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爸不乖+番外——飘那个摇
飘那个摇  发于:2014年05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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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张口笑

 “猴哥,我得去浪迹天涯了。” 张口笑拉下羽绒服的拉链,脱下一只袖子,换只手拿手机,又去脱另外一只,“哎,我说猴哥,你可害惨我了,你忒么怎么真姓侯,你不该姓孙吗?” 一千个酒鬼,就有一千种德行。张口笑喝醉了酒有个毛病,乐呵呵地捧着手机,笑眯眯地戳几下,就开始天南海北地打电话,要没人给拦着,他能从A打到Z再顺带给110拜个年,开场白必定是“哎,您好,张口就笑,我是张口笑!” 好在笑爷酒量过人,千杯不醉万杯不倒的,这种移动笑他哭的情况一年也就来上那么一两回。 今早上闹铃一响,张口笑艰难地舒展开沙发上窝成虾米状的身体,前后左右转了转脖子,才慢条斯理地关了闹钟,想起周六不用上班傻兮兮地乐呵了一阵,又轻车熟路地点开手机的“最近通话”。 “嘿嘿,这堆死小子,又挂我电话。” 张口笑揉了揉宿醉后通红的眼睛,笑嘻嘻地删除那些十秒内的通话记录。一般熟知他这德行的哥们儿一听他那标准化的开场白,毫不犹豫就能挂了电话,陪笑爷唠嗑没个一两个钟头完不了。 张口笑眯着眼回想了一会儿,想起昨晚自己涕泗横流地跟猴哥哭诉了好几个钟头,心里头暖暖地,由衷地发出了句感叹,“还是猴哥好人,疼我。” 然后,他把通话记录往下拉了一拉,怔住了。 侯主任,2小时48分。 犹如被一大桶冰雪碧浇头,张口笑一阵透心凉,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脑子里给侯主任三个字后面画上了个括号,嘉禾商业银行人力资源部主任。 “对啊,我忒么八辈子都用来盖鸟巢修裤衩了,碰上这么个关心群众体恤下属的好领导干部,半夜两点多不睡觉,积极引导一名男同志敞开心扉走出柜子面对现实。”张口笑把羽绒服团了团一把扔进了飞机的行李架里,一屁股坐了下来。 “猴哥,这你放心,我冷静着呢,我就从来没这么心如止水过,跟躺在小龙女那寒冰床上似地,心都不带跳的。嗯,难受啥,得,猴哥你就别哄我了,糁得慌,我就跟你交代几个事。第一、行里帮我盯着点儿,你说咱们行就一百来人都不到,侯主任这出了名的八卦妇女金口一开,半天都不用,从扫地的赖阿姨到吴行长见着我都得喊声“小同志好”。不行,不行,我是真没脸了,我得出去躲一阵,行里就靠你了,要是啥事儿都没,你赶紧把我叫回来。” 张口笑挪了挪屁股,拽出硌着屁股的安全带,往小腰上那么一扣,“第二、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工作压力太大用年休假出去玩儿了。你看我这兢兢业业干了好几年,全奉献给工作了,是时候出去见见山看看海,感受一下自然的伟岸人类的渺小,说不定等我回来了就觉得自己真是个孬货,啥屁事儿都没了。哎,还有我上个月不是在营业厅见义勇为了一把,他们好像想给我带个大红花发两三千块钱以兹奖励,你帮我了解了解。” “咦,嫂子醒了呀?真早,跟嫂子说午安!还有最后一件事,你帮我跟许秦那个王八蛋说一声,我跳海去了,这辈子是他欠我的,让她老婆赶紧生娃,赶巧了我投胎做他儿子去,我小的时候吃喝嫖赌抽,大了坑蒙拐骗偷,我让他这爹活得不安生活得没面子,老了我还虐待他。”张口笑把手机又换到另一只手,搓了把脸,瞥了一眼窗外阴沉沉的天,“成成成,我不说了,你也别问我去哪儿了,我就随便买了张机票上了。猴哥,今儿不上班,赶紧拿你的金箍棒伺候嫂子去吧!” 笑眯眯地挂了电话,张口笑拽着窗口的遮光板来回拉了几下,眼睛突然酸了一酸。几个小时前,他盯着侯主任的名字发愣三十秒后,把手机贴在耳边趴在了沙发上,试图通过情景重现来回忆起他究竟操蛋地说了啥。 2小时48分。 总不至于开了一场近三个小时的演唱会,于是,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他讲了一个故事,一个跟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故事。 他一定说了他替许秦洗了七年内裤,白的黑的花的条纹的,许秦有几条内裤每条长啥样他比本人还清楚。张口笑坚定地认为自己对许秦是一见钟情,军训时他最喜欢的一个口令是“向右看齐”,因为那样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欣赏许班长阳光帅气的侧脸。 “班长,我替你洗吧。” 笑爷两眼弯成月牙,狗腿儿地望着许秦。内裤洗到第三年,许秦算是答应了,“小兔子,洗了这么久胡萝卜叶子,想尝尝胡萝卜吗?” 他一定也说了他跟家里出柜时,爸爸踹断了一根凳子腿,恶狠狠地骂“二椅子,不要脸”,妈妈边哭边擀着饺子皮,嘟囔着“儿子,你一定是不知道你那根玩意儿咋使,你看这擀面杖都能用来擀皮儿,你咋就不会用呢”。 许秦是南方人,在北京念完书就衣锦还乡了,当然,后头还跟着个甩不掉的小尾巴。张口笑这个吃着猪肉炖粉条长大的娃儿,来的时候正赶上南方小城的黄梅雨季,连着一两个月老天滴里搭拉地尿着雨,到处都湿漉漉的,难受极了,有一阵子,他每天下班了第一件事就是坐在家门口哭,哭得整个人也湿漉漉的,才进门。 他一定还说了那天在许秦西装口袋里搜出张钻戒的发票时他暗暗窃喜了一个礼拜,好像是四周年的纪念日快到了。 “笑,我要结婚了,下周。” 张口笑愣了二十秒,才反应过来是我,不是我们。许秦揽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抚摸着他弯弯的眼睛,继续说,“如果你愿意,你还是我的小兔子,什么都不会变,我只是需要一个妻子而已。” 好像这就叫做渣攻贱受。张口笑怔怔地想着,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地一拳砸上许秦的眼角,“年终奖还没发,没钱送礼,这一拳当是买了盒眼影送你。” 许秦的婚礼还是如期进行了,婚礼那晚,张口笑想象着新郎官顶着一个滑稽兮兮的熊猫眼,突然抱着一堆酒瓶咯咯地笑了起来。想着想着就拿起了手机,两眼失焦地戳着屏幕。 “老天啊!”张口笑抱着脑袋在沙发上一滚,顺利地滚到了冰凉的地板上。他点开手机里的天气程序,滑了几下,盯着屏幕上头海南极小的PM2.5眯了眯眼。 2、痒痒 狭小的飞机过道上因为一个乘客半天搁不好行李堵了一阵,张口笑慢悠悠地关机,把手机往裤兜里一塞,嘴里哼哼,“请到天涯海角来,这里四季春常在。”就这么一句词,反反复复唱了十来遍。 都说长颈鹿反应慢是因为脖子长。笑爷摸了把自己的脖子,心想道,也没太长,怎么神经系统传导这么慢,哪儿有个失恋的样子? “傻逼!”张口笑啐了自己一声,眼睛又习惯性地眯了一眯。突然间,视线里伸过来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略微胖胖的手指提溜着一粒金灿灿的费列罗,奶娃娃似的声音黏在耳朵边。 “哥哥,请你吃喜糖!白头到老,早生、早生……” 张口笑侧过头,看见一个裹在蓝色羽绒服里的小丫头,小嘴巴嘟囔了半天接不下词了,委屈地瞪了笑爷一眼,好像只泄了气的小皮球。奶娃娃圆圆的眼珠子一滴溜,小脑袋一转,马尾辫扫了张口笑一脸。 “爸爸!早生、早生……” “贵子。” 张口笑猛地一抬头,正对上那个声音的来源,三十多岁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给女儿剥下羽绒服,整了整毛衣,又牢牢地给她系上安全带。笑爷条件反射地冲着男人咧开嘴角乐呵呵地笑了笑,却只换来男人一个冷冰冰的点头。 张口笑不尴不尬地收回往外扯的嘴部肌肉,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人,无框眼镜,皮夹克,灰毛衣,黑西裤,黑皮鞋,然后“嗖嗖”往男人脑门上画了两个框,上书四个字,面瘫、无趣。 看了一眼又忍不住看第二眼,总觉得眼熟得很。张口笑抿着嘴巴想了一回,脑袋里灯泡一亮,突然明白了,这不就是那个面无表情地把你喊上黑板做题等着你出丑的数学老师么?不就是那个面无表情地敲敲你桌面让你起立背诵《赤壁赋》的语文老师么?不就是那个面无表情地告诉你让家长来一趟的班主任么?…… “哥哥,早生、贵子,早生贵子!哥哥、哥哥!” 奶娃娃的呼喊像一串小鞭炮把张口笑炸回了神,他接过小丫头抛过来的费列罗,捏了捏她软绵绵的小脸蛋,笑眯眯地说谢谢。 “尊敬的乘客朋友,我们很抱歉地通知您,由于空中流量管制,飞机的起飞时间尚未确定,机长已在积极联系塔台,十分抱歉,稍后我们将为您提供各种饮品及午餐。” “操!”张口笑嘟囔了一声,本来想逗逗身边的小娃娃的,可好像突然之间,莫名其妙地提不起任何兴致了。他把自己缩在座位里,掏出手机,开机,盯着屏幕上那个白花花的苹果看了半天,最后百无聊赖地点开了Temple Run。 玩着玩着,耳边堆积起暖暖的气息,张口笑微微侧过脸,小丫头正趴在他肩上兴致勃勃地盯着屏幕,学着游戏主角跳起时的声音。 “啊……呃……啊、啊……” 张口笑,“……” 好像这声音过于暧昧了,会带坏小朋友的啊。张口笑匆匆结束了游戏,忙侧过头冲着那个爸爸带着歉意笑了笑,男人依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把将奶娃娃抱回座位,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的安全带系好。 张口笑刚想开口问问小丫头叫啥名字,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着两个大大的字,班长。 他怔怔地握着手机,不接也不挂,就任由它响着。就这么响了又停,停了又响,第三遍的时候,张口笑突然深呼吸了一口气,猛地滑了一下。 “许秦,你别说话,你忒么给我保持沉默。我告诉你,我现在在跨海大桥上,要是不想等下被人在微博上转发一万次,你赶紧给我过来。” 张口笑连电话都未挂断,就直接狠狠地按住关机键。搓了搓鼻子,他侧过头冲着一脸疑惑和面无表情的父女笑了笑。然后,好像丹田里控制不住地涌上一股气,他莫名其妙地对着那个陌生男人脱口而出,“刚才那个是我前男友,他昨天刚结婚。” 然后,张口笑听到了那个面瘫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我也有刷微博。”男人顿了顿,沉沉的声音平淡无波澜,接着,他用说“氯化钙,氧化钠”的语气说出了六个字,“撑同志,反歧视。” 张口笑连电话都未挂断,就直接狠狠地按住关机键。搓了搓鼻子,他侧过头冲着一脸疑惑和面无表情的父女笑了笑。然后,好像丹田里控制不住地涌上一股气,他莫名其妙地对着那个陌生男人脱口而出,“刚才那个是我前男友,他昨天刚结婚。” 然后,张口笑听到了那个面瘫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我也有刷微博。”男人顿了顿,沉沉的声音平淡无波澜,接着,他用说“氯化钙,氧化钠”的语气说出了六个字,“撑同志,反歧视。” “……” 张口笑神色复杂地盯着男人,好像一锅八宝粥盖在脸上,不知道摆出啥表情好,他甚至认真地思索了十秒钟要是他回复“我代表广大同志谢谢您的支持”,对方一定会一本正经地说“不客气”。 男人见张口笑愣愣地看着自己也没接话,便微微点了下头转过身去。然后,张口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或许,在面瘫的世界里,点头约等于微笑…… “小朋友,我们有鸡肉面和牛肉饭,你要哪样?” 空姐笑盈盈地看着正懒洋洋地趴在爸爸怀里的奶娃娃,小丫头仰起小脑袋望了望爸爸的下巴,又扭曲地转过身瞥了眼张口笑,最后嘟起小嘴看着略微笑僵的美丽空姐。 “鸡肉面,还是牛肉饭?”空姐松了松面部肌肉,又绽开第二个微笑。 “牛肉面。” “要什么,小朋友?” “牛肉面” “……不好意思哦小朋友,我们只有鸡肉、面或者牛肉、饭。”空姐稍稍咬牙切齿地在面和饭字上重读了一下。 小丫头埋头在爸爸怀里扭了扭,接着抬起头好像懂了似地冲着空姐甜甜地笑了笑,奶声奶气地学着空姐口气说,“我要……牛肉、面!” “……” 旁观一切的张口笑突然忍不住地“扑哧”了一声,脑海里无限循环起麦兜里那个“木有粗面木有鱼丸木有粗面木有鱼丸……”,乐呵呵地考虑要不要等会儿让小丫头原音重现一下,录段对话当起床闹铃。正想着呢,张口笑余光里隐隐约约瞥见面瘫爸爸抿着嘴冲着空姐微微一笑,“两份牛肉饭,谢谢。” 虽然嘴角只扬起了基本可忽略不计的弧度,但下巴上有一个欧米伽状的小沟呢。张口笑边想着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视线里闯进了一只银闪闪的锡箔纸餐盒,“先生,不好意思,只有鸡肉面了。” “……” 小丫头依旧趴在爸爸怀里,盯着餐盒兴致缺缺。半晌,伸出小手捏了捏爸爸的下巴,嘟了嘟小嘴,跟小鱼儿吐泡泡似地,慢吞吞地说,“外婆说,爸爸一个人在家就爱吃牛肉面,牛肉面一定最好吃了。” 张口笑正揭着锡箔纸的手顿了顿,心里想着,丫头,你爸估计吃得是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男人没回答,摸了摸女儿软软的头发,取出盒子里的叉子勺子准备伺候小丫头吃饭,可奶娃娃不给面子似地闷着头趴在爸爸腿上,“乖,痒痒,不吃饭肚子会叫的。” 哄了一阵,痒痒依旧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坚决不肯吃饭。突然,她小桌板上的饭盒被张口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过去,然后只见他迅速叉起自己盒子里的鸡肉,三下五除二全部吃净,又小心翼翼地把小丫头盒子里的牛肉粒扒拉了进去,颇了架势地搅拌一下。 张口笑笑嘻嘻地将改造过的餐盒搁在了她面前的小桌板上,“小朋友,正宗的牛肉面哦!” 痒痒审视着面条上的几颗牛肉粒,突然抿着嘴笑了笑,夺过爸爸手上的叉子乐呵呵地戳着面条。张口笑眯了眯眼,抱起自己面前那个近乎只有白米饭的餐盒。 飞机可耻地延误了两个钟头,吃饱喝足,一起飞张口笑就难以控制地进入了睡眠状态,直到飞机落地一瞬间猛地一震,他才被震醒。 张口笑胡乱地擦了擦惺忪的睡眼,逐渐恢复焦距的双眼定在了正仰头望着他的小脸上。 “哥哥,你为什么不问我要电话号码呢?” 小丫头一脸期待地凝视着他,张口笑尚处于未清醒的状态,被猛地这么一问,傻愣地望了男人一眼。男人只是冲着他点了点头,张口笑心里暗暗糙了一声,清了清刚睡醒毛毛的嗓子,一把撸起袖子,冲小丫头晃了晃细细的手臂。 “小美女,能留下你的电话号码吗?”说罢,张口笑把手臂搁在了小丫头面前,奶娃娃笑出了两个小酒窝,拽住他的手臂认认真真地拿水彩笔写着数字。 张口笑强忍着岳母刻字的违和感,转头对男人笑笑,问道,“女儿叫什么?” “痒痒。” “洋洋?” “痒痒。”男人重复了一遍,见张口笑依旧一脸木讷,突然把女儿抱起来,大手挠着她的胳肢窝,惹得奶娃娃咯咯直笑,在甜甜的笑声中男人又重复了一遍,“挠痒痒。” 下了飞机,张口笑把衬衫袖子卷了卷,解了两颗纽扣,实在觉得热得很,连抱着一团羽绒服都跟抱着烤地瓜似地,他四下看了看,便当机立断把裤腿也干脆卷高了。经过洗手间时,他看见男人将一直抱在怀里的痒痒轻轻地放下来,顺了顺小丫头的马尾辫,然后蹲下来贴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 张口笑刚想喊一声“痒痒,再见”,却突然愣住了。 痒痒像只小鸭子似地一晃一晃拐进了女厕所,很明显,右脚活动有些不方便。他心里紧了紧,视线锁在了一动不动地在门外等候的男人身上,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想跑过去问一问男人痒痒的右腿怎么了。 或许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吧,小孩子总是这么不小心。张口笑抱紧了些怀里的羽绒服,快步走开了。 3、兔斯基 出了三亚的凤凰机场,张口笑找了棵高高大大的椰子树,杵下头一动不动地蹲着。阳光有些耀眼,他斜乜着眼,仰着头歪着脖子和烈日较了会儿劲,一把抖开羽绒服罩在了脑袋上。 蹲了一刻钟左右,板寸里都蒸出汗珠来了,心却拔凉拔凉的,张口笑突然觉得这样子的自己就跟夏天老家马路上裹在棉被里的冰棍似地。 腿终于麻得像针扎,张口笑猛地掀开羽绒服跳了起来,仰起头望了望头顶结结实实的大椰子,抖了抖腿潇洒地走开了。 打车到了大东海,张口笑花了一百五十块钱把花裤衩花衬衫人字拖太阳帽大墨镜全买齐了。蓝天碧海,青山绿叶,还有白沙滩。枕着椰风海韵,他一屁股坐在柔软得不成样子的沙子上,干脆利落地捣鼓着沙子把自己下半身全埋了,还费劲地给自己画出了一条美人鱼的尾巴。 开机,一条来电提醒,许秦的。三条短信,10086提醒话费余额已不足10元,猴哥短信“笑爷,好好戳着,大圣挺你!”,张口笑抿着嘴笑了笑,给猴哥回了条短信,“大圣给我充个话费呗~”,再往下拉了拉,是许秦的短信。 “笑笑,别任性,等你冷静了我们好好谈谈。” 张口笑在心里糙了一遍许秦的八辈祖宗,连短信的界面都没退出就直接把手机往沙子里塞,塞了一半想着不对劲,赶紧从包里掏出了个保鲜袋把手机往里一塞,狠狠地埋进沙子里,不解恨似地又捧了几抔沙子盖了上去堆了个坟头。 “哎哟!我操你大爷!”一个小胖墩气势汹汹地跑过,一个不留神重重地碾过张口笑埋在沙子里的脚趾,疼得他嘶嘶地倒抽冷气。 一个浪头打过来,张口笑噙着疼出来的眼泪掐尖嗓子冲着大海嗷起了歌。 “他走了带不走你的天堂,风干后会留下彩虹泪光。 他走了你可以把梦留下,总会有个地方,等待爱飞翔。” 晒了一下午太阳,直到感觉自己快晒成鱿鱼干了,以及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张口笑才有了动弹的念头。他伸出枕在脑袋后的手臂,盯着手臂上还没褪去的电话号码笑了笑,一点点挖出沙子里的手机,在通讯录里存好,痒痒。又在通讯录里滑了几下,停在一个叫“烧贝壳”的名字上。 张口笑把手机的声音开到最大,拨通号码,点开扬声器,把手机搁在耳边的石头上,又躺下去枕着软绵绵的细沙子。 “笑爷?笑爷!稀客啊,什么事?” 张口笑眯缝起眼看着远处的落霞,食指无意识地在沙子上画着圈,“我到你小子的地盘了,还不快来接驾。” “啊?!什么?笑爷,你在三亚?没蒙我吧?” “君无戏言。” “哎呀!你他妈怎么不早说,我在福建培训呢,最快要下周才能回来。笑爷,您啥时候走?呆几天?跟团来的还是自个儿来的?住哪儿?行程咋安排?搞攻略了吗?呃,许秦也来了吗?” 张口笑无视了前几个啰哩啰嗦的问题,清了清嗓子,说,“就我一个人来的,许秦,他度蜜月去了。” 电话里的声音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又叽叽喳喳得跟个麻雀似地说了起来,“哎,笑爷,我跟你讲,其实这个季节来三亚最好了,搁别的月份你回去准能晒掉几层皮,不晓得的还以为你去埃塞俄比亚了呢。得,你啥都别操心了,我全给你安排好。都忘了跟你讲了,我们家墨鱼仔现在做导游了,嘿,巧了,貌似今天刚接到一个团,明天开始玩。你要不嫌弃的话,你就混在墨鱼仔他们团里吧,嘻嘻,我让他好好伺候你!要服侍得不好,你找我投诉!” 张口笑听着听着侧过头去盯着一闪一闪的屏幕,还有上头“烧贝壳”三个大字,“哎,妈呀!沙子好像进我耳朵里了!”张口笑忙跳起来,清了清耳朵,边跳边说,“小骚贝壳呀,你放心,钱我照给墨鱼仔,现在海南旅游查得严,我知道,要讲规矩,要害得你家那口子掉工作,你指不定怎么千刀万剐我呢。” 挂了电话,张口笑掏出手机给自己和傍晚的海滩来了一张合影,我忘记你,就是旅行的意义。 “操!你是墨鱼仔?这都快长成章鱼王了。” 张口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黝黑结实五官深邃的男人,嘟囔了一声“不一样了啊”,男人只重重地拍了怕他的肩膀,拿过他的包,说了声“快上车”就把张口笑赶上了一辆旅游大巴。 烧贝壳是张口笑在小论坛上认识的同道中人,小小的个子,当时也在北京上学,跟笑爷投缘得很,墨鱼仔是小贝壳的男朋友,特意上京来看过几次心上人,也算和张口笑认识。 “拿着,明早上的餐券,笑爷,你赶紧去休息休息,明天就跟着我们的车出发吧。” 张口笑从钱包里掏出了叠毛爷爷,两人在酒店大堂里推搡了一番,最后张口笑被墨鱼仔一把狠狠地拍进了电梯间,“急什么,玩好了再算钱。笑爷,我就不跟你住了,我们导游有房间。” 好像还是蛮累的,不管是身还是心,一锁上门,张口笑就瘫倒在床上,趴了半个小时才挣扎着去洗了个澡。手机安安静静地搁在枕边,没响过,他也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靠!” 睡迟了,张口笑忙蹦起来稍稍梳洗了一下就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短袖裤衩出门了,路过大堂时已有一堆旅行团的游客在等待,他忙冲进餐厅想赶紧扒拉几口。 “咦?”视线里闪过个穿着五颜六色小长裙,戴着顶洋气小草帽的小东西,奶娃娃依旧被他爸爸抱着,男人穿了件白色体恤,西装短裤,一双中规中矩的男式拖鞋。张口笑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笑了笑,想着这个小东西昨天跟自己说,“哥哥,这是我爸爸的手机号码,你要约我必须先经过我爸爸同意”,然后掏出手机戳着痒痒的号码。 张口笑躲在餐厅里,透过空隙看着男人盯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机贴在了耳边。 “喂,您好!请问您是?”男人沉沉地问。 张口笑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夹了片面包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咳咳,我找痒痒。” 男人听着声音皱了一下眉,然后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把手机放到了痒痒的耳朵边。 “喂,你好,我是管萌。” 听着小丫头一本正经却奶声奶声的声音,张口笑忍不住笑了笑,管萌?不知道她爸爸叫什么名字。“小美女,还记得我是谁么?” 痒痒跟爸爸说了几秒悄悄话,然后突然冲着手机喊了声,“我知道,你是兔斯基!” “……” 呃,张口笑一口牛奶呛在气管里,新外号么?他四下望了望,找到块镜子,打量着镜子里细手细脚白乎乎的自己,突然觉得还是蛮像的…… “痒痒,猜猜我在哪里?” 4、如果感到幸福你就啵一个 张口笑嘴里叼着小半片面包,嘴角还残留着沾着小丁点面包屑的牛奶渍,然后,他有些郁闷。本来,想逗痒痒玩躲猫猫的,刚拿起太阳帽遮住小半个脸往后撤退,企图躲到墙角那棵巨大的盆栽后面时就对上了男人的眼神。 男人是反着抱痒痒的,此时痒痒正侧着头不知道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张口笑在男人目光的注视下猫着身子快速后退,右手狂摆了几下,接着把食指搁在嘴唇上狂点着,嘴里抖出“嘘嘘嘘嘘”的声音。 “我擦!” 只觉得后脑勺上一阵温湿,张口笑一屁股坐在了别人的脚面上,头顶的杯子正倾倒下温热的牛奶。“你这人怎么走路的,真是的。”背后那人俯视着颇为狼狈的张口笑,也没拉他起来,抽出双脚就摇晃着杯子走开了。 张口笑一摸脖颈,一手的牛奶,刚想撑着地板站起来,面前就出现了十个暴露在外的脚趾,脚指甲还修剪得挺干净的。他破罐子破摔地一伸手,任由男人把他拉起来。 接过大张纸巾潦草地擦了擦,张口笑冲着正咯咯直笑的痒痒吐了吐舌头,痒痒捂着小嘴笑个不停,小手戳了戳不远处,“镜子,哥哥,我早就看见你了呀。” “……” “快上车吧,别的游客都在等了。”张口笑接过男人递过来的太阳帽,忍着一身奶香就跟他们上了车。 “笑爷,这边。” 张口笑左脚刚踏上车,就被墨鱼仔脖子一勾一把掳了过去,拖着按在了副驾驶座。等到墨鱼仔坐下后,他小小的身板就被挤得快贴上车窗了。“抹什么了?挺香的。”墨鱼仔掸了掸他的小板寸头,“昨晚睡得好么?” 张口笑戳了戳墨鱼仔结实的肌肉,瞪了他几秒,“哎,我说墨鱼仔,是烧贝壳来让你打听点什么吧?” 墨鱼仔垂下了头笑了笑,感觉张口笑的手指跟电钻似地旋进他紧绷绷的肌肉,还没开口,就听到笑爷说,“你叫烧贝壳放心,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我明白着呢。” 张口笑聚精会神地玩弄着他的肌肉,突然抬头“哎”了一声,“大导游,绝情谷在哪儿呢?” 身旁的司机猛地发动起车子,墨鱼仔勒住张口笑的脖子,一副地痞流氓的相貌,恶狠狠地说,“笑爷,说正经的,有事求你。待会儿帮个忙,现在讲究五星服务,公司要求每日一歌,你帮着活跃下气氛呗,我干不好。” 张口笑看着窗外成行的椰子树,吹起一记悠扬的口哨,没搭理他。 “咳咳。”张口笑摇摇晃晃地站在大巴的前部,胳膊搁在两旁的座椅背上,脚交叉着,拍了拍话筒,“团友们好!欢迎来到海南,我先祝大家好运天天交,生活步步高,我是你们的协导,叫我小张就成。” 他笑眯眯地扫视了全车一眼,最后冲着坐在前排的痒痒眨了眨眼,“要不咱先来首歌活跃下气氛?我唱,你们配合就成。” 清晨的三亚还略微有些凉,大巴驶过,马路边是高大的椰子树,垃圾桶旁堆满喝剩的椰子壳,张口笑瞥了眼窗口,轻快地哼起了前奏,唱歌时月牙弯的眼睛都带着笑。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 如果感到幸福就快快拍拍手,看哪大家一齐拍拍手。”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跺跺脚,如果感到幸福你就跺跺脚 如果感到幸福就快快跺跺脚,看哪大家一齐跺跺脚。” 张口笑满意地看着这一车子听话配合的团友,乐呵呵地拍着手跺着脚,唱着唱着得意洋洋地冲拍得最响跺得最起劲的痒痒抬了抬下巴。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啵一个,如果感到幸福你就啵一个 如果感到幸福就快快啵一个,看哪大家一齐啵一个。” 墨鱼仔转过身看着张口笑晃来晃去精瘦的背影,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张口笑撇着嘴看着这群没有配合啵一个的团友,清了清嗓子,又把这一段重复唱了一遍,左手拿着话筒,右手搁在唇边冲着痒痒的方向“啵啵”来了好几个飞吻。 痒痒正依偎在爸爸的怀里,于是看起来就好像是在对那个男人飞啵传情,于是张口笑唱着唱着,见着那个男人朝着自己莫名其妙地点了个头。 “笑爷,辛苦了,拿着。” 张口笑接过墨鱼仔递过来的豆奶,窝在副驾驶津津有味地喝着,听墨鱼仔到后头去介绍今天的旅游项目,然后挨个询问大家是否有兴趣参加几个自费项目。 “管严肃先生?” 张口笑听着有个熟悉的声音“嗯”了一声,然后一口豆奶喷了出来。 5、孔雀开屏 从市区到呀诺达雨林景区开了一个多钟头,路上颠颠簸簸的,张口笑把墨鱼仔硬邦邦的肌肉当椅背靠着,就小半拉屁股黏在座位上,二郎腿还一翘一翘的。头十来分钟他还跟司机师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后来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大巴车一个大转弯拐进了景区停车场,他那颗摇摇晃晃的脑袋跟枝头熟透了的大果子似地猛地向下一垂,脖子一痛,醒了。张口笑揉了揉抻着了的脖子,恍恍惚惚觉得醒来的那一瞬间,眼前“噔噔噔”跳出三个字,管、严、肃,还是写在田字格上工工整整的正楷描红字。 墨鱼仔扯了扯导游的小黄旗,站着瞥了眼刚睡醒就一个人傻乐的张口笑,猛地一掌拍在他后脑勺,“没心没肺的,下车了!” 笑爷被拍得一个激灵,“嗷”了一声,嘴里念经似地嘟囔着“上车睡觉,停车撒尿”就蹦下去了。 尽管一路过来艳阳高照,但热带雨林遮天蔽日的,空气里还是透着丝丝凉意。张口笑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笑眯眯地四下望了望,就找到景区大门口的父女俩,管严肃正蹲着给痒痒穿小外套。 小丫头甩了甩乌黑的长发,把草帽沿一抬,突然冲着张口笑的方向咧了咧嘴,卯足力气喊了声,“兔斯基,别走丢了!” “跟痒痒合个影?” 管严肃仔仔细细地给女儿系好每一个扣子后,站起来对杵在一旁正跟痒痒挤眉弄眼的张口笑说道,三人正好站在一堆花枝招展的摆设前,五颜六色的花团簇拥着“呀诺达”三个大字。 “哥哥,你蹲下来点。” 痒痒拿小手指扯了扯张口笑的大花裤衩,又冲他勾了勾手指,站在远处的爸爸正认认真真地对着焦。笑爷蹲下来弯着身子将同样也穿得花里胡哨还戴着时髦墨镜的小丫头圈在怀中。两人眼睛溜溜地转着。 管严肃冲他们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喊道,“一、二、三,茄子。” 张口笑突然伸过头,企图在痒痒侧脸偷袭一个吻,“哎哟妈呀!我的小祖宗!”,他把头伸过来的瞬间痒痒也恰好转过头,于是有相同企图的两个人磕在了一起,具体地说,是一个人的嘴磕上了另一个的墨镜。 痒痒透过墨镜片看着大哥哥捂着嘴直喊疼,刚咯咯笑了一下,就突然被张口笑拦腰抱起,整个人腾空打了几个转,两条腿在空中挣扎着直晃悠。 “哈哈哈!” 管严肃站在远处,透过镜头看着吵吵闹闹的两人,再一次按下了快门。 “集合了!”墨鱼仔在不远处挥着一杆小黄旗大喊道。 张口笑转得头晕目眩,自个儿都差点摔倒,还亏得管严肃扶了下,才安全地把在空中直喊过瘾的痒痒放下。他踉跄了几步,笑眯眯地看着痒痒,一把牵起她的手想跑过去集合。 谁知,痒痒却突然用力甩开他的手,在原地一动不动,大眼睛黯淡了一下,委屈地张开手臂等着爸爸来抱。 管严肃没说什么,一把抱起痒痒,笑爷木愣愣地顿了两三秒,也跟了上去。 景区内生长着大量的原始森林和次森林,遍布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花花草草,空气清新,环境静谧。过江龙、吊竹梅、根抱石、见血封喉。一路上,一行人饶有兴致地听着导游讲解,时不时拍拍照,倒也悠闲得很。只是一向笑嘻嘻的张口笑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正在发面团,有什么东西在越胀越大,越胀越大,连喉咙都要堵住了。 “想什么呢?” 走在摇摇晃晃的吊桥上,墨鱼仔拿旗杆戳了戳了张口笑的腰窝,一把用力地搂过他,笑爷扯着嘴皮干笑了几下,夺过小黄旗瞎玩着,没说话。几步之遥,痒痒依旧跟个树袋熊似地趴在爸爸怀里,笑嘻嘻地望着张口笑,管严肃在吊桥上走得挺稳的,偶尔晃了几下时才去扶一下绳索。 张口笑知道自己在看着他们,他把旗杆当金箍棒似地架在肩上,头却像被念了紧箍咒一样疼了疼,刚才抱起痒痒的那一瞬间,他隐隐觉得小丫头的右腿怪怪的。 “哎,我说大伙儿,站稳了,咱走一个!” 等到管严肃终于抱着痒痒走过晃来晃去的吊桥时,张口笑突然高喊一声,左右蹦跶了几下,拽住桥边的绳子使坏地用力摇了摇,一时间,山间回荡着大伙儿急急忙忙的哭爹喊娘,一群人赶忙拽紧绳子,一团慌乱间吊桥晃得更加厉害了。 张口笑拿起小黄旗对着站在桥头的痒痒挥了挥,看着躲在爸爸怀里的小丫头捂着嘴开心得直乐,心里头好像也有些什么在随着吊桥摇来摇去。 等到大伙儿都颤颤巍巍地过了桥,墨鱼仔抬起腿,用膝盖狠狠顶了一下张口笑,“操”了一声。笑爷笑眯眯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冲着大伙儿直念叨“对不住了对不住了”。 走了一阵,大伙儿陆陆续续地围着一棵长相怪异的大树停了下来,叶片展开如巨大的折扇。 墨鱼仔看了眼人群中正在和一个小娃娃嘻嘻哈哈的张口笑,垂下头笑了笑,摸着大树介绍说,“这不是一棵普通的旅人焦,这是当地的一棵圣树,特别的是,只有单身男子才被允许在树前进行祈福仪式,有没有哪位团友想试试?” 墨鱼仔说完,顿了顿,又刻意强调了一遍,“必须是单身男子才行。” 话音刚落,还在状况外的张口笑不知道被哪个家伙推了一把,一下子跌跌撞撞冲到了树跟前,然后人群中有人高喊了声,“就他了!” “奶奶的。”张口笑摸了摸鼻子,忒么都是来报复的,他斜乜了墨鱼仔一眼,你小子最好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样。 墨鱼仔用手指点了点人群中坐在爸爸肩膀上的痒痒,“小朋友,记得拍照哦,要快!” “站好!”墨鱼仔大力拎起张口笑把他摆到了正中的位置。 “撅起屁股!” “……” 笑爷狠狠地瞪了大导游一眼,直直得站着,誓死不从,突然之间膝盖被墨鱼仔重重踹了一下,他撅着屁股腰一塌,头还高高仰着,只听见一声“拍!”,快门声四起。 然后,墨鱼仔满意地笑了笑,说道,“这张照片,就叫做孔雀开屏。”再然后,团里的大伙儿看着自己相机里的照片爆发出了热烈的笑声。 张口笑怨念地扫了众人一眼,视线最后落在了也跟着大家爆笑的管严肃身上,呃,他竟然笑了,虽然和别人不同,只是扬了扬嘴角,但弧度好像还蛮好看的。 笑爷从痒痒手里一把夺过相机,看着照片上那只傻不拉唧的雄孔雀,后面长得跟孔雀尾巴似的旅人焦恰到好处。他揉了揉自己的腰,突然觉得自己以后拍照都有阴影了。 “大伙儿,上个厕所,完了咱上车。” 张口笑确实有些尿急,他急冲冲地朝厕所跑去,再一次见到管严肃将痒痒轻轻放下,嘱咐了几句,目送着她走进去。 笑爷不自觉地朝排起几行队伍的女厕所瞥了眼,突然拐过身子小跑了过去,半只脚踩进女厕所,托着痒痒的胳肢窝把她挪到了另一个队,亲了她一口,说,“痒痒,这条队,人少。” 撤回来的时候,笑爷无视了一个胖大妈鄙视的眼神,心却跟着膀胱紧了紧,痒痒裙子不小心被掀起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右腿上略微有些畸形的关节,没敢仔细看,张口笑便帮小丫头把裙子遮好了。 夹着腿快步跑进男厕所,便池前挤满了人。张口笑眯着眼扫了下,拿胳膊挤开了旁边一个大叔,旁若无人地站到了管严肃身边。 6、尿尿 笑爷急吼吼地扯开花裤衩纠缠着的裤带子,捣鼓了下,掏出小家伙儿,水声一响,拧起的眉头骤然舒展开。他一边放空着生理负担,一边目不斜视地盯着面前脏兮兮的瓷砖,犹如特务接头一般对着空气说了句,“哥们儿,正式介绍下,我叫张口笑。” 说罢,他抖了抖胯调整了下姿势接着放水,眼睛无意识地瞟着墙上的小广告,耳朵却刻意在此起彼伏的撒尿声中等待边上那人的回应。 快尿到尽头的时候,那人还不吭声,于是,张口笑歪着头侧过脸看了眼。只见管先生正从容不迫地把长得还不错的家伙儿塞回黑色的紧身内裤里,形状挺好看的,笑爷转过头用余光瞥着那有些鼓鼓囊囊的一团,看着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拉上裤链,拉到一半还略微卡了一下。 于是他空抖着自己早已尿不出水来的玩意儿,突然觉得自己忒么猥琐了。 “管严肃。” “啊?” “你好,我叫管严肃。”已整理完毕的男人挺拔地站在正扶着自己小鸟儿的张口笑身旁,右手握拳小小动作了一下,大概是意识到这个场合不适合握手又收了回去。 “咳咳。”张口笑猛地一回神,慌忙拾掇了一下,下意识地对着管严肃弯着眼睛笑了笑。管先生的目光始终只停留在他的上半身,见张口笑木愣愣地站着,便点了点头,想快点离开这吵吵嚷嚷的厕所。 “哎,等等!”张口笑来不及理好裤子,就这么半敞着匆匆忙忙地拉住管严肃的一只胳膊,用力一拽,贴向自己。管先生的脸色尴尬了那么一下,因为他的手指好像在拉扯间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还好对方马上放开了自己。 张口笑犹豫了一两秒,还是问了出来,“痒痒的脚?” 沉默。 笑爷一动不动地盯着缓缓垂下头的管严肃,莫名其妙地觉得膀胱又紧了紧,就跟小时候玩儿躲猫猫藏在厕所里时明明没尿还想撒一样。屁股都吹凉了,张口笑瞪了瞪这个磨磨唧唧的男人,刚想甩甩手说“算了算了,我不问还不成么”,就听到管严肃抬起头,说了两个字,“意外。” 张口笑怔怔地盯着男人的嘴唇,突然“操”了一声,猛地把裤子一拉,狠狠地拽着裤带子打了个死结。 管严肃没打算再对着一个才相识几十个小时的人多说,转身就想出厕所,突然背后一声吼,“管严肃,你不可能抱她一辈子!” 他转过身看了眼小便池前那个略微暴躁的小伙子,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下,“没用的,她不肯,会闹绝食。” “上完赶紧走!要纸擦屁股么?!”一个胖大叔猛地往外推了张口笑一把,他踉跄几步,突然看着管严肃的背影笑了笑,“总要迈出第一步,不是么?” 下午的天又凉了几度,没过多久就下起了毛毛细雨,旅游大巴载着大伙儿出了呀诺达景区就直奔槟榔谷。只可惜,雨越下越大,众人撑着伞兴致缺缺地潦草走了圈,吃了顿还算过得去的团餐,就各自拎着路边摊买的水果回宾馆躺着去了。 张口笑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裹了件浴袍,开了罐啤酒,懒洋洋地靠在窗边看着夜幕下静悄悄的大海,他边喝啤酒边数着军港里停泊着几艘军舰。 身后的电视机自顾自地发出声音,张口笑取过手机,手指在照片这个图标上顿了顿,直到整个屏幕上的图标开始抖动起来也没按下去。 算了,以后再删吧。 张口笑灌了口啤酒,揉了揉太阳穴,手机却响了一下,一条新短信。 痒痒:兔斯基(^.^) 张口笑看着短信猛地把剩下的啤酒一口干完,舔了下嘴角乐了乐,捧起手机,回了个“痒痒好!” 痒痒:爸爸去洗澡了O(∩_∩)O 笑爷捏着啤酒罐头,对着远处的垃圾桶一扔,进了。刚在输入框里打下“痒痒,把爸爸的衣服藏到床底下”,又来了条新短信。 痒痒:我要兔斯基的表情包(^ω^) 张口笑看着短信愣了愣,回了个问号,却许久没有反应。回到房间内,笑爷重重地扑到大床上,人字形摊开,把手机搁在了枕头上。 另一个房间内,管严肃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只见痒痒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小手枕着手机。他一把抱起痒痒,挪到了另一张床上,又拿被子把她严严实实地裹好,拿起手机看了看。 兔斯基:? 管严肃站着想了想,在输入框里打了句“哥哥,我要睡觉了,晚安”,刚要发送时他顿了顿,翻了翻两人的对话框,又学着加了个表情。 痒痒:哥哥,我要睡觉了,晚安O(∩_∩)O 张口笑抿着嘴也回了个“晚安”,突然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冲到厕所里。他看着镜子里穿着白浴袍的自己,又找出一件浴袍取出上面的腰带,倒腾了几下在自己的浴袍后面团了个结假装兔子尾巴。 对着镜子,笑爷搔首弄姿地做了几个兔斯基的经典表情,面条手摆一摆,小腰扭一扭,眼睛眯成一条线,哈哈!还真挺像的。 临睡前,他枕着软绵绵的枕头,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回荡着登月的阿姆斯特朗那句“个人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 嗯,就从一小步开始。 7、大大卷 “哟,早安,管先生。” 张口笑蹦跶上旅游大巴,管严肃正皱起眉清点着塑料袋里的泳衣泳裤洗浴用品,今天去海边,痒痒则蜷起身体在座位上睡得正熟。旅行团出发得偏早,小孩儿总睡不够。 “笑爷,这儿!”墨鱼仔从副驾驶探出半个身子,热情地招呼他。 “算了,算了。”张口笑装腔作势地揉了揉自个儿的屁股,以一副痛苦万分的表情说,“挤得屁股疼。” “别废话,快过来,我站着就成了,待会儿还得介绍景点。” 说罢,墨鱼仔猛地起身就要过来拉人,管严肃扫了眼塞得满满的旅游大巴,又看了眼站在自己座位旁的张口笑,默默地把熟睡的痒痒抱到了自己怀里,拍了拍身边空出的座位。 “嘻嘻。”笑爷冲着墨鱼仔咧开嘴一笑,又转过头跟管严肃说了声“谢了”,只见后者一手抱着痒痒一手提着一个塑料袋,大概想把东西搁到头顶架子上又不方便。 张口笑自然地取过塑料袋,掂量了下沉甸甸的东西,嘟囔了句“东西带得真齐”就顺手给搁行李架上了。 管严肃调了调上方的空调,给痒痒披了件外套,略微懊恼地说了声,“忘掉浴巾了。” “没事儿,到沙滩了到处都有卖。” 张口笑随口应了句,脑海里却盘旋着刚才在塑料袋上看到的一行红字。 康安保险,保安康。 康安保险公司,正是许秦的工作单位,他看着睡得香香的痒痒,想起在飞机上刚碰面时这个女娃娃给了自己一颗喜糖,莫非这个世界真的这么小? 张口笑又盯着管严肃的侧脸看了几秒,又觉得身边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卖保险的。窗外风景一闪而过,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个清楚,口袋里的手机剧烈震动了几下。 猴哥:报告。进门时赖阿姨拉着我讲了三条八卦,小王的女朋友吹了,李大买了套别墅,国际结算的小何开了辆新车来。完毕。 张口笑抿着嘴笑了笑,哦,今天周一,上班了。 到蜈支洲岛景区约莫一个钟头,车载电视播起了怀旧音乐,脸圆圆的邓丽君甜甜地唱着《我只在乎你》之类的歌。张口笑跟着轻轻哼着,手里握着的手机又震了几下,他侧过头瞥了管严肃一眼,只见他抱着痒痒微微晃着,嘴唇动着,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嘿嘿,有意思。 手机又震了一下,于是,张口笑点开猴哥的一连串短信。 猴哥:报告。营业厅安全。完毕。 猴哥:报告。财会部安全。完毕。 猴哥:报告。审计部安全。完毕。 猴哥:报告。风险部安全。完毕。 哈哈,笑爷突然被猴哥逗乐了,一个电话拨了过去,“哟哟,猴哥,您混过FBI吧?话说,您是不是觉得今天上班特带劲儿呀,星期一综合征瞬间消失了。嘿嘿,大恩不言谢还不成么?不过,你确定不是别人看我两铁哥们儿不敢在你面前说我八卦吗?” 电话那头笑了几声,一个粗犷的男声顺着电话线传了过来,“哈哈哈,不可能,不记得咱两去年行里年夜饭在酒店大堂里干得那架了?他们对咱两的定义就是四个字,貌合神离。再说,我也没少在别人面前说你坏话。” “……” “哎,侯主任找我。我给你短信。” 张口笑应了一声,把手机揣回口袋里。车载电视里正放着《又见炊烟》,“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诗情画意虽然美,我心中只有你。”他看着略微粗糙的画面,想起了自己已经生活了三年的江南小城,突然转过头去笑眯眯地看着管严肃,问道,“嘉宁市的?” “嗯。” “大前天去喝喜酒了?” “嗯。” 电视里的伴奏声愈来愈轻,张口笑顿了顿,才继续问,“问一下哈,新郎姓什么?” 问完之后,他转过头去,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的电视,直到下一首歌开唱,才等到管严肃回答。 “欧阳。” “啊?哦。”张口笑绷紧的身体突然松了松,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那一瞬间,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等待一个什么回答。 想知道那个人办了几桌酒?声势浩大不?多少钱一桌?新娘漂亮么?哪户人家的?郎才女貌不?戒指多大?婚礼办得顺利不?亦或是新郎帅不?跟新娘在一起笑得幸福么? 觉察到管严肃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张口笑尴尬地笑了笑,“那祝你朋友新婚快乐,百年好合!但你说干嘛非得赶在大冷天结婚啊?新娘就遮层布站在门口,我看着都冷。是吧?不过估计是找人算过黄道吉日的,这天日子好。” 笑爷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拿胳膊碰了碰管严肃,接着说,“结婚挺麻烦的吧?很累吧?要忙这忙那的。” 管严肃低头看了眼痒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嗯”了一声。 笑爷轻轻笑了笑,没介意他的反应,只垂下头嘟囔了一句,“你都结过了,我还没呢。” 看着张口笑轻微地抖了一下,管严肃抬起手把他头顶的空调出风口拨了拨,想了想,在痒痒随身的小包里捣鼓了几下,拿出了一盒小东西,递给了笑爷。 “哟,现在这个还有卖?” 张口笑乐呵呵地盯着手里头那盒大大卷,正黄色和艳粉色的圆盒子,上头还有一个地地道道的超人。他拧开盒子,给自己扯了一段,抛到嘴巴里,嘀咕了声,“童年的味道啊!” 刚要拧紧盒子时,他手顿了顿,又扯了一长段,递到了管严肃嘴边,对方愣了愣,却还是接受了。 “爸爸!你偷我东西!” 正当两个大人津津有味地嚼着泡泡糖时,爸爸怀里的睡美人总算是醒了,痒痒瞪着大眼睛一会儿看着爸爸的腮帮子一会儿看着兔斯基的腮帮子。 “来!痒痒看好,哥哥给你吹个厉害的。”笑爷摸了摸痒痒的头,又示意她盯住自己的嘴巴,只见他的舌头捣鼓了几下泡泡糖,像青蛙鼓了鼓腮帮子,“呼”一下吹出了一个同心泡泡,大泡泡里还包着一个小泡泡。 “哇!”痒痒好奇地看着那个神奇泡泡,突然伸出小手指一戳,粉色的泡泡糊了张口笑一嘴。管严肃边嚼着边看着两人互动,突然觉得嘴巴里这小孩子的玩意儿还甜得挺好吃的。 “爸爸!你也吹一个嘛。” 痒痒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爸爸,管严肃用舌头试了一下,觉得要吹出张口笑那个泡泡是绝对不可能,就用舌头把泡泡糖撑薄,打算吹一个个头大点的。 痒痒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两个人的座位中间,直起了上半身,笑嘻嘻地看着爸爸和哥哥同时吹出两个粉色的大泡泡。然后,她不知道用哪儿来的力气用力抓着两个人的下巴一拉。 “哈哈!黏住了!” 小丫头幸灾乐祸地拍着手,看着两个连在一起的大粉泡泡。两个大人四目相对,张口笑脸红了一下,百年难得一次地不好意思了。 8、卖拐 痒痒睡醒以后就跟八爪鱼似地赖上张口笑了,非得他抱着,一路坐船过海都不撒手。下了码头,只见蓝天碧海,白浪逐沙滩,痒痒兴高采烈地摆着手,指挥笑爷杀向这儿杀向那儿。 管严肃拎着包默默地跟在两个人身后,视线时而落在张口笑精瘦的背影上,花绿的衬衫被汗水沾湿了一片。他翻出了包餐巾纸,想了想,握在了手心。 “哎,管先生,帮个忙!” 张口笑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下,猜想是猴哥的短信,他试着单手抱痒痒却发现实在力不从心,于是朝着管严肃挺了挺胯,示意他给掏个兜。 猴哥:假准了,但尽快回,侯主任召见。 笑爷面朝大海吹了一记口哨,刚想麻烦管严肃把手机放好,一张餐巾纸却擦上了额角,拭去了一行汗水。 “咳咳。”张口笑手软了软,差点没抱住痒痒,管严肃见他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顺势把痒痒接了过去,手机和餐巾纸塞还给他。 “单位有事?” “啊?”张口笑飞快地给猴哥回了条短信,又胡乱抹了把汗,“小事儿!领导不就见不得小喽罗在外头逍遥自在么?” “嗯。”管严肃盯着跟个电动人似地狂甩胳膊的张口笑,又加了句,“痒痒挺沉的。” “哦,还好还好。我跟她这么大的时候,全家没人敢背我,要不就跟媳妇儿背猪八戒似地。”见到管严肃不可思议地直打量着自己的小身板,笑爷挺了挺胸膛,一本正经地说,“别不相信,我也是胖过的,真的。” 话音刚落,两颊仅有的肉就被扑过来的痒痒死死捏住,“哥哥,记着,女孩子最讨厌别人说她胖了。” “哎哟,是是是。”笑爷边揉着被蹂躏的肉肉,边瞪了管严肃一眼,小祖宗,是你爹说你沉啊。 “哟,笑爷,泡妞呢?” 墨鱼仔弹了下张口笑的脑袋,拍着他的肩指了指桥下某处插满太阳伞的沙滩,“那儿,替你们租了个地。” 痒痒乌溜溜的大眼睛亮了亮,挨上墨鱼仔黝黑的脸颊“啵”地亲了一大口,“谢谢你,大力水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口笑目送着管严肃抱着满脸兴奋的痒痒去换泳衣,又捏了捏墨鱼仔结实的肌肉,“啧啧,菠菜哥。”这丫头到底长了双啥眼睛,都自动过滤成漫画人物了。 墨鱼仔趴在桥栏上,点了根烟,回头看了眼成天嘻嘻呵呵的张口笑,海边的风吹着凉丝丝的。抽了几口,一把揽过他,“怎么想的?” 笑爷笑嘻嘻地凑过嘴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就是吧,我原本觉得,这谈恋爱就跟生孩子似的,你一个人在里头生,甭管外头在不在等,等得急不急,只要你自己在里头够努力总能把孩子生下来的。可要生了才发现,外头那个根本不会在手术单上签字,他不管孩子,甚至连你的活的死的都不管。” 说完,他边解着衬衫的扣子,边用胳膊肘顶了顶没有接话的墨鱼仔,“懂么?菠菜哥。” “什么破比喻,你小子生过?”墨鱼仔猛吸了几口,突然狂揉着笑爷的头发,“懂,我还真懂,我懂你就一傻逼。” “嘿嘿。”张口笑低下头继续解着扣子,“这不傻逼过了,才知道自己是傻逼嘛。” “切,有啥打算?” “好好过日子,挺起腰杆子。”海风凉飕飕地吹着他敞开的胸膛,张口笑顿了顿,抬头看着墨鱼仔,很认真地又加了一句,“我要比他、许秦过得好。” “你们放心,哎,我说墨鱼仔,你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望着我,我还真受不了。不就是眼神不太好么,看走眼了,现在还有激光手术呢,实在不行,你把我扔太上老君那炉子了,我给重练个火眼金睛。” 笑爷一把脱下花花绿绿的衬衫丢给墨鱼仔,手舞足蹈地朝痒痒那儿奔去,边走还不忘回头吼了句,“哎,你让烧贝壳赶紧出差回来,我呆不久了。” “哎呦,真舒服!”张口笑踩上软绵绵的沙子,就稀罕的不得了,“跟面包屑似的。” 他悠悠地踩在沙滩上,每一步偏得印一个深深的脚印出来,边走还边在心里算计,“其实也不止一个打算吧,第一,要给自己疗好伤。第二,”他瞥了眼远处正坐在沙子上堆城堡的痒痒,“要教会痒痒‘面对’两个字,第三呢?” 他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太阳伞下那个男人身上,越是沉默寡言的人越是有故事吧,“第三呢,如果可以,想听听他的故事,一个人憋着太累。” 张口笑蹲下去双手抓了两把软软的沙子,捏紧拳头,看着它们一点点洒落,“这算不算多管闲事呢?其实算吧,傻逼。” “嗨!” 笑爷掏出兜里的太阳镜戴上,赤裸着上身,热情洋溢地给痒痒打了个招呼。管严肃捧起搁在一旁买好了的椰子递给他,张口笑抿着嘴吸了几口,笑嘻嘻地躺在了他身旁。眼前是开阔的大海,椰风海韵阵阵袭来,笑爷把手枕在脑袋后看痒痒认真地堆着沙子城堡。 想起刚才自己靠近时,痒痒悄悄地往右腿上撒了几抔土,他侧过头看了管严肃一眼,“痒痒上幼儿园了吧?” 管严肃仍然一本正经地穿着短袖短裤,也没换上泳裤,他和张口笑的墨镜对视了下,又看了眼痒痒,动了动嘴唇,轻轻说,“她不愿意。” 张口笑一把扯下自己的墨镜,原本弯弯的眼睛此时圆溜溜地瞪着管严肃,他想狠狠地揪住他的衣领,死命地摇晃,告诉他,你这样子是不对的,是错误的,这是毫无原则的溺爱,你该狠狠心的,你终有一天会老去会死去,路再难再苦也该教会痒痒一个人走。 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的话,却只最后说了一句,“你这样子是不对的。” 管严肃从一旁取过大毛巾,递给了张口笑,让他披上,却没有再说话。 笑爷捧起大椰子狠狠地吸了几口,“操,椰子壳这么硬都能劈开吸出水来,我就不信你能一直憋着。” 他看着满身沙子的痒痒,又想起她一拐一拐进女厕所的样子,其实不是不能,如果无路可走了,她也会走吧? 沙滩上人来人往,海浪带着花涌上沙滩,人们大叫着欢笑着,拍着照耍着宝。张口笑把喝干净的椰子壳抛回给管严肃,问了句,“带着痒痒去拍照么?” 痒痒兴高采烈地招呼两人过来看自己的小城堡,又指挥张口笑拿着单反各种角度都照了一遍,“痒痒,起来!咱海边拍照去!”笑爷牵起小丫头的手,后者依旧倔强地呆在原地不动,他歪着嘴笑了笑,一把抱起痒痒, “走咯!” 张口笑一脚踩进了海边的泥沙里,舒服的不得了,人潮中时不时同时爆发出尖叫,那是海浪袭来。笑爷索性一把脱下大花裤衩,只穿条黑色泳裤,任海浪打上白白的长腿。他指挥管严肃在远处站好,准备拍照。 痒痒正穿着花裙子乐呵呵地看着远处打过来的浪头,张口笑抱着痒痒在海边站了一会儿,大致知道浪花能打多高了。 他望了眼远处的海面,算计了一下,咬了咬嘴唇,突然放下痒痒,自己跑开了几小步。 “啊!” 浪花打过来的时候,人群中响起了人们的惊呼,张口笑并不敢走多远,视线钉在了痒痒身上。只见海水漫过来的时候,痒痒咬着嘴唇委屈地看着远处的爸爸一眼,又狠狠地瞪了瞪不管她的那个混蛋。 “哗——”张口笑以为那个丫头会躲开浪头,却只见她倔强地站在原地,任凉飕飕的海水打上来。 张口笑愣了愣,一晃神,痒痒已经被抱在爸爸怀里了,“操!” 又一个浪头打过来,笑爷索性又往海那头走了走,任海水打上他的大腿根,脑袋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卖拐》,赵大爷死命地忽悠,“走两步,你走两步,哎,走起来,走两步!”想着想着,他看着无边大海忍不住笑了出来。 “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 没有椰林缀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 坐在门前矮墙上,一遍遍回想。 也是黄昏的沙滩上,有着脚印两对半。” 张口笑轻轻地哼着歌,不自觉地把“有着脚印两对半”重复了好几遍,如果你实在迈不开这一步,小姑娘,那就让我借你一个脚印。 9、两人三足 沙滩边简陋的小卖铺里生意倒好得要死,塑料小碗里小气吧啦地搁几块水果就能卖到十五二十块。出来玩活该被人宰,笑爷好不容易挤了进去,钞票一给,胡乱一点,抢了一堆就匆忙挤了出来。 “呼。” 他左右手各捧着两三碗水果,扫了一眼人潮拥挤的沙滩,没找着父女两。来回跑了两圈,才在最角落的那块大礁石那儿找到管严肃,他长腿大敞着,跟大侠似地随意架在礁石上,痒痒趴在爸爸肩上只露出个背影。 “哎哎,快帮我接接!” 快跑到礁石前时,张口笑手一抖,一碗菠萝蜜差点跌海里。管严肃忙腾出手去帮忙,却只见笑爷飞快地低下了头,把那摇摇欲坠的塑料碗用嘴叼了起来。 “嘿嘿,求人不如求己,我属狗的,特能叼东西吧?”笑爷冲着管严肃笑了笑,露了满口白牙,见对方嘴巴无意识地动了几下,张口笑用肩膀碰了碰他,“哟,干嘛呢?计算我年纪?” “你这人挺逗的。” “因为我属狗的。”张口笑用牙签戳着塑料碗里的菠萝蜜,又戳了戳另一个碗里的榴莲,问管严肃,“到底哪块是榴莲?我第一次吃菠萝蜜被人骗说是榴莲,我之后见人就说‘榴莲不挺好吃的么,甜甜的,哪儿臭了’,结果不管哪个人出差回来全给我带榴莲,我一吃,‘操,这啥玩意儿呀?’。反正我分不清,哪块榴莲?颜色深的还是淡的?” 管严肃给痒痒喂了一小块西瓜,瞥了眼张口笑,说,“你不是属狗的么?” “有啥关系?狗喜欢吃榴莲还是菠萝蜜?” “用鼻子嗅。” “我操。” 笑爷仰起头看着纯净的蓝天,胡乱叉了一块抛到自己嘴里,皱着眉嚼了嚼,突然笑着凑到管严肃面前,哈了口气,“管先生,您给嗅嗅?” “哼,哥哥臭臭的。” 痒痒转过身来嫌弃地瞥了张口笑一眼,笑爷赶忙讨好似地喂了小丫头一小块菠萝,得意地用牙签挨个点着礁石上摆着的塑料碗,“西瓜、菠萝、哈密瓜、菠萝蜜和榴莲。痒痒,全是哥哥一个人捧过来的,哥哥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痒痒慢吞吞地嚼着嘴巴里的菠萝,口齿不清地问,“爸爸,什么是三头六臂?” 管严肃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想了想,还没酝酿好怎样解释这个成语,就听到张口笑冲着岸边的人大吼了一声,“嗨!哥们儿!帮忙拍张照!” 笑爷跳下大礁石,拎着相机过去交代了几句,又蹦跶回来往管严肃敞开的腿中间一靠,吩咐父女两把脑袋伸出来手臂张开一点。 “茄子!” “痒痒,你看,三个头,六条手臂。”张口笑把痒痒抱在怀里,用手指戳着相机的屏幕,笑了笑,说,“所以,三头六臂就是指一个人……” 话还没说完,痒痒突然用小手指按住了笑爷的嘴唇,又戳了戳相机按钮,把相片一点点放大,看着蓝天碧海大礁石上的三个人,她抬头看了眼爸爸和兔斯基,奶声奶气地问,“所以,三头六臂,就是指,一家人?” “……” 一个浪头打过来,在礁石上碰撞出一圈圈的浪花,海风微咸。管严肃把相机收了起来,把碗里最后一块西瓜喂给了痒痒,一本正经地说,“三头六臂说的是……” “哎!管先生,你去把衣服换了吧?湿着怪难受的。” 先前管严肃跑海水里去抱女儿时,衣服和裤子就湿了大半,礁石上一坐,海风一吹,也干得差不多了。他看了眼张口笑,点了点头,把塑料碗收拾了一下,就跳了下去。 “你不怕我拐了你女儿?” 张口笑冲着远去的背影吼了一声,管严肃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摇了摇头,回道,“你不像拐人的,你像被拐的。” “靠!” “哥哥呀!”痒痒好像也不在意刚才张口笑把她一个人搁在海边的事情,一个劲儿地捏着他的两只耳朵,凑到笑爷耳边柔柔地说,“哥哥,爸爸说你是个傻小子。” “……” 没等多久,管严肃就换完衣服回来了,难得赤裸了上身,下边裹了条白浴巾。笑爷看着这人一步步向自己走来,默默地在脑海里往男人腹肌上画了三个框,上书三个字,好、身、材。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身板,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又看了看管严肃的,只好安慰自己,还好,上帝给你捏了一副好身材,就不会再给你装一副伶牙俐齿。身材好又怎样,还不是个面瘫闷葫芦?! “痒痒,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张口笑招呼管严肃快点过来,捏了捏痒痒白白的圆脸蛋,笑嘻嘻地看着小丫头。痒痒疑惑地从头到脚打量着他,“奖品呢?” “嘻嘻。”笑爷乐呵呵地从一旁的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出张照片,“要是痒痒答应陪哥哥玩,哥哥送痒痒一套真人兔斯基表情包,怎么样?” 痒痒夺过手机,戳着屏幕,放大又缩小,咯咯地偷笑了几声,勾住了张口笑伸出来的小指,用力地一拍他大腿,“成交!” “管先生,配合一下哈。” 他拍了拍管严肃的肩膀,示意他听自己的吩咐,“痒痒,看我们先做个示范。”张口笑眯起眼冲着管严肃笑了笑,无视对方疑惑的表情,突然一把扯下对方的浴巾,在手中捣鼓了几下拧成一长条,弯下腰绑在两人紧挨着的腿上。 “小时候趣味运动会参加过吧?两人三足!”浴巾太大,结头反倒扎不紧,他涨红着脸弄了半天都没弄好,边弄还边费劲地说,“待、待会儿,我喊、喊口号,一二、一二、一二。” “知道了。”突然倒立的空间里又垂下来一个脑袋,一把拽过他手里的浴巾角,用劲一拽,两条光光的腿彻底贴在一块了。管严肃打了个死结,看了眼边上那个充血充得跟猴屁股的脑袋,说了声,“可以了。” 笑爷猛地抬起脑袋,大喘了几口气,试着动了动绑住的右腿,额,绑得真紧。他对着坐在太阳椅上的痒痒比了个OK的手势,小丫头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一个小哨子,放在唇边一吹。 张口笑听到哨音,条件反射地抢先迈了一步,拽得管严肃一个踉跄,两人磕磕绊绊地胡乱走了几步,没调整好步伐。笑爷自顾自地摆着手迈着脚高喊着“一二一二一二”,喊得忒认真了,都没听到边上的人方才哨声响过后一声闷笑,嘀咕了句,“果然是属狗的。” “快跑!快跑!” 痒痒看着两人乐得直拍手,嘴里不停地叫唤着。张口笑听到痒痒的加油声走得更加起劲了,口令喊得愈来愈响亮,不知道是喊得太快还是走得太快,反正这口令和步伐从来没在一个频率上过,可偏偏他还喊得认真得要命。 “哎,一是左脚还是右脚?” “麻烦,让让,让一让!” “一二一二、二一二一二!” 管严肃看着他这副既严肃认真又慌慌张张的模样,听着他在耳边唠叨个不停,好像长了十张嘴似地,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操!笑个屁!听口令!” 笑爷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手忙脚乱过,既要发号施令协调好两人,又要挑好路不撞上别人,还得时不时看一眼痒痒,可别给抱走了。又走了几步,张口笑感觉两人的协调度有了大幅度的提高,耳边响起几声欢快的哨音,他突然侧过脸傻小子一样对着管严肃笑了笑。 管严肃看着边上那人一副摩拳擦掌的兴奋样,还没反应过来,那人高喊一声“跑!”,就自顾自地抬高两人绑在一起的两条腿,跟狗拽主人似地把自己狠狠拽了几步。 “哈!感觉不错吧?” 张口笑一脸兴奋,手还装腔作势地摆动着,好几下都重重地打在边上人的腰上。自以为在奔跑了,其实就跟高抬腿似地在蹦跶着。管严肃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条胳膊过去箍住他的肩膀,说了句“悠着点”,又顺势滑下去搭在他腰上固定住。 “咳咳。”笑爷不自在了一下,突然放慢了脚步,绑着的腿好像被电到了一下,“放心,我拿过好几次第一名!” “哎!啊!” 张口笑一个不留神,没留意到前方孩子们堆了个沙子城堡,来不及避开了,也不想破坏孩子的杰作,他不知道怎么想地竟自顾自地跳了起来。 “靠,沙子还真软!”摔在地上的那一刻,笑爷还挺欣慰地想着。 “妈的,谁忒么在下面埋了一堆贝壳!” 两人以一种乱七八糟的姿势摔成了一团,张口笑背着地,正好硌在一堆奇形怪状的贝壳上,他撑起身体,反手揉了揉自己的背,推了把压在他身上的管严肃。 管先生刚想爬起来,谁料两人的腿还绑着,一个踉跄又变成笑爷压在了他身上。 “靠,先解开!”张口笑没顾上自己的背疼,手顺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大腿往下滑,摸上那团浴巾,“你打得这什么结呀,解都解不开!” “死结。”管严肃面无表情地说,撑起身子,手也摸了过去。两人的手微微触碰,笑爷猛地弹了下,“你还不快看看女儿被人抱走了没?” 说罢,张口笑自己回了个头,正见痒痒冲着两人挥着小草帽,就直起身子回了个飞吻。 “哎,我说,你是干哪个行当的?”管严肃半蹲着擦满身的沙子,笑爷坐在沙子上,手里把玩着那堆贝壳,笑嘻嘻地问道。 男人把浴巾丢给他,看了一眼,回答道,“律师。” “操!” 笑爷愣了几秒,心里嘀咕了句,上帝不会真的既给你捏一副好身材又给你装一副伶牙俐齿吧,这个闷葫芦要是能做律师,我都能做那啥啥的发言人了。 他怔怔地看着管严肃,然后傻兮兮地问了句“你打赢过官司不?” “……” “哎!起不来了,拉我!” 管严肃面朝痒痒挥了下手,示意她坐好,又回头看了眼满身沙子的张口笑。笑爷笑眯眯地望着管律师,一只胳膊在空中晃悠晃悠,“拉我!我可是属狗的!” 管律师低了下头,不知道是不是笑了一笑,然后,无奈地伸手拉起了笑爷。 “哎,我说,你真是律师?没骗我?” “我还是不信,你给我看名片。” “你哪个律师事务所的?” …… 嘿嘿,效果还不错。张口笑满身狼狈地回到太阳伞下头,看着痒痒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又瞬间打了鸡血似地兴奋了起来,哈,计划的第一步就要成功了。 他果断舍弃了浴巾,从痒痒包里翻出一条五颜六色的小纱巾,一边跟小丫头逗着乐,一边迅速地将自己的左腿和她的右腿绑在了一起。等到痒痒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变成三条腿了。 “痒痒,我喊一的时候,你出左腿,二的时候,右腿。我跟你是相反的。” 管严肃躺在太阳椅上,浴巾盖着下半身,看着张口笑认认真真地教着痒痒,两个人试着走了几小步,由于笑爷高出痒痒太多了,他只好整个人蹲下来,看起来就跟青蛙跳似地,很累。 “爸爸!我们先练练,等下要跟你比赛!” 痒痒兴高采烈地冲爸爸喊道,喊完把小胳膊搁在张口笑肩上,两人又兴奋地走了几步。 “先说好,你得让我们五秒。” 笑爷和痒痒俨然已成了连体人,他两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垃圾桶,“那是终点!”管严肃看着这几十米的沙子路点了点头,只见那两人呵呵笑着就蹦跶了出去,边急冲冲地跑跳着边异口同声地高喊着数字。 “一!二!三!四!”喊到四的时候,张口笑侧过头和痒痒对视一笑,“四点一!四点二!四点三!……” 还差几步就要到终点时,两人才爽快地把五喊出来,等管严肃慢慢悠悠地走过来时,两人已在终点那儿的沙滩上嘻嘻哈哈地滚成一团。 笑爷乐呵呵地亲了痒痒一大口,小姑娘,加油!正当他盘算着下一步计划时,小腿被人踢了几下,管严肃俯视着他说了声,“自己揉一揉。” “没事儿。”他抱着小丫头一下子蹦跶了起来,向海边跑去,痒痒笑嘻嘻地指了指管严肃,“爸爸,你输了,给我们拍照去!” 海风拂面,惬意得很。张口笑抱着痒痒勇猛地冲向海边,浪头打来,流沙在脚下滑逝。 痒痒一会儿骑在张口笑肩膀上,一会儿被他抓住两条腿倒背着。冬天的水还是有些冰冷,张口笑把痒痒放在岸边,自己试着下去游了一会儿,憋足气在海水下闷了一会儿,又突然窜出海面,惹得痒痒咯咯直笑。 “累死小爷了!”笑爷死鱼一般躺在泥里,小丫头骑在他肚子上,正要往他脸上抹泥,“哟哟,痒痒,别闹,这可不是面膜。” 张口笑看着头顶的蓝天,想起刚才痒痒一个人在岸边时走了那么几下步,突然笑了笑,用劲力气冲着天空嗷了句《水手》的名句,“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这张,给我删了!” 三个人挤在太阳伞下,正翻看着相机里那堆照片。笑爷戳着屏幕,照片拍得是他刚从海里跳起来时的瞬间,由于跳起得太猛了,泳裤都被海水扯了下来,露出小半拉白白嫩嫩的屁股。 “删!” “不行!”痒痒一把夺过相机牢牢地抱在怀中,“这张好看,是吧?爸爸。” 管严肃摸了摸女儿的头,“嗯”了一声。 “靠!你们一家的,斗不过。” “时间差不多了,集合去吧。”张口笑接了墨鱼仔一个电话,边收拾着椅子上的东西,边对父女两说。 