由自己与他一道沉沦。 罢了,你不爱我,我却爱你,哪怕是最后一次。 这一晚,两具身体急剧缠绵,只有这样,才分不清到底谁比谁更爱对方。 第七十一章:功过相抵 “皇上,顾国师已带着两个大人到丰佲殿。”公公在帘外小声说道。 云沂皇这才睁开眼,看看已近午时的天色,再看看枕边依然沉睡的夭夜,嘴边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轻轻的下了床。 一走到丰佲殿内,云沂皇便一眼看到面容有些苍白的苏寒之,依然是面色冷然,看不出心中所想,不知怎地,却没有如自己所想般有着多日未见的欣喜,难不成是昨夜与夭夜云翻雨覆没了精力?想到夭夜,立即如他昨日所说,故意摆出一副盛怒的面孔,坐于殿上。 殿中的顾国师一脸风尘仆仆后的辛劳,加上痛失爱子后的心酸,整个人一下显得苍老许多。毕竟顾怜安的死与自己有关,云沂皇终是有些许歉疚的开口道:“国师大人一路劳顿,先回去好生休息吧。” 顾国师愤愤的看了沈弈一眼,对着云沂皇回道:“臣想亲眼看着皇上将他二人治罪。” 云沂皇眉头一皱:“国师之心朕可理解,但国师年纪已大,身体重要,国师请放心,朕定不会轻饶有罪之人。 话已至此,顾国师便也不再坚持,阴冷的看了一旁站立的二人一眼,行个礼转身离去。 云沂皇这才转头看向殿内表情木然的沈弈:“沈卿,你可知罪?” 沈弈脸色未变,直接答道:“臣自愿被免官,从此不理朝政之事。” 云沂皇眼珠一溜,转向苏寒之:“那苏卿擅自离开西丰国,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引起两国战争,苏卿可知罪?” 苏寒之不动声色的开口道:“臣亦愿被免官相抵。” 云沂皇立即眼睛一眯,方才故意装出的怒火这次是真的被点了起来,立即面色不善的说:“你们打的如意算盘倒是好,留下一个烂摊子给朕,你们躲去逍遥自在?你们以为便是罢官,朕就可以轻饶你们?” 沈弈和苏寒之默契的没有开口。 云沂皇更怒:“既然如此,来人,将两位大人带进地牢,容后发落。” “皇上,且慢!”陆上卿急匆匆从殿外闯进。 一旁的公公连忙下跪:“皇上,陆上卿强行要闯入,奴才……” “下去吧。”云沂皇截过话道,继而看着并非自己派来的陆上卿一脸若有所思,“陆上卿,意欲何为?” 陆上卿看了一眼周围,说道:“皇上,可否移驾内室?臣有要事相商。” 云沂皇眼眸一转:“好,上卿请。” 行至内殿,云沂皇首先开口:“陆上卿有什么话便直接说吧。” “是,皇上。”陆上卿也不绕圈子,直接说道:“臣以为沈大人虽然擅自行动,但将西丰国元气大伤,也是大功一件,而苏大人之前主动出使,且为国受辱,如今能逃离西丰国是好事。两人均是忠良,皇上能不能开恩不予追究?” 若是往常,身为陆上卿学生的云沂皇,怎么也要卖陆上卿个面子,但此次状况不同,云沂皇语气虽然依旧恭敬,却是回绝道:“上卿,朕知他二人的功劳,但也要赏罚分明,有功朕自会赏,但有罪朕也要治,这不正是上卿当年教导朕的吗?” 陆上卿没有想到云沂皇会拿出当年所教来堵自己的口,当下有些心急的说:“请皇上允许他二人功过相抵。” 云沂皇眼睛一眯:“上卿你早已不问朝廷之事,为何独独对此事如此上心?”看着陆上卿一愣,继而试探的说,“还是这沈卿的身份比较特殊?” 陆上卿一惊:“皇上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云沂皇笑而不语。 陆上卿如今多年不在朝堂,已经摸不清皇帝现在的性子,只好也打着哑谜说:“既然皇上知道了,那更应该放沈大人一马。” 云沂皇也不示弱,势必要将哑谜进行到底:“那如果我不放呢?” 陆上卿一愣,自己受先帝临终嘱托,如今不能有一点闪失,何况自己手上还有筹码,当即冷下脸道:“那臣请皇上为了自己的龙椅考虑。” “你敢威胁朕?”云沂皇面色更冷,“陆上卿,别以为你是朕的太傅,朕一直敬你便不会问你失言之罪。” 陆上卿道:“臣并非一时口快失言,望皇上三思。” 云沂皇立即一怒:“那你倒是说说看,朕的龙椅如何坐不安慰?难道你要同他们一起谋反不成?” 陆上卿呼出一口气,终是说道:“不需谋反,因为他才是本来应该坐龙椅之人,而且先皇有遗诏在我手上,随时可以宣读。” “什么?”云沂皇一惊,想到沈弈与先帝确实有些相似的面容,不由问道,“你是说他与先帝……” “不错。”陆上卿接道,“他正是先帝遗留在民间的子嗣,但他不欲为皇,所以先帝才选了皇上您继位,但论名正言顺,他才是真正的天子。” 云沂皇的眼睛立即闪过一道阴光。 陆上卿显然察觉到他的心思,立即说道:“皇上,沈大人既然之前不欲为皇,此刻相信也没有争夺皇位的意思,只要没有人将他赶进绝路的话。” 云沂皇接连被威胁几次,早已按捺不住,但想到沈弈既然是先帝之子,且先帝还留了遗诏,若是逼急确是对自己不利,还不如先缓缓,再慢慢打压,想及此,云沂皇终于强自将面孔缓和下来,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不想他竟然是我的堂兄,既然如此,朕怎能不顾亲情,上卿请放心,只要他手上的兵权不对抗朝廷,朕是不会有其他行动的。” 陆上卿终于松下一口气,至少如今暂时缓和下来,日后脱离皇宫时可再做打算,当即说道:“臣可为沈大人以项上人头做担保,还请皇上放心。” 云沂皇脸上笑着,心里却是一片阴冷:“陆上卿对先帝果然是忠诚。” 陆上卿一愣,看着云沂皇转身走出内室,没有再开口。 “传朕旨意,沈御史重创西丰国,救出礼部苏尚书,大功一件,但因未上报朝廷,属私自行为,故功失相抵。苏尚书为两国邦交友好作出极大牺牲,如今虽擅自离开西丰国,但念其心在社稷,不予追究。” 西丰皇一出门便直接宣旨,看着沈弈和苏寒之似乎并不意外的谢了恩离开,眉头不由再次紧皱起来,脑海中转了几个念头,终于转身匆匆回殿。 出乎意料,夭夜却已不在殿内等候,西丰皇方要询问,却见公公拿了一封信匆匆赶来:“皇上,这是夭夜大人给您的信,说让奴才务必亲手交给皇上。” 不知为何,西丰皇心里猛地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迫使他立即打开手上的书信。 “皇上,抱歉,夭夜要向您辞行了。” 西丰皇眼睛一跳,不敢置信的往下看去。 “我知道在皇上心中,我只不过是个男宠,能得到皇上的宠,是我几世所修,按理,我应该好生留在皇上身边尽心服侍。但是,我却不可自拔的爱上了皇上,只是爱上之后才知道得不到一个人的心有多难熬,每天望着,却不能得到,甚至看不到一丝希望,我真的熬不住了。 所以,我走了,昨晚谢谢皇上赐予我的一夜春宵,谢谢皇上在迷离时一直喊的都是我的名字,谢谢皇上给予我的一抹温情,虽然无关爱情,我也会永远记住皇上对我的宠。日后不能再陪在皇上身边了,请君保重。夭夜。” 西丰皇的瞳孔无限放大,眉头也是从未有过的紧锁,手中狠狠的抓住书信,似是这样便能将对方抓在手里一般,终于抬起头,大声疾呼:“传旨,满城搜寻夭夜,要毫发无伤的给我带回来!” 第七十二章:小结局 夭夜如同长了翅膀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仅一个月,西丰皇便瘦下整整一圈,整个人变得憔悴许多,连上朝时都没有过多言语,对于苏寒之更是连看都不再看上一眼,终于知道自己一直爱的人是谁,终于知道自己对于苏寒之只是帝王特有的占有欲,那个爱的人却丝毫不给自己机会,就这样凭空消失。 对比于西丰皇的冷淡,沈弈的冷淡则是让苏寒之日夜难安,自那日从皇宫出来后,沈弈便径直去了顾府,又在顾怜安的坟前待了整整七日,还将他所有的昙花尽数搬回府,却是再也没有在状元府留宿一晚,只是隔三差五会送些补品了表问候,任谁都看得出那种心不在焉的敷衍。 西丰皇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出兵,将边境地区打的措手不及,云沂皇这才清醒过来,自己因为夭夜出走一事忘记在边境多安排人马,只是如今损失惨重,悔之晚矣,只好临时部署以防西丰国再次来犯。 大臣却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次事件,甚至有几个众臣联名弹劾苏寒之的擅离,要求必须制裁才能慰藉边境的亡灵。 出乎意料的是,沈弈并未站出为其辩解,而是主动将东羌族兵力调出帮忙抗击西丰国,让云沂皇一时摸不出头脑,竟是有些难以定夺,却不想云沂皇暧昧不明的态度让众臣更加恼怒,眼见便有群起而攻之之势。 “皇上,臣以为苏大人应该发配边疆。” “皇上,臣附议,此事不可再脱,不然何以服众?