痒痒赤着脚在沙子上走了几步,回过头朝爸爸伸出了手,正当管严肃要抱起她的时候,痒痒突然拉住爸爸的手,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在沙滩上走着,直到要离开沙滩穿上鞋子的时候,才硬要爸爸抱着。 笑爷在原地看得愣住了,看着看着,突然眯起眼睛笑了笑。 管严肃抱着痒痒回过头时,正好看见张口笑一个人在太阳伞下傻笑。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相机关机前停留着的那张照片,那个傻小子狼狈地摔在泥里,却偏偏要仰起头看着蓝天微笑。 他蹭了蹭女儿的脸,“痒痒,我们去给哥哥买根烤玉米,他饿了。” “爸爸,我也饿了。” “嗯。” 10、绿舌头 玩了一天,一到宾馆,张口笑就累得趴在床上直哼哼,四肢一摊就睡着了。眼睛还没闭多久,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他嘟囔了一声,硬撑开粘牢的眼皮,“班长”两个字朦朦胧胧得特别迷幻。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你会发现你会讶异,你是我最压抑最深处的秘密。” 笑爷把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决定去换一个手机铃声。 洋葱你个大头鬼,你不过就是一颗大蒜头,平时被人胡乱搁在厨房某个见不得光的角落,等人做菜发现少那么点味道的时候才想起你,拍扁剁碎,炒熟爆香,撒到他心爱的菜上。千刀万剐刀山火海之后,你只是蒜蓉而已。 “擦,还有完没完。” 张口笑把头埋进枕头里,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一戳,第一次挂了许秦的电话。他在枕头里闷了一会儿,直到面红耳赤才探出来喘了口气。 许秦,你在犯贱。 笑爷盘坐在床上,回了几个客户的电话,盘算了一下,还是订了后天一早的飞机票。 “你小子,朕连发十二道金牌传召你。我后天一早的飞机,赶得及送机不?哈哈,好!我说,你家墨鱼仔这两天把我伺候得舒服上天了,都乐不思蜀了……” 跟烧贝壳打完一通电话之后,张口笑突然觉得神清气爽,手机一震,一看是管萌的短信,他乐了乐。 痒痒:今天好开心^_^ 兔斯基:我也是! 痒痒:表情包哦O(∩_∩)O 兔斯基: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 两个人闲得无聊又互发了一堆表情之后,笑爷匆匆忙忙跑浴室去洗了个热水澡。真惬意呐,他边擦着头发边给痒痒发短信,“痒痒,明天哥哥请你吃海鲜大餐,好不好?” 另一个房间里的管严肃把蜷在沙发上的痒痒抱上床,瞥了眼手机屏幕,解锁,毫不犹豫地回复了两个字。 痒痒:不行。 “哟哟,这是痒痒么?还会用句号了。”张口笑看着这条短信莫名其妙地笑开了花,五秒之后,又一条新短信,他点开一看突然连人带被子乐得滚了起来。 痒痒:爸爸说会过敏的>_< 笑爷闷在被子里咯咯直乐,屏幕对面那人是管严肃吧?不假思索地回了第一条之后,突然意识到语气不对,赶忙补了第二条,还非得加上个颜文字。 兔斯基:痒痒,你爸爸好帅! 管严肃锁好门躺进被子里,看了眼短信,打了一行字,“哥哥,爸爸让你多揉揉腿肚子(^.^)”。打完之后,他想了想,还是把“爸爸让”三个字删除了,发送。 手机壁纸被痒痒换成了三个人海边的合照,他在图片库里翻了翻,想找回之前那张千年不换的默认壁纸。一旁的痒痒在梦里哼哼了几声,他摸了摸女儿的头,最后还是没换回来。 笑爷看着天花板,回想着白天和管严肃绑在一块玩游戏的情景,笑了笑,突然对痒痒的妈妈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痒痒的妈妈呢? 行程的第三天,旅游大巴把大家拖到了美丽的亚龙湾,路上笑爷和管律师挨坐着讨论了一会儿海南房地产的投资价值。下车后,张口笑站在景区门口巨大的娱乐项目介绍牌前看了半天,认认真真地阅读着注意事项和适宜人群。 “哎,今天天阴,太阳都没出来,下海的话痒痒会感冒吧?” “唔,这个项目小孩子不让玩儿。” “百来块钱就给玩十几分钟,不划算。” “那,香蕉船还是摩托艇?” 痒痒趴在爸爸肩上,眼珠子溜溜地转了转,捧着管严肃的脸问,“爸爸,哥哥这样,是不是叫,自言自语?” “……” 管律师拍了拍笑爷的肩膀,指着“半潜玻璃观光船”的图片,说,“就这个吧,痒痒想看看珊瑚。”说完,就抱着痒痒排队买票去了。 “珊瑚呢珊瑚呢?珊瑚呢?” 张口笑抱紧痒痒一下子跳上了船,又勇猛地在人潮中挤来挤去,总算抢到了一个观光的好位置。所谓半潜,甲板上可以看海景,船舱潜在海底看水下的风景。痒痒聚精会神地看了半天,疑惑地看着笑爷,问道,“珊瑚呢?” “……珊瑚冬眠了。”张口笑看着廖无生机的海底,又想起小时候看《寻找尼莫》时五彩缤纷的海底世界,突然觉得童话里果真都是骗人的。 “哥哥,那个是吗?” “有点像……哎!痒痒快看,小鱼!” “我还以为有一大群鱼呢。” “你俩等着。”站在两人身后的管严肃突然往楼梯那儿走去,“我上去买点鱼饲料。”甲板上风很大,管律师靠在栏杆边,往痒痒他们那个方向的海面上撒鱼饲料,一小粒一小粒的白色物质慢慢往下沉。 “哇!来了来了!” 突然之间游来了一大群鱼,围着缓缓下坠的饲料绕成了一个圆柱形,“那边还有一颗,快吃呐。” “哥哥,那条鱼好笨呀!” 管严肃在甲板上吹了一会儿海风,拍了几张海景,回去时正见着张口笑抱着痒痒滔滔不绝地讲着,大概玻璃窗外的景色实在无趣,大孩子和小孩子就聊起了天。他站在两人后面,听了一会儿。 “痒痒,幼儿园里可好玩儿了!”痒痒被笑爷抱在怀中,小手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哼”了一声,等张口笑继续说下去。 “我上幼儿园那会儿,晚上都得睡在学校,不让回家,偷偷跑回去要被打屁股的。夏天晚上特别热,十个人睡一张床,晚上可把我给热死了,满身的汗,两边还睡着俩小胖墩。我灵机一动,就滚到床底下睡去了,瓷砖凉凉的,特舒服。结果,晚上老师查房,怎么数都少一个人,可吓坏了!把幼儿园翻了个遍,家长也叫来一起找,忙了一宿,最后急得不行报警了。” “警察真来了?” “来了,地上这么凉快,我睡得可熟了,中午才爬起来。结果,被我妈拎回去狠揍了一顿。”痒痒咯咯笑了几声,捏了捏笑爷的鼻子,听的开心得很。 “大概呆了一年之后,我生了场病,请了好久的假。请假前班里在排练一个参加比赛的舞蹈,我还是领舞呢。结果生完病回来,没我的位置了,老师就让我站在边上看。我说那可不行,我得为班级做贡献。老师迫不得已就安排我和另外一个跳不来舞的小盆友从头到尾都化妆成小树站着一动不动,最后音乐快结束的时候,让一个小盆友踩着我们的大腿摆个造型。结果,比赛那天,我看别人跳得这么欢,越想越气,腿一收,把那个还没摆完造型的小盆友给摔了下来。” “哈哈!那哥哥,你是不是又被揍了一顿?” “是啊。”张口笑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摸了摸屁股,“现在屁股还疼呢!” “不过,我那时候可讨幼儿园老师喜欢了,老师给我盛饭盛菜的时候总爱偷偷多给我一点。可我不爱吃肉,又不好意思剩下来,就把不爱吃的全部塞口袋里了。有次,我妈洗衣服的时候在我上衣兜里摸出了一堆肉丝,气得全糊我脸上了。” “哈哈哈哈!”痒痒把手伸进笑爷花衬衫的兜里,“我摸摸有肉丝不?” 管严肃听着听着脸上有了笑意,但意识到这个傻小子要是一直唠叨下去船都能开到好望角了,就拍了拍他的背,“好了,上甲板看看吧。” “哥哥,你不想去潜水么?” 船经过潜水区时,痒痒好奇地盯着那些穿得跟外星人似的家伙,摇了摇张口笑的胳膊问道。笑爷还没回答,倒听到管严肃抢先回了句,“痒痒,哥哥没到年纪,不让潜。” “去你的。”张口笑推了管严肃一把,又嬉皮笑脸地凑到他耳边说,“我是怕,我怕那些不长眼的鱼咬了我的命根子。” “爸爸,哥哥说什么?” “没什么。”管严肃扫了眼张口笑,“下船。” 三个人又在海滩上逛了一会儿,沙子没昨天的舒服,不够软,有些糙。痒痒倒是有兴致得很,一到沙滩就主动不要爸爸抱了,张口笑踩着痒痒留下的小脚印,想着,这个可以叫沙滩疗法,要不让管律师买堆沙子回去铺家里,让管萌小盆友每天走一走。 “嘿,你女儿不走得挺好么?”两个大人并排走着,张口笑碰了碰管严肃的胳膊,痒痒走起路来仍是一拐一拐的,不熟练,笑爷不清楚她是否能完全复原,但多走走总不是坏事,至少看起来能自然些。 “你看,她现在愿意走在沙滩上,慢慢地,就会是水泥路,木板路,十字路,甚至是塑胶跑道,或者是大舞台上。问题不出在痒痒身上。” 张口笑停下脚步,很认真地盯着身边的人,伸出手点了点他,“问题出在你身上。” “其实没什么,人嘛,都有残缺,只是有些在外头有些里头。”笑爷继续走着,冲着回过头看他们的痒痒笑嘻嘻地挥了挥手。 “我欠她挺多的。”管严肃沉闷地说了一句,侧过头看了一眼一望无际的大海。 笑爷“嗯”了一声,等了半天也没有后话,突然间伸出拳头捶了捶管律师胸口一下。“什么欠不欠,她的生命都是你给的,什么叫做欠?真没劲儿!” 管严肃笑了笑,拍了拍张口笑的肩膀,“你挺带劲的。” “爸爸!哥哥!我们去玩那个吧!” 痒痒小手里抓了一堆奇形怪状的贝壳,攒着拳头点了点岸边那几辆水上三轮车,车子装了三个圆滚滚的特大轮胎,能在水面上骑起来。痒痒兴奋地穿上救生衣和防水服,手上那堆贝壳没地方搁,冲着笑爷甜甜一笑,就全塞他衬衫的兜里了。 “哎哟,痒痒,您这是给我隆胸呢?”他用手托了托胸口沉甸甸的两口袋,又自言自语道,“没隆好,还下垂呢。” 工作人员费劲地把车推入海水中,痒痒煞有其事地握着方向杆,摆弄着,口中模拟出“嘟嘟嘟”的声音。 “哎,管律师,你几斤呢?这车怎么一边倒?来,痒痒,靠近我一点,咱平衡平衡。” 痒痒掌控方向,两个大人奋力踩着踏板,分工和谐得很。笑爷爆发力强,但后劲不足,没多久就踩得没劲了,管严肃瞥了眼他软绵绵的腿,说了句,“我一个人踩吧。” “嘻嘻,谢咯!”张口笑突然把痒痒抱起来放自己腿上,车子猛地沉了一下,“啊!”,笑爷立刻又把痒痒搁了回去。于是管严肃无奈地看着身边的两人把车子当跷跷板玩上了,还是水上跷跷板。 …… “凉快下。”管严肃把买来的棒冰递给玩得满头大汗的两个人。 “哟,绿舌头。”张口笑拆开包装袋,把棒冰含着舔了舔,弄得那根绿色的东西软软地垂着,“来,痒痒,亲一个。” 两个人举着绿舌头嘻嘻哈哈地碰来碰去,甩了一手棒冰融化的水。管严肃喝了一口矿泉水,手臂被痒痒拽了几下,伸过来一根黏糊糊的绿舌头,都软得不像样了。 “爸爸,你和哥哥亲一口嘛。” 管严肃瞥了眼张口笑手里那根玩意儿,被嘴里含着的水呛了下,“痒痒快吃,要化了。”咳嗽了几声之后,管律师拿餐巾纸替痒痒擦了擦手,无视了她的要求。 这一天过得特别快,晚饭时小丫头知道笑爷明天不跟他们一起玩儿了还难过了好一阵。一日行程结束之后,张口笑特意跑超市去买了一堆特产,临付钱时又多拿了几盒,想给老家的爸妈寄些去。想着水果便宜,又让墨鱼仔带着去农贸市场买了堆新鲜水果,全打包了到时候托运。回宾馆后,他把行李一收拾,瘫坐在床上。 “总觉得差了些什么?”笑爷玩着手机嘀咕了声,看了一眼时间,发了条短信,“痒痒,睡了么?哥哥能过来吗?” 等了一会儿,手机震了震。 痒痒:嗯。 看起来痒痒已经睡了,是管严肃这家伙回的,很好。一锁屏,张口笑跟抽了似地从床上蹦起来,一溜小跑着冲到酒店门口的小超市里,买了好几瓶啤酒。 提着堆啤酒坐电梯上楼时,他也搞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是真的关心这一家人,是好奇心作祟,还是就想看看闷葫芦酒后吐真言的样子。 不管你肚子里闷的是哪一出琼瑶的苦情戏,我就是要听。 也没多想,张口笑敲了敲门。 11、酒葫芦 “痒痒睡了?” 管严肃“嗯”了声,看着张口笑怀里抱着一塑料袋啤酒瓶跟做贼似地蹑手蹑脚挤进门缝,俩眼珠子还溜溜地扫视着房间。 笑爷轻抬着两只脚,一副以为自己俩爪子上长了肉垫子的模样,“不用这样,痒痒睡性重,吵不醒。”管严肃接过他手里的塑料袋,瞥了眼,一堆墨绿的啤酒瓶子里还掺了瓶红星二锅头。 张口笑走过去俯下身,轻轻亲了下痒痒的额头,心想,小丫头,哥哥先亲你一口,待会儿满嘴酒气就不吻别了。 “啧啧,这睡性,被哪个色狼占了便宜都不晓得。” “可不是吗?”管严肃站在床尾看着俩人,带着笑意调侃了句。 笑爷回过头去,昏暗的灯光下,那人的身影带着些说不出的味道,操,不一样了。 他看得愣了愣,就好像原先葫芦的口一直塞得死死的,整天摆在玻璃架上供人欣赏,还非得挂上块牌子,“易碎勿动”,而现在,自己的手正掐在葫芦口,塞子一拔,瓶子一晃,也许就有沁人的酒香飘出。 见鬼了。张口笑傻不拉叽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冲着管严肃讪讪地笑了笑。 “坐那儿吧?”管严肃指了指外头。海景房,自带个挑出的小阳台,随意摆着两张藤椅子,海天一色,除了零散的灯光和星光就是漆黑一片。 “哎,窗帘别拉上,看着点儿,怕痒痒叫你。”张口笑拦了拦,示意他只合上玻璃门就成了,“再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你宝贝女儿被人抱走了呢?” “你心挺细的。” “也不是,就胆儿小。”笑爷利落地开了两瓶酒,递了瓶给管严肃,“就这么喝成不?要杯子吗?” 管严肃觉得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只见他两条长腿往阳台栏杆上交叠着一搁,人一仰,舒舒服服地靠在藤椅上灌了口酒,“看律师都人模人样的,我还以为都得葡萄美酒夜光杯呢。” “那得看场合。” “靠,合着我只配跟您大半夜穿条花裤衩吹啤酒!” 管严肃笑了笑,没理会对面那个龇牙咧嘴的傻小子,自顾自喝了口啤酒,喉咙里滑下丝丝凉意,舒服得很,整个人突然放松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我小时候还真差点被人贩子抱走过。”张口笑眯起眼对着管严肃抬了抬下巴,好像这是件多得意的事似地,“有一年,老家开了个大超市,开业头一天搞大促销,我妈把我往推车里一放,就豪迈地驰骋沙场去了。抢到草纸那块,我妈忙着奋斗没顾上我,结果就让一男的连人带车把我拐跑了。我那时压根儿就没觉得我被人拐了,我觉得特兴奋,那人把车子推得飞快,我跟坐在敞篷车里似的高兴地嗷嗷直叫。多亏我嗷得有水平,到出口处人贩子就让人给拦住了。我就见着我妈抱着几大摞草纸飞奔过来,一把全砸那人头上了,憋着股狠劲又是拳打又是脚踢。” 他笑眯眯地说完,对上管律师略微狐疑的眼神,特认真地加了句,“真的,没骗你。那是我头回觉得我妈这么勇猛,不过,再大些我妈的狠劲全用来教训我了。” 管严肃打量着对面这个说得起劲的大傻小子,突然觉得他长得倒还不赖。“同学,属狗的也别这么叼着,牙要崩坏了。”眼见着张口笑跟演杂技似地把啤酒瓶叼在嘴里仰头就要灌,他忙一把夺了下来。 “嘻嘻。”笑爷乐呵呵地扑过来抢酒瓶子,“管律师,我见着你,投缘!” 管严肃把酒瓶子递给他,突然出人意料地削了下张口笑的脑袋,“是,头够圆,至少不方。” “唉哟!”笑爷叫唤了声,皱着眉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嘴巴倒笑得咧开了。 他看了眼一片漆黑的房间,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这么多天以来,头一回和管严肃彻彻底底的“二人世界”。 两人如同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痛痛快快地喝着酒,笑爷想到啥说啥,边喝边唠叨个不停。出于职业原因,管律师最厌烦别人说话一没逻辑二没重点,但眼前这个家伙似乎不那么讨厌,还有那么点,可爱? 喝了一阵,张口笑豪迈地灌着啤酒,一手指着远处的海,含含糊糊地说,“我就想有套房子,这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然后,给每一棵椰子树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嘿嘿。”笑爷猛地站起来趴在栏杆上,吃力地睁着眼找寻楼下的椰子树,“是,每棵树、每根草、每朵花、每只蚂蚁!都应该有一个温暖的名字,你叫李雷,她叫韩梅梅,不过!” “不过什么?”管严肃站到了他身旁,瞥了眼地上七零八落的啤酒瓶,皱了皱眉。 “不过,都不应该姓许。言午、许!”话音刚落,张口笑重重地打了个嗝,他用劲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似乎觉得形势有些不对,明明是来灌醉闷葫芦的,怎么好像自己倒要醉了? “许?” 管严肃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想了一想,看着面前这个人把脑袋埋在手臂里,就在他以为小伙子抬起头会泪流满面的时候,张口笑突然转过身笑笑,指着他说,“痒痒、痒痒得去上幼儿园!” “嗯。” “你可以在家里教她读书写字,但有些东西、东西只有在家以外的地方、才学得到。” “知道。” 笑爷拍了拍胸脯笑嘻嘻地说,“我嫂子是幼儿园老师,就那个、那个什么双语幼儿园,有事儿记得找、找哥们儿!” 管严肃应了声,想拿走他手中的酒瓶子。张口笑乐了乐,越抱越紧,指着楼底下那个游泳池问管严肃,“喂,我们这儿是几米跳台?我能跳准不?” “你说你跳完了,上哪儿去找个能抱得动你的爸爸呢?”管严肃看着眼前这个胡言乱语的人开始有些发愁。 “不要抱,我要自己走。”张口笑蜷起条腿,原地跳了下,手搭住管严肃的肩说,“我是铁拐李,你是那个、那个葫芦。” 他突然凑了上去,两人鼻尖挨着,“那个,酒葫芦!” 管严肃揽住他的肩,想了想,没辙,只好轻轻地拍了几下,难得柔声地问,“睡觉去,好么?”张口笑瞪着眼努力地盯着他,嬉皮笑脸地说,“你哄小孩儿呢!” “回去吧。” “有小孩儿真好,我本来以为这辈子我都做不了爸爸了。”笑爷一把甩开他,把啤酒瓶一丢,蹲下去开了瓶二锅头,又回过头乐呵呵地说,“不过哦,好像又有机会了。” 他大敞着腿坐在地上,舔了一口酒,彻底想不明白了,他今晚是想来灌人还是灌自己的?深夜的海风带着寒意,“闷葫芦,嘿嘿,葫芦娃,你肚子里到底藏着什么事儿?” “你想知道痒痒的腿?” “是。” “为什么?”管严肃被他闹得也索性并排坐在地上,夺过酒瓶灌了口。 为什么这么关心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为什么明明自己心里不好受还要再装上别人的事儿?为什么非得把自己灌醉了才有胆子问才有胆子听? 为什么?张口笑垂下头很认真地想了想,想了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看着管严肃,傻笑了下说,“为什么?因为、因为所以科学道理天文地理化学物理呀!” “傻子。” “喂!”张口笑推了一把身旁的管严肃,“那咱们交换秘密,可不可以啦?” 管严肃看着他一副软绵绵的样子,揽住了他的肩,海风拂面,咸咸的。 “操,不说了,不说了!记不清了!”张口笑断断续续地讲了个开头,猛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明明前几天才对着侯主任讲了三个小时,原文复述都复述不下去了! “轮到你了。”张口笑扯完自己的头发,凑到管严肃跟前。 管严肃拍了拍笑爷的肩,抿了口酒,说,“其实报纸上都登过。” “啊?”张口笑叫了声,特别响,在寂静的夜里回荡着,可是等了好久,管严肃又没有后话了。 “操,不是报纸上登过么?有电子版吧。哪张报纸?几几年几月几号?”他看着又沉默了的管严肃突然火大了,一把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拍在地板上。 “你坐好!”管严肃冲着他吼了一声。 张口笑骂了几声,突然一把揽住比他高出许多的管严肃,“那你说!” 管严肃动了动,没挣脱,就索性由着他别扭地搂着,“痒痒妈妈有精神上的疾病,痒痒三岁的时候,抱着她跳楼了。幸好,痒痒掉下来的时候被晾衣杆挡了几挡。” 张口笑搂着他的手僵了僵,呆了几秒,愣愣地问了句,“三岁?那有记忆么?” “她妈妈给她喂了安眠药。” “哦。”笑爷松开了手,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管严肃身上。 “她一直求着我离婚,求我带痒痒一个人过,她说她控制不住自己,可我狠不下心。”管严肃拍了拍张口笑冷冰冰的脸,“你之前以为是交通事故或是其他意外吧?” “嗯。”张口笑木讷地应了句,突然觉得脑子空空的,他明明有很多问题堆积在脑子里的,可是,一下子都不见了。 管严肃见张口笑一副傻傻的样子,笑了笑,起身收拾地上那堆酒瓶子,“回去吧。”他刚说了三个字,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回头只见笑爷提着瓶酒一个劲儿往自己脑袋上洒。 “麻痹!”一瞬间,只见笑爷跟发了癔症似地抱着个酒瓶往栏杆上爬,管严肃赶忙抱住他的腰,可是笑爷一副狼牙山五壮士的表情拼了命就要爬。 “我操,你放开我,我不跳!”管严肃紧张地揽住他的腰,不停把他往里拽,张口笑整个人坐在还算宽的栏杆上,脚在外头晃悠。 “你放开我!我特么不跳!”张口笑往背后捶了一拳,怀里抱着个啤酒瓶,抽风似地冲着夜空吼着,“我操,我管她是不是神经病!当时她就这么抱着痒痒吧!麻痹,她怎么舍得?!” 突然,管严肃抱紧他的腰,一转身,两个人摔在了淌满酒的地上,笑爷酒鬼似地一个劲儿傻笑,还不停念叨着“神经病神经病”。 管严肃紧紧抱着他,理了理他被酒浸湿的头发,把短短的刘海理出三簇毛,“傻小子,笑起来跟三毛一样,笑得比哭还难看。” 其实,管严肃无法完全理解张口笑此时此刻为何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是因为喝了酒吗?明明是陌生人,可为什么会这样? 傻小子半哭半笑地闹腾了一会儿,愣愣地看着管严肃,说,“如果那时我路过,我会接住痒痒的,断手断脚也无所谓。” 管严肃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他不清楚怀里这个人是否总是把别人的喜怒哀乐当作自己的喜怒哀乐,也不清楚他是否总是对着陌生人掏心掏肺,他并不是很懂,但他还是抱紧这个小伙子,说了声“谢谢”。 笑爷自言自语了半天,后来开始嘟囔起了“我要吃豆包冻梨冻柿子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嚷着嚷着慢慢睡着了。 正当管严肃想扶起他回房间的时候,张口笑突然睁开眼,很委屈地说了句,“尿急。” “……” 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管严肃叹了口气抱着踉踉跄跄的笑爷进了厕所,替他掀开马桶盖子,却只见张口笑双手抱着头蹲在地板上,一副犯罪分子认罪的样子。 把他拎起来之后,笑爷依旧笑嘻嘻地双手抱着头,嘴里却一个劲儿地嘟囔“急……急……” 管严肃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替他解开花裤衩的带子,从后面扶着怕他摔了。结果,笑爷两只手“啪”地拍上了管律师的屁股,用劲地揉着,高喊一声,“许秦,我忒么让你白干了这么多年!亏大了!” “……” 管严肃跟那两只狗爪子较了半天劲,也掰不开,又不敢放开他,一放开,张口笑就跟一滩泥一样软下去了。偏偏屁股上那两只手越揉越起劲,还揉出花样来了。 他拍了拍酒鬼的脸,一咬牙替他拉下了内裤。 管律师是家里独子,生的又是个女儿,于是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替人把尿。 笑爷舒舒服服地往管严肃怀里靠了靠,又撒娇似地在他身上蹭了蹭,当管律师的手犹犹豫豫地扶上他那根家伙儿的时候,张口笑突然高喊一声“发射!”,一只手猛地攒了上去,按住管律师的手。 “操!” 管律师忍不住骂了一声,偏偏怀里那个正在撒尿的人似乎以为自己在玩一把水枪,大有三百六十五度全方位射击的架势。管严肃只有一手搂紧他的腰,一手死握着他那根看起来还不错的玩意儿,还要忍受一只手狂揉自己的屁股。 “撸一下,没尿干净。” 好不容易尿完了,管律师刚想撤手,那人又按着自己的手嘟囔了一句,然后缓缓从上抚到了下。 “……” 总算结束了,管律师替他整理裤子的时候,不经意间瞥了眼镜子,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12、哥哥,再见 “哎呦妈呀!” 闹钟响过三遍之后,张口笑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双手抱着头一溜烟蹿进了卫生间。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笑爷急吼吼地掏出家伙儿撒尿,边抖着胯边眯着眼哼了哼,“你把我灌醉,你让我心碎,爱得收不回,yeyiye~~” “三亚,拜拜。”他抖了抖完事的小弟弟,犟着脖子欣赏着镜子里自己的侧脸,突然嗷了声,“我日!脸没了!” 笑爷触电似地把手里的小弟弟一丢,胡乱扯了块毛巾就把脸盖得严严实实的,嘴里一个劲儿地嘟囔着“丢大发了丢大发了!丢人丢大发了!”。 反正他觉得这事儿挺玄乎的,先是被几瓶啤酒就撂倒了,再后来撒个尿都不能自理……我操,以前又不是没醉过,咱喝醉了照样是个爷们儿,什么时候尿到过池子外头一滴! 但最玄乎的是,他竟然记得这事儿,还记得贼清晰,跟刻了盘蓝光碟到脑子里似地,他是怎么揉人屁股蛋子的,人是怎么握着他那根玩意儿的…… “妈的!”张口笑小心翼翼地从毛巾里露出两只眼睛,“你丫是高位截瘫大小便不能自理,还是记忆退化到三岁前了!” 笑爷无精打采地搓了搓毛巾,热腾腾地敷在脸上,他很羞愧。 他甚至觉得这事儿换成昨晚强吻了管严肃都更容易接受,男人嘛,喝醉酒做些出格的事情也是常有的,可你忒么算毛线男人,你压根儿就表现得像个毛还没长全的小屁孩…… “算了,算了,是个人都不会跟醉汉计较,是吧?混蛋。”他自言自语地往裤裆那儿瞅了一眼。他就是有些沮丧,也不知道管律师怎么看他。 “阿弥陀佛。”张口笑洗漱完毕,对着镜子拨弄了两下头发,“幸好不是上大号,不然会不会拉着人给自己擦屁股……弱智!” 笑爷把手机揣进口袋,手机壳上有昨晚被自己拍地上时留下的裂痕,还好通话记录上干干净净,没乱打电话,倒有一条管萌的短信。 痒痒:哥哥,我们在大堂等你^_^ 想起痒痒的经历,张口笑搓了搓脸,提起包走出了房间。 “笑爷!笑笑!” “哇,我靠!你小子,烧贝壳,小小个,你这都发酵成白馒头了。” 张口笑放下行李,一把搂住那个直撞向自己的胖小子,两个人紧紧搂住嘻嘻呵呵地抱了一会儿,笑爷嬉皮笑脸地戳了戳站在一旁的墨鱼仔,“你咋养的?弄得白白胖胖的。说,是何居心?除了你,怕是没人要我家小胖墩了。” “走,笑爷,我送你去机场。他还得带团。” 烧贝壳拎起行李,挽住张口笑的胳膊就把他往外带。“哎,等等,我小女朋友!”笑爷冲着大堂里正四处张望的痒痒招了招手,只见原先嘟起嘴的小姑娘一下子笑开了花,笑呵呵地指挥爸爸快点过去。 “痒痒,自己走。”笑爷站在原地,做了个STOP的手势,又夸张都用嘴型重复着“自己走”。 管萌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拍了拍爸爸的肩。 大堂是四面通风的,清晨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张口笑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着痒痒抿着嘴一拐一拐努力地走着,慢慢靠近,鼻子突然酸了一酸。 “哎,痒痒乖!”走到跟前时,张口笑蹲下去和痒痒勾了勾手指,一把抱起她。 “哥哥,我会想你的。”小丫头亲昵地蹭了蹭笑爷的脸,冲着远处的爸爸招了招手,又贴在他耳朵加了句,“爸爸也会的。” “乖,哥哥也是。” 笑爷狠狠亲了痒痒一口,眼睛却锁在了正走过来的那个男人身上。 “哟哟,这是谁呀?”烧贝壳坏笑着扯了扯小丫头的马尾辫,痒痒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开心地叫了声,“你好!流氓兔!” “……” 说完,还要烧贝壳把眼睛闭上按住他眼角往下拉。张口笑乐了乐,心想,这倒好,一个兔斯基,一个流氓兔,咱哥俩一窝兔子。 正当痒痒和烧贝壳玩得起劲的时候,管严肃拍了拍他的肩,面无表情地说了声,“路上小心。” “嗯。” “酒醒了吧?” “嗯。” “多喝水。” “好。” 管严肃看着面前这个人有些别扭的样子,突然觉得有意思得很,这几天见多了他咋咋呼呼唠唠叨叨,一副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模样,倒是第一次露出小媳妇儿的样子。本来他觉得怎么说呢,替人把尿吧有那么些尴尬,可现在他突然发现有人比自己更尴尬,也就没啥了。 “咳咳,走了?” 张口笑摸了摸痒痒软软的头发,刚要告别,突然两个生猛的小男孩抱着两杆大水枪猛冲了过来,“嘶”一声,一注水滋在笑爷的小腿上。 “靠!” 笑爷皱着眉甩了甩小腿,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两个调皮的男孩子身上,他盯着水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脸红了,抬起头时正迎上管严肃的目光。 “……” “哥哥,再见!” “再见!” 张口笑搂着烧贝壳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看了几眼管严肃,他在心里骂了声,擦,你一没被人上二没尿人身上,害羞个屁啊! 于是,他突然笑了笑,手搁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神经兮兮地高吼了一声,“管律师!电话联系!” 飞机在空中一点点爬升,张口笑揉了揉太阳穴,看着下空积木似的楼房,突然觉得生活还真是一个圆,宿醉着到的三亚,又宿醉着离开。不过,好像不是因为同一个人醉,还好。 “猴哥好!”张口笑把背包往后座一甩,瘫坐在副驾驶,整个人懒洋洋地,“麻烦猴哥了。” “屁话。” 猴哥瞥了眼笑爷,熟练地把车倒出停车场。猴哥大名叫王小洋,生得人高马大的,就因为腿上生来毛多,一年四季跟穿了条毛裤似地,就被张口笑“猴哥猴哥”喊了三年。 “上哪儿去?我下午还上班呢。” 张口笑揉了揉眼睛,车里空调打得有些高,一阵困意袭来,“先上你家吃饭,下午我在你家睡觉。” “靠。” “不行吗?”笑爷撩起眼皮看了猴哥一眼,手指跟无间道似地敲着车窗,“我得找许秦谈下房子的事儿,我两合买的。” 猴哥还没应声,就见张口笑仰在座位上叫了声,“哎,别超车,你没看你前面一辆桑塔纳。” “啥讲究?” “您这是奔驰,知道不?”笑爷一掌拍在车窗上,留了个五指山,“超了,就是奔丧了。” “神经病。”猴哥踩了脚油门,一下超了过去,侧过头去看了眼,“你有啥打算?” 张口笑把脑袋紧贴在车窗玻璃上,车子一点点微小的震动都强烈地撞击着他的头,“你说,他也够神的,谈恋爱得约会吃饭看电影吧?结婚得拍婚纱照订酒席吧?我都不知道他那老婆哪儿冒出来的?精分了吧。” 猴哥又踩了下油门,震得笑爷脑袋往前一冲,“不是他精,是你傻,他说他加班你就信?他说他约了客户你就信?” 笑爷揉了揉撞疼的脑袋,戳了戳猴哥,“侯主任住你们小区吧?” “干嘛?” “晚上去拜个早年。” 车窗外的景色一闪而过,这座城市已经开始提前张灯结彩了,路灯上滑稽地挂了几盏小红灯笼,张口笑双手枕在脑后,“侯主任儿子上初中了吧?买啥?还有,又要过年了啊。” 13、我想有个家 “嗨,小帅哥!谢咯!” 张口笑吃力地抱着箱东西在透风的过道里等了半天,才噔噔跑来个小胖墩开门。他立马收起皱着的眉头,热情洋溢地冲着小男孩笑了笑,“喏,小帅哥,给你的。” 小胖墩大大方方地接过纸袋,又当着他的面把东西掏了出来,一块新款的多功能户外运动手表,表盘上煞有其事地挤了堆罗盘和显示屏。 “天天!上楼做作业去!” 侯主任穿着身喜气洋洋的红色棉质睡衣包租婆似地晃了出来。小胖墩不情愿地嘟了嘟嘴,瞥了眼笑爷,抱紧纸袋上楼了。 嘿,熊孩子,连谢谢都不说。张口笑在心里嘀咕了声,又扯起嘴角笑了笑,“侯主任好!” “噢,是小张。”侯主任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最后视线落在他手里的那箱东西上,“这么客气。” “这不快过年了吗?拜个早年,感谢主任这几年的关心和培养。”笑爷默默呸了自己一口,“主任,搁哪儿?” 侯主任胖胖的手随便一指,“小张的嘴巴就是甜,讨人喜欢。” “我的嘴儿可没这水果甜,侯主任,都是些海南本地的新鲜水果,汁多肉甜,您尝尝。”张口笑利落地把纸箱子搁好,彬彬有礼地站在一旁。 房子是复式结构的,没打中央空调,空落落的客厅里冷得很。见着侯主任特意要去烧水泡茶,张口笑忙拦了拦,“主任,不用忙活,我坐会儿就走。” “小张,在你们这批人里,我其实最看好你。会说话,人机灵,又勤奋努力。年轻人嘛,就要像你一样,有干劲有活力。” “主任过奖了,还有很多要努力的地方。”笑爷小心翼翼地应着声,屁股只敢搁半个到沙发上,好像生怕说着说着沙发坐垫上就弹出密密麻麻的钢刺似地。 “你看你,拿过好几次业务小能手吧?业务技能比拼在省里都是名列前茅的。” 张口笑微微笑着,时不时得体地回答几句,心里想着,这大概就跟奥斯维辛集中营一样,先让你舒舒服服地洗个澡,然后突然放毒气。 先扬后抑,他盯着侯主任不停张张合合的嘴,想着不知道那个“但是”什么时候冒出来。 夸完了自己,侯主任又当着他的面,把同时期一起进单位的同事挨个点评了一遍。张口笑挪了挪屁股,觉得这个客厅实在阴冷得很。 “哦,小张,你预备党 员还有半年转正是吧?” 笑爷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只见侯主任凑近了点,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最近交几篇思想汇报?我们在考虑要不要把你的考察期再延长半年,毕竟组织对你还不够了解,是不是?” 张口笑愣了愣,讪讪笑了下,挤出了句,“是,接受组织考验是应该的。” 侯主任笑了笑,在果盘里翻了半天,找出了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张口笑,“还有,小张你也听说了吧?经济开发区那块要新设一个支行,王处要带一批人过去,你也考虑考虑?” “好的,主任。” 这个小区建设得很成熟,绿化很好,整体格局还有种江南小桥流水的腔调。笑爷嘴里嚼着大白兔奶糖,一个人悠闲地走在河边。 靠,真黏牙,吃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就粘在牙缝里。他拨弄了一下自己的牙,心想道,这是要把我发配边疆了? “喂,在河边装鬼呢?”笑爷正自个儿细细琢磨着,突然屁股上被人用石子狠狠弹了下, “你嫂子让我开车送你回家,她不放心。”猴哥一把揽住笑爷的肩膀,硬掰着他转了个身,拉着往路边走去, 路灯有些昏暗,走着走着,张口笑莫名其妙地嘀咕了一句,“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 “什么?” “没什么。”笑爷突然甩开猴哥的胳膊,神经兮兮地小跑了几步,回头吼了句,“哥,你说我要回老家去么?” “傻逼。”猴哥跑上前去踹了下他的膝盖,踹得这小子乐呵呵地扑进自己怀里,“你还是先想想房子咋办?” “能咋办?卖了,把钱分了呗。” 张口笑用头顶住猴哥的胸膛,把他逼到一块大石头前,又一顶,两个人就跌坐在冰凉的石头上。“应该问题不大,这房子是按五五分的出资比例合伙买的,算按份共有,签过份正式的协议。” 猴哥揉了揉他的脑袋,“话说,你俩当初哪儿来的钱买房?” “我妈悄悄给我塞了张存折,算遣散费了。他跟他爹妈借的钱,说想投资套小户型精装修的房子。”张口笑用手抚摸着冰凉光滑的石头面,叹了口气,“我说这扯上房子的事儿,分个手都跟离婚似地。得亏当初是一次性付清,要是还按揭着,扯都扯不清。真特么麻烦!” “哎,猴哥……” “你说!” 笑爷看着远处的路灯笑了笑,“我那时就想跟他有个家,我还戳着房产证两个人的名字跟他说,这小红本要是结婚证就好了。呵呵,傻逼吧?” 14、晚安。 “你嫂子特意煮的,吃吧。”猴哥从后座捞起个粉色的保温瓶,拧开盖子,塞给窝在副驾驶座上的张口笑,“拿稳点,今天刚洗的车。”说完,他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小区门口的保安整个人缩在大棉服里,无精打采地敬了个礼。猴哥一个右转,看了眼正含着勺子发呆的笑爷。 “对了,侯主任怎么说?” “啊?!”张口笑抹黑往保温瓶里舀了一勺,递到嘴里,“靠,这啥玩意儿?这么甜!” “红枣莲子银耳羹,她冰糖放多了吧。” “额,补血养颜的,嫂子这是把我当她妹妹了?”笑爷又舀了一口,实在是甜得发腻,“嘿,猴哥,嫂子就这么放心你?不怕我勾引你啥的?” 猴哥一手稳稳地把着方向盘,一手猛地往边上那人胸前拧了一下,“胸太小,不构成威胁。” “操,老流氓。”笑爷把保温瓶紧紧抱在胸前,调了下椅背,整个人往后仰了仰,“侯主任啊,扯东扯西的,没一句到正题上。” “怎么说?”大晚上的,空荡荡的马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猴哥倒故意放慢了车速,不想这么快就把人送到家。 “总不至于把你开除了吧?这可违反劳动合同法了。” “那不会。”张口笑抱孩子似地抚摸着保温瓶,“就觉得本来孙大圣当得可好了,自由自在的,突然稀里糊涂地就被个妖僧往脑袋上套了个箍,还不知道一念紧箍咒会不会偏头痛。” “笑笑。”猴哥无奈地叫了他一声,突然朝着空旷的马路按了下喇叭,“说人话好吗?” “急屁,这不正说着呢。” 笑爷摸了会儿保温瓶,手又闲不住似地敲打着瓶盖头,“我琢磨着还是主场优势的原因,今儿我就该跟她开门见山地谈谈,打开天窗说亮 话,唉,真失败!冲动了,我自己都没想好说啥。” “你小子,领导不就爱说点儿玄乎的让人揣测圣意么?要都跟拍X光片似的,他还混什么混?笑笑,我跟你嫂子这两天也给你琢磨了琢磨。” “哟,猴哥,你说!”张口笑侧过身,眯着眼看着猴哥。 “首先,你这事儿也没闹得全行皆知,你杞人忧天个屁!退一步说,就算知道了,能怎么样?日子是你自己过的,人还管你吃喝拉撒喜欢男的女的。这人活不活得下去,关键得看自个儿,脸皮厚点,就啥事儿都没了。虽说那些领导是老古董了些,你不能指望他彻底接受这事儿,但在我们这儿做,关键是业绩,做出成绩来了,也没人拿这事儿拦着你的路。别人都还没整你了,你别急着给自己画污点。” “嗯。” 猴哥伸过一只手来摸了摸笑爷的头,“有时候觉得你这人鬼精鬼精的,有时候又觉得也就一傻逼。你这趟没白去,起码表达了点诚意,你不能喝醉酒拉着人聊了一晚上,第二天拍拍屁股出去玩了趟又若无其事地去上班,是不?你要不放心,上班了再去找找侯主任。现在关键是明天上班别给我迟到了,知道不?” “靠,手拿开。”见着笑爷一副要扑上来的架势,猴哥忙一吼,“我可不想被摄像头拍着,明天给人放网上去。” “深夜两男子车内激吻吗?”张口笑嬉皮笑脸地回了句,又拍了拍猴哥的肩膀,“放心,猴哥,我头回碰上这一摊子事,不过,我会努力处理好的。” 笑爷瞥了眼窗外,“哟,猴哥,您这是在我家小区门口绕了第几圈了?” “我练车。”猴哥一踩油门,溜溜地开进了小区大门。 “哥,话说,经济开发区那儿?” “侯主任跟你提了?”猴哥看了眼笑爷,“怎么说呢?有机遇有挑战吧。开疆破土肯定是个累活,不过也容易出成绩。就是太远了点,要不是我跟你嫂子有心思要个小孩了,我也会考虑考虑的。” “啧啧,猴哥快回去吧,还赶得及跟嫂子来一发。” 张口笑朝猴哥挥了挥手,一转身就要进门了,刚刷了下门禁卡,身后的奔驰闪着车灯叫了几声。 “猴哥,还有啥交代?”笑爷敲了敲车窗,笑盈盈地看着猴哥。 “许秦前天找过我,不知道哪儿弄来的手机号。” 笑爷“噢”了一声,看了眼夜色,剥起了手指甲,“他怎么说?” 猴哥撇过脸想了想,沉沉地说,“我听他的意思,不想跟你分。” “哦,红旗不倒彩旗飘飘呗,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说完,他轻轻“切”了一声,拍了拍奔驰冷冰冰的车顶,俯下身,“猴哥,我知道你担心啥?我说断了,就是断了。我从来不觉得同性恋是错或是罪,但我不会因为同性恋去做错事或是犯罪。” 几天没回的家充斥着一股冷冷清清的味道,笑爷皱着眉头赶紧把床上的电热毯开了,又从厨房的果篮里翻出个还没坏的大苹果,削掉块皮,拿小勺子舀着,剐苹果泥吃。 看着擦拭得干干净净的茶几,他突然迷糊了,这是许秦回来过还是他走之前自个儿把酒瓶收拾了? 笑爷边舔着勺子边看着大门,心想,有必要去换把锁吗? 三亚的夜晚依旧舒服得让人一秒钟就能入睡,凉风习习,带着些海的味道。管严肃检查了一遍酒店房间的门锁,又简单地理了理行李,明天中午的飞机回家。 “喂,齐总?” 管律师瞥了眼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皱着眉拔了下来,走到卫生间去接电话,“哦哈哈哈哈哈哈,管大、大律师!” 一听电话那头的人就是喝酒喝大了,说个话都不利索,大舌头,管严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闷闷的“嗯”了一声。 “哈哈哈,大律师!我、我跟教育局的喝酒呢!我告、告诉你,实验一小要搬、搬开发区这、这儿了!哦哈哈哈哈!有、有兴趣买房不?你女儿多大?啊哈哈!学区房!” 管律师随意应了几句,就挂了电话。齐总是嘉园置业的老板,管严肃帮着这个房地产老板打赢过场官司,对方就总惦记着自己。 自从妻子出事之后,管严肃把老房子卖了,痒痒基本上轮流呆在奶奶和外婆家里,自己就买了套小户型凑合着住,也没想过换房子,所以也没给齐总报恩的机会。 实验一小,学区房。他对着镜子洗了把脸,认认真真地想了想这两个词。 痒痒生在上半年,能提早一年上学,如果这样子算,是该考虑一下学区房的事情了,只是,先去上一下幼儿园是不是更好? 管严肃抹了抹脸,突然想起那个喝醉酒的傻小子指着自己吼,“痒痒得去上幼儿园!有些东西只有在家以外的地方才学得到!” 他回到床上,摸了摸女儿的眉眼,明显今天这个傻小子不在,痒痒玩起来兴致都不高。管严肃把充电的插口接上,翻到了短信界面,女儿啰啰嗦嗦地发了一堆短信都没收到回复。 管律师笑了笑,怪不得小丫头睡觉还皱起眉头呢。 笑爷费劲地剐完一只苹果,摸了摸肚子,这才想起包里的手机。他站起来,翻出手机,麻利儿地滚进了暖和的被窝里。 “哟,痒痒!”笑爷抱着被子,乐呵呵地看着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对话框。 痒痒:兔斯基(^.^) 痒痒:想哥哥了^_~ 痒痒:今天好无聊╮(╯_╰)╭ 痒痒:哥哥,我们明天回来ヽ(^0^)ノ 痒痒:爸爸说哥哥要上班,周末才有空,是不是>_<# 痒痒:哥哥T_T 痒痒:晚安。 看完短信,张口笑抿起嘴闭着眼在床上滚了几滚,长腿绞住棉被,直到感觉热气都快被折腾完了,才把自己紧紧裹起来,像蚕宝宝似地又闷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看了遍短信。 “还是痒痒乖。”笑爷傻乎乎地吻了下手机屏幕,目光落在最后那个晚安上,“哟,这个晚安可是管律师跟我说的!” 电热毯烘得整个人都暖暖地,张口笑甚至觉得暖气都透过喉咙送到了心房里。他闭上眼,眼前乱七八糟地闪过好多词语,侯主任、同性恋、许秦、房子、经开支行、前程、痒痒…… 走一步,再走一步。他默念了句,眼前一黑,睡着了。 15、痛快了 消极怠工了几天,一回单位,张口笑就跟陀螺似地转个不停,忙得不可开交。处理完堆积在办公桌上的文件,笑爷又拦了辆车到厂里跑了趟业务,半年前他刚调到公司业务部,开始干客户经理这活,整天东奔西跑的。 坐在出租车里,张口笑琢磨着自个儿攒钱买辆车,等把房子卖了之后,就暂时租一下房,先把车买了。 “我们讲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起来。”笑爷看着车窗外的冬景,扯尖嗓子唱了一句。 “来来来,美丽的姑娘,椰糖椰丝椰子片,荔枝菠萝芒果干。” 赶着午休时间,张口笑往几个熟识的科室里送了堆海南特产,又拎着一袋子东西蹿进了营业厅办公室的后门,满满当当地把吃的往办公桌上一摊,吆喝了声,“姐姐妹妹们,随意吃!纯天然、无污染,不含任何添加剂!” “切,又不是新鲜水果,没水分,咱不稀罕。”一群穿着西装的姑娘立马围着办公桌站成了个圈,嘴上逗着笑爷,手里一抓就是一大把零食,优哉游哉地嚼着。 “嘻嘻,姐姐,我给您泡椰汁。”张口笑拆开包椰子粉,往一次性杯子里一倒,加水,递给了其中一个瘦高个的姑娘。 “唔,白开水似的,没味。”小姑娘抿了一口,递给边上的人。 “姐姐,你知道你喝的这椰子是啥品种不?”笑爷往办公桌上一坐,两条腿晃悠着,“学名口水椰,游人买来新鲜椰子,喝完,往垃圾桶边一堆,就有人捡去加工成椰子粉了。” “呸!你个死小子。” “来,笑笑,给姐姐们讲讲跑海南干嘛去了?”一个胖乎乎圆脸的姑娘一把勒住笑爷的脖子。 “哎哟,勒死我了。”张口笑挣扎了几下,折腾得面红耳赤,“我这不一觉醒来发现我是洪常青转世,跑海南找我的红色娘子军去了么?” “得了吧你,这儿的娘子军还不够你伺候?” 笑爷剥了颗椰子糖往嘴里一抛,看了眼胖姑娘,“讲个故事啊,有个姑娘去潜水,教练问她几斤,一百二十斤,教练往她身上加了块铅块,没沉下去。到底几斤?一百四十斤,又加了一块还没沉下去。再问,再加,就是沉不下去。教练怒了,你到底几斤?不老实说沉不下去啊!姑娘此时已经尴尬得满脸通红了,她怒吼一声,两百!一把拿起铅块砸向教练!” “啧啧,小贱人!”胖姑娘恶狠狠地掐了掐笑爷白嫩的小脸。 “哎,轻点!”众人正蹂躏得起劲,一个姑娘拍了拍张口笑的肩膀,指了指过道,说,“笑笑,小洋哥在外头。” “呼,小的先告退了。”笑爷两手抱拳举了举,一溜烟蹿了出去。 “猴哥。” “调戏小姑娘呢?”西装笔挺的猴哥揽着张口笑就往营业大厅走去,中午大厅里没人,俩人就随便拣了两张椅子坐下。猴哥摸了摸笑爷的脑袋,说了句,“没心没肺的。” “操,摸上瘾了,把我当你儿子呢。” “正经事,刚才替你跑了趟中介,你那套房子现在这个价。”猴哥把手搁在大腿上,比了个数字。 “还行,能赚些。” “不过现在卖亏了些,还能再涨涨。” 笑爷翘起条二郎腿,晃了一会儿,想了想说,“算了,早一文不值了。” 透过大厅拐角处的门缝能看见屋里的姑娘正嘻嘻哈哈地吃着闹着,张口笑指了指那儿,拍了拍猴哥,说,“你看,还是跟以前一样。有时候担心世界在拿有色眼镜看你,其实反而是你戴着墨镜在看这个世界。” “靠。”猴哥侧过头,瞪大眼睛看着笑爷。 “靠屁啊,姑娘们多善良!”张口笑仰起头,手枕在脑袋,出神地盯着白晃晃的天花板。 下午,张口笑忙活了一会儿,就被王处叫去了办公室,谈了一会儿去经开支行的事情。嘉禾银行在那块的根基比较浅,业务量全得靠人从头开始跑起来,累是累,不过跑出来了就是你自己手头的资源了。再者,王处承诺底薪抬高一档,笑爷着实心动了一下。 “杜拉拉,杜拉拉,我是张小gay。”张口笑从王处办公室出来后,边走边用“黄河黄河我是长江”的调子嘀咕了句。 其实,跑远点也好,干脆就跟许秦那个混蛋彻底说再见了。 想到许秦,张口笑拐到走廊的尽头,想了想,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吵吵嚷嚷的,几秒之后,有个声音迟疑地问了句,“笑笑?”声音是南方男人常有的温润如玉。 “许秦,这周末见个面,时间地点我发你短信。” 电话那头急促地喊了几声“笑笑”,就被干脆地挂断了。 笑爷握着手机在窗口伸了个懒腰,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感觉中午的饭没吃饱。 连轴转了两天,张口笑总算是把欠下的工作都忙活得差不多了,还特意往前赶了一点,给自己留出了一个不用加班的周末。有时候他就觉得自己跟夸父似地,只是人家拼死拼活逐的是太阳那个日,自己紧赶慢赶逐的是周日那个日。 “哎哟,都快过劳死了。”笑爷边上下左右地摇头晃脑,边用劲地揉着自己的颈椎。 下班时间都过了两三个钟头了,他才收拾好东西,套上羽绒服走出了办公室。经过人力资源部的办公区时,张口笑咬着嘴唇思考了一下,敲了敲侯主任那间仍亮着灯的办公室。 “侯主任好!还没走呢,您不走我都不敢走了。” “小张啊。”侯主任从电脑前移开视线,扫了他一眼,又招招手示意他进来,“来,快帮我算几个数字,正好抓着你这个苦力。” 笑爷乐呵呵地笑了笑,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样,两人又忙活了半个多钟头,才一起走出冷冷清清的银行大楼。 “主任,再倒一把,放心,我给您看着。”张口笑整个人缩在羽绒服里,在寒风里哆哆嗦嗦地给侯主任指挥倒车。 “小张,我送你回去吧。” 笑爷刚想答应,眼珠溜溜转了下,又摇了摇头,“算了主任,城东城西两个头,不麻烦您了,路上小心!周末愉快!” 侯主任把车窗又摇下来一点,手挥了挥,招呼他赶紧过来一下,“小张,都二十六七了吧,还跟孩子似的。” 主任意外地把手伸出车窗替他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到底,把脖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放宽心,端正好生活作风,把工作完成好就可以了。”说完,她笑了笑,“真不送你了,我还赶着去少年宫接儿子。” “靠!”笑爷掐了掐自己的脖子,觉得侯主任刚才那一笑真特么有母亲的味道。 南方的冬天总是有些清冷,尽管叶子还绿着,但绿得冷冰冰。张口笑也没叫车,就沿着人行道一路往家的方向逛着。他想起什么似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条短信。 痒痒:哥哥,周末有空么>_< 写字楼的十二层只有一间亮着灯,管律师埋头看着办公桌上一大堆文件材料,时不时皱起眉头揉着太阳穴。带着痒痒出去玩了一趟,旧的还没处理完,又新接了一起并购案,管严肃在桌子前弯着腰时,觉得背上跟压了一座山似地。 “管律师,歇会儿吧。” 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轻轻地往他桌上放了杯速溶咖啡,还热气腾腾的,是隔壁事务所的柴律师,听说刚离婚,女人换下了平时一本正经的西装穿着件时髦的大衣,显得年轻了不少。 “谢谢。”管严肃礼节性地笑了笑,又埋头写了几行字。隔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女人还站在桌子边,“柴律师,是来探听情报的吗?” 女人红了下脸,看了管严肃一眼,刚想说些什么,但见着他又埋下头去,只好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管严肃抿了口咖啡,好浓的奶味,闻着有些头疼。 也许是痒痒妈妈的事情给他打击太大,管律师觉得自己除了痒痒和工作,对其他都没啥兴趣,更别说女人了。他评价女人的标准只有一条,对痒痒好不好,可这样子看,娶个老婆和找个保姆也没什么区别。 刚写了几行字,桌上的手机突然不安分地震了起来,管律师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兔斯基。他看了看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想了想,还是接起了电话。 “痒痒好!” 管严肃站起来,靠在了大厦的落地窗边,“你好,张先生,刚刚把痒痒送回她奶奶家。” “噢,是管律师!刚看见痒痒的短信,没及时回。话说,别喊什么张先生,听不惯,笑爷、笑笑、兔斯基,随你喊。” 管律师“嗯”了声,在心里把这几个称呼斟酌了半天,犹犹豫豫地喊了声,“笑笑?” “嗯!我在!这周末我空着呢,正好跟痒痒一块出去玩,你问问她想去哪儿?勇敢者乐园成不?” “我问问。”管严肃应了声,视线里是这个城市还算繁华的市中心,他擦了擦玻璃,总觉得透过声音都能感觉到对方说话带笑的模样。 “那成,你跟她商量商量,勇敢者乐园我觉得挺好玩儿的,我去年去过。你得多带她出来玩玩,别整天把她关在家里,温室里的花朵都是开不长的。” “嗯。” “管律师?”电话那头轻声叫了句,隐隐约约还能感觉到牙齿有些冷得发颤,“你空吗?能陪我聊聊么?” 管严肃转过头去瞥了眼台灯下一大摞的材料,又看了眼窗外,考虑了几秒,“嗯”了一声。 “哎,管律师,你人真好!”管严肃站得有些累了,索性靠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电话那头的傻小子啰哩啰嗦地开始唠叨这两天的事情,时不时听筒里还传来呼啸的风声。 管律师刚想打断一下,提醒他进室内打电话吧,就听见张口笑顿了顿,似乎是咽了下口水,然后压低声音说,“管律师,我问你哦,如果你想去打一只怪兽,但你自己是个人,在怪兽面前很小,那怎么办?” 管律师哼了声,在沙发上挺直身体,试着去理解这个稀奇古怪的问题。 张口笑在马路上小跑着,不停朝着自己的手哈气,等了好久也没听到管律师回答,正当他想换个方式问的时候,就听见电话那头的男人一本正经地说,“把自己当奥特曼。” “噗!” 笑爷挂了电话,用劲儿地搓着自己冻红的手,停在路边琢磨了一会儿,给许秦发了条短信,“明天中午十二点,金顶鱼翅。” “嘻嘻,奥特曼。”张口笑嘀咕了声,嘴里冒出一圈白气,“大怪兽,你刷卡,我特么吃空你。” 金顶鱼翅在太阳城大酒店顶层,装修得金碧辉煌,富贵大气,三百六十五度旋转餐厅,能俯瞰整座城市,暴发户气质的典型。门口的迎宾小姐或金色或银色的高开叉旗袍,张口笑深呼吸了一口气,迈出了电梯。 真巧,许秦刚好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笑爷眯缝起眼从头到脚打量着他,一身西装,外套一件呢子大衣,脖子上还忒么挂了条围巾。 张口笑在心里糙了一声,整得跟许文强似地,老婆品味真差,他又追加了一句评论。 “笑笑。” 许秦冲着电梯这儿喊了一声,往前迈了几步,压低声音凑近笑爷说了句,“笑笑,你瘦了。” 张口笑一把甩开他要摸上来的手,回了句,“你胖了,胖得跟猪似地。” “……” “先生,请问几位?”漂亮的迎宾小姐笑盈盈地看着两人。 “两位,麻烦包间。”笑爷快嘴应了声,又瞥了眼许秦,说,“包间骂起人痛快没拘束。” 由于来得晚了,小包间都有人了,只余下一个十五来人的大包间,张口笑执意要了这个包间,又大又敞亮,吃着多舒畅。 “笑笑,别孩子气。”许秦不动声色地搂住张口笑的细腰,摸了下。 笑爷侧过头瞥了他一眼,也没推开,镶着金边的菜单厚得跟本百科全书似的,张口笑颇有兴致地细细研究着,点了几道看上去还蛮上档次的菜。 “你还要什么吗?” 许秦看了眼身边这只小兔子,讪讪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你也别心疼,你喜酒都没请我喝呢?这顿补回来。”笑爷边玩着餐盘里亮得能当镜子的刀叉,边嬉皮笑脸地说。 “笑笑。”许秦喊了他一声,突然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别闹了。” 正巧服务员开始上菜了,亮堂堂的碗碟里盛着宫廷御宴般的菜肴,笑爷眯起眼欣赏着每道菜,拿起筷子夹了点,细嚼慢咽了一会儿,心里嘀咕了句,靠,也不过这个味道。 “许秦,房子我过阵子马上卖了,钱一分不少给你,有手续要办再通知你。” 许秦面前的碗筷一动未动,“笑笑,你到底要怎样?在那儿住着不好吗?我每个周末回来看你。” 笑爷慢腾腾地舀了一口鲍鱼汁,细细品了品,看了眼这金碧辉煌的屋子,回了句,“金屋藏娇么?” “笑笑……”许秦抓了一把头发,提高了点嗓音,“这是最两全其美的办法了,你爱我,不是吗?” 笑爷又尝了一口鱼翅,觉得这包间大得都有回音了,不知怎么地,他觉得此刻的许秦看起来既可悲又可怜,“许秦,你就是个懦夫,会操人不代表就是男人,狗也长那玩意儿。” “笑笑!” “许秦,就这样吧,算了。”张口笑又吃了几口,感觉不管是鲍鱼还是鱼翅都索然无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吧?” 许秦有些颓废地看了眼张口笑,没作声。 “呵呵,你怎么不说爱过呀。”笑爷眯起眼笑了笑,“其实,这么多年,我也挺想上你一次。不过我现在觉得没意思了,黑镜看过没有?首相干一头猪,就这意思,我怕我上了你,恶心我一辈子。” 笑爷仰头看了眼奢华的天花板,心想这饭也吃不下去了,把勺子一丢,就起身了。 刚走了一步,就被许秦从背后牢牢地抱住,整个人贴紧他的后背。 “那时候,我跟家里出柜,你都没胆子跟我一起回家,胆小鬼。”张口笑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声,猛地用脚向后踹了许秦一下,甩开他,“你他妈从今往后一心一意对你老婆!” 走出门的那一瞬间,他回过身指了指许秦,“坐回去,慢着吃,今天你买单。” 笑爷没走电梯,一口气跑下了十几楼,直到气踹吁吁地撑着膝盖靠在墙壁上,才慢慢朝电梯口挪过去。他盯着电梯旁镜子里的自己,想抿着嘴笑笑,没成功。 掏出手机,他在猴哥的名字上顿了顿,手指却又往下滑了一滑。接通电话的那一瞬间,张口笑突然笑了出来,歇斯底里地对着手机吼了声,“管律师!到金顶鱼翅接我!带着痒痒!我特么想坐过!山!车!” 16、棉花糖 “哎哟,日本车,也不怕让人给砸了。” 张口笑摸了把面前这辆丰田黑得贼亮的外壳,朝着副驾驶座上的管萌挥了挥手,突然一把拉开车门,嘴里嚷嚷着“抢亲咯抢亲咯”,抱起痒痒蹿进了后排的座位。 “哥哥,你今天好帅!”痒痒腻歪地搂住笑爷的脖子,甜甜一笑,吧唧亲了口。 “因为要跟小美女约会啊。”张口笑摸了把自己的脸,才意识到今天出门好像是特意打扮过的。 “痒痒,想哥哥不?” “想!” 管严肃调了下后视镜,看着两个人在后排吵吵闹闹抱成一团,无意识地抿起嘴微微笑了下。在三亚见惯了这个傻小子花衬衫花裤衩人字拖,今天看起来倒是蛮顺眼的。只是,整个人似乎有些不正常的兴奋,虽然一向也疯疯癫癫的。 “管萌,帮哥哥系好安全带。” “不用,后座不系又不扣分。”笑爷回了一句,痒痒嗲兮兮地躺在他大腿上,伸长手摸他的下巴玩。 “不是,看你跟吞了导弹似的,我怕等会儿一踩油门,你就弹出去了。” “靠。”张口笑亲了下痒痒的手指,嘻嘻哈哈地笑了几声,“说得也是,我觉得我现在蹦起来,能给你蹦个天窗出来,蹦出辆敞篷车,你信不?” “哥哥也是因为好久没去游乐场,所以好开心吗?” “是呀,没人带哥哥去玩儿呢。”张口笑双手轻轻拍着小丫头鼓起来的面颊,听她做鬼脸似地抖着嘴唇发出“嘟噜噜噜”的声音,“痒痒,哥哥好开心!我想爬车顶上去!” 说罢,笑爷装出一副要从车窗爬出去的样子,痒痒瞪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拽住他的手说,“哥哥,不安全,爸爸会骂你,很凶的。” 张口笑摸了摸痒痒的头,看了眼前排面无表情的司机先生。小丫头突然凑到他耳边,咬着耳朵说,“不过,哥哥,我们下次可以先在车顶上趴好,这样爸爸就发现不了啦。” “小张,还吃午饭吗?”管严肃突然问了一句。 “别叫小张,又不是我领导,听不惯。”笑爷捏了捏痒痒的脸,嘀咕了句,“是不是?痒痒。” “……” 既然是在酒店门口接的张口笑,管严肃猜测他应该是吃过饭了,但自己和痒痒出来得急,还没吃。于是,他想了想,还是强调了句,“痒痒还没吃饭,笑笑。” “是呀,肚子叫了,你听听。”管萌揉着自己的小肚子,又跟敲鼓似地拍了几下,“哥哥,一接到你电话,爸爸就带着痒痒出来了,外婆家的饭都没吃。” 张口笑愣了愣,小丫头又软绵绵地趴到他耳边,悄悄地说,“外婆肯定又要在背后说爸爸坏话了。” 笑爷琢磨着这家人的遭遇,估计又是一糊涂账。突然,他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肚皮,“咚”一声,嗷了句“饿死咯饿死咯,痒痒,哥哥的肚子在跟你二重奏呢!”心想,刚才吃的那堆鲍鱼鱼翅确实跟狗屎似的,没反胃就好,怎么能填饱肚子。 趁着车子拐了个弯,张口笑悄悄靠上前,凑近管律师轻轻说了两个字,“谢谢。” 耳边气流暖烘烘的,管严肃不自在了一下,稍稍偏过头,问了句,“那吃什么?” “痒痒想吃什么?” 管萌低下头,边玩着手指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鼓足勇气说,“麦当劳!好久没吃了!” “管萌,爸爸说过那是垃圾食品。”管律师很严肃地给出了回应。 “可是!”痒痒嘟起小嘴巴争辩了一句,“爸爸不是也说过,好孩子看见垃圾应该捡起来吗?” 说完,她又绞着小手指底气不足地嘀咕了一句,“捡起来……捡起来,吃掉!” “啊哈哈哈哈哈哈!”笑爷一把搂过管萌,隔着毛衣揉了揉她的小肚子,“好孩子,我们的小肚子是垃圾桶呢!” “管律师,二比一,就麦当劳啦!偶尔吃一次嘛!” 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期,店里人并不多。管严肃直接去点餐,张口笑和管萌手牵手去找座位,笑爷暗暗观察,发现人不多的时候,痒痒愿意自己下来走走,一旦迎面走过来很多人,她就要人抱着。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楼梯,痒痒不愿意自己爬楼梯。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了进来,在餐桌上画了一道阴阳的界限。张口笑抱着痒痒坐在太阳下,时光走得有些慢,他渐渐感觉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器官都开始暖和了起来。 笑爷挠了挠头,脑子里似乎有个橡皮擦在抹去些什么,橡皮屑掉在大脑的沟壑里,涩涩的。 “嗨,小美女!”穿着裙子的麦当劳美女姐姐热情洋溢地跟管萌打了个招呼,挥了挥手里的拍立得相机和可爱的公仔娃娃,“只要跟爸爸妈妈一起拍张合照,就可以免费得到这个公仔娃娃哦!” 美女姐姐笑盈盈地看了眼张口笑,摸了摸痒痒的脑袋,和蔼可亲地说,“那我们一起等妈妈回来哦。” “美女等下。”张口笑叫住了这位美女,对视了几秒,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解释说我不是孩子的爸爸,她也没有妈妈? 没有妈妈。 心好像被蜜蜂蛰了一下,笑爷看着痒痒,后者正埋下头聚精会神地用手指在餐桌上画着圈。抱紧时才感觉得到她小小的身体在发颤,张口笑亲了亲痒痒的头发,小丫头回过身搂紧笑爷的脖子,轻轻地喊了声,“哥哥!” 那一瞬间,不知怎么地,张口笑觉得自己有点期待管萌开口喊得是“妈妈”,哈,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 “哦哦。”美女姐姐看着两个人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脸稍稍红了一下,“没关系,只要是一家人合照都有公仔拿的哦。” “嗯。”笑爷抱着痒痒晃了晃,“我们等……爸爸……” 或许下次还是教这个小丫头喊自己“叔叔”好点,额,有点尴尬。 没等多久,管严肃就稳稳当当地端着餐盘走过来了,他疑惑地看了眼站在一旁发嗲的服务员,把餐盆放下。 “爸爸!我们跟哥哥拍照!” “先生,是这样子的。”美女姐姐瞥了眼张口笑,又看着这么年轻英俊的爸爸,边红着脸边巴拉巴拉地解释起来。 “先生,靠近一点。” 张口笑把痒痒抱在怀里,小丫头乐呵呵地抱着个可爱的公仔娃娃。管严肃看了眼拍立得的镜头,往两人那儿靠了靠,犹豫了几秒,手一伸,搂住了笑爷。 “嘻嘻!”管萌一手捏着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公仔娃娃,一手甩着拍立得的照片,还口头指挥着美女姐姐帮她填写生日优惠卡。 “小美女,下次记得来这里过生日哦!” “嗯。”痒痒随口应了一声,抬起头朝美女姐姐笑了笑,然后就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照片看了起来。 “痒痒,先去洗手。”管严肃一本正经都提醒了管萌一句。 “爸爸,那照片先帮我保管一下。”痒痒把照片往管严肃手里一塞,笑嘻嘻地朝卫生间走去,他看了眼女儿略微蹒跚的背影,又看了眼手里新鲜出炉的合照,似乎是会心一笑了那么一下。 “咳咳。” 管律师一抬头正对上对面那人的目光,他盯着傻小子愣头青似的板寸头看了几秒,敲了敲桌子,说了句,“儿子,洗手去。” “靠,滚你丫的。”笑爷长腿一伸,在桌子下踹了踹管严肃,“话说,咱两差几岁?” “六七岁吧。” 张口笑手撑着下巴,哼了一声,“占我便宜呢。” “管萌小盆友,这是你的开心乐园套餐。”笑爷有模有样地帮痒痒把吃的摆出来,饮料插上吸管,“吃吧,小孩子才吃儿童套餐。” 痒痒吸了口饮料,瞥了眼笑爷,哼了一声。 “买了两份儿童套餐,你的。”管严肃把另一个托盘往张口笑这儿推了推,“只有儿童套餐才送玩具。 “我又不是小孩。”笑爷边嚼着薯条边含糊不清地嘀咕了句,咱大老爷们才不稀罕什么玩具呢,见到管严肃自己只要了咖啡和小圆面包,他好奇地问道,“减肥呢?” “不是,吃不惯。” “哦,怪不得不带女儿来吃,原来是自个儿不爱吃。”张口笑把大份薯条往对面推了一推,取下饮料的塑料盖子,往上面挤了一大坨番茄酱,“这个,应该还行吧。” “哥哥,把手伸过来!” 痒痒兴致勃勃地研究着套餐里送的玩具,樱桃小丸子的图章,她笑了笑,用劲儿在笑爷胳膊上戳了一个章。张口笑哭笑不得地看着手臂上那个图章,樱桃小丸子在傻笑,“哎哟,丫头,您这是给猪盖戳呢!” 笑爷自己这儿的番茄酱蘸完了,薯条还剩一堆,他就蘸到管严肃那儿去了。 不知怎么地,笑爷看着管严肃吃薯条的样子出了神,管律师嘴里嚼着小半根薯条,还有大半根露在外头,尾部还挂着点番茄酱。 他觉得自己魔怔了,看人吃薯条都能想象出对方抽雪茄的模样,“操,估计挺性感的。” 于是,鬼使神差地,张口笑没半秒犹豫把头往前一凑,嘴里抽烟似地叼着根薯条,二逼地说了句,“哥们儿,借个火。” “……” 两根薯条颤颤巍巍地碰了一碰,掉落了一滴番茄酱。 “爸爸,你们在干嘛呢?” “咳咳咳。”张口笑触电似地往回一缩,呛得嘴里叼着的薯条都掉地上了,“抽烟呢,女孩子别学!” 管律师抿了口咖啡,打量了笑爷一眼,“快吃吧,待会儿游乐园要关门了。” 市区到勇敢者乐园还有一些距离,游乐园建在郊区,圈了很大一块地皮,想要仿欢乐谷的模式,不过东施效颦,实际效果差得太多了。不过过山车、跳楼机、海盗船之类的大型设施倒是齐全。 到了游乐场门口,都有游人在往外走了,有点晚了。管律师照旧负责买票,张口笑牵着痒痒在入口处等。 “痒痒,等会儿和哥哥一起坐过山车吗?” 管萌看着笑爷,坚定地摇了摇头,“啧啧,胆小鬼。”笑爷笑嘻嘻地刮了下痒痒的鼻子。 “不是,哥哥不懂,痒痒太小,不让玩。” “……” 见着管律师手里拿着门票走过来,张口笑想了想,不能今天一整天都让人请客,白吃白喝白玩的,赶忙从钱包里取出张钞票硬要塞给管严肃。 管律师看了他一眼,牵起痒痒的手,晃了晃手中的门票,“算了,买的家庭套票,不知道收你多少好。” 今天天气不错,蓝天白云的,过山车如同一条巨龙弯弯曲曲地盘旋在空中。笑爷仰起头看着,认认真真地数着这条龙有几个拐弯,耳边是男男女女刺激的尖叫。他蹲下去,勾着管萌的小手指晃了晃,又抬起头看着管严肃,问,“你们都不玩?” “痒痒没到年纪。”管严肃回答道。 “爸爸。”痒痒拉了拉管严肃的衣角,“要不你陪哥哥坐吧,哥哥看起来第一次,好害怕的样子。” “额。”张口笑摸了把鼻子,拍了拍胸口,“不用,你还是看着痒痒吧。” 管严肃带着女儿找了张椅子坐下,阳光暖暖的,两个人看着笑爷怀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魄朝着过山车的队伍走去,走几步就抬头看一眼天空。 “阿门。”笑爷默念了一句,又笑盈盈地拍了拍旁边座位的大叔,“先生,帮我看看安全带系好了没?” “……” 出发,上升,加速,转弯,急降。张口笑双手紧紧抓着前方的扶手,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笑爷试着张了张口,麻痹,竟然喊不出来,他只感觉到脑海里有一个女声在不停地唱,“把回忆都甩啦甩啦,都甩啦甩啦~”。整个脑袋由着惯性东甩西甩,边上那个大叔扯着粗犷的嗓音狂嚎“爽死了!他妈爽死了!再来!再来!啊!啊!” “……” 有那么一下,他觉得自己被迫仰起头,头顶是蔚蓝的天空,白云朵朵,然后有一滴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结束了,都结束吧。 突然一瞬间,过山车在一个点上卡了一下,整条龙顿了顿,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故障。原先狂叫的人都吓得闭上嘴了。 笑爷此时正倒挂在整条龙零点的方向,他清了清喉咙,在所有人的沉默的时候,嚎了一句,“麻痹!安全带不会断吧?” “哥哥,这儿!奖励你棉花糖!” 痒痒拿着棉花糖朝张口笑走过去,只见笑爷整张小脸惨白惨白,他接过痒痒手里的棉花糖,味同嚼蜡地舔了一口。操,吓得味觉都没了。 “爸爸,你抱抱哥哥吧。” 管严肃看着这小子整张脸都要埋进棉花糖里的架势,从椅子上站起来,迈了几步搂住了他。笑爷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是想哭,不管是不是吓哭的,反正就是想哭。正巧被拥进了这么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的眼泪就止不住了。 痒痒站在一旁舔着棉花糖,管律师看着怀里这人的状态,有些无奈。他哄小孩似地拍着笑爷的后背,拍一会儿,摸一会儿,晃一会儿,再轻声哄一会儿。张口笑整个人都哭得发颤,人软软的,只好搂着管律师的脖子,眼泪全擦在人家身上了。 “胆子这么小?”听着哭声渐渐没了,管律师凑在他耳边问了句。 “操,丢脸死了!”笑爷一把推开管严肃,背过身,拿手狂擦着大花脸,觉得脸上咸咸的,脸色惨白得跟豆腐脑似地。 “哥哥。”管萌嘟起小嘴,扯了一块棉花糖塞到笑爷嘴里,“哥哥别哭,不怕,等痒痒长大了,痒痒陪你坐。” “小丫头。”张口笑一把抱起痒痒,笑了笑,眼角挤落一滴泪,下滑,和嘴角粘着的棉花糖混在一起,意外地,泪变甜了。” 17、蹦蹦床 张口笑眯缝着眼摊开手脚躺在草坪上晒太阳,冬天的草地稀稀疏疏的,草棍子草茬子蛰得扎得脖子痒痒的。他挠了挠脖子,突然想起奔腾剃须刀广告里头那个戴着假发的女娃娃,“男人总是这样,从来不顾女人的感受。爸爸残留的胡须总是扎我,真难受。” 笑爷自言自语了一通,然后被自己做作的声音恶心到吐,睁开眼,迎面而来两只由远及近的小皮鞋底。 “哥哥!” “哥哥!” “……” 痒痒手舞足蹈地玩着荡秋千,管严肃在后边推着,每次秋千要飞到笑爷跟前时,小丫头就乐呵呵地叫声哥哥。 “哎哟,再咯咯咯叫下去都快成小母鸡了。”张口笑看着玩得不亦乐乎的父女俩,突然觉得视线里这个颠倒的画面美好得像过去照相馆橱窗里挂着的老相片,咔嚓一下,就成了永远。 “哥哥!太阳好耀眼!” “还好吧,都快落山了。”张口笑嘀咕了一声,撑起手仰头看身后的太阳,大概正对着痒痒,有些刺眼。他随手捡了个小石子,朝背后没人的草坪抛出去,“我的小嫦娥,哥哥给你射日了哟!” “哥哥!我飞起来啦!” “哟哟,嫦娥妹妹,这月亮还没出来,您别奔错了。” 笑爷吸了口气,长腿慢悠悠地伸到前头,又用力往后一甩,一个潇洒的鲤鱼打挺。只可惜打一半,人就摔在了硬邦邦的草地上。“哎呦喂!”张口笑忍着眼角疼出来的泪揉了揉腰,“靠,年纪大了。” 他坐着地上斜乜着呵呵直笑的父女俩,不服输地比了比中指,又冲着蓝天嚎了起来。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 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哭鼻子大王。”管萌毫不客气地骑到笑爷腰上,用小手指刮了刮他的鼻子,说了个“胡萝卜”,又指了指眼睛说“纽扣”,最后摸了摸他的脸,替他把眼角的泪拭去,“雪人,哥哥是雪人,可是这么爱哭,好怕哥哥会融化哦。” “切。”笑爷揉面团似地捏了捏痒痒的脸,“瞎说,哥哥才不是雪人,哥哥是超人。” “哥哥,书上说眼泪是咸的呢?”痒痒说罢举起小手指就要往嘴边送,张口笑忙拦住她,呵了一句“脏!” “那爸爸试试?爸爸肠胃比痒痒好,小孩子怕细菌,容易拉肚子。” 张口笑睁大眼看着痒痒把湿湿的手指递到爸爸嘴边,管严肃犹豫了几秒,还是伸出小半截舌头舔了一下。那一瞬间,笑爷觉得虽然舔的是管萌的指尖,但自己的手指特么也跟着酥麻了一下。 “爸爸?” 痒痒好奇地望着爸爸,管严肃一把抱起痒痒,抿了下嘴角,说了句,“嗯,咸的。”说完又伸手把坐在地上的笑爷拉了起来,“不过,好像有点甜。” “滚你丫,味觉失灵了吧。” 张口笑嘻嘻哈哈地斗胆踹了管严肃一脚,飞快地跑开了,在远处看着父女俩笑。 其实,越是冰天雪地,雪人越是冻得坚硬,可结实了。只有当遇上太阳,遇上真正的温暖时,他才会流泪,才会幸福得融化。所以,我该怎么告诉你们我不是个爱哭鬼,告诉你们这样的时光真美好,告诉你们我张口笑很高兴认识你们呢? 笑爷搓了把脸,站在原地等着管严肃抱着痒痒走过来。 “面部表情真发达,不当演员可惜了。”管严肃走近了,看着张口笑带着眼角的泪痕傻笑,拍了拍他的肩说。 “怎么着?稀有物种,要把我送研究所里解剖了不?” “不舍得解剖。”管严肃回过头看了眼张口笑,“真要是稀有动物,我找人做成标本,搁家里收藏。” “操,你也不怕半夜拉开橱门一具干尸对你笑,多慎得慌。” 管萌看着远处的滑梯走了会儿神,回过来时咯咯笑了一下,骑在他爸爸肩上居高临下地点了下张口笑的额头,“爸爸,别做标本,要活的,我们把哥哥藏在奶粉罐头里,要找他玩的时候就把他用勺子舀出来,好不好?” “……” 张口笑朝着父女俩翻了翻白眼,哼着小曲,懒得搭理。 “你能半边脸笑半边脸哭吗?”管严肃看着面前这个傻小子,觉得可爱得很,忍不住又调侃了一句。 “擦,那是阴阳脸,是病,得上医院治。有点常识行不,管大律师?”笑爷斜了眼管严肃,掸了掸自己身上的草屑,“幼稚!痒痒,是不是?” 痒痒揉了揉爸爸的头发,说,“不,爸爸比痒痒大,痒痒都不幼稚,爸爸怎么会幼稚呢?” “靠……” 管萌小盆友由于年龄限制,一些有危险性的设施都不让玩。她自己倒也不遗憾,本来觉得看着哥哥玩也挺开心的,但是哥哥动不动就哭鼻子,再玩下去雪人可就融化干净了,就没人陪自己玩了。于是,管萌只好拉着笑爷玩滑梯去。 “喂!我腿长不?夸一个呗。”笑爷姿势潇洒地坐在人儿童玩的塑料滑梯上,一双大长腿往滑梯面上一搁,就直接到底了。 管严肃看了眼钻在儿童设施里的张口笑,跟动画片里的大怪兽似的,顶天立地的,把人家的小房子都撑爆了。 “哥哥!到你了,快滑下去!”张口笑正傻不拉叽地咧开嘴笑,冷不丁地被痒痒一推,根本滑不下去,反正是整个人一踉跄,差点一个前滚翻滚下去。他慌里慌张地胡乱撑了下,手忙脚乱地,就在他以为自己要以一个狗啃泥的狼狈姿态趴在管律师脚下时,有一只手拉了他一把,又托了一下他的腰。 第二次了,今天第二次抱我了。张口笑趴在管严肃怀里琢磨着,丝毫没觉得自己这样子更像是主动投怀送抱。 “咳咳。”笑爷扶着管律师的肩,等到整个人心跳稳了点,抬起头讪讪笑了下。 “表演杂技呢。”管律师低头看了张口笑一眼,把他扶正,突然一本正经地指了指坐在滑梯上的痒痒,一字一顿地说,“管萌,给哥哥道歉。” “干嘛呢。”张口笑看着管严肃吓人兮兮的表情,一把推开了他,“道什么歉,我没事。” “管萌!” 小丫头一动不动地坐在滑梯边上,怯怯地瞥了爸爸一眼,低下头去,两只小手握成拳头插在口袋里。笑爷下意识地拉住管严肃的袖子,心里也跟着有些怯怯地,见多了这个人整天抱着女儿宠溺的样子,倒是第一次见他发脾气,不过也蛮稀奇的,跟一只护崽的母狮子突然变成威风凛凛的雄狮子似的。 “管萌,道歉。” 痒痒双手紧紧地抱住膝盖,整个人往里缩了缩,委屈地看了站在滑梯前的管严肃,好像面前是一只哥斯拉大怪兽。整个滑梯建成了一个小城堡,现在好像管萌的暂时避难所,管律师手撑着痒痒头顶的塑料杆子,缓了缓语气,说,“管萌,刚才的事要批评。” 说罢,他一伸手就要抱起痒痒。张口笑见他这架势以为要打管萌,嘴上急吼了声“痒痒快跑”,整个人往前一扑就要来抢痒痒。 笑爷手快一步,一把抱起痒痒搂在怀里,“吼什么,还没月圆呢,狼人变身呢。” 管严肃无奈地看了这两人一眼,看着管萌说,“告诉爸爸,可不可以像刚才这样子推小朋友?这个行为对不对?” “我又不是小孩子。”笑爷嘀咕了声,吃了管律师一记眼刀。 “如果刚才是在楼梯上,是在河边湖边,或者其他容易发生事故的地方,可不可以这样子推别人?” “管萌,说话,回答爸爸?” 张口笑轻轻地揉了揉痒痒的脑袋,噢,敢情这是在家教呢。管萌跟只小猫似的缩在笑爷怀里,手提溜着他的领子,小丫头埋着头想了一会儿,轻声轻语地答了一句,“不可以,会害人家的。” “小朋友会受伤的。”痒痒抬起头看着爸爸又加了一句。 “嗯嗯,安全第一。”张口笑抱着管萌冲着管严肃笑了下,“好啦好啦,痒痒知道的。” “记住了没有?管萌。” 痒痒瞪着大眼睛看着爸爸,抿了下嘴唇,响亮地答了句,“记住了!” “真记住了?” “哎呀,你烦死了,记住了记住了。”笑爷笑盈盈地把痒痒放在滑梯边上,半蹲在她旁边,朝着管严肃摆了摆手,“你背过身去,要被你吓得以后玩滑滑梯都有阴影了。” 管律师转过身去,看着远处的太阳,听到背后张口笑啰啰嗦嗦地跟痒痒说,“小美女,要记住哦,拉这个动作比推好,多拉小朋友会更加漂亮的,推人家会变成丑八怪的……” 好像连管严肃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听着听着他嘴角的笑更深了。 “痒痒,在哥哥家那儿滑梯都是冰浇的呢。”张口笑乐呵呵地看着痒痒玩滑梯,他甚至惊奇地发现小丫头自己爬了几级矮矮的塑料台阶。 “真的吗?不会融化吗?” “不会呢,因为哥哥家那儿冷得像个超级大冰箱。”笑爷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突然有些怀念屋檐下的冰棱子,“哎,痒痒想去哥哥家玩吗?” 小丫头大大眼睛一下子神采奕奕,想字刚要脱口而出,突然刹车,软软地说了句,“要问爸爸。” “小心去了把耳朵冻掉。”管严肃走过来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不怕,痒痒的耳朵掉了,哥哥把自己的给你。”张口笑抓着自己的耳垂得意洋洋地摆了摆。 “你的耳朵痒痒装着得跟猪八戒似的。”管律师抱起痒痒,拍了拍张口笑,“走吧,快关门了。” 果然,游乐场里已经冷冷清清了,隐藏在石头里的音响放着清场的音乐,经典的《回家》。偶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快步走过身旁,都是爸爸妈妈带着一个孩子,一家三口。管萌走累了,又走不快,就骑在爸爸肩上,在背后和笑爷偷偷拉着手指。 “嘿,等等。”张口笑路过蹦蹦床的场地时,喊住了两个人,他看着正收拾着蹦床上杂物的大爷,脑袋里有了一个主意。如果你害怕摔跤,那多摔几次不就不怕了吗? “哎,师傅!”笑爷快跑几步,搂着那位大爷耳语了几句,开始大爷直挥手说不行,张口笑就索性往大爷兜里塞了包烟。 “都要关门了,痒痒,我们下次再来玩。”管严肃见着痒痒蹦跶到张口笑怀里,两人嘻嘻哈哈地要去玩蹦床,忙拦住。” “怕什么。”张口笑拉了一把管严肃,“关门了我带你俩翻墙。” 音响里坚持不懈地放着婉转悠扬的歌声,管严肃无奈地站在蹦蹦床边,挺简陋的设施,一张圆形的蹦床,四面是栏杆和纱网。张口笑把痒痒安放在蹦床上,自个儿也进来了,刚跨进一只脚,蹦蹦床就晃了晃把痒痒摇得坐在床上。 “来,痒痒,站起来。”张口笑跪在晃悠悠的垫子上,手虚掩在痒痒身旁,示意她自己站起来。 小姑娘伸出左脚试了试,抿了抿嘴唇,扶着笑爷肩膀又伸出了右脚。“痒痒,跳一跳,可好玩了!”管萌有些紧张地站在蹦蹦床上,怀疑地看了眼笑爷,试着踮了下脚,“哈哈”她突然笑了一声。 “痒痒,等哥哥站起来,咱们一起跳。” 张口笑让痒痒扶住边上的栏杆,自己利落地站起来,又叫她抓着自己的衣角。他略微蹲下了一点,抱着痒痒一起跳了起来,蹦床的弹性倒还不错,一下两下三下……两人跟弹簧球似的蹦跶着,这弹簧球还双簧的,连体婴儿。 “哇哈哈哈哈哈哈!” “哎呦喂!小心呐!”笑爷自个儿没站稳,拉着痒痒摔在床垫上,小丫头一副兴奋得要死的样子,拉着他还要再来。 “哎,管律师,你也来嘛。”张口笑朝管严肃挥了挥手,“别人家的席梦思,不跳白不跳。” “爸爸来嘛!” 管律师四下看了看,整个游乐园大概就剩他们三个人了,他犹豫了一下,算了,既然没熟人,就陪大孩子小孩子玩一下。他一脚踩上了床垫,震得另外两人摔成一团,直喊着“大怪兽来了”。 毕竟是成年人了,管严肃拉不下这个脸去蹦跶,只好艰难地在床垫上维持平衡,任由那两个闹腾。只见痒痒跟张口笑咬了一会儿耳朵,两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着撞了过来,直直地把管律师撞倒在蹦床上。 “哈哈哈哈哈哈!” “你以为你是不倒翁呢。”痒痒压在张口笑的背上,笑爷正好压在管严肃身上,加上痒痒的重量,管律师被压得死死得,不能动弹。 音响里的轻音乐终于停了,往来只听见傍晚的风声。两个男人四目相对,愣愣地盯了一会儿,笑爷只觉得自己心房里跟灌了半杯水似的,也在随着这蹦床不停地晃来晃去,心跳得都带回声了。他默默糙了一声,抿紧嘴,有些尴尬地看着管严肃,好像怕别人听见他的心跳声。 管律师镇定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拍了拍他,“来,麻烦翻个身。” “咳咳。”笑爷带着痒痒滚到了一旁,示意痒痒站起来,“还翻身呢,又不是煎鸡蛋。” “靠,痒痒!别踩肚子!要踩流产了。” 出园的时候,管严肃抱着痒痒淡定地出门开车去,笑爷则被管理人员拎到一旁教训了一顿有的没的,“操,把我当贼呢。”他嘀咕了一句,见着丰田驰来,便一溜烟蹿上了车。 管律师开车把张口笑送到了小区门口,大小孩和小小孩隔着车窗依依不舍地拉着手指,商量着下次得在游乐园玩上一天。管律师手指敲着方向盘,按了三下喇叭,与张口笑告别。 笑爷看着轿车远去的背影愣了愣,手机屏幕上是刚收到的手机晚报,停在一条社会新闻上:动物园兽类鸟类提前求欢,发情疑似受暖冬气候影响。 “今年算暖冬么……”他搓了把脸不知道瞎嘀咕了一句什么,退出彩信界面,给猴哥的老婆打了个电话。 “哎,嫂子好,吃晚饭了吗?是这样子的……” 张口笑把痒痒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又询问了一下嫂子幼儿园里有没有腿脚不方便的孩子,“谢谢嫂子!那下周我请你们吃饭,我带上他们。” 挂了电话,笑爷看着手机屏幕上映出的自己笑了笑,哈,好像特别渴望跟你们在一起,三个人,在一起。 18、热水瓶 “哟,早安,活雷锋。” “猴哥!赶紧地,帮我扶把梯子,快栽了!” 刚跨进行门,猴哥就见着笑爷站在梯子上帮传达室的赖大爷挂大红灯笼。赖大爷一家在行里做了十多年,赖阿姨负责清洁工作和收发报纸,赖大爷则呆在传达室里。临近过年了,行里弄来些灯笼对联小挂饰喜庆喜庆。 “悠着点,笑爷。”张口笑伸手去够门框上的孔,整个人都倾了出去,猴哥忙箍住他膝盖,“来,你先下来,我挪下梯子得了。” “用不着,我以前少体校的,练体操的。” “得了吧你,下次说少林寺,更风光。”猴哥皱着眉看他神经兮兮地在梯子上蹦跶了几下,忙拍了拍他大腿,“行了张教主,快下来。” “这才有个过年的样儿嘛。”南方的年总是比北方过得冷清些,张口笑仰头打量着门口一溜红通通的大灯笼,衬着边上的大树显得格外欢乐喜庆,他一把勾住猴哥的脖子,动了动手指,“光明右使,还梯子去。” 进了传达室又免不得遭赖大爷一阵唠叨,什么小伙子长这么精神怎么还没找对象呢,眼光别太高凑活着过日子就行了。张口笑随手翻着桌子上的外来人员进出登记表,摸了摸鼻子,讪讪笑了下,心想侯主任倒是刀子嘴豆腐心,是自己庙堂里的钟响得多,想得多了。 “哎呀,小张年纪还小,不急。”猴哥见赖大爷扯个没完,忙搂着笑爷出去了,“赖大爷,有事儿记得找咱哥俩。” “你那房子折腾得怎么样了?”还有三天就该年三十了,单位里的人稀稀拉拉的,除了营业厅的丫头们还在坚守岗位,其他岗的都陆陆续续开始迟到早退了。猴哥拉着笑爷找了个没人的休息区坐下。 张口笑盯着角落里那盆开了花的君子兰出了会儿神,“猴哥,你可得跟嫂子白头到老长长久久的,要说这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离婚就跟挖坟似的,更烦人,得把陪葬的玩意儿一件件挖出来,称好斤两算好价钱,五五分好。” “混小子,问你正事呢,啰里啰嗦的。”猴哥撸了把笑爷的脑袋,自顾自地从裤袋里翻出根烟,点上。 “差不多了,那人急着要房,价钱也谈得拢,年后办完手续给人钥匙。反正我是不想再见许秦这张脸了,能传真的就传真,不行的就快递,货到付款。特么赶紧办完了,两清!” “那你自个儿住哪儿?” 笑爷抢了猴哥的烟深吸了一口,张了张嘴,吐出个白乎乎的烟圈,“住桥洞呗,要不咱们行的自助银行也成。” “神经。”猴哥骂了一声,两人一齐盯着面前那个大烟圈缓缓消失,张口笑拍了拍猴哥,说,“反正年后就要打包走人去经开支行了,准备先在开发区那儿租套房,离单位近就成,没车的劳苦大众哟!” “那成,我帮你留心留心。” “猴哥。”张口笑叫了一声,又取过一旁的烟灰缸递到猴哥面前,突然小脸扭曲了一下,委屈地说,“这几年的物业费全我交的,亏大了!” “操,要哥哥帮你去讨债不?”猴哥夹在香烟在烟灰缸里掸了掸,一脸痞气地说,“哥哥我可是咱们行不良贷款清收能手。” “切,咱们行也就你长得跟黑社会似的。”张口笑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夺过猴哥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按灭了,“晚上吃饭别忘了,接上嫂子,在玫瑰湾,我请客。” “哎,笑爷,啥人呀?带着丑媳妇上门见公婆呢?” “龌龊。”张口笑拿手指点了点猴哥,“正经事,我助人为乐呢。” “啧啧,活雷锋,回头记得写日记。”猴哥也跟着站了起来,拍了拍笑爷的肩膀,“其实,我还巴不得你别有用心,别整天陷在过去,要往前走,天涯何处无芳草,是不是?笑笑。” 张口笑抿起嘴笑了笑,盯着君子兰红艳艳的花朵看了会儿,难得扭捏了一下,说,“没,他人挺好,小姑娘也挺可爱的,就想帮帮人家。” 上楼梯的时候,张口笑掏出手机给管严肃发了条短信,说了一下晚上吃饭的事情,没走几级台阶,对方很快就回了一个“好”。笑爷贴在墙壁上翻了翻短信和通话记录,突然意识到管律师是这段时间以来联系最多的人。有时是和痒痒在发短信煲电话粥,有时则是管严肃在陪他聊,当然多数时间只是笑爷一个人在唠里唠叨。 “哎,管律师是个好人。”张口笑把手机贴在胸口闭起眼靠了会儿墙壁,“热水瓶”,他突然嘟囔了一声,跟热水瓶似的,外头的金属壳又硬又冷,可内胆里的热水却能烫到人心窝里去。想着想着他勾起嘴角笑了笑。 他承认,管严肃无论是外形还是其他对自己都存在着吸引力,而且管萌这个小丫头也添了不少附加分。他一直知道自己就像一株向阳生长的植物,渴望温暖渴望光亮,一旦遇上就会不由自主地把枝芽蔓延过去,死皮赖脸得像只癞皮狗。 可是,这么快就能移情别恋了?还是,只是受伤的心灵需要慰藉? “操,爱咋咋地。”笑爷搓了把脸自言自语了句,就继续上楼去了。 19、花母猪 “这儿这儿!” 张口笑搭猴哥和嫂子的顺风车先到了酒店,三个人喝着茶聊了会儿天就见着管严肃带着痒痒进来了。管律师大概是下了班直接过来的,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看起来还蛮有味道了。笑爷举起手朝着父女俩挥了挥。 “哟,长得不错。”猴哥拿胳膊肘捅了捅笑爷,暧昧地笑了下。 张口笑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住猴哥的脚,又凑到他耳边龇牙咧嘴地说,“滚你丫,猥琐狂,待会儿敢乱说话,我就跟嫂子告发你的小金库!” “你两嘀咕啥呢?”一旁的嫂子斜了哥俩一眼,看着张口笑问道,“小朋友叫什么?” “管萌,萌芽的萌。” “哥哥,我想死你了。”管萌刚走到餐桌旁,就笑嘻嘻地朝着张口笑扑了上去,狗皮膏药似的地贴着笑爷,小马尾辫扫得他脖子痒痒的。 笑爷亲昵地抱着痒痒,两只眼睛笑成月牙弯,心想这小丫头跟冯巩似的每次开场白都差不多是这句。他握住痒痒的小手腕,操纵她学着招财猫跟嫂子招了招手,“来,管萌小朋友,这位是李老师。” “李老师好!”小丫头响亮地叫了一声,完了又甜甜地笑了下,可爱得很。 “萌萌好。”嫂子戳了戳猴哥,示意他起身调个座位,自己要跟管萌小朋友坐一块。 猴哥忙起身,又招呼还站在餐桌边的管严肃坐下,边伸出右手边说,“管律师?” “嗯。” 猴哥友好地晃了晃两人握住的手,待对方坐下后,从上衣兜里掏出张纸片双手递过去,“王小洋,这我名片,要是管律师手头有闲钱,我能帮着打理打理。” “滚,别打他主意,我的人。”笑爷伸出手半道里截了那张名片,顺手塞自己兜里去了,瞥了眼对面的管严肃说,“是不是,管律师?” 管严肃看着他无奈地笑了下,接过痒痒脱下来的外套挂好,出于礼貌又跟猴哥交换了一下名片。 张口笑抱着管萌和嫂子坐在一边,三个人有说有笑地看着一大本菜单。李老师想借机检测一下管萌小朋友的识字水平,就随机翻着菜名哄痒痒念一念,张口笑也乐在其中,大拇指竖个不停。痒痒认识的字已经很多了,看来在家教得不错。 三个人兴致勃勃地识着字,苦了在一旁干等的服务员,“抱歉,过会儿再点单。”管律师对着服务员说了一声,示意她先去忙别的。 “哎,管律师。”猴哥拿肩膀轻轻碰了下管严肃,笑了下,又指了指对面其乐融融的三个人,说,“你看他们,像一家三口吧?” “……嗯” 张口笑对这酒店熟,翻了眼菜单就随口报了几道有特色的菜式,刚要合上菜单,手就被痒痒压住了。只见痒痒拿起大本菜单,凑近笑爷,遮住两人的头说起了悄悄话,“哥哥,我想吃冰淇淋,想了一天了!” “然后呢?”笑爷捏了捏小丫头白嫩的小脸蛋。 “爸爸不同意,哥哥点一份,然后趁爸爸不注意喂痒痒吃,好么?” “吃坏肚子,怎么办?” 管萌撒娇似地亲了笑爷一口,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不会的,肚子说想吃,它答应了不会生病的。” “你呀你!”张口笑拿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那怎么报答哥哥?” 痒痒歪着脑袋想了想,挨到笑爷耳朵边,“这顿让爸爸付钱好了。” “……”哎哟,小姑奶奶您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呢还是往外拐呢? 这家酒店的小菜做得还算有特色,江南味道,清淡雅致,在色香味上也过得去。不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盘盘碟碟,笑爷招呼大家开吃,又拿起筷子伺候小丫头吃饭,小手指点了哪道菜,咱的筷子就往哪儿夹。 笑爷默默觉得自己就跟皇帝跟前的太监似的,就差没银针试毒了。 “喂,我说笑爷,人亲爹就在你跟前呢?”猴哥实在看不下两人这腻歪劲儿了,拿起筷子半道劫走了笑爷刚夹的一块东坡肉。 张口笑不以为意,又夹了一块,慢吞吞地去掉肥肉,把精肉用筷子撕碎,喂了痒痒一小口自己又吃了一口,说,“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知道不?” “切。”猴哥喝了口酒,看着自己老婆也乐呵呵在给小丫头接菜,深深地觉得,以后生了孩子可不能让张口笑做干爹,不然亲爹地位不保啊。 “他挺会照顾人的。” “咳咳。”猴哥猛地听到身边半天没说话的人对自己说了一句,一口啤酒呛在喉咙里,咳了几下,哑着嗓子说,“那是,我们家笑笑人真不错,不过话说回来,有时他自己也跟孩子似的,也得有人照顾。” 猴哥好不容易气顺了,隔了半天才听到边上的管律师“嗯”了一声。 吃到一半,好菜下肚,众人夸赞了一下笑爷的点菜水平,尤其是管萌小朋友晃着大拇指,笑兮兮地说,“哥哥,你甩爸爸几条大街了!” “哟,痒痒,这话哪儿学来的?”张口笑举起酒杯朝着对面的管律师晃了晃,“管律师也很点菜的哦!”说吧,喝了口酒,对着管严肃动了动嘴型,四个字,“儿童套餐。” 管律师夹了根白菜,没理会嬉皮笑脸的张口笑。笑爷边品着嘴里的酒边琢磨着,似乎管律师只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才稀罕跟自己回嘴? 张口笑趁着管严肃低头喝汤,悄悄照着小丫头的吩咐给她喂了口冰淇淋,乐得痒痒亲自给哥哥夹了道菜。 笑爷吃干净痒痒夹到嘴边的黑木耳,突然一本正经地说,“只能吃三勺。” “五勺?” 笑爷坚定不移地摇了摇头,痒痒嘟起嘴,戳了一下他的脸,“小气鬼。” “那每一勺要多点!” “笑笑,年三十来我家吃年夜饭吧。”嫂子给他舀了碗汤,温柔地问道。 “就是,一大家子人呢,保管热闹。”猴哥忙嚼干净嘴里的菜附合着,“不上饭店,自己做,味道绝对地道。” “不了,嫂子。”张口笑冲着李老师笑了笑,又看着猴哥说,“你们那大家子人我算是怕了,吃个饭跟上次非诚勿扰似的,王母娘娘挨个推销七仙女,我可遭不住。回头替我带点年货去,算拜年了,饭就不吃了。” “别啊,我妈就这德行,她以为自己庙里的月老呢。”猴哥在桌子下踹了笑爷一脚,“再说这七仙女都嫁出四个了,你怕个屁!” “那不还有三个吗?” 笑爷又抿了一口酒,入口涩涩的,好像有些年头年夜饭都是一个人吃的了,许秦虽然过年陪着自己但他年夜饭是必须回家吃的,其实还蛮想回老家去吃一顿妈妈张罗的年夜饭,吃上几大盘家里包的饺子,只是大概是拉不下这个脸了,没脸回去。 他想着想着走了会儿神,一抬头正对上管严肃的目光,两人相视笑了下。 快吃完饭的时候,嫂子非得拉扯着猴哥往洗手间去一趟,两个人推推搡搡地离开了餐桌。痒痒吃得撑撑地,在张口笑怀里揉着自己的小肚子,抬起头,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问道,“李老师上厕所也要人陪么?痒痒都不用呢。” “额……”笑爷语塞了下,这一男一女要陪也陪不进一个厕所,不知道搞啥玩意儿。他一时没注意,又替痒痒多舀了一勺冰淇淋。 “冬天冷的东西少吃点。”对面的管严肃看了两人一眼,说道。 “啊?”张口笑看着面前吃得一干二净的冰淇淋,忙解释道,“都是我一人吃得。” 说罢,他装腔作势地刮着玻璃碗,试图把碗壁上残留的冰淇淋渣都舀下来,“真的,我就爱反季节吃东西,夏天吃火锅,冬天吃冷饮。” 痒痒看着爸爸严肃的表情,忙坐直身体,轻声说,“爸爸,我只是帮哥哥吃而已。” “嗯,痒痒是小雷锋。”笑爷边舔着勺子边讪讪笑了下。 管严肃无奈地看着两个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替张口笑倒了一杯热茶,“以后少吃点,对胃不好。” “嗯。” “嘿,管萌小朋友,新年快乐!”猴哥笑着往痒痒的外衣口袋里塞进了一只红包,张口笑白了两人一眼,敢情这鬼鬼祟祟地是临时想起来去包红包了。 “爸爸,我可以收吗?”痒痒捏着红包的一个角拎起来问管严肃。 “先谢谢叔叔阿姨。” “谢谢阿姨!谢谢叔叔!” 管严肃有些尴尬地取过红包,想要还给两人,“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也没准备……” 猴哥一把抢过红包,执意要塞到痒痒口袋里,“新年嘛,讨个吉利!这孩子我们喜欢。” “猴哥,你们太客气了,多不好意思。”张口笑摸了摸脑袋,傻笑着看着猴哥。 “你丫替别人不好意思啥。”猴哥弹了下笑爷的后脑勺,和管律师握了握手,“我家也没孩子,你别想着还礼,要给红包就给我们家的笑笑吧。” “滚,我不拿红包很多年了。” 离别时,嫂子拉着管律师到车边聊了一会儿,先是表扬了痒痒的知识水平,该学的都学了,该掌握的都掌握了,家教得不错,但是她在这个年龄阶段应该多与同龄的孩子接触,因此建议可以下学期插班上半年幼儿园,然后直接升小学。管律师很虚心地听着,又再次感谢了李老师。 张口笑把痒痒抱到车里放好,刚要亲口要个离别吻,就被猴哥拉到了一旁。 “要不是我知道你在某些事儿还是小处男,我特么以为这是你私生女呢?” “边儿去,老流氓。”笑爷踹了猴哥膝盖一下,指了指远处的李老师,“你看李老师多端庄贤惠,你个流氓怎么配得上人家。” “嘻嘻。”猴哥咧开嘴笑了笑,指了指站一块的管严肃,“就冲你这句话,今晚我的车拒载,你要么自个儿回去,要么就求人家带你呀?” “操!” “猴哥太特么不厚道了,管律师,麻烦你了。”张口笑照旧抱着痒痒坐在后排,管严肃稳稳地开着车,夜幕下,市中心灯光熠熠,沿途都是亮着的大灯笼。购物大厦前还摆了几个喜庆的大娃娃。 “先把痒痒送回外婆家,她外婆催了,再送你了。” “嗯。”张口笑注意到管律师搁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屏幕不停地在闪烁,“我不急,先送痒痒。” 小丫头吃饱喝足舒服地躺在笑爷的肚皮上,安逸得都快睡着了,她拍了拍张口笑的肚皮,突然直起身子,对着驾驶座上的爸爸抗议似的说了句,“爸爸,今年年夜饭不想去外婆家了,爸爸都不去。” 管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爸爸的回答,嘟着嘴巴闷闷不乐地趴在笑爷怀里。张口笑摸着痒痒的头发,又看了眼管严肃的后脑勺,没说话。 “哥哥,晚安!” “再见!” 张口笑蹦上副驾驶,透过车窗看着管严肃把痒痒交给一位老人,一看手表,八点整。管严肃送过他回家,回去的路走得驾轻就熟。不知怎么地,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咳咳。”在红绿灯前停着时,管严肃咳嗽了一声,瞥了一眼身边的人,慢慢开口说道,“家里的习惯是一年痒痒在外婆家吃,一年在奶奶家吃,不然两边的老人都不开心。” 张口笑侧过头看着管严肃,心想估计这两家老人出事之后都是互相责怪,也就不往来了,他清了清嗓子不知道说什么,就应了一句,“是挺麻烦的。” “嗯。” 绿灯亮了,管严肃一脚油门踩了出去,突然肩膀被人搭了一下,笑爷笑嘻嘻地说,“嘿,反正你有车,陪我去个地方吧。” 快过年了,大厦超市门口搭起棚子摆起了烟花爆竹临时销售点,只见笑爷在摊位前东转西转转了半天,最后钱包一掏,买了一大堆炮仗。 红太阳、魔术弹、金如意、万花筒、天女散花、孔雀开屏。管严肃帮着张口笑把这一大堆东西搬到汽车后备箱,看着满箱花花绿绿的炮仗,管律师忍不住问了句,“你这要炸楼呢?” “是呀。”笑爷关上车门,轻快地哼了句,“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 “买这么多,污染环境。”管律师看了他一眼,发动汽车,“上哪儿?” “这都生产出来了,我不买别人也得买,放不完的过完年就拿水浸了销毁掉。” “歪理。” “随你信不信。”张口笑看着车窗外的夜色,挠了挠自己的脸,“我就是怕一个人冷清,想热闹点,正好麻烦你帮我运回家了。” 管严肃愣了愣,余光里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操,大冬天的,你这车里怎么还有蚊子呢?”笑爷皱着眉捋高袖子挠着自己的手臂,指了指车上的香水瓶,“下次别搁香水了,换六神。” 管严肃“嗯”了一声,又开了一阵,觉得身边的人越挠越起劲,似乎浑身痒得很。忙在路边停下了车,打开车灯一看,原本白皙的皮肤上长出了一个个红色的斑块,很是触目惊心。 “过敏了,去医院。”他没多说话,立马把车灯关了,省得那小子自己越看越慌越害怕,“别挠,忍一忍,有点像风疹。” 笑爷似乎是被自己手上的玩意儿吓傻了,一摸脸脖子后背,似乎觉得浑身都瘙痒难止,难受得很,“操,变花母猪了!” 20、手铐 连着吃了三个红灯,管严肃搁在方向盘上的略微焦躁不安地敲了几下,侧过头,只见那小子跟多动症似地扭在座位上坐立不安,借着车窗外的灯光,可以看见原先光滑的脸色凸起了一块块风团。 笑爷不敢挠那些鬼玩意儿,但浑身痒得跟烧起来似的,只好死命地掐周边完好的皮肤止痒,“操!他奶奶的,欺负老子!”,他忍无可忍地咒骂了句。 “你对什么过敏?”管严肃问了句,顺手打开了车上的电台,正好在说相声,应该可以转移下注意力。 “我怎么知道。”张口笑皱紧眉头嘀咕了声,痒得双手都握紧了拳头,人微微有些颤,只觉得寒毛都竖起来了,“靠,你车上有手铐不?” “要不帮你打110?”管严肃安抚似地伸过手拍了拍他的大腿,心想这要真是警车也好,警灯一装就一路畅通无阻直达医院了。 “笨蛋,那还不如直接打120。”笑爷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虎口,用痛来止痒,“啊啊啊!我特么想撕了这层皮泡辣椒水里!” 电台里不合时宜地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张口笑犯贱地点开手机的手电筒程序,自虐似地照着看手臂上的红斑,越看越痒,“我操,我这是掉蚊子窟里去了吧,还是非洲巨蚊!” “别看了。”管严肃呵斥了一声,绿灯一亮立马飞驰了出去,连超了几辆车。身边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他犹豫了一下,单手握住方向盘,一只手伸了过去摸索着扣住笑爷的手腕,还挺细的。 “干嘛呢?”张口笑吃惊地瞪了他一眼。 “手铐。”管严肃目不斜视地答了一句,“痒的话就掐我。” “靠。”笑爷动了动手腕,就算管严肃手再大也扣不住他两只腕子,他稍稍交叠了一下手,方便那只手扣得再紧些,小声地嘟囔了句,“我痒掐你干嘛?” “看着像风疹块,没事,上医院配点药或者挂瓶水,痒痒也生过。” “哈,痒痒也长过?这肯定得怪你把她小名取坏了。”笑爷扯着嘴角乐了乐,但一想到小丫头也遭过这罪就垂下了头,“痒痒是什么过敏?” “海鲜。” “哦。”他点了下头,默默记下了。 电台里的相声已经换成了轻音乐,两人没再说话,管律师专心开着车往市医院赶,只是一手仍然拽着张口笑。车内气氛有些安静,管严肃拇指上有个茧,偶尔皮肤间摩擦时蹭得笑爷有些痒,是和过敏不一样的痒,像是酥麻。 张口笑觉得似乎没刚才那么瘙痒难耐了,或许是一阵痒劲过去了,或许是这副冷冰冰的手铐还有药效作用? 他侧过头悄悄打量着夜色下管严肃的侧脸,抿起嘴笑了笑,心想,做个犯人也不错。 “哎,我日,这能直接上马戏团演小丑了。”进了急诊大厅,管严肃忙着排队挂号,笑爷坐在椅子上,对着角落里的大镜子一丝不苟地观察自己的大花脸,“奶牛都没我逗。” “好了,走吧。”管严肃手上拿着本病历卡,过来催促张口笑,见他走路时脑袋低得都快塞衣领里去了,活生生一副低头认错的傻模样,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脑袋,“干嘛呢?没脸见人了?” “您看我这还有脸吗?我都怕把人给吓着。” “不至于,挺帅的。” “帅个屁!”笑爷突然停下上楼的脚步,抬起头瞪了眼管严肃,“你丫要看着我这张脸十秒钟不笑,我喊你爹。” 见着管严肃很认真地盯着自己的脸,张口笑突然低下头去,挥了挥手,闷闷地说,“算了算了,你儿子要长成我这脸也太丢人了,来来来,快昧心地夸我帅呆了酷毙了。” “放心,不留疤。”管严肃搂住了他的肩膀,拖着他往楼上走。 “那不传染吧?” “又不是天花。” “把衣服掀起来,我看看背部。” 急诊室里就一戴着老花眼镜的老医生,他仔仔细细地端详了笑爷一遍,询问了几声,又要他把衣服撩起来。笑爷把外套脱了,里头只剩一件衬衫,刚要掀开突然扭捏了起来,他朝管严肃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转过身去。 其实他也不介意人家看他的背,白白嫩嫩的,线条也不错,只是这会儿掀起来背后得是张红红白白的世界地图吧,印象太差了。 “拉起来啊,还要我帮你?”老医生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不是,我怕吓着我哥,他胆子小。”张口笑哀求地瞪了眼管严肃,后者无奈地转过身去。 “你这风块发得够来势汹汹,先去化验下。”老医生开了张化验单丢给张口笑,催促了句,“快点,不然人就不在了。” 笑爷捏着化验单,愣了几秒,脑子一下没转过来,“啥?人就不在了?这病特么会死人啊?啥绝症?!” “想什么呢。”老医生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我说快点,不然我就交班了,就碰不上我了。” “哦。”张口笑木讷地应了声,转过身把化验单交给管严肃,拉了拉他的衣角,“我说呢,吓死我了。” 管严肃拿着化验单就去缴费,又陪着张口笑去抽了趟血,还好晚上人不多,不一会儿就拿到了结果。急性荨麻疹,配了点药,有吃的有抹的,还得连着挂四天盐水,今晚就得先挂上一瓶。 “哎,真背,都快过年了还得上医院。”走去输液室的路上,张口笑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除旧迎新嘛,把病看好了,新一年就顺顺利利的。” “哟,看不出管律师还挺会说话的。”笑爷拿手肘捅了捅管严肃的药,咧开嘴笑了笑,这一笑配上这一脸红斑好像满脸开花似的,“哎,今晚麻烦你了。” 管律师看着身边这张脸,突然觉得要想十秒钟憋着不笑确实挺困难的,他嘴角微微勾了笑,“是呀,就知道天下没掉馅饼的好事,吃了你一顿饭立马就得还了。” “滚。” 两个人并排走着,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橘色,视线里暖暖的。本来笑爷心里还是有些膈应的,毕竟过敏成这样子,这脸多让人恶心,可是如果我最糟糕的时刻你都不嫌弃,那么我也有自信去幻想去奢求些什么吧。 输液室里人并不多,有些冷冷清清的,值班的就俩护士。其中一个年纪轻的,像才来实习的姑娘收了单子,跑里屋倒腾了一会儿就抱着瓶盐水出来了。她看了盐水瓶上的名字,刚喊了个“张”字,笑爷就乖乖地应了声“到”,跑过去坐好。 “哎,你是叫张口笑呢,还是第二字被和谐了?”小护士边拆着针头边问道。 笑爷被问得乐了乐,“张口笑,张口就笑。” “这名字挺逗的。”小护士抬头看了眼他的脸,又加了句,“哈,你这脸更逗,过敏了吧。” “是,吓着你了吧?”笑爷沮丧地垂下头。 “没,透过现象看本质,我觉得你还是个帅哥。”小护士准备工作就绪,问道,“扎哪只手?” “随便,您看哪只手更逗就扎哪只。” “站那儿的是你哥吧?你要是怕,就喊你哥过来。”小护士拿起橡皮管子往他左手腕上一扎,噼里啪啦一顿狠拍,仔细地打量了着手背上的血管,说,“小帅哥,我技术可能不太好哈。” “没事儿,别把我扎成马蜂窝就成。” “那不至于,小帅哥,咱两真有缘分,你是我在这儿扎的第一个呢。”说罢,小护士拿起针头猛地一戳。 “哎,我靠,你别拿针头在血管里乱挑呀!” 管严肃找了个靠近空调又不正对着风口的地方,替张口笑举着盐水瓶安顿他坐下,见小伙子眼角还噙着泪,揶揄了句,“哟,还吓哭了呢?痒痒扎针都不哭。” “滚开,我这是盐水从血管里进去从眼睛里出来而已。” 两人对面坐着个小胖墩,妈妈陪着,正伺候着他吃夜宵。小胖墩一动不动地打量着笑爷的脸和露出的手臂,突然哈哈笑了几声,凑到妈妈耳边说了几句话。张口笑觉得有些尴尬,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这模样多好笑。 正想着呢,只见管律师脱下西装,又把衬衣外头套的羊绒背心脱了下来,折了几下,盖在笑爷的手臂上。张口笑侧过头,不理会小胖墩,看着身边陪坐的人笑了笑,“哎,管律师,你以前跟人谈恋爱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温柔?” 管严肃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眼滴管,熟练地调了调开关,隔半天才答了句,“没有,我不是很解风情的人。” “还好啦。”笑爷摸了摸手臂上的背心,柔柔的,暖暖的。 输液室里空调的温度打得不高不低,特别舒服。两个人挨坐着聊了一会儿天,笑爷乐呵呵地说着,管律师时不时抬头看几眼盐水瓶,其实张口笑还挺想问问痒痒妈妈的事情,怎么就精神病了,看不好吗?还有管律师想过给痒痒再找个妈妈么?但今天已经这么麻烦别人,好像再提这种伤心事,太不厚道。 时钟显示已经快十二点了,笑爷推了推身边的管律师,又指了指头顶还没开始挂的第二瓶盐水,示意他先回去吧,这还不知道要挂到几点呢。 “你没车。”管严肃拒绝道。 “哎,我操!”笑爷突然一惊一乍了起来,整个人一下子弹起来坐直了,“那堆炮仗还在你车里呢!” 管严肃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张口笑用空着的那只手在兜里一阵倒腾,翻出串钥匙,“安全隐患呀,万一车里进了点火星,把车炸了咋办?你赶紧回去放好,这我车库的钥匙。” 管律师刚想解释说不会的,杞人忧天了,就被笑爷推了一把,嚷了声“快回去呀!”,只好无奈地拿着钥匙走了。 张口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笑了笑,掀开背心,看着手臂上褪去的红斑,缓缓闭上了眼睛。心想,如果待会儿一觉醒来,你回来了,就别怪我动了想追你的念头。 21、想为你披件外衣 深夜的城市静谧得像展览馆里的油画,两旁的路灯孤零零地守着夜,管严肃载着一后备箱的烟花爆竹行驶在空荡荡的马路上。他看了眼时间,琢磨着要是把这堆东西送回张口笑家来回得再多花半个多钟头。 “这个点不好打车。”他想了想,还是掉头朝自家方向开去。 卸下包装得花花绿绿的炮仗,管严肃把它们整整齐齐地垒放在车库的角落里,看着还真挺喜庆的。明天再给这小子送回去吧,他盘算着。 其实,这座小城每年正月十五都会热热闹闹地举办场烟花节,虽然比不上大城市,但五六年办下来还挺有模有样的。可自己一年也没带痒痒去凑过热闹,一来确实忙且累,一个人要负担起一个小孩四个老人,有时也力不从心;二来这种活动人多场面混乱,也不乏踩踏事件等各类负面新闻的报道,自己是绝不允许女儿再出事了。 “这要有个人专场,多不错。”管严肃检查了一下车库,锁上门。 赶回医院的路上,他打开车上电台,低低耳语般的轻音乐流淌出来。想到刚才来时副驾驶座上叽叽喳喳搔头挠耳的傻小子,管严肃握着方向盘浅浅笑了下,“好像捡了个儿子,挺逗的小伙子。” 管律师还没赶到输液室,就看见张口笑和一小护士在卫生间门口推推搡搡,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抢着一只盐水瓶。 “我靠,白衣天使,您就放过我吧,高抬贵手,我又不会携你家盐水瓶畏罪潜逃。”小护士值班的时候见张口笑一副憋着尿的模样,热情洋溢地要帮他一把,可偏偏医院的厕所重建,现在只能用个临时厕所,便池边还没挂盐水瓶的钩子。 “没事儿,在我眼里没有男女之分,只有病人和健康人。”小护士满不在乎地伸长手替他高举着盐水瓶,把笑爷往厕所里推,“这儿就我们俩,没人看见,你害羞啥?” “女施主,您要真想日行一善,就帮我把挂盐水瓶那杆子抱过来,成不?”笑爷扭曲着脸讪讪地笑了下,“我保证给你写表扬信送锦旗。” “小帅哥,你要是不忍心我进男厕所,那就跟我进女厕所,你放心,没监控。” “哎哟妈呀。”张口笑叫了一声,右手摸了把自己的脑袋,转头就要回输液室去拿挂吊瓶的杆子。 “得了,你哥回来了。”小护士拽住他衣领,指了指走廊上的管严肃。 “现在的丫头片子真凶悍。”笑爷低头对着管律师嘀咕了一句,又朝小护士敬了个礼,灿烂一笑。 “地上滑,看着点。” “嗯,其实真没那么急。”张口笑指了指吊瓶,里头黄澄澄的液体只剩一截了,“你看,快了吧,我还能憋一会儿的。” 管律师边往里走边抬头看了眼吊瓶,又瞥了眼夹着腿匆匆忙忙找位置的笑爷,笑了笑说,“您这是牛膀胱?” “啧啧,学会挤兑人了。”笑爷在便池前站定,靠一只右手解皮带和西裤纽扣,倒腾了一会儿,急得正挂着水的左手都要使上了。 “别乱动。”管严肃见他把左手抬起来,赶忙按住他的手,又把盐水瓶举高了些,担心血液倒流,“手搁低点,想用你的血洗输液管?” 张口笑被教训了一声,蔫蔫地把左手垂下来,锲而不舍地解着西裤的扣子,不知道是线头绞住了还是不顺手反正就是不成,“操,质量真好,特么是502胶上去的吧!”他刚想扯掉算了,就见着一只手环着他的腰绕到了前面。 “别,管律师,这回我没醉,清醒着呢。” 笑爷一下子拽住他的手,三亚那晚的前情往事轰地一下在脑海里大爆炸,炸得他突然满脸通红,扭捏地推开了管严肃的手。虽然说实在话被人把尿的感觉不错,但这一而再再而三让人帮忙脱裤子撒尿,咱大老爷们儿的脸往哪儿搁,再说自己现在对人动了点心思,就更不成了。 正想着呢,那只手乘虚而入,灵活地一扭一顶一推就把西裤的扣子给解开了,还很淡定地说了句,“我怕你尿裤子上。” “……” 见管律师仍面对着自己,张口笑忙推了他一下,示意他转过身去,有些尴尬地说道,“接下来我行的,你信我,真的,我都尿了二十多年了。” 管严肃看了他一眼,紧不住被他这副小模样逗乐了,忍着笑转过身。 深夜的厕所安静得可怕,一点点小的声响都被无限扩大,拉裤链,脱裤子,然后是哗啦啦的水声,管律师不自在地换了换脚,又把吊瓶举高了些,盯着里头晃悠的液体出了神。 “咳咳。”笑爷收拾完毕,戳了戳管律师的腰,自言自语地说道,“估计杨过撒趟尿挺不容易的。” 临时厕所里的灯光昏暗得很,角落里有块小镜子,擦得不干净,照出来的人影模模糊糊的。张口笑洗完手看着镜子里两个人的身影,唔,好像还挺般配的。 “看什么呢?”管严肃摸了下笑爷那颗脑袋,把他往外赶。 透过镜子,笑爷第一次看见,原来管律师摸自己头的时候是这个表情,好像嘴角在笑呢?张口笑留恋地看着镜子,不舍得挪开脚步,木愣愣地说,“额,我在看镜子里会出现第三个人不?这个点比较容易撞鬼。” 两个人回去后挨坐着有一句没一句聊了会儿,半夜了,都没精神了。渐渐地,输液室里就剩他们两人了,吊瓶里的液体快没了踪影,张口笑刚要开口喊护士,就见着管严肃站起来蹲在自己面前。 “不用,我会。” “啊?” 只见管律师抬头瞥了眼吊瓶,等了一会儿,伸出大拇指轻轻按在插针处,在拔针的一瞬间同时用力压下去,“自己拔,手不容易肿起来。” “哦,嗯。” 张口笑感觉到那个原本该溢出鲜血的口子被人用手指堵着,力气有些大,甚至按得有点疼,可是,心里却有种突如其来的安全感,不止心里,似乎整个人都被这种安全感包裹住了,像个蚕茧一般。 好像是这样子的,之前拔针的时候确实会因为护士动作略微粗鲁而手背肿起来。张口笑看着蹲在面前的管严肃,眼睛毫无征兆地酸了酸,似乎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温柔地对待呢? “怎么了?”管严肃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人亮盈盈的眼睛,不解地问道。 “管律师好像对这个很熟练?”笑爷微微侧过头去。 “痒痒住过院,那时候练出来的。” 张口笑哑着声音“哦”了一声,转过头来,莫名其妙有种想摸摸他的冲动,可是会吓着人家吧?摸狗呢?他咳了几下,突然扬起嘴角笑了笑,指了指坐着的自己和蹲着的管严肃,嬉皮笑脸地说,“管律师,你看,像在求婚不?” “哪儿有人会在医院求婚?”管严肃松开按着的拇指,看了看他的手背上的胶带,没渗出血,拍了拍笑爷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去。” “管律师,今天真的太麻烦你了。” “回去记得吃药。” “嗯,太不好意思了,我不是故意的。” 管严肃停下脚步,看着身边这个啰里啰嗦的小子,借着医院的灯光打量着他的脸,红斑已经消退了,倒是面色惨白得吓人,说道,“要想故意成你这副德行也难。” 笑爷沮丧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撩起胳膊看了看,闷闷地对管严肃说,“快,快用一个字形容我。” “帅。”管严肃看着他这样儿乐了乐,哄了一下。 “切,嘴真甜,你要说衰我也不会揍你。” 回去的路上,大概是盐水的药效作用,张口笑在车上一倒头就睡着了。管严肃瞥了他一眼,默默地开着车,后排的座位上堆着一大摞文件还有一个电脑包,本来想吃完饭去事务所加班的,现在看来待会儿直接回事务所好了,得做到天亮了。 “到了。”管严肃把车停稳后,等了一分钟,轻轻地拍了拍他。 笑爷睁开惺忪睡眼,眼睛里朦朦胧胧的,使劲揉了揉才对上焦。他摸出手机看了看,两点半,很晚了。“管律师,要不你就在我家住一晚吧?” “不了。” “太晚了,算疲劳驾驶了。”张口笑很认真地和管严肃对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家有两张床的。” 管严肃无奈地笑了笑,犹豫了一下,拔出车钥匙,说,“那今晚借一下你家的书房。” 张口笑家里还算整洁干净,简简单单的两室一厅,一件卧室改了书房,搁了一张老式的钢丝床。以前和许秦闹别扭的时候,这间小小的书房就是他的娘家。笑爷一进门就直奔书房,拾掇起那张已经沾灰的钢丝床,今晚自己就睡这儿了。 “不用麻烦了,借一张书桌就行了。” “你喜欢睡桌子?” 管严肃笑了声,给张口笑看了看怀里抱着的文件和电脑包。新接的并购案出了点差错,他想尽快搞定,年前完成前期准备工作。笑爷“哦”了一声,皱着眉头接过他手里的一大摞文件,拿袖子摸了摸书桌,小心翼翼地放好。 “你也真是的,现在这个点加班,老板又看不到。”张口笑抱怨道。 “我算半个老板。” “……”张口笑斜了眼管严肃,替他调了调台灯的光度,柔和些,“那别干太晚。” 笑爷乐滋滋地在厨房里倒腾着,把杯子洗得干干净净,烧了壶水,泡了杯牛奶,还吹了一会儿,等温度差不多了才端过去。 “呐,本店没有咖啡,只提供牛奶。” “谢谢。”管严肃抿了一口,嘴唇上晕了一圈白乎乎的奶渍,看得笑爷有些出神,“把药吃了,你去睡觉吧。” “我陪你。”张口笑搬了把小凳子来,坐在边上,翘起腿乐呵呵地说,“老师监督你做作业。” “晚自修呢?”管严肃边干活边应道。 “专心点,不然叫你家长过来。”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笑爷看着管律师全神贯注的模样,突然觉得特别安心,他原本以为这间屋子除了与另一个人的回忆,不会再有任何意义。窗外有几声猫叫,张口笑晃着腿笑了笑。 “哎,管律师,你有根白头发,我给你拔了吧。”他看了半天管严肃的脑袋,突然在发丛中找到根突兀的白头发。 “嗯。” 管严肃仍埋着头找资料,张口笑悄悄地凑过去,手指找到那根白头发,很快地一拽,“管律师,送我吧?” 略微有些疼,管律师抬头看了眼正把那根白发举到眼跟前仔细打量的傻小子,拿笔敲了敲他的手,“这么稀奇?我是孙悟空,这根猴毛能变小猴子?” “这是证物。”张口笑得意地答了句,没理会管严肃疑惑的目光,自顾自地拿着那根白头发走出房间。 最后管严肃还是嫌张口笑太闹腾,一点都不像一个病人的样子,催促他吃了药抹了药膏之后,就把他赶卧室去了。书房的门和卧室的门正对着,卧室的门掀开一条缝,笑爷和尚打坐一般坐在床尾,正好能看见管严肃的背影。 他手里紧紧地抱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特务似地盯着管严肃,努力睁开眼睛,“嗯,待会儿你睡着了,我就替你披件衣服。” 不知怎么地,笑爷觉得此刻自己的心情就如同猎人看见猎物一般兴奋,又好像小学的时候被安排上台献花一样紧张。“怂货。”他默默地骂了自己一句,手边的笔记本里夹着一根白头发,拿透明胶粘好,还很文艺青年地留了个日期。 这是证物,因为我好像看见你有了白发会心疼。 我想为你批件外衣,我还想早起为你熬一锅粥下楼买几个包子。 22、乖儿子你妹 枕边的手机闹铃又唱歌又振动,不依不挠地闹腾了半天。张口笑哼哼了几声一翻身脸正好压在手机上,太阳穴一抖,个人一激灵掀开被子弹坐了起来,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件羽绒服。 “我靠,你丫属猪的吧!”他哆哆嗦嗦地滑开手机屏幕看时间,眉头一皱,一脚把被子蹬下床去,“擦,出师不利。” 按照原定计划,晨光微曦之时,他应该穿好围裙在厨房里煮热气腾腾的八宝粥,碗里闷着几个新鲜出炉的热包子,然后温柔地喊管严肃起床,唔,多美好的清晨。 “又不是安眠药。”笑爷摇了摇搁在床头柜上的药瓶子,狠狠搓了把脸,“你看,童话里果然都是骗人的吧?” 张口笑觉得无比沮丧,铺天盖地的。就好比原本是部浪漫唯美的爱情文艺片,结果导演一睡过头,特么就被编剧改成即兴发挥的情景喜剧了。 “一日之基在于晨,你小兔崽子懂不懂?”笑爷光着脚走出卧室,闷闷不乐地嘀咕了一句。看着冷冷清清的客厅,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人不会走了吧?于是,他站在客厅中间,跟清晨公园里大爷练狮吼功似地嚎了三个字。 “管!严!肃!” 管律师蜷在狭窄的钢丝床上皱起眉,拿手捂了捂耳朵,刚睁开眼就看见那小子穿着睡衣光着脚急吼吼地推开房门冲了进来,一副城管来了的表情。 “到,张教官。”管严肃哑着嗓子,慵懒地说,“大学军训半夜紧急集合都不带这么吓人的。” “麻痹,我还以为你让狼给吃了。”张口笑拍着自己胸口舒了口气,看着管严肃只盖件西装蜷缩在钢丝床上的模样,突然又心疼得要死懊悔得要死。他一把拽起管严肃的胳膊,“走,回房间去睡,不收你钱。” “不了,太阳都出来了。”管严肃的眼圈边隐隐有层青黑的阴影,声音也有些嘶哑。 “我家这边太阳爱早锻炼,出来得比别人早。”他俯下身拿手背贴了下管严肃的额头,这冻了一夜可别冻烧了,“再睡会儿,反正你是半个老板,又没人扣你出勤分。” 见管严肃实在是懒得动弹,张口笑只得蹦跶回卧室抱来条大棉被,严严实实地把人裹住,又把窗帘遮好,才蹑手蹑脚地关上书房门去厨房折腾早餐。 煮粥是肯定来不及了,笑爷翻遍了冰箱只找到一包速冻水饺,就凑活一下吧。站在燃气灶前,张口笑只觉得管律师憔悴的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恨不得把自己也塞到锅里用热水好好烫一烫。 “你丫个小混球。”笑爷气呼呼地搅着锅里的热水。 在他的逻辑里,我爱你就是我想对你好,我追你就是我想让你看到我对你的好。打小笑爷就没觉得自己有多聪明运气有多好,一炮就红的事情基本没碰上过,凭的全是毅力这东西,光是追许秦就追了三年。 可是,别人陪你看了一晚病,你就让人委屈在一张钢丝床上,不说追人不追人了,就算是普通朋友这事儿也做得不地道。反正笑爷对自己挺生气的,就跟本来想投桃报李的,抛出去了才发现是个石头李子似的。 正懊恼不已着呢,背后传来了一阵闷闷的拖鞋声,张口笑顾不上锅里上下扑腾的饺子,跑过去拽起管严肃拖进卫生间,他撅着屁股在抽屉里翻了半天才找出一套新的毛巾牙刷。 “全是新的,你放心用。”他一把扯开毛巾的包装袋,又撕开牙刷外头的塑料壳,不好意思地递给管严肃,“可爱了点,你将就着。” 管律师看着满是爱心点点的粉色毛巾,还有一支尾部塞了个塑料小猫的儿童牙刷,忍不住笑了笑,“不好意思,用了你的东西。” “没。”张口笑讪讪笑了下,“超市促销随便买的。” 管严肃挤完牙膏,见傻小子还愣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要伺候我洗漱?” “啊?”笑爷脸突然红了一下,赶忙伸手去试水温,调得偏热了些。他没敢看管严肃,盯着水汽蒸腾的镜子低声说,“用热水敷敷脸,没感冒吧?” “没。”管严肃胡乱用手抹了一把镜子,正好照清楚两人的头。 笑爷看着镜子里两人的合影抿起嘴笑了笑,心想这要是抹出个爱心来就跟初中玩的大头贴似的了,他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右脸,说道,“我去找药,预防为主,防治结合!” 餐桌上,张口笑垂头丧气地戳着碗里煮烂了的速冻水饺,尴尬地抬头看了眼管严肃,啪地一声搁下筷子,站起来,一本正经地说,“管律师,你别吃了,我下楼看看肉包子还有没?指不定今天运气好。” “挺好的。”管律师拦了他一下,拿筷子夹起碗里的肉丸,咬了一口,说,“很特别的味道。” “湾仔码头,妈妈的味道吗?”笑爷垂着头沮丧地说。 管律师毫不在意地吃着不成样子的水饺,瞥了眼面前这只泄了气的小皮球,突然想起昨晚进屋时这小子一副得道高僧入定的模样,双腿盘坐着正对门口,眼睛闭着,头跟敲木鱼似的点着,最逗的是怀里还紧紧搂着件羽绒服。想着想着,不禁笑出声来了。 “笑个屁,饺子都哭了。” “你喜欢坐着睡觉?”管严肃忍不住问了出来,突然觉得这煮烂的速冻水饺还挺好吃的。 “……靠!”张口笑味同嚼蜡地吃着饺子里的肉丸,差点噎住了,难受地说,“坐着睡觉有益身心健康,下次你可以试试。” “我还以为只有小丫头睡觉才喜欢抱娃娃。”管严肃替他拍了拍背,顺了口气,“下次让痒痒给你带个洋娃娃,她有一柜子,别抱羽绒服了。” “……” 笑爷突然端起碗来喝了口面汤,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特么情景喜剧果然就是情景喜剧,他顺了顺气,扭曲着小脸看着管严肃说,“不用了,我买得起,真的。” 管律师也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冷的话再去买床被子,南方没暖气,不适应吧?” “嗯。”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一会儿水饺,笑爷的嘴唇张张合合犹豫了好几次,总算是开口了,“管律师,你昨晚怎么挤在钢丝床上,其实,我卧室里那张床挺大的。” “你练得是哪个门派的功夫?” “啊?” 管严肃拿筷子敲了敲张口笑的碗,“你一睡下就折腾个不停,我怕睡一块儿你一掌把我打死。” “额。”笑爷的嘴唇抽了抽,起身收拾碗筷,“我说我二十岁之前混少林寺的,你信么?” “今天请个假吧?”管严肃靠在墙壁边看那小子有模有样地洗碗,脸上又有些凸起的红斑了,看来过敏反复了。 “不用,轻伤不下火线。”笑爷利落地搓着筷子,“再说我又不是靠这张脸赚钱的。” “记得按时吃药。” “知道。”张口笑收拾完碗筷,往消毒柜里一搁,抬头朝着管严肃笑了笑,“管律师,下次我给你和管萌包饺子,自己擀皮,绝对好吃。” “好。”管律师拿起抹布抹了一把水池的边缘,“这是要一雪前耻?” “算是吧。” 清晨的空气凉飕飕的,带着隔夜的寒气。小区的草坪上有几个老人在聚精会神地练太极,张口笑帮着管严肃把材料和电脑包抱上了车。看着他黑起的眼圈和忍住的呵欠,笑爷突然觉得胸口被人钻了个洞,灌进去一股强冷空气。 正巧这时管严肃边发动汽车边问了句,“今天几点去医院?我送你。” 张口笑只觉得胸口这个洞又被人掀开,丢进去一个火把,轰地一下整个人就要爆炸了。管严肃,你他妈既不是开出租车的又不是开救护车的,对别人这么好干嘛,有这点时间还不如自个儿去睡会儿觉! “不麻烦了,我自己去。” “你没车。”管严肃又强调了一遍这三个字。 “你他妈别老提这事儿,没车怎么着?”砰一下,笑爷突然就怒了,整个人火星四溅,“没车,我打的,有钱了我自己买。” 管严肃愣了愣,放慢车速转过头看了张口笑一眼,只见小伙子倔强地侧过头看着车窗外,隐约可见眼角红了一片,左脸颊还生着几块红斑,有点滑稽。 “跟火柴似的,说着就着。”管律师心里想了一句。 笑爷咬着手指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热热闹闹的早餐摊子,穿着校服骑车上学的少年们,还有霸道的洒水车。他偷偷看了眼管严肃憔悴的脸,觉得自己太特么混蛋,发什么无名火! “不就饺子煮烂了么?不至于吧?”等红绿灯的时候,管严肃拍了拍他的大腿,“早上也没蘸辣椒酱吧?” “我乐意,我舌头自产辣酱。”笑爷哼了声,看着管严肃的脸慢慢低下头,轻声叫道,“管律师。” “嗯?” “我是说,你自己要好好休息,别太累了。”见着管严肃微微勾起了一点嘴角,笑爷一下来劲了,转过头提高嗓门,说,“还有,别告诉痒痒,你看我这脸,哪个公主看见王子变青蛙都会昏死过去吧?” “好。” 车停在银行门口,张口笑赖着不下,非得往管严肃西装兜里塞张超市卡,“管律师,我们单位刚发的,过年买年货去。” “不用。”管严肃皱起眉,艰难地护着自己的口袋。 “哎,管律师,不算行贿,你收着。”笑爷整个人扑向驾驶座,两人手指交缠着,推推搡搡个不停。闹腾了一会儿,见着管律师渐渐板起了脸,他只得讪讪笑了下,收回手说,“也成,那你去超市的时候叫上我,我给你刷卡拎包。” “哟,笑爷,那谁车呀?”刚进行门,张口笑就被猴哥脖子一勾拖了进来,“啧啧,我在门口看你们半天了,你行啊。” “滚你丫。”笑爷转过头瞪了猴哥一眼。 “靠,你脸咋了?” “传染病,离我远点。” 没半天工夫,笑爷这张大花脸就被行里的男女老少围观了一遍,有同情可怜的,有传授经验的,也有嘻嘻哈哈的。张口笑觉得痒倒是没昨天痒了,就是这脸滑稽得很,偏偏营业厅那群丫头片子还围着他啧啧啧地看个不停,笑爷指了指自己的脸,白了她们一眼,“过敏妆,懂不?今冬最流行的彩妆。” 没熬到下班,张口笑就打了辆车去医院,熟门熟路地缴费取药上输液室。他靠着看了会儿头顶的电视,突然手机响了响,是管严肃发短信来问去医院了没。笑爷抿起嘴乐了乐,傻笑着给自己和吊瓶来了张亲密合影,手指一戳,把彩信发给了管严肃。 一分钟以后,回复来了,三个字。 乖儿子。 “乖儿子你妹。”笑爷撇了撇嘴,觉得这事儿有些麻烦,要是对方老拿自己当儿子看,这人可怎么追呢?他边玩着输液管边琢磨着,“操,乱仑就乱仑,把人追到了是关键。” 大概这几天管严肃是真的忙得不可开交,笑爷一个人挂完了三天盐水,觉得有些孤单。年三十那天,挂完最后一瓶盐水,在管严肃的催促下,笑爷赶在人下班前去做了个过敏源的测试。被抽了几管血之后,张口笑拿着化验结果笑嘻嘻地给管律师打电话。 “我靠,说是风沙过敏,唬人的吧?” “沙尘过敏?”管律师疑惑地重复一遍。 “真忽悠人,那我咋办,装真空袋里?”笑爷坐在医院门厅的椅子上翘起腿,晃了晃,“这口罩都不管用吧,我特么得弄个安全套罩脸上。” 电话那头轻轻笑了几声,低低的,很好听,然后管律师开口说道,“在哪儿呢?来接你。带痒痒上超市,还给刷卡付钱不?” 23、逛超市 “哟,痒痒穿得真喜庆,来,哥哥香一个。”张口笑把管萌抱到大腿上搂着,逮着小脸蛋“啵啵”亲了两大口,“想死哥哥了哟。” “嘻嘻。”痒痒笑眯眯地双手作揖,有模有样地给张口笑拜了个年,“哥哥,新年快乐!” “哎哟,乖孩子。” 小丫头今天打扮得格外可爱,粉红色缎面绣花的小袄,衣领和袖口镶着毛绒绒的小白边,头发还梳成了两个发髻,拿小红绳扎着,衬着红扑扑的小脸蛋活像挂历上的年画娃娃。 笑爷笑呵呵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摄像头对准痒痒,“来,拍张照,给哥哥做手机壁纸。” “喜欢?要不给你也来一件?”管严肃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闹腾着的俩人,“凑对金童玉女。” “得了吧,我这竹竿样儿,就没个招财童子相。”张口笑抬起头和管严肃在后视镜里对视了一下,抓了抓痒痒脑袋上那两团发髻,“管律师,这你给梳的?手真巧。” “嗯,待会儿替你也梳个?”管严肃边开着车边勾起嘴角笑了笑。 “切,扎完了我再抹一脸面粉,就能上台演双簧了。” “哥哥,爸爸说你前几天寻宝去了,是不是呀?”管萌凑上去蹭了蹭张口笑的下巴,两人粘乎得跟连体婴儿似的。 “唔。”笑爷瞥了眼管严肃的后脑勺,捏了捏小丫头的鼻子,“是呀,不过你爹忒不厚道了,给了张假的寻宝图,迷路了,我只好回来了。” 超市门口彩旗飘扬灯笼高挂,两根大柱子上裹了层看起来富丽堂皇的金箔纸,还用红缎带扎了俩硕大的蝴蝶结。大门口来来往往人山人海的,本来年三十超市不到五点就歇业了,大概是今儿个大伙不上班,超市又搞特大促销,近三点了还热闹得跟庙会似的。 张口笑本来是牵着管萌走的,但看这人挤人人推人的架势,只好抱起小丫头,打算待会儿看见辆推车就给搁车里。 “脸好像白了点。”管严肃走在一旁,边护着两人边开道,瞥了眼笑爷的脸说道。 “能不白吗?都掉了一层皮了。”张口笑凑近了给管严肃看自己的脸,原先过敏的地方有些脱皮,翘着毛边,“就跟在美图秀秀里磨了层皮似的。” 管严肃大概没听懂后半句说的是啥,“嗯”了一声,顺手拉过来一辆空着的手推车。 “来,坐好咯!”张口笑把管萌往手推车里的塑料板上一搁,转过头拍了拍管严肃的肩膀,笑眯眯地说,“管律师,我那堆炮仗还在你那儿吧?你不会打算虎门销烟吧?” “嗯,准备私吞了。”管严肃推着车艰难地在人群中前进,看着痒痒趴在车沿上伸长手给自己舀了一包果冻,“一堆炮仗你还跟宝贝似的。” “那是,我还指望着它们陪我过年呢,赶紧还我。”笑爷毫不在意地说着,看着特价促销的牌子乐了乐,顺手往痒痒怀里扔了几包薯片。 “哥哥,这个味道不好吃。”管萌拎着那包自然清爽黄瓜味的乐事薯片皱了皱眉。 “我觉得,还行啊。”笑爷摸了摸鼻子。 “你,今天晚上?”管严肃靠近他轻轻问了一句,恰好有个小男孩猛冲过来撞开两人,张口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指了指前方外三层里三层的熟食窗口,吸了口气说,“你俩在这儿等着,我杀过去!” “靠,拦我干嘛。”笑爷刚要起跑,手臂一下子被管严肃拽住了,他没好气地瞪了管律师一眼,提高嗓门说道,“再不去我的年夜饭要被人抢光了,懂不?” “笑笑。”管严肃很难得地喊了他一声,“年夜饭一起吧?” “啥?” 超市里头的大喇叭嗞嗞嗞地响着电流声,然后是工作人员用不流利的普通话播着寻人启示。张口笑站在原地愣了一愣,被挤过的人群推了好几把。 管严肃看着他这副木讷的样子,笑了笑,把他往里拉了拉,避开人流,“我是说,今晚你过来一起吃年夜饭吧。” “那多不好意思。”笑爷傻乎乎地摸了摸脑袋,随手往货架上一摸,也不知道拿了啥就往购物车里塞。 管严肃俯下身把张口笑刚刚丢进来的乌鸡白凤丸盒子往外拿,“别多想,我家亲戚多,年夜饭要摆好几桌。” “哎,管律师……”张口笑红了下脸,心想这超市的空调打得真他妈高,热得心窝里好像都在滴汗,暖暖的。 “脸皮这么薄?”管律师觉得有趣地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大摇大摆进酒店蹭喜酒喝的人。” “那不一样。”张口笑嘀咕了一声,看着远处一个正在挑猪肉的大爷愣了会儿神,只觉得心里有个鼓在咚咚咚直敲。十几秒之后,他突然猛地拍了下管严肃的肩膀,笑得跟花儿似的,说,“切,不就是蹭饭么?我最在行了。”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这是要把自己埋了?” 两人在后头说话的功夫,管萌小盆友不声不响地往手推车里塞了一大堆包包盒盒和瓶瓶罐罐,都快把自己给围在碉堡里了。推着越来越沉的购物车,笑爷感觉倒个车转个弯都可费劲了。 小丫头指了指水产柜台上冰冻着的带鱼,仰起头问管严肃,“爸爸,我们买条鱼吧,年年有余。” “乖,晚上外婆会做鱼的。”管严肃拍了拍张口笑,示意他歇一歇,自己来推车。 “可是,爸爸,外婆那儿没奶奶热闹。”小丫头低下头捏着手里那包豆腐干,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才三个人,外婆还不让爸爸一起。” “管萌,答应过爸爸什么?今年年夜饭在外婆那儿吃。”管严肃看着女儿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说,“不守信的小孩爸爸不喜欢。” “哎,大过年的,干嘛呀?摆这脸色装门神呢?”笑爷瞪了眼管律师,从货架上给痒痒拿了几包糖,塞到她怀里。 在心里默默琢磨着,这事儿也挺难办的,痒痒外婆经过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自然是把孙女当做是唯一的依靠了。而那头呢,估计是把对方当做害自己孙女伤了腿的罪魁祸首,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唉,管律师夹在中间还真难做人。 “管萌?抬起头。”管严肃严厉地喊了痒痒一声,反倒是张口笑莫名其妙地抖了抖,心里想着别看管律师平时可宠女儿了,每次一到这种原则性问题,就一副凶相。 “好啦好啦。”张口笑蹲在购物车前捧起痒痒委屈的小脸,屁股被挤来挤去的人踢了好几下,“痒痒,乖,先去外婆家吃年夜饭,回来哥哥给你放烟火看,好吗?” 管萌抬起头偷偷瞥了眼面无表情的管严肃,眼睛里泪盈盈的。 “啧啧,管律师,大过年害小孩哭的人下辈子没红包拿。”张口笑把痒痒从购物车里捞起来,抱在怀里,推了管严肃一把,拍着痒痒的背说,“就这么说定了,吃完年夜饭,我带你们上市民广场放烟火去。” “靠,超市里买东西跟西天取经似的。” 张口笑抱着痒痒勇猛地在人流和手推车之间挤来挤去,管严肃一个人在后头推着车,“白龙马蹄朝西,驮着唐三藏跟着仨徒弟。”笑爷边哼着歌边往卖肉师傅那儿挤。 “擦,没肉了,不就过个年嘛?抢得跟世界末日似的。”张口笑回头看了眼管严肃,痒痒没怎么说话,一直闷闷不乐,“这个点估计菜场也收了,还想给你们包饺子来着。” “买几袋这个得了。”管严肃从冰柜里掏出几包速冻水饺,看了看,说“那天吃的是湾仔码头?” 笑爷拿过来看了眼,哼了声,“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你哭着喊着求我给你包饺子。” 三个人逛得筋疲力尽,推着一大车东西在收银台前等,队伍一个比一个长。好不容易排到了,管严肃刚推着车往前走了几步,一辆手推车就插进来把张口笑和痒痒隔在后头了。 “靠,不带这么超车的。”张口笑瞪了那人一眼,又朝管严肃挥了挥手,吼了句,“付钱的在后头呢。” “哥们儿,你倒一下车。” 笑爷推了那人的车头一把,结果就这会儿工夫,后头又排出了一条队伍了,笑爷抱着痒痒被手推车围攻得进退不能。“哎呦妈呀,还交通堵塞了呢。”他无语地望了眼已经在结账的管严肃,从兜里摸出超市卡,又顺手在边上的货架上拿了两盒口香糖,高喊了声“接球”,一齐抛给了前方的管严肃。 “爸爸,我帮你拎点吧。”管萌看着爸爸手里拎满的大包小包,讨好似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管严肃叹了口气,软了下来,蹲着让痒痒亲了口自己的额头,“乖,晚上爸爸接你去看哥哥放烟火。” 走到半道上,管严肃往张口笑手里塞了两盒东西,勾着嘴角笑了笑,说,“你的口香糖。” 笑爷刚想说谢谢,结果看着手里两盒绿色的东西突然愣住了,咬着牙“我操”了一声,“谁特么在绿箭后头藏了包杰士邦!” “你也有脸付钱?你丫脸真大。”张口笑看着痒痒转过头来,赶忙把那盒绿色的杰士邦藏兜里,“再说,两个都不是一个价。拿错了,还回去呀,你傻啊。” “我还以为,你是故意买来套着防风沙的。”管律师看着笑爷叽叽喳喳的模样乐了乐。 “得,我买来吹气球的,成了吧?”笑爷撇了撇嘴,“下雨天我当鞋套。” 24、管律师,新年快乐! 后备箱里满满当当地塞着大包小包,去痒痒外婆家的路上,张口笑又是唱儿歌又是做鬼脸,总算是把小丫头哄得笑容满面,乐呵呵地进外婆家吃年夜饭去了。 送走痒痒后,笑爷换到副驾驶座上,仰着头呼了几口气,“靠,哄小孩儿真累。” “辛苦了。”管严肃侧过头瞥了他一眼。 “哎,管律师。”笑爷叫了他一声,“你那儿有几个小孩儿?我要包几个红包不?” “不用。” “还是包几个吧。”他从兜里拿出钱包,皱着眉头数了数,又四处翻着兜,“你有新的红包不,最好上头有新春快乐几个字的。” 管严肃踩了脚油门,余光里看着边上那个坐立不安的人,忍不住问了句,“你很紧张吗?” “嗯,有点。”笑爷吞了吞口水,觉得喉咙有点干。 他看了眼窗外,心想我他妈能不紧张吗?人还没追到呢,倒先被带去见公婆了!你丫也不给点时间准备准备,穿哪件衣服,拎点啥东西,不都得提前考虑,第一印象很重要! 等红绿灯时,车窗边走过对手里拎着保健品的小夫妻,看着他俩,张口笑有些紧张地剥起了手指甲。 一走进酒店大厅,笑爷就觉得自己傻逼了,真特么想太多了。亮堂堂的大厅里热热闹闹地摆着四五桌酒席,人挤人围拢坐着,男女老少塞了一屋子,已经开始上菜了。背景音乐闹哄哄地放着《恭喜发财》等一溜新年必备曲目。 “操,全你亲戚?”张口笑瞪大眼愣了愣,“这是喝喜酒,还是吃年夜饭呢?” “头回见识吧?” “是,真特么开眼界。”笑爷二十多年年夜饭都是在家里吃的,还是头回见着能凑齐这么一大家子人的年夜饭,他摸了摸脑袋,说,“挺特别的。” “亲戚都呆在一个地方,又喜欢热闹,就这么办了好几年。”管严肃也跟着摸了摸笑爷那颗板寸头脑袋,凑近点压低声音说,“其实这么弄挺烦人的。” “别摸了,再摸就秃了。”张口笑拍掉了头顶那只手,“那谁埋单?” “小辈轮流着。” 管严肃进去后扫了眼各桌,拍了拍笑爷的肩,安排他坐在最角落里整体年龄最低那一桌。张口笑看着管严肃离开的背影,心里凉了一下,“你丫自作多情吧,你看,人果然就是看你可怜,带你来蹭饭的。” 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张口笑看了眼对角线那桌上管严肃的背影,默默地夹起一片白菜叶。估计是因为这桌都是年轻人的缘故,又是远房亲戚,不怎么往来,大家好像互相都不怎么认识,自顾自地吃饭,只有两三个看起来特别要好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笑爷打量了一遍大伙儿,就开始全神贯注地消灭面前的菜。 于是,逗的是直到年夜饭吃完也没人过问张口笑的来历,“看起来蹭喜酒也不过如此,没点技术含量,埋头吃饭就得了。”笑爷心里嘀咕着,整个人躲在角落里,视线锁在人群中那个高个子身上,琢磨着管律师是不是得先开车送完这堆亲戚才能来接自己。 “张口笑。”笑爷正失神愣着,冷不丁地被人喊了声。 “到!”整个大厅里就听见他声音洪亮地叫了一声,然后围着管严肃的那堆七大姑八大姨突然笑得乐开了花。操,笑爷在心里骂了一声,看到管严肃朝着自己招了招手,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我同事小张,一个人过年,今天就带过来了。还得送他,那我们先走了。”管严肃拍了拍张口笑的肩膀,搂住他就要往外走。 笑爷看着众人有礼貌地笑了笑,心想你特么也不介绍一下这堆人里哪个是你爸哪个是你妈,只好笑着环顾了众人一遍,拜了个年,“叔叔好!阿姨好!祝各位新春快乐,财运亨通,心想事成!过年好!” “哟,这孩子嘴真甜。”其中一个穿着唐装的女人摸着笑爷的头夸了一声,眉眼隐约和管严肃有点相像,夸完后又对着管律师唠叨了一堆,硬是不让他走。听了一会儿,笑爷算是听出中心思想了,就一句话,赶紧给痒痒找个后妈。 周围的七大姑八大姨又纷纷热情地介绍起身边合适的姑娘,张口笑偷偷瞥了眼皱起眉头的管严肃,有些尴尬地听别人给他拉姻缘。 “小伙子有女朋友没?”其中一个人突然问了句。 “没呢,单身。”笑爷硬扯起嘴角看着这群人笑了笑,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胸脯,“有好的先留给领导!” “这小伙子真可爱。”脑袋不知道又被谁摸了一下,笑爷心里嘀咕了句,你们要知道我安得啥心思,得说我可恨了吧。 酒店门口车来车往,都是吃完年夜饭往家赶的人,夜空下已经绽放开了一朵朵烟花。张口笑跟着管严肃去外婆家接痒痒,他边数着天上的烟花开了几片花瓣,边闷闷不乐地问道,“管律师,你是不是跟大慈善家似地每年拎一个带过来吃年夜饭?” 管严肃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没,你是第一个。” “哦。”还没数完呢,那朵烟花就被黑夜吞噬了,笑爷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那你准备给痒痒找个后妈吗?” “暂时没这个打算。” 砰一声,天空中又炸开了一朵大的,红色和金色相间的。张口笑看得很认真,抿起嘴角笑了笑说,“童话里的后妈都可坏了呢。” “嗯。” 看来非常时期得采取非常办法,笑爷盯着窗外绚烂的夜晚琢磨着。 两人去接了痒痒,又回了趟管严肃家,把一大堆炮仗搬上了车,接着开车去了市民广场。广场上已经有人在放烟火了,炸得整个广场好像一震一震的,热闹得很。 管严肃抱着痒痒站在一旁,看着张口笑有模有样地把各式各样的炮仗摆好,仰头看了看别人家的烟火,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 “痒痒,看哥哥给你放个大,我们比过他们。” “小心点。”见着张口笑这副兴奋得要死的模样,管严肃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没事儿,我点火技术一流。”笑爷试了试打火机,得意洋洋地说,“我这技术去点神七神八都没问题。” 火星在张口笑指尖一亮,“砰”一声,蹿上去一道亮光,在空中炸出了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花,又大又亮。痒痒用小手指指着夜空咯咯直乐,广场上的人纷纷抬头看。 管严肃看了眼烟花又看了眼身边的张口笑,眼睛亮盈盈的,好像烟花都映在了里面。想着几天前还在寻思什么烟火晚会个人专场,他微微笑了下。 “哥哥,好漂亮!”痒痒趴过来亲了张口笑一口,笑嘻嘻地竖了个大拇指。 张口笑又放了几个,他就喜欢买花式新鲜的炸出来好看的,每放完一个,广场的人全都抬起头看。可买得再多也不经放,还剩最后两个,三个人就先靠在一边看了会儿别人家的,夜空真美。 “烧钱。”管严肃看着张口笑这股得意劲儿,跟一只膨胀着往天上飞的孔明灯似的,忍不住戳了一下。 “切,我花的钱你,管不着。”笑爷斜了他一眼,“再说,开心最要紧,是不是?痒痒。” 管萌点了下头,又斜着脑袋想了想,“可是,环境污染哎。” “……”张口笑替痒痒把衣领竖高了点,轻轻地捏了下她的小脸蛋,“管老师,那明年咱们不放了,或者过几天咱们去植几棵树?赎个罪?” 突然起风了,凉飕飕的,张口笑正蹲在地上准备点火,管严肃朝着他晃了晃手中闪着光的手机,“有电话。” “谁?”笑爷吼了句。 “陌生号码。” “那你帮我说声新年好得了。” 烟花升空之后,散落下五彩缤纷的亮片,好像片片星辰落在凡尘中,笑爷仰起头满意地看着,管严肃接起电话,“喂?”了一声,然后匆匆地说了句新年快乐。 “手机?” 放完后,张口笑跑回管严肃和痒痒身边,笑嘻嘻地问管律师要手机。他随手点开通话记录,一串陌生号码,可是只看手机号码的最后四位他就知道是谁,因为曾经背得太熟了。“辞旧迎新吧。”笑爷自言自语了一句,看着灯光下三个人在一起的影子笑了笑。 管严肃去一边接了会儿电话,大概是同事之间拜年的。回来的时候,痒痒笑嘻嘻地躲在笑爷怀里,睁着大眼睛对管律师说,“爸爸,我跟哥哥打赌输了,你说我要信守承诺吗?” “嗯?”管严肃摸了下她的脑袋。 “我输了的话,第一,最后这个让爸爸点。”小丫头故弄玄虚地说。 管严肃点了下头,接过张口笑手里的打火机,准备放了最后这个烟火。火束上天,管严肃不紧不慢地走回两人身边,仰起头看着夜空下绽放的花朵,随口说道,“第二呢?” 广场人的其他人又放了几束,新年的夜,绚烂无比。管严肃见痒痒半天都没回应,刚要回过头,突然耳畔涌上来一股湿热的气息,好像是烟花在耳朵边绽放一般,轰一下,右脸落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很轻,却很滚烫。火星溅在脸上,有些想逃。 “管律师,新年快乐!” 一瞬间的沉寂,夜空慢慢安静了下来。他诧异地回过头,只见始作俑者正嬉皮笑脸地看着自己,歪嘴笑着,轻快地说,“第二呢?谁赢了,谁亲你一下。” 管严肃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沉闷地说,“属狗的,真没治。” “是呀,狂犬病,爱乱舔,您给治么?” “管萌,以后不许再拿爸爸当赌注。”管严肃从张口笑手里抱过痒痒,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又瞥了眼身边这个傻笑的小子,丢下四个字,“下不为例。” “哎,好嘞!”笑爷提高嗓门应了一声,很好,你没推开我,这就够了。 25、三碗不过岗 “哥哥,看,下雪了呢。”车子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路灯下纷飞着晶莹剔透的雪花。 “瑞雪兆丰年,好事。”张口笑看着飞溅到车窗玻璃上的小雪珠,叹了口气,突然按下车窗。他把痒痒的小手捧在自己手心,正好接起飞落到车窗内的一片雪花,“我们痒痒是雪花仙子呢。” “手别伸到窗外去,危险。”管严肃透过后视镜看了俩人一眼。 “知道。”笑爷应了声,看着洁白的雪花在管萌手心融化,最后化作一滩水。他拿起小丫头湿漉漉的手在自己衣袖上擦了擦,一阵风吹进来,两个人抖了抖,“关窗咯,要打喷嚏了。” “爸爸,我想跟哥哥去堆雪人,好不好?”痒痒躲进笑爷怀里,奶声奶气地问。 “太晚了,要感冒的。”管严肃反对道,又接起手机随口应了句,“快到了,妈。” “痒痒,看,这雪薄得给雪人堆个头都不够。”张口笑抱着痒痒指了指窗外,又看着管严肃说道,“这特么不会是炮仗放多了整成人工降雪了吧,也没看天气预报说有雪。” 管严肃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拐了个弯,地上开始打滑了,“管萌,晚上睡奶奶家。” “我想跟爸爸睡小房子里。”痒痒嘟了嘟嘴,细声细语地说。 “爸爸那儿没换新被子新床单。”雪越下越大,管严肃慢慢降低了车速,想了想又加了句,“乖,奶奶准备了红包和大礼包。” “哦,那我明天要跟哥哥去堆雪人。” “嗯。” 张口笑闭起眼听着两人的对话,温柔地抚摸着痒痒的头发。心里想着,这小丫头其实跟只小猫似的,被人送到这窝那窝,也悉心照顾着,但总感觉少了一个真正的家。怎么说呢,有点心疼。 “哎,痒痒,红包哥哥明天给你。”张口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琢磨着以后过年得随身揣几个红包。 管萌拨浪鼓似地摇着脑袋,凑到笑爷耳边悄悄说,“不要,哥哥是大小孩,痒痒是小小孩,应该爸爸发红包。” “哎哟,我的小天使。”张口笑乐呵呵地捏了捏痒痒的小脸蛋,小祖宗,你这胳膊肘往外拐得都快接到我肩膀上了吧。 “管律师,就停这儿吧,小区里单行道可绕了。”张口笑喊住了正要往里开的管严肃,抱着痒痒狠狠地啵了口,跨下车来。雪有些大,不过几秒钟就飘了他一脑袋雪花,他绕到另一边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 “管律师,过年好,笑一个嘛。”张口笑手撑着车顶,俯下身看着面容严肃的管律师,说,“我又没啃掉你一块肉,至于么。” 管严肃侧过头和张口笑对视了一下,看着小伙子发梢的雪珠子,催促道,“快进去吧,地上滑,看着点。” “笑一个嘛?”笑爷边凑近管律师耳边说,边朝着后座的痒痒招了招手。 管严肃看着他头顶越落越多的雪花片,伸出手拂了一把,无奈地勾起嘴角笑了笑,“再不进去,这头发就跟肯德基门口那老爷爷似的了。” “耶!”张口笑二逼兮兮地摆了个胜利的手势,嘴巴里念叨着“新春快乐!吉祥如意!万事大吉!”,一步步向后退,目送管严肃那辆黑色小轿车消失在茫茫一片雪中。 “猴哥,给您拜年了!祝您新的一年百发百中百步穿杨弹无虚发一炮就红!早点让我捡个干爹当当!嘻嘻,怎么样,这祝福词够量身定制不?” 张口笑跟只哈巴狗似的趴在沙发上,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的主持人刚倒计时完,奔上来一大堆穿得五彩缤纷的舞蹈演员。笑爷抱着手机挨个给好哥们儿拜年,打完最后一通,有些寂寥地抱着靠枕咬了一口,最后拎起睡衣跑浴室去洗个了热水澡。 热水淋在身上很舒服,整个浴室被熏得热气蒸腾的,镜子上雾蒙蒙的。大概是今天放炮仗放过瘾了,沾了满手火药味,笑爷洗着洗着就觉得欲望莫名其妙地起来。他用手臂擦了擦镜子,很认真地看了自己一眼,突然抽起风来,跟踩咸菜似地踩着自己脱在地上的西裤。 脚被硬物硌了下,一包杰士邦掉了出来,张口笑“操”了一声,靠在水汽滴答的墙壁上闭起眼双手握上自己的小弟弟,“原来最后一束烟火还没放呢。”他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用今晚点过无数次火的手点燃导火索,摩擦着,又给自己撸了一发。 高朝来临时,他眼前一花,无力地顺着墙壁滑到地板上。“大概一个人过年,或多或少总是让人感觉沮丧吧。”张口笑心里想着。 电视里已经开始重播春晚了,笑爷穿着浴袍蹲在沙发上,看了眼手机,没有电话,“咦,今年我妈打麻将输钱了吧,现在都没打电话来。” 外头还有人不消停地在放鞭炮,张口笑好不容易从柜子里翻出瓶人家送的葡萄酒,又往消毒柜里拿了一只汤碗,眯着眼倒起酒来,自言自语道,“三碗不过岗哟三碗不过岗。” “你丫真是寂寞空虚冷了。”他喝了一口,擦了擦嘴角,刚才高朝时那个人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不至于吧,这么饥渴?” 喝着喝着,他就开始眯着眼跟着舞台上的歌手唱得自嗨起来了,心里琢磨着这按道理说都是先交入党申请书,再一篇篇往上递思想汇报,为了得到组织认可必须先经受住组织考验,可不是特殊时期能走特殊程序么? 张口笑被电视里的小品逗得两只眼睛都笑没了,抱着碗直乐,笑得酒都要洒了,“人不轻狂枉少年,是吧?任性就任性一次吧。”他猛灌了一口酒,从沙发缝里掏出手机,给某人打了个电话。 “管律师是吧?我包你四个小时的车,到太阳出来。外快赚不赚?一口价!五百块,干不干?” 笑爷扯着大嗓门对着手机吼,人还听得稀里糊涂地,他就把电话挂了。整个人缩在沙发角落里,心里想着,有种你丫就别来。 26、瓶山夜雪 管律师开车到的时候,只见远处白皑皑一片雪里一动不动地站着个人,看起来等了好久似的,都冻成雪人了。靠近了才发现这人鼻子都冻红了,活像根装上去的胡萝卜,管严肃闻着一身的酒气,有些无可奈何,看起来又得伺候这个小酒鬼第二次了。 “钥匙拿来!”张口笑一见着管严肃就乐呵呵地扑过去,要抢他手心里的钥匙,兴奋地说,“我来开,带你去个地方。” “有驾照吗?”管严肃扶了他一把,把他带上车。 “废话。”笑爷猛地拍了下管律师的肩膀,有低头在羽绒服兜里翻了半天,眯缝起眼说,“本本我藏席梦思下头呢,就告诉你!” 管严肃看着他这副模样头大了一下,低下头替他系好安全带,无奈地说,“有本也不行,酒驾呢。” “我操,武松喝了酒还打虎呢,我怎么就不能开车了。”笑爷突然拍了下管严肃的脑袋,一掌把他拍到自己肚皮上,“再说了,交警都回家过年去了。” 管严肃有些担心他待会儿得吐出来,稍稍打开了一个窗缝,透透气,皱紧眉头看了眼笑爷,问道,“这么晚去哪儿?” “不告诉你。”张口笑弯着眼睛傻笑了一会儿,特自豪地说,“我是导航仪,你丫得听我指挥。” 外头的雪还在写,路面上积着厚厚的雪,车子压上去的感觉有些奇妙。管严肃还是第一次开这种路,不过还好这大过年的晚上,路上基本没车。笑爷整个人快趴到挡风玻璃上了,手指左拐右拐地指挥着。 “去瓶山?”快到目的地时,管严肃大概猜出来了。瓶山是当地一座小山丘,很矮,叫山都有些勉强。 “乖儿子,聪明!”笑爷傻乎乎地朝着管严肃竖了竖大拇指。 “这么喜欢这山?”管律师瞥了眼边上那个傻小子,传说瓶山土底下埋的全是酒瓶子,“一看就不是本地人,本地人都不爱上那儿。” “为啥?”笑爷打了个嗝。 “十多年前,在山上有起劫持人质事件,死过人,知道的都嫌不吉利。”管严肃解释道,想了下又补充了一句,“那次我和菁菁刚好在那儿约会,人质是被狙击手失手误伤了。” 张口笑点了点头,一副很乖的模样,隔了半天,突然问了一句,“菁菁?” “嗯,痒痒的妈妈。” “操,我特么还真会挑地方。”笑爷一张口喷出一堆酒气。 管严肃以为他是怕大晚上去那儿不吉利,笑了笑,说道,“唯物主义者吧?没事儿,唯物主义不信邪。” 瓶山不收门票,全开放,平时去的人确实比较少,笑爷爱这地儿也就是喜欢它的清净,有时候山上就自己一个人,特舒服。公园内的设施已经很陈旧了,也没整修过,上山的路杂草丛生,山顶有一个突兀的小亭子。可这会儿,除了雪,其他什么好像都看不见了。 张口笑背着手摇摇晃晃地走在上山路上,看起来还挺熟门熟路的,管严肃只好在后头跟着。笑爷往厚厚的雪里踩了个脚印,又绕着脚印边缘踩了几下,指着大脚印对管严肃说,“看,神农架野人的、大脚印!” 管严肃在他没走稳的时候扶了他一把,只见笑爷一手搭在管律师肩上,整个人往下蹲,要用另一只的手指去挖雪,“我看看这山底下是不是埋着酒瓶?” “有的话,还挖出来喝?”管律师失笑了一下。 “不敢了。”张口笑缓慢地挥了挥手,“再喝你就不管我了,第二天我得跟卖火柴的小女孩似地冻死了。” “管律师,你看这啥?”笑爷得意洋洋地瞥了管严肃一眼,得瑟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往管律师眼前飞快地溜了溜,“擦炮,很久没玩儿了吧?” “哪儿买的?不是禁卖了?”管严肃觉得很头疼,喝成这样子还玩擦炮,没把自己擦着炸了就好。 “有次去村里买的,我压箱底的宝贝。”笑爷不在意地答了句,“不给小孩儿玩就成。” 见这小子掏出盒子里的家伙要玩的时候,管严肃赶忙拦下,却被张口笑一把甩开。只见他蹲下身子用手挖了个深深的雪坑,回头看眼管律师问道,“这么玩过没?” 说罢,把擦炮擦着了往雪坑里一丢,轰一下,一阵烟,雪团和雪屑胡乱四溅,跟炮弹似的砸向两人。笑爷跟小孩似的嗷了声“雪崩啦!”,歪着头笑眯眯地盯着管严肃问,“好看么?喜欢吗?给你看的。” 见管严肃没给回应,他嘟囔了一句,“我们小时候还炸粪坑,更带劲。”管律师瞥了他一眼,伸手替他把羽绒服的帽子套上,一把没收了笑爷手里的擦炮。 远处有几声突兀的鞭炮声,劈里啪啦响了好久,张口笑抢了半天也没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抢来,狠狠瞪了管严肃一眼,突然发酒疯似地往雪里一躺,滚了起来。 闹了一阵,他一下子朝天躺着,仰起头看着管严肃,眼睛里亮闪闪的,拍着胸脯特别严肃地说,“管律师,我保证,不管再发生什么,我就这么垫在痒痒下头,我接着他。” 管严肃愣了愣,脖子里落进去一片雪花,湿湿的,他“嗯”了一声,弯下腰拉起张口笑替他掸着身上的雪。 “管律师,你说说痒痒的妈妈吧?” 张口笑突然拽了把管严肃,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坐在雪堆里,屁股一下子就湿了,“你再闹下去得生病了,回去。”管律师板起来说道。 “回去个屁,我不走。” 管律师看着他一副坐在地上耍赖的模样,哄小孩似的说了句,“那再走几步,上亭子里说。” “我跟痒痒的妈妈是大学同学,菁菁特别优秀,也很要强。”管严肃盯着笑爷冻红的手顿了顿,拉过一只塞进了自己捂热的兜里,自己的手伸在外头,“菁菁的姥爷也生过精神病,所以大概是遗传性的,刚生完孩子那阵产后抑郁,可能就刺激了。” 张口笑“嗯”了一声,被冷风吹了一会儿觉得酒醒了点,不好意思地垂着脑袋,犹豫了半天,鼓起勇气抓起管严肃露在外面的手也塞进了兜里。 管严肃挣了挣,手指被笑爷牢牢拽着,只好继续说,“我那时事业刚起来,怪我对她关心少了,就突然发作了。” 张口笑一边抓住管严肃的手,一边应了句,“我懂,就跟我抽风似的,说抽就抽。” “去过好多医院,也治不好,越来越严重,后来的,你知道了吧?” “嗯,你说过。”张口笑抬起头看着管严肃,吞了下口水,很正经地说了,“管律师,我、我这人心理素质可好了。” “嗯?”管律师趁着他说话拽出自己的手,“菁菁笑起来的时候……” 话还没说完,只见张口笑整个人弹簧似地向上弹了一下,指了指管严肃,说,“你丫别说她笑起来的时候跟我特别像,这也忒偶像剧了。” “想什么呢。”管严肃白了他一眼,“菁菁笑起来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她心里有任何伤痛,怪我太粗心了。” 外头的雪渐渐停了,当真是白茫茫一片雪世界,在山上眺望下去难得还有那么一点北国的味道。两个人坐在亭子里,张口笑双手握了下拳,往管律师那边靠了点,抿着嘴笑了笑,说,“管律师,你不粗心,可温柔了,跟电热毯似的,暖和!” “电热毯啊。”管严肃看着山坡上的白雪,试图寻找刚才被张口笑炸出来的雪坑,“可是,电热毯有危险,小心触电。” “不会的,睡着之前关掉就没危险了。”说完后,张口笑只觉得自己心里跟放一百响的炮仗似地,噼里啪啦炸个不停,心都要轰成马蜂窝了,血管咚咚咚地膨胀开来。 他捂了捂胸口,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你知道我喜欢男人吧?” 管严肃侧过头瞥了他一眼,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笑爷只觉得血液都冲出血管了,稀里哗啦在身体里颠来倒去地乱喷,太阳穴一胀,整个人突然跳了起来,站在管严肃面前不管不顾地说,“我就是喜欢男人,你丫还说过什么撑同志反歧视,要是你敢说我恶心,我特么点好擦炮塞你裤裆里。” 听到这话,管严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想就这泼妇样儿哪儿还敢歧视,吓都吓死了。 “笑个屁!”张口笑一见管严肃竟然乐了出来,心里一急,摸着脑袋兜了个圈,都快从亭子里跳出去了,最后他隔着老远不管不顾地指了指管严肃说,“我不单喜欢男人,我他妈觉得我好像还喜欢你。” 话音刚落,不知哪家大半夜不睡觉的砰地往天上炸了朵烟花,夜空闪了好几下。管律师看着面前这个说完之后就蹲在点上把头埋在手臂里的小孩,不知怎么地,心里慌了几下。 他看了眼远处的烟花,走过去蹲到张口笑面前,试着把他的脸挖出来,没成功,只好缓缓地摸着他脑袋,说了句“对不起”,轻轻叹了口气就没后文了。 “对不起你妹!”笑爷突然跟火箭升天似地弹跳起来,几步逃到对面的柱子边,吼了句,“你他妈还律师呢,说话都不如我溜,想说啥说啥!” 管严肃看着笑爷躲在柱子后露出半张脸气喘吁吁的模样,觉得挺逗的,刚想笑一下却突然觉得心里酸了一酸,他酝酿了一下措辞,想了半天还是开口说道,“笑笑,我可能只能把你当兄弟,或者儿子。” 张口笑拿头撞了几下木柱子,仰起头看了会儿亭子顶上的雕花,突然红着眼睛说,“下雪天说话太冷了,你他妈闭嘴,我替你说。不就是接受不了吗?不怪你,我懂。兄弟就兄弟,儿子就儿子,爱情算个屁啊,最他妈操蛋了,什么我爱你你不爱我的。我跟你说我怎么想的,老子就想找个人搭个伙过日子,病了有人陪,饿了有人做饭,睡觉有人抱着,死了有人给你下葬!” 笑爷跟放鞭炮似的吐完一堆后,就背对着管严肃,喘着大气看着远处的雪,风灌进脖子里冷冷的。 隔了很久,只听见管严肃在背后说了句,“你还这么年轻,我都有女儿了。” “我特么找个年轻的,又不能生孩子,你看你都替我上完了,现成的,多划算。”张口笑整张脸都红红的,好像染缸里浸过似的,“反正我赖上你了,你爱咋咋地。” “脸皮真厚。”管严肃朝着笑爷走了过去。 “是呀,我厚脸皮,不信你摸摸。” 看着管律师走过来,张口笑下意识地往后推了推,靠在栏杆上无路可退。这样的夜,安静得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管严肃笑了笑,伸手抚摸了下笑爷冰火两重天的脸。 “我操!”张口笑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叫了起来,“哪个不长眼的,挨千刀!” 管严肃看着他一惊一乍的模样,勾起嘴笑了下,退后了一点等张口笑接电话。笑爷看了眼电话,皱了皱眉头,接起电话张嘴就喊了声“妈”。 他缓了口气靠着栏杆开始唠嗑,“妈,打麻将又输了吧?手气背,早点收手呀,玩儿到现在。嗯,早睡了呢,被你吵醒了!放心,都好,我准备买车了呢,以后我开车带你们兜风,南方可漂亮了。啊?哦,我两挺好的,他睡我边上呢,我怕吵醒他。妈,新年快乐!我挂了啊,啥时候我爸不拿刀砍我了,我就回家过年。” 笑爷挂了电话,回过头看了眼,管严肃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吹牛都不打草稿。” “切,不是匹诺曹,不怕长鼻子。” 两个人冷了一会儿场,管严肃拍了拍他说,“回去吧,都冻成冰棍了。” “人肉馅的。”张口笑接了一句,突然看向管严肃的眼睛,笑了笑,痞痞地说,“管律师,安慰我一下,让我亲口呗,换一边脸。你要觉得不舒服就当被蚊子咬了一口。” “大冬天哪儿来的蚊子。” 笑爷没说话,双手紧紧抓住管严肃的衣袖,歪着脑袋凑近他的脸,闭上了眼。管律师看着张口笑闭紧的眼和颤抖的睫毛,还有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某根弦松了一下,稍稍偏了一下头,吻恰好落到了嘴角。 依旧轻得很,笑爷得寸进尺地伸出一点点舌头舔了下,明明冰凉得很,他却觉得像罐子里的陈茶或是埋了好多年的女儿红。心里得意洋洋地想,就管律师这样儿的,估计好多年没跟女人亲过了,一晚就亲了两次,赚翻了! “哟哟,流鼻涕了。”管严肃说了声,赶忙去找兜里的手帕。 “我靠。”笑爷接过手帕抹了把鼻子,“丢人死了!比流鼻血还煞风景。” “喂!上头的!你俩谁呀?” 山坡上有个大爷拿手电筒照了照亭子,中气十足地吼了声。“我擦,扫黄大队的来了。”笑爷拉起管严肃的手就往另一条下山路上跑,边跑还边和大爷对吼,“新年好!是自己人!”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山脚下,找了半天才找到刚才的停车位,车上积了一层雪,不知道被哪个熊儿子写了个“猪头”上去。 “这不专业啊。”笑爷伸出手指,在车头上画了几下,加了个猪鼻子上去。 “管律师,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张口笑边擦着车身上的雪边问道 “给我点时间,毕竟这个对我来说……” “有点难,是吧?”笑爷帮管严肃接了上去,他拿抹布扫着雪,手冰冰的,“反正,我有权追你,你有权拒绝我,不过,谁要是还没等到结果就半道退出,谁特么就是猪头。” 管严肃看着车头上那个猪头,“嗯”了声。你很可爱呢,傻小子。 27、抱一抱那个抱一抱 除夕之夜那场雪一下就下足了一天一夜,害得这座没暖气的南方小城刚迈入新的一年就冻成了大冰库。舍不得开空调的人家里,人们手脚冰凉地躲在屋子里,就跟冰箱里冷冻着的猪肉似地直冒寒气。正月初二回娘家,雪停了之后,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冻雨折磨过的路面恼人地结着冰。 虽说痒痒嚷嚷着要跟哥哥堆雪人打雪仗,可逢年过节被两边的亲戚缠着,愣是年初三才有空来找张口笑玩儿。笑爷裹在条毛毯趴在阳台栏杆上,望着小区里结了层薄冰的小水潭出神,边想边擤着鼻涕,“小丫头,雪人早给人堆完了,现在咱只能玩冰雕了。” “来,痒痒,收着红包。”张口笑特意包了几张连号的新钞票,图个吉利。 “谢谢,哥哥。”管萌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还沉浸在春节的喜悦之中。她乖乖地把钱递给驾驶座上的爸爸,得意洋洋地说,“痒痒枕头下压着好多红包呢。” “哎呦喂,小财主!”笑爷乐了乐,捏了捏痒痒的小鼻子,“那咱们可得把钱看好了,小心爸爸私吞。” 前排的管严肃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不紧不慢地开着车,“今年痒痒压岁钱存你们那儿吧?年后去开张存折。” “哟哟,这是在帮我拉存款呢。”张口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盯着管严肃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特么有味道,“没事儿,我现在做对公这块,个人存款业绩压力不大。” “嗯。” “不过带痒痒去存次钱也好,见识下。”笑爷边说话边弯起食指和痒痒拉钩钩玩,“哪像我们那会儿,上了大学才第一次进银行,看着敞亮的大厅吓得腿都直打哆嗦。” “哥哥,鼻涕虫呢。”管萌指了指张口笑的鼻子,爬起来要去抽后边的餐巾纸盒。 “额。”笑爷尴尬地擤了擤鼻子,揉了揉擦得通红的鼻头,对着管严肃说,“别怕,鼻炎而已,不传染,受凉就这样。” 管严肃趁着等红灯的时候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下雪天喝醉了跑山上去撒酒疯不流鼻涕才怪。他递了个垃圾袋给正揣着团餐巾纸不知所措的张口笑,笑了笑说,“痒痒,哥哥背着你一个人去堆雪人了呢,你看他,感冒了吧。” “滚,骗小孩的坏蛋。”笑爷拉着痒痒的小手笑嘻嘻地说,“别听你爸的。” “爸爸,怎么回家了呢?”车子稳稳地停下来,痒痒看着车窗外熟悉的房子嘟起小嘴问爸爸,有一点点不开心。 “这冰天雪地的,你们还真想去滑冰?”管严肃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开门接她下车,又看了眼正摸着鼻子的张口笑,说,“过新年,回家开个火做个饭,别出去了,就呆家里玩吧。” “阿嚏!”笑爷和冷空气一接触立马打了个喷嚏,心想真特么是自作孽不可活。 “死要俏,冻得咯咯叫。”管严肃看着里头只穿了件低领毛衣的张口笑皱了皱眉,说了句当地的俗语,伸手摸了把笑爷大冰棍似的脖子,“怎么也不戴条围巾?” “不戴,戴了跟没脖子似的。”张口笑边说话边吸了吸鼻子。 “你是长颈鹿呢,还是天鹅呢,这么在意脖子的长短。”管严肃看着他觉得有点好笑,跟痒痒大冬天哭着吵着一定得穿裙子一样,又有点心疼,于是解下围巾递给了他,“放心,你的身高又不是靠脖子撑着的,戴个围巾矮不了。” 张口笑不好意思地接过灰黑格子的围巾,觉得握在手里跟揣了个暖宝宝似的,愣了几秒抬起头傻兮兮地问,“菜呢?不是要开火?” 管严肃指了指后备箱,正要抱着痒痒去拎买好的菜。 车子停着的那块地儿正好有块磨得光溜溜的大冰块,张口笑见管严肃要去拿东西忙献殷勤似地大跨几步抢着奔过去,于是,一滑,一溜,“咚”一声,笑爷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冰上,“我靠!这路特么打蜡了吧!” 父女俩看着张口笑跟电视里犯错的宫女似地红着眼睛跪在冰上,嘴里哎哟个不停,疼得小脸都褶成包子了。管萌咬着手指,好像感同身受似地,委屈地拉了拉管严肃的衣袖,“爸爸,你去扶一下哥哥吧,好痛。” “妈的,我今年犯太岁吧。”风吹着他眼角疼出来的泪痕,跟小刀剐似的,两只膝盖被黏在冰上,估计得破皮淤青了。笑爷看着蹲在面前的管严肃,很没出息地又挤出几滴泪,真的好痛。 “要抱还是背?”管严肃看着面前这人的怂模样,咳了几声,问了一句。 “啊?”笑爷正皱起眉头揉着膝盖,冷不丁被这么一问,一下子在冰天雪地里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痒痒在呢,多不好意思。” “想什么呢。”管律师斜了他一眼,伸手就要抱起他。 看这架势是要公主抱啊,张口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他看了眼站在家门口的管萌,狠了狠心猛地推开管严肃,低下头自言自语似地说了一句,“你就猪八戒背媳妇儿那样就成。” “八戒?” “八戒?”张口笑乐滋滋地趴在管严肃背上,贴得紧紧的,两条腿被他叉开抱着,下巴一下下蹭过管律师短短的发梢,酥酥的。笑爷觉得再这么蹭下去得蹭出反应来了,“八戒,你就应一声呗。” 管律师白了他一眼,掐了下他的腿,正好碰着擦破的那块皮了,疼得笑爷嗷嗷直叫。“管萌,开个门。”小丫头有模有样地拿着钥匙开门,自己先跨进去换好拖鞋,又弯下腰帮爸爸和哥哥把拖鞋摆好。 “哥哥一点都不勇敢呢,爱哭鬼。”痒痒用小手指擦着张口笑眼角的泪痕,又刮了刮他的脸说,“羞羞羞!” “嗯,羞,真羞!”张口笑摸了把自己滚烫的脸,看着管严肃缓慢地卷起自己的裤脚,布料擦到伤口的时候有些刺痛,膝盖上蹭破了层皮,已经有了青紫色的淤青。 “没什么大事。”管严肃看了一眼说。 “嗯。” “那我去做饭了。”管律师拍了拍张口笑的脑袋,勾起嘴角笑了笑,说,“别哭了啊,比小姑娘还爱哭。” “操,污蔑人。” 张口笑打量了一圈管律师的房子,不大,装修得也很简单,不过看着挺舒服的。他抱着小丫头窝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顺便借机刺探了一下军情,生日爱好之类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痒痒边吃着笑爷喂到嘴边的火龙果边叽叽喳喳地出卖着老爸。 “还有,会打嗝的东西爸爸也不爱吃。”管萌捏了捏笑爷的小耳垂,拿起电视遥控板换台。 你爸也算挺挑食了,张口笑心里想着。正好央视六套在放一部韩国电影叫《冠军》,是讲一匹跛脚马和她主人的励志故事的。笑爷抿起嘴笑了笑,亲了口小丫头,嘱咐她乖乖地看电影,自己拖着脚笑嘻嘻地朝厨房走过去。 “洗菜呢?” 管严肃瞥了眼门口那张傻乎乎的大笑脸,嗯了一声,继续洗手里的白菜。张口笑扫了一眼整个厨房,觉得装得不错,看着还挺专业的,明显比外头的装修好了一个档次。他心里乐了乐,暗自窃喜捡到个会做饭的宝,“管大厨,你的招牌菜是啥?” 管律师打开水龙头冲脸盆里的菜,示意张口笑去拿搁在微波炉上的两本书。 “啥?”笑爷看着手上的两本书,封面花花绿绿的,《儿童营养食谱》和《做孩子爱吃的菜》。 “折角的都做过,打对勾的是成功的,画叉叉的是失败的。”管严肃边切菜边一本正经地说。张口笑瞪大眼睛看着《儿童营养食谱》这本书的页脚和每道菜标题边的对勾和叉叉,最有趣的是有的边上还有自己的心得备注。 管律师看到张口笑翻开第二本书,顿了顿又解释道,“这本有点难,上面的造型很难摆,做不好。” 笑爷看着书上大熊猫和机器猫造型的盖饭,突然“我操”了一声,“管律师,你也太可爱了吧。” “不过,我看就这对勾和叉叉的比例,你这水平,都没及格呀。”张口笑乐呵呵地凑到管严肃耳边,接过他手中的菜刀,说,“还是我做吧,我们做菜,手中无书,心里有书。” 管律师指了指边上那袋饺子皮和搅好的肉馅,侧过头咳了咳,闷闷地说,“你包饺子去。” “哟,算你识相,想吃我包的饺子了吧。” 从厨房里看出去,傍晚时分,小区里各家各户的灯陆陆续续亮了,远处是高楼大厦亮起来的夜光,真有种万家灯火的感觉。管律师一丝不苟地洗菜切菜配菜,笑爷站在一旁熟练地包饺子,时不时抱怨几句这饺子皮面没发好呀这馅还不如自己做得好。 “哎,管律师,你是不是在法庭上特能说特威风?”张口笑拿手肘捅了捅管严肃,嬉皮笑脸地问。 管严肃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剥自己手里的毛豆。 “我能来旁听一次不?” “你别冲上来献花就成。”管律师剥开豆荚,手指一推,挤出三四颗新鲜的毛豆。 “那不至于,我顶多在下头鼓掌喝彩。”笑爷把包完的饺子排成整整齐齐的几列队伍,见管严肃没接话,就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你要嫌我丢人,大不了就不去了。” 管律师低头拨弄着玻璃碗里绿得很可爱的毛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住没转身去翻微波炉上那本营养食谱。他推了推身边的张口笑,说,“你去做菜,我包饺子。” 一旁的电饭煲冒着热气,张口笑自信满满地炒着毛豆烧肉,狭小的厨房一下子热腾腾了起来,窗户上都是水蒸气。不得不说,笑爷手艺还是很值得称赞的,管严肃闻着扑鼻而来的香气,笑了笑,继续低下头去包饺子。 “哎哟喂,我说管律师,您能别这么侮辱饺子不?”笑爷把肉闷在锅里,转过头去看管律师的饺子,他拿起个边上一个褶都没的饺子在手里掂量了掂量,“你这是包饺子,还是折纸呢?” 管严肃被噎住了一下,低头看着保鲜膜上摆着的两堆饺子,确实形态截然不同,自己的是朴素了那么一点。 “嗯,你这小清新,我那跟舞女的百褶裙似的。”张口笑随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饺子,一手拿着锅铲,一手在碗里蘸了点水抹到饺子边上,“来,蘸点胶水,要我教你不?” “下次吧,痒痒要饿坏了。”说罢,管律师随手捏了几个奇异的褶子出来。 “哎,管律师,过阵子可以给痒痒买文具书包去了。”笑爷边炒着白菜边转过头去看了眼管严肃,后者包完饺子正在切甜橙,“就到嫂子那班里去吧,我打电话问过了,她班里没那种欺负人的小霸王。” “嗯。”管严肃切了一瓣橙子,想了想,伸手递到笑爷嘴边。 “哎哟,真甜。”张口笑受宠若惊地吃了一大口,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无赖地说,“再帮忙擦擦。” 管律师无奈,只好伸出手指,轻轻地替他抹去了嘴角正往下淌的汁水。 笑爷乐呵呵地往锅里猛铲了一勺,又继续说,“我还有个想法,你想听不?” “嗯?” 笑爷把锅盖一盖,整个人转身靠在墙上,额上正低下汗水,“我寻思着指不定可以带痒痒去学跳舞,就那种朝鲜舞,裙摆能遮住腿,还主要是动上身。”说完,他还动了动手滑稽地演示了一下,“那啥,就大长今那种。” 管严肃没说话,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这个手舞足蹈的小子,突然伸手抹去了他脸上那滴落到眉角的汗水,拍了拍他的脸说,“你都能提名感动中国了。” “切。”笑爷凑近了些和他对视,歪嘴笑了笑,说,“我感动中国干嘛,我感动你就成了。” 管严肃推开门端着一盘子橙子出去,喂痒痒吃了几块,又陪着小丫头看了会儿电视。厨房是磨砂门,能隐约看见一个扭来扭去自嗨着的身影,还有二拉吧唧的歌声。 “抱一抱那个抱一抱,抱着那个月亮它笑弯了腰; 抱一抱那个抱一抱,抱着我那妹妹呀上花轿。” “管萌,你在干嘛?”快开饭了,管严肃准备先下楼倒个垃圾,出门前正看到管萌要用手指抓碗里的毛豆吃,忙呵斥了一句。 刚从厨房移门那儿挤出半个身子的笑爷听到这一句,人一抖,赶忙奔过来。他瞪了眼门口的管严肃,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小姑娘的手,又拿勺子喂了她满满一口毛豆,“痒痒乖,每根手指上有十亿个细菌呢,可脏了,要生病的。” 小丫头哦了一声,就乖乖地拿起勺子偷吃起了毛豆。张口笑把沙发前的垃圾收拾了一下,和管严肃一起下楼。 “十亿个细菌,真博学你。”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一下子亮了,管严肃接过张口笑手里那袋垃圾一起拿着。 笑爷嘻嘻笑了一下,撇了撇嘴说,“数字乱编的,能吓唬人就成。” 管严肃跑远了些去倒垃圾,回来时看见张口笑正蹲在花坛前,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等我两分钟。”笑爷拍了拍管律师的肩膀,示意他稍等片刻,只见他不知从哪儿掰了方小冰块,正用一根吸管对着冰块中间吹气。不一会儿,冰块中间就有出现了一个小洞,他拔了一根小草穿过这个洞,又打了结。 “拿着,戒指。”笑爷把小玩意塞到管严肃手心,路灯下还挺晶莹剔透的。 “克拉数还挺大的。”管严肃看着戒指笑了笑,冰块搁得手心有些凉,“这是在求婚?” “没,觉得好玩儿,就做了一个。”张口笑扬起下巴看着管严肃,小区的音响里放着和缓的轻音乐,“我等你送我真的。” “这么自信?” “嗯!” 管严肃觉得自己掌心的温度过于滚烫了,没多久那枚冰戒指就融化了,他打开手掌给张口笑看手心的那滩水,说,“即使化了也无所谓?” “化了再做呗!” 路灯下,管严肃看着面前这个傻小子无比阳光地微笑着,笑容很迷人。他摸了摸张口笑的脑袋,搂着他上楼,“你这段数,不追女人可惜了。” “追女人干嘛,我就追你。” 28、老板娘 两个人倒完垃圾回来,管萌已经迫不及待地坐到饭桌前了,冲着两人笑嘻嘻地舔了下嘴角,桌上餐具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还特意搁了桶大瓶的鲜橙多。 “嘿,痒痒真乖。”张口笑摸了把管萌的小脑袋,转身进厨房去端最后一道菜,包饺子剩下的肉馅索性做了肉饼子蒸蛋。 “不是刚吃了甜橙,又要喝橙汁?”管严肃把鲜橙多拿在手里,晃了晃,皱起眉头看着里头黄澄澄的液体,“这个不好,爸爸给你榨新鲜的去。” 痒痒低下头撇了撇嘴,拿小勺子敲着饭碗,自言自语地说,“电视广告里小朋友都喝这个呢。” “哎呀,想喝就喝吧,这个起码比雪碧可乐好。”笑爷小心翼翼地把肉饼子蒸蛋端出来,正听见父女俩的对话,忙插了一句,又凑到管严肃耳边轻声说,“难得一次,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哈,当我替痒痒求情了,卖我个面子。” 管严肃斜了张口笑一眼,拿起痒痒的杯子倒了一点,算是同意了。 “哎呦,我们痒痒的小饭盆真可爱。”张口笑看着管萌面前一套Hello Kitty的餐具乐了乐,仔细打量了一会儿,从小筷子、小勺子到小餐盘、小饭碗,一应俱全。果真是个小丫头。 “家里就一套儿童餐具,下次再给你买一份。”管严肃带着笑的声音在张口笑耳边响起。 “滚,当我三岁小孩儿!”笑爷龇牙咧嘴地捏了把管严肃的胳膊,又替他盛了满满一碗饭, “下次是不是还得给我买奶嘴呢。” 先前怕菜凉了,张口笑就先拿碟子倒扣着菜保温。这会儿每掀开一个碟子,小丫头就配合着张大嘴巴发出一声夸张的“哇”,哇得笑爷快觉得自己烧得每道菜都在冒金光,就跟《中华小当家》里似的,自己仿佛就成了那个穿红衣服的小子。 毛豆烧肉、清炒菠菜、盐水虾、肉饼子蒸蛋,和一盘猪肉白菜馅的水饺。若以苛刻的眼光去挑剔,其实也做得一般,色香味俱全自然算不上,味道倒还算是让人停不下筷。 可就是这么几道普普通通的家常菜竟也把四方桌摆得满满当当的,让人吃得开开心心的,或许是饭桌太小我们太饿,也或许是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窗外已经全黑了,夜色漆黑一片,雨又开始不依不挠地下着。房间内的空调打得有些高,熏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餐厅顶灯的光线并不强,是那种温馨得恰到好处的亮度。 痒痒津津有味地吃着,边吃边朝着张口笑竖起大拇指发糖衣炮弹,乐得笑爷一个劲儿地给她剥虾吃。 “痒痒吃,虾是好东西,补脑的。”张口笑又往痒痒饭碗里递了一只剥好的虾,“俗话说,吃四只脚的不如吃两只脚的,吃两只脚的不如没脚的,鱼啊虾啊最好了。” 痒痒乐滋滋地嚼着虾肉,捏着虾须把一只虾吊在半空中,指了指它密密麻麻的脚,说,“可是,哥哥你看,虾有好多脚啊。” “……”笑爷正剥着虾壳的手顿了顿,突然也有些想不明白了,他讪讪笑了下,“没见过虾走路吧?不会走只会游的都算在没脚那堆里,反正是好东西,痒痒多吃点。” 管严肃见张口笑又往痒痒的饭碗里送虾肉,忙拿筷子敲了敲笑爷的碗,“她自己会剥,让她自己来,你饭都凉了,快吃。”说罢,又瞥了眼吃得眉开眼笑的痒痒,“管萌,多大的人了,还要哥哥伺候你。” 小丫头嘟起嘴瞪了爸爸一眼,自己动手剥了起来,一会儿就把壳剥干净了,又学着哥哥的样子往醋里沾了沾递到管严肃碗里。 “哎哟,管律师,多大的人了,还要女儿伺候你。”张口笑弯着眉眼看着父女两,笑嘻嘻地说,说话间也往他碗里丢了一只虾。 管严肃看着米饭上搁着的虾肉,又看了眼两人,无奈地笑了笑,拿筷子指了指自己面前那盘清炒菠菜,说,“你们也吃点蔬菜,别只顾着吃虾。” “哥哥,你可以去开饭店了呢。”小丫头吃得心满意足,边揉着鼓鼓的肚子边盘算着再吃一个水饺,正要行动呢,就先吃了爸爸一记眼刀。 “好勒,那我们痒痒做老板娘去,给哥哥收钱。”张口笑舀了一勺毛豆,浇了点汤汁和米饭拌在一块,边吃边说。 管萌仰头把杯子里剩下的鲜橙多喝干净,满意地舔了舔甜腻腻的嘴角,“哥哥,老板娘痒痒不会做,要找爸爸,爸爸数学好!” 吃完饭,张口笑和管严肃挤在厨房洗碗,痒痒乖乖地抱着一本画册跑小房间看书去了。笑爷边洗着碗边冲管律师流氓兮兮地吹了一记口哨,嬉皮笑脸地问,“嗨,老板娘,老板我贤惠不?” “好好洗你的碗。”管严肃把洗好的碗筷搁到消毒柜里摆好,白了眼边洗碗边转过头盯着自己看的某人。两人对视了一下,管律师先不自在地撇过头,咳了几声,没好气地说,“看着碗,脏东西长在我脸上?要抹点洗洁精不?” “碗没你好看。” 张口笑往碗里挤了点洗洁精,认认真真地洗起来,既没说话也没再看着管严肃。大功告成之后,他擦了擦湿漉漉的双手,突然喊了一声,“管律师。” “嗯?” “我觉得你快投降了。”张口笑往前走了几步,挺了挺胸抬头看着管严肃。背后的豆浆机突然滴滴叫了几声,开始刺耳地工作起来。 “为什么?” “我本来以为得三十六计上齐了才有戏,不过,现在看来,第一招就挺好使的。” 豆浆机跟拖拉机似地炸得整个厨房轰隆隆的,豆子在里头剧烈翻滚破裂。张口笑咬了一下嘴唇,突然贴近了一步,手臂轻轻地搭上了管严肃的肩膀。两个人贴近的胸膛里仿佛也有豆子在上下翻滚,时间缓慢地走着,最后好像某个口子一开,缓缓流出了香醇的豆浆。 气氛正好,管严肃勾起嘴笑了笑,慢慢低下头,就在面前这人准备闭上眼睛时,他突然凑到张口笑的耳边,低低地说,声音像羽毛轻拂,“第一招是温水煮青蛙吗?” “皮厚肉少。”管严肃拍了拍张口笑紧紧绷着的脸,移开厨房门走了出去。 “操!” 管律师隔着厨房门听着豆浆机闹哄哄的声音,轻轻笑了笑,逗这小子好像还挺有趣的? 喝完豆浆之后,张口笑陪痒痒画了一会儿蜡笔画,小房间地上铺着柔软舒服的地毯,书桌的硬角都用软泡沫包住,大概是怕小孩磕着。房间不大,家具也很简单,可是很温暖的样子,笑爷在心里默默想着。 小丫头喜欢颜色鲜艳的蜡笔,橘色黄色粉色红色,都是暖色调的,画太阳画鲜花画她喜欢的东西。 笑爷抱着痒痒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摸了摸她的头发,很安静地看着她画画。 “哥哥,你猜这是什么?”痒痒举起手里新鲜出炉的小作品。 张口笑看着这幅颜色艳丽的图画,好像是三个火辣辣的太阳发射出耀眼的光芒,红的黄的混成一堆,又有点像番茄炒蛋,中间还有根线穿着,笑爷心想,“丫头,你要是画后羿射日呢,也还差了七个太阳吧。” 痒痒扑闪着大眼睛等待答案,笑爷摸着脑袋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好意 思开口,倒不是怕猜错了丢脸,就是怕这丫头失望。 “哥哥,好笨哦。”痒痒戳了戳笑爷的脸,指着画纸上大小不一的图案说,“是三个人手牵手,爸爸、哥哥和痒痒。” “哦。”张口笑又看了一眼,还是没看出哪儿像人了,只是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他用手指轻轻抚过那三团红通通黄澄澄的物体,蹭得满指腹的蜡笔,乐呵呵地抱着痒痒说,“哎哟,我的小天使,赶紧让爸爸也猜猜。” “管萌,洗袜子了。”管严肃站在门口轻轻敲了几下。 痒痒像只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地跟着爸爸走到卫生间,搬过一只小板凳坐下,有模有样地搓起洗衣盆里的小袜子,兴高采烈得好像是在玩玩具一般。张口笑跟着管严肃靠在卫生间门口看痒痒做家务,看起来洗得很熟练的样子。 “哎,管律师,其实你教育孩子很有一套。”张口笑一只胳膊搭在他肩上,整个人斜靠了过去。 管严肃哼了一声,没接话,见痒痒站起来要给小洗衣盆换水时整个人晃了一下,还是下意识地喊了声小心往前大跨了一步。 “我上大学那阵,寝室里有个哥们儿,从来不洗袜子,脏了的往衣柜里一丢,过几天拿出来就以为是新的穿上了。”笑爷边看着痒痒兴致勃勃地抹肥皂边叽叽喳喳地说,“还有一哥们儿,他亲妈给他电话连线叫他怎么晾衣服。” 管严肃拍了拍张口笑的肩膀,示意他去陪痒痒一块儿洗吧。 笑爷蹲在痒痒身后,大手包着小手一起洗那双漂亮的小袜子,小孩子总是特别喜欢玩肥皂泡,搓着搓着,不一会儿洗衣盆上就漂了一堆大大小小的肥皂泡。笑爷突然侧过头亲了口痒痒的右脸,两个人相视着嘻嘻笑了一下,一齐捧起一堆肥皂泡吹向站在一旁的管严肃。 肥皂泡飘着飘着,有的还没飞就掉下来了,有的飞了几步就碎了,反正没一个沾到管严肃身上的。管律师看着两个人笑了笑,也没说话,过一会儿,拿起拖把拖了拖落到地砖上的肥皂沫,怕滑。 “洗完了没?再泡下去手都要皱了。”管严肃看着两人正把小粉袜子套在水龙头下面,玩气球似的往里灌水,忍不住提醒了一声,“粉都快洗成白的了。” “大不了再染成粉的呗。” 不知不觉就到了痒痒睡觉的时间,本来笑爷是抱定主意要睡在管严肃家的,可他家就一张小孩睡的小床,还有一张窄的要死的单人床,估计无论是主观条件还是客观条件都不允许吧。张口笑哄着小丫头睡下后,亲了一口,就跟着管严肃下楼了。 “不住一晚?”管严肃发动汽车,车子缓缓行驶着,怕路滑。 “您车都开了,我还住个屁啊。”笑爷边玩着自己的保险带边转过头白了管严肃一眼,“再说,我可不想睡沙发或者浴缸。” “衣柜也成。” “滚你丫。”汽车开得好慢,空调打得好高,张口笑脑袋往后一仰,觉得自己昏昏沉沉地快睡着了。后来管严肃说啥他也没听清楚,只无意识地嗯嗯哦哦应了几声。 “家里床太小了。” “嗯。” “以后吧,换张大的。” “哦。” 29、类似爱情 绵绵阴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几天,整个春节假期都虚度在湿答答的天气里了。初六恰逢立春,万物复苏,老天爷一下子眉开眼笑赏了个大晴天,阳光明媚,雨水洗刷过的树叶绿油油的,倒真有些春暖花开的味道了。已是假期的尾巴,出不了远门,公园里便一下子人山人海的。 张口笑睁开眼一见外头晴空万里的,立马笑眯眯地趴枕头上给管严肃打电话,喊俩人出门踏青拍照去。 “哎哟,我操,这是来看车展的吧。”张口笑把脑袋探出车窗外四处张望着,试图找个能停车的地儿,“啧啧,有钱人真多。” “头伸进来,还要不要命了?玩狗头铡呢。”管严肃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呵斥了一声,就这一眼的功夫,前头恰好空出的车位就被人抢了。 他无奈地打了打方向盘,准备再去绕一圈碰碰运气,“要不你和痒痒在大门口先下?我去找车位。” “算了,我们等你。”笑爷低下头拍了拍怀里迷迷糊糊的小娃娃,昨天不知道谁家半夜里放鞭炮,吵得小丫头一晚上没睡好,现在还在冬眠状态。 “把这些车拆了,零件拼起来都能绕地球三圈了吧。” 管严肃正打算舍近求远干脆停植物园后门去算了,张口笑嘻嘻哈哈地接了个电话,是猴哥的,说是嫂子今天上幼儿园值班,问要先带管萌去园里熟悉熟悉环境吗? 两个大人一合计,得,上幼儿园踏青去吧。 启明国际幼儿园是近几年新建的,在经济开发区圈了挺大一块地,是私营性质的,硬件设施好,教师素质高,收费自然也不低。管严肃不常来这一片,估摸着方向开了一阵愣是没找着。 “靠,你还本地人呢?这都能迷路。”张口笑看着怀里的痒痒蜷了蜷身子,大概是冷了,就脱下外套给她盖上。他看了眼车窗外冷冷清清的大街,嘀咕了句,“这是哪儿呢?” 管严肃边停下车设置导航仪,边笑了笑说,“你不还号称自己是活地图?” “大哥,系统没更新不行么?”笑爷看着管严肃点着导航屏幕的手指出了神,真修长,好看!正走神呢,突然前方路口拐出来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张口笑猛地一拍大腿,大吼了声,“跟着那车!” 怀里的痒痒被这么一吼,整个人委屈地抖了下,眨巴着惺忪的睡眼朦朦胧胧地望着张口笑。笑爷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安抚似地拍了拍小丫头的背,哄她继续睡会儿。 他瞥了眼前面那辆奔驰的牌照,没错,就是猴哥的,得意洋洋地对管严肃说,“跟紧点,别丢了!” “Yes,sir。”管严肃边开着车边心情很好地回了一句。 “靠,你丫有时候也挺二逼的。” 跟着绕来绕去开了十来分钟才到目的地,幼儿园的选址很好,隔了条马路就是一个种满花花草草的小公园,绿化不错,空气也不错。管严肃稳稳当当地把车停在奔驰边上,正对着幼儿园的大门,启明国际幼儿园这七个大字竟然还上了七种颜色,跟彩虹似地挂在大门上。 “猴哥!”张口笑叫醒睡成一团的痒痒,冲着车门外吼了一声。 “我还在琢磨是哪个跟踪狂盯着我车呢,老子也没违法乱纪啊。”猴哥锁好车大跨步走了过来,拉着张口笑的胳膊把他拽出车,“要不是后来认出是管先生的车,我还想再带着你们绕几圈。” “哟,围巾不错。”笑爷扯了扯猴哥脖子里那根羊毛围巾,看了眼站在远处的嫂子,还情侣的呢,“嗨,嫂子好!” “那是,情侣围巾,羡慕不?”猴哥挑了挑眉毛,又转过身伸出手跟管严肃握了一握,“你好,管律师,还认得我吧?” 管严肃“嗯”了一声,抱起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痒痒,摸了摸她的头发说,“管萌,叫叔叔好。” “叔叔好!”小丫头条件反射地扬起嘴角笑了笑,甜甜地叫了声,又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提高音调对着稍远些的嫂子喊了声,“李老师好!新年快乐!” 幼儿园装修得很别致,还很新,整得花花绿绿的,到处是小朋友喜欢的卡通图案,弄得跟个童话世界似的。嫂子本来就喜欢小孩子,也讨小孩子的喜欢,不一会儿就和痒痒黏乎在了一起。三个大男人跟保镖似地走在后头,额,有点多余。 嫂子牵着痒痒的手,照顾到她的脚走得很慢,边走还边温柔地介绍幼儿园里的教室和游戏活动。猴哥双脚踩在教室软绵绵的塑料垫子上,很不自在,感觉自己跟迪斯尼童话里的怪物似的,他拉了拉管严肃,冲着自家老婆喊了句,“我们上外头抽根烟去。” 笑爷看着痒痒跟嫂子亲密的样子,好像彻底忘记了还有个哥哥似的,心里酸了酸,感慨了句“人到底是专业的,差距啊!”,也跟着猴哥和管严肃到外头去了。 猴哥从兜里掏出根烟递给管严肃,只见后者咳了几声,摆了摆手说,“谢了,最近嗓子不好。” 三个大男人四处走了一会儿,站到了操场面前,红红绿绿的塑胶跑道上设施一应俱全。秋千、滑梯、跷跷板,小孩子喜欢的东西都有。张口笑见管严肃又克制不住地咳了几声,皱着眉头替他拍了拍背。 “哎,猴哥,围巾借一下呗。”笑爷踮起脚一把勾住猴哥的脖子,嬉皮笑脸地要把他的围巾扯下来,“反正这会儿嫂子不在,没人跟你情侣,下次我再送你们两条。” 管严肃执意不要戴,强调咳嗽不是着凉,被笑爷狠狠瞪了几眼,耐不住猴哥也在边上帮衬,只好无奈地任笑爷替他系上羊毛围巾。 “啧啧,有了媳妇就不要娘了。”猴哥把张口笑拎到一边,捏了捏他的脸,弹了下烟灰,潇洒地说,“得,大白天电灯泡亮着太费电,我节能减排去。” 笑爷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替猴哥掸了掸落到身上的烟灰,突然推了他一把,嗷了声,“好勒!娘慢走!” “操,死小子。” 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微风带着点种子新发芽的味道。两个人开始也没怎么说话,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在塑胶跑道上,阳光下两条影子拉得老长。张口笑在后头挪来挪去,试图把两个影子合体成一个。 “干嘛呢?”管律师猛地转身,笑爷正弯着腰低着头,一个没注意就撞上他胸口了。 “哎哟,你穿金钟罩铁布衫了呢,疼死我了。”张口笑皱起眉头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抬头看着管严肃,“快看看歪了没?” “没,挺得很。”管严肃捧起他的脸,捏了捏鼻子,“我看看是隆的不?” “原生态的,你摸摸。”张口笑抿着嘴笑了笑,一只手贴上管严肃正捏着他鼻子的手背,带着他轻轻揉了下,一下,两下。从远处看,恰好只看见一个影子。 微风拂过,管严肃大概觉得气氛太暧昧了,咳了一声松开手,继续往前走。笑爷勾着嘴角笑了下,也跟了上去。 “哎,管律师,你是不是怕痒痒上学被人欺负?”两人走了一会儿找了张椅子坐下,恰好能坐两个人,椅背上的图案是一片蓝天白云。张口笑边敲着膝盖边问道。 管严肃瞥了他一眼,里头又只穿了一件低领毛衣,于是把围巾解下来搁到了他手里,“嗯,怕受刺激,毕竟她妈妈的病有可能是遗传性的。” 笑爷握着手里的围巾,低下头笑了笑,突然整个人后仰过去看着蓝天,椅背很矮,于是他一大半上身都吊在半空中。 “小心点。”管严肃喊了一声。 “没事儿。”张口笑仰着头说着话,视线里是一大片蓝天,白云朵朵。大概是仰着脖子的原因,说话有些吃力,声音竟意外地听起来有那么点哽咽。 “管律师,其实青春不就那么一回事。你可能因为戴眼镜被叫四眼田鸡,因为长得胖被叫肥妞小胖,因为青春痘被叫麻子脸,可叫着叫着,有的成了数学课代表,有的成了语文课代表,然后,我们就都长大了。” “嗯。”管严肃看着他一直滚动着的喉结,仿佛里头是一颗闪光的珍珠,伸出右手托住了他的脑袋,让他靠得舒服些。 “所以啊。”笑爷安心地枕在管严肃的手心里,“这个世界不可能是天下无贼的,你应该教会她如何面对,而不是将她和这个世界隔离开。 大概是说得太多,又仰得透不过气了,张口笑猛地抬起头大喘了几口气,看着管严肃断断续续地说,“相信痒痒,也相信你自己。” 操场后边就是一条马路,有几声汽车鸣笛声响起。管严肃觉得自己心里仿佛有什么正被汽车轮胎压着,他突然一把搂过面前的小伙子,缓缓地拍着背替他顺气,胸口这个位置突然堆积了一团暖流,有一个声音闷闷地说,“如果可以,也请相信我。” 管严肃没说话,就这么抱着怀里的人,抱了很久。 “哎,管律师,你小时候的外号叫啥?”笑爷觉得自己快被抱得断了气,虽然很舍不得这样子温暖的怀抱,还是迫不得已钻出脑袋,用额头顶着管严肃的下巴问了句。 “嗯?”管律师摸了摸他扎手的板寸。 “你不会是小结巴吧?”张口笑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下,突然眉飞色舞地说,“肯定是了,你小时候结巴,所以长大了立志当个大律师,是不是?” “想象力真丰富。”管严肃拍了拍他的肩,松开了笑爷,“我啊?好像真没被人叫过外号。” “切,骗人,是羞于说出口吧。”张口笑见管严肃站了起来,也跟着走上去和他并排走,“你猜我的外号?” “小猴子?” “不是。”笑爷好像很得意地挑了下眉毛,“小泥鳅。” “小时候这么黑?”管严肃看着身边这头皮肤白皙得跟小丫头似地小伙子笑了笑。 “我说我漂白粉里浸了三年,你信么?” 阳光淡下去了一些,没那么刺眼,天空是很柔和的色调,两个人绕了半圈操场,在一块跷跷板边停下来,笑爷自顾自地坐在一边,见管严肃站半天也没做到另一头的意思,撇了撇嘴说,“管律师,我给你唱首歌吧?” 他随手拾起地上的小石子,抛到对面那头跷跷板的座位凹槽里,“你听得高兴了,就往里头仍几个钢镚。” 然后他咬了下嘴唇,笑了下,缓缓开口。 “我站在屋顶,黄昏的光影, 我听见爱情光临的声音; 微妙的反应,忽然想起你, 这默契感觉像是一个谜。 …… 可不要忘记,你要相信你自己, 给我一些类似爱情的回应; 这个世界很无情,谢谢你, 说一声爱你,我很想听。” 管严肃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操场很安静,安静得只听见歌声。他觉得自己听过张口笑唱歌,只是第一次听他唱得这么认真,还有,这么完整。歌声很清亮,没有技巧,也不会拐弯抹角。 说实话挺平铺直叙的,平得像溪水流过,又像水珠一滴滴落进心房,然后水滴石穿。 大概是唱得不好意思了,笑爷没唱几句就草草收场了,低下头抿起嘴。管严肃走了几步蹲在他面前,看这小子略微红着脸,低声说,“管律师,过几天就情人节了,电影院情侣套票还送爆米花呢,多划算。” 管严肃犹豫了一下,握住他滚烫的手,动了动唇,刚要说什么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了一下,最后还是笑爷大度地甩了甩手,“得了,接电话去吧!” 只见管律师很抱歉地看了笑爷一眼,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皱着眉头接了起来,他走远了几步接电话,越听脸上的表情越严肃。 “笑笑,家里出了点事。”管严肃回来时满脸歉意,摸了摸笑爷的脑袋,掏出兜里的车钥匙,“车子你开回去,痒痒先在你家住一晚。” “哎,什么事情?”张口笑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管严肃,把钥匙塞回他手里,“我让猴哥送我们,车你开,这儿打不到的。” 管严肃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张口笑有些失落地看着管严肃一点点消失的背影,踹了脚跷跷板,突然奔到跑道上跑了一整圈,“操!谁他妈发明的手机!我宰了你!”  30、管乐乐 管萌跟着李老师手牵手把幼儿园里的每个角落都逛遍了,玩到日暮西山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小丫头听说爸爸有事先走了也并没有过多的失落,大概是习惯了。