何以对得起那些无辜的百姓。” “皇上,还请早做定夺。” …… 千篇一律的请奏又是一上朝便涌来,云沂皇终于按捺不住,对着沈弈问道:“那沈爱卿可有何看法?” 沈弈并未看苏寒之一眼,直接说道:“臣并无他见。” 苏寒之的心似被猛地刺中,连日来的冷淡钝钝的研磨着自己受伤的心,如今沈弈的默然与毫不在乎无疑给了致命一击,苏寒之心沉到谷底,自己走上前道:“皇上,臣自愿领罪。” 云沂皇一愣,转头看了看沈弈,依旧是毫无表情,心里不由嘲笑,难道也是一个失去后才懂珍惜的可怜人么?终于放下戒备,开口道:“既如此,三日后,苏大人任命北地刺史。” 苏寒之领了命回府,终于等来了多日不曾相聚的沈弈。 沉默良久,沈弈终是开口:“对不起。” 苏寒之凄然一笑:“他为了你付出一条命,我不怪你。” 沈弈没有再多说,甚至没有再多逗留,只留下一句“珍重。”便迅速而去,一如第一次来状元府时不等苏寒之回话的离开,只是心情却今非昔比。 竟是这般决绝,苏寒之转回头,看着池中早已凋谢的莲花,眼神闪烁,身体久久没有挪动半寸。 七日后的皇宫内,云沂皇萎靡不振的坐在案前批阅奏折,门外的廖将军匆匆赶来声称有要事相报。 云沂皇眼前一亮,赶紧询问:“可是有了夭夜的消息?” 廖将军不敢抬头:“回皇上,不是夭夜公子,而是苏大人他……” 云沂皇的表情难掩失落:“苏大人怎么了?不是有护卫送他去北地了吗?” 廖将军将头低的更低:“是路上遇到打劫的,护卫不敌,所以苏将军也惨遭毒手。” “什么?”云沂皇眼睛一跳,“你确定已经死了?你检查过尸体了?” 廖将军的头几乎要埋到腿间,言语也有些结巴:“回,回皇上,当时被伏击是在地势险峻的凤鸣山,来人回报,苏大人当时从半山腰上掉进渝水河中,无人可施援手相救,而渝水河是自山上向下流,水流十分湍急,除非是水性很好之人或许能逃生,但当时苏大人听闻并不会水。” 云沂皇一时怔住,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曾经万分想得到的人永远得不到了,却并非那般痛彻心扉,静默许久以至于廖将军的汗珠已滴到地上才又开口道:“你下去吧。” 廖将军一愣,毕竟是自己的部下,却未想到并未得到责怪,赶紧磕了个头跑开,生怕云沂皇改变主意将自己以失职查办,却不知云沂皇此时是在担心另一件事。 终于,云沂皇传下命令,静待回复。 半天过去,派去监视沈弈之人回来。 云沂皇赶紧问:“可有探到什么情况?” “回皇上,沈大人得知消息后口吐鲜血,直接昏倒过去。” 云沂皇不由摇头,果真也是个多情的人,每个人离开都要如此伤怀,不过好在如今东羌族的人马都在边境,他即使要迁怒于自己,也一时调派不到人手,倒是松下一口气静观其变。 沈弈果然在第二天早朝之前告了假,云沂皇还特意送去上好的补品以示关心,且嘱托他务必将病养好再去上朝,却不想沈弈的病竟是一天比一天差,仅过了三日,便传出昏迷不醒甚至病危的消息。而派去搜寻苏寒之的人也无功而返,云沂皇终于将苏寒之已死的消息公布,且特意封山来祭奠,也算是埋葬自己那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 “皇上,皇上。”皇宫里的太监急匆匆跑进。 正准备安睡的云沂皇不耐的抬起头:“何事如此大呼小叫?” 太监焦急的说道:“皇上,沈大人他归西了!” 云沂皇不可置信的站起身:“什么?!” 话音方落,殿外便传来陆上卿沙哑的声音:“我有急事需要速见皇上。” 不待殿外公公的回话,云沂皇直接喊道:“传。” 陆上卿立即出现在门内,脸色苍白,双眼通红,一看便是大悲后的面容。 云沂皇心中有数:“上卿可是因沈大人之事……” 陆上卿直接将手中之物递过去:“皇上,这是沈大人临终前交给你的。” 云沂皇低头一看,不由愣住:“这是” “这是当年先帝留给沈大人调派东羌族兵马的虎符。”陆上卿的声音透着极度的哀伤,似乎在诉说自己辜负先帝嘱托,未照顾好其遗孤之事。 云沂皇心里一颤,接过这枚一直让心里不得安宁的虎符,心里却是百感交集,终于说出:“沈大人可有什么心愿?” 陆上卿叹了一口气:“沈大人希望皇上可以准许他府上自行办丧事,他的遗愿是将尸体火化,撒入渝水河中与苏大人同葬。” 火化……竟然宁愿挫骨扬灰也会誓死相伴!云沂皇闭起眼睛,良久才轻吐一个字:“准。” 第七十三章:大结局 秋风瑟瑟,杳无人迹的凤鸣山顶却有一排修葺整齐的瓦房,院中红枫点点,火红的颜色像极了西边挂着夕阳的天空。 白衣人端着一盆水走进一间房屋,为屋内躺着的人悉心的擦洗一番,看着余晖从屋中一点点撤退,换来一屋银白的月光,不由轻叹一口气:“都七日了,该醒了吧?” 终于将被子朝躺着的人身上拉拢一些,走出门去。 院内的昙花盛放,十五的月色如水,染尽白衣人一身月华,在这凤鸣山顶,如梦如幻,飘然欲仙。 许久,身后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白衣人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弈?”刚醒来的苏寒之带着一丝迷茫走进院子,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完全不熟悉的地点,试探的开口,“是你吗?” 身着白衣的沈弈回过头,脸上的笑容犹如春暖花开般绽放:“你终于醒了。” 苏寒之不解:“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应该是掉入河中了。” “不错。”沈弈指指一旁的渝水河源头,“你就是掉进这条河中。” 苏寒之一愣:“那我们怎会在此?” 沈弈走上前牵起苏寒之的手:“跟我来。” 顺着河流向下走出半个时辰,两座高大的石碑立于眼前,苏寒之在沈弈的指引下困惑的走上前,借着月光仔细一看,顿时眼睛瞪大,猛地抬头看向沈弈:“这是我们的墓碑?我们都死了?” 沈弈点点头:“嗯,你是落水而死,我是伤心过度而终。” 苏寒之身子一震:“所以我们现在是鬼魂?” 沈弈强忍下的笑意终露:“傻瓜,鬼魂会有影子吗?” 苏寒之这才注意到,地上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不时随着自己的动作晃动,顿时更为不解:“那到底怎么回事?” 沈弈挑眉:“你忘记说要同我浪迹天涯吗?忘记说要同我一起辞官吗?” 苏寒之顿时恍然,难怪那些劫匪虽然围绕自己,却并不出手,像是把自己逼到河边而已,原来竟是这样!想来从回京之后到如今,一切都是沈弈的计谋,那他那些时日对自己那样冷淡,甚至在自己受到弹劾后不予理会,原来都是为了今天这一切!亏自己为此神伤了许多,当下涌起一股怨气:“原来这些都是你设计好的?” 沈弈倒像是被受了表扬般,得意洋洋的点头:“不错,故意对你冷淡,让大臣联名弹劾,逼皇上下旨发配你到边疆,以及山上遇劫,通通都是,只是没想到你的水性如此差,我的人几乎立即下去救,你还是昏睡这么久不醒。” 苏寒之面色一冷:“我竟看不出你如此会做戏。” “哎。”沈弈轻叹口气,将苏寒之拥入怀中,“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听到沈弈的道歉,苏寒之心里一软,却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院中的昙花很美。” 沈弈一愣,重重的叹了口气,放开苏寒之,从胸前掏出一封信递到他的手中:“你看看吧。” 纸上的字在月光下显得有些飘渺,却不难辨别,苏寒之仔细的看着上面为数不多的几行字,心里一片豁然开朗——“弈兄,我所做是为了让你们幸福,不要对我愧疚,更不要让我的死变得毫无意义。” 沈弈轻声开口:“那一院昙花是我为了纪念怜安栽种,日后我们去四处游历,它们可以静静的在这里开放,谁也不会打扰,我们若是累了便回来歇歇,来看看他,可好?” 苏寒之小心翼翼的将信纸折好:“好。” ****** 若干年后的街头巷尾,茶馆酒楼,都在谈论着两位翩翩佳公子,有人说看到他们共乘一叶扁舟,随波南下,有人说看到他们共骑一匹枣红色骏马,驰骋草原,却无人说的清他们的相貌,只能描绘出其中一名公子,身穿白衣,手持一把剑,剑上所挂白玉同心结,笑起来光辉堪比日月,令人如沐春风,尤其是看着身边男子,更是如冬日暖阳,让路人都不敢直视。 而另一名公子,面目沉静透着些冷清,一身墨绿衣衫,安静从容的跟在白衣男子身旁,却是只有在面对白衣男子时才有柔和与微笑,让人更是唏嘘感叹。 而京城内外,云沂国各个城中心,几乎都可看到寒倚阁的身影,且每间寒倚阁都宾客如云,一度成为一个神奇的传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