猴哥搂着张口笑走在两人后头,夕阳西下,红彤彤的天边燃着几团火烧云,很是好看,明天大概又是个大晴天。 “哎,我说猴哥,赶紧自个儿生个去,别老抱着别人家的小孩,过干瘾呢。”张口笑看着痒痒趴在嫂子怀里笑嘻嘻的模样,心里打翻了个醋瓶子,酸溜溜的。 “切,倒是你哈,上赶着给人当后妈。” “滚你丫。”笑爷白了猴哥一眼,隔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道,“我乐意。” “经开支行大概十五那天开张,你房子找好没?”猴哥给自己系好围巾,瞥了眼身旁正踢着石子玩的傻小子,“我替你看了套单身公寓,还行。” “单身公寓啊,听起来就很孤单。” “你愿意叫它爱情公寓也成。”猴哥削了一记笑爷的脑袋,“混小子,上点心。” 张口笑正专心致志地低头踢着石子,猛地被这么一削,整个人惊得往边上一蹿,一头撞上路旁的一棵松树,扎得满脑袋疼。他边揉着自己边痛苦地哀嚎,“哎呦,猴哥,你看看给扎成仙人掌了没?” 之后,三个大人带着痒痒去吃了一顿必胜客,小丫头舀着冰淇淋烤布丁吃得津津有味。晚饭后猴哥见时间已不早了,就直接把他俩送回家去了。 管萌白天玩得累了,看了一会儿动画片就直嚷嚷着要睡了。笑爷觉得此刻的自己突然化身成了电视剧豪宅里矜矜业业的老仆人,任劳任怨地伺候大小姐刷牙洗脸,又在床边哄了二十分钟这小丫头才睡着。 时钟滴答地走着,张口笑整个人瘫在沙发上,无意识地揉着自己的胳膊,心里却好似有一瓶汽水在不停冒泡,咕噜咕噜地。管律师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呢? 他翻出手机忍不住给管严肃发了一条短信,大概一刻钟之后,管严肃来了一个电话,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点咳嗽声,大意就是待会儿会有人过来接痒痒回家。笑爷刚要追问几句,管严肃就匆匆地挂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有规律的滴滴声,他觉得心里那瓶汽水已经发酵成了酸奶,涨得酸酸地。 张口笑打开电视,把音量调成静音,抱着卡通枕头看起了无声电影。他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下方的字幕,心想,算了,接回去也好,本来自己明天上了班也没处安置痒痒。 大概四十几分钟后,楼下传来了汽车熄火的声音。笑爷蹦跶到窗户边往下一看,门口停着辆亮黄色的小夏利,车门一开,下来个很年轻的小姑娘。 “嗨,你就我哥的小弟吧?我来接小丫头。”门口站着的姑娘也就二十来岁,黑框眼镜马尾辫,一副大学刚毕业的模样。两个人互相打量了一眼,张口笑心里被“小弟”两个字狠狠地雷了一下。 “先进来吧,痒痒刚睡下。”笑爷替小姑娘找了双粉色拖鞋,把人接了进来关上门,“你好,我叫张口笑。” 小姑娘透过镜片瞥了他一眼,突然扬起嘴角笑了笑,指指自己说,“管乐乐,管严肃是我堂哥。” 两人身后的电视机屏幕一闪一闪的,张口笑和管乐乐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彼此一会儿,突然同时爆发出了笑声,笑爷拍了拍自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胸口,“我操,我本来以为我爹妈取名字就够逗了,想不到你家更好玩儿。” 小姑娘也乐了一乐,接过张口笑递过来的茶水灌了一口,说,“得,咱两凑一组合能上台说相声了。” 张口笑先对着管乐乐竖了竖大拇指,又做了个“嘘”的手势,轻手轻脚地到卧室里看了一眼,痒痒睡得正熟。 “我哥跟我说什么小弟,我还寻思着难不成他在外头搞黑社会了?”管乐乐拍了拍张口笑的肩膀,笑嘻嘻地说,“不过看你这样儿,顶多也就一传销组织。” 张口笑斜了她一眼,小姑娘笑起来还有俩深深的酒窝,心想,现在的丫头说起话来还真自来熟,“要不明天一早我给你们把痒痒送过来?这都睡着了,叫醒多不好。” “没事儿,不用叫醒。”管乐乐自信满满地说,“让她在车上继续睡,我车技好。” 张口笑脑海里浮现出楼下那辆黄得耀眼的二手小夏利,皱了皱眉,坚定地说,“和车技没关系,纯粹是不安全,要不我抱着她坐车过去吧?“ “然后我再送你回来?”管乐乐撇了撇嘴很快地接了一句,“我哥给了你多少保姆费?反正一分油钱没给我。” “我请你吃宵夜?” “烤串儿。” “成交!” 两个人跟人贩子似地蹑手蹑脚地溜进房间抱起痒痒,一个拿毛毯把痒痒裹得紧紧地,一个四处张望着下楼梯开车门。要是从监控里看,要多贼眉鼠目就有多贼眉鼠目。笑爷抱着痒痒坐在后排,空间狭小得腿都伸不开,两人怕吵醒痒痒也没说话,就这么一路无言地往管乐乐妈家开去。 经过一个路口时,前面一辆比亚迪突然停在路当中发动不了,管乐乐一个没忍住猛地按了一下汽车喇叭。 张口笑刚“哎”了一声,就见着怀里的小娃娃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四处打量了一番,最后看着驾驶座上的人影,含含糊糊地喊了声,“乐乐姐好。” “Sorry,痒痒。”管乐乐打了打方向盘,绕过那辆熄火车。 “为啥不叫你姑姑?”张口笑用手遮住痒痒的眼睛,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小丫头继续睡。 “又不是杨过,叫什么姑姑,喊姐听着年轻,舒服!”管乐乐边说边用手拍了一下方向盘,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看了后视镜里一眼,“待会儿你躲车里别出来。” “为什么?” “我妈现在打着灯笼找女婿呢,看见个男的就眼绿。”管乐乐推了推眼镜框,突然“咦”了一声,“我哥不会是想撮合咱们俩吧?这手法也太次了。” 张口笑白了她一眼,心想,女侠,我对你是真没兴趣,我就对你哥有想法。 管乐乐把痒痒交给自己妈妈后,一路小跑着蹦回了自己的小夏利,拧开音乐,在吵吵嚷嚷的歌声中带着张口笑直奔夜排档。十一点多的夜市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两人找了张桌子坐下,大手笔地点了一堆烤串儿。 “老板,再拿两瓶啤酒。”管乐乐挥了挥手。 “你得开车。” “我给你点的。”管乐乐拿出餐巾纸擦了擦油腻腻的桌子,突然抬起头盯着张口笑看了好久,看得笑爷寒毛直竖,“哎哟,我认得你,你不就年夜饭那天喊到的小屁孩吗?特怂。” “……”张口笑接过餐巾纸狠狠地擦着自己跟前那块,努力地翻出个白眼,心想,你才多大呢还喊我小屁孩。 不一会儿,一大盘烤串儿就上来了,上头洒满孜然粉,正往下滴着油。两人先捡着肉串儿闷头吃了起来,消灭了一大半之后,张口笑拿起串藕片慢悠悠地嚼着,抹了抹嘴角的油问道,“你家出啥事儿了?” 管乐乐挑了一会儿,拣了串蘑菇的,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说,“一天往医院里送了俩,我大伯冠心病突发,那家人好像送进去个高血压的。” “我操。”笑爷一下咬着自己舌头了,疼地呜呜直叫,一口把嘴里的藕片渣吐出来,“女侠,那你还坐在这儿吃烤串儿?真淡定。” “我又不是医生,呆那儿也被人嫌弃。”管乐乐吃了几口蘑菇,大概是觉得不好吃又放下了,“再说我家亲戚多,表上还没轮到我值班呢,我先养足精神。” 夜市里乱哄哄地,油烟味四溢,烧烤摊上的白烟好像把冬日的寒气都赶走了似的。张口笑喝了口啤酒凉了凉舌头,觉得自己心里被油烟堵得慌,一听到管严肃爹进医院了吓得跟听到自己亲爹发病似的,他拿着签子敲了敲桌子,“你说具体点儿?” “你报社的啊?”管乐乐瞥了他一眼。 “嗯,社会版的,说完给你线索费。” 管乐乐听着这话乐了乐,烤串吃得整张脸泛着油光,好像酒窝里都攒着油似的,“也成,其实这事儿搁我心里也挺堵的,正好找个人说说。” “女侠,慢慢说。”笑爷给管乐乐倒了杯白开水,双手递过去。 “我嫂子精神病发作抱着痒痒跳楼,害得痒痒瘸了条腿,这事儿你知道吧?”见张口笑点了下头,管乐乐喝了口水又继续说,“这事儿其实真没谁对谁错,两家都是受害者,说来说去他们家也挺可怜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剩下的孙女还伤了条腿。” “嗯。” “不过后来,他们家大儿子做得事儿就过分了,真他妈极品!”张口笑见姑娘突然爆了句粗口,忙又加了点水递过去,管乐乐狠狠地咬了口凉掉的肉串,“哪有这种事儿?自己妹妹精神病跳楼,非带着堆人闹到我哥单位去,说我哥在外头找小三,害得老婆抱着小孩跳楼,闹得可大了,结果好了吧,我哥工作没了。” “操。”笑爷下意识地骂了句,拿签子扎了下桌子,回过神来后问道,“你哥原来在?” “检察院。”管乐乐吐掉嘴里冷冰冰的肉块,招呼老板又来了几串肉的,“我哥原来在检察院干得多好,青年才俊,能力又强,领导多看好他,说前途无量都不夸张。这下好了,生活作风问题是大事,尽管是造谣污蔑也混不下去了,我哥只好辞了工作跟人开律师事务所去,这几年过得多累。” 张口笑无意识地大灌了一口脾气,喉咙里冰冰的,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笔记本里夹着的那根白发,开口想骂一句却只打了个酒嗝。 “还没完呢。”管乐乐接过老板新拿来的烤串,递了根鸡肉的给张口笑,“他们家大儿子呆在国外,带人闹完事儿一拍屁股就回他的美利坚去了,一年就回来一次,把自己爹妈全丢给我哥。我就操他了,脑子里全是资本主义粪坑里的屎。” 张口笑看了眼面前这个气急败坏的小姑娘,摸了摸她的手背,冷冷地说,“你别糙了,我替你操他。” 两人一时没说话,埋头啃了一会儿新上来的烤串儿,撑得都打嗝了。管乐乐擦了擦嘴角,抹了满手油,“我婶婶多心疼我哥,反正就冲这事儿,我婶婶就跟他们势不两立了。不过,我哥真是个好人。” 笑爷低头嗯了一声,等她接着说下去,“那两人现在住的房子就我哥给买的,还每个月都给他们生活费,不过全是瞒着我婶婶的。反正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事就给我婶婶知道了。” “嗯。” “生活费还好说,毕竟痒痒隔几天也会在那儿住一阵,给点烧菜做饭的钱也应该。就是那房子,不知我哥是缺心眼还是咋的,房产证上写的是俩老人的名字。” “你婶婶是怕以后这房子到那个资本主义渣渣手里是吧?” “嗯,真精明,我哥脑子还没你好使。”管乐乐摸到酒杯偷偷喝了一口,“不过他也就是心软,当是帮菁菁姐在养老呢。婶婶闹了一阵以后,算是达成协议了,把痒痒加进去。按我说,这些本来就该全是痒痒的。” “嗯。”张口笑又灌了口啤酒,快见底了,招呼老板又拿了一瓶来。 “本来这事儿算完了吧,可老天爷大概觉得没劲儿,非得再来一出搞笑的。”边上坐了一桌黄毛小子,吵吵嚷嚷地在划拳,管乐乐不耐烦地瞪了他们一眼,皱着眉头继续说,“我哥大概是怕俩老人在家无聊,尤其是痒痒不在的日子,替他们报了老年大学的书画班,空闲的时候去修身养性下,也不错是吧?” “对,不错。” “可偏偏我哥平时太忙了,不晓得一件事,我大伯和婶婶是书画协会里的小官官,没事儿组织个比赛啥的。这不过年吗?搞了个老年大学新年画展,就今天开幕。他两穿得风风光光地去剪了个彩,结果看见一等奖的作品里有仇家的画,我婶婶反正就是一下子来气了,一把扯下画非得说是抄袭的要取消人资格,四个老人就吵了起来,结果就这样子了呗。” “我今天下午还跟我婶婶说,您把您自己当方舟子呢,非得跟人计较这个。”管乐乐把两根签子摆成一个叉,笑了笑,无奈地问了声,“挺逗的吧?” 张口笑还没开口,管乐乐就抢先自言自语了一句,“是挺逗的,全返老还童了,跟小孩似的。” “没,你婶婶也不是计较抄袭不抄袭,她就是替儿子觉得冤,总得找个发泄口吧。” “发泄就发泄吧,那也别折腾进医院呀!还有更逗的呢,多大的人了还闹别扭。”管乐乐敲鼓似地拿签子敲着桌面,“死活不肯住一个医院,折腾得我哥两头跑。” “你大伯现在情况怎么样?”张口笑觉得自己整个胃里都在翻腾,晚饭的披萨和夜宵的烤串闹得整个人很不舒服。 “得装支架,不过他一直冠心病,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只是提前了吧。” 两个人又冷场了一会儿,边上的桌子又换了一拨人。笑爷看了看手表,拍了拍管乐乐的肩膀,“走吧,回去太晚你妈担心。” “嗯。”管乐乐看着满桌子的狼藉笑了一下,捶了捶笑爷的胸口,“哥们儿,我是报社的,要登征婚启事找我,我给你版面排好点,一眼就让人看见。” “靠。”笑爷瞪了她一眼,摸出堆钞票结了帐。 “不过就你这白斩鸡的样儿,女人堆里不流行呀。” “切,那流行啥?北京烤鸭?”张口笑忍着满肚子的不适,搂着人姑娘回去了。 张口笑没让她把自己送回去,实在没理让女人送自己,他打了辆车,分别时只见管乐乐摇了摇手机,笑嘻嘻地说了句,“加你微信了哦。” 笑爷回去之后腹泻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上班整个人虚脱得跟纸片人似的,没精打采的。他觉得不但自己的胃给拉空了,心也给拉空了,不知道怎么形容,很心疼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脑子里也乱哄哄的。 本来约好了要跟人去签卖房子的合同,张口笑揉了揉太阳穴,找了个借口推迟了。连跟着主人和行长陪银监人行的领导应酬了几顿,笑爷觉得心里越发空落落的。 给管严肃打了几通电话发了几条短信,对方大概实在是忙,电话没接只偶尔回了几条短信,嘱咐了自己几声注意身体。 大概三四天之后,张口笑觉得自己实在是憋不住了,于是给管乐乐打了个电话。问清了医院和病房之后,张口笑下了班就直接打车过去了,半路又收到管乐乐的一条短信。 女侠:会做川贝炖雪梨不?我觉得我哥的肺都快被咳出来做标本来了。 “操!” 31、好。 正值下班高峰,市区车流量最大的中山大桥上堵成了一条长龙,华灯初上,桥面上的车流还没桥底下缓缓的江水流得快。 张口笑坐在出租车的副驾驶座上焦躁不安地抖动着双腿,怀里紧紧抱着个塑料袋。他盯着前面那辆帕萨特屁股上“请别吻我,我有口臭”的标语看了半天,觉得此刻的自己就仿佛童话故事里英勇无畏的骑士,历经千辛万苦也要去解救被困在古堡里的公主。 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不至于这么大的反应,非得坐立不安寝食难安,非得匆匆赶去见你一面。但禁不住一个人一旦脑补起来就跟失了控的电风扇似的,想象力的叶片急速飞转,关也关不住。 一想到管严肃这几年也过得不容易,压力挺大的,张口笑就开始发散思维,一个劲儿地想,哎,我操,有时候你会不会一个人偷偷躲在被窝里哭得半个枕面都湿了?这几年你是不是都这么硬扛着连个说话的人儿都没有?你委屈吗?你难受吗?你有没有也不知所措过? 想着想着,笑爷就觉得比看了集韩剧还堵心,总之一句话,从今往后,天要是塌下来,我跟你一块儿扛着顶着,实在撑不住了,我也压在你上头护着你。 我想见你,在任何脆弱的时刻,都陪在你身边。 笑爷正矫情着呢,出租车猛地蹦跶了几下,往前挪动了几步。司机瞥了边上魂不守舍的张口笑,问道,“小伙子,媳妇儿在医院快生了?” “啊?” “别急,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司机过来人似地安抚了一句,看了眼前方的路况说,“大概是出交通事故了,平时也没这么堵。” “……师傅,我还没媳妇儿呢,去边上那家,您可别开错了。”张口笑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据管乐乐称,今晚管严肃在痒痒外婆那儿陪床,市二院和妇保院的住院部挨一块,就一墙之隔。 “那是女朋友生病了?”司机暧昧地笑了下,视线落在了笑爷手里那包塑料袋上,“要不是你非得停酒店门口,咱这会儿早过了这桥。” 张口笑隔着塑料袋摸了摸饭盒,还热着。刚才管乐乐说什么川贝炖雪梨,张口笑一愣,这会儿上哪儿去找这鬼玩意?正巧路过一酒店,人说没有川贝炖雪梨只有红酒炖雪梨,一样的清肺止咳,得,笑爷就又点了两三个清淡的菜连带着一块打包了,临走了还跟人厨房买了几个梨。 “哎,师傅,你说我现在跳下车跑去医院可行吗?”笑爷没理会女朋友不女朋友的问题,木愣愣地问了句。 “行啊。” 张口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刚准备掏钱包,就听见司机又慢悠悠地加了句,“不过,大概你跑过去的话,到了医院正好能送进急症室。” “……” 一到住院区,张口笑一路小跑着直奔病房,门一推,三张床位的病房里只有最里头那张床上躺了位四十来岁的女士。笑爷一愣,摸着脑袋问了一问,说是一个半小时以前那家儿子刚送老人办好手续出院回家。 儿子?指的是管严肃吧。张口笑琢磨了一下,刚要掏出手机打电话,就听到那个阿姨又补充了一句,那个小伙子这几天老咳嗽,下午在医院作了检查,估计得再回来取报告看病。 “哦,好,谢谢阿姨!祝早日康复!”张口笑轻轻地带上门,心想,好像过年那几天管律师就开始咳了,这都快半个月了,可别真出了什么事儿? 他靠在病房门口冰凉的瓷砖上,深呼吸了一口气,摸出手机给管严肃打电话,无人接听。再拨再打,一个、两个、三个,连打了十三个都无人接听,打到后来笑爷都没勇气把听筒放到耳边,致爱丽丝的彩铃刺耳得很,他只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正在连接”几个字,觉得好像一下子被人推入了大海。 “我靠,拿手机当摆设!老子十二道金牌招你回来!”他猛地踹了一脚墙壁,墙壁没疼倒把脚趾踢疼了,“这他妈是躲猫猫啊!” 张口笑静了十分钟之后,想起来给管乐乐打了个电话,小姑娘说他哥不在那边的医院,家里电话打了,没人接,事务所里秘书说管律师没回来过。 “你丫个老青蛙,演小蝌蚪找妈妈呢。”张口笑皱紧眉头想了想,又打了一个电话,老样子。他抓了抓头发,三步并两步地跨下楼梯,朝着医院的地下车库奔了过去。 地下车库里光线很暗,好像一只漆黑的火柴盒子,一束束亮起的车灯仿佛火星一般。笑爷琢磨着,要是能在这儿找到管严肃的车,那人肯定在医院里。 身边擦肩而过一辆辆轿车,张口笑跟只无头苍蝇似地四处张望着寻找目的,地下车库里的气味闷得有些令人作呕,他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在拍港片里的经典镜头,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的骑士,名叫唐吉可德。 “麻痹,老子踹死你!” 绕了一圈之后,总算是找着管严肃那辆黑色丰田了,张口笑突然气不打一处来,猛地踹了一脚轿车屁股。在汽车报警器乌拉乌拉的循环声中,直接上楼朝呼吸内科跑去。 “哎,挂号没?病历卡给我。”科室门口的小护士见张口笑气势汹汹地奔进去,忙拦了一下。 笑爷运了口气,扬起嘴角对着小护士阳光灿烂地笑了一下,转身就往里走,边走还边嘀咕了句,“老子逮人。” 呼吸内科里就一位女大夫在坐诊,边上吵吵嚷嚷地围了一圈人,咳嗽声四起。张口笑扫了一眼,心突然揪了一下,靠窗边有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人影弓着背在剧烈地咳嗽,后背一抖一抖地,手里好像还拿着一张化验单。 “我操。”笑爷骂了一声,走了过去,手抚上他的后背轻轻地拍着,“管严肃,你他妈躲这儿装林黛玉呢。” “你?”管严肃惊讶地转过头来,面前这小子急赤白脸的,两只眼睛红红的。他有些意外,还没开口问,手中那张化验单就被张口笑抢了过去。 笑爷瞪大眼很认真地看着上头的一个个数字,还有向上向下的小箭头,他边看边问,“你丫手机呢?” “落车上了。”刚才咳得厉害了,管严肃说话声虚得很沙哑。 “我特么待会儿就去给你买根小姑娘挂脖子上的手机绳。”化验单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张口笑把视线从单子上移开,瞥了管严肃一眼,脸很苍白。他压低声音很轻地说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要说话到外头说去。”女大夫不耐烦地白了两人一眼。 张口笑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笑了下,边笑边低头鞠了个躬。抬起头时脑袋被管严肃轻轻摸了下,只见他忍着咳嗽沉闷地说,“到外头等去,很快地,这里都是病毒。” “不走。”张口笑抬起头瞪了管严肃一眼,抿着嘴笑了下,伸手摸了下他瘦削了的面颊,雪白的墙壁上映了两个影子。 轮到管严肃时,张口笑毕恭毕敬地站在桌子旁,神情严肃地盯着女大夫,感觉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老师当场批自己考卷的心情,是那种未知的紧张。 “急性支气管炎。”女大夫瞥了张口笑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 笑爷握着的拳头突然松开了,“哦”了一声,松了口气。写病历的时候,管严肃基本没说话,反倒是张口笑叽叽喳喳地围着医生问个不停,吃什么药,要注意什么,详详细细地问了一堆,直把人大夫问烦了。单子一开,赶紧走人配药去吧。 管严肃跟着张口笑屁股后头,看这小子一声不吭地去缴费配药,平日里唠叨个不停,现在愣是一句话没跟自己说。他琢磨了一下,大概猜到这小子是怎么东想西想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到医院里来的。 “哟,您这是刚杀完人回来?”管严肃指了指张口笑手里的塑料袋,只见袋子里已经一片狼藉,红酒炖雪梨的汁水流出来,和豆腐搅成一堆,很是恶心。 “操。”笑爷把药往管严肃手里一堆,赶忙去看那盒红酒炖雪梨,他拿手指夹了一块出来咬了口,冷冰冰的,“得,没法吃了。” 管严肃捂着嘴咳了一下,咳得整颗心颤了一下。不知怎么地,看着张口笑一副失落的模样,心也像那块梨一样冰冰的。 “算了,还有新鲜的梨,我给你洗去。”笑爷拿餐巾纸从一片狼藉中舀上来一只梨,“医生也说了,要多吃梨,最好连皮。” “又不是大病。”管严肃无奈地笑了笑,“回去再吃。” 两个人坐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夜色四合,玻璃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和医院洁白的墙壁形成强烈的反差。 面前时不时有担架轮椅经过,各式各样的伤,各式各样的痛,人生百态,尽显无疑。墙壁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张口笑手里拿着那只梨,埋着头没说话。 耳边是管严肃一声声强忍住的咳嗽声,他感觉到滴答滴答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响,渐渐和心跳重合在一块。笑爷狠突然狠地用指甲掐进梨肉里,蹲在地上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管严肃俯下身,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颤抖的后背。整整五分钟之后,那小子突然抬起头,带着满脸泪痕望着管严肃。 “你他妈怎么这么能抗?”张口笑哽咽着说,眼泪四处乱淌,“你上辈子是奥运会举重冠军吗?你麻痹不知道我心疼啊!” 管严肃没说话,强忍着喉咙里的不适,吞回去了一声咳嗽。他用指腹轻轻擦拭着笑爷脸上的泪,划过嘴角时被一口咬住指尖。 张口笑用牙齿狠狠地咬了一下,“我操!你丫还不接我电话!你他妈不知道我这人想象力丰富,韩剧里都这么演的,我怕啊!” “你想好了?”管严肃用那根被咬出牙印的手指碰了碰他的眼角,“我可上有老下有小。” “我日你仙人板板。”笑爷突然噙着眼泪笑了一下,“得了吧,老子不是来打劫的,你别跟我说这台词。” “哎,小伙子,注意文明用语。”管严肃看着眼前这个泪人突然觉得心软得一塌糊涂,都不成形了。 “你要听文明用语,是吧?我说给你听。” 有一副担架匆匆忙忙地抬过,管严肃赶忙伸手把张口笑拉回到座位上,搂住他的背轻轻拍着。突然耳边涌上一股带着湿度的热流,然后是一声“我爱你。” 管严肃整个人僵了一下,那三个字在耳边无限循环放大,眼前是笑爷含着泪扬起的嘴角,很倔强,也很好看。这小子有时傻乎乎得像个孩子,有时候又有担当得很纯爷们儿,说哭就哭,说笑说笑,鲜活得让人踏实和温暖。 他不自觉地凑过去吻了下张口笑眼角的泪,咸咸的。 “给我个机会,我们一起陪着痒痒长大。以后所有的生老病死,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然后,管严肃听见自己说了一个字,“好。” 32、吻我! 好在医院本就是悲欢离合之地,大厅里人来人往,众人行色匆匆无暇顾及旁人,即使注意到了角落里有个大男生趴在男人肩上哭哭啼啼,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 张口笑毫不顾忌地哭了一会儿,一个小伙子哭起来能有多好看,整张脸皱成包子,眼泪鼻涕一把抓的,蹭得管严肃羽绒服上脏兮兮的。 “哎,哭成这样儿,人家当我得绝症了吧。”笑爷一抬头,正见着对面有一跟管萌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盯着自己看了半天,忙不好意思地把水龙头关了。 “胡说八道,咒自己呢。”管严肃叹了口气,取出纸巾收拾起了面前这张大花脸,“你上辈子是孟姜女吧?医院都快让你给哭倒了。” “切,我是孟姜女,难不成你想去修长城?”张口笑瞪了管严肃一眼,突然觉得眼泪一流尽脑袋好像也空了。 他傻兮兮地笑着,任由管严肃拿纸巾替他擦脸,纸巾有些毛糙,手的力道有些大。笑爷皱了下眉头,突然握住管律师的手,一本正经地问道,“刚才我没听错吧?” “嗯。” “那你答应我了?” “嗯。” “我擦,为什么我一哭你就答应了。”张口笑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当我小姑娘呢。” 他原本觉得现在自己该心跳一百八一蹦三尺高,可不知怎么地竟有些失落,心想,管严肃可别是可怜自己才答应的,难怪那些小丫头片子这么爱哭,还挺管用的。 管严肃看着他这副纠结的小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咳了声,无奈地笑了下,“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再问我可把话收回了。” “哎,可别!”张口笑忙乐呵呵地笑了下,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人到手了是关键,其他日后再说,凡事得抓主要矛盾,“你当我没问,答应了就是答应了!” 管严肃看着面前这张雨过天晴出彩虹的小脸,愣了下神,突然想到小时候有一次喝中药,皱着眉头把苦药喝下口,结果在碗底发现一颗尚未融化的冰糖,冰糖入口,苦尽甘来。 其实他也不知道答案,有个人很自然地进入了自己的生活,然后到这个关口他也就很自然地答应了。所以,或许是想有个人陪,无论男女,或许,只是找到了碗底的那块冰糖? 回过神来后,只见张口笑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用手指了指耳朵,犹犹豫豫地又问了句,“不是我听错了吧?” “还有完没完。”管严肃笑着拍了下他的后脑勺,“你要怕耳聋耳鸣,咱上耳科检查下。” “别介啊,我这突然被幸福撞了下腰,都给撞成脑震荡了。” 管严肃又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撇过头咳嗽了一下,看着张口笑很认真地说,“我说了‘好’,别胡思乱想了。”然后,他看见这个小子抿起嘴笑了一下,很可爱。 “我靠,脏成这样了,回头我给你把衣服拿去干洗了。”张口笑拿餐巾纸使劲地擦着管严肃羽绒服肩上的那块,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跟痒痒一个德行。”管严肃接过纸巾自己随意擦了两下,“下次哭之前通知声,我买个围兜套衣服上。” “哦。”笑爷脑补了一下管严肃套着个婴儿围兜的模样,突然乐了出来。 “你还去痒痒爷爷那儿吗?” “嗯,去看一眼。” “那我陪你去。”张口笑把座位边那一大袋子狼藉往垃圾桶里一丢,几个大梨子舍不得扔,就跟拿手榴弹似地揣手里了,嚷嚷着非得给管严肃洗一个吃。 管律师看着他这一副猴子的傻样,乐了乐,搂过张口笑说,“今天咱不吃梨,兆头不好。” 刚要往地下车库去,张口笑听到管严肃一阵咳嗽,想起什么似地非得跑到服务台去,跟护士小姐卖了半天笑,拿了一纸杯的温水过来了,“来,林妹妹,咱先把药给吃了。” 笑爷每拆一盒药就得对着说明书看半天,各吃几颗、一天几顿,在心里记了半天。最后倒了一手心的药丸,伺候管严肃吃了。 “小孩咳嗽老不好,多半是缺心眼。”张口笑替管严肃拧开了止咳糖浆的盖子,递给他,“你对自己也上点心。” “嗯。”管律师喝了一口,嗓子里凉凉的,“情人节还没到吧?最近有什么电影?” 笑爷瞪了他一眼,狠狠地把盖子拧紧,“看个屁电影!先把病看好再说。” 两人走去地下车库的路上,张口笑忍不住唠叨起了今天大桥上堵得跟便秘似地,自己又是如何足智多谋地找到管严肃的。管律师听着听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弹了一下脑门说,“多管闲事。” “屁,现在闲事变家事了。”笑爷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得意洋洋地说。 管严肃猛咳了几声,缓了缓,笑了笑说,“你这机灵劲儿都能去当侦探了。” “哎,你这一直咳下去把嗓子弄坏了咋办,我还等着你说‘我爱你’呢。”张口笑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了一句。 “你开,给你过过瘾。”管严肃把车钥匙抛给张口笑,自己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上去。 笑爷接过钥匙屁颠屁颠地蹦跶上管严肃的车,眯缝着眼笑嘻嘻地摸了摸方向盘,坐在驾驶座上自在地伸了伸腿,头靠在椅背上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哎,我操,咱翻身农奴把歌唱!” 管严肃看着他跟小屁孩似地打着车灯玩,觉得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你真会开车吧?” “废话,我就是买不起而已。”张口笑白了管严肃一眼,四处看了看,车库里静悄悄的,“哎,管律师,我觉得心里不踏实。” “嗯?”管严肃看了他一眼,对着窗外咳了声。 前面一辆宝马打着转向灯经过,笑爷用手指敲了几下方向盘,笑嘻嘻地说,“画个押吧。” 说完,他低下头抿着嘴笑了笑,可等了半天,管严肃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余光里慢慢消失的那辆宝马车。 张口笑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拍了一下方向盘,把汽车喇叭按响了,长鸣一声之后,笑爷凑近管严肃,说,“管律师,吻我!” 管律师咳得呛了一口,“会传染的。” “我问了大夫,不是病毒性的,不传染。” “下次?” 笑爷突然熄了火,拔了汽车钥匙握在手心里,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管严肃,“不吻拒载。” “真不要命。”管律师也转头和张口笑对视着,小孩一脸的倔强。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一瞬间地下车库又恢复了沉寂,只有远处有一束亮起的白光。管严肃无奈地看了张口笑一眼,很轻地叹了口气,伸出手一把搂住他的腰把人带过来,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脑勺。档位杆硌着笑爷的腹部,有些难受,但那一刻他脑海中只闪过一句话,“尼玛,谁来掐我一下!” 嘴唇被人温柔地含住,撩人地舔舐着,并不着急探进去。当下嘴唇被牙齿轻扯住时,张口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跳到喉咙口,再被舔一口就直接能蹦到管严肃嘴里了。他不自觉地将整个人贴过去,勾住了管严肃的脖子,“唔”一声呻吟,口腔被人乘虚而入。 管严肃很快地扫了一遍他的牙龈,又轻轻地舔了下上颚,几番纠缠之后,舌尖探到对方舌底轻压了一下,退出来一些,由最初温柔的舔吮变作霸道的搅动。笑爷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酥了,刚有了一点化被动为主动的意识,只听见嘴唇相离时“啵”的一声,管严肃匆匆忙忙地退了出来。 张口笑软绵绵地伏在管严肃肩上,空白的脑海里只剩下四个字,“千年老妖。” 就这吻技,单身一辈子也太暴殄天物了。 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管严肃推了下张口笑,一个人趴到窗口咳了起来,扯过张餐巾纸吐了口痰。缓了一阵,他才面色苍白地转过头来。 “哎,其实你把碳吐我嘴里都没事。”笑爷二逼地嘟囔了一句,又扯过张纸替管严肃擦了擦嘴角。 “刚接完吻听到这么一句,还真煞风景。”管严肃看着张口笑,勾了勾嘴角,笑得有些虚。他搂着笑爷,拍了拍他还有些微颤的后背,说,“很紧张吗?” 笑爷白了他一眼,“没,我是怕大爷过来收停车费好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地下车库的顶上又多亮了几盏灯,看起来一下子亮了许多。张口笑额头顶着管严肃的胸口,虽然动作很扭曲,但是意外地却很舒服。他舔了舔嘴角,回味起了刚才的那个吻来。 其实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应该比管严肃接吻的经验丰富,被人主导得都快成了个刚丢初吻的小姑娘,还真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这个吻就像厨房柜子里搁得很高平时碰也碰不到的奶粉罐头,爬上梯子心惊胆战地舀了一勺,一冲一泡,才发现这特么是春药啊,吻得自己都快升旗了。 “很多年没吻过了,技术还行吗?”额头被人轻轻地亲了下,张口笑突然听到耳边有人厚颜无耻地问道。 他咂巴了几下嘴,心想我该怎么夸你呢,管律师,您吻得好吻得妙吻得呱呱叫?斟酌了半天措辞,张口笑从管严肃怀里探出头,亲了下他的嘴角,傻乎乎地说了两个字,“极好。” “还开得动车吗?”管严肃把他搁回驾驶座去,觉得怀里黏了根没形的大年糕似地,软乎乎的。 “还行,我缓缓。”张口笑头枕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目不斜视地问,“哎,管律师,你刚才觉得恶心吗?” 管严肃有些惊讶地瞥了他一眼,以为是自己刚才突然退出去的动作伤了这孩子的心了,忙解释了一句,“不是,我就是咳嗽,憋得难受。” “嗯。”笑爷发动汽车,小心翼翼地从车位里倒出来,“管律师,那你和男人吻过吗?” “你是第一个。”管严肃笑笑。 “哦,那你膈应吗?” 不知怎么地,管严肃觉得张口笑这副想问不敢问的模样特别让自己心疼。车子一下子开到地面上,他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很温柔地说,“感觉挺好的。” 身边的人突然松了口气,一脚油门踩了出来,嘻嘻哈哈地说,“是嘛,我就说,嘴唇这东西男的女的有什么区别。” “嗯,驴唇马唇不也就一回事儿。” “操,那你跟猪接吻去。”一个绿灯没挤过去,笑爷只好停下车。一没注意,侧脸被人轻轻地亲了一小口,然后是一声很戏谑的“小猪”。 “靠,你丫脸皮真厚。”张口笑侧过头瞪了管严肃一眼,“特么交警呢,看见没?” “这不违反交规吧。”管严肃突然觉得心情好像好了很多。 33、冤家路窄(上) “嘿嘿,第五个红灯笼。”去武警医院的路上,笑爷一连吃了五个红灯,这要搁在平日里,他早暴跳如雷得要操红绿灯八辈祖宗了。可今天,就跟看见一路上大红灯笼高高挂似地,两个字,喜庆。 “咱老百姓,今儿晚上真呀真高兴,嘿。”张口笑冲着窗外吼了一声,手指还有节奏地敲打着方向盘。那傻笑的模样就好像嘴里噎了个大肉包子,撑了一嘴,塞也塞不进去。“哎,管律师,我告诉你。” “嗯?”管律师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我现在看红绿灯就跟看K线似的,哎呦喂,全线飘红,赚死我了。”他边说边使劲地拍了拍自己大腿,绿灯一亮,潇洒地踩了脚油门,“头回发现红灯这么好看,真特么想踩刹车踩到死。” 管严肃看着他这副傻样觉得好笑,嘴角的笑又加深了一点,“您这到底是开心呢,还是色盲?还能开车不?不行我来。” “别啊,我给你做司机。”笑爷撇过头冲着管严肃笑了下,“我还给你做厨子做保姆,以后我给你烧菜做饭端屎端尿。” “还端屎端尿呢,我活得好好地,可别咒我。”管严肃看着车窗外的夜色,灯光璀璨,好像格外迷人。 有的人似乎就是这么容易满足,明明只是吃了颗糖,可偏偏好比长生不老腰缠万贯了似地。管严肃打量着这人的笑模样,心里想着,傻小子,如果我能让你这么开心,那就对你更好一点吧。 “耶,六六大顺。” 果不其然,就快拐进武警医院了,两人在路口又吃了一个红灯。管严肃突然伸手摸了摸笑爷的脑袋,“要再去拐两圈不?咱凑个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 “哟,口才不错。”笑爷的脑袋在管律师的手心里蹭了几下。 “短信段子不都这么写的。”管律师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快找车位去,这儿不好停车。” 武警医院建在市中心,占地面积不大,连个地下车库都没有,车子全横七竖八地挤在地面上。,很不方便。因为有个心血管科的大夫很不错,痒痒爷爷也在他那儿看了很多年病了,就执意在这里住院,准备心脏装支架的手术。 “管律师,你个乌鸦嘴。”笑爷溜了一圈,果然没位置了。他把车子往路边一停,拍了拍管严肃的肩膀,“你上去吧,我在车里守着,不然得吃罚单了。” “嗯。” “呆久点,别刚坐下就跟屁股着火似地溜了,多陪陪老人。” “知道了。”管严肃捏了捏他的下巴,“饿了就自己去吃点东西。” 他刚要下车,手腕却突然被人拉住了,一回头只见驾驶座上的傻小子倾了大半个身子过来,仰着脑袋吃力地说,“管律师,要不你掐我一下?我怕做梦呢。” 管严肃反手抓着笑爷的手腕,顺着滑下来,把他的手指包在掌心里捏了一捏,无奈地说,“得,我空了给你拟份合同,放心了吧?” “也是。”张口笑用指尖挠了挠他的掌心,突然松开管严肃,拍了拍皮椅子说,“反正你车在我手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张口笑看着管严肃渐渐消失的背影,打开了车上的电台,在放好妹妹乐队的《青城山下白素贞》,他跟着嗨呀嗨嗨哟地哼了几句,突然觉得在这么柔缓的音乐声中自己的心跳却快得不成样。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他默默地想。 笑爷俯着身子趴在方向盘上,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兵荒马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空气里都是管严肃的味道。他觉得今天自己就跟做过山车似地,起起伏伏,上上下下,而现在过山车设备好像失灵了,自个儿被吊在最高点动弹不得。 他正琢磨着呢,裤兜里的手机却突然煞风景地响了起来。笑爷皱着眉头把手机掏了出来,一看电话号码眉头皱得更深了,是许秦。得了,这下过山车好像突然变成跳楼机了,一下子坠落到了最低点。 他犹豫了一下,本来想点拒绝的,只是一想到房子那些事儿,还是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闹哄哄的,一听就是在唱歌的地儿,许秦大舌头地喂喂喂了半天,是喝醉了。 几秒之后,环境突然安静了,他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堆,最后总算是挤出一句能让人听得懂的,“笑笑,你到现在还没把房子卖了,嘻嘻,是不是舍不得我呀?” “麻痹。”笑爷猛地拍了下汽车喇叭,吓得边上经过的一个小姑娘抖了几下,“许秦,你他妈脸长屁股上了吧?怎么这么不要脸。” 对方又含含糊糊地嚷了半天,张口笑觉得隔着电话都能被他满嘴的酒气恶心到吐,一把挂断了电话。还是去换个号码吧,笑爷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饿晕了?”管严肃回来的时候,这小子正趴在方向盘上半睡不睡,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想来是晚上闹腾得太累了,管律师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去一个饭盒,“起来吧,饥寒交迫的人们。” “回来了?”笑爷整个人触电似地弹了起来,扯开嘴角笑了笑,“哎,我操,都快饿成埃塞俄比亚难民了。” 一晚上又哭又闹东奔西跑地,整个人在半空中被抛来抛去,确实饿坏了。张口笑摸了摸瘪下去的肚皮,捧着手里热乎乎的饭盒,再看向管严肃时就颇有当年韩信受老妪一饭之恩的感觉。 本来想下车买点东西的,可这段路交警查得尤其严,人一走开指不定就能吃一张罚单,他可不想害管律师罚钱,就这么傻愣愣地坐车里等了一个多小时。 “我靠,你还想不想要你嗓子了?上赶着变毕福剑呢。”张口笑瞥了一眼两人的饭盒,果断地把管严肃那盒青椒炒肉丝夺了过来,“换过来换过来,土豆牛肉也挺好吃的。” “这份肉少。”管严肃指着青椒肉丝强调了一下,本来想带张口笑上外头吃的,但这个点估计人已经饿昏了,就随便在医院门口的快餐店买了点。 “我减肥。”笑爷牢牢地抱着手里的饭盒,飞快地拿起筷子夹了几根青椒丝,又拿筷子尾巴指了指管严肃说,“快吃,小朋友别挑食。” 两个人实在饿得慌,也没顾上再说话,抱着饭盒就吭哧吭哧地埋头吃了起来。吃完了一车子的快餐味道,张口笑打开车窗散了一会儿,用狗鼻子嗅了几下,按了按香水瓶说,“得,你这车就是浸香水里都没用了。” “你爸怎么样了?” 管严肃大概是被香水味刺激了,捂着嘴咳了一阵,缓过来之后说,“还行,做了血管造影,有一根动脉血管堵得挺厉害的,准备差不多了就装支架。” 笑爷听得不是特别明白,嗯了一声,从药袋子里拿出一板喉片,挖了一颗递到管严肃嘴里,又把剩下的全塞他羽绒服的兜里,“没事你就吃颗,挺好吃的,我小时候当糖吃呢。” “嗯。” 两人没急着开车,坐在车里舒舒服服地聊着天消化了一会儿,张口笑把跟管乐乐见面的事儿大致跟管严肃说了一遍。管律师搂着笑爷的肩膀,自己都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跟一下子养了五个小孩儿似的。” “可不是嘛,不都说人老了其实就是个孩子。”张口笑玩着管律师的手指,一根根弯过去又直起来,“哎,那等你老了,我不是就能知道你小时候什么样了?” 管严肃嗯了一句,想了想又伸手弹了下张口笑的脑门,“不过我小时候可不长皱纹,这个得说清楚。” “切,好像谁长似的。”笑爷突然亲了一口管严肃的手背,很认真地说,“你放心,我不是第六个小孩,我是男子汉纯爷们,别说五个小孩儿了,就算是一个福利院,我也跟你一块养活。” 管严肃觉得手背上痒痒的,连带着心都酥酥的,他跟哄管萌似地亲了下笑爷的额头,说,“开车吧,得先去接下乐乐,她在外头采访回不来了。” “哟,她那小夏利呢?” “撞了。” “靠,又是你,缘分啊。”管乐乐一身绿色的棉大衣,哆哆嗦嗦地站在城乡结合部某工厂前,一见张口笑就乐呵呵地扑了上去,拍了拍他的背说,“嘿,你是我哥司机?” “是,大小姐请。”笑爷瞥了她一眼,替她打开了车门,还有模有样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成,今天算你有福,大小姐替你开车。”管乐乐抢先一步蹦跶上驾驶座,兴奋地拍了拍坐垫,搓了搓手说,“哎哟,总算又有车开了。” 张口笑在寒风里翻了个白眼,拉着管严肃坐到了后座。外头乌漆抹黑一片,荒郊野外,空无一人,阴森森得很。张口笑也没和小丫头计较,赶紧开回市区是要紧事。 “哎,你来这儿捉鬼的呢。”笑爷冲着管乐乐的后脑勺喊了声,在黑暗中悄悄地握住管严肃的手。 “没,民工荒来着,过完年都招不到工了。” “哦。”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总算是安全开回市区了。还没过正月十五,马路上依旧张灯结彩的,张口笑看着窗外一个个穿着羽绒服戴着帽子口罩的行人,觉得自己跟管严肃相握的手都快热出汗了。他悄悄瞥了管律师一眼,对方睁开一直闭目养神的眼睛,笑了一下,又握得更紧了些。 “哥,待会儿你也上去看看痒痒,小丫头想你想得都快哭了。”管乐乐边转弯边说了一句。 “嗯。” “哎,你怎么这么走?”张口笑见着管乐乐避开红绿灯开上了人行道忙吼了声。 “这个红灯特长,等不起。”人行道上倒是没人,也宽阔得很,恰好连着几家店铺面前的广场,从前头的口子出,就正好能避开红绿灯上路了。 “啧啧,爱占小便宜,小心嫁不出去。”张口笑看了一眼车窗外,钱柜两个字闪得耀眼。 “切,我这叫会过日子。” 话还没说完,只见前方地下车库里突然冲上来一辆车,管乐乐吓得叫了一声,猛地打了下方向盘,整辆车一震,“哐”地一声响一头撞在路边的树干上了。泛黄的树叶唰啦啦地洒在车头上,车厢里一片沉寂,三个人都被惊得愣了一下。 “靠,又撞了。”张口笑从管严肃怀里爬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驾驶座上吓呆的司机说,“管乐乐,你特么是马路杀手!” 还是管严肃先回过神来,他看了一下张口笑,又问了问管乐乐受伤了没,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皱着眉头下车看了一眼车头。左前车灯撞了个稀巴烂,乱七八糟地掉了一地的碎片,撞成了个独眼龙,其他倒还好,奇怪的是车头竟然没被撞凹。 “管乐乐,你属兔子的啊?”张口笑也蹦下车来,狠狠地瞪了眼驾驶座上的小丫头。 管乐乐还有些惊魂未定,木讷地问了句,“为什么?” “你麻痹不属兔子,玩什么守株待兔,一个劲儿往树上撞个球。” 管乐乐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车头,看着一本正经的管严肃轻声说,“哥,我赔不起。” “啧啧,你丫撞得真艺术。”张口笑重重地戳了下她的额头,又围着车头转了好几圈。 不远处停着一辆福特,就是刚才突然从地下车库里冲上来那辆车。车门一开,下来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和管严肃差不多年纪,穿着件棕色的皮夹克,个子还挺高。 张口笑眯缝着眼看着那人慢慢走过来,竟然走到眼跟前时还是一副笑模样,男人看了一眼丰田的车头,问道,“有事吗?” “我家宝贝儿眼睛瞎了,你说有事没事?”笑爷白了他一眼,“你丫开幽灵船的啊?上来都没个声。” 男人听着这话勾起嘴角乐了一乐,指了指惨兮兮的车灯说,“看起来它比较需要一个海盗眼罩。” “我操,那不如我揍你一拳,然后送你个眼罩。”张口笑骂了声,虽然知道这事儿是管乐乐全责,但好歹乐乐是自家人,谁吓我们乐乐就是谁的错,老子就是护犊子。 管严肃把张口笑拦到身后,挡在两人中间,面无表情地说,“没你的事,我给保险公司打电话就可以了。” “哪个保险公司?” 管律师扫了他一眼,没准备回答,只见那人自来熟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是康安不?”说罢,又指了指钱柜灯光璀璨的玻璃门,“我妹夫就是康安的,快出来了,让他给你们看下,多赔点。” 张口笑很无语地看了这个家伙一眼,往前走了一步,悄悄勾了下管严肃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管乐乐这个罪魁祸首已经低着头跑出来站在两人身边,小丫头挠了挠头发很烦躁。 那个男人打了一通电话,轻声说了几句,挂断后又笑着接了另一个电话。张口笑凭借自己还算灵敏的听力,听见那人很温柔地说,“乖,爸爸在外头打怪兽,快回来了,宝宝先睡。” “尼玛。”笑爷在心里骂了一声。 34、冤家路窄(下) 几人身后的宽马路上一辆急救车呼啸而过,鸣笛声划破夜空,嘀嘟嘀嘟的声响震得张口笑耳膜颤。 笑爷眯缝起眼睛盯着钱柜的玻璃门看着,总觉得那门一开就会跟打开潘多拉魔盒似地,飞出一团黑色烟雾祸害人间。冬夜有些寒冷,他下意识地拽住了管严肃的胳膊。 “小姑娘属兔子的?这么不经吓。”那个皮夹克男边搓着手取暖,边挑起眉毛看着管乐乐笑了笑,“老虎一声吼,兔子抖三抖。” “哈,我看你属猫的吧?十二生肖里都排不上号,走路连个声都没。”管乐乐白了他一眼,翻起棉大衣毛绒绒的帽子往脑袋上一套,心想,一个两个全问我是不是属兔子,老娘属猪的好不好。 她蹲下身盯着瞎了一只眼的车头看了会儿,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反正有保险公司赔偿,那堂哥应该不会太生气的吧?不过刚才真是注意力被狗叼去了,其实,那辆福特上来的时候又闪了大灯又鸣了喇叭,责任全在自己。 “我们先走了,车放这儿,明天给保险公司打电话。”管严肃见身边的张口笑有些走神,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就跟皮夹克男打了声招呼,想带着两人上路边打车去了。 “喂,哥们儿。”皮夹克男上前一步拦了一下,被管严肃瞪了一眼之后讪讪笑了下,突然朝着钱柜门口大喊了一声,“这儿,许秦!” 张口笑无意识地转过身朝着门口看了一眼,许秦这两个字就好像《神雕侠侣》里裘千尺的枣核钉一般直愣愣地射向自己。玻璃门里是一片灯红酒绿,玻璃门外是一个穿着西装跌跌撞撞冲下台阶的男子,走路有些绊脚,显然酒还没彻底醒。 “咳咳,我介绍一下。”皮夹克男一把搂住一身酒气的妹夫。他还没开口,只见许秦两颗眼珠子跟黏在了张口笑身上似地,从头到脚一处不漏地跑了一遍,打了个酒嗝之后吐出两个字,“笑笑?” “你们认识?”皮夹克男又挑了挑眉毛,很惊讶的表情。 “大学同学。”笑爷抢先答了一句,许秦的视线让他很不舒服,他突然有些吃不准喝醉了的许秦会说出些什么做出些什么。 “哎哟,缘分呀,四海之内皆兄弟。”皮夹克男伸出手拍了拍笑爷的肩膀,丝毫没注意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管乐乐也跟着松了口气,熟人自然好办事,只有管严肃皱了皱眉头。 皮夹克男跟管乐乐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拉着许秦去看撞碎的车灯。许秦歪着身子往前冲了一步,一个踉跄扑在张口笑身上,手不动声色地抚过他的腰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麻痹看车不是看我!”笑爷猛地推开许秦,吼了一句,注意到皮夹克男和管乐乐诧异的眼神后,他尴尬地笑了下,又开玩笑似地添了一句,“毕业以后,我他妈又没上韩国整容,看个屁。” 许秦被这么一推,踉跄了几步,跌跌撞撞地倚在边上的电线杆子,整个人慢慢蹲下去。 就在张口笑以为他得跟小狗似地找着电线杆撒尿时,许秦瞥了一眼管严肃和管乐乐,又冷冷地看了眼破碎的前车灯,说,“赔不了,车灯单独损坏不在赔偿范围内。” “啊?”管乐乐听着这话瞪大了眼睛,一下抓住了张口笑的手。 “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车灯单独损坏不赔,你们自己看去。”许秦撑着电线杆子缓缓地站起来,视线落在管乐乐和张口笑牵着的手上。 “你唬人呢?搞什么霸王条款。”管乐乐松开张口笑的手,叉腰瞪着许秦,又从棉大衣口袋里拽出张记者证晃了晃,“还一个多月就315呢,正愁没专题做。” 许秦瞥了她一眼,拍了拍手说,“随你们,信不过我的话,可以打电话找定损员来。” “哎,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皮夹克男看着这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忙站到两人中间笑嘻嘻地说,“小姑娘你再蹭一下,划道口子出来不就得了。” 许秦没理他,看着对面以冷眼相对的张口笑哼了一声。 一下子起了一阵风,刮得车头上散落的树叶四处乱飞。笑爷随手接起了一片,捏了一捏,枯叶很脆,弄了一手的碎屑。他听着管严肃受凉咳嗽了几声,悄悄地拉了拉他的手,抿起嘴笑了笑,指着许秦说,“老同学,走,叙个旧去。” “你他妈上赶着在你姐夫面前玩出柜呢。”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远处的路灯下,张口笑踢了一脚路灯座子,斜乜着许秦骂了声,“神经病。” “笑笑。”许秦看了他一眼,突然仰起头看了眼刺目的灯光,说,“我想你了。” “我操,许秦,你能别这么下贱不?”笑爷听着这几个字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张大嘴巴盯着他,“你丫脸皮是铜墙铁壁做的吧?真他妈厚。” “我跟她做的时候总想起你。”他自言自语了一句,突然伸出手一把箍住了张口笑,凑近他耳边叫了声,“小兔子。” “麻了个痹。”笑爷猛地踹了一脚许秦甩开他,又用拳头狠狠捶了一下路灯杆子,“你他妈硬不起来的时候想起我了?要我给你拍张海报,你天天对着撸不?” “笑笑。”许秦双手撑着膝盖,被踹得眼角疼出了泪。 “你麻痹别叫我小兔子。”张口笑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星子,指着许秦的食指有些颤抖,“你丫再喊,我让你兔子尾巴长不了,就没见过你这种人,真他妈比地沟油还恶心。” “小兔子。”许秦红着眼又喊了一声,突然被笑爷朝着裆部重重地揣了一脚,疼得靠在路灯杆子上喘不过气来。两人是躲在广场的转角处,不然估计人姐夫早跑上来了。 “踢都踢了,打都打了,你也消消气。”许秦疼得咬住了嘴唇,气喘吁吁地说,整个人很是狼狈,“今晚我们找个房间。” 张口笑咬住自己的拳头,呵呵地闷笑了几声,“许秦,我告诉你,天底下就没这么两全其美的事儿,你想玩女人就玩女人,玩腻了就有男人给你玩。不管过去我在你眼里是垃圾还是宝贝,是垃圾的话,你自己现在贱得连捡垃圾的资格都没有,要是宝贝,不好意思,你压根儿买不起。” “笑笑,再给我次机会。” “我操你妈个机会,许秦,你住口吧。你丫要再说下去,我就一句话给你。”张口笑盯着自己拳头上的一圈牙印,路灯下显得特别触目惊心,“车险我们买了,就不知道你有没有给自个儿买人身险?” “是那个女的还是男的?”许秦抬起头看了张口笑一眼。 “你他妈管不着,我就是左拥右抱也不关你的事。” 许秦突然伸出食指刮了下笑爷的脸,冷笑一声说道,“对女人你硬得起来吗?” 钱柜门口吵吵嚷嚷地跑出好大堆客人,正挤在路边伸手拦出租车。张口笑搓了把脸,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踉踉跄跄的许秦跟上了他的脚步,“我让你看看我硬得起来不?”笑爷突然凑近他耳边说了一声。 “总算是回来了,说完了?”皮夹克男拍了拍张口笑的肩膀,又看了眼跟在后头的许秦,“这么多悄悄话,你们开个同学聚会说个痛快得了。” “车钥匙。”笑爷冲着皮夹克男笑了下,又问了声,“上的是康安的保险吧?” “嗯。” 张口笑拿走了男人正套在手指上甩圈的车钥匙,又越过他的肩膀看着后头的管严肃笑了下,拍了拍男人的背,说了声,“哥们儿,对不住了。” 打车的人群渐渐散去,广场上又静悄悄了起来。只见笑爷麻利儿地开门上了那辆福特,二话没多说,踹了脚油门,打了打方向盘,气势汹汹地朝自家那辆丰田开了过去,在众人的注目之下,猛地往车头方向撞了过去。“砰”一声响,丰田被撞得后退了一步,咣当一下,两辆车的保险杠都给撞坏了。 撞击的那一下,张口笑整个人跟着弹了一下,胸口也仿佛被人用拳击手套精准地打了一拳。打开车门的那一刻,他看着目瞪口呆的皮夹克男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转头一想,得,反正你们都是一家人。 “许经理,这下给赔偿了吧?”张口笑把车钥匙还给皮夹克男,看了一眼靠在一旁的许秦,“麻烦善一下后。” 皮夹克男皱紧眉头看了眼自己可怜兮兮的爱车,伸手掰了掰晃晃悠悠的保险杠,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下。 “手机?”张口笑开口要了皮夹克男的手机,在通讯录上干脆利落地写上了自己的姓名和电话,“这我电话,要是他们赔少了,我贴给你。”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突然乐了一乐,“张口笑?” “嗯。” “杨为文。”皮夹克男伸出手和笑爷握了一下,笑了下,“有意思,后会有期。” “我靠,帅哥,你太牛逼了。”三个人在路边等出租车,管乐乐跟看了场大戏似地兴奋得直嚷嚷。 “哎,对不起。”笑爷趁着管乐乐东张西望,凑到管严肃耳边说了道,“我把咱家的车给撞了,你不生气吧?” 管严肃咳嗽了几声,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但低沉得特让人心安,“我保险杠上好几道划痕,正好一道修了。” 夜色下,两人相识笑了一下,管严肃搂住张口笑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肩膀。正好一辆出租车来了,管律师指了指管乐乐,说,“乐乐,你坐前排,车钱你付。” “好吧。”小姑娘自知理亏,打开车门坐了上去,“哎,我说你那什么大学同学?看不顺眼。” 管严肃关上车门,在黑暗中摸索到张口笑的手指,十指相扣地握了上去,笑爷低下头浅浅地笑了一下,“他考试作弊被我举报来着,记恨在心。” 出租车疾驰在宽阔的大道上,不知哪处放烟火,车窗外的夜色一片绚烂。笑爷觉得自己跟跑了一场马拉松似地,累得想死,黑暗中管严肃侧脸的轮廓特别好看,他侧过头看了一会儿,又觉得跟看到终点的红线似的,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一下子松了,只想靠在他怀里。 两人先送了管乐乐回家,本来想上去看一眼痒痒的,但家里的人全睡了,也不好意思再打扰。小区里一片寂静,多数人家窗户都黑了,只有零星几点灯光,两人倒也不急着回去,趁着深夜无人手拉手在小区里走着,倒有点学生时代小情侣晚自修以后一块散步的情调。 “来,张嘴。”笑爷往管严肃嘴里丢了颗咽喉片,伸手帮他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到底,又索性把帽子都替人套上了,“你好,外星人。” “吓着别人怎么办?”管严肃笑了下,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一定特别滑稽,一伸手拉开拉链。 “这个点哪儿还有人?要有也是鬼了,正好驱鬼。”张口笑回了一句,右手被管严肃拽着放进了羽绒服的口袋里,他在原地停了下,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刚才那个是我前男友。” “我知道。” 笑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勉强地笑了一下,又开动脚步走了起来,“对着现男友讲前男友挺傻逼的,没脑子。” 管乐乐家的小区绿化特别好,河边是修剪整齐的矮树丛,月光下河水波光粼粼的。管严肃没接话,只把张口笑搂得紧了一点,在兜里轻轻捏了下他的手。 笑爷往管律师身上靠了一下,“其实我觉得挺丢人的,是真傻逼,傻到为一个人从北方跑到南方,把一切都压在一个人身上。自己掏心掏肺的,别人就把你当个屁。把自己弄得跟琼瑶戏里的女主角似的,特么自尊都没了。” 不远处的树叶被风吹得窸窣作响,张口笑说完之后,莫名觉得心里轻松了好多。这事儿他跟猴哥说过,跟烧贝壳墨鱼仔说过,但他从来只是戴着一副咧开嘴笑的假面具嘻嘻哈哈地说,特么是老子高度近视青光眼,老子根本就不在乎这个渣,你们放心,老子特洒脱,老子一笑而过,老子活得好好的。 不是还爱着许秦,只是第一次跟人说,我觉得自己真傻逼。 “小狗啊?”管严肃突然把笑爷的左手拿到眼跟前,就着路灯看着,一圈还未褪去的牙印。 “嗯。”他吸了下鼻子,抬起头看着管严肃,汪了几声。 “傻瓜。”管律师捧起他的手贴着牙印亲了一口,“车险快到期了,回头咱换一家。” “嗯。” 手背上被亲得酥麻酥麻的,张口笑抬起头看着明亮的月光笑了下,心里也仿佛有一个小月牙正在慢慢长成一个圆。他觉得胸口跟涨潮似地涌上一股热流,有些感动。 尽管今天管严肃没有骂许秦一句,也没有狠狠打他一顿,他甚至没有跟许秦交流,他只是站在背后,等着你成长,然后给你一个温暖的怀抱,但就是这种感觉特别让人温暖。 嗯,这种感觉,家和港湾。 “哟哟,可别又哭了。”管严肃刮了下怀里这人红起来的鼻子,“小哭包。” “靠,谁他妈哭了。”笑爷在管律师的羽绒服上蹭了几下脸,闷闷地说,“没眼泪了,今天老子的泪都为你流干净了。” “下次再说前男友,我可生气了。”管律师搂着张口笑拍了拍他的背,笑着说。 “哎,管律师,你特么是排毒养颜胶囊。”笑爷抬起头蹭了蹭管律师光滑的下巴,长叹了口气,“排出毒素一身轻松啊。” 管严肃摸了摸他的脑袋,低下头去,“来,我看看有养颜的效果没?” 路灯下,两人躲在树丛后头动情地吻着,影子缠绵在一起,寒夜里冰火两重天。笑爷喘着气靠在管严肃怀里,又凑过去亲了下他的嘴角,“我特么明天告诉管乐乐去,他家小区半夜没保安巡逻。” 35、美丽新世界 有天早晨出门上班,张口笑眼睛一尖就发现小区里的迎春花提前开了,早春二月,枝头嫩黄嫩黄的小花单看着像一只只朝天吹的小金喇叭,微风拂过,成片的花儿摇曳起来又恍若璀璨的星河。 笑爷看着眼前这条金灿灿的腰带,伸出手摸了摸枝头上春的使者,又笑眯眯地四下里看了看,没人,于是搔首弄姿地给自己来了张自拍。 “老子盘靓条顺。”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干净清爽笑容灿烂的小伙子嘀咕了一句,犹豫了三秒钟,还是点开美图秀秀处理了一下。早安,他打了两个字,给管严肃发了过去。 一分钟之后,手心里拽着的手机震了几下,张口笑乐呵呵地点开,很简短的一句话。 “早安,门牙上有粒芝麻。” “我靠。”笑爷点开照相功能,龇牙咧嘴地把手机屏幕当镜子照着,果然门牙上粘了一粒小黑芝麻,是出门前匆匆忙忙啃了块芝麻饼留下的,“哼,美人痣长门牙上不行么?” 张口笑站在公交车站牌前,边抛着手里的两元硬币边给管严肃打了个电话。晨光明媚,他眯起眼看着头顶万里无云的蓝天,电话那头男人清晨略微沙哑的嗓音性感得要人命。 笑爷叽里咕噜地唠叨了一堆,从清晨的迎春花说到等车少年起码十斤重的书包,喘气的间隙,电话那头传来哗哗的水声。 “喂?” “你说,我听着。”水声停了,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最后是管严肃含含糊糊的说话声。 “你刷牙呢?” “嗯。”管严肃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张口笑突然莫名其妙地兴奋了起来,声音整整提高了一个八度,含着满口泡沫乐了一乐,“我刷个牙,你这么开心?” “哎哟,你赶紧给我形容形容,你怎么刷牙的?”笑爷轮番抛着手心里的两枚硬币,抛得比人还高。 “用牙刷刷的呗。”管严肃仰起头咕噜咕噜地漱着口,吐干净之后,满口清爽地说,“那你刷牙是用手指呢,还是马桶刷?” “滚,真没劲儿,你说详细点儿让我想象一下呗。” 一辆公交车迎面驶来,张口笑边说话边抬头看了一眼,就是自己的二十八路车。就这么一走神,手里的硬币一下给抛丢了,只见两枚硬币打着滚溜到了车底下。 “哎,你等会儿,硬币滚跑了!妈的,我今天就带了俩钢镚儿!“ 管严肃往脸上敷了块热毛巾,听着电话那头吵吵嚷嚷的声音,笑了笑说,“今天取了车我来接你下班。” “喂,等下记得吃药!” 管严肃取下毛巾,舒舒服服地洗了个脸,嗓子这几天好受多了。清晨的阳光照得厨房里一片透亮,阳光暖暖的,他给自己泡了一杯热牛奶,靠在冰箱上慢慢地喝着。 手机屏幕上是刚才那条彩信,管严肃用手指滑了几下,点开放大看小伙子门牙上那粒傻乎乎的芝麻,笑了下,突然觉得特别踏实安心。 律师事务所刚开年就打赢了一场官司,又接了几单大案子,希望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吧。痒痒爷爷的手术安排在正月十五之后,最近身体状况也还算过得去。 管严肃洗干净牛奶杯,又随便吃了几块切片面包,拿出手机给嘉园置业的齐总发了条短信,不一会儿电话就回了过来。 “哎哟,管律师,稀客稀客。”电话那头齐总的声音带着比较重的本地口音。 “嗯,齐总,翰林苑还有现房不?”管严肃靠在沙发上,空着的那只手搭在椅背上,一本正经地问,“精装修好的,急着入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管律师你啊。”齐总粗犷地笑了几声,又压低声音暧昧地说,“赶时髦玩拎包入住了?管律师,你这不是在外头给人当干爹了吧?” 管严肃皱了皱眉头,没接话。齐总说话就是典型的商人味道,一句荤一句素搭配着说,见管律师没吭声,立马又来了句正正经经的素的,“翰林苑在我这儿卖得最好,按你这要求,就剩套样板房了,我给你留着,改天来看看?” “嗯。” 管律师原先就盘算着在翰林苑买套房子,正好是实验一小的学区房,痒痒上小学用得着。再者,今年下半年实验一小就准备搬到开发区了,起码十几年之内不会换地方,就算自己不住,当作投资仍有很高的升值空间。 只是,他本来计划着把房子搁着慢慢装修,那天听张口笑说要跑去经济开发区上班之后,管严肃默默地改变了主意。 今年日子真是赶巧了,情人节跟元宵节凑在了一天,张口笑进单位的时候,一堆小姑娘正围在一块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 年前挂在大门口的大红灯笼还没摘下来,笑爷蹦跶了一下摸了把灯穗子,就笑眯眯地往姑娘堆里凑了进去,被人抓着问这到底是在家吃老婆煮的汤圆好呢,还是跟小三在酒店顶楼赏月好。 “这还用问?废话是陪老婆。”猴哥正好拿着堆材料路过,凑进来插了一句,“小三送个包就打发了,要是得罪了老婆,得收拾包裹把自己打发了。” “哟哟,猴哥有经验。”笑爷调笑了一句,被猴哥一把掳住拖了过去。 “上次帮你看中那套房子租好了没?” “哎,猴哥,你就别操心了。”张口笑脖子被勒住,艰难地回过头去笑了一下,“你替我操心这么多年了,我都在考虑要不要叫你声爹来报答一下?” “叫。” 猴哥松开了手,只见笑爷抿着嘴笑了一下,突然凑上去贴着猴哥暧昧地搂住他的脖子,掐尖着嗓子恶心人,大喊了一声,“干爹!” “操,你个死小子。” 边上的姑娘们听着这一声干爹笑得东倒西歪,掏出手机嚷嚷着要赶紧拍下来发给嫂子。 张口笑用拳头捶了捶猴哥坚实的胸膛,在姑娘们清脆的笑声中轻轻地说了声,“猴哥谢谢”。 阳光透过营业大厅的玻璃窗洒了进来,斑驳一地,猴哥搂着张口笑拍了拍他的背,贴着耳朵交代了几句。笑爷的视线扫过这里每一个熟悉的角落,觉得脑海里似乎有一本日历在唰唰唰地翻着页,一页页地撕去,一页页地掉落,直到停在了今天。 “拿着笑笑,后天烟火节的票。”两人上楼的时候,猴哥悄悄往他兜里塞了两张票,张口笑拿出来一看,还是贵宾席的。 “猴哥,还是你跟嫂子去看吧,这又是情人节又是元宵节的,多浪漫。” “你收着,我们有别的安排。”猴哥撸了把张口笑的脑袋。 “啧啧,那就不客气了。”笑爷把票收进口袋里,歪着头一想,突然有些发愁,三个人只有两张票…… 走到办公室门口时,猴哥一胳膊勒住笑爷,凑近他耳边低低地说,“不懂了吧?一米四以下的小孩儿免票。” “操,王大仙,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张口笑有些诧异地瞪了猴哥一眼。 “你小子脑子里搁点番茄和鸡蛋,眼睛里就是盘番茄炒蛋,一眼就看透。” “我靠。” 张口笑忙活到中午,把这边的事儿都处理干净了,跟直属领导打了声招呼,感谢了一下这几年的悉心培养,又跟要好的同事告了个别。把东西一收拾,准备正月十五一过就上新地方报道去。 走出行门口,笑爷给许秦发了个短信,通知他一起去办一下交接房屋的手续。 赶到中介的时候,许秦和那个买房子的已经在了,买房子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做IT的,准备在这儿自己创业。那晚之后,许秦收敛了许多,也没说什么,三个人顺顺利利地把手续办了。 临走的时候,许秦突然拉住了张口笑的胳膊,看着他,沉闷地说了句,“笑笑,最后抱一个吧?”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门一开,两个人都没有迈进去,张口笑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盯着许秦看了好久,直到电梯门砰地又碰上。 “班长,既然成了家,以后就三从四德一点。”笑爷看着许秦笑了一下,最后张开双臂以兄弟般的姿势抱着他拍了拍背,转头从楼梯间下去了。 嗒嗒嗒的脚步声回想在空空荡荡的楼梯间,张口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抿起嘴笑了笑,突然想起高中时候有篇课文叫《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面鲁迅先生有一句话,“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和木莲们!” 那时候,大伙儿学了这句德语,整天装逼地Ade来Ade去,连再见都嫌弃说。 走到三楼的时候,笑爷突然趴到窗口,看着外头清澈的蓝天,傻兮兮地默念了一声“Ade!”,然后掏出手机给管严肃打了个电话。 “管律师,我特么无家可归了!走,老子陪你取车去!” 两人打车过去的时候,车子已经修好了,车灯装好了保险杠也换了,爱车崭新如初。张口笑啧啧啧地围着车子转了半天,拍了拍头摸了摸屁股,念叨了几句“哥们儿受罪了”。正心情愉悦着呢,身边驶过一辆福特,开到笑爷面前时突然莫名其妙地熄火了。 驾驶座上的司机皱着眉拍了拍方向盘,低头“我操”了一声,抬起头时,透过挡风玻璃看着车子面前的笑爷乐了一乐,伸出手招呼了一下。 “我说怎么熄火了呢?这车被你吓成惊弓之鸟了,我靠。”杨为文还穿着那件皮夹克,脸上笑嘻嘻地,“你们也来取车?” “杨哥。”张口笑显然也有点意外,小跑了几步奔到车窗边。 “小子嘴真甜。” “您放心,我摸摸它就行了。”笑爷手撑在车顶俯下身去,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车门,“宝贝儿,别怕。” “我操,得了,你别打个巴掌再给颗枣了。”杨为文被笑爷逗得哈哈笑了几声,“再摸车漆都给吓掉了。” “哎,杨哥,那天对不住了,我这人脾气不好。”张口笑看着杨为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杨为文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又跟站在远处的管严肃打了声招呼,拍了拍笑爷搁在车窗边上的手,看了眼手表说,“接儿子去了,再迟到这小子得爬到老子头上去了。” “杨哥,再会。”张口笑挥了挥手,总觉得杨为文最后的笑有些意味深长,颇有点有缘千里来相会的味道。 车子顺带洗了一遍,坐着干干净净的车里,笑爷感觉浑身舒坦得很,车窗外阳光明媚,仿佛每一个细胞都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之中。张口笑看着身旁开着车的管严肃,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笑了笑,两人开车去取旧家里收拾完的行李。 家门口堆满大大小小的包裹,只留出一个羊肠小道来,虽然家电家具等大器件都一道卖给下家了,但光是衣服杂物就收拾出了一大堆。管严肃先拎了几袋到车里去,回来的时候笑爷正在收拾书房。 “长工,过来。”张口笑招了招手,自己跳到书桌上坐好,“地主老爷赏你个吻。” 说完,他捧起管严肃的脸对着嘴唇吧唧亲了一口,午后的阳光有点奶茶的味道,香香的黏黏的,空气中漂浮着点点微尘。抬起头时正好看见管严肃左鬓有一根白头发,在一片乌黑的头发中有醒目。 “哎,给你拔了。”张口笑小心翼翼地择出那根白发,轻轻一拽,“多吃点芝麻,别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 管严肃斜了他一眼,懒得说话。笑爷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脸,从屁股底下拽出一个笔记本,把白头发夹进去,拿透明胶带固定好,“以后你长一根,我就给你拔一根,全夹好了。” “那以后我秃头了,还得来找你要假发套?”管律师拍了拍他的大腿,“什么乱七八糟的嗜好,别人集邮收藏石头黄金,你就搞一本子的白头发。” “嘻嘻,我乐意。” 对面有家人在晒被子,能听到掸被子时啪啪啪地声音,管严肃摸了摸张口笑的脑袋,把翰林苑买房的事儿给他说了一遍。 这房子离启明幼儿园近,离实验一小近,离笑爷单位也近,地段多好,小区整体档次也不错,绿化好物业好,而且估计有挺多同年龄段上学的小朋友。 张口笑手托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心想,老人那儿最近都病了,管严肃离得远,痒痒上了幼儿园都没人接送,要是买了那儿,自己倒是可以负责照顾痒痒。 “哎,管萌他爹。”笑爷戳了戳管严肃的胳膊,“可以是可以,但这房子我也得出钱,你别想着包养我。” 管律师攒住他的手,“老朋友给打八五折,我再贷点款,够得。” “贷什么款,现在利率不划算,这你没我清楚。”张口笑瞥了他一眼,双手搁在管严肃的肩膀上,“我刚卖了房子,手头有现钱。” “你不是一直想买辆车?” “买车?我特么有病吧,脑子里进93号汽油。”笑爷环住管律师的脖子,勒紧了,把他拉到自己跟前,“我走路上班就十分钟,我要个屁车,你让我每天开五码蹭马路上遛狗?” “再说吧。”管严肃被顶在笑爷胸前,闷闷地说,“房子没那么快搞定,痒痒过几天开学,放学了让她先到你办公室,我下班来接你们,先到老房子里凑合几天。” “你丫车子加的是金龙鱼调和油,不要钱呀?”张口笑好玩地抓着管律师头顶,把头发揉乱了又细心梳好,“傻啊,你来去得一个多钟头,那儿不是有个大型仓储超市吗?我可以带着痒痒做几天班车回市区。” 楼上大概在浇花,窗口洒下一大滩水来,张口笑捏了捏管严肃的脸,心里想着,哎,这才谈恋爱几天,就这么家长里短老夫老夫了? 36、爱的传递 还差两晚就正月十五了,月亮已经圆得挺像回事儿了,亮澄澄地悬在夜空之上,只是圆得没那么周正而已。卧室的窗帘拉开着,过长的帘子尾巴在窗台沿上皱巴成了一团花。 张口笑睡在床尾,双目失神地盯着外头的月亮傻看,下午来了个电话就把管严肃叫走了,两天短差,正好元宵节回家。 看了一会儿,他突然抱着团被子坐了起来,一动不动地在黑暗里发呆,表情有那么一点闺怨…… “操,我他妈得成望夫石了。”笑爷撅起屁股,跟鸵鸟似地把头埋进被子里,闷闷地哼了几声,又猛地把头伸出来,满面通红地嗷了句周华健的歌,“想着你的黑夜,我想着你的容颜,反反复复孤枕难眠。” 长夜漫漫,笑爷觉得自己有那么点饱暖思银欲的小心思,总不能以后天天跟幼儿园小朋友似地并排并躺在床上,一二三各睡各的,人还是应该有点追求的嘛! “丫不会是古墓派的吧?”他挠了挠头觉得有些为难,平日里一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模样,还是一过去只抱着女人睡觉的主,这事儿能成吗? “哎呦妈呀。”笑爷叫了一声,脑子里跟短路似地噼里啪啦闪着电火花,直到整个脑袋瓜子都弥漫着一股焦味,才枕着月光睡了过去。 “啧啧,痒痒今天真漂亮。”管乐乐不知从哪儿给管萌弄了个耳罩来,毛绒绒的,头顶上还有俩兔耳朵。张口笑冲着后座上的痒痒阳光灿烂地一笑,敲了敲半开的车窗玻璃,哼唱道,“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不开不开就不开。”痒痒对着窗外嗲声嗲气地喊了一句,拽了拽自己的保险带,干脆利落地关上车窗玻璃。 “哎哟,真把我当大灰狼了。” “坐副驾驶来。”管严肃瞥了一眼正摸着脑袋的张口笑,无奈地说,“管萌同学在闹别扭呢。” 只见后座上的痒痒嘟起小嘴巴自顾自地玩着手指,任笑爷怎么逗乐做鬼脸都不理不睬。 购物中心的广场前正在举办舞龙舞狮的表演,为首的金毛狮王在红地毯上上蹦下跳威武十分,后头跟着的小狮子正俏皮地搔着头,气氛热闹得很,小丫头趴在车窗上看得津津有味。 舞到狮头里那个人跨坐在下头那人肩膀上威风凛凛地晃着狮毛时,管萌咬着手指咯咯地笑出声来了。 “痒痒,来,坐哥哥肩膀上。”笑爷一把打开后车门,蹲下身子,等小姑娘又是抱头又是踩背地坐了上去,“爸爸停车,我们去看舞狮子啦!”说完双手抱住痒痒两条腿,嗷嗷嗷地学着雄狮子吼了几声。 “注意安全,别乱跑。”管严肃按了下车喇叭,交代了一句。 “知道了!” 笑爷扛着痒痒跟条蚯蚓似地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一溜烟就跑到了最前排,红地毯上队员们正在热情洋溢地舞龙,唢呐滴滴答答地吹着,整条龙舞得活灵活现。张口笑跟着喜庆的音乐摆了摆身子,晃得小丫头直捏笑爷的耳朵。 一个没留神,张开嘴瞪大眼的龙头猛地冲到两人跟前,惊得笑爷往后退了一步,忙拽紧痒痒的双腿,喊道,“痒痒,抓好哥哥。” “哥哥胆子真小。”小丫头笑嘻嘻地俯下身抱紧笑爷的脖子,小孩子气来得莫名其妙,可消得也快。 “痒痒,告诉哥哥,是爸爸欺负你了?” 管萌摇了摇脑袋,耳罩上两只兔子耳朵一甩一甩地,等到舞龙表演结束了,才贴着笑爷耳朵轻轻地说,“你们都不想我。” 周围的人群渐渐散去,张口笑的胳膊被人流撞了好几下,他琢磨了一下,算是明白了。最近事情一件连着一件,自己和管严肃是冷落她了,整天寄宿在别人家难免东想西想,小丫头不开心了。 笑爷清了清嗓子,刚开口说了一个“其实”就被痒痒捏住鼻子打断了,只听见小丫头闷闷地说,“我知道,爸爸忙,哥哥也忙。大人有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要乖,要管好自己。” “哎……”张口笑听着这话张开嘴巴愣了一愣,不知道接啥,心里有点酸酸的。 “痒痒快下来,哥哥脖子都快给你坐断了。”不知什么时候,管严肃站到了一旁,一把把痒痒拎了下来单手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替笑爷揉了揉肩膀。 “你看,哥哥都给你压成刘罗锅了。” “爸爸,刘罗锅是什么锅?”痒痒满眼疑惑地问了一句,管严肃和张口笑互相看了一眼,突然同时笑了出来。《宰相刘罗锅》好像是他们那代人的回忆。 “刘罗锅啊?痒痒看好了。”只见笑爷弯下腰耸起背装成驼背的样子,围着痒痒绕了一圈。 管严肃摸了摸小丫头的后脑勺,一本正经地说道,“管萌你看,这样多丑,要是再不好好坐着写字,背上就会长出个锅子。” “哦。”小丫头嘟起嘴在爸爸怀里刻意直了直腰板。 “吓唬小孩呢。”张口笑笑嘻嘻地直起背,跟管律师碰了碰胳膊,“走,里头还有猜灯谜的,哥哥一猜一个准。” 其实舞龙舞狮子猜灯谜都是商家搞出来招揽生意的手段,不过也着实给今天增加了不少元宵的喜庆气氛。大厦一层腾出块地挂上了一串串五颜六色的小纸条,写着各式各样的灯谜。 笑爷在前头走着,左逛逛右看看,管严肃抱着痒痒在后头跟着,本来是放手让管萌走路的,但个子太矮够不着纸条,只好抱起来看个清楚。 看着有人扯下灯谜去换奖品,小姑娘眼睛里流露出了羡慕的情绪,不过她能把纸条上的字识全就算好了,别提猜灯谜了。 趁着小丫头捧着纸条读得时候,张口笑悄悄地拉了拉管严肃的衣角,“这儿你哪个猜得出来不?” “我笨,这个得靠你了。”管严肃看了眼正挠着头皮的笑爷,勾起嘴角笑了笑,“刚才是谁吹牛皮来着?” “切,不仗义。”张口笑白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哼了一声,“百度一下你就知道。” “小心我打小报告去。” “你敢!” 管严肃换了只手抱女儿,带着她上别处逛去了,临走前凑近笑爷耳朵说,“别被痒痒看见就成,考试作弊,教坏小孩子。” 最后张口笑在高科技手段的帮助下,赢了一包宁波汤团和一袋奥妙洗衣粉,他得意洋洋地在管萌面前甩着两包奖品,被小丫头捧住脸甜甜地吧唧亲了两口。 “脸皮真厚,也不知道心虚?”管严肃从边上走过去时顺带撸了把他的脑袋。 “滚,条条大道通罗马懂不?死心眼。” 正逢商场搞打折促销,三人正好一起把痒痒的学习用品买了。笑爷牵着管萌在文具柜台前逛了一圈又一圈,左摸摸右碰碰,看得心里痒痒的,现在的文具真是新奇别致又有创意,花样十足。 “上个幼儿园而已,买这么多去摆摊开集市?”管严肃顺手把两人购物筐里的机器猫计算器拿了出来,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用得着这个。 “管严肃,你上一边歇着去。”笑爷正研究着一只多功能的铅笔盒,白了眼管律师,又加了句形容人唠叨的当地方言,新学的,“烦烦老太婆。” 管严肃看着在柜台前如鱼得水的两人,无奈地笑了下,走去边上给事务所里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正在连接的时候,他琢磨着张口笑刚才那声指名道姓的“管严肃”,觉得比他平日里总喊的“管律师”亲切多了。 “哎,你说哪个书包好看?”回来的时候,张口笑正一手提着一只小书包左右琢磨,“痒痒,来,咱们三个人投票。” 管严肃看了眼左手那只背后粘了只小青蛙娃娃的书包,又看了眼右手那只缀满五颜六色亮片的,皱了皱眉头说道,“会分散注意力的。” “挺好的呀。”笑爷自言自语了一句,“多可爱。” “哥哥,爸爸是怕我上课盯着课桌里的书包看。”管萌萌拉了拉笑爷的衣角,看了一眼皱起眉头的爸爸,又捏了捏书包上那只卡通小青蛙,有点不舍。 “按你这逻辑,教室里最好什么东西都没有,老师连衣服都别穿了。” “……” 晚上是小城里一年一度的烟花节,三人吃完饭赶到的时候,体育场几个入口处已经人山人海了。 管严肃一把抱起痒痒紧紧搂在怀里,显然有些担心,做了爸爸之后,好像只要新闻报道里有一点关于小孩的负面消息,就会牢牢记在脑中,然后警钟长鸣。 张口笑看了管严肃一眼,挥了挥手里的票,一字一顿地念道“VIP”,“土老帽了吧?我们有特别通道。” 烟花节七点半准时开场,三个人入座的时候,贵宾席已经坐得满满的。两张票只有两个座位,小孩儿得坐在家长腿上。 管严肃刚抱起痒痒,只见小丫头摇了摇头,嘀嘀咕咕地说道,“爸爸,我要坐沙发。” “嗯?” “嘻嘻。”管萌指挥两个大人坐近了一些,站在地上将他俩并排的左腿和右腿凑在一块,一屁股坐在两人的大腿上,一瓣屁股搁在一只腿上。 “哎呦喂,我的小慈禧。”笑爷见小丫头学着电视剧里太后娘娘的模样将一只手悬在空中,忙借了她一只胳膊做沙发扶手。 周围的观众见着两人这副模样都乐得笑出了声来,管严肃也跟着笑了一下,伸出手把管萌抱到了自己腿上,“坐爸爸的沙发上,哥哥的腿瘦得硌了,顶多一藤椅。” “滚。”笑爷白了他一眼,突然天空中砰砰砰几声,一束大金花绽放在空中。 官方举办的活动到底不同凡响,集中力量办大事,五彩缤纷各式各样的烟花将夜空涂抹得一片绚烂,再加上天边悬着的那轮明月,还真有点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感觉。 张口笑仰起头兴致勃勃地看着天空,手却悄悄地伸过去握住了管严肃牵着痒痒的那只手,三只手碰在一块,心里一阵舒坦。 “靠,老子真幸福。”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笑爷看着空中那朵蓝色妖姬般的烟花,想到好像也就在这么个烟火天,他第一次找借口亲了一下管严肃。像是心电感应一般,管律师也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砰一声,天空又一亮,照得两人眼睛都亮盈盈。 “特么要是能再亲一下就好了,多有纪念意义。”正想着呢,突然右脸颊上落了一个轻轻的吻,香香的,是管萌凑过来亲了他一口,小丫头笑了笑,又凑过去亲了口正襟危坐的爸爸。 哎,这也算是亲过了吧,爱的传递。 37、发情呢(上) “打击报复,管严肃,你这是赤裸裸的打击报复。” 张口笑手指间灵活地转着一支迷你儿童牙刷,龇牙咧嘴地对着卫生间门口的管律师吐了吐舌头。不就上次在我家委屈你用了一回这小孩玩意儿,男子汉大丈夫至于这么睚眦必报么? “那我下楼给你买去?”管严肃抱着双臂靠在门上笑了笑,其实刚才是笑爷在管萌面前得瑟地耍宝转牙刷,一个不留神把自己的牙刷转马桶里去了,“这支可是痒痒的心头宝。” “没关系,哥哥你用吧。”正在拧毛巾的痒痒抬起头对着大哥哥摆了摆手,“爸爸说过,好东西要跟小朋友分享。” “哎哟,我们痒痒真大方。”笑爷把手头那支不倒翁小牙刷搁在水池台面上,接过毛巾替痒痒擦了擦嘴角残留的牙膏,小牙刷左右摇摆着身体,很是可爱。 管严肃抬起脚用拖鞋碰了碰柜子最边上的那个抽屉,无奈地说道,“她收藏了一抽屉宝贝牙刷,也不知道买这么多干嘛?又不是给大象刷牙。” “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是不是,痒痒?”张口笑弹了一下牙刷柄,粉红色的不倒翁又开始左摇右晃起来,他透过镜子看着小丫头有模有样地洗毛巾拧毛巾挂毛巾,心也软得像一池水,微波荡漾。 其实管严肃原先是反对管萌这个小癖好的,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小丫头用自己心爱的牙刷时会刷得格外认真,于是也就算了。 “哥哥,三分钟哦。”痒痒洗漱完毕乖乖地上床睡觉,临走前在卫生间门口露出半张脸,伸出食指上下摆动做了个刷牙的动作,“爸爸,哥哥胆子小,晚上你要陪他睡。” 正刷得满口泡沫的张口笑听着这话跟小媳妇儿似地红了下脸,管严肃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一把抱起痒痒亲了下额头,“宝贝晚安。” “哥哥,刷完牙记得来亲我!” 晚上的烟火表演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五光十色的花束精彩纷呈,热闹非凡,看得大伙儿心情愉悦。由于痒痒差不多要到睡点了,三个人就回来了,反正烟花也看了汤团也吃了,这个元宵节倒也算圆满。 “这牙刷也忒么太小了,都能塞进我牙缝里了。”笑爷整张脸都快贴到镜子上了,边刷牙边各种角度照着。 “你牙缝能有多大?鳄鱼嘴巴吗?”说话间,管严肃随手把卫生间的门给关上了。 张口笑把牙膏沫吐干净,仰起头咕噜噜地漱了几下口,抹了抹嘴角的水渍,突然凑到管严肃跟前啊呜一下张开嘴巴,含着满口的清新空气说,“血盆大口,你怕不怕?小心吃了你。” 管严肃没接话,伸出手指擦了擦他嘴角一小点白乎乎的牙膏。 “哎,我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不?”笑爷整个人又往前挪了挪,啪地一下跟磁铁似地吸在管严肃身上,抬起头笑得像只等着喂食的小猫。 “不是刚过完?”管严肃一只手搂着怀里这人的细腰,憋着笑拍了拍笑爷满怀期待的脸,“正月十五闹元宵啊。” “元宵你个大头鬼,不是。”张口笑撩起眼皮翻了个白眼。 “嗯?” “这节日也分阳历阴历,是不?”笑爷抬起头瞪了管严肃一眼,心想您这是真过得忘了日子,还是装傻玩儿我呢,他撇了撇嘴又提示道,“难不成那些大胡子外国人也闹尼玛个元宵?” 卫生间里的灯光调得很柔和,搭配上素色的瓷砖整体很干净清爽。管严肃双臂一紧,彻彻底底地把笑爷搂进怀里,牙膏淡淡的薄荷味道,总让他想起雨后青草地的味道,很好闻。 镜子里俩人相拥在一起,管严肃低下头凑到张口笑耳边,含着笑说道,“情人节快乐,笑笑。” 笑爷整个人微微颤了下,耳朵酥酥麻麻的。这么近距离的说话,每一个音节都像一只长着好多脚的小虫,爬啊爬,折腾得你发痒发热。他使了个坏,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弹奏出这一连串音节的源头。 “怎么?想吃鸭脖子了?”怀里那人闷声不吭地舔舐着自己喉结的位置,静谧的环境里都能听见咂巴咂巴的口水声。管严肃喉咙紧了紧,不自觉地抚摸着笑爷精瘦的背部,沉闷地说,“饿了?给你煮汤圆去。” “不是人肉馅的不爱吃。”笑爷停止了动作,抬起头盯着管严肃,眼睛里星星闪闪的。 边上的水管里流过哗啦啦的水声,管严肃空出一只手轻轻地抚过笑爷的眼睛,平日里笑起来弯弯得像一枚月牙。就在张口笑闭上眼睛,心跳加速地等待一个吻的时候,管律师捏住他的鼻子,坏笑着说,“先去亲痒痒一口,小丫头还等着呢。” “操,管严肃!”笑爷使劲地捶了捶他的胸口,被人捏住了鼻子只好瓮声瓮气地说,“你丫就玩欲擒故纵吧,你给老子等着!” 张口笑过去的时候,管萌早就睡得沉沉地了,白天玩儿累了,小丫头一沾床就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窗帘没拉严实,透了一丝明亮的月光进来,笑爷静静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痒痒光洁的额头,轻轻地落了一个吻。 “丫头,你好好睡。”张口笑把窗帘拉好了,又替痒痒盖好被子,握了握拳头在心里默念道,“对不住了,我今晚得把你爹办了。” 他琢磨着,其实管严肃可能还真有点像武侠小说里的世外高人,空有一身武艺,但无欲无求也不轻易出手,你得逼着他出手,他才肯漏你两招看看。 “赶紧收拾,早睡早起身体好。”张口笑蹦跶回卫生间的时候,管严肃正好挂完毛巾走出来,他便心满意足地一头撞进了管严肃的怀里。笑爷踮起脚舔了下对方的嘴角,笑眯眯地说,“邋遢鬼,牙膏都没擦干净。” “真饿坏了?馋得牙膏都要吃。”管严肃摸着他的脑袋调笑了一句,掏出兜里的手机丢给他,“把相册打开。” “啊?” 笑爷疑惑地点开了相册,随手滑了几下,只见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张从各个角度拍摄的照片,有厨房的灶具,有卧室的大床,有书房的电脑桌,有卫生间的淋浴房……一张一张拼起来就是,一个家。 “要是情人节晚一个礼拜,大概就能把新房钥匙当礼物了。”管严肃坐到餐桌边,随手拿起杯茶喝了一口,芝麻陷的汤圆吃得有些腻口,“你先看着过过瘾,过几天带你实地考察去,房子还不错。” 张口笑站在客厅正中间,手指不停地滑着屏幕,直到把阳台上那张藤椅放到最大,大到都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了。他整个人的魂儿都仿佛被吸进手机里去了,一动不动地,也不知道该说点啥。 “不至于吧?我拍照技术差得都能把你吓哭了?”管严肃笑了笑,走过去收走了那只手机。 “没,不是,拍得真好。”张口笑狠狠地揉了揉眼角,在管严肃肩膀上蹭了蹭,闷闷地说,“所以这是情人节的礼物?” “实物得过阵子再送。”管律师哄小孩似地拍了拍他的背,“财主老爷,你不会收我利息吧?” “收个屁!财主老爷给你做牛做马。” 俩人安安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笑爷犹豫了一下,咬了下嘴唇开口说道,“那个,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你别嫌我寒碜。” “我那天看你衣柜,就俩颜色的衬衣,白的和浅灰的。”张口笑把管严肃拽进卧室,拉开衣柜,拨弄了一下,指着其中一件崭新的说,“蓝色也挺衬你的,虽然看起来有点像卖保险的。” 管律师捏了捏面前这人的肩膀,“什么时候买的?早上衣柜里还没。” “我藏好了。”只见笑爷回过头很得意地笑了下,好像小时候恶作剧得逞般开心,“刚悄悄挂上的,看你明天早上能发现不?” “我又不是色盲。”管严肃伸出手摸了摸新衬衣,面料很舒服,“洗过了?” “废话,新衣服都得过趟水。熨好了的,你要是能找出一个褶子,我把皮剥下来给你包十八个褶的大包子。” 白炽灯下,衣柜里那件蓝色的衬衣特别显眼,混在一堆黑的灰的白的衣服里就像蓝天般吸引人眼球。窗外月光皎洁,管严肃觉得心里满满的,很多年没人替自己熨衬衣了吧,他俯下身亲了口笑爷的额头,戏谑地叫了声,“好媳妇。” 卧室里就一张单人床,那天在笑爷家搬东西的时候,张口笑还指着书房里那张钢丝床说,“要不搬你那儿去得了,反正你那张单人床也睡不下。” “挤一挤也能凑活几天,你一个人能有多大。”管严肃笑笑,觉得面前这个人可爱得很,明明心思都写在脸上,偏偏还得反着说。 “我睡相差。”笑爷白了他一眼,“再说你上次还不让我睡呢。” “哦,那搬吧。” “……”张口笑一屁股坐在钢丝床上,凹下去一个大坑,“算了算了,搬过去好麻烦,我睡床底下就行了,不占你地方。” 38、发情呢(下) 夜空里依旧高悬着一轮皎洁的皓月,月光透过窗帘布上的镂空花纹洒了进来,斑驳一地。卧室的装修很简洁,连墙纸都没贴,四面是白花花的墙壁。 管严肃检查了一遍门窗和水电气,轻轻地关上房门躺到了床上,只见边上那小子跟只壁虎似地贴着墙壁睡,倒是真没占多少地方。 “面壁思过呢?”管严肃侧过身把他往外抱了点。 单人床两个男人睡确实小了,管律师只得侧过身,一手搁在张口笑头顶的枕头上,一手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搭上了他的胳膊。 笑爷闭着眼装睡,暗暗地琢磨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能不能硬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老子屁股又白又翘,也没差女人多少。”他在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句,下意识地反手摸了把自己的屁股。 “张口笑,你真他妈不要脸。”笑爷假想着扇了自己俩巴掌,啪啪两声,扇得脑子里嗡嗡直响。等响完了,他心一横,把内裤边往下拉了一拉,凉飕飕地露了一段漂亮的股沟。“脸有啥用?脸能摊开来抹点酱摊鸡蛋饼吃吗?” “挠什么?大冬天的有蚊子?”管严肃声音一响,吓得张口笑立马抽回了手,松紧带弹回去的时候发出啪地一声,特别响。 操,怂蛋。张口笑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 笑爷狠狠地咬了下嘴唇,然后吸了口气,挺胸收腹,把白花花的屁股使劲往外翘,撅得高高的,摸索着往后挪了一点,正好撞着管严肃内裤里头那一套柔软的宝贝。 他稍稍调整了一下位置,用臀缝一下一下磨蹭那一头鼓起的一堆,活像一头躺在地上被人绑着不停撅蹄子的小驴。 他现在满心思就是给管严肃灌硫磺酒,要他跟白素贞一般现原形。 他这头发春似地蹭得起劲,身后的人好像没啥反应,既没拒绝也没进一步。其实关于那一晚,笑爷事后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着哪根筋了,这不上手撸非得用屁股去蹭。 蹭了一会儿,好像还是没啥反应,笑爷一泄气,不管不顾地贴着管严肃跟条泥鳅乱扭。正撒欢呢,突然肩膀被人一掀,结结实实地给人压在了身下,胸口相贴,四肢交缠,眼前是管严肃近在咫尺的脸。 “小狗发情呢?拿我当电线杆子。”管严肃勾起嘴笑了下,俯下身亲了口笑爷的额头。 “操,我他妈是在试你这电线杆还能输电不?” 话还没说完,嘴就被人严严实实地堵上了,这一次的吻格外得霸道热情。笑爷只知道自己傻愣愣张开的嘴被人彻彻底底地扫荡了一遍,舔舐、啃咬、胡搅,管严肃的舌头像是燃着的火把一般,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好干。 张口笑觉得自己现在这副张口嘴直喘气的模样一定特别像河滩上快干死的鱼,渐渐回过神来后,他双手勾上管严肃的脖子,下身的小帐篷越支越高,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上头的人。 一吻结束,管严肃亲了亲他的鼻尖,伸手抹断了他嘴边淌下的银丝。 “我靠,死了。”笑爷软绵绵地勾着管严肃,突然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腰蹭了蹭他的下体,内裤里鼓鼓囊囊的。他惊异地问道,“你硬了?” “我硬了这么稀奇?还算世界第八大奇迹?”管严肃拍了拍他傻乎乎的脸,缓缓伏下身去,两个人紧紧贴着,滚烫发热的部位互相触碰着,下腹部一阵阵地过电。 张口笑失神地喘了几口气,整个人不可抑制地发抖,好像洗白回小处男似的,木愣愣地问了句,“那我刚才那么弄你,你怎么不硬?” “本来想硬的。”管严肃搂着他翻了个身,侧睡着,双手伸进他睡衣里,从腰窝顺着脊柱一寸寸抚摸上去,“可你那样子实在太逗了,哪里还硬得起来?” “我操。”张口笑红着脸在管严肃怀里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咬了咬枕头。 窗外正月圆,笑爷不服气地又用屁股蹭了蹭管律师,果然耳边轻吐出一声急促的喘息。一只手顺着他的腰线滑了上来,掌心的温度很高,也很舒服,那只手在他凸出的肋骨处停了一停,不重不轻地按了一按,又用指尖拨弄着滑过。 “操,你他妈弹琴呢?”张口笑整个人战栗着急喘,管严肃轻笑了一声,那只手又往上滑了一点,却突然被人按住了,笑爷闷闷地说,“别他妈摸了,再往上就平了,可没两面团让你揉。” 说实话,他还是怕管严肃能动情是因为把自己当成了女人。 “你这嘴能闭上不?”管严肃掰过他的头,侧过去惩罚似地咬了咬他的嘴唇,“真破坏气氛,别说话。” 笑爷觉得自己已经走火入魔了,浑身发烫,欲望更是来得汹涌,他下意识地拽过管严肃的手搁在自己涨得难受的家伙儿上,喃喃着说,“撸一下,帮我。” 管严肃笑了下,抽回手并没有马上摸下去,而是顺着腰侧到下腹的弧线用指尖一点点滑过去,那种将至未至的紧张与期待折磨得张口笑颤抖地愈发厉害。 就快要碰到时,管严肃就着月光看着怀里这人迷茫的表情,突然想起三亚那晚替他把尿的事情,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个屁!”张口笑猛地拽过他的手按了上去,随之是一声舒服的喟叹。 管严肃不紧不慢地揉弄了一下,然后把手环在根部,停止了动作,突然凑到他耳边,问了句,“你想撒尿不?” “啊?”笑爷难耐地往他手里蹭了一下,胡乱摇了摇头。 “哦,我就是想起三亚那晚你撒酒疯的事了。” 张口笑愣了下,猛地翻过身压着管严肃,低下头在他肩上啃了一口,“我操,管严肃,我他妈阳痿了你得负责。” 两人正闹着,突然卧室门口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敲门声,还有小姑娘委屈的抽噎声。笑爷心里一惊,好像一下子被人从火坑丢到冰窖里,手脚都凉了,慌忙从管严肃身上爬下去,一个不当心就滚到了地上。 “麻痹,张口笑你真他妈混蛋。”笑爷坐地上打了自己一脸。 “你睡好,我锁门了,痒痒大概做噩梦了。”管严肃平息了一下呼吸,把张口笑从地上拉起来,光着脚走到门口。 39、你很好 万籁俱寂,哀哀的哭啼声仿佛来自一只被锁在门外的小猫,很急很难受。管严肃一把拽开房门,一片漆黑中一团影子急切地扑向自己,紧紧地抱住膝盖,抽噎着含糊不清地叫爸爸。 那一刻,他只觉得心尖上被人狠狠扎了一针,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痒痒乖,爸爸在爸爸在。”膝盖上凉凉的、湿湿的,是女儿的眼泪。管严肃叹了口气,弯下腰温柔地把痒痒拉起来抱在怀中。 张口笑识相地走下床把空调打开,又拧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顶灯是白炽的,太耀眼。暗黄的灯光下,只见管萌眼睛红红的,眼皮浮肿着,哭得跟个小泪人似的,很是委屈,看得笑爷心里很不是滋味。 “还傻站着干嘛?赶紧回被窝里。”张口笑拽了管严肃一把,给两人严严实实地裹上被子,自己光着两条腿站在床边。 小丫头大概是把眼泪都哭没了,只急促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叫着爸爸,小脸梨花带雨的。管严肃抱着女儿坐在床上,拿棉被将小姑娘紧紧地裹住,边亲吻额头边轻声哄着。 空调启动了半天,总算是送出了一股热风。 “哎,管严肃,你看她眼角。”笑爷调了调台灯的角度,正好照清楚小姑娘的脸,只见右眼角靠近眉毛那块肿起了一个小包。 “从床上摔下来,磕着了吧。”管严肃细心地捧着痒痒的脸看了下,是肿了个包,“爸爸给吹吹,痒痒不哭。” 管萌闭紧眼睛皱了皱眉头,两只眼睛哭得跟桃子似的。大概是把力气都哭完了,小丫头松开搂住爸爸脖子的手,整个人躲到了爸爸怀里,连头都埋了进去。 笑爷站着有些不知所措,两条光着的长腿哆哆嗦嗦的,只好跑到卫生间去洗了块毛巾替小姑娘擦脸。回来的时候,管萌已经缩在爸爸怀里睡着了,哭累了倒也特别容易入睡。 “你跟她睡,我睡沙发去。”张口笑轻轻地用毛巾擦拭痒痒满脸的泪痕,毫不在意地说道。 “没事,等睡熟了抱她过去,不然她早上得不开心了。”管严肃腾出一只手摸了把笑爷的大腿,把被子掀开了一条小缝催促道,“快进来,冻得跟两根冰棍似的。” 张口笑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放下毛巾,坐在床沿边轻轻地摸了摸管萌一动不动的小脑袋,两条冰凉的腿突然被管严肃勾了下,暖在被窝里。 两人也没说话,就这么别扭地挤在小床上,听痒痒渐渐安稳起来的呼吸声。 屋 子里慢慢暖和了起来,笑爷朝管严肃使了个眼色,示意两个人换着抱会儿。痒痒整个人软绵绵的,搂在怀里像是一个洋娃娃。他本来想装模作样地哼哼《摇篮曲》,但怕吵醒小丫头,只好在心里无声地哼着,随着和缓的音乐声晃着身体。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哼里几遍之后,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在唱到妈妈两个字的时候,嗯嗯地随便哼了两声带了过去。 张口笑抱着痒痒站在门边,等管严肃把床铺好,才把小丫头塞了进去。笑爷俯下身蜻蜓点水地亲了下痒痒的额头,只见管律师把床边特意摆着的椅子重新放好,又垒好搁在床沿边的两条毯子。 其实,第一次进管萌房间时张口笑就觉得有些奇怪,小床边摆着两把椅子,椅背贴着床沿,被子两旁还特意铺着两条从来不摊开的毯子,垒起来弄得跟战壕似的。现在看来,是怕小姑娘晚上摔下床吧? “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睡?”张口笑边慢动作地合上房门,边问道。 管严肃笑了笑,搂着张口笑回了房间,“有次吃饭,大人聊天时说起有个比她小两岁的小姑娘都自己睡了,被她听去了,回来吵着闹着要一个人睡。” “小姑娘挺要强的。” “嗯。” 这么一闹,两个人都无心睡眠了。窗外依旧是那轮明月,管严肃随手拾了个靠垫枕在脑后,半躺着把笑爷抱在腿间,两人的腿随意交叠着,就这么依偎着聊起了天来。 “冷?”小丫头一睡回自己的房间,两人就把空调关了,管严肃察觉到怀里这人抖了几下,不禁搂得更紧了些。 “没,刚才吓得。”笑爷往后靠了一点,舒舒服服地贴着管严肃的胸膛。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一副狐狸精样儿,抢人爸爸的狐狸精,“对不起啊,害痒痒流这么多眼泪。” “瞎想什么呢。”管严肃觉得好笑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她每次一摔下床,就得流一浴缸的眼泪,平时做噩梦都不哭。” 张口笑愣了一下,突然迟疑地问道,“是不是因为?” “嗯。” 笑爷无意识地拽紧管严肃的手,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大学里那次蹦极的经历。无论事后怎么叫嚣刺激痛快带感,但刚坠落那一瞬间,人本能感到的极度恐惧是无法否认的。 “操。”张口笑心里一沉,突然觉得很难受,“不是说吃安眠药了吗?” 管严肃低下头吻了吻笑爷的头发,还带着洗发水淡淡的味道,说话时声音哑了一下,“什么感觉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妈的,真他妈想跳一次试试。” “神经。”管严肃笑着骂了句,把滑下去的被子拉了起来,裹住两人。 “没事儿,我九命猫妖,死不了。”笑爷支起两条腿,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没再吭声。 他的脑海中溜过一句话,也是一个歌名,最爱的人伤我最深。我最深爱的人,伤我却是最深,虽然唱得完全是两码事,但这句话却莫名地贴切。 妈妈两个字,或许在管萌的世界里就是禁忌吧? “管严肃。”张口笑闷闷地叫了他一声,却不知道说什么。 “嗯?”两人相视着看了几秒,在被窝底下十指相扣着,黑暗中空调机上有个红点不停地闪啊闪。管严肃搂着笑爷,慢慢地开口,“那一瞬间真觉得天塌下来了,眼前一片黑。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一个已经抢救无效,盖着白布推出来了,一个还在手术室里。其实说起来挺傻的,我那时候看着手术室门口‘手术中’三个字,心想要是又一块白布,我活着好像都没有意义了。” “哎,管严肃。”张口笑突然转过身抱住他,胸口沉沉地,仿佛被人硬拖上台表演胸口碎大石,但那块石头没碎,自己反倒被压扁了。 他就这么侧身抱着管严肃,没说话,直到腰都拧僵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笑爷突然用力地拍了下自己的肩膀,伸出手别扭地揉了揉管律师的脑袋,“你要哭会儿鼻子吗?哥借你个肩膀,我姥姥走那会儿我都哭了一礼拜呢。” “不哭。”管严肃看了他一眼,顺势把他侧抱到了自己腿上,拍了拍他的脸说,“你别哭就成,我可没力气再哄了。” 笑爷盯着空调机上那个闪闪的红点看了一会儿,直到看得两只眼睛里通红一片,犹犹豫豫地说,“其实,我觉得你肯定特爱痒痒妈妈,我是说,要是我在街上看见你们一家三口我一定特别羡慕。” 他顿了顿,等眼睛恢复正常,借着月光很认真地看向管严肃,“我知道我代替不了妈妈这个角色,但现在不是没办法吗?你将就将就,别的不说,我肯定做好你们父女俩的开心果儿,天天逗你们乐。” 管严肃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突然觉得心口酸了一下,刚才说起伤心事的时候都还没这种感觉。于是他亲了亲笑爷的额头,说道,“你很好,真的很好。” 张口笑的脸在黑暗中红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说,“没啦,一般般。” “哎,小伙子,旗还没降下去呢。”管严肃顺手往下摸了一摸,感觉到他裤裆里还支着,呈半勃的状态。 “你他妈别管它。”张口笑一把甩开他的手,“这在举行升旗仪式呢,你要唱国歌它还能升得更高你信不?” 管严肃听着这话乐了一下,又探下手轻轻揉弄着,“我帮你吧?” “没心情,别弄了。”笑爷往床边一翻,侧卧着躺下了。 管律师抱着腰把他往里搬了搬,也陪着他躺下了,伸出一只胳膊让笑爷枕着,另一只轻轻环着他的腰,“笑笑,跟你商量件事成不?” “说!” “你以后别说话也别乱动。”管严肃凑近他耳边,低低地说,“不然我不确定我对着搞笑片还能硬得起来。” “我靠,你这叫自己拉不出屎还怪茅坑。” “哦,你是茅坑?” 两人正搂在一起拌着嘴,笑爷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叫了一声,艰难地转过身捏了捏管严肃的脸说,“你特么笨死了,你整那些椅子毯子都没用,买张榻榻米不就得了。听我的,新家其他都挺好,就痒痒那房间换成一张榻榻米的床。” 第二天闹铃一响,笑爷就条件反射地弹坐起来,麻利儿地刷牙洗脸换衣穿鞋,今天得上新单位报到。由于离得远,他起了个大早,痒痒还肿着两只眼睛在睡觉。管严肃从被子里伸出手拍了拍正在系衬衣扣子的张口笑,声音闷闷地问,“不用送?” “送个屁!你睡觉。”笑爷把领带往脖子上一套,“明天你女儿第一天上学,晚上早点回来帮她理东西。” 管严肃嗯了一声,又问道,“那来接你?” “说了不用,烦死了。”他动作利落地打着领带,水平还不错,“你今天记得穿蓝衬衣,回来我检查。” “嗯。” 走出家门的那一刻,笑爷突然觉得心情杠杠的,妈的,这种老婆孩子还在家睡觉自己出门赚钱的感觉太好了,爽到爆! 40、领导,您喊得第几声? 清晨的城市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凉飕飕的,呼出来的空气冰得好像刚刷完薄荷味的牙膏。今天气温骤降,张口笑可怜兮兮地站在路边打车,手揣在裤兜里抖抖索索地在原地跺着脚。 “靠,鼻涕都给冻出来了。”笑爷吸了吸鼻子,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用捂热的手搓了搓自己光溜溜的脖子,板起脸学着管严肃的口气教训了一句,“死要俏,活受罪。” 学过之后,张口笑看着公交车站台上穿校服的学生们突然扬起嘴角笑了笑,心口暖暖的,好像只有这个位置贴了一块暖宝宝。 他有时候觉得,大概自己所有的执着只是为了找到一个人互相疼着哄着,细水长流,这样就够了。 “张口笑,人追到了,你一定要珍惜。”脑袋里有个小人儿拿着教鞭咚咚地敲了一下黑板,笑爷闭起眼呼出一团白气,又有个小人儿举起手红着脸羞涩地说,“好啦好啦!知道了!烦死了!” 好不容易来了辆空车,笑爷带着一身寒气蹿上去后,手指僵硬地戳着键盘给管严肃发了条短信,交代他醒了以后多陪会儿管萌,别跟丢流浪猫似地把小丫头往别人家一送就了事了。 打车过去得花四十多分钟,张口笑索性靠着椅背上又补了一觉,朦朦胧胧间他琢磨着要不要去买本《傅雷家书》之类的家教宝典研究研究? “哎哟,整得跟超市开张似的。”张口笑脱下外套拿着手里,精神抖擞地走进行门。红灯笼大花篮彩气球,开张该有的排场一应俱全,从二楼上还垂下十来条红绸横幅,全是恭贺开张大吉的。 笑爷大步走在门口的红毯上,边哼着《婚礼进行曲》边自言自语道,“走红地毯咯!” 公司金融部的办公区在三楼,刚装修完的办公室明亮整洁,就是带着一股新装修的气味,有些刺鼻。张口笑整了整领带,笑嘻嘻地走进办公室,已经到了几位同事,除了角落里一个正冲着自己招手的小姑娘全是新的。 “快,张大侠,有事相求十万火急!”这姑娘叫盈盈,在新工培训的时候一眼相中过笑爷,被拒绝之后倒也豁达,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咱还是好朋友好哥们儿。现在已经有了男朋友,正甜甜蜜蜜着呢。 “有事儿找你令狐大哥去。”张口笑边快步走过去,边笑眯眯地跟其他新同事打了个招呼。走到窗边那个座位时,还在雪白的墙壁边看见一只蟑螂,顺手卷起本杂志打死了,“找了男朋友,连只蟑螂都不敢打了?” “滚,不是这事。”盈盈扯了张餐巾纸递给笑爷,又把垃圾桶踢到他跟前,“看起来这办公室毒性还不算大,起码没把小强给毒死。” “那是因为小强生命力顽强,这点儿杀虫剂算什么。”张口笑拿餐巾纸裹着蟑螂丢进了垃圾桶,还叹了口气,“阿弥陀佛,杀生了。说吧,啥事儿?” 盈盈拍了拍自己座位的椅背,又指了指另一头那张桌子,“张大侠,换一张呗,坐这儿天天晒日光浴呢。” 笑爷打量了一下这间办公室,光照估计挺充足的,盈盈那张办公桌倒是常年得在阳光下,不拉窗帘得晒死。小姑娘拉了拉他的袖子,楚楚可怜地望了一眼。 “得,别把你对付男朋友那套用我身上。”张口笑拍了拍盈盈的肩膀,动手换了换两张办公桌上的名牌,“我正好光合作用去。” 小姑娘得意地比了个耶的手势,“谢啦,张大侠,明天我送你盆绿萝,吸吸毒气。” “不客气,我只是给老弱病残让了个座而已。”笑爷边收拾桌子边回了一句,被小姑娘掐着脖子狠狠地晃了几下,两人吵闹一番后,张口笑指了指对面那间办公室,问道,“领导还没来?” “没呢。”盈盈顺手替笑爷擦了擦桌子,“听说是从兴业挖过来的,挺年轻的。” “哦。” 在圈子不大的三线城市工作生活有一件事情特别好玩儿,你在路上违章停车开罚单的可能是你高中同学,你去酒店吃饭大堂经理可能是你初中同学,然后,你开着别人的车撒酒疯,车主可能就是你的顶头上司。 “我靠,这么巧。”张口笑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位西装革履精英样的领导,嘴张得跟含了个鸡蛋似的。杨为文跟管严肃差不多年纪,身材相貌也有些接近,就是一个不苟言笑,一个笑得五官里就剩张嘴了。 杨为文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就招呼大家下楼去给剪彩仪式捧场面了。行门口已经热热闹闹地放起了喜庆的音乐,张口笑低着头走在最后,不知什么时候杨为文走到了自己边上。 “低头数台阶呢。”杨为文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十一,十二,十三……”张口笑闷闷地应了声,突然抬起头看了眼杨为文,“杨经理,您那车后来修了多少钱?” “还惦记着呢。”杨为文瞥了他一眼,勾起嘴角笑了下,“来,笑个给领导看看,相逢一笑泯恩仇。” 笑爷扯开嘴角敷衍地笑了一个,“领导,您不会公报私仇给我穿小鞋吧?” “不会。” “哦,我就说嘛。”张口笑加快了一点脚步,“宰相肚里能撑船。” 杨为文也跟着飞快地下了几个台阶,看了眼一楼角落里堆着的纯净水水桶,第一天后勤人员还没到位,“嗯,要整就光明正大得来,待会儿一楼扛桶水上来,宰相肚里没水怎么撑船?” “……” 开业典礼搞得轰轰烈烈的,请来了电视台和报社,像模像样地搞了个剪彩仪式。一堆员工在台下做人肉背景,西装乌压压的一片。 大领导啰里啰嗦地长篇大论说了一堆。经开支行的行长也跟着来了番信心十足目标长远的讲话,末了还喊了几句诸如“今天付出,明天收获;全力以赴,事业辉煌”的口号。 “弄得跟搞传销似的。”笑爷混在人群里也跟着喊了几遍口号。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钱行还真是卖安利出身的。”杨为文站在笑爷边上碰了碰他的胳膊,还压低嗓音学了一句,“不吃饭、不睡觉、打起精神赚钞票!” “操,你能有点领导的样儿么?”张口笑小声嘀咕了一句。 剪彩仪式折腾了半天,期间杨为文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台上几个大领导正装模作样地拍着照。他在笑爷面前晃了晃手机屏幕,笑了笑说,“我儿子,帅不?” 三星的大屏幕上是一张大头照,一个小男孩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挺阳光的。 “帅,起码比我小时候好看多了。”张口笑本来想好好拍下马屁的,但肚子实在饿得很,没力气拍个带颜色有花样的马屁了。 “还有俩酒窝。”杨为文放大照片,戳了戳儿子的脸颊,“挺可爱的吧?” 41 笑爷白了他一眼,台上唠里唠叨说个没话,身边还有个人不爱炫富爱炫子。他听着自己肚子狠狠叫了一声,突然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翻出过年那时候给痒痒拍的照片,得意洋洋地说,“我女儿,漂亮吧?” 笑爷白了他一眼,台上唠里唠叨说个没话,身边还有个人不爱炫富爱炫子。他听着自己肚子狠狠叫了一声,突然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翻出过年那时候给痒痒拍的照片,得意洋洋地说,“我女儿,漂亮吧?” “哎哟,玩早生早育?” “切,这叫优生优育。”张口笑看着照片上的小丫头会心地笑了下,伸出手指摸了摸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得瑟地说道,“瞧见没?美女胚子。” 杨为文接过笑爷的手机,把两块手机屏幕并排放着,摸了摸下巴说道,“男才女貌,还挺般配的。” “呸,别打我女儿主意。”笑爷斜了杨为文一眼,一把夺过手机,又无奈地望了眼台上没完没了的一群人,摸着瘪进去的肚子哀叹了一句,“哎呦喂,还没完,想吃个饭得好几年。” 午休时间,张口笑一个人颇有兴致地上单位附近溜达了一圈,太阳一出来,气温上升了不少,比早晨暖和多了。 往西直走十来分钟就是启明国际幼儿园,明天开学,园门口已经张灯结彩地拉起了欢迎小朋友回家的大横幅,还很有心思地一左一右摆了两个招手微笑的充气大娃娃。 “小呀么小二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笑爷哼着歌伸出揣在裤兜里的手摸了摸一脸傻笑的大娃娃,恍惚中好像看见有个小姑娘走进园门然后回过头对着他甜甜一笑,“你妹啊,我也是当爹的人了!” “在干嘛呢?管大律师。”张口笑掏出手机给管严肃打了个电话,他抬起头看着蓝天,觉得每一片云彩看起来都甜得跟棉花糖似的。 “跟客户吃饭。”电话那头吵吵嚷嚷的,像是在酒店,隔了一会儿,管严肃的声音总算是清晰了起来,“这是警察叔叔在查岗?” “没,我代表你媳妇儿来汇报工作。”笑爷看了眼面前的斑马线,说,“实地考察呢,在你女儿幼儿园门口。就一条大马路要过,不过有斑马线,有红绿灯,还有学校慢行的牌子,安全问题不大。” 电话那头顿了顿,突然又热闹了起来,好像是有人在喊管严肃回去喝酒,匆匆忙忙间他说了三个字就挂了。笑爷捏了捏下巴,没想明白他最后说的是“辛苦了”,还是“好媳妇”? 幼儿园再往东南方向走一刻钟左右,就是翰林苑了。小区大门顶上是翰林苑三个字的草书,潦草得压根儿看不懂是啥,整体格局是中国风的,小区中心是一个人工湖,小桥流水皆有,有那么点水墨画的味道。 “啧啧,看起来风水不错。”张口笑晃悠着到了自家那楼,没钥匙只好摸摸大门过个干瘾。 他翻出手机里管严肃发给他的照片,卧室、厨房、客厅、阳台、书房……仿佛有透视眼一般,他觉得自己隔着坚固的大门就能看见里面所有的一切,一砖一瓦,一桌一椅,脑海中傻兮兮地单曲循环着《吉祥三宝》这歌。 太阳月亮星星是吉祥的一家,花儿叶子果实是吉祥的一家,我们也是。 “明天就半天,你给她塞这么多东西,负重训练呢?”管严肃无奈地看了眼还穿着围裙的张口笑,从小书包里拿出了彩色铅笔、水彩笔和蜡笔之类没用的东西,“开学第一天自我介绍一下就放学了,没必要带。” “切,我替她拎书包,累不着你女儿。”笑爷把书包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又重新理了一遍,“再说有备无患嘛,自己东西带全点,还能借给别的小朋友,增进友谊。总问别人借东西多尴尬。你说是不是?” 管严肃站边上听他叽叽喳喳唠叨了半天,指了指电视机前乐呵呵看动画片的管萌,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明天开学,皇帝不急太监急。” “太监你二大爷,管严肃。”张口笑瞥了眼管萌,把管严肃拽到墙角边,搂上去照着耳垂咬了一小口。 “哟,给我打耳洞呢。”管严肃掰开他的脑袋,伸手揉了揉自己耳垂,还真咬得有点疼,“小伙子,温柔点。” “老子吃猪耳朵,馋了。” “你这出招总没门没派的,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招架。”管严肃把笑爷搂在怀里,想了一下,轻轻舔了下他的耳垂,同样的部分,“得这样,你别咬。” “我操。”一阵酥麻,张口笑身子软了软,跟吃了十香软筋散似的,“管严肃,你等着,老子以后爽死你。” “好,我等着。”管严肃撸了把他的脑袋,朝厨房走了过去。 白天管乐乐正好轮休,就带着管萌买衣服去了,管严肃和张口笑差不多时间下班,时间有些紧,笑爷就简单炒了几个菜,番茄炒蛋、清炒芥兰和土豆牛肉。 开学前一晚,小丫头倒是不紧张,反而是满怀期待,饭桌上笑爷偏挑自己幼儿园里有趣的囧事儿说给痒痒听,什么搬个小板凳坐门口闹绝食啦,什么表演劈叉裤子开裆啦,听得小姑娘边吃边乐。 管严肃替两人夹了几口菜,拿筷子敲了敲管萌的饭碗说,“在幼儿园里要听老师的话,认真听讲,跟小朋友好好相处,听见了没有?” “哦。”痒痒点了点头。见着管严肃似乎还要继续交代下去,笑爷忙冲着小丫头眨了眨眼睛,痒痒会意,赶忙夹了快土豆到爸爸碗里,乖乖地说,“爸爸放心,我会听话的。” “嗯。” 张口笑也给他夹了块牛肉,边嚼着米饭边含糊不清地说,“第一次见你,我还真当你是老师。你要真是,就凭你这张臭脸,在学校里绝对排得上四大名捕黑白双煞之类的。” 管严肃斜了他一眼,没说话,隔了一会儿才指着桌上的菜说,“芥兰咸了,土豆老了。” “我……你个小人。”笑爷瞪了他一眼,本来顺口惯了想骂我操的,但小孩儿在场,他决定以后注意一下文明用语的问题。 “爸爸,哥哥,自我介绍应该说什么呀?”管萌放下饭碗,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身边的两人。 “自我介绍?”张口笑搁下筷子歪着脑袋想了下,“就姓名家庭爱好之类的吧。” “那哥哥小时候怎么说的?” “我啊。”笑爷顿了顿,思考了几秒钟,“我就说我叫张口笑,然后讲台下面的人就笑了,等他们笑完,我就下去了。” “……” “那我可不可以这么说?”小丫头把筷子搁好,一本正经地站在饭桌前,甜甜一笑说,“大家好,我叫管萌,管是吸管的管,萌是萌芽的萌,我的小名叫痒痒。我喜欢画画和看动画片。现在我们家里有三个人,我是最小的。哥哥长得像兔斯基,总是笑。以前爸爸不爱笑,但是哥哥来了之后,爸爸也爱笑了。我爱爸爸,也爱哥哥。谢谢大家,希望和大家成为好朋友。” 痒痒大概是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完了直喘气,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爸爸和哥哥。张口笑听得有些愣住了,小孩子词汇量不多,说话也没逻辑,可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让他心里酸酸甜甜的。 “不好吗?爸爸和哥哥都不鼓掌。”管萌嘟了嘟嘴,有些失望,气馁地坐下了。 “没,痒痒真棒!”张口笑使劲鼓起了掌,还把小丫头抱到了自己腿上,脑海里不断循环着那句“我爱爸爸,也爱哥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不过,好像太长了哦,小朋友会没耐心听得,我们说完爱好直接说希望和大家成为好朋友,好不好痒痒?” “可哥哥不是说要讲家庭吗?”小丫头揉了揉笑爷的鼻头,觉得红红的挺好玩儿。 “没关系的,说哥哥没事。”管严肃隔着桌子伸过手来拍了拍笑爷的手背。 “还是算了吧,不太好。”张口笑看了管严肃一眼,抿着嘴笑了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说吸管的管真的好吗?要不说管子的管?听起来高端点。” “哥哥,管子不就是吸管吗?” “痒痒,管子是个人。”张口笑摸了摸痒痒的脑袋。 “哦。” 因为明天要早起去幼儿园,两人早早地就伺候小丫头睡下了。躺在被窝里,笑爷枕着管严肃的手臂还在琢磨,“你说要不要再来遍英文的,洋气点。不过,会不会太装逼?” “还在想呢。”管严肃把人圈紧了些,晚上还是挺冷的,“总理都没你想得多。” “切,给老师同学的第一印象很重要好不好?” 管严肃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头发,笑了笑说,“那也不至于替她挑件衣服就挑了半小时,相亲都没这么麻烦。” “你相过?” “嗯,推脱不掉去过几次。” 张口笑“哦”了一声,突然趴到管严肃身上,撑起手臂居高临下地就着月光看着他,“以后不许了,你上哪儿相亲我就去哪儿砸场。” “傻小子。”管严肃伸手一捞又把他圈在了怀里,“明天你送痒痒,车子留给你们。” “那你呢?” “我近。” 笑爷边玩着管严肃睡衣的扣子边琢磨了着,说,“那也不行,你是她爹,开学得你送。” 楼下驶过一辆开着大喇叭高声放音乐的摩托,是凤凰传奇的歌,激昂的歌声随着摩托的远去越来越轻。张口笑觉得自己还是在意这些的,他不想痒痒因为没有妈妈或是两个爸爸而被人指指点点,人言可畏。 管严肃大概是察觉到他在想什么,突然勾起他的下巴亲了一下,在黑暗中用手指勾勒着笑爷的脸,“别瞎想,你也是她爸爸。多帅一小伙子,送痒痒上学多撑场面。” 张口笑闷闷地嗯了一声,头顶着管严肃的下巴蹭了蹭,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爸爸这个词,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枕边人的大腿,“哎,我操,总算不是哥哥这一级别的了。管严肃,我特么跟你同辈了!” 开学第一天校门口果真热热闹闹的,绿茵茵的幼儿园充满了勃勃生机,一堆小太阳挤在一块照得校园亮堂堂暖兮兮的。门口停满了汽车,人潮涌动,有兴高采烈的小朋友,也有哭丧着脸的小朋友。 张口笑牵着痒痒的手去找教室,现在小姑娘走起路比之前已经自然多了。 “痒痒拿着,待会儿分给小朋友吃。”笑爷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塞进痒痒的书包里。 “可是爸爸不让上课带吃的。” “没事儿,这不是吃的,是见面礼。”张口笑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替她背上书包。心里想着,管严肃,这叫收买人心,你不懂了吧? 教室里装扮得格外五彩缤纷,地板上铺着花花绿绿的软垫子,墙壁上贴满可爱的卡通画,黑板上还有欢迎小朋友回家几个花里胡哨的艺术字。 到的早了,老师还没来,教室里小朋友并不多,有几个有家长陪着,有几个在哭鼻子,还有几个对着天花板发呆。 笑爷拉着痒痒进了教室,笑眯眯地跟其他几个家长打了声招呼,刚要往里走点,突然脚边传来一声埋怨,“哎,你们踩着我东西了。” 只见墙角边有一个小男孩盘着腿坐在软垫子上,面前摆了一堆积木,四四方方的积木排成横排,垒出了四条边。他自顾自地玩着,也没搭理谁,突然得意洋洋地把面前的积木往前一推,叫了声,“我胡了!” …… “哥哥,什么叫胡了?”痒痒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笑爷问道。 张口笑还没来得及回答,小男孩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身高跟痒痒差不多,两人好奇地互相打量了一番。小男孩两只手插在裤兜里,看着痒痒脑袋上的小花发夹,问道,“新来的?” “嗯,你是旧的吗?”小丫头伸手去摸书包里的巧克力,但突然有点舍不得给别人。 “叔叔,你有手机吗?”小男孩一点都不怕生,边拾起地上一块圆形的积木,边看着张口笑说道,“我有硬币,可以付你钱。” 笑爷的嘴角抽了一下,还是听话地掏出了手机,只见小男孩跟投币似地把积木往他口袋里一塞,接过手机熟练地拨起了电话号码。痒痒拉了拉张口笑的手,有些搞不懂眼前的人在搞什么。 电话通了,小男孩皱了下眉头,开腔说道,“爸,来救我,我又被那个女人卖到幼儿园了。” “……” “你爸爸呢?”张口笑拉着两个小孩坐下,试图跟这小男孩聊一聊。 “在来救我的路上。”小男孩瞥了他一眼,往痒痒手里塞了几块奇形怪状的积木,学着大人的口气说道,“叔叔,你回去吧,我带着她玩。” “你叫什么名字?”痒痒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巧克力拿了出来,轻轻掰了一块递给小伙伴。 小男孩不客气地接过巧克力吃了起来,吃完之后嘴角还有一点巧克力渍,“你可以叫我靖哥哥,我叫你蓉儿。” “我操。”张口笑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声,见痒痒还要再送他一块巧克力,忙把巧克力收了起来塞到书包里,想着,“这个年纪已经会泡妞了吗?哪家教出来的?” 当然,如果笑爷对小孩子的长相不是那么脸盲,或者他在第一天上班之后能够及时把领导电话存到通讯录里,他早就知道是哪家教出来的了。 等了一会儿之后,李老师来了,张口笑过去跟嫂子聊了几句,又跑回去亲了痒痒一口,外带白了那小子一眼,就随着其他家长站到教室外头去了。 教室里面老师正在欢迎小朋友,陆陆续续有家长离开了,只有笑爷贴着窗玻璃站到最后,这第一天上学总归有点不放心的咯。 教室里小朋友已经开始挨个自我介绍了,由于幼儿园每年会打乱班级,让大家结交更多朋友,所以每学期开始自我介绍成了固定的节目。 站了一会儿,只见刚才那小子晃晃悠悠地跑到讲台上了,痒痒正好站在窗边,笑爷敲了敲窗玻璃笑眯眯地叫了声“痒痒”。 与此同时,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又多站了一个人,也跟着叫了一声“阳阳”。 “我靠,真巧。”张口笑回过头去只见身边站着西装革履的杨为文,正对着教室里头那小子热情洋溢地挥手,然后他眼珠子一转,突然明白了。 “真有缘。”笑爷跟杨为文相视笑了一下,嘀咕了一句。突然耳边又传来一声“阳阳”,他心里一惊,心想,我操,不会连小孩儿小名都一样吧。 “领导,您喊得第几声?”张口笑碰了碰杨为文的胳膊。 “第二声。” “哦,还好。” 两人还没来得及感慨缘分啊人生啊,只透过开着的玻璃窗,听到讲台上那个小子用一副拽拽的口气说道,“我叫毛杨阳,猪毛的毛,杨树的杨,太阳的阳。”然后,双手插在裤兜里晃悠着下去了。 42、生态猪肉 “哎呦妈呀,猪毛的毛,笑得肠子都打结了。”张口笑憋着笑好不容易熬到教学楼的转角处才放声大笑了起来,趴在楼梯扶手上笑得整个人扭成了一团蚯蚓,“小少爷也忒逗了,领导,太他妈有风格了!” “靠,注意点。请勿大声喧哗。”杨为文白了笑爷一眼,恨不得把他那两片笑得发颤的嘴唇缝上,连那口白牙都藏严实了,“给你领导点面子,这个月奖金是不想要了?” “尼玛,领导可别,我这是中三笑逍遥散了。”张口笑两只眼睛笑成了缝儿,看起来跟只流氓兔似的。” “还有力气滚下去不?赶紧下楼。”杨为文和儿子整张脸下半部分的长相特别像,歪着嘴笑起来时有点痞痞的感觉。 “哎,好嘞。”笑爷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笑得软绵绵的身体捋直了,麻利儿地跟着杨为文下了楼,看着眼前这人的背影,笑爷觉得这个大个子还是蛮好相处的。 “话说我活这么大,碰上姓毛的没二十个也有十八个,一半说‘我姓毛,毛泽东的毛’,一半说‘我姓毛,毛遂自荐的毛’,今天真特么长见识开眼界了。”笑爷跟在杨为文后头一个劲儿地唠叨,一想起猪毛弟弟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张口笑,你这笑点是海平面以下的吧?这么点事儿就能乐呵半天。”杨为文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先别回单位了,跟我去见客户。完了中午直接来接小孩。” 幼儿园门口的私家车就剩那么两辆了,一辆丰田,一辆福特。张口笑见杨为文朝自己那辆车走去,忙拉了把他的胳膊,“领导,坐我这辆,我给当司机。” “也是,我这小车见着你,估计吓得不是熄火就是爆胎。” “你咋还惦记着呢。”张口笑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替杨为文拉开了车门。 有一个班级的小朋友在操场进行室外活动,音乐声夹杂着嬉笑声,热闹得很。笑爷发动汽车,按下车窗又仰起头朝着痒痒的教室望了眼,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和所有家长一样即欣慰又有些担心。 杨为文坐进来之后,就顺手拿起了边上的CD盒子,饶有兴致地一张张翻了起来。 “领导,上哪儿?” “韩泰轮胎。”杨为文看了他一眼,挑了一张CD塞了进去。十多秒之后,笛声激越地响起,是一首周华健的老歌,《刀剑如梦》。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爱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随风。 狂笑一声,长叹一声,快活一生,悲哀一生,谁与我生死与共。” 两人听着歌也没搭话,张口笑平稳地开着车,开发区的马路总是宽阔得很却少有人烟。他瞥了眼窗外站得整整齐齐的行道树,仿佛那就是来来往往的行人一般。 不知怎么地,他脑子里文艺那根筋一搭上,就想起了南康那篇《我等你到三十五岁》。里头好像是有这么一句话,具体怎么说的记不清了,只记得大概是在感叹这街上人来人往,但谁也看不穿别人背后的故事,谁也不知道别人心里住着谁。 一曲终结,笑爷按了下暂停键,觉得气氛有那么点尴尬,忙干笑了两声说,“我以前还老想着以后给小孩取啥名,我这不姓张嘛?我就想,两个字就叫张嘴,三个字就叫张家界,四个字就叫张牙舞爪得了。” 杨为文瞥了他一眼,配合地笑了一声,“我看叫张开腿得了,跟他爹姓名还挺对仗的。” “滚,你丫个老流氓,拒绝黄赌毒。” “那你家那小美女究竟叫啥?”杨为文取出CD随手往盒子里一塞,慢悠悠地说,“她不是你女儿吧?” “额。”笑爷缩了下脑袋,差点连带着踩了脚刹车。 “员工资料上写着未婚呢你,小忽悠。” “嘻嘻,那我侄女。”张口笑侧过头冲着杨为文笑了一下,想了想又加了句,“我哥你也见过,这不单位离得近嘛?帮着接接送送。” 杨为文倒也没多想,调了调椅背舒服地靠了下去。 “哎,杨经理,你儿子叫毛杨阳哦?”笑爷又往前开了百来米,不怕死地问了一句,心里痒痒的,有点八卦这儿子为什么不跟着爸爸姓。 “嗯?”杨为文望了眼前方的红绿灯,目测了一下,估计是赶不上绿灯了。 “就是,我觉得叫毛杨阳也挺好听的,起码比杨毛阳顺耳。” 杨为文突然伸过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笑爷抖了一抖,“你是想问我儿子为什么不跟着我姓吧?” “嗯,领导英明。” “我家农村的,是招女婿招进来的。”杨为文回答地倒也坦荡。 “啊?” 杨为文见他大概一时没明白过来,又解释了一遍,“倒插门,上门女婿,懂了吧?那时候说好孩子得跟着妈姓。” “哦,现在还有玩儿这套的?”张口笑自言自语了一句,猛地踩了脚油门冲过了红绿灯,过了十字路口后他放慢了车速,看了眼杨为文说,“领导,姓啥真无所谓。你看这鲁迅还不姓鲁呢,可大伙儿就管他叫鲁迅,他爹找谁说理去?” “再说了,领导我看你也精得很,都杨阳杨阳地叫,这跟姓杨有什么区别。” “你小子,甚得朕意。”杨为文整了整自己的领带,“不过,我跟她妈快离婚了,已经分居半年多了。” “啊?怎么了?”张口笑对着前面那辆磨磨蹭蹭半天开不动的车子按了按车喇叭。心里想着,老子想结个婚都没人给发证,你倒是好,两张证都要到手了。” “说性格不合会不会太官方?” “会。” “就是过不到一块去了,三天两头吵架。”杨为文闲得没事又翻起了唱片碟,说话口气倒也云淡风轻,“黑田生态猪肉知道不?” “知道,去年过年单位发过。什么纯天然无污染,贵得要死。还什么没事儿给猪喝喝牛奶听听音乐是吧?” “嗯,你要的话,过两天送你一礼盒,包装得跟月饼盒子似的。”杨为文伸了伸腿,又接着说,“这厂就阳阳妈家的,当初还就是个小猪圈,这几年做大的。怎么说呢?反正后来两人越来越说不到一块,整天吵吵吵,他妈妈后来在外头认识了一个老板,做猪饲料生意的。” “操。” “所以呢,现在在争阳阳的抚养权。他妈妈要不就是外头跑生意,要不就是弄群人回家搓麻将,你说跟着他妈我怎么放心?” “哎,杨哥。”张口笑叫了他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还是那句话,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怎么了?” “杨哥,我说句话你别不乐意听。你说阳阳他妈都这样了,你就这么想,这一男一女一个卖猪肉一个卖猪饲料的不挺般配的,你一张嘴吃猪肉的也别跟他两计较了。”笑爷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关键是孩子的抚养权,这不碰巧了,我男……” 男人的那个人字还没说出口,张口笑就猛地抓了一下方向盘,“靠,说太顺了差点漏了。” 杨为文突然侧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张口笑一下子红了脸,舌头打结似地卡住了。隔了半天才见他摸了把脑门,眼珠子转了下,笑嘻嘻地说,“这不碰巧了么?我难得有个朋友是律师,你要用得着,尽管找他帮忙,打九折。” “打九折?” “嘻嘻,八七折?”笑爷心想,我男人还得还房贷呢,就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脑子转了下,又心虚地加了句,“也不是朋友,就我哥。” “哦,我看你刚才那结巴样儿,还以为你捋顺了得给我来段顺口溜,什么‘打南边来了一个喇嘛,手里提着一只獭犸;打北边来了一个哑巴,腰里别着一个喇叭。’之类的。”杨为文在南字上还特意顿了顿。 “呃,领导好口条。” “下次要不要约上许秦一块吃个饭?”杨为文突然问了一句。 “不了,我跟他不对付。”张口笑很真诚地答了一句,突然想到,既然杨为文和许秦是连襟,那许秦老婆家就是卖这个什么生态猪肉的了。不知怎么地,他摸了摸鼻子觉得有点囧。 两人谈完业务已经快接近中午了,分管副厂长热情地留人在厂区食堂吃顿便饭,张口笑边笑嘻嘻地跟人握手边冲着杨为文使了个眼色 。杨经理会意,表示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下回自己做东补上这顿。出了厂区大门,张口笑看了眼手表就一路小跑着蹦跶上了车。 “你这是去接孩子呢还是去接生?这么猴急。”杨为文坐上副驾驶,瞥了眼正发动车子的笑爷,拍了拍他大腿说,“安全带,系上。” 张口笑一手打着方向盘一手拽过安全带扣上,“我赶着去投胎成不?领导这你就不知道了,孩子特介意自己是不是第一个被接走的,论坛里都这么说。” “什么论坛?这我还真不知道。” “什么旺旺网啊还有美妈基地,对了,我微博上关注了一堆。”张口笑边说着还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丢给杨为文,“凭啥世上只有妈妈好?爸爸哪里差了?” 杨经理滑开手机,没设解锁密码,壁纸是痒痒亲笑爷的大头照,两个人笑得阳光灿烂。如果可以,张口笑还真想设张一家三口的合照秀个恩爱。 杨为文对他的微博关注没啥兴趣,顺手就把手机搁到一旁了,反倒好奇地问道,“这么喜欢小孩子?自己生个不就得了。” “我又不是海马,一个人咋生?” “上次那小丫头不是你女朋友?”杨为文扯了扯领带,箍得脖子难受。 笑爷溜溜地开着车,想了半年才反应过来小丫头大概说的是管乐乐吧,“当然不是,领导您乱点鸳鸯谱呢。” “这姑娘开车也太冲了,跟玩赛车似的。” 张口笑边拐了个弯边点了下头,颇有点幸灾乐祸地说,“这不管乐乐她妈代表交警大队把她驾照给没收了?为民除害。”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快到幼儿园门口时,杨为文把方才往后靠下去的椅背朝前调了调,坐直身体说,“张口笑,我记得我是要了一个客户经理,不是男幼师。重心放在哪儿你要拎得清。” “……” 笑爷不好意思地小吐了一下舌头,反思了一下确实觉得自己在领导面前得意忘形了。 “酒量还成吧?”杨为文也没刁难他的意思,反倒觉得是个好苗子能拔一拔,“是千杯不醉还是万杯不倒?” “没,领导,我就是酒量二两,为了工作也能灌一斤。” “油腔滑调。”车稳稳地停在学校门口,杨为文边开车门边说了句,“说得玩命点,我手头这点存款还真是一杯杯酒喝出来的。” 第一天放学,家长们尤为积极。还有十分钟下课,校门口已经站满了翘首以盼的家长,笑爷锁上车门,站到杨为文边上嘀咕了一句,“那领导身材保持不错,起码没啤酒肚。” “张口笑,你这百米赛跑冲刺呢。” 欢快的下课音乐声一响起,笑爷就一溜烟钻过了正在慢慢开启的自动门,边跑还边回头对着杨为文吼了句,“领导您在外头等着,我去接小少爷。” 说罢就见着笑爷灵活地在人流里钻来钻去,一下子就不见了。杨为文勾起嘴角笑了笑,感慨这小子还真是精力充沛,正想着呢,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是阳阳妈妈。电话那头草草说了声提前接儿子走拔蛀牙去了就挂了,哦,还有这周儿子得跟妈住。 “还真是儿子争夺战。”杨为文收起手机笑了笑,都想要这个儿子,但都不想再跟对方过日子了。他转身逆着人流方向出去了,走前顺便给张口笑发了条短信。 那头笑爷刚接着痒痒,一大一小正凑着一起亲热讲第一天上学的开心事儿呢,管乐乐就来了个电话,说是上午痒痒爷爷刚做了手术,挺顺利的,想见见小丫头,自己正好在附近采访就顺道接去了。 “哎,痒痒乖。我们明天再去吃肯德基好不好?爷爷胸口划了个大口子,痒痒去说点好听的哄哄爷爷。”张口笑蹲在小丫头面前,还比划着在胸前划了划。 “那很疼吧?爷爷会哭吗?”管萌摸了摸笑爷光滑的脸,想到什么似地摸出个巧克力包装袋,“我有巧克力,可以给爷爷吃。” “不过爷爷要休息,不能太吵哦。” “嗯,可是——”痒痒嘟起嘴甩了甩手里这个空包装袋,“巧克力都被阿毛哥哥吃完了哎。” “……阿毛哥哥。”张口笑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就是那个猪毛的毛,靠,叫得真亲切。 “回来了?”在单位忙活了一下午,回到家笑爷又一头钻进了厨房了。正在熬汤呢,就听见家门开了,就进来管严肃一个人。 狭小的厨房暖烘烘的,窗玻璃上伏了一层水气,管严肃扯开领带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做什么呢?这么香。” “猪心当归汤,吃啥补啥,你待会儿带医院去。”张口笑掀开盖子闻了闻又盖上,转身把管严肃推了出去,“快出去,西装滋一身味儿。” 见管严肃还站在门口没动静,笑爷抿起嘴笑了笑,“给我当门神呢?哎,痒痒呢,没给管乐乐拐了吧?” “在医院呢,我回来取点东西,待会儿接去。” 张口笑嗯了一声,又转过身去倒腾他那一锅东西,边尝着味边随口问了声,“你有金戒指吗?” “怎么?”管严肃站门口看着,觉得眼前这人穿着围裙的样儿还真招人喜欢。 “不是有偏方说猪心炖金戒指养心?你要有赶紧拿来。” “我还当你要在厨房跟我求婚。” “滚,想什么呢?”燃气灶上小火慢炖着,张口笑见这人赖着不走,索性也贴上去由管严肃抱了一会儿。窗外夜色已全黑,灯光点点,笑爷突然抬起头问道,“哎,你那新房怎么跟你爸妈说的?我住进去算什么?” “朋友。” “这迟早得发现吧?你看你爹心脏又不好。”笑爷皱着眉头蹭了蹭管严肃的脸。 “有我在,你就别操心了。”管严肃摸了摸怀里这人皱起的眉头,试图舒展开来,“你看,才多大年纪呢,就有皱纹。” “我靠,谁特么有皱纹了。”笑爷笑嘻嘻地捶了他一拳,说,“这你就不懂了。搅基有风险,出柜需谨慎,得天时地利人和才行,最好再挑个黄道吉日。” “日历上还写着宜出柜不成?” “切。” 见张口笑还要兴致勃勃地说下去,管严肃无奈地笑了下,亲了口他额头说,“吃啥补啥是吧?明天买点鸭舌头给你补补。” 管严肃父女俩回到家已经挺晚了,小丫头快到睡点了。一进家门,张口笑接过痒痒抱在手里。 本来开学第一天他还挺想听小姑娘讲讲幼儿园里的事情,干了点什么,交了哪点朋友,还想旁敲侧击地探听下有没有人欺负我们痒痒呀,还有就是那个阿毛哥哥给我家小丫头灌啥迷魂药了。 伺候痒痒洗漱的过程里,小丫头还迷迷糊糊地说什么阿毛哥哥讲有办法医好自己的腿,什么收集起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叶子和花儿做药就可以了。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堆,听得笑爷真不知该感激这小子好,还是去揍他一顿。 “痒痒睡下了?” “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张口笑进卫生间的时候,里头热气腾腾的。管严肃正在喷头下洗澡,声音被水声冲得断断续续的。淋浴的地儿围着圈磨砂玻璃,里头的人看起来就跟打了码似的,笑爷只觉得喉头紧了下,掩饰着问了句,“你爹还好吧?” “挺顺利的,精神状态也不错。” “哦。” 张口笑接了点水刷起牙来,薄荷味的牙膏也压不住心里头那点燥热,他觉得自己今天有点邪乎,尤其是隔着玻璃那模模糊糊的人影动作起来太让人浮想联翩了。看着看着,他不争气地发现自己跟大姑娘似地脸红了。 “我操,脸红你大爷。”张口笑狠狠地刷了几下牙,吐掉一口大泡沫,“这是你男人!高清的不看,看个屁打码啊?” 于是,他大着脸冲着淋浴间内吼了一句,“哎,管严肃,我那个起来了!” 水声太大,没听清。管严肃拉开一条门缝,只见那小子站在玻璃门外,睡裤裆里还真撑起来,他摸了把湿漉漉的脸,勾起嘴笑了笑说,“你这刷个牙都能把自己刷起来,牙膏里啥成分?” “滚,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玻璃上全是热水喷出来的白雾,整个卫生间很热。管严肃转过身去继续冲头,顺带对着门外说了一句,“进来,帮忙搓个背。” 43、老子啊呜一口吞掉你 狭小的卫生间内热气蒸腾,天花板上的集成浴霸正散发出炙热而强烈的光与热,镜子上一层雾气。呃,热,真他妈热。 张口笑下意识地哦了一句,觉得自己好比炭板上一块滋滋冒油的烤肉,浑身洒满辣椒粉和孜然,燥热得不行,满脑子的经验就跟油似地噼里啪啦往外流。 “哎哟我去,冬天里的一把火。”笑爷看着水流下管严肃匀称的身材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裤裆里的帐篷又支棱得高了点,由单人帐篷改双人了。他干脆地甩开脚上的拖鞋,握拳默念了一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张口笑,好好表现!” “傻了呀?哦完了不进来。”管严肃转过头去见张口笑还莫名其妙地光着脚站在原地,觉得有些好笑,“你这是脚坏了,还是被别人点穴了?” “滚,老子全身上下都好使得很。”张口笑一下子还魂似地伸出手指了指管严肃,“哼,马上让你见识下什么叫五星服务。” “先过去把门锁上,笑笑。”管严肃笑了笑,顺手把淋浴房的拉门移开了些。 张口笑正解着睡衣扣子的手顿了顿,如梦初醒地拍了下脑门,不管不顾地光着脚夺门而出,冲着正抹沐浴露的管严肃吼了一句,“我靠,等我一分钟。” 卫生间外的温度一下子低了好多,张口笑轻轻推开管萌房间的门,赤着脚跟只猫似地溜进去,好好检查了一遍椅子有没有摆放好窗是不是关严实了窗帘有没有拉得不透一点光。 他想了想,就着手机微弱的光线,找到痒痒床头柜上那只滴滴答答走着的闹钟拿走。 “特么会催眠术就好了。”笑爷满怀革命警觉意识地亲了亲痒痒的额头,“小祖宗啊,一觉睡到天亮吧,可再别做噩梦了。” “睡美人,你可等王子吻了再醒。”张口笑轻轻地退出去,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门,恨不得给这个房间布上张结界,“呃,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 笑爷哆嗦着蹿进卫生间,管严肃正抹得满身白泡沫,流畅的背部曲线若隐若现。 他跟块条形磁铁似地贴在淋浴房门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里头的管严肃,心里想着,啧啧,这相貌这身材真是正中红心,越看越喜欢,于是张口笑伸出手指戳了戳管严肃的腰,笑嘻嘻地说,“报告组织,那个,清场了。” “什么组织?卖银组织么?”管严肃勾起嘴笑了下,腰被张口笑戳得酥了一下,他匆匆地冲洗掉了身上的泡沫。 “卖你玉皇大帝个银,怎么说话呢。”笑爷侧身挤进淋浴房,本来就是单人间,这下子立马拥挤了起来,“搓背是吧?还有别的呢?” “衣服脱了,把自己当洗衣机呢。”喷头还没关,张口笑的睡衣上立马溅上了水迹,湿了一片。 “靠,你帮我呗” 淋浴房里空间真是狭小得人挤人,管严肃手往后一伸关了水龙头,胸膛贴后背地用手臂圈着怀里这个小流氓,然后一颗一颗地解着睡衣扣子。 笑爷睡衣后背那层布料被水打湿得形同虚设,两人近乎肌肤相亲,耳边是爱人灼热的气息,胸前被人似有若无地触碰。 靠,他妈的欲火中烧。他嗯哼了几声蹭了蹭管严肃,示意他快点,后者却好似折磨他一般有条不紊地解着。 “管严肃,你他妈不会撕吗?扣子掉了我缝。”张口笑感觉欲望好像岩浆一般滚烫地流下来,你妹,忍不住了。 他三下五除二地把衣服裤子扒了,内裤被拽下来的时候,还一团糟地缠在脚上,气得他狠狠跺着脚。 笑爷刚急吼吼地把衣物甩到玻璃门外,整个人就被管严肃拦腰搂着转了个身,后背紧紧地贴着不是那么光滑的磨砂玻璃。 然后,一个吻就压了下来,舔舐、啃咬,执着地深入。他承认管严肃是一个很懂技巧的人,他知道怎么把你吻得浑身发颤,吻得仿佛一条离开水的鱼,喘不过气。 余光里是浴霸的强光,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白天,以为是在太阳下大马路上被爱人吻得情难自禁。 管严肃折腾完怀里这人红肿的嘴唇,侧头一偏用牙齿咬了下他的耳垂,一记呻吟,灵活的舌头继而沿着脖颈一路向下,还刻意在锁骨处嘬了几下,一手搂住这人的细腰,一手顺着他光滑的背部上下抚摸。 张口笑觉得自己就跟被丢进火锅里似地,明明已经热得沸腾了快干了,偏下头还点着小火。 他胡乱地亲了管严肃几口,一把拽住腰间那只手按在了下身燥热的源头上,嘟囔着说,“别他妈炫技了,管严肃,你就是吻出幅清明上河图,我也不给发证书。” “笑笑,幽默感差不多点就得了。”管严肃腾出只手恨恨地拍了下某人的屁股,另一只手攒住他直挺挺毫无掩饰的欲望,俯身想亲一口张口笑的额头,却被避开了。 “我操,前戏去死好吗?!”笑爷挺了挺胯在,管严肃手心里蹭了几下,眼角红红的,“管严肃,你他妈抓重点!” “还真是年轻,火力全开。”管严肃握着他的命根自上而下套弄了几下,铃口已经分泌出了液体,湿漉漉的。 “你丫老了是吧?” 张口笑软绵绵地勾着管严肃的脖子,挑衅地瞪了他一眼,突然迟钝地察觉到肚子上被个长家伙硬硬地戳着,两人在狭小的空间内肉贴肉长枪对大炮。 他刚要发表点啥意见,要害处猛地被人重重地撸起来,爽得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管严肃体贴地挑逗着手掌里那根兴致勃勃的小家伙,他是真吃不准张口笑要还有力气说话,这张狗嘴里能吐出些什么来,要再问出句你对着男人能硬啊你不膈应啊不恶心啊,他都不知道摆什么表情了。 耳边是怀里这人急促的喘息声,管严肃用拇指腹拨弄了一下他的前端,俯下身凑近他耳畔低沉地说,声音喑哑得仿佛是气流,“笑笑,你记着,给我保持沉默。” 笑爷被耳边的热流烫得叫了几声,下意识地咬紧嘴唇,脑子里电流四蹿,不知怎么地,就描绘出了一幅嘴里塞着毛巾被管严肃狠狠地干的画面,下头又难耐地胀大了点,快爆了。 管严肃搂紧他,手上加速套弄,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欲望也被彻底挑得抬了头。他承认这一体验对于他来说是完全新鲜的,这几年人仿佛清心寡欲惯了,自慰也只是解决生理性问题,似乎很久没对一个人产生过这种念头了。 怀里这人是吸引他的,这小子笑得爽朗哭得真切连发情都发得坦坦荡荡,真得可爱。管严肃感受着手心那炙热的温度,粗暴地撸了几下之后,又轻重缓急地交叠着来。 张口笑趴在管严肃怀里,凭着本能地啃着他的肩膀,脑子里还稀里糊涂地想着,“这家伙光棍这么多年,手活倒是好。” 就在他脑海里差一点闪过课本里《卖油翁》那句“无他,唯手熟尔”,一股快感从脚底心传上来,一记呻吟从喉咙头冒出来,撂了。 “我靠。”笑爷仰着头不管不顾地射了几汩,全黏在了管严肃的小腹上,整个人喘着粗气。 “还真快。” “快你二舅爷,我这是真情流露。”张口笑嬉笑着拧了把管严肃的乳头,眼睛一亮,脑子总算清醒过来了。 肚子上还被人硬硬地顶着,他猛地拍了自己一下,我靠,说好的五星服务呢?自己倒爽了,他呢! 这种感觉就好比足浴馆里的洗脚工被客人舒舒服服地伺候了一遍,爽是爽了,可倒过来了!笑爷跟只小猫似地伸出舌头舔了下管严肃的嘴角,笑嘻嘻地说,“别急,这就把你压到五指山下。” 张口笑侧过身,一手勾着管严肃的脖子,凑上去讨好地吻着他的嘴唇,一手顺着湿润的胸口紧实的腹肌和黏糊糊的小腹往下滑,沾满自己经验的手掠过毛丛,一把握住了那根硬挺的家伙。 他亲了几下,就三心二意地低下头去瞥手里那根宝贝,长而直,大小可观,面目倒丝毫都不狰狞,反正就是喜欢得很。 笑爷心满意足地套弄了起来,管严肃圈在自己腰间的手一紧,耳畔是一声压抑的气喘声。 管严肃亲了口他的嘴唇,两人的舌头又交缠了起来。说实话,张口笑刚才去痒痒房间的时候就盘算了一下,这家里一没润滑剂二没套,明天还得上班,还得担惊受怕管萌这个扫黄队大队长,做全套不太现实。 反正来日方长呗,今天先让管严肃爽得上了钩就是良好的开端。于是,笑爷偷笑了一下,更加卖力地上下套弄着。 “哎,我操,你怎么跟朝鲜导弹似地总不射。”讨好了半天,手心里的命根子都胀到了极致,但就差最后那一点关头。张口笑刚射了一回,这么套弄着愈发觉得手没力气了,“真特么持久,钻木取火都比你先着。” 管严肃侧过头低沉地闷笑了一声,没说话,颈部有根经脉鼓起来绷得紧紧地,看在笑爷眼里既觉得性感得要命又心疼得很。他想了下,凑近他耳边,轻声说,“我给你吸出来吧。” 他心里默念着,管严肃,老子啊呜一口吞掉你,十八般武艺爽死你啊。然后,双手扶着管严肃腰侧的曲线,缓缓蹲了下去。 张口笑承认自己手上的功夫不咋地,以前跟许秦好的时候上来就直接干,哪还用得着他上手?不过,口活这事儿还真有点看天赋,他不要脸地觉得自己还算天赋异禀那一类。 “我擦,你丫个破门。”单人淋浴房本来就小,笑爷这么一蹲下腰直接撞上了玻璃门的把手,他的手指甲下意识地掐了一下管严肃的腰。 “你轻点。”管严肃喘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太挤了,蹲不下去。”张口笑撸了把跟前这支长枪,吹了口气说,“乖,我们出去。” 说吧,张口笑别扭地背过手去移开玻璃门,往后退了一步,淋浴房和外头之间有个小落差,于是他不负众望地光着屁股摔在了马桶边。 管严肃瞥了他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是有点庆幸自己的命根子刚才没被这小子握在手里。 “你丫快点,我家小宝贝等不及了。”偏偏这小子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朝管严肃招着手。 见管严肃神情上有那么一丝犹豫,张口笑还没来得及去琢磨就脱口而出,“我刷牙了。快点,老子要耍流氓了,你不乐意赶紧打110去。” 管严肃白了他一眼,顺手从门板扯了块大浴巾丢给张口笑,热水一关卫生间温度早就降下来。他走过去拍了拍笑爷的脑袋,说,“小心点,别咬着我。” “咬你?我有病啊?” 张口笑莫名其妙地抬头瞥了面前这人一眼,心想你特么也太不信任我了。然后,舌尖从管严肃的肚脐眼舔起,跟把刷子似地一路下滑,干脆利落地含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裹住管严肃,舌头恰到好处地舔着,调整着呼吸,一点点地往里送。 管严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认真的小模样,月牙弯的眉眼,干净清爽的脸庞,让他在欲望不断蒸腾的同时心底有那么些暖,还带点心疼。 管严肃用手指捋着笑爷那一丁点的头发,口腔里的温度舒服得让人无法抵挡来势汹汹的快感,他指节紧了下,把手伸到面前这人脑后随着本能往前推送。 张口笑皱了皱眉,松了一下,又努力往里头送了点,他知道管严肃只差那么一点点,便竭尽全力地吞吐了起来。 张口笑刚要伸手拨弄他的囊袋,突然脑袋被人一拽,不小心磕在了马桶硬冰冰的水箱上。耳边是一声闷哼,管严肃用手套弄了一下,带着自己体温的液体尽数射在了马桶里…… “哎,你干嘛不让我吞了,还想尝尝呢。”两个人靠在水池边抱了一会儿,总算都缓下来了。笑爷学着管萌的样儿吧唧亲了口自己男人。 “怎么?还想跟马桶争?吃了这东西能壮阳?”管严肃又扯过一条浴巾好好给两人擦了一下身体,激情过后,这卫生间里还真挺冷的。 笑爷的睡衣湿漉漉地躺在地上,管严肃拿浴巾把他裹住,自己套了件浴袍出门给他拎了一套新的。 回来的时候,只见那小子正对着镜子傻笑,管律师搂着他的腰摸了把,说,“下回你别蹲马桶边,我怕有错觉。” 张口笑愣了几秒,瞥了眼马桶,脑子里咕噜咕噜地转了几圈,才反应过来,“我靠,管严肃,你他妈敢尿在我嘴里我卸了你脑袋!” 睡下前,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管严肃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有点慵懒地说,“痒痒爷爷今天夸汤炖得好来着。” “哦。”笑爷有气无力地枕在他手臂上,眼睛一闭一睁,突然警觉地问道,“你怎么说地来着?汤谁炖的?” “我说呀——”管严肃笑了笑,捏了下他的鼻子,“我说家里请了个小保姆。” “切,见过我这么多才多艺的保姆吗?” 夜静谧得催人入睡,管严肃见张口笑哈欠连连,亲了下他额头说,“晚安,周末去看房子。看完了陪我去个地方。” 笑爷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也没多想,瞌睡虫彻底吞噬他之前他琢磨的事情是,下个月315就管严肃生日了,送什么怎么过呢?总不能一起坐电视机跟前看打假晚会吧。 44、打架了(上) 张口笑最近特意买了本《窗边的小豆豆》,粉红色的封面上是个双臂交叉的小女孩,挺有个性的。 这本书在他上学的时候就挺火的,是畅销书,不过他那时候更热衷于看侦探小说,也实在想不到多少年后的今天,自己会争分夺秒地蹲在马桶上读这本书。 有些同志会嫌小孩儿麻烦,比如墨鱼仔和烧贝壳就只打算过一辈子二人世界,不过他觉得自己还挺喜欢这些会笑会哭会闹的小家伙。 小豆豆第一次见到巴学园的校长小林宗作先生时,校长说,“好,随便给老师说点什么吧!把你心里想说的话,全都讲出来。”然后,他就全神贯注地听这个小姑娘整整讲了四个小时,直到小豆豆再也想不出什么可讲的了。 “哎,幸运的孩子和幸福的大人。”张口笑洗漱完毕,微波炉里的牛奶正好热完,饭桌上搁着管严肃刚下楼买回来的菜包子。 管萌同学边帮爸爸端着牛奶杯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里的事儿。 痒痒还没上几天幼儿园,但整个人一下子开朗了许多,学校里那些好玩的事情跟哥哥汇报完一遍之后还非得缠着爸爸说一遍,跟只小麻雀似地。 “先吃早餐,你怎么跟哥哥一样,越来越能念叨了。”管严肃瞥了眼墙上的时钟,又看了下管萌,示意她抓紧点要迟到了。 “切,像我有什么不好,练好一张嘴,走遍天下都不怕。”张口笑摸了摸痒痒的脑袋,端起桌上的牛奶大灌了一口,喝得满嘴唇泛白,“像你才不好了,闷葫芦一个。” “爸爸,我的画拿了朵小红花呢。” “哦?”管严肃看着身边这个得意洋洋的小丫头笑了下。 “哟,真乖,新家里得专门弄面墙贴我们痒痒的奖状和小红花。”笑爷啃了几大口包子,含含糊糊地说,“说吧,想要什么奖励呀?” 管萌抿了一小口热牛奶,把脸埋在牛奶杯上头偷偷瞥了爸爸一眼,试探着说,“阿毛哥哥说科技馆能看变形金刚,爸爸,好不好?” 管律师哼了一声,未置可否。张口笑见他这张正经脸,怕他又说些什么“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的大道理,忙三下五除二地嚼完包子,鼓着嘴巴说,“好啊,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一大一小在饭桌上勾了勾手指。 笑爷边笑嘻嘻地摸了摸痒痒的脑袋,边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管严肃,心里想着,阿毛哥哥!阿毛哥哥!阿毛哥哥!管严肃,特么你女儿要早恋了你管不管! 他有时候有点纳闷,明明当初认识父女两的时候,他多嫌弃管严肃跟温室里养花似地宠痒痒,怎么现在好像角色颠倒了? “今天我送你们过去。”管严肃从衣柜里抽了条领带搭在自己脖子上。这几天家里的车一直是笑爷开着,他负责接送管萌。 “怎么,几天不开手痒了?” “那头法院有场官司,完事了我来接你们。” 张口笑顺从地嗯了一声,偷偷地凑上去亲了管严肃一口,然后两人就相对站着默不出声地替对方打着领带。晨光洒进来,空气里是幸福的味道。 “爸爸,你们在干嘛?”管萌乐呵呵地蹦跶进来,戳了戳管严肃的大腿,吓得正享受着这气氛的笑爷手抖了下,结打歪了。 “打领带。”管严肃利略地替笑爷打了个漂亮的结,调整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脑袋。 “哦,可以教我吗爸爸?” “等痒痒当了少先队员,哥哥教你系红领巾。”张口笑把打坏的结拆了重来,折腾半天才搞定。 “哥哥,什么是少先队员?” 管严肃笑了下,转过身去对着镜子自己理着领带,留张口笑一个人面对管萌求知的眼神。 笑爷呃了半天,脑海中突然回响着《少先队队歌》,最后只好张开嘴为难地说,“少先队员就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啧啧,又偷拿巧克力了吧,管萌同学。”管严肃一个人先下楼发动车子,笑爷装着一副要拉开书包拉链的样子笑眯眯地看着痒痒。 “哥哥,不是偷。”管萌拽着张口笑的手,嘟起嘴巴委屈地说。 开学第一天张口笑给块痒痒一块巧克力,但后来想着甜食吃多了坏牙,之后几天也就没再给。 昨天他坐着沙发上想顺手捞块巧克力吃吃,结果发现德芙塑料盒子里竟然藏了几张吃剩的巧克力袋子,这小丫头拿了巧克力还鬼精地把空袋子扯扯松摆进去装样子。 “哥哥,你别告诉爸爸。”管严肃在蛀牙问题上一向管得严,小姑娘怕得很。痒痒冲笑爷招招手,示意他弯下腰来让自己亲一口,“我一块都都吃呢。” “全拿去孝敬那个什么阿毛哥哥了?”张口笑瞪了下眼睛。 管萌乖乖地点了下头,“他答应教我滑板,还帮我跟大煤球抢玩具呢。” “大煤球?” 笑爷还没问出结果,楼下就传来了管严肃连着按三下催他们下来的汽车喇叭声。 “爸爸再见!哥哥再见!”汽车停着幼儿园门口,痒痒吧唧各亲了两人一口,就自己背着小书包下车进门了。从背影看,除了那点一瘸一拐,和别的小朋友没有任何两样。 “哎,管严肃,你有没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嗯。” “他们周六可以报半天兴趣班,你说学跳舞可以吗?”张口笑目送管萌消失在转角,边说话边在心里琢磨着晚上给李老师打个电话,打听一下这个阿毛哥哥还有那个什么煤球。 管严肃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打了打方向盘想倒出去送笑爷去单位。 “停车,管严肃!”车刚开出去几米,张口笑猛地拍了下管严肃大腿,朝窗外看了一眼麻利儿地蹦下去了,“哎,我自己走过去吧,你路上小心。”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嘀咕了一句,小跑着朝幼儿园门口的猴哥和李老师奔了过去。 “我靠,缘分啊!猴哥。” 猴哥转过头看着笑爷,也是一脸惊讶,还来不及打招呼只见手里扶着的老婆又弯下腰干呕了起来。 张口笑本来想逮着李老师打听点事情,但见着嫂子面色苍白很虚弱的模样,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着急地问,“嫂子怎么了?” 李老师很温柔地摇了摇头,被猴哥一把搂在怀里。 笑爷歪着头眼珠子滴溜地转了几下,脑袋上灯泡一亮,突然明白了,兴奋地说,“猴哥,嫂子有喜了?” 猴哥拍了拍自己老婆的后背,又捶了面前这个傻小子一下,“还不快恭喜。” “我靠,我要当干爹了。”张口笑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手掌使劲拍着自己的大腿,“猴哥,你不厚道,还瞒着我呢。小宝贝有多少干爹了,我特么要去参加海选么?” “前天才查出来的,她妊娠反应特别大。”猴哥搂着老婆朝自己车那边走去,“早上就难受,她非得坐学校班车去上课,开了一大半路突然就难受得不行了,只好憋着到学校。我们又不差一个模范教师,是吧老婆?” “哎呀,猴哥,我当年在我妈肚子里还学孙悟空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呢。”张口笑走到车子跟前,替两人拉开车门,“在肚子里会蹦跶的小孩儿都聪明。” “新单位还成吧?”猴哥把嫂子扶上副驾驶,转头问了笑爷一声。 “你管我个屁!”张口笑笑眯眯地朝嫂子挥挥手,是打心里眼里开心,“猴哥,嫂子,小宝贝拜拜!” 于是,这一天张口笑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差点笑得牙齿在外头吹了一天风。中午应酬的时候,还心情很好地替杨为文挡了几杯酒。 “明天周末这事儿能把你乐成这样?”张口笑干了一天活,下楼的时候正好碰上杨为文。 “嘿嘿,领导,佛曰不可说。” “傻逼。”杨为文斜了他一眼,正好看到他手上拎着的甜品盒子,是中午应酬回来他硬要半路去店里买的,“你还真是宠你侄女。” “那是,穷养儿子富养女。” 两人正说着,杨为文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由于挨得比较近,张口笑听见电话那个有个女声略微埋怨地说,“你是毛杨阳的爸爸吗?他下午把同学打了。现在那个同学的家长要求见你们。” 45、打架了(下) 张口笑正要去幼儿园接管萌,就搭杨为文的顺风车过去了。 天色半黑,两旁的路灯突然同时亮了起来,在夜色中晕染出一个个光圈,笑爷侧过头看着窗外,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小时候。 打架犯浑的事儿他也没少干,每次被老师抓了现形,开口第一句必定是可怜兮兮地求老师别告诉家长。然后不管老师答应没答应,回家必然是一顿家伙伺候。 有回被他爹发狠揍了顿,两瓣屁股都成八瓣了,笑爷愣是咬着牙没吭声,父子俩犟着头都倔得很。 最后还是老子甩了甩手,把鸡毛掸子丢给自己老婆,“要了亲命,手他妈都要断了,老太婆你继续。”说罢,黑着脸进房间去了,于是笑爷就逃过了一劫,起码屁股没裂成十六瓣。 也不知道老头儿老太太在干嘛?唉,有点想家了。张口笑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的夜色有点触景生情。 “喂,帮个忙拿下手机。”笑爷被杨为文一吼才猛地回过神来,领导公文包里的手机已经响了半天。他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接通了搁到领导耳边。 “在开车。”正好一个红灯,杨为文一脚刹车接过手机不耐烦地说。 电话那头是个女人,声音比较尖,但张口笑听不清楚具体在说啥。 十几秒之后,杨为文潦草地说了句“人我接走了,周末在我这儿过”就干脆利落地挂了。 笑爷拿起领导丢过来的手机搁回公文包里,边拉着拉链边琢磨,大概妈妈比爸爸还凶,所以毛杨阳同学情愿叫他爸爸来学校。小孩在办公室,所以他妈妈估计到教室扑了个空。 “哎,领导,你也挺腹黑的。”张口笑随口说了一句。 “没办法,儿子就一个,总不能掰两半了吧。”杨为文笑得有些无奈,顺手打开了电台,节目里正在播报交通路况信息。 张口笑不知道接什么,只好全神贯注地听起了广播,隔了一会儿才问了句,“领导,我看你挺淡定的。儿子被叫家长了呢,换作我早踩着风火轮去学校了。” “把人打了总比被人打了好点吧。”杨为文打着方向盘拐进条小弄堂,还是抄了个近道,这地段红绿灯太多了,“再说早习惯了,也不是一次两次被叫。” “小公子有一点叛逆啊。” “何止一点,都快六千点了。”杨为文转过头嬉皮笑脸地说道,“哎,今天股市收盘怎么样?给我调个财经频道听听。” “滚,你看你哪有个当爹的样子。”笑爷把电台的声音调小了一点,“《三字经》里那话咋说来着?” “养不教,父之过。”杨为文顺嘴接了一句。 “嘿,还挺有自知之明。”张口笑看了一眼前方,已经能见着幼儿园的教学楼了,“你就不怕小公子的叛逆期从青春期横亘到更年期?” 杨为文踩了脚油门,难得没接话,汽车停在幼儿园门口时,才拍了拍笑爷大腿说,“快下车,你侄女要等急了。” “靠,不是你儿子把我侄女打了吧?”教室里头只有十来个小孩,张口笑站在门口瞪大眼睛看了半天也没找到管萌。他也没想着给管严肃打个电话,就拍着杨为文的肩膀说,“走,领导我跟你一块去办公室。” 说罢,他小跑几步,三步并两步地大跨上楼梯。 “张口笑,慢点,你这玩110米跨栏呢。”杨为文看着他矫健的背影喊了声,追了一会儿才追上,搭着他的肩两人一块进了办公室。 幼儿园的办公室里头明亮宽敞,墙上还挂着一幅色彩缤纷的儿童画。张口笑刚挤进门就愣住了,最里头的办公桌前站了一堆人,气氛乍一看还挺诡异的,关键是管严肃也在。 只见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站在办公橱柜前,身旁的管萌小朋友一声不吭地绞着手指。 对面是一对母子,妈妈穿着一身刻板的黑色套装,儿子黑黢黢胖乎乎的,笑爷脑子里立马蹦蹦跳出三个字,大煤球。 两组人斜前方坐着个年纪轻轻的老师,大概是来代李老师班的,看起来才毕业没多久,还时不时地瞥一眼桌子上的手机,有些无从应对的样子。 张口笑的视线顺着办公桌往后,就见着毛杨阳小朋友双手插兜背对着众人站在窗口,一副桀骜不驯的小模样。 “哟,今天怎么不是他妈来了,我还想跟那头母狮子交流下育儿经验呢。”那个妈妈看见杨为文进门扯尖嗓子冷嘲热讽了一句,看起来是老对头了。 “有事找我谈。”杨为文瞥了她一眼,扯开嘴角笑嘻嘻地跟女老师打了声招呼,“老师好,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张口笑也跟着笑了笑,自然地站到了管萌边上,小姑娘悄悄地扯了扯笑爷的衣角。家校联系本上填的是管严肃的电话号码,出了事情自然也是喊这个正牌爸爸过来。 老师微微皱了下眉头,努力做到温柔而平和地说,“是这样的,毛杨阳和管萌的爸爸……” “我来说吧。”煤球妈妈不客气地打断了老师的话,指了指自己儿子说,“我儿子在幼儿园被猫猫狗狗弄伤了,就这样。” “这位女士,这是学校,请你说话注意点。”杨为文听着这话,把笑脸面具一扯,火气也上来了。 “程杰妈妈,毛杨阳爸爸,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见着俩人剑拔弩张的模样,女老师更加不知所措了,试着站起来劝大家坐下,却只被程杰妈妈白了一眼。她觉得有点委屈,只好说了一句,“我给你们倒杯水去。” “说吧,我儿子的脸都破相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张口笑这才注意到煤球的脸,大概是流过鼻血了,鼻孔里还塞着团棉花,但其他地方还真看不出哪儿伤了。 他眯缝起眼仔细瞧了瞧,只在额头上找到了一个小伤口,看起来像抓伤的,配在这张黑兮兮的脸上还真像是包青天额头的月牙儿。 “医药费我们出,但还是先弄清楚前因后果比较好。”管严肃突然开口,语气波澜不惊,让张口笑不禁想他在法庭上大概也是这个样子。 “好啊,我也不想冤枉人。” 女老师小心翼翼地递给程杰妈妈一杯水,那样子好像生怕她会把水泼自己脸上。 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个不停,头像是情侣的,应该是男朋友催她了,女老师看着几位家长一脸歉意地挂断电话,和和气气地说,“来,杰杰、萌萌和阳阳告诉老师究竟是怎么回事?” 管萌不自觉地靠近笑爷,有点害怕黑着脸的爸爸,咬紧嘴唇没有说话。窗户口的毛杨阳被杨为文拽着领子拖到人群里,梗着脖子一脸宁死不屈的样子。 只有程杰脸色一变突然扑进妈妈怀里哇哇大哭了起来。 把鼻涕全蹭到他妈身上之后,小黑胖子哭哭啼啼地说,“老师,他们抢我滑板,还打我。” “你都玩了一节课了。”一直没出声的管萌突然反驳了一句,“是你先打他的,我看见的。” 说完小丫头就抱住了张口笑的大腿,笑爷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轻轻地摸了摸管萌的脑袋。小胖子抹了把眼泪鼻涕,整张脸花花的,指了指自己脑门上的月牙儿说,“这个是你抓的。” 管萌蔫了一下,没说话,怯生生地抬头偷瞥了一眼爸爸。幼儿园里的滑板不多,一到活动课都爱抢着玩,程杰今天霸占了一节课,快下课的时候两人想借着玩玩,结果吵闹间毛杨阳和程杰就打了起来,管萌见阿毛哥被掐着脖子,一慌,就伸手抓了一下。 “哈,谁家教出来的姑娘,真没教养。”程杰妈妈冷笑了一声。 “说话啊,是不是?怎么回事?”杨为文拍了下毛杨阳的后脑勺,这小子跟哑了似地一声不吭。 “还有,她还帮他做作业。”小胖子揉了下眼睛,指了指两人,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我早上看见管萌从书包里拿出两本作业本。” 几人愣了一下,管萌突然抓紧了笑爷的裤子,跟玩老鹰抓小鸡似地把自己彻底藏到哥哥身后,管严肃面无表情地瞥了身边的两人一眼。 杨为文狠狠地瞪了眼儿子,手指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女老师突然反应过来似地,从一大堆作业本里找出了管萌和毛杨阳的。 昨天留的作业是十以内的加减法,数字都是用各种水果表示的,运算结果只要画上正确数量的水果就行了。她把两人的作业本一对比,果然苹果上的叶子都长成一个样子。 程杰妈妈突然笑了几声,嘴巴一张又开始冷嘲热讽了起来。 张口笑把手背到身后,摸了摸小丫头冰凉的脸。 窗外的夜色已经漆黑一片,他莫名其妙地心疼了一下,好像这个小姑娘总是如此,对自己是这样,对阿毛哥也是这样。 你但凡对她一点点好,陪她玩或是陪她说话,她就很自然地把你当亲人,自己也是因为这点才轻而易举地进入了父女俩的生活吧。 只是,如果你的真心在别人眼里只值一块巧克力呢。这样会很吃亏的,小丫头。 办公桌上的手机又不耐烦地响了起来,女老师眉头越皱越紧。毛杨阳依旧一副反骨模样,几个家长见两人这反应大概也明白,一时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程杰妈妈,实在太抱歉了,对不起。”张口笑知道身边两个大男人不会服软,只好咽了口气自己出马了。 “哟,你谁啊?轮得着你道歉?” “我是管萌叔叔。”笑爷纵使此时恨不得啐这尖酸刻薄的女人一脸,也只好忍气吞声,赶紧了结得了。 他从包里掏出张原本要送给女客户的美容卡,然后一脸歉意地跟她握了握手,“程杰妈妈,医药费我们全部报销。” 女人瞥了一眼笑爷手中的金卡,哼了一声不客气地收下了。刚要开口说什么,只见笑爷蹲下身摸了摸小黑胖子的头,笑嘻嘻地说,“多帅的小伙子,小吴彦祖,哪里破相了。” 程杰听着这话突然傻乎乎地冲着笑爷咧开了嘴,女人威风够了,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昂地离开了,临走还说了一句,“要破相了,我找律师告你们。” “不好意思,我们这儿就有个大律师。”杨为文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浑身上下难受得跟泡在辣椒水里似地,火大。 女老师等到程杰妈妈出了门之后彻底松了口气,也没追究帮做作业的事情,赶忙催促几个家长带着孩子回家。帮人带班还带出一身气,连约会都耽搁了,真是委屈死了。 教学楼里黑漆漆静悄悄的,人都走光了。管严肃看了眼缩在笑爷怀里的管萌,隔了半天才说了一句,“管萌,你这在法律上叫同案犯。” “同案犯你二大爷。”张口笑摸了摸小丫头,不耐烦地说,“饿都饿死了,你要开庭等回去再说。” “哥哥。”痒痒怯怯地叫了一声,蹭了蹭笑爷的脸。 “你啊你,回去该剪指甲了。”张口笑就着灯光拿起管萌的小手看了眼,心想到底怎么回事还是回去问清楚了再说。 杨为文拎着毛杨阳的领子一路暴走,走到楼梯转角处一把丢下他,这小子愣是从头到尾犟着头没说过一句话,既不辩解也不坦白。 张口笑抱着管萌经过时,就见着杨为文要扒下阳阳的裤子打,红内裤都露出来了。 “我操,领导,注意文明执法。”笑爷赶忙放下阳阳,推了杨为文一把,“回去再说,这儿多不好看。” 杨为文扯了扯领带,斜了他一眼,骂了声,“白痴。” “哎,杨经理,那美容卡给报销不?我心疼死了。” “傻逼,你不会拿张快过期的给她?” 就这一会儿工夫,两个小孩已经凑到一块去了,管萌戳了戳毛杨阳的腰,笑嘻嘻地说,“红色的。” 阿毛哥面无表情地提了提裤子,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你觉得不好看?那你喜欢什么颜色,我明天穿。” 张口笑突然弹了下毛杨阳的后脑勺,把他抓到角落里悄悄地说,“白痴,打架打脸最弱智了,下次得踹屁股。” 毛杨阳有些诧异地看了眼笑爷,低下头想了几秒,闷闷地说,“他背后说她瘸子,我听到好几声了。” 笑爷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其实他猜到或许是这个理由,但没想到这小子硬是咬着牙不肯在管萌面前说出这两个字。 “小陈真,下回直接踹他小鸡鸡。”笑爷拧了把毛杨阳的脸,笑嘻嘻地说,“我还奇怪管萌最近为什么睡这么晚?早上都起不来呢,原来是帮你做作业。” 毛杨阳听到这句话头垂得更低了。 46、哄哄爸爸就好了 乱闹了这么一通之后,天色已经全黑了,幼儿园的小道上零星亮了几盏路灯。 传达室里的大爷手捧着一缸茶正百无聊赖地听着收音机,见着大大小小的几人一前一后地走过来,边打着饱嗝边按开了面前的遥控门。 校门口就剩两辆轿车孤单单地在夜色里做着伴,杨为文那车还恰好一头堵在管严肃的丰田后头,来的时候太过匆忙了没注意,这会儿得杨经理先把车挪开了管严肃才倒得出去。 “靠,领导你温柔点儿。”杨为文气势汹汹地倒了几步,差点蹭上路边的绿邮筒。张口笑就着路灯瞥了两个男人一眼,脸色一个赛一个地黑,皱着眉嘀咕了句,“一个两个都装阎罗王呢,芝麻粒大点的事儿。” “毛杨阳,给我上车。”杨经理拉下车窗玻璃,冲着蹲在马路牙子上的小男孩吼了一声。 阳阳扭过头看了管萌一眼,把双手往裤兜里一插又吊儿郎当地晃悠到了车门边。 杨为文这人平日里看着笑嘻嘻荤素不计地,一碰上事儿也凶得很,笑面虎一只,看样子这小子给老子惹祸也真不是一次两次了。 正好刚看完了《窗边的小豆豆》,笑爷脑海里就滚动屏似地闪过校长那句至关重要的话,无论小豆豆在学校里怎么惹事闯祸,校长总会把一句简单的话挂在嘴上来鼓励她,那句话便是,“小豆豆真是个好孩子呀!” 大人们或许能举出各式各样的例子来说明你并不是一个好学生,但孩子,你真正的品质并不坏,而且有很好的一面。 想到这儿,张口笑捏了捏管萌软软的小脸,笑呵呵地说,“痒痒,快跟阿毛哥哥说再见。” “哥哥。”痒痒叫了他一声,摘掉自己的棉手套,用热乎乎的小手搓着笑爷冰凉的面颊,犹犹豫豫地说,“哥哥,那说好的科技馆还有吗?” 张口笑看着小丫头希冀的眼神,装腔作势地皱了下眉头板着脸说,“你说呢?” “哦。”管萌的大眼睛黯了下,抽回了自己暖在笑爷脸上的手。 “傻丫头。”张口笑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握在自己手心里,“如果今晚你俩独立完成作业,并且没有错误,哥哥可以考虑一下明天带你们去科技馆。行不行?” “嗯!” 见杨为文的车要开走了,张口笑赶忙伸手拦了一下,把小丫头抱到后排让她跟毛杨阳说了会儿悄悄话,自己跑到驾驶座边笑嘻嘻地敲了敲窗玻璃。 “哎,领导,你这样子拍下来都能贴行门口当钟馗镇宅了,笑一个嘛。” “死小子。”杨为文斜了他一眼,指了指前方那辆丰田说,“还赖在我这儿,你哥都等得不耐烦了。” “我就来友情提醒一声。”张口笑凑近了些,悄悄地说,“你这还在抢抚养权呢,要是今晚打小少爷一顿,明天他立马跟妈去,你信不信?领导,咱得以理服人。” 杨为文哼了一声,伸手弹了下他的脑门,“以下犯上呢,还教训领导。” “切,威武不能屈。”笑爷边冲着后排的两个小朋友挥了挥手,边咬牙切齿地说,“领导,你要敢家暴,我写匿名信举报你。” “叔叔,再见!阿毛哥哥,拜拜!”管萌趴在张口笑怀里甜甜地笑了下,跟杨为文爷俩告别。 “领导一路顺风。”笑爷挥了挥手,又冲着后排的毛杨阳竖了竖大拇指,“小爷们儿,再见!” “都饿成木乃伊了,赶紧找地方吃饭去。”张口笑抱着痒痒挤进副驾驶座,笑了笑说,“你往欧尚超市那儿开,去吃吉野家得了。” 管严肃面无表情瞥了眼身边这一大一小,敲了三下方向盘说,“你俩坐后排去。” “没事儿,我抱着她,没几步路。”张口笑把座位往后调了一点,让管萌在自己腿上坐得舒服些。 面前的大马路上滴嘟滴嘟地开过一辆救护车,两人坐了半天也没等见管严肃有开车的打算,一时间车内的气氛有些尴尬。 “安全带系好了我再开车。”管律师目视前方突然说了一句。 张口笑哦了一声,伸手拽过安全带时为难了,这一根带子怎么绑住两个人。得,身边这一家之主是在生气呢。 管萌转过身来戳了戳笑爷的手臂,又指了指一脸严肃的管律师,乖乖地说,“哥哥,我们坐后面去,听爸爸的。” “切,管严肃你振夫纲呢。”张口笑在心里嘀咕了声,抱起痒痒坐到了后排,管严肃总算是一声不吭地开车了。 “痒痒,饿不饿?” “不饿,哥哥你呢?” “哥哥也不饿。”刚说完,两人的肚子就咕噜噜地叫了几声、 管严肃一板起脸来气压就低得可怕,就跟马上要下雷阵雨似地,车子里要有蜻蜓都得压得低飞了。 后排的一大一小只好眼对眼地没话找话说,管律师透过后视镜瞥了两人一眼,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刚要笑出来又马上收了收严肃了起来。 进了店里,张口笑牵着管萌找座去,管严肃自顾自地去点单。两人屁股刚黏到座位上,就双双夸张地喘了几口气,跟离了水的鱼儿似地。大概是临近周末,快餐店里人挺多的,还就开了一个窗口,队伍排得老长。 两人趁着这个空档抓紧时间聊了起来。 “哥哥,爸爸生气了怎么办?”管萌黏黏糊糊地坐到笑爷大腿上,看着爸爸的背影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 张口笑从兜里掏出包餐巾纸擦了擦桌子,又另外扯了一张出来,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说,“痒痒乖,待会儿我们道个歉,哄哄爸爸就好了。” 两人凑在一块咬了一会儿耳朵,只见笑爷心灵手巧地倒腾了几下餐巾纸,叠了叠,卷了卷,扯了扯,一朵还算像样的玫瑰花就出来了。 痒痒心领神会地从书包里翻出盒水彩笔,取出一红一绿两根,偷瞥了爸爸一眼飞快地涂了起来。 “痒痒,告诉哥哥,为什么要帮别人做作业?”张口笑边看着小姑娘往花瓣上涂抹红颜色,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管萌停下手上的动作,瞪大眼睛看了笑爷一眼,又低下头去认真地涂了起来,低低地说,“阿毛哥哥说他妈妈在外面打麻将,好吵,不想做。” 餐巾纸的质地太软,一碰上水彩笔就整个软塌塌的。张口笑眼睛盯着那朵玫瑰,嘴上嗯了一声,还没想好怎么说,就见着小姑娘收起蜡笔,从自己腿上爬下来。 “哥哥,我保证以后不帮阿毛哥哥做作业了。”管萌学着电视里举起手掌一本正经地说,“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他不会我可以教他。” “哎哟,好孩子。”张口笑一把抱起小丫头亲了一口,“待会儿把这话再跟爸爸说一遍。” “嗯!”管萌重重地点了下头,捏了捏笑爷的脸,手指上红色的水彩笔印全蹭他脸上了。 “还有,打架是男孩子的事儿,我们女孩子要智取。”张口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脸颊已经被捏成大花脸了,还颇有架势地添了句,“要文斗不要武斗!” “可是,大煤球真的好坏。” “管萌,怎么随便给同学乱起绰号?”两人正闹着,官严肃突然端着满满一餐盘吃的站在了桌子边,吓得两人跟被点穴似地愣住了。 “额,本来就挺像的。”张口笑嘟囔了一句,赶忙替管严肃接下了餐盘,在桌子上摆好,又冲着管萌挤了挤眼睛。 痒痒慌慌张张地从屁股边上找出纸玫瑰,吸了口气,阳光灿烂地一笑,把软趴趴的玫瑰花举到爸爸跟前,乖巧地说,“爸爸,我错了,不要生气了!” “就是就是,怒伤肝。”张口笑顺手扶了一下倒下来的花头,帮衬了一句, 官 严肃看着面前这团花花绿绿的餐巾纸,还有痒痒的花手指和笑爷的大花脸突然有点哭笑不得。 只见管萌被张口笑戳了一下腰之后,又跟被点了开关似地自我检讨了起来,边上那桌的人都被痒痒给逗乐了。 小姑娘一连串说了一堆,最后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气低声加了一句,“爸爸,我爱你。” “赶紧洗手去,脏死了。”官严肃耳朵红了一下,却拿起饮料瓶,替女儿插好习惯,又指了指张口笑说,“你也是,快洗脸去。” “好嘞!”笑爷摸了摸痒痒的脑袋,心里想着,果然还得先下手为强。 小姑娘看着爸爸阴转多云的脸,稍稍舒了一下心,乖乖地爬下座位洗手去。张口笑顶着半边花脸笑眯眯地瞥了眼管严肃说,“你那些大道理先留着,挑个好时机再说。” “装小丑呢,快去洗洗。”官严肃拍了拍他白白净净的那半边脸,还是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下。 47、你跟我哥是那啥吧(上) 一家三口在吉野家草草对付了一顿晚餐之后就驾车回去了,回到市区的家中时已将近八点半了。小孩子睡点早,又在长身体的关键阶段,九点多就得伺候上床了。 刚跨进家门,拖鞋还只穿了一只,管萌就急匆匆地背着书包往自己的小房间里跑。 “管萌,把拖鞋穿好。”管严肃锁好家门喊了痒痒一声,把落在门口的另一只粉红小拖鞋踢到她跟前。 “来不及了,哪儿有时间穿拖鞋?”张口笑边说话边拾起地上的拖鞋,“一寸光阴一寸金,就这会儿功夫一个金戒指就没了知道不?我们得争分夺秒赶作业去。” 管严肃抬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刚要开口,就见着张口笑和管萌挤在房间门口说相声似地一唱一和了起来。 “痒痒,作业多吗?”笑爷蹲在地上替小姑娘穿好毛绒绒的拖鞋,仰起头不动声色地对着她眨了下眼睛。 “多,好多,特别多。”管萌嘟起小嘴沮丧地说,又悄悄瞥了眼正在倒水喝的爸爸,突然直起小身板精神抖擞地宣誓,“不做完就不睡觉!” “好样儿的,我们是好孩子。”张口笑夸张地鼓了下掌,手肘猛地撞上门框,疼得他皱了下眉。 “嗯!因为爸爸说过,说过……” 张口笑见小丫头卡壳了,顾不上自己撞红的手肘赶忙接上去,“对对!爸爸说过今日事要今日毕!” “哦,嗯!爸爸还说过时间就是那个水,海绵里的,要挤一挤。” “是是是,哦,还有那个、那个!爸爸也说过。”张口笑揉了揉撞疼的手肘,突然猛地一拍脑门背出句名言来,“你热爱生命吗?那么别浪费时间,因为时间是组成生命的材料!” 管严肃正站在饮水机边喝水,晚饭咸了,听着这一句呛了下,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东一句爸爸说过西一句爸爸说过,自己脑袋上都戴满高帽子了,他看了眼房门口的俩人,接了两杯水走过去。 “可是哥哥,画画课作业要求画‘我的周末’,怎么办呢?”管萌见爸爸走过来忙边帮笑爷揉着手边一脸为难地问道。 “哦,谢了!”张口笑接过管严肃手中的水杯猛灌了一口,又看向管萌说,“没事儿,反正我的周末就是我在做作业。” “行了行了,你俩够了。”管严肃拍了拍俩人的头,替管萌取下背着的书包,抱着小丫头进了房间,“时间不早了,先睡觉,作业明天再说。” “不不不,那不行,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啊!”笑爷跟在后头吊着嗓子叹了一声。 “你还没演够呢?”管严肃放下女儿,转身在他屁股上啪地拍了一下,拍得张口笑一下子红了脸。 “爸爸,那个科技馆呢?我跟哥哥拉勾勾了。” “就是就是,我答应痒痒了,爸爸说过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张口笑笑嘻嘻地看着管严肃铺床理被子,悄悄地跟管萌挤眉弄眼了一下,“管严肃,我要食言了,你得烧一整年菜,自己考虑吧。” 管律师默默地拎起小枕头掸了掸,又低下头去捋了捋皱起的被面,隔了一会儿才无奈地刮了刮小丫头的鼻子说,“又拿爸爸当赌注,去吧。” “耶!”得逞的俩人兴奋地互击了一下掌。 “以后别这么宠她。” “知道了,我有分寸。”管萌睡下后,俩人在卫生间里洗漱。 张口笑对着镜子里的管严肃笑了下,把手中热乎乎的毛巾拧干,一把敷在自己脸上,嘴巴闷在毛巾下头瓮声说,“不是都说严父慈母?母亲这个角色我替代不了,但我能给的我会尽力。” 管严肃心弦动了一下,掀开他脸上热气腾腾的毛巾,看着这人被热水敷得通红的面颊和眼睛,低头亲了一下。刚要说什么却被张口笑打断了。 “不是吧?这样就感动了,我煽情功力都得赶上倪萍了。”笑爷拿起管严肃手里的毛巾丢进水池里,让他搂着自己的腰,抬手环住了管律师的脖子,“还是说你准备倒着来?以后你唱红脸我唱白脸?” 卫生间卷帘上的图案是一片蔚蓝的大海,管严肃把张口笑压在卷帘前柔情地吻了一会儿,从镜子里看仿佛是爱情片的慢镜头一般。 卷帘被笑爷压得皱了起来,俩人气喘吁吁地分开,又耳鬓厮磨了起来。 张口笑被吻得有些心旌摇曳,可一想到隔壁房间的管萌,只得和管严肃互相抱了会儿平静心情,唉,这春天都要到了,和谐的X生活什么时候能来到呢? “妈的,老子恋爱都没怎么谈,就直接迈进坟墓了。”笑爷泄愤似地咬着管严肃的耳垂,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过,管严肃,有你陪葬也还不错。” 好在有了之前失败的恋爱经历,他倒觉得相比于轰轰烈烈,平平淡淡才是真,有你陪我看细水长流也够了。 “笑笑。”管严肃把他搂在怀里轻轻地叫了一声。 “你丫别跟我说什么谢谢啊对不起,小爷我不爱听。”张口笑仰起头赶在管严肃开口前插了一句,“要想说我爱你呢,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卫生间的窗户没关严实,透进一阵凉风,张口笑看着管严肃微张的嘴唇突然莫名地焦躁了起来。我爱你算什么,值多少钱,呸,这三个字许秦说过上百遍,到头来还不是被一脚踹开。 不知怎么地,他一把推开了管严肃,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说,“算了算了,别说了,这儿气氛太差。别勉强,总有一天我要你哭着喊着抱着我的裤腿说。” 起风了,塑料卷帘下端的杆子撞在窗户上,被吹得咣当作响。管严肃一时间倒有些吃不准这人是怎么了,只好重新抱着他抚了抚背,温柔地问,“怎么了?” “没事儿。”笑爷干脆地回答了一声,岔开了话题,“你说现在的小孩儿作业真够多,上个幼儿园,又是算术,又是画画,我们那会儿上个学就跟闹着玩似地。” 腰被人搂紧了些,见管严肃没回答,他又接着说了起来,“你也别太大惊小怪,管萌不就帮人做个作业,又不是抄人作业,充其量也就是把自己的答案复印了一份,复印机有罪吗?小丫头还真是老实,也不知道把苹果叶子往另一头歪。” 管严肃无奈地笑了下,摸了摸他脑袋说,“歪理,是非黑白还是该让她牢记心中。” “知道了,会教她的。”张口笑捋开自己脑袋上那只不安分的手,不耐烦地说,“那按你的标准,我这种考试打个小抄翻个书的都得抓进去把牢底坐穿了?” “笑笑,闹什么呢?” “没闹。”张口笑自己都弄不清怎么使起小性子来了,龇牙咧嘴地冲着管严肃做了个鬼脸,捶了他一拳说,“我特么就是纳闷,你们这些律师都是吃盒饭的吗?中国同性恋婚姻怎么还没合法化?!” 一觉醒来,两个大人还是履行承诺带着痒痒去了科技馆,出发前跟杨为文约好在科技馆门前碰面,不见不散。管严肃开车把两人送到目的地,就准备离开了。 “不进去?”张口笑趴在车窗边问了一声。 “不了,痒痒爷爷今天得复诊,完了我来接你们。”管严肃把手伸到窗外拍了拍笑爷的后背,“下午带你们看房子去。” “你不来多没劲呐。” 管严肃看着窗边这人撒娇的模样,笑了笑说,“不是还有你领导陪着?四个人玩正好,我来了多余。” “哎哟,好酸,醋坛子打翻了?”张口笑私下里看了下,无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头探进去亲了管严肃一口,笑眯眯地说,“那电话联系。” 管严肃发动汽车,看着后视镜里张口笑越来越小的背影,叹了口气,还是没想明白这小子昨晚抽的哪门子疯? 两个小孩儿一进科技馆就乐疯,没找到什么变形金刚,倒是看见一个会说话会唱歌的大头机器人,管萌兴高采烈地围着机器人拍了好几张照片。 毛杨阳刚开始还是一副低头插兜装深沉的大人样儿,没一会儿就露出了小孩儿本性,跟痒痒手牵着手到处乱逛。 地壳探秘、生物万象、智慧之光和人体百科,科技馆里的科普项目倒是齐全。俩人没注意啥科学知识,尽找些耳廓形状大脑形状的滑梯玩了。 张口笑跟在后头,看着痒痒高兴的模样和欢快的脚步,不禁有些感慨,当初自己费心费力地哄她走路,这会儿倒好,跟着阿毛哥哥开心得走路都跟飞似的。 四人逛到一间倾斜的房子,外表看很普通,不歪,周正得很,可进去了整个人就晕头转向朝一边倒,嗨得人惊叫连连。 杨为文看着自己儿子小心翼翼地牵着身边的小伙伴,用胳膊肘碰了碰张口笑,小声说,“你侄女的腿是怎么了?” “出了点意外。”张口笑敷衍地答了一句,没打算告诉杨为文实情,即使他俩的关系还不错,“上帝捏人的时候手抖了抖行不?” “行,折翼的小天使。”杨为文见张口笑不说也就没打算再深问了。 房间门不高,两人堵在门口就跟俩巨人似地。 屋子里头,管萌走了四分之一就不敢继续往前了,整个人晕晕地。于是,毛杨阳松开紧紧拽着她的手,潇洒地从两人站着的位置跑到墙壁那儿,带着阳光灿烂的笑容又跑了回来,给管萌做起了示范。 “领导,你儿子真挺可爱的。”张口笑看着正手牵手往前走的俩人笑了下,“你昨晚没打他吧?男孩子打个架有什么大不了。” “打了。”杨为文干脆地回答了一声。 “靠,合着我昨天那些话都白说了。” 两个小孩顺利地走到了墙壁边,痒痒正热情洋溢地朝大人们比着V字,胜利了。杨为文瞥了眼张口笑,又接着说,“我跟他说,要打就彻底打赢了,打个架还要女孩子帮忙,窝囊透了。” 张口笑正和痒痒挥着手,听着这话手悬在了半空中,愣愣地说,“我操,领导你牛。” “张口笑,你说你一北方人背井离乡跑南方来干啥?”杨为文拍了拍他的肩膀。 “额,这个。”张口笑收回自己举起的手,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往回走的俩小孩,想了半天说了句,“江南好啊,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是不?” 杨为文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玩了一上午,直到快一点整了,管萌才摸着肚子嚷嚷着饿坏了。张口笑给管严肃去了个电话,就抱起痒痒往外走,外头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进来,穿着统一的校服,大概是哪个小学组织参观。 “靠,那儿怎么这么多人?”出了大门,张口笑往马路右侧瞥了一眼,只见居民楼下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大堆人,中心还有一块蓝蓝的东西。 杨为文顺势往那儿看了一眼,路边停了好几辆警车,还有辆救护车,他顺着居民楼往上看就明白了,有人在闹跳楼。 刚要开口说话,却只见身边的张口笑骂了声“我擦,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然后艰难地腾出了一只手捂住了小丫头的眼睛。 “哥哥,怎么了?”痒痒被弄得有些不舒服,诧异地问了句。 “额,痒痒没事,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张口笑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把管萌放到地上,手始终捂着她的眼睛,“捉迷藏好吗?哥哥躲,痒痒不许偷看。” 小丫头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以然,却还是乖乖地点了下头。 张口笑招呼毛杨阳过来,凑过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交代他捂着管萌的眼睛把她带到爸爸的车里,说完,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 杨为文很识相地按了下手里的钥匙,远程遥控开了车门,让自己儿子带着小丫头上去。 “张口笑,你搞什么?装神弄鬼的。”杨为文抬起头看着楼顶上那人,整个人危险地坐在边缘,两只脚在空中晃悠。 “一言难尽,怕吓着小孩。”笑爷回头看了车里一眼,皱着眉头说,“领导,你载我们一程,我让我哥换个地儿接我们。 两个人刚要往回走,就听着身后有个女孩儿大叫了一声,“张口笑!” 笑爷眯缝起眼看了下,只见管乐乐穿了身蓝色的冲锋衣,头发胡乱地往后一扎,手里拽着根录音笔正边跳边朝自己招手。 “我靠,还真巧。”张口笑看她这架势就知道是来跳楼现场出任务的,他指了指楼顶说,“大小姐,你的采访对象在上头,看见我这么兴奋干嘛?” “我又不知道上头那人叫什么,我就叫得出你,当然喊你了。”管乐乐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人稍稍往里边坐了点,“放心,她不会跳。老板来了就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张口笑看着这六七层的楼和地上的充气垫,心里还是有点发怵。 “她老公在工地上出了事,重伤了,老板什么钱都不出,不说医药费了连工资都欠了。”管乐乐背过身接了个电话,又接着说,“现在抓周扒皮老板去了。” “嗯。” 管乐乐刚要发表对这事的意见,突然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杨为文,眼睛一亮,拽了拽张口笑的胳膊说,“你俩一块的?我哥呢?你怎么没追在我哥屁股后头跑?” “他我领导。”笑爷白了她一眼,无视了她后一个问题。 杨为文也认出了管乐乐,走了几步站了过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这个小姑娘。 管乐乐被看得有些发毛,扬起下巴哼了一声说,“你是扫把星吧?撞车跳楼的事儿都能碰上你。” “彼此彼此。”杨为文瞥了她一眼说。 48、你跟我哥是那啥吧(下) “我操,这走钢丝呢!” 俩人正拌着嘴,一旁的张口笑突然大叫了一声,抬起头嘴巴张得圆圆的。 只见居民楼顶上的那个女人撑起坐麻了的身体,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在楼顶边缘凸起的水泥边上来回走动,如果手中有望远镜还能看清她焦躁不安的神情。 楼底下的人群中一阵躁动,叽叽喳喳了起来。管乐乐仰起头看着楼顶,神色担忧,自言自语了一句,“不会真出事吧?” “你看这太阳,一晃眼失足咋办?”笑爷接了一句。 俩人刚说了两句话,楼顶的女人一手抓住一根生锈老化的铁杆子,把脚探出楼顶外试了试。冬日晴朗的午后,白晃晃的阳光一瞬间刺眼得很,然后,只见着什么东西直线下坠,炸起了人群里此起彼伏的惊叫。 管乐乐啊地叫了声,被吓得紧闭起眼,随手抓了只手臂拽紧。 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张口笑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空白,怔怔地仰起头说不出话。 “同学,松松手,都给捏青了。”杨为文拍了拍管乐乐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只见小姑娘眼皮跟粘了胶水似地不肯睁开,“别怕,没事儿,假动作呢。” “呼,人还在?”张口笑下意识地掐了下虎口,揉了揉眼定睛看着楼顶,重重地松了口气。 “哎呀,吓死我了!”管乐乐迟疑地抬起头,那女人还好端端地站在楼顶抓着铁杆子,刚才掉下来的大概是个大花盆。 “手松开。”杨为文轻打了下管乐乐的手,又重复了一遍,瞥了眼楼顶无奈地说,“一堆死脑筋,骗她说老板到了不就成了,先把人弄下来再说。” 没过多久,女人就老老实实地跟着消防官兵下了楼,好在没出人命。张口笑看着楼顶渐渐消失的人影,耳边是人群散去时的喧闹声,心里却沉沉地。 他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才想起给管严肃打个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却先听到身旁的管乐乐诧异地叫了一声“哥”。 “哥,你什么时候到的?”管乐乐朝着管律师挥了挥手,心里和笑爷琢磨着一样的东西,刚才那幕不会戳着他伤心事儿了吧? “刚到。”管严肃淡淡地说,身后的车子却明显熄火好久了。 杨为文上前一步客套地跟管严肃握了握手,笑了笑说,“走吧,吃饭去,小孩儿在车里等好久了。”说罢,自顾自地往回走。 前面的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有三三两两的人从他们身旁经过,口中兴致勃勃地议论着刚才的事情,一副看完热闹的样子。张口笑走到管严肃身边,悄悄地碰了碰他的手背。 还没开口说话呢,只见管严肃很自然地拽住了他的手腕,笑了笑,摸着笑爷瘪瘪的肚子说,“饿坏了吧?都前胸贴后背了。” 张口笑低下头嗯了一声,想问他点什么,却又觉得没意思。于是,笑爷挠了挠脑袋,瞪了眼面前的男人,哀嚎了几声没心没肺地大叫,“饿坏了好么?!肚子里馋虫都大闹天宫了!你丫怎么才来!” 管乐乐正站在原地接电话,本来今天就是帮师兄代班来着,师兄赶回来了就嘱咐她先走吧。 一转头她就见着自己堂哥宠溺地摸了摸身边人的脑袋,和煦的阳光下,画面异常温馨,就是有些怪怪地。 小姑娘咬着嘴唇想了下,突然跑上去用力拍了拍笑爷的肩膀,对着堂哥笑眯眯地说,“接济一下饥民呗,吃饭带我一个。” 杨为文一打开车门,就见着自己儿子还尽职尽守地捂着人家小姑娘的眼睛,抬这么久胳膊都酸了吧。两个人正玩着你画我猜的游戏,毛杨阳在小丫头手背画苹果画猪头,痒痒边乐呵呵地笑着边乱七八糟地猜着。 杨经理询问着两个小孩儿想吃啥,心里却想着,自己儿子泡妞还真有一套,孺子可教。 牛排店里已经过了餐点,门可罗雀,六个人挑了一张长桌子坐下。两个小孩坐一边,管严肃和张口笑坐一边,剩下的管乐乐和杨为文坐对头。 管乐乐是第一次见毛杨阳,一下子就对这个小帅哥起了兴趣,边摸着他的脑袋,边装作和蔼可亲地问,“小朋友,哪个幼儿园的啊?” 阳阳歪了下脑袋逃开了管乐乐不安分的手,拽拽地斜了她一眼,没吭声,懒得说话。 “毛杨阳,说话,快回答阿姨。”杨为文吼了他儿子一声。 “阿姨你个头,叫姐姐。”管乐乐丢给杨为文一个白眼,又亲切地说,“告诉姐姐哪个幼儿园的?” 阳阳依旧装着一副酷帅的表情,不想搭理人,反倒是管萌扬起嘴角笑了笑,大方地说,“乐乐姐姐,我们是清华北大的。” “……” 这头几人说着话,那头的张口笑跟管严肃反倒沉默了起来,管律师看着身边这人心事重重的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刚好热腾腾的牛排上来了,管严肃顺手扯开餐巾纸替张口笑遮在胸前,挡住滋滋溅起来的油渍。 管乐乐边跟小孩儿吵闹着,边从余光里看到了这一幕。 有小孩子在的聚餐永远不怕尴尬没话题,这顿牛排倒也吃得愉快。有管乐乐逗着俩小孩,张口笑难得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吃得满嘴油腻,嘴唇上亮晶晶的。 “哎,我去个卫生间。”吃到一半,张口笑拍了拍管严肃的大腿说,后者点了下头。 “喂你干嘛去?”管乐乐突然抬起头问了一句 “上厕所。” “等下,我跟你一起去!”乐乐匆匆地嚼了几口嘴里的牛肉,抹了把嘴唇追上张口笑。 店里的卫生间不大,俩人挤在门口,张口笑推了推堵着自己的管乐乐,无奈地说,“大小姐,你这是要打劫呢,还是参观男厕所?” “哎,我问你哦。”乐乐把脑袋探出去望了望,拽了拽笑爷说,“我想这个问题有一阵了,就是不敢问。” “要问快问,有屁快放。”笑爷瞪了她一眼,正巧男厕所里跑出来一个中年大叔,诡异地看了两人一眼。 “我哥不是买了套新房子吗?”管乐乐跟挤牙膏似地说着话,“你是不是一块住?” 张口笑愣了愣,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想了下,一本正经地说,“我租的你哥房子。” 管乐乐哦了一声,突然拍了拍笑爷,别扭地踮起脚搂着他的肩膀,“哎,我说你就别跟我假正经了。我问你,你跟我哥是那啥吧?” “哪啥呀?” “就那啥!”管乐乐挤了下眼睛。 “特务接头呢,听不懂。”张口笑打掉管乐乐搭着他的手,“大小姐,你再缠着我,我可要尿裤子了。” “尿就尿,我替你洗。就是那个,那什么蓝宇啊断背山,是不是?” 笑爷搁在男厕所门把上的手顿了顿,回头看了管乐乐一眼,没把门推开,也没回答。面前的小姑娘一屁股坐在洗手池的瓷砖上,笑嘻嘻地说,“反正第一次见你,我就有那么点奇怪,我哥就没你这个年纪的朋友。或者说,他除了同事就没这么要好的朋友。” “还有,嫂子走了以后,我就没见他跟别人这么笑过。”管乐乐伸出手指点了点张口笑,总结道,“肯定有猫腻,对不对?” “管乐乐,你丫是白无常还是黑无常?”张口笑斜了她一眼,回过头说了一句。 “什么意思?” “长舌妇,爱嚼舌根子。连你哥都不放过,瞎说什么玩意儿。”说完,他拧开了厕所的门把。 “哎,你误会了,我又没恶意。”管乐乐见着张口笑推门进门,忙跳下来追了过去,却只被关在了门口。她恨恨地抬起腿做了个踹门的姿势。 门里的张口笑皱着眉站在小便池前,生理上的压力释放了,心里却憋得慌。 “我操,张口笑,你丫膀胱长在心口啊?”笑爷边骂着自己边提上裤子。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可以特没心没肺地潇洒着,有时候却又好像斤斤计较得很。 就好比,他突然在乎起了管严肃是不是真的爱他?或者说这种爱是因为习惯、同情,还是仅仅因为他可以照顾好管萌? 张口笑往自己脸上泼了几捧水,推开门,管乐乐还守在门口。 “张口笑,我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说——”管乐乐一把拽住张口笑的胳膊,一脸认真地说,“我爸走得早,都是堂哥在照顾,我从小就把他当亲哥哥。我就是想说,如果是的话,我觉得也没什么,幸福就好了。” “哎,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啊?”管乐乐突然抬高了音调,捶了下笑爷的胸口,“我是说,我站在你们这边。” “反正我哥以前没一次相亲成功的,实在不行,就说他对女人不行呗。” 张口笑觉得好笑地瞥了她一眼,伸手弄乱她额头的刘海,“还亲哥哥呢,哪有这么咒自己亲哥的?” “切,随口说说而已。”管乐乐垂下头理了理自己的刘海,轻声说,“我是觉得,痒痒是我哥的心头宝,如果他舍得让人碰这块宝贝,那个人一定也是他很珍重的。” 49、三鞠躬 管乐乐和张口笑一前一后地回来时,两个小孩儿到楼下装自助披萨去了,只剩下两个大男人守着一桌餐品甜点闲聊天。 长桌摆在二层靠窗的角落里,阳光洒进来,笑爷看着管严肃熟悉的背影心里突然涌上打着饱嗝的满足感。 杨为文大概说到了兴头上,自顾自地哈哈大笑了起来,管严肃边点了几下头,边顺手帮笑爷把空了的玻璃杯满上。 店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两三桌客人,喇叭里回荡着悠扬的歌声。明明是洋气的西餐厅,却放着一首老歌,苏芮的《牵手》。 “也许牵了手的手,前生不一定好走;也许有了伴的路,今生还要更忙碌。 所以牵了手的手,来生还要一起走;所以有了伴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 张口笑追了几步,赶上前面甩着马尾辫走得神采奕奕的管乐乐,拍了下她的肩膀,顿了顿笑盈盈地说了声“谢谢”。 “哎呦喂,这么客气。”管乐乐也回过头笑了一下,凑到笑爷耳边轻轻地说,“我这是该改口叫你嫂子了吗?” 张口笑毫无留情地白了她一眼,嘴上说着“滚”耳朵却热了一下。 “你放心,这事在我这儿保密等级算绝密一档,我把嘴巴拿钓鱼线缝上成不?”管乐乐边说着边用两根食指在嘴唇上摆了叉,“虽然想起来吧觉得有那么点不可思议,但好像也只能是你。之前那些女的不是嫌弃我哥有个拖油瓶,就是琢磨着结了婚赶紧再生一个自己的小孩。” “哎乐乐,你知道这事儿先别告诉你哥。” “为啥?” “其实,你哥可害羞了。” “靠。” 两个人卫生间里去了大半天,回来时盘子里剩下的牛排都冷透了。杨为文正抽着烟和管律师讨论离婚抚养权的事情,两个人的神情都一本正经地,见俩人回来了杨经理边丢给张口笑一根烟边调侃道,“厕所里约会回来了?你看,裤子都湿了。” 管乐乐瞪了杨为文一眼,下意识地摸了下牛仔裤,屁股后头湿了两大块,大概是刚才坐水池上弄湿的。 “约会个屁,她掉坑里,我见义勇为捞半天才给救出来。”张口笑刚要借火点烟,一转头撇到管严肃警告的眼神,手上愣了愣,不情愿地把烟交给了他。 一顿饭吃了快一个半钟头,吃到最后西餐厅里就剩他们一桌客人了。杨为文跟张口笑在前台你拉我扯地抢着结账,一回头只见管严肃已经干脆利落地把钱给付了。 两个小孩则趁着这时间在角落里黏黏糊糊地说了半天悄悄话,然后,只见管萌拽了拽笑爷的衣角,扑闪着大眼睛一脸希冀地说,“哥哥,阿毛哥哥邀请我去他家里做客,你说好不好?” 小丫头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引得管严肃和杨为文都回过了头。张口笑瞥了一眼一旁装冷酷的小帅哥,心里默默吐槽,擦,这才刚拉了拉小手,下一步就直接拐回家了? “哎,痒痒,我们周末作业还没完成呢?” “可是哥哥,老师说过小朋友之间要互相帮助呢,我们可以一起做作业。”管萌亲昵地捏了捏笑爷的鼻子,一撒娇就上这招。 张口笑回过头想看看管严肃的脸色,却只见他破天荒地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爽快地答应了,靠,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行,完了之后我帮你们把小孩送回来。”杨为文倒也干脆,带着两个小孩往车子那儿走。 “喂等下,我跟你们一块去。”管乐乐大喊了一声。 “咦?我儿子没邀请你吧?” “切,我不放心,谁知道你是不是人贩子!” 上了车,管严肃也没多说话像是早有预谋似地按着既定路线开着车,车上的电子钟显示是下午三点二十分,窗外阳光慵懒得很,把树影拉得老长。 轿车上了公路,迎着晃眼的太阳行驶了一段,又顺着一段辅路进入了一条单行道。坑坑洼洼的路旁种满了高大的柳树,刚抽了芽,嫩绿嫩绿的,柳条儿随风荡漾惬意得很。 大概是之前管乐乐提到过《蓝宇》,张口笑突然觉得这条道特别像电影里那个片段,蓝宇开着车,陈扞东在边上调笑。只不过那个好像不是春天,路边的也不是生机盎然的柳树。 张口笑靠在窗边想着想着,不禁哼了几句里头的主题曲。 “唱什么呢?”管严肃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下。 “《蓝精灵之歌》。”张口笑胡乱答了一句,盯着管严肃嘴角扬起的笑容愣了一会儿,突然“我操”了一声说,“你特么上法庭不会也这么笑吧?你这一笑得整的法官颠倒是非黑白,真祸害人。” “乱说什么。”管律师打了打方向盘,汽车上了一条盘山公路。 “本来就是,你们这种冰山惯了的,难得一笑还真是倾国倾城。跟小说里写的似地,什么笑起来像一片盛开的薰衣草。哪像我们这种成天笑得满脸都是牙的?都没人稀罕。”张口笑突然伸出手戳了戳管严肃的脸,乐呵呵地说,“是我眼花了还是咋的?怎么觉得你有酒窝呢?” “老实点,在上山呢。”管严肃在快到急转弯的地方按了按喇叭,又看了眼张口笑,一本正经地说,“你笑起来比我好看多了,真的。” 张口笑看一眼管严肃的侧脸,又看一眼窗外连绵不绝的山岭,一个人坐着傻乐,最后挤出一句恶心巴拉的话来,“哎,管严肃,你以后只对我一个人这么笑,好不好?” “好。” 轿车东拐西拐地往上爬,已经开了好久了,天蓝得很,山上的树林也绿了一片。车上电台是一男一女两个主播在闲扯,张口笑打开车窗吹了一阵风,问道,“哟,你这带我春游呢?也不早说,不然咱买上两大袋零食。” 管严肃认认真真地开着车,没说话,隔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想带你去个地方。” 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俩人到时都快临近傍晚了,山顶是一片苍翠的柏树林,郁郁葱葱的,车子停在一扇生了锈的大门面前。张口笑一看这景象就明白了,是墓地。 “哎,你都不说声,我花都没买。”墓园里静悄悄地,张口笑不自觉地压低了声调,小声地抱怨着。 管严肃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往墓地深处走。 一块块崭新的墓碑摆放整齐,肃穆静雅,四周是参天的大树,张口笑也不敢说什么,就这么跟着他走。管严肃大概是察觉到了他凝重的面色和紧张的心情,握紧些他的手说,“紧张什么?少先队没组织过去烈士陵园扫墓?” “那能一样嘛?”张口笑斜了他一眼,有点泄气地说,“我什么都没带,多不好意思。” “傻瓜。”管严肃摸了摸他的脑袋,扯开话题说道,“头几年葬在市里的墓地,刚搬过来,这儿新建的,环境风景好一点。” “哦。” 俩人又走了几步,张口笑突然捏了捏管严肃的手,一脸尴尬地说,“哎,你等会儿,我开车出去买一束花儿吧。” “别瞎折腾。”管严肃松开俩人紧握的手,搂住他的肩,指了指面前方正的墓碑说了句“到了”。 “啊?”笑爷怔了一下,面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直愣愣地盯着脚跟前那块维护得很好的墓碑。 是块新的墓碑,看起来也没怎么受风吹雨淋。正中是一张女人的黑白照,看起来挺漂亮的,下方是一行端正的正楷字,写着管萌妈妈的名字。 汪子菁。 张口笑意识到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见到痒痒妈妈的名字,汪子菁,蛮好听的。傍晚了,山上的风有些大,吹在脸上凉飕飕的,他不自觉地抖了几下,却立马被管严肃搂紧了。 管律师伸手摸了摸相片,擦去了一层灰,然后很温柔地笑了下,摸了摸张口笑的脑袋说,“菁菁,他叫张口笑,对痒痒很好。” “哎,你别这么说。”笑爷拿手指碰了碰管严肃的嘴唇,你少说点,在逝者面前出柜总不好。 他觉得自己此时该捧一束花献上去,但没有,只好握了握拳头,在自己裤缝上下意识地摩擦了几下,侧过头看着管严肃问,“我该叫什么?” “随你吧。” 张口笑笔直地站在墓前,看着正中的照片,一本正经地说,“菁菁姐,这么叫可以吧?我也没想好该怎么说,有些话好像也说不出口,反正我会对他们好的,你信我。” “我给你鞠三个躬吧。” 空荡荡的墓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管严肃笑了下,看着面前这小子规规矩矩地鞠着躬,每一个都超过九十度,每一个都很慢很到位。 “好了,再弯得磕着头了。”最后一个的时候,他的头都快碰着自己膝盖了,管严肃忙扶了他一把。 “菁菁姐,这次空手而来太不好意思了。下次一定带花,我会常来看你的。” 临走时,张口笑还不忘再说一句。管严肃回过头看了墓碑一眼,背景是晚霞之下的连绵群山,墓碑静静地伫立着。 回去的路上,张口笑大概是有些赌气没怎么说话,别扭地侧着头看着窗外昏暗下来的天。盘到山下之后,才愤愤地锤了锤管严肃的大腿说,“你丫玩儿什么突然袭击?我都没准备。” “对不起。”管严肃突然把车子停在路边,转过身看着张口笑说。“在感情这方面我确实挺笨的,有时我不知道怎么去表达爱意。我也想过是不是像别人一样把信用卡都给你,你就能放心了呢?不是。所以,我想把我的世界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你面前,包括痒痒本人,包括她妈妈的墓地,那些我不想让别人碰的东西,我都想跟你分享,让你彻彻底底地走进我的生活。笑笑,我是想跟你过一辈子的,答应了的事情我不会反悔。从事了这么多年法律行业,我很明白契约这两个字的含义。虽然我给不了你一张实实在在国家认可的结婚证,但这张证,在我心上,在这里。” 张口笑愣愣地看着管严肃指了指自己心口,突然眼睛一酸鼻子一红,一个没忍住哭了出来。 但这张证,在我心上,在这里。 你妹! 管严肃搂了他一把,笑爷就很没出息地往前一扑嚎啕了起来,变速杆别扭地戳在他肚子上,眼泪哗啦啦淌个没完。 车子在路边停了半天,渐渐沉下来的暮色中只见车后的双跳灯一闪一闪地。管严肃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隔了好久,张口笑才擦了擦红通通的眼睛,一脸傻相地说,“管严肃,我总算相信你是律师了,太他妈会说了!” 50、舅舅 在墓园回家的路上,张口笑才听说了关于管萌妈妈的另一件事情。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汪子菁上高中那年正好轮上哥哥考大学,高考发榜那天,小姑娘一推开家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吓傻了,连腿都软了。只见哥哥一动不动地趴在餐桌上,面色发白,手腕上一道触目惊心的刀口,血水汩汩地往外冒。 后来人是救过来了,也因祸得福地出了国做了教授混得有声有色,只是他在自己手腕上留下一道伤疤的同时,也往自己亲妹妹心上刺了一刀。 精神疾病这事儿有时很难说,或许是天生如此,或许是久病成疾,也或者是因为心里有阴影而脑子里有一颗终要爆炸的定时炸弹。 只是,反正人都走了,追根溯源也没有意义了。 张口笑闭起眼捏了捏鼻梁,哭过后的眼眶胀得酸酸地。他觉得自己从小到大真挺幸运的,没什么阴晴圆缺,也没什么生离死别,最痛苦的也不过是被爱了七年的恋人甩了。 车子在十字路口停顿的间歇,他一把抓住管严肃搁在变速杆上的手,包在掌心无声地蹭了半天。 “哎,痒痒关于她妈妈的事情知道多少?” 这个路口的红灯很长,管严肃抽出手摸了摸他的眼角,低低地说,“先等她长大了吧,长大了会明白的。” “好。”张口笑扯开嘴角笑了一下,“那我陪她长大,我陪着你们。” “嗯。” 日子一天天地往前爬着,一家三口乐滋滋地搬了新房。一百三四十平的房子,装修风格简洁明亮,阳光一洒进来,特别温暖。 管萌的闺床在张口笑的建议下换了一张儿童榻榻米,床边还很嗲地围了一圈粉色的纱帘,可把小丫头美得。 至于他俩的主卧里则是一张双人床。搬家之后管萌请了毛杨阳来玩过一两次,杨为文跟着来时看见俩人的卧室也没说什么,很有眼色地揣着明白装糊涂呢。甚至老人那边也或许在暗地里揣测些什么,但既然决定了一起走下去,那就无怨无悔地走吧。 张口笑到杭州出了四五天差,回来的时候只隔三天就到管严肃生日了,可礼物还没有着落。笑爷轻手轻脚地溜进痒痒的房间,小丫头正盘腿坐在床上玩七巧板,床中央的木板撑起来就是一张实用的小桌子。 此时,桌面上正摆着用五颜六色的七巧板拼出来的大头鱼。笑爷笑嘻嘻地冲着痒痒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凑近她耳边悄悄地问,“痒痒啊,悄悄地告诉哥哥,爸爸生日你准备送什么?” 小丫头稍稍移动了几块板,一条鱼就变成了一艘大船。她仰起头笑了下,得意洋洋地答道,“画啊!” “啊?” “每年生日我都会送爸爸一张画,我自己画的呢。”小丫头自豪地说,得瑟地屁股后头都快冒出条小尾巴了。 “哦,痒痒真乖。”张口笑揉了揉痒痒的脑袋,静静地陪着她玩了一会儿七巧板,突然挠了挠自己的头,忍不住问了一句,“嘿,要不痒痒帮哥哥想想送爸爸啥?”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戳了下笑爷的额头嫌弃地说,“哥哥笨死了。” “帮个忙嘛!” “那让我想想。”管萌搁下手头的七巧板,学着一休哥的模样闭起了眼睛,晃了几下身子之后突然睁开亮盈盈的眼睛说,“有了!要不我们合唱一首歌送给爸爸吧,我可以教哥哥?” “唱歌?” “是呢。”管萌撑着笑爷的肩膀站了起来,清咳了几下,有模有样地唱起了新学的儿歌《好爸爸坏爸爸》。 “我有一个好爸爸,做起饭来锵铛铛锵铛铛,洗起衣服嚓嚓嚓嚓嚓嚓; 高起兴来哈哈哈哈哈哈,打起屁股啪啪啪啪啪啪。” …… 小丫头边唱着歌边手舞足蹈地做着动作,唱到打屁股时还非得扑到笑爷身上实地操作,一时间俩人在榻榻米上打闹成了一团。 “快吃饭了,都先去洗个手。”管严肃推开门,看着俩人这没大没小的德行说了一句。 “好叻,马上!” “嘻嘻,哥哥你等一下。”张口笑刚要跨下床去就被痒痒拉住了衣领,只见小丫头神秘兮兮地跑到书桌边,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样东西,背手藏在身后,又吩咐笑爷闭上眼睛。 “这是老师教我们做的,哥哥,送给你。”痒痒把东西递到笑爷眼跟前,乖巧地说,“睁开眼睛吧,节日快乐哥哥!” 笑爷好奇地睁开眼睛,诧异地看着眼前这朵卖相极好的纸花,淡玫红的花瓣,似乎还有模有样地喷了点香水,乐得他一时间都找不着北了。 他兴奋地啵了一口痒痒,急忙掏出手机要拍下来,刚点开相机功能突然回过神来了,艾玛,节日快乐??? “康乃馨哦哥哥。”小丫头冲着他挤了挤眼睛。 “……”张口笑伸出手指小心地碰了碰花萼,明白过来了,前两天特么是三八妇女节吧! 小丫头笑盈盈地盯着他瞬息万变的表情,觉得有趣地伸出手扯了扯笑爷的脸说,“老师说要送给最亲爱的人,我就送给哥哥咯!” “哎哟,我们痒痒嘴巴真甜。”张口笑一把抱起小丫头在原地转了个圈。心想妇女节就妇女节,老子赚爆了好么?!老子不但能过情人节青年节还能过妇女节母亲节! 就是不知道父亲节这小丫头还给送礼不…… “哎管大厨,五一跟我回趟哈尔滨吧。”张口笑刚出差回来,今晚轮着管严肃在厨房里倒腾,后者正在舀锅里的鸡汤。 “嗯,正好带痒痒去玩趟。” “我爸身体有点不太好,想回去看看。”张口笑顺手接过汤碗,慢悠悠地端了出去。 “应该的,回娘家嘛。” “滚你丫。”张口笑回头瞪了他一眼,手头的碗一晃溅出好几摊油亮亮的鸡汤,“你就说这女娃娃是你给我生的,我爸肯定立马特待见你。” 嘴上这么反击着,他一低下头倒不自觉地哼起了《回娘家》这歌,唱得心里美滋滋地。管严肃看着这人二兮兮的模样,无奈地笑了下,拾起拖把抹了抹地上的鸡汤。 刚要摆筷子开饭,管严肃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眉头皱了一下,反常地走到阳台上接起了电话。五六分钟之后,管律师又若无其事地坐回了饭桌边。 “这特么有问题啊。”张口笑边啃着鸡爪子边想道。 管萌睡下后,俩人躺在床上看电视,电影频道怀旧地放起了早些年的贺岁片《手机》,范冰冰妖娆的身影在屏幕上晃来晃去。 张口笑拼着演技憋了一晚上觉得实在憋不下去了,靠在管严肃手臂上拍了拍他的脸说,“刚谁的电话呢?你丫不会给我玩儿艳遇吧?” “想什么乱七八糟呢?”管严肃拿起遥控板换了个频道。 “哦,我就随便问问。” 说完,笑爷就往下一溜钻进了被窝里,半响没出声。管严肃叹了口气,把人给捞出来说,“是痒痒舅舅。说要回国一趟,想见个面。” “我操。”张口笑一下跳坐了起来,一掌拍在遥控器上,不小心把电视机给关了,“这种人渣还特么有脸回来?我大中国不欢迎他好吗?” 管严肃把人搂着给顺了会儿毛,说,“她舅舅说在美国混得不错,问痒痒想出国吗?他可以安排。” “你麻痹,没门儿好么?” 管严肃看着这人一惊一乍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背,又顺手把电视机给打开了,“我回绝他了,你放心,不可能的事情。” “就是,真特么异想天开。”张口笑拿起遥控板一阵乱按,屏幕上啪啪啪地换台,“吃饱了撑的,有这点闲情请把自个儿爹妈接出去养着好吗?” “嗯。” 张口笑靠着管严肃,盯着屏幕上葛优的脑门看了半天,自言自语了一句,“这特么不会是鸿门宴吧?” 新小区里治安维护得很好,半夜还能听见保安巡逻。张口笑钻在被子里,听着外头保安的对讲机时不时发出几声命令,愣是撑着眼皮没睡着。 他撑起身体打量了一会儿管严肃,确认他熟睡后,蹑手蹑脚地站到卧室里的书桌边,抓起管严肃的手机。 一片漆黑中,手机的亮光格外刺目。张口笑把某个手机号码存到了自己手机上,钻回被窝里,悄悄地亲了一下枕边人的额头,在心里想着,管严肃,用那个人渣的道歉给你当生日礼物,好不好? 51、打屁股 管严肃生日前一天,傍晚时分悄悄下起了连绵阴雨,昏暗的天湿嗒嗒的,斑马线上打着伞的行人匆匆而过。 张口笑直愣愣地站在人行横道信号灯旁,抬头看了一眼马路对面那家咖啡馆亮闪闪的大招牌,夜色中格外显眼。 明天是周末,管萌不用上学,今晚就接去爷爷奶奶家过夜了,顺带留管严肃在老人家吃晚饭。 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在下午的时候,他冒充管严肃的助理给管萌舅舅打了个电话,把见面时间挪前了半个钟头,那心情简直比上学时考试作弊翻书传纸条抄答案还紧张。 中午在单位食堂吃饭,笑爷若有所思地问了杨为文一句,“你说该怎么从一个人渣嘴里抠出一句道歉呢?” “以暴制暴呗。”杨经理随口答了一句,继续扒着白米饭吃。 其实他脑子里也没理清自己究竟想干嘛,不过是胸中郁结了一口恶气想发泄罢了。 张口笑始终记得那天在夜排档上,管乐乐抓了一把烤串愤愤地说,“哪有这种事儿?自己妹妹精神病跳楼,非带着堆人闹到我哥单位去,说我哥在外头找小三,害得老婆抱着小孩跳楼。结果好了吧,我哥工作没了。” “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呗,大不了扇个耳光解解恨就走人。”张口笑把伞往上撑高了点,随着下一波人流穿过了马路。 到得早了些,张口笑挑了个靠角落灯光昏暗的座位,给自己随便点了份意面先充充饥。 盘子刚端上来,他就抓起叉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了一会儿笑爷突然把叉子搁到一边,点开了手机上的浏览器。 页面停留在一所国外大学的师资力量介绍上,满屏的外国字,左上角是一张方寸的证件照。 “汪子诚,名儿还挺人模人样的。”他放大照片细细地打量了一会儿,卷了一叉子的面条往嘴里塞,心里想着,老子还真特么是做特务的料。 那头,管严肃把痒痒送到奶奶家之后,随便吃了几口饭就走了。车子后备厢里还剩着两箱甜瓜,他准备给那家老人也送一箱去,一碗水得端平。 到时两个老人正坐在小桌前吃饭,简单的一菜一汤。管严肃帮着切了一盘新鲜的甜瓜,又陪着坐了一会儿才走,临走时顺口问了一句汪子诚上哪儿了已经出门了吗。 “饭没吃就走了,说是跟人约好了。”痒痒外婆手扶着房门,目送他进了电梯。 于是,管严肃发动汽车之后也没再去别的地方,就直奔约好的咖啡馆了。 “先生,欢迎光临!”门一推开,咖啡馆里的服务生就热情洋溢地打着招呼。 张口笑边抹着油腻腻的嘴唇边回过头去看了眼门口,然后他突然愣住了,“我操,这特么吃汉堡还能拔个儿?” 只见进门的是个快一米九的大高个儿,穿身刻板的黑风衣,脖子上围了一条棕色围巾,脸还是网页上那张脸,只是明显又上了点年纪。 张口笑吞了下口水,站起来招了招手,心里琢磨着以前学的那点跆拳道还能派上用场不? “你是?”汪子诚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张口笑小幅度地摆了摆头,没说话,反倒端起了工作时公式化的微笑,招手叫来了服务生客套地替汪子诚叫了一杯咖啡。 后者见他这副模样,也只当是管严肃的助理,两人倒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从对话中他得知汪子诚至今也没娶妻生子,倒动了把外甥女接去自己身边的念头。还真是自私的家伙儿,想一出是一出,张口笑抿了一小口热咖啡在心里想道。 “那汪先生没想过把双亲接出去吗?” “没,老人住不惯。”汪子诚搅动着手边的咖啡,又淡淡地加了一句,“再说老人太麻烦了,反正现在有人养着,也用不着我操心。” 咖啡馆里放着慵懒的爵士乐,周遭也静悄悄地,只有很琐屑的说话声。张口笑听着这话眯了下眼睛,搁在大腿上的那只手握紧了拳头。 这个话题一闪而过,汪子诚又得意洋洋地高谈阔论起了自己的学术成就。笑爷只觉得自己脑子里轰隆隆地响,仿佛一栋高楼在地震来临时摇摇欲坠,嘴里的苦咖啡好像一道热岩浆滚下喉管。 我操!凭什么你在国外吃香的喝辣的,管严肃就得替你养爹养妈?凭什么,啊?你倒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可我男人多委屈啊我摔!他欠你们家什么了,啊?人渣!白眼狼!神经病! 汪子诚正端着咖啡杯细品,才刚沾上嘴唇,对坐的张口笑突然猛地站了起来,把自个儿面前那只陶瓷杯往桌上一拍,冷冷地说道,“那年是你带了一堆人到检察院闹事吧?” 汪子诚这才放下咖啡杯,瞥了他一眼,“哈,你谁啊?” “我是你大爷。”张口笑迈了一大步笔直地站到汪子诚面前,挑衅地和他对视着。 “哦,是我。”汪子诚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面前这个来者不善的小子,笑了笑又加了句,“他活该。” 活该,哈? 张口笑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理智那根弦一下子崩断了,楼房彻底倒塌时震起烟尘一片,整个喉管都被岩浆烧灼着。操你妈X!不好好教训一顿,你丫就不知道地球是圆的海水是咸的农夫山泉是他妈甜的! 汪子诚盯着张口笑渐渐发红的眼睛,还没来得及闪躲,就被人抬起膝盖在裆部狠狠顶了一脚,嘴里下意识地蹦出一连串鸟语国骂。 张口笑趁势抬手往他脸上打了一拳,正中鼻梁,拽起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我他妈教教你什么才是国骂?” 笑爷一开打也顾不上什么个人形象了,边打嘴里还边噼里啪啦地说着,自打出了学校还没这么痛快淋漓地干过一场架。只可惜,汪子诚到底占着身高优势,反应过来之后来势汹汹地反扑了上来。 一时间,咖啡馆里乱成了一团,咖啡杯碎地,邻桌的几对客人慌慌张张地逃到了门口,逼得服务生硬着头皮上来劝架。张口笑一个不留神被汪子诚往头上重击了一拳,脑子里哄哄作响。 管严肃推开咖啡馆门时,见着的就是这副景象。 汪子诚眼镜被打歪了,正眯缝着眼胡乱冲张口笑挥拳,猛地被冲上来的管严肃拽住了手腕。 后者顺势分开俩人,拽紧张口笑的衣领把他往旁边的软沙发上一丢,笑爷踉踉跄跄了几步跌了下去,揉着脑袋哀嚎几声,只觉得脑子里跟钻进了一只大蜜蜂似地四处乱蹿嗡嗡地响。 “汪子诚!”管严肃吼了他一声,侧头躲过了一拳,边上劝架的人抓着这空隙赶忙上来稳定局势。 “Fuck。”汪子诚扶稳眼镜,骂了一声,摇摇晃晃地坐回椅子上。 管严肃也没和俩人多废话,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钱甩给了站一旁吓傻了的服务生,拽起张口笑拖着就往门外走。 笑爷被丢到副驾驶座上之后,傻愣愣地看着管严肃面无表情地开车上路。窗外雨哗啦啦地下着,自己又被他拖着上医院。 挂号,看病,拍片,取药,整个过程管严肃没说过一句话,板着一张臭脸把他拽到东拽到西。 “哎我说,你别这样,我真没事儿。” 一套流程走完之后,管严肃又一声不吭地往家里开去。张口笑实在憋不住了,嬉皮笑脸地侧过身子看着身边这座冰山,“我真有数,打架我最在行了。打赌不,我写过的检讨书比你拿过的奖状还多?” “其实,我本来想跟他讲理来着,但后来我觉着让他道歉比不让日本去参拜靖国神社还难。那咋办?男人嘛打一架呗!” “要我当初就认识你,我早帮你揍他了。嘻嘻,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是不?” “哎,你笑一个嘛!这样子怪吓人的,比我小学班主任还恐怖。” 车子拐进小区大门,管严肃一个急刹把车停在路边,转过头看着他说,“张口笑,你有脑子吗?” “有啊,我头大着呢。” 管严肃就这么看了他一分多钟,突然跨下轿车走到副驾驶的车门旁,一气呵成地把人拽下车提上楼,开门关门,干脆利略地把人丢到了卧室的那张大床上。 两人自打搬进新家之后,其他能做的都做了。但碍于管萌在隔壁房间,再加上平日里两人工作都太忙,始终都没做完过全套。 张口笑方才被摔得狠了点,脑袋又有些混沌,他趴在床上侧过头迷迷糊糊地看着管严肃,心想,这特么不会是要虐待伤员了吧? 他湿漉漉的大衣外套把床单都沾湿了,卧室窗户开着,外头的雨稀里哗啦下个没完。管严肃瞥了张口笑一眼,依旧一言不发,关上窗户之后径自走进了卫生间,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件东西。 “我擦,你什么时候备着的?”张口笑撩起眼皮盯了一眼,突然蹦起来把自个儿翻了个身,指着润滑剂说,“这特么痒痒当牙膏刷了咋办?” 张口笑刚要继续发表高见,突然整个人又跟烙饼子似地被管严肃翻了个面,腰上一紧,皮带被他利略地解开了。笑爷本来就生得瘦,此时被人拖住裤腿一拽,整条西裤就滑了下来,白炽灯光下露出双细腿和白白嫩嫩的屁股。 上身还穿戴得整整齐齐地,下身就赤条条地落在了管严肃手里。后者也没多说话,搓了搓手,抱起人就抬手往软乎乎的屁股上打去。 “你大爷,管严肃你他妈家暴!”冰凉的屁股碰上管严肃搓热的手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啪啪啪地声音有节奏地回响在房间里。 张口笑别扭地撑起身子转过头瞪着管严肃,一只手拽着床单,一只手在背后胡乱地甩着,委屈地说,“混蛋,你他妈再打,我告儿管萌去!” 管严肃听着这话顿了三秒钟,把他整个人按回床上去,又继续拿自己的手掌当鸡毛掸子。其实打屁股最虚张声势了,只是听起来疼。 笑爷把头埋在床单里,屁股被人拍着拍着渐渐热乎了起来,不知怎么地,他脑子里突然循环播放起了管萌这两天一直在教他的新歌,“我有一个好爸爸,打起屁股啪啪,啪啪啪啪。” “你妹啊!”张口笑嗷了一声,突然啪啪声停了,屁股上被人打得跟捂了个热水袋似地,烧烧地。可惜热水袋还没捂多久,身后猛地被人挤上一坨凉飕飕的东西,一根手指探了进来。 “啊!”笑爷抑制不住地叫了一声,整个人猛地抖了一下,拿拳头砸了下床垫说,“你特么把我硬盘里的片儿都看了吧?” 很久没做了,入口处紧得很,此刻被人执意按压搅弄着,内部都轻微痉挛着。张口笑本能地往前逃了逃,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拽住腰拉了回来,分开膝盖,屁股撅得高高地。 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手指和着润滑剂在里头抽插着,张口笑咬了咬牙试着去放松自己。管严肃又试着多加进去了一根手指,轻轻进出着,挑逗着。 “嗯……亲我……” 张口笑侧过头撩了管严肃一眼,整个人喘得厉害。管严肃摸了摸他的脑袋,大概是为了奖励他在床上总算说出了一句人话,把人翻了个身,边扩张边堵住了他的嘴唇。 “笑笑,你只要叫,别说话,听懂了吗?” 管严肃挨近他耳边低沉地说了一句,还没等到回答,突然分开他的腿慢慢顶了进去,很执着。我靠,张口笑狠狠地捏住管严肃的肩膀,细致入微地感受着一点点被人撑开的感觉。 白痴,老子哪儿还有力气说话,开口只会叫床了好么? 张口笑紧紧地搂住管严肃,不管不顾地嗯嗯啊啊叫着,身体里被人霸道地一次又一次插入抽离。火星在敏感的身体里游离四蹿,快感一波接着一波,到最后他只觉得喉咙哑了,连喘息都断断续续了。 快高朝的时候,笑爷撑着残存的意志乖巧地趴到管严肃耳边说了句,“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嘛。” 管严肃停了停,这样撒娇的声音听起来很受用,他亲了下笑爷,加紧了动作。 外头似乎很诡异地下起了冰雹,细碎地打击着窗玻璃。两人后来又做了一次,张口笑被人带着上下起伏着,最后脑子里是彻底混沌了,好像蛋清蛋白全混在了一块,意识一片模糊,只觉得下头那根棍子还在不知疲倦地插啊插,你妹! “你个混蛋。”完事以后,张口笑伏在管严肃胸膛上,抹下一额头汗全擦在他胸口,哼哼地说,“管严肃,你他妈属电钻的啊?没完没了的。” 管律师这才勾起嘴角笑了下,伸手捞了一把,按住他的脑袋重重往脑门上亲了一口。两人亲昵地搂抱了一会儿,彼此平息着呼吸。 “我还不是为了你,没良心。”张口笑满足地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你看,现在不是双赢了?我打他一顿,我舒坦了;你上我一顿,你舒坦了。多好,是不是?” “以后别犯傻了,你当自己是国际警察吗?”管严肃轻轻地抚着他的背。 “切,你管不着。”张口笑动了动腰欠起身要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我看看几点了?” 刚一动,他突然觉得屁股后头一阵诡异的感觉,紧接着黏黏糊糊的东西淌了出来,“我操,管严肃你特么没带套子?” “嗯?”管严肃摇了摇头,示意带了的。 张口笑眯缝起眼想了下,够着安全套看了一下,猛地跪在床上哆嗦着手指点着管严肃说,“尼玛!什么破东西,漏了好吗?你丫赶紧给我维权去!” ——正文完—— 番外:见家长(上) 墙壁上的卡通时钟指在八点二十五的位置,管严肃轻轻地推开卧室门,那小子把被子裹得跟蚕蛹似地正赖着床上睡大觉,时不时还半梦半醒地抽几下鼻子。 床头柜上一堆扭成团的餐巾纸,这是感冒了。 今天是周六,管严肃刚送女儿上兴趣班回来,顺手把早饭也带回家了。 起初张口笑提议让管萌报舞蹈班,但小姑娘对绘画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就遂了她的意报了国画班。每周六上半天的课,小丫头每次都自己调好闹钟满怀热情地早起上课。 看吧,兴趣果然是最好的老师。 笑爷后来自个儿反思了一下,其实想想也是,没必要腿不好就非得去通过跳舞跑步来证明自己。这或许是自强,但也是一种变相的自卑。 小孩儿喜欢什么就让他学什么呗,天空很大,就让他们自由自在地成长。 说起兴趣班还有件有趣的事儿。某天去市行开完会,杨为文边开车边纳闷,这一向以来对任何娘们兮兮的兴趣班嗤之以鼻的儿子怎么突然提出要学国画了?就特么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似地。 张口笑正喝着矿泉水,猛地被这么一问,呛住了。咳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领导,小少爷想修身养性了呗,搞搞琴棋书画有什么不好?” “是吗?”杨为文瞥了张口笑一眼,“这他妈比施瓦辛格学刺绣还恐怖,堂堂男子汉拿根毛笔往水里蘸来蘸去像什么样子?” “哎喂,领导不带你这么侮辱我中国文化的。” “不是,我就想不通了,这青春期还没到,怎么净想干些退休以后的闲事了?”杨为文踩了脚油门,爽快地超了前头一辆慢慢吞吞磨蹭的车。 张口笑边转着矿泉水瓶,边在心里默默想,你儿子哪是青春期还没到,这分明是情窦初开的太早了。 都特么耍着花样想跟小姑娘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了。 “回来了?”张口笑揉了揉红红的眼睛,从被窝里慢悠悠地探出头来,迷瞪地望了管严肃一眼。 管严肃嗯了一声绕到他床边,见这小子皱紧眉头一副不舒服的模样,探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哎,老管——”张口笑推开他的手叫了一声。 自从某天午休时间,笑爷凑在已婚妇女堆里听她们东一句我们家老王怎么样西一句我们家老李怎么样之后,他回来了就老管老管地喊上瘾了。 “笑笑,我说你能别这么叫吗?”管严肃握住他的手塞回暖烘烘的被子里,“听起来跟叫传达室里的大爷似地。” “切,你不懂。这是夫妻情趣好不好?” “情趣?”管严肃勾起嘴角笑了下,俯下身凑近他耳边暧昧地说,“那不如叫声老公来听听?” 哼,要听就叫给你听咯。 张口笑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勾住管严肃的脖子,微微直起上身,学着小姑娘的模样蜻蜓点水地亲了他一口,然后掐尖嗓子听话地叫了一声,“老公~” “神经病。”管严肃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吗,点了点他的额头奈地说,“就不能正常点来一声吗?” “那你要咋样的?要什么调随你点播。”笑爷恶心完就解起了人衣服,把管严肃剥光了往被子里一裹,钻到人怀里说,“哎,你记得今天是啥日子不?” 管严肃愣了一下,搂着人伸手捞过了手机。四月十四日,这是什么日子? 他大概知道好像除了二月十四日这个正宗的情人节,还有什么白色情人节黑色情人节的说法,可死一死……这个日子也太不吉利了吧。 张口笑见他半天没出声,撒气似地捏着自己男人的乳头,直到把那小玩意蹂躏得跟小弹珠似地硬了起来。 “干嘛呢?”管严肃斜了他一眼,一个翻身把人牢牢压住了。 “不干嘛,你真不记得了?”张口笑让人紧紧压着,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嘟嘟囔囔地说,“纪念日啊。” “什么纪念日?”管严肃脑子里又想了一遍,还是觉得这日子没头没脑的。 “不是什么纪念日,就是纪念日啊。”笑爷眼珠子溜溜地转了一圈,眨巴着眼,一字一顿地说,“笨死了,纪、念、日,日是动词咧!” 管严肃一愣,甭管平日里如何才思敏捷,这会儿愣是把这三个字在脑子里溜了一大圈才反应过来。 可不是吗?上个月这日子才把人折腾完,害得这小子着了凉磨磨蹭蹭一个多月感冒都没好利索。 “你说你这满脑子都是什么呀?”管严肃捏了捏下头这人擦得红红的鼻尖,觉得好笑地说。 “满脑子都是经验行不行?” 自从那晚之后,俩人倒是食髓知味了,商量着每周六送管萌轮着回她外婆家或奶奶家过一夜,俩人便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好好地和谐一番。 管严肃刚要咬着人的嘴唇吻下去,只见张口笑鼻子抽了一下,一个翻身匆匆忙忙地推开人去够床头柜上那盒所剩无几的纸巾。 然后气势磅礴地擤了半天鼻涕。 管律师等他收拾完,取过一支护肤霜挤了点替他擦在鼻子四周,这鼻涕擤得皮都快破了。抹着抹着,他突然想到什么似地乐了起来。 “笑屁啊!”张口笑挺着红通通的鼻子白了他一眼。 “没,我就想到你刚才说你满脑子经验。”管严肃指了指床头柜上那几团脏兮兮的餐巾纸,忍不住又乐了一下说,“这么说来,那你不是刚射完精?” 感冒药吃得脑子有点迟钝,张口笑傻愣愣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又猛地扯过一张餐巾纸擤起了鼻涕,擤着擤着突然“我操”了一声,瓮声瓮气地指着面前那人说,“管严肃,你他妈变猥琐了!太二了!” “是吗?”管严肃一把搂住人塞进被子里。 “人生若只如初见啊老管。” 俩人闷在被子里闹腾一会儿,正是大早上血气方刚的时候,没闹几下就都硬了,直挺挺地指着彼此。 管严肃压着人,下头磨蹭着,在人腰上尤为敏感的位置捏了几下,低沉地说,“既然是纪念日,要提前庆祝一个不?” “好啊,有种把你的子弟兵都放出来,老子帮你阅个兵。”张口笑整个人迷迷糊糊地,腰都被人捏软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只剩嘴上倒还伶牙俐齿着。 “是,首长。”管严肃笑了下,把人翻成侧卧的姿势,迁就着这小子还病着只打算温柔地来一次。 直到后头触碰着一丝凉意,笑爷脑子里才清明了一点,突然整个人翻过来,正对着管严肃点着他鼻子说,“宝贝儿,你要能金枪不倒,回头我给你刻个碑,什么英雄永垂不朽啥的。” “笑笑,闭嘴……” …… 折腾到管萌快下课了,俩人才从床上起来。张口笑丁点力气都还没恢复,就接着杨为文一个电话,说是来问管乐乐的电话,要跟媒体行业搞好关系。 “切,是想跟记者搞关系吧?”笑爷挂了电话自言自语了一句,回头问管严肃,“杨为文那离婚案怎么样了?判了没?” 管严肃嗯了一声,大致地说了一下。他办事自是靠谱,没耽搁多久就替杨为文搞定了,儿子归爸爸。 “哎,你该收多少就收多少,别给他打折扣,他上个月奖金拿得多着呢。”张口笑边琢磨着边嘱咐自己男人。 管严肃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戳了戳笑爷的额头。 去接管萌之前,俩人打算去趟超市。猴哥的老婆怀了三四个月了,身体状况一直不是太好,俩人打算去一趟看看,还有就是管严肃要带着张口笑见家长了。 张口笑边吃着管严肃重新热的包子,边翻看着手机网页,上头是一只腕式电子血压计的介绍,下边的评价还不错,老人用起来挺方便的。 “我说你这带我见得是哪门子家长?”张口笑边往嘴里塞着包子边含含糊糊地嚷嚷着,“再说我还感冒着,多毁形象。” “这你就别管了,听我的。”管严肃低头看着报纸,随口应了一句。 操,就你胸有成竹,笑爷心里想着。 唔,这血压计是想买来送给管萌外婆的。说来也有趣,正经的家长还没见着,倒要先见着这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家长了。 那晚张口笑跟汪子诚干了一架之后,没过两天这家伙就滚回美利坚了,听说还是让他老子撵回去的。 汪子诚那晚边揉着自己的脸边琢磨,琢磨着琢磨着,就意银出了一个新故事。 打自己那小子一定是管严肃的姘头,敢情当年那小三还是个男小三?他翘着一条大花尾巴一脸得意地跟父母说了这个新发现,话还没说完,这么大个人就被他老子拿一根拖把满屋里追着跑。 “畜生,你还嫌我们欠他们管家不够多?”老爷子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我没你这个儿子,滚!” 要说当年刚出事那会儿,两个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时伤心过度没了头脑。这么多年过去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俩人也明白了,情也欠了,哪个才是好儿子哪个是畜生白眼狼他们也看清了。 汪子诚滚回去之后,管萌外婆试探着问了问,管严肃没有遮掩地大方承认了。 两个老人虽说神色上有点难以接受,但开口却是另一回事情,外婆特意从压箱底的柜子里拿出一个传家的玉镯子,说,“我知道你妈那里不认,但我们这儿是认了你男媳妇的。这个镯子本来想给子诚媳妇的,不过他受不起,下回你带媳妇回来,我亲自给他带上。” “喂,这件怎么样?”张口笑打开衣橱试了半天,指着一件米色的风衣问管严肃。 “那件吧。”管严肃随手点了点,指着一件皱巴巴的外套说。 张口笑嫌弃地瞥了一眼,隔了半天突然反应了过来,“靠,你丫是想玩儿苦肉计?” 管严肃没说话,拿起手机给管乐乐发了一条短信。 番外:见家长(中) 风和日丽,俩人去了趟商场之后就上幼儿园接管萌了。 校门口车水马龙的,接孩子的私家车歪歪扭扭地堵成一团。张口笑脚跟旁搁了一大袋东西,他随手掏出一罐茶叶翻看了会儿,确认上头的价签已经给撕干净了。 “坐得不舒服?”管严肃见他在座位上东扭西扭地,最后索性侧坐着,只粘着半边屁股。 “还好,就觉得屁股里跟捅了根羊肉串似地。”张口笑没害没臊地说,“还刚烤好的,洒了辣椒粉,又烫又辣。” 管严肃被这话噎了一下,咳了几声无奈地说,“不是抹药膏了吗?” “那个管屁用。”笑爷白了管严肃一眼,又嬉皮笑脸地说,“真想买根冰棍塞进去。” “……” 说起笑爷还真应了那句俗语,三斤半鸭子两斤半嘴——多嘴多舌,一张嘴跟装了永动机似地张张合合死贫个没完。 搁平时还觉得这人挺逗趣的,可是一上床就煞风景得很,偏偏笑爷还管不住自己的嘴。 实践出真知,经过几次实战训练,管律师发现要好好治住这人只有一个简单而粗暴的方法。 一个字,干! 干得你哭爹喊娘,干得你无力地搂着我求饶,干得你明白沉默是金四个字,干得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满脑子只有我。 于是,你那点残存的幽默感早就被操翻在地了。 “哎,我说你哪来那么大劲儿?神农架跑出个野人来了?”张口笑左脸贴着座椅那张真皮,反手揉了下自己的屁股,早上被干狠了。 “有多难受?” “额,还好还好啦。”张口笑见着管严肃信以为真的表情,忙把自己扭得跟麻花似的身体捋直,眨巴了几下眼说,“就,你要再折腾会儿我估计就成烈士了。” “那不是怕首长不满意吗?”管严肃伸过手捏了捏他的下巴,忍住了把人搂怀里的冲动。 笑爷呵呵笑了几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同志辛苦了!” 隔了半天他见管严肃没反应,又自言自语地加了一句,“……为人民服务” 校门一开,陆陆续续有背着五颜六色双肩包的小朋友们蹦跶着出来了,管严肃把轿车停在正对校门的位置,痒痒应该找得见。 张口笑弯下腰去在袋里掏了半天,又摸出了装腕式电子血压计的方盒子,抿着嘴默读着上头的说明书。 刚才在商场挑这玩意儿的时候,营业员取出了块样品往笑爷手腕上一捆试了试,不知是紧张还是啥的,收缩压始终降不下去直接给测出个高血压。 “还紧张呢?”管严肃拽过他的手腕轻轻按了会儿,感觉心跳有些快,“要不再给你测一次?这回可别爆表了。” “得了吧,再测就得成三高人士外加心律不齐了。” “有什么好紧张的?这可不像你。”管律师揉了揉他的脑袋,伸手在他脸上勾了勾。 “没紧张。”张口笑配合地咧了咧嘴,笑了下,“大概是上回出柜让我爹打坏了,留阴影了。我其实可聪明了,事先都备了‘跪得容易’,谁知道丫压根儿没给我跪的机会直接上手打了。哎,你说多大的仇?不就喜欢个男人。” 车窗掀开了一条缝,外头是孩子们吵吵嚷嚷的嬉闹声。 管严肃轻触在张口笑耳边的手滑落到了他肩上,然后,他突然收紧手把人搂到了怀中,轻轻地说,“笑笑,这次不是出柜,是带你回家。” “别想太多,没多大的事情。” “我陪着你呢。” 上一次你是有多傻却又多有勇气,去单枪匹马地直面一切? 笑爷嗯了声,脸在管严肃肩上缓慢地蹭了蹭,突然问了句,“哎,你抗揍不?” “嗯?” “我寻思着你五一跟我回去,指不定我爹还得揍你一顿。上回棒打鸳鸯就揍了一只,他憋着这口气呢。” 管严肃抚着他的后脑勺,笑了笑没说话,凑近人的嘴唇亲了一口。 “我靠学校呢,你注意风化!”张口笑不好意思地推了管严肃一把,一回头正对上车窗外笑盈盈的管萌童鞋。 他脸一红,尴尬地推开门把小丫头抱到了后座。 张口笑和管严肃说好了,也不刻意地就两人的关系向小丫头解释些什么,一切寄希望于经过日后细水长流般的相处,她长大了就能自然而然地明白。 但一些过于亲密的动作还是能避免就避免,毕竟你爸和你妈也不会天天在你面前打啵。 “哥哥红苹果了呢,羞羞。”痒痒捏了捏张口笑微红发烫的面颊,拿手指划了几下他的脸,“痒痒也要哥哥亲。” 笑爷拿两根手指捏住管萌跟小鸭子似地高高嘟起来的嘴儿,晃了晃脑袋说,“不行,哥哥感冒了呢,会传染的。” “那为什么爸爸不怕呢?” 张口笑刚要回答,鼻子一痒赶忙拉下车窗哆哆嗦嗦地朝外面打了喷嚏,断断续续地说,“你们父女俩回家都给我吃感冒药去。” “管萌,给哥哥扯几张餐巾纸。”管严肃回过头叫了痒痒一声。 “哦。” “还有,待会儿到外婆家记得多夸哥哥。” “嗯!” 车子停在一栋四五层楼高的居民楼下,底层泛黄的墙壁上挂满了一个个蓝得铁锈的奶箱。 小区并不新,但胜在位于市中心,离菜场和医院都近,老人们生活便利。张口笑深呼吸了一口气,牵起痒痒跟着管严肃往上走。 “哎,我该怎么称呼?”外婆家住在三楼,走到二楼转角时张口笑一把抱起管萌,还偏要别扭地接过管严肃手里拎着的礼品袋。 “就跟着痒痒叫吧。”管严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还没按门铃呢,防盗门就自动往外推开了,外婆早就站在门口等半天了。 小丫头一手搂住笑爷的脖子,另一手乖巧地冲着外婆挥了挥,眨巴着两只大眼睛叫道,“外婆中午好!” “痒痒外婆好!”张口笑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赶忙跟着叫了一声。 “哎好好,是小张吧?”外婆递过一双早就准备好的新拖鞋,略微局促地笑了一下,两只手闲着不知道干什么,便要来接他手指上勾着的塑料袋。 “外婆您歇着,我拎就成了,搁这儿?” “哎好,来来,小张渴了吧?快喝茶。”不大的方桌上搁着两杯还热气腾腾的热茶,另一杯高乐高是管萌的,还有两道烧完的菜正拿盘子倒扣着保温。 “爸呢?”管严肃碰上门,换上备着的拖鞋。 “在里头做饭呢。” “外公好!”痒痒对着紧闭的厨房大叫了一声。 门一开,探出个老人的身影,头发已经花白了,对着几人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沉默寡言。张口笑忙抓紧时间礼貌地打上了招呼,“痒痒外公好!” 坐下来之后,管萌悄悄地冲着笑爷挤了下眼睛,瞥了瞥手边那杯高乐高。张口笑会意,先拿起那杯热腾腾的饮料在嘴边吹了吹,等表面凉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喂小丫头抿了一小口。 看得外婆在一旁不自觉地笑了笑。 “小张多大了?”外婆见他只顾着给痒痒喂饮料,便递了一杯绿茶上去。 张口笑这才边道谢边接过玻璃杯喝了一口,规规矩矩地答道,“二十六了。” “小伙子长得真俊。” “来管萌,先跟爸爸洗手去。”管严肃一把抱起女儿,在洗水间里替她洗了半天被颜料涂得花花绿绿的小手,又关上门给管乐乐打了 一个电话。 回来的时候,张口笑和外婆已经转移到了沙发那儿,电视开着,正在播放《健康之路》之类的保健节目。 只见笑爷做在外婆身旁正在给她演示血压计的用法,他轻轻地把腕带扣到外婆手上,边认认真真地操作边解释道,“外婆您记住,这儿得差不多留一指宽的距离,扣实了,不要留空隙。” “手掌朝上,哎好,放轻松了。这个位置和心脏同高。” 他按了一下按钮,电子屏幕上数字叭叭地跳着,不一会儿就有结果了,“外婆您看这是收缩压,这个是舒张压,连心跳次数都给您显示了。” “最近高血压控制得不错呀,外婆您看这都快接近正常值了。”张口笑蹲在地上,指着屏幕跟外婆说,“您看这儿还有颜色分区,绿的黄的橘的红的,咱们的目标是——向绿色迈进!” 外婆被这话逗得乐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张口笑的脑袋。 “这东西操作简单,几秒钟就能搞定。你看屏幕大,咱也看得清。” “还有记忆功能,能存两个人的数据,外公和您都能用。” 张口笑又耐心地教着外婆自己操作了一遍,“不过,这东西也有不准的时候,外婆咱还得跟以前一样定期去医院查查。” “好好。”外婆把面前蹲着的这小孩拉到沙发上坐好,高兴地握了握他的手。 “你这是把说明书都给背下来了吧?”趁着管萌扑到外婆怀里的时候,管严肃坐到张口笑身边说。 “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估计你去做保健医生也挺有前途的。”管严肃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大腿,“你看外婆挺喜欢你的吧?你多棒。” 张口笑侧过头看了管萌和外婆一眼,小丫头笑得露了一口白牙,冲着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大概是由于经历过丧女之痛的缘故,两个老人都显得比同龄人更为老态,白发皱纹弯着的背,都让人挺心疼的。 不大的四方桌旁难得挤满了五个人,外公依旧不太说话,只是不断地给小辈夹菜,倒是外婆比刚开始时放开了许多,和张口笑兴致勃勃地聊起了养生那些事儿。 临走前,外婆取出了那只说好的翡翠镯子,镯子的色泽特别透亮,在灯光下一照翠绿翠绿的,一看就知价格还不菲。 任张口笑百般推脱,外婆执意要他戴上试试。 只是这镯子本来就是女人戴的玩意儿,笑爷再瘦也是男人骨架,手指攒得再紧也套不进去。 “哎外婆,要不我先去练个缩骨功再来试试吧?”张口笑有些为难地看着满怀好意的外婆。 外婆又试着往里挤了挤,疼得笑爷皱紧了眉头。 “妈算了,别难为他了。”管严肃忙拦了一下。 “还是留给痒痒吧。”张口笑冲着外婆笑了下,轻轻地拉起小姑娘的手,把大了许多的翡翠镯子套上去,“等我们痒痒再长大点就正好了,漂不漂亮?” 小丫头点了点头,外婆也只好作罢,很热情地把三人送到了楼底下。 “外婆再见!” “痒痒外婆再见!” 管严肃按了一下遥控开关,轿车滴地亮了一下,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管乐乐的电话。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接电话。张口笑刚要开口问,只见一辆黄色的小夏利拐过直角横冲直撞地开了过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一旁的痒痒对着副驾驶座上的人诧异地叫了声,“奶奶!” 番外:见家长(下) 小夏利的发动机轰轰地作响,管乐乐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搁到车窗外不动声色地给管严肃比了个OK的手势。 快挨上管严肃的车时,她毛毛躁躁地踩下刹车,颠得一旁的痒痒奶奶不倒翁似地晃了几下。 “伯母您还不信呢?这回眼见为实了吧,人一家五口刚享受完天伦之乐呢。”管乐乐拉好手刹,舌头一动继续煽风点火。 “就那个?”痒痒奶奶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啧了一声说,“弄得跟一根葱似地。” “噗!” 管乐乐一口喷了出来,乐得使劲地拍了拍方向盘。 张口笑本来就长得高高瘦瘦的,下身穿条米色偏白的裤子,上头套件墨绿的外套,人又生得白,远远看上去可不就像一根嫩葱? “伯母,像葱有什么不好的?起码人不装蒜。” “看着倒也不像狐狸精。”奶奶退休前是机关单位的干部领导,看人还有点火眼金睛。 “伯母,您以为这演《西游记》呢,哪儿那么多狐狸精蜘蛛精?”管乐乐边替她解开安全带,边意味深长地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可就没婆婆当。” “那也不能放任残次品来滥竽充数。”奶奶坐直身板理了理衣服,拿手指点了下管乐乐的额头说,“宁缺毋滥,明不明白?” “得,那恭请质检总局局长下车可以吗?” 管乐乐从手腕上抓下一根皮筋胡乱扎了把头发,也跟着下了车。 大家都在同城,管严肃和张口笑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两个老人,没过多久,管律师就跟他们坦白了。 三方会谈的结果自然是不支持、不赞成,虽说有了痒痒传宗接代的责任算完成了,但在老人眼中两个男人在一起始终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这事儿给管乐乐知道后,她举起手蹦跶着就要给堂哥出谋划策当军师。小姑娘脑子一转鬼点子就出来了,大腿一拍说,“咱得用激将法,伯母这么爱争强好胜,这计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外婆外公那边这么多年来自是欠了管严肃一笔人情,即使他跟男人在一起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管乐乐一边吩咐管严肃做通那头两个老人的工作,一边在自个儿伯母耳旁净说些煽风点火的话。 “您瞧那家人多其乐融融,我哥隔三差五带人回去吃个饭聊个天,乐都乐死了。” “伯母,这日子咱得过的是里子,过面子的都是傻子。您自己开心了不就成了,还管那些飞禽走兽怎么说?” “哎,您听说了没?那老太太说您不开明,思想迂腐,是个顽固不化的老古董呢。” “王母娘娘才干棒打鸳鸯拆散牛郎织女有情人的事情了。” “再说了是我哥讨媳妇,他喜欢不就成了,您可别多管闲事。” 在痒痒奶奶眼里,管乐乐是她看着长大地,这孩子爸爸走得早,在她心里就跟亲女儿似地,所以也就她敢在自己面前没规没距地放肆说话。 小火苗燃了一阵之后,管萌又从外头拎来一桶汽油,说是要亲眼带她去看看,为什么最近两周管严肃都没带痒痒回家吃饭? 下午四点多钟的阳光淡得特别舒服,既不耀眼又余温残存,微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 张口笑觉得自己一下子被从头到脚灌了桶凉水,然后塞进冰柜直接冻住了,完全弄不清楚眼前是什么状况。 “靠,这他妈演的是哪出?”笑爷悄悄地捅了捅管严肃的腰,斜了他一眼。 “你本色出演就成。” 操,老子怎么知道我本色是啥样,要不你给我瓶卸妆水用用?张口笑在心里啐了管严肃一口,刚想再追问一句,鼻子一痒,转过头一个劲儿地打起了喷嚏。 “奶奶好!” “痒痒也好。”奶奶摸了摸小丫头软软的头发,不动声色地瞥了管严肃一眼,然后视线定在了面前这根葱身上。 只见他背过身抑制不住地打着喷嚏,一个接一个,打得人一抖一抖,像是被人按住了重播键。管严肃转过身抚了抚他的背,取出几张餐巾纸替他擦了擦鼻子。 “别,我自己来。”张口笑躲开管严肃的手,拿起餐巾纸使劲地擦了擦。 奶奶扫了管严肃一眼,指了指还在折腾的张口笑说,“这位林黛玉是怎么回事?” 笑爷刚憋完一口气想说我没事,鼻子里酸酸地,又想流鼻涕了。 你妹! “没大事。前几天管萌没睡好,他半夜照顾着着凉了。”管严肃一本正经地说。 张口笑拿鞋跟碰了下管律师的脚,心想你还真会编。 “是吗?那赶紧吃药,别传染给孩子。” “不会的,哥哥有给我喝那个,那个……”小丫头抬起头求助似地看了爸爸一眼。 “泡腾片。” “哦,反正奶奶,哥哥对我可好了。” 张口笑感觉自己的鼻子总算是消停下来了,深呼吸了一口气,顶着个红红的鼻头肌肉僵硬地笑了下,叫道,“阿姨好!” “嗯。”奶奶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视线在他身上呆了三十秒,才慢慢地开口说道,“你好。” “……” “嘿,我说咱能别挡在人家门口不?一会儿保安以为咱们聚众闹事呢,上车吧?”管乐乐插了一句嘴,伸手搂住她伯母的胳膊。 “哥哥,我饿了呢。”痒痒拽了拽张口笑的衣角。 “不是刚吃了水果和点心吗?” “那……我还在长身体。” 奶奶瞥了面前黏黏糊糊的一大一小一眼,指了指张口笑说,“你跟我上一辆车。” 管乐乐那车内部空间狭小得很,张口笑两条长腿压根儿搁不舒坦,坐得跟捂在鸡蛋壳里的小鸡仔似地。两人透过后视镜打了个招呼,管乐乐冲着他挤了挤眼睛。 痒痒奶奶背挺得笔直地坐在副驾驶,从张口笑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她一丝不苟盘起来的灰白头发。 车子开出小区后,痒痒奶奶清了清嗓子,开始问起了张口笑的基本情况,从生辰八字问到职业爱好。 笑爷边揉着自己的鼻子边认认真真地回答着。 气氛凝固得跟面试似地,管乐乐实在听不下去了,敲了敲方向盘说,“伯母,您能问点有意思的么?都快听得睡着了。” 痒痒奶奶双手交叉在胸前,想了一下说,“小张,那你就随便谈谈吧。” 管乐乐清清咳了一声,从后视镜里瞥了张口笑一眼。只见这小子揉了揉太阳穴,大概是感冒药吃困了,几秒钟之后他捏了下自己的大腿,笑了一下说,“阿姨对不起,今天身体不好,不是太有精神。我事先也没准备好,太突然了,就真的只能随便说说。” “我是在海南旅游的时候认识他们父女俩的。那时候我刚遇上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整个人可以说是在低谷之中,就想借旅游散散心。所以,也特别巧特别有缘,能认识他们。” 他抿起嘴笑了下,好像想起了在飞机上爸爸那张面瘫脸和女儿甜甜的微笑,往事如幻灯片一般在脑海中闪过。 “起先真的没有奢望这么多,只是看着痒痒那么灿烂的笑容,很心疼这个遭遇过不幸的小姑娘。于是,就开始想方设法地陪她一起学走路,学着面对生命中的残缺。她很乖,很聪明也很懂事,我真的特别喜欢这个小姑娘。” “如果可以,我甚至想能从一开始就陪着她长大就好了,你看我错过了这么多,她出事的时候,她的病床上的时候,她被噩梦所纠缠的时候,我都不在。” “其实,也要谢谢这个小丫头。没有她,我可能也不会这么快就有勇气和过去说再见,去相信我们应该坚信生活,坚持爱和付出,坚持去做更好的人,为了遇见真正属于你的那个人。” “所以,你看我真的还挺幸运了。我遇到了,他话不多,但他懂你,他很温柔也很善良。” 记忆力的相册刷刷地翻动着,沙滩上幼稚的两人三足,礁石边三头六臂的那张合影,三亚烂醉的夜晚,疗伤的游乐场,凌晨的输液室,除夕夜雪的瓶山,还有那些生活中最为普通的地点,超市、马路、厨房和学校…… “反正我真的想跟他过一辈子,这么好的一个人我不想放弃。” “我知道您对我的性别很介怀,这样的家庭或许有点特别,但我们真的只是想过平凡人平平淡淡的日子而已。柴米油盐酱醋茶,互相疼着哄着,偶尔也争吵,但我们始终是一家人。” “不同的性别不是家庭的真谛,爱和责任才是,不是吗阿姨?”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行驶在宽敞的马路上,路的尽头是一片绚烂的晚霞,天空镀上了一层嫣红的色彩,火烧云美得醉人心脾。管严肃跟在管乐乐那辆慢悠悠开着的小夏利后头,车上电台放着一首舒缓的英文歌。 管萌津津有味地吃着手上的百利滋,嚼了一会儿,叫了爸爸一声。 “嗯?” “爸爸,上周的画画作业我拿了一百分呢。老师叫我们画‘家’。” “然后呢?” “甜甜说我不能拿满分,因为我的妈妈是短头发还不穿裙子。但是爸爸,谁说妈妈一定要穿裙子呢?” 小丫头瞪着亮盈盈的眼睛看着爸爸,管严肃勾起嘴笑了下,伸过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车子继续行驶着,地平线上的美景尽收眼中。 嘿,日子有好有坏,生活也有笑有泪,但不管如何,请带着爱和微笑一路向前,因为一定会幸福的